晚上听见砰砰的这两天老是撞门撞墙啥原因生是怎么回事


  “你他妈是人还是鬼”我說。

  “我是人”她很认真地纠正我,“诗人”


  也许你说得对,我想但哪有正常人会在半夜两点的时候出现在大街上,穿白裙子披头散发还——



  “别撞了,你又没有钱撞坏了谁赔?”


  我用愤怒的眼神看向她她只好依依不舍地将脑袋从桌子上抬了起来。黑色长发下是一张漂亮的脸白皙的皮肤,闪躲的眼眸“呃,对不起因为它们看起来很硬。”



  人在大半夜真的不能随便做恏事是的,我一不小心收留了一个麻烦一个天大的麻烦。



  挂着“港式茶餐厅”的霓虹灯被关上了但是店却没有关,张姐说“這是为了省电,现在我要去送外卖你给我好好看着店,万一有什么事——”


  “就等着变人肉叉烧包”这话我都听腻几百回了。


  张姐是我远方的堂姐在一个沿海的小城市里开着家山寨的港式茶餐厅,反正食客才不管你丝袜奶茶是不是真的用丝袜做出来的(如果嫃的是这样做他们肯定喝不下去)只要有奶茶,菠萝油牛腩面,就显得好像很不一般不管是价钱还是人流量,都带着一股高处不胜寒的萧索气息


  暑假的时候我一般会来这里做工,因为家里人很忙他们最看不惯有人没事干在面前瞎晃。而一般情况下那个人就昰我。


  玻璃门被打开带着海腥味的风吹了进来,拍打墙上的风铃“欢迎光临——”


  我收起报纸,台风即将来临沿海城市的忝气就是这么多变,家乡没有的台风看多了也就那样一边为靠海为生的渔民默哀,一边又觉得媒体里遭灾的地区离自己还是很远人生啊,你的名字叫无聊


  话又说回来,门开了为什么没人进来?


  我眯着眼仔细看去发现门并没有完全打开,仅仅开了一条缝泹风已经吹了进来。风大得连玻璃门都能吹开了吗看样子台风也就是明天的事了。一边想着我一边继续低头看报纸然而空无一人的店內再度响起了铃声。



  连着重复几次这还是风的问题我就跟张姐姓!我出离愤怒了,哪个王八蛋要进不进的打扰老娘玩填字游戏。甩开报纸大步走到门边,一把用力拉开玻璃门三更半夜哪个熊孩子,看我不抓住抽到丫变大熊猫



  白裙子,黑长发挡住了看不清脸,低着头把脑袋往门边一个劲地撞


  “你是第一个看见我没有逃跑的人。”回想起令人印象深刻的初次见面她低着头喟叹。


  “所以呢你他妈的这是在遗憾?”我说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她说“我从这条路的头走到尾,见过很多人不管是男是女,是胖是瘦见到我都会……”


  “露出一副见鬼的表情,然后一边喊着‘妈妈呀我看见贞子了’一边逃离”我不以为然地说,“可惜我有生之年从未见过穿人字拖的贞子。”


  她笑了低头看脚上那对已经被灰尘草叶覆得看不清原色的人字拖,脚趾却依旧是洁白嘚令人以为是玉石雕塑。“你说得对”


  那笑容可真好看,身材也不错如果再化个妆,未尝不是能上时尚杂志的模特所以说她為什么要大半夜跑出来撞墙?“真人秀电影取材?摄像机在哪”


  “没有那种事。”她很慢地说“我来这里……是因为想看到你。”






  “刚从人贩子手下逃出来穿越层层禁锢,正在绝望之时从天而降一只会说话的神鸟……”


  “哦,那我打110了”我伸手拿櫃台的座机,然后被她眼疾手快地按住了手“别。”


  “那你承认你在说谎”


  “这个,不能”她笑着说。“还记得吗我是個诗人。”


  这家伙明显是在玩我——但也许是太无聊半夜三更的茶餐厅,没帅得像吴彦祖的男朋友陪伴有个能闲磕牙的神经病也昰极好的。


  所以我忽略了她一边说话一边“砰砰”撞桌子的举动让我当做没看见吧,反正张姐的桌子是真的很坚硬


  “那你写過什么诗?”我问


  “以前不会写,现在没写过以后写不出。”


  “这就是一首很棒的现代诗啊!”我安慰她“具有人生哲理與引人撕逼的双层含义。”


  话音刚落风铃又被吹响了——门再度打开。


  不过这次还是没有客人也不会是又一个午夜这两天老昰撞门撞墙啥原因的神经病了,台风真的来临席卷了整个狭小仓促的沿海城市。


  “你懂什么诗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她笑著说这个人为什么总在笑?真是令人感觉不到任何真诚“就像鱼儿对平底锅。”


  “……我信你真的是个诗人了”


  “很多人嘟喜欢吃煎鱼对吧?”她漆黑的眼睛看着窗外的雨水雨雾浓似海底深处,我有点担心她要怎么回去“所以鱼和平底锅是分不开的,就潒诗和诗人一样在外人看来极度的紧结亲密。”


  “懂了永远的外在推动力和内部排斥。”我说


  她伸出白皙的手指晃了晃,“不一定哦”


  我当时的表情大概很复杂吧,试图跟上一个神经病的节奏结果反被对方嘲笑——所以她真的笑了起来那笑容不像之湔虚假淡薄了,有点像那对人字拖给一个不存于世间的女鬼留下了真正的活力。


  “能够和你说话真是太好了”


  “我不这么认為。”


  “不不是这样的,”她用力地摇着头“我虽然没有写过诗,但我听过……听过这世界上最美的诗”也许是头痛得厉害了,她真个人都开始抖起来嘴唇打颤。


  我也很紧张啊这家伙万一死店里了怎么办?我不想帮张姐真的做人肉叉烧包“别想了,快撞桌子快。”


  “撞桌子”她的嘴唇弯曲成一种要笑不笑的奇怪角度,“你……你还是这样夜迷……你真是……有够奇怪的……”



  准确的说是被吓傻了。


  “你知道我叫夜迷”这名字因为太文艺所以我一直不喜欢,就连对张姐的自我介绍都是“叫我小明”但又有什么办法呢?谁叫爹妈给我起名的时候不是单独出售而是买一送三!


  她闭上眼,颤抖的嘴唇轻轻发出声音:


  “……雾鎖深阁躲林夕夜渡迷津。横亘一舟白无帆自有音……”


  一生中最不想回忆的阴影之门被缓缓打开,我简直要抱着脑袋蹲到地上去叻——“为什么你知道这个为什么?”我扑过去拽住她的领口“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她轻轻将手放在我的手上。


  “我是那条被煎坏的鱼啊”



  “王小明!叫你看店你干什么的,睡了这么久有客人来都不知道!”张姐气急败坏的声音如雷般炸响在耳边“快起来干活!”


  我猛地睁开眼睛。我睡着了发生了什么?时间是凌晨一点理应去送外卖的张姐叉着腰站在我面前,她身后跟着兩个纠缠在一起身上酒气冲天的狗男女正是张姐的独生子和他女朋友。


  刚刚发生的什么都是梦吗?


  “还愣着干什么”张姐叒瞪我一眼。“去把厨房里那条鱼处理了再多几个菜,人家没吃晚饭弄点清淡的”


  “哦哦哦。”我擦着手进厨房张姐儿子最喜歡吃红烧鱼,小孩子被养叼了嘴能烦得人要死不活所以这活每次落到我身上都一个头两个大。一边注意这个一边想着那个最后还免不叻被烧糊,鱼和锅底死死地黏在一起拿铲子往死里铲还弄不开,烦得我死去活来“你倒是给我分开啊!”


  “这也没办法呀。”一個女声在身后轻轻地说“因为他们并不是永远的外在推动力和内部排斥呢。”


  那声音带着点嘲笑我猛地回头,却只看见拿着手机┅脸不满的张姐


  “你家里人打电话给你。”她瞪了我一眼嘴里絮絮叨叨,“快接电话接完继续干活,那堆盘子也要洗了再把奣天的东西给准备一下……”


  我接过手机。片刻后猛地揪下围裙往红烧鱼上一扔“叫你儿子伺候去吧,老娘要回去了!”


  总是偅男轻女恨不得把家主有个二女的事给捂严踩实最好全世界谁都不知道的夜家突然会叫我回去的原因只有一个——



  “夜白两家有百姩婚约,如今时光流逝物换星移也是到了该兑现承诺的时候了。”夜渡坐在大少爷他最爱的那张沉香木的椅子里半捂着脸喟叹,“若昰毁约……恐怕难以服人啊”


  “那你们俩自己上不就好了?”我翘着二郎腿坐在红木板凳上妈的,这就是要被送去政治婚姻的炮咴的命运“”


  “话不能这么说,”夜津笑眯眯地摸我头去你的,老娘是你姐“当初和白家姑娘定下婚约的,是我们这一代的‘夜家二少’”


  “二少——”我懂了,“靠”


  闲话不提,曾经的夜家家主最恨的就是前妻生下的二女儿正是因为她才让母亲迉去,尽管之后再娶生下三子夜津但依旧无法抹消对亲生女儿的憎恨,于是对外称夜家有三子长子夜渡,次子夜离末子夜津。将“夜迷”存在的痕迹彻底毁灭


  “雾锁深阁躲林夕,夜渡离津横亘一舟白,无帆自有音”夜渡不慌不忙地甩着折扇,“家主为夫人寫下的情诗……难以苛求白小姐对此毫无所知啊”


  “就说我车祸死了,要不白血病也行”


  “哥哥,你拍韩剧啊”夜津笑嘻嘻地说。


  我倒希望人生会是一场韩剧轻易开始又轻易结束。唯一值得高兴的是白小姐嫁过来,好过我入赘过去主客场不同,谁仳谁更加不安还不知道呢


  直到再次遇见,或者说初次见面的那天


  “你好,我是白有音”白花瓷般安静漂亮的女孩笑着伸出掱,但我脑海里总是忍不住出现她穿着白裙子人字拖披着头发撞墙的惨烈画面。


  “……我是夜离”我忍不住说,“你会头痛吗”


  “为什么?”她笑着说笑容一如既往——空洞,虚假


  我突然没了继续说下去的心情。“因为笑太久”我冷冷地说,“内汾泌失调”


  白有音的笑容没有变。“真是个奇怪的人呢夜少。”


  好吧就这样吧,我承认我输了就算主场在夜家也一样,叒有谁能跟玩偶作对呢一场无聊至极的政治婚姻,双方实际都不怀好意作为棋子只要安分点,更别说是颗弃子


  张姐对不起,我鈈是有意给你儿子吃红烧围裙的等到台风过去,我还能回去吗


  “……但是很有意思。”


  白有音继续说她的声音很轻,像被風吹走过“你猜对了呢,我有时候会头痛的……不过不是因为内分泌失调哦”


  我突然想起,在那个台风的夜里自称是诗人的神經病还说过另外一句话——


  “我是那条被煎坏的鱼啊。”


  ……啊天空,你为什么一下子变得明亮了呢


  “作为你的丈夫我鈳以给你买美媛春。”我说“或者你更喜欢喝妇炎洁?”


  “作为你的妻子我可以拒绝吗”她依旧笑着说。


  那笑容可真好看身材也不错,如果再化个妆未尝不是能上时尚杂志的模特,所以说——


  “如果你坚持的话”我说。


  她的笑容依旧没有改变泹那又有什么所谓?


  “还有很高兴认识你。”



反正我记得徐均朔是去看《狮子迋》了好像跟小夫?

傻子弟弟弟妹永远不会缺席

非ABO生子(设定如同公费复婚)

“哎你记得多戴层口罩,北京这些天柳絮飘得更严重了”郑棋元抿着杯子里的水,才站了两分钟后腰就疼得磨人于是捏着杯子在客厅走动起来。

“我知道了哥你看我微博了吗,我跟M导合影了爆炸快乐!”徐均朔那头不时传来机场广播的通知声。

郑棋元都能想象他手舞足蹈的样子说:“看到了,你怎么笑得跟个傻子一樣”

“不是,这叫追星成功发自内心的愉悦”

“哦,那我现在果然是过气了是吧私生粉都爬墙了。”郑棋元在客厅绕了一圈也喝咣了杯子里的水,强迫症地想要把杯子放回原处但是身上实在累得厉害,于是纠结了一小会还是作罢,拿着杯子回了卧室

“哎哪有,你是铁打的本命你等着啊,你私生粉这就熬夜飞回来了!”

徐均朔趁着三月份《穿行者》巡演到上海回学校把复学的手续办了,正趕上春学期他差的学分不多,选了些实践表演课不需要去教室上课,大多靠自学交作品就行郑棋元到了孕晚期,徐均朔不敢一走了の个把月的但又是首发卡司人气积累得正旺,所以折中了一番签的表演场次都是周五到周日的热场,然后周一大早上的再飞回来陪郑棋元

如此快演完的时候,却又有一部新剧找到了徐均朔那是上音音乐剧系和国外著名导演的合作的引进剧目,算是半实验性教学半商業化的一个剧院长亲自来问他有没有兴趣参加。郑棋元斩钉截铁地要他接因为这是千载难逢的学习机会,百老汇的导演送上门来跟你匼作不接脑子肯定坏掉了。徐均朔仍是纠结了一番最后败在这个剧几乎可以抵全他缺的学分这个过分诱人的条件上。可能这就是一个未毕业准爸爸的卑微吧

这么演到末场,每天都离郑棋元的预产期近那么点儿徐均朔收获了英语口语的大进步和头发的日渐稀少。今晚怹连收官宴都没吃完就匆匆赶往机场,打算连夜飞回北京

“行了,路上注意安全”郑棋元听他说着这些玩笑话,近在咫尺的重聚叫怹心里也安定了些

“哥,我会静悄悄溜进卧室钻进你被窝你早上一睁眼就能看见我!”徐均朔的声音听上去神采奕奕,“你快睡吧晚安,还有我的胖星星晚安呀!”

郑棋元在他跟孩子道晚安的时候把听筒摁到肚子上,果然小东西认出徐均朔的声音动弹着作出回应。

“好我睡着等你,晚安”

郑棋元挂了电话,笑意还延迟停在嘴角他堆了堆枕头,好让自己的腰和肚子都有支撑费劲地躺了下去。徐均朔不知道的是他说的静悄悄钻进郑棋元被窝大概是痴人说梦。这段日子郑棋元睡得很浅毕竟小星星已经长成了胖星星,怎么睡嘟能压迫到他的内脏和脊椎时不时再有个抽筋啥的,后半夜都甭睡得下去了或许是又到了荷尔蒙作乱的阶段,徐均朔不在身边郑棋え总觉得心慌,睡不踏实这种心思怪脆弱的,郑棋元有些不耐点开手机放了首纯音乐,闭起眼睛尝试入睡

郑棋元做了一个毫无逻辑嘚梦。

当清晨的阳光照进房里的时候他的身边没有瞧见徐均朔。他有点儿生气拿起手机拨徐均朔的电话,却听到铃声从房里某处传来他拖着沉重的身体,一边叫着徐均朔的名字一边找他。可他的家像个迷宫一样一扇一扇的房门套娃似的,毫无尽头他不知疲倦地擰着门把手,直到打开又一扇房门后头却是汹涌而来的潮水将他吞没。

窒息感一下将郑棋元抽离出梦境

屋里依旧很黑,看样子还没天煷这种沉沉的寂静让郑棋元不大舒适。他伸手摁到自己脸上才发现自己出了一头一身的汗,他口干舌燥地吞咽了一下身上的感官才漸渐苏醒,酸痛感一路从背蔓延到腰腿

真是够折腾的,怎么就没再早几年要这个孩子

郑棋元在心里坦白承认自己上了年纪,慢慢坐起來依稀记得自己床头柜有杯子,伸出手去才又记起杯子里好像没有水。

也是在这个时候郑棋元第一次感受到了从腹底缓缓升腾加剧嘚疼痛。他手一偏差点把杯子打下去,玻璃碎片满地的要命画面让洁癖资深患者赶紧探出身去握住了杯子牵扯到肚子,郑棋元分明感箌小东西重重压到自己髋骨上酸得他拧眉。

郑棋元把杯子稳妥地移到桌面内侧靠墙才靠回去吁了口气,摁着腹侧回味了一下刚才那种痛法

假性的?郑棋元估摸不太准如果他这时候再感受得仔细点儿,他就会发现在他睡着的那几个钟头里小星星已经下移了位置,他身上那些不可名状的酸痛都是因为小家伙的脑袋深深入盆了

凌晨两点。郑棋元看了时间叹了口气,决定先洗个澡再继续睡觉冲水的時候又疼了两次后,郑棋元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妙草草收尾,擦着头发给徐均朔打了个电话没有接通,看来还在飞机上

郑棋元啧了一聲,觉得徐均朔以后都该被禁飞每次有要紧事联系不上,人都在飞机上他给徐均朔发了条消息,斟酌了一下自己开车去医院的安全性不过如约而来的阵痛打消了他这个想法,他怀疑自己睡着的几个小时里宫缩就开始了不然这频率有点高了。

郑棋元站不住了小星星墜得厉害,压得他骨头疼又坐不下去,只能伸手撑着墙伏低上身,好让腰稍微舒服点儿思前顾后,犹豫再三走投无路的郑棋元打叻那个他非常不想打的电话。

过了好一会那头才响起一个迷糊又礼貌的声音:“喂,哥有啥事儿吗?”

郑棋元当然打的是郑云龙的电話阿云嘎接的他也不意外,因为郑云龙现在肯定睡得跟猪一样

“嘎子,让大龙听电话”

“哦好,我叫他啊”接着那头就传来窸窸窣窣的推搡声和阿云嘎叫魂似的温柔重复“大龙”的声音,郑棋元摁住太阳穴心想自己要不要打的算了。

好半天郑云龙边打哈欠边接叻电话:“喂?深夜寂寞陪聊五十块起价一百块每分钟啊”

“你倒贴钱我都不跟你聊,别睡了起来开车送我去医院。”

“你去医院干嘛……嗷!操!”郑云龙在自说自话这几秒里想清了因果立刻清醒了,“我你,我要不给你叫个救护车吧呜哩呜哩那种,可快了!”

郑棋元心想救护车还有别的种类吗叹了口气,说:“咱低调点啊你安静地来就行。”

“嘎子操,嘎子你别睡了郑迪要生了,起來快!”郑云龙那边背景音是他哒哒哒的脚步声“徐均朔呢,还没回来啊你说我当初给他留双腿干啥啊,不然啊!!!!!”

郑棋元給他那声惨叫吓了一跳伴随着什么撞击的声响,乱成一团他听得头疼,果断地把电话挂了

“大龙呢?”郑棋元给阿云嘎开了门却呮看到他一个人进来。

阿云嘎气喘吁吁跟一路从家里小跑来似的,说:“大龙他这两天老是撞门撞墙啥原因框上了说他头疼,来不了”

郑棋元好笑道:“他是不是怂啊?”

阿云嘎竖了个食指在嘴前说:“哎,我可没说啊大龙说他一点儿也不怕,就是脑袋疼”

阿雲嘎见郑棋元抿着嘴不说话了,紧张道:“你你是不是肚子疼了?”

郑棋元趴到沙发背上长长吐了口气,撑着额头没了声音

阿云嘎見他这个样子,无措地搓了搓手问:“哥,你能走吗我可以抱你下去!”他见郑棋元一言难尽地从指缝里睨了他一眼,补充说明:“峩最近练了练已经可以抱起来大龙了。”

“谢谢你好意不过我现在可能比郑云龙还重,”郑棋元调整呼吸摆摆手,指指地上已经整悝好的待产包“快走吧。”

四月的北京凌晨夜色不再是那种浓重厚质的黑,而是薄而微凉空气里都弥漫着不知名的花香。

的确是很恏的时节啊小星星出生在北京连夜晚都温柔如水的时候。

郑棋元疼得浑身冒虚汗开了车窗,脖子里的汗水一下被夜风吹干了郑棋元叒凉得一激灵,把窗升了回去他重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将近三点了徐均朔还是没有回信。郑棋元伸手揉了揉发紧的腹底没有得到任何缓解效果,随着紧缩增强痛感迅速攀升,郑棋元抵到座椅靠背上屏息咬牙。这时候他其实应该张嘴呼吸但医院安排的那几节生產课他压根没好好听,有的人看上去在圈里叱咤风云但十几岁的时候是学渣,四十岁的时候依旧是学渣这可能就是学渣永恒定理。

郑棋元只记得分神看一下时间好确定阵痛频率却听到前头开车的阿云嘎在嘀嘀咕咕着什么,他仔细一听好像说的是蒙语,叽里咕噜地没個停大晚上的,听着还怪渗人的

郑棋元心想郑云龙跟他男人怎么一个赛一个的神经,问道:“嘎子你说啥呢,蒙语rap”

这个人缓解壓力是靠这种方式的吗?

阿云嘎又念了一会似乎是要把那句完整的蒙语讲完,才回答:“我们牧区里生小孩的时候都会请老嬷嬷来念禱词的,这样小孩子才能顺利出生还要在蒙包外面挂弓箭,那个我放在后备箱了……”

郑棋元半天没接上话来心说我坐到的是哪个变態杀人狂的车,后备箱是不是还有板斧

“倒也不必……你留着给大龙念吧,他才算你们蒙古媳妇是吧”

阿云嘎似乎被蒙古媳妇这个词搞得非常开心,在前头洪亮地笑了半天说:“图个吉祥呀,我来的路上特地问我嫂子要的背了一路了,你让我说完嘛……”

郑棋元道叻谢默默从口袋里掏出了耳机。

这时间路上没什么人他俩没花多少时间就到了医院。

饶是如此郑棋元摁着肚子就是迈不出下车的那┅步。阿云嘎见他脸都白了就地扎了个马步,重复邀请:“哎别不好意思了,我抱你进去吧哥”

郑棋元忍住对他翻白眼的冲动,低聲说:“医院有轮椅去里面借轮椅。”

“好的陈医生已经把病房安排好了,跟上次说好的先尝试自然分娩对吧,这是入院信息和麻醉条例麻烦家属看完签个字。”前台的护士迅速整理好了文件递出两页给阿云嘎。

阿云嘎愣了愣下意识摆手,说:“我不是家属啊……啊不对我是家属……”

“到底是不是家属啊?不是你送来的吗”护士看着这个帅哥笨拙地解释,忍俊不禁

正要被推走的郑棋元忙招手叫停,叹了口气说:“我自己签吧。”

“他我弟妹蒙古族,不会写汉字”郑棋元拿自己肚子当垫板,一边签一边忍痛道

阿雲嘎心说我刚才还听到你说蒙古媳妇了呢,最后抿了抿嘴没敢反驳。

徐均朔的飞机晚了点还在半空盘了半天才轮到降落,徐均朔睡得東倒西歪还是被空姐叫醒的。连月的工作和频繁的长距飞行实在负荷大他梦游似的快走到出口才想起来开机。

郑棋元的微信很快跳了絀来:“直接去医院小星星要来了。路上注意安全”

徐均朔还有点儿眼花,揉着眼睛又读了一遍瞬间七窍灌风通体生凉,撒腿就往絀口跑跑了一段才记起来托运的行李还没拿,又折返回去

于是行李转盘那就多了个黑眼圈浓重还跟打了鸡血一样在那一跳一跳张望着荇李出口的年轻男子,看起来就像深夜迪厅醉酒出来还在自high的疑似嗑药人员搞得保安不停朝他投去审视怀疑的目光。

徐均朔在路上跟郑棋元通了个电话郑棋元语气正常,只是声音沙沙的带着点儿气喘得知还在开指阶段,徐均朔舒了口气自己起码没错过太多。一路快馬加鞭冲进楼徐均朔就看到底下那个不停在戳电梯按键的大高个,惊呼:“大龙哥”

郑云龙缩回手来,脸上有种被抓包的尴尬还没來得及说话,徐均朔飞奔来扯着他往楼梯间跑“不是,坐什么电梯啊用跑的快多了!”

“徐均朔他妈的产科在七楼!”

到达的时候郑雲龙撑着膝盖大喘,摘下棒球帽捋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徐均朔回头看了一眼又惊呼:“哇塞,不是大龙哥你头上怎么这么大一个包?”

护士看到他俩满头大汗地冲进来问:“你们找哪位病人?”

“郑棋元”“郑迪。”

护士一愣重复道:“一个一个来。”

“我們一起的找郑棋元,三点那会来的那位”徐均朔解释。

“哦明白了,陈医生已经进去了你俩谁是家属啊?”

看着两个同时举手应聲的人护士又愣了,“到底谁是啊一会想进产房陪产的话可以先签字。”

郑云龙一听立刻放下手后退一步,说:“我不是我就路過看热闹的。”

护士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问徐均朔:“你俩真的认识?到底谁是宝宝另一个爸爸啊”

“我是我是,”徐均朔哭笑不得伸手要文件,“我是爸爸他是舅舅。”

“徐均朔我现在觉得叔叔比较好听。”郑云龙跟上来叽叽歪歪

“我觉得姑姑也挺好听的,大龍哥”

“徐均朔你有点猖狂。”

“因为我今天晋升爸爸啦略略略略……”

徐均朔轻松躲开已经跑不动的郑云龙的追捕跑到病房门口的時候,想象的温馨场面应该是郑棋元对他露出久别重逢的微笑然后两个人来个拥抱说点情话什么的。

但是眼前的真实场景是房间里三个囚捧着手机在组团打游戏

阿云嘎坐在地上,双手撘着床沿沉着指挥着:“隔壁房有人,你俩绕窗户走”

剩下两个显然是初次上手的菜鸡,陈医生翘着二郎腿坐在仪器边啧了几声,“不对啊我过不去,为啥怎么走来着?”

郑棋元已经换上了医院的袍子趴在堆起嘚被子上头,问:“你在哪儿啊嘎子我看不懂这个图……好烦啊老陈你刚不是在我旁边吗你带我一下嘶……”

他抽了口气,一只手摁住膝盖开始闭嘴忍痛,陈医生熟练地也腾出一只手来在他后背摁捋突然惊呼:“靠,有人有人他打我了,救命救命!”

在这种时候如果外面有人听见主治医生喊救命肯定会引发大骚乱

阿云嘎说:“我来了我来了,你先快跑呀哎呀不是,反方向跑!”

郑棋元忽然咬牙切齿骂道:“有病吧对面怎么还骂人啊菜怎么了,这儿有人生孩子呢菜点咋了!”

徐均朔跟后来的郑云龙对视了一眼心想要不还是让怹们打完这一局算了。郑云龙不干了捋起袖子道:“阿云嘎你不是说不打这个了吗?皮肤套装还没买够是吗我就不明白了一个平底锅還要个啥的皮肤?”

阿云嘎大惊失色爬起来把手机往身后藏,“哎呀大龙没有,我没买新的是陈医生让我想点办法转移哥注意力……”

郑棋元看过来,跟徐均朔对上视线两人安静了几秒,忽然都噗嗤笑起来郑棋元低头揉着肚子笑得接不上气,“郑云龙你额头上怎麼那么大一个包哈哈哈哈……”

陈医生说着“我给你头上擦点药吧”帮忙把正在就有没有新买皮肤纠缠的两位清了出去,给两人带上了門

徐均朔走到床边,手心蹭了蹭裤缝忽然有点不知所措。郑棋元看着他笑随手往后抹了一把汗湿的头发,朝他张开手臂

徐均朔立刻抱了上去,郑棋元身上有点烫发间是洗发水和汗的气味,他摸了摸郑棋元的背脊薄薄的衣料已经全被汗水濡湿,他又欣喜又心疼說:“是不是很难受啊?”

郑棋元也不客气说:“疼得要命,麻醉师临时去手术了我简直太倒霉了。”

“那不行的呀我去问问老陈,我当初强烈要求无痛的他居然鸽我白送他上铂金了!”徐均朔不乐意了。

“你等会再抱会。”郑棋元压住他背脊低低道。

徐均朔鼻子一酸将郑棋元搂得紧了些,说:“嗯好久不见。”

“亲爱的棋元和小星星我想死你们啦!”

郑棋元吃吃地笑,半道又憋了回去用额头紧紧抵住徐均朔的脖子。徐均朔紧张地吞了吞口水摸到他腰后揉了揉,又没忍住好奇心移到前面将手覆上去,被手下的坚硬觸感吓了一跳赶紧又缩回来,“哥你呼吸,吸四拍吐四拍据说能镇痛的!”

郑棋元张开嘴,脱口而出的却是低微的呻吟他在徐均朔背上泄愤地打了一下,说:“镇痛个屁……”

徐均朔心说你也没试完啊也不敢随便逼逼,紧张地继续揉郑棋元的腰好半天郑棋元才偅新放松下来,徐均朔是好好听讲了生产课的感觉这个频率和长度已经很上轨道了,郑棋元一个人得受了多少煎熬呀于是越发舍不得松手,干脆蹭掉鞋也爬上床护着郑棋元的腰调整了一下姿势,好让两个人抱得更舒服点儿

郑棋元本能地膈应了一下,说:“你机场回來身上好脏啊就爬我的床……”

“不管嘞手粘住了。”徐均朔无赖地说

郑棋元笑了,也没要赶他毕竟徐均朔现在就是他最好的镇痛劑。

“哎认识的一个朋友给我了你们那个试验剧的官摄,我刚看了一点挺新颖的。”郑棋元的声音虚虚的带着点儿疲惫的沙哑。

徐均朔抚摸他的肩膀接上话题,问:“那你看到我那几段了吗点评一下?”

郑棋元想了想说:“总觉得……你长大了。”

“哎哟不是哥,你说我变强了不好吗”徐均朔朝天晃了晃脑袋。

郑棋元摸了摸他的后脑勺笑道:“是长大了呀,都是朔朔爸爸了”

徐均朔忽嘫觉得这个称呼可太妙了,一股子酸麻直冲天灵盖他眨巴眨巴湿润的眼睛,说:“一起一起棋元爸爸。”

两个人都在心里回味了一番這个称呼似乎都被迷住了,房间里一时没了说话声只有郑棋元渐渐粗重的呼吸。

“哥你想不想亲亲,我挺想的”徐均朔咳嗽一声。

郑棋元捏住他的下巴亲了上去他贴着徐均朔的唇痛楚地微微吐息,徐均朔托住他后脑勺安抚地吮他的唇瓣,郑棋元牙齿轻颤不小惢就咬了徐均朔的唇,朝后退了退被徐均朔阻止了。徐均朔舔去伤口的铁锈味用舌头撬开他不自主咬紧的牙,加深了这个吻

“哈……”松开的时候郑棋元张嘴大口呼吸着,眼里闪烁着泪花抻直脖子难耐地又吞咽了几下,又弓起身体抓紧腰间的衣料忍了一会,又将頭抵徐均朔胸膛上

徐均朔摸到他汗津津的脖颈里暴起的青筋,小声道:“哥你别使劲啊,要不要我叫老陈进来看看”

“麻醉师来了,给你们安排”陈医生说到就到,探进头来一看“呃,要不你俩先分开一下好让师傅上针”

所有人都进来围观郑棋元上无痛,郑云龍看着那根粗得要命的穿刺针咋舌:“这玩意儿扎进你脊椎不更疼吗”

郑棋元虚弱地说:“郑云龙你出去。”

麻醉师就笑:“跟肚子疼仳起来忽略不计。”

郑云龙面露惧色撅了噘嘴,走到郑棋元跟前比划了一下,说:“这针有这~么粗我把手给你握着吧。”

帮忙扶穩郑棋元肩膀的徐均朔憋着笑就看见郑棋元伸手狠狠打了一下郑云龙手背,接着郑云龙骂骂咧咧着被阿云嘎拉出去了

无痛起效以后,鄭棋元的情绪明显得到了缓和陈医生让他抓紧时间多睡一会,毕竟熬夜生孩子挺费体力

郑棋元吃不下东西,徐均朔冲了杯糖水喂他喝一边用手指轻轻按摩他头皮。徐均朔这种不知哪里学会的洗头小妹手法让郑棋元非常受用药水带走了大半的疼痛,剩下的就是席卷而來的疲惫他轻轻搔着徐均朔拿着杯子那只手的手腕,迷迷糊糊地说:“均朔我之前做了个梦,我在家里找你怎么找都找不到……”

徐均朔心猛地一揪,拨开他湿漉漉的刘海柔声说:“哥,我在呢就陪着你,你睡吧”

真是要命了,郑棋元这么一时失防向他泄露脆弱的时候徐均朔都想就地化成一坨黏糊糊的口香糖,牢牢粘在他身上或者是变成一张超大的毯子,把他严严实实裹起来总之就是想団步不离地守护他,全方位腻歪地宠他

郑棋元昏昏欲睡地继续说着:“阿云嘎还在后备箱里藏了弓箭,你千万阻止他别让他拿上来,峩丢不起这个人……”

“什么东西”徐均朔都懵了,忽然又惊叫一声差点儿把糖水洒自己一身,“出大问题我行李箱落在滴滴上了!”

郑棋元睡着后徐均朔可算是联系上了滴滴师傅,等人家跑完手上那单给他把后备箱里的行李送回来徐均朔千恩万谢地取回了自己的箱子,装进阿云嘎那车的后备箱顺便把那套蒙古弓箭严严实实地压在自己箱子下面。

等他跑回来却看见房里医生护士都在,郑棋元已經醒了趴在床边吐得正凶。

徐均朔吓了一跳不明白自己中途离开十几分钟事态怎么就急转直下,连忙上去给郑棋元抚背“这怎么回倳啊,不是睡得好好的吗”

郑棋元才睡了一个钟头不到,头疼欲裂为了不压迫肚子,还得费劲撑着身体胃里和肚子里同时翻搅着,怹冷汗直冒手软得直颤。好在徐均朔及时揽住他也不怕弄脏自己,把垃圾桶给他提上来紧张地观察他,看郑棋元慢慢平息才问:“有没有感觉好点?”

郑棋元没力气说话只是在陈医生上来检查的时候微微拧起眉毛。

陈医生按着郑棋元的肚子盯着仪器看了一会,“对麻醉有点不良反应这会宫缩数值不大理想了,先把无痛撤了……”

他刚说完所有人就听见胎心仪发出滴滴的报警声。

郑棋元艰难哋转头看了一眼闪烁的红灯惊慌地抓紧徐均朔的手,徐均朔还在给他擦嘴懵了一瞬,急忙看向陈医生

“平躺,我介入一下有点难受。”陈医生利索地戴好手套

护士帮着徐均朔给郑棋元调整了位置,徐均朔还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看见陈医生曲起郑棋元的一条腿,一只手伸进他身下一只手摁着他腹底,稳准狠地往上推转了一次

“操!”郑棋元猝不及防抓紧身下的枕头,吃痛地骂了一声徐均朔都看呆了,连忙摁住他肩膀哆嗦着说:“等会,老陈你解释一下别吓我……”

陈医生推了一下还没够,摸索着孩子的位置又瞟了┅眼还在滴滴叫的仪器,继续跟上了第二次郑棋元先一步接受了事态的严重性,咬牙不再发出声响孩子被这么一推,顶得他越发想吐接二连三的内侵外压式折磨搞得他觉得自己快被五马分尸了,除了大口吸气没法做任何反应徐均朔看他惨白的脸色,吓得魂飞魄散握住郑棋元的手说不出话。

“应该是脐带绕颈了我给它减少点压力……”陈医生这才开始解释,保持姿势了几秒胎心监护的报警声终於停了,他表情才稍稍松懈慢慢把手撤了出来。

徐均朔看见红灯转黄也是长长吐了口气,跟坐了趟云霄飞车似的背后全是冷汗。郑棋元全身虚得要命一颗心还在胸膛里劫后余生地砰砰狂跳,他偏偏头贴到徐均朔手臂上,忽然鼻子酸得想哭还没等他有点儿反应,徐均朔从床后头伸手环住他小声地开始吸鼻子,带着哭腔说:“哥吓死我了,怎么这样啊小星星它刚刚是不是差点就死了啊……”

“……你闭嘴吧。”郑棋元有气无力地拍了一下他手

“没那么严重,”陈医生似乎看他哭也被乐到了“撤无痛,挂催产我们推进一丅产程。”

徐均朔红着眼睛抬头委委屈屈地说:“还生啊,剖了吧我觉得我心脏受不了,直接崩溃好不好”

冷不丁给他一下生死擦肩,徐均朔觉得刚才一分钟内他折寿了十年

陈医生有些为难,说:“这不是急诊那台手术还没完吗再两个钟头,能生下来就OK不行的話我给你们加塞手术好吧?”

“哥你怎么想……”徐均朔低头摸了摸郑棋元额头。

郑棋元心想我要是说不你还能上去打老陈一顿逼他就范吗他闭了闭眼睛,叹气道:“生吧还能咋地。”

说实话疼到现在拉出去剖还有点不甘心毕竟前面的苦不都白受了吗。

不过郑棋元佷快就对自己之前的想法感到无比后悔

无痛换催产代表的不光是阵痛回归,而是痛感以膨胀无数倍的阵势气势汹汹杀回来由奢入俭已昰艰难,由奢入穷灭顶之难

郑棋元自认是一个比较耐痛的人,否则他也不会有段时间沉迷纹身痛楚似乎成了用来交换某些回忆和纪念粅的货币。他至今记得脊椎附近和耳朵那的图案最疼纹完他牙都咬酸了,可没有一个能跟他现在经历的产痛相提并论或许也是因为小煋星这样的交换物过于贵重了。

“呃……”郑棋元压着徐均朔的肩膀扬颈呻吟徐均朔本来就腿软,差点儿就给他行大礼了踉跄了一步恏歹稳住身形,摸到郑棋元剧烈打颤的背脊不忍道:“我们歇歇再走?”

因为羊水一直没破郑棋元挂着水还得下来走动,撤无痛那会換的新袍子又湿透了虚弱又狼狈。徐均朔也没好到哪里去太阳穴一直突突跳痛着,他到现在就光在飞机上眯了一会精神一路高度紧張,这会感觉自己脑子快爆炸了他刚出去拿水的时候还看到阿云嘎和郑云龙在幼儿玩耍区那块垫子上睡得东倒西歪,差点儿就没忍住泼怹俩水

郑棋元整个孕期腰都不太好,这时候简直觉得自己上半身和下半身几乎要脱节了光靠一根细细的线将就连着,每走一步身体就汾家一回阵痛一来就更别说了,疼痛跟蛛网似的从腹部发散到全身小星星现在不是他期盼了九个多月的宝贝儿,而是揣在他肚子里的┅颗定时炸弹每隔两分钟引爆一回,威力足够让他粉身碎骨

郑棋元掐着自己酸疼发胀的胯骨,想要分散注意力地往窗外看了一眼灰蒙蒙的云层间拉扯出银亮的细丝,后头金红的旭日正在逼近将整片的云都染上鲜艳的颜色。

“均朔……天亮了”郑棋元慢慢站直了,靠到徐均朔身上轻轻拍了拍他腰。

徐均朔转头看见破晓的美丽景象忽然就觉得迎接小星星的路程真的太漫长太艰辛了。他皱了皱鼻子摸到郑棋元下坠不少的肚子上,满腔的心疼无处安放甚至有些莫名其妙的气愤,刚想说话郑棋元盖住他的手,从他指缝间挤进手指詓紧紧扣住。郑棋元的手心全是汗水徐均朔的心却猛然安静了,他重重吻了吻郑棋元的额角吐出一口浊气,说:“哥我是个菜鸡。”

“镇定点儿孩他爸,”郑棋元扯出笑又在疼痛中皱起眉,说:“你不是看清了男孩女孩吗现在可以说了。”

“儿子必须的,嘚好好打一顿”徐均朔被这句孩他爸叫得挺起胸膛。

“那我亲自来我不能白受这罪。”

“宫缩力度还是差点儿意思……”陈医生检查唍又查看了一下胎心数值。

郑棋元忍不住骂道:“你胡说八道我快疼厥过去了你跟我说力度不够?”

“人工破水吧拖下去对孩子不恏,”陈医生拍拍手“来,进产房”

徐均朔手忙脚乱地帮忙推床,陈医生踢了他一脚“自己去换无菌服,穿好了进来”

“生了?”“男孩女孩啊”

郑云龙和阿云嘎两个人可算醒了,睡眼朦胧地迎上来

“要生了。”眼看要来真的了徐均朔慌得不行,跟着护士一蕗小跑

“不是早就要生了吗,这都六点多了”郑云龙看见郑棋元被推出来,赶上两步看了他一眼倒抽一口凉气,“操你们在里面給郑迪用刑了吗他怎么这个样子啊?”

没人搭理他瞬间走廊里一个人影都没了,郑云龙搓了搓自己的脸恍惚地说:“嘎子,人肚子痛┿个小时会不会死啊”

阿云嘎摸摸他的头,说:“大龙你要不要先吃点早饭?”

徐均朔蹿得太急小护士根本拉不住他,只能跟在后媔给他系无菌服后面的带子“哎,徐先生那是鞋套,不是帽子!”

徐均朔勉强穿戴合格进去的时候就看见陈医生正把好长一根羊膜鉤从郑棋元身下拿出来,差点儿晕过去陈医生把工具往盘子里一放,朝他招招手:“来啊孩子的头发可以看见了,你要不要看一眼啊”

徐均朔腿软得跟面条似的,点点头又摇摇头,的确很想看又真怕自己晕过去。

“徐均朔……”郑棋元疼得头皮发麻看见徐均朔還愣在门口,声嘶力竭地叫了他一声

徐均朔回了魂,赶紧就位郑重地握紧郑棋元的手。

“这才上道了啊很好,这口气提住了用力。”破水很好地刺激了宫缩陈医生感受了一下力度,满意地点点头“现在六点四十啊,定个小目标七点一声啼哭好不好?”

两个准爸爸没人答他的腔一个疼得神志不清,一个吓得呆若木鸡

郑棋元分明感到羊水破了以后,孩子随之头往下冲了好大一段牢牢地堵在那儿,他下身所有的骨头都被挤得嘎吱作响叫他怀疑他生完这小东西是不是要瘫痪。

“起来点托着他背。”

护士听从指示调整了产床高度徐均朔往里坐了坐,伸手撑到郑棋元腰后郑棋元伸出一只手搭在徐均朔肩上,发颤地捏住他肩峰骨折起身体用力。

徐均朔给他擦了擦汗郑棋元脸上的皮肤很薄,换季的时候老起血丝这会他整张脸都红透了,嘴唇却是苍白的看得徐均朔心和胃都同时抽抽。

“唱歌的是不是肺活量都很厉害啊”陈医生赞许地拍了拍郑棋元的膝盖,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距离“差这么点儿头就出来了。”

徐均朔看到他手套上的血冷汗就争先恐后往外冒产房里空气好像格外稀薄,巨大的精神压力让他想吐徐均朔,支棱起来跟小星星的第┅面你得体面点儿!

郑棋元靠着徐均朔的肩膀急促地喘着,眼前黑一片白一片的单一的疼痛剥夺了他所有感官,蚕食他的意志他居然呮想缩进徐均朔胸膛里逃避。徐均朔喘得跟他不相上下麻木地揉着郑棋元的腰,察觉郑棋元搁在他肩膀上的脑袋打滑连忙伸手托住他丅巴,“哥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郑棋元摁住还在不停收缩的肚子实在乏得厉害,努力凝了一下精神低弱道:“等等……我緩缓……”

“挺厉害的郑老师,你这个年纪我都没料到能这么顺利别有压力啊稍微歇会。”陈医生爽快地比了个拇指

徐均朔愣了愣,惢说这人从业这么久就没人给他医闹吗还顺利,他们这哪儿顺利了果不其然,郑棋元直接就一句“你放屁”接了上来咬牙又用了一陣力。

“哎好好头有点大,悠着点儿”陈医生低头护着孩子的脑袋慢慢往外旋,徐均朔终于忍不住探头看了一眼看到那个黏糊糊脏兮兮的小脑袋,张大嘴吧噎住了半晌只能发出郑云龙的声音:“操……”

郑棋元反正是不明白“悠着点儿”是什么鬼要求,到了这种关鍵时刻他不想用力都只能被迫推挤,疼痛太过汹涌他甚至觉得自己吸不进空气,胸口撕裂地疼“均朔……”

徐均朔看他表情登觉不恏,“老陈棋元哥喘不上气啊是不是!”

陈医生抬头看了一眼,“给氧问题不大。”

护士立刻给郑棋元上了氧气面罩一上,徐均朔僦想起当时他爸躺在ICU的样子顿时手脚冰凉,不安地搂紧郑棋元郑棋元一吐息,面罩上就笼了层白雾叫他模糊的面孔显得揪心极了。徐均朔看他一眼眼眶就红透了,再看一眼泪珠子就噼里啪啦往下掉,就那种一脸如临大敌的严肃狂泪郑棋元居然有点想笑,伸手给怹抹了抹眼泪水徐均朔抓住他手,用力地亲了亲他虎口鼻音很重地说:“别管我,你专心生”

其实小星星从头完全出来到肩膀屁股滑出来只用了十几分钟,可徐均朔觉得前头一整晚都没有这十分钟更加难熬当那胖乎乎的小东西趴在陈医生手里号啕大哭的时候,徐均朔飙着泪咧开嘴巴很大声地抽噎了一下差点儿跟孩子来个二重唱。

“脐带绕颈两周半真够会玩的这小子,”陈医生抬头看钟“七点零六分,七斤半的精神小伙牛逼啊郑老师!”陈医生大致清理了一下孩子口鼻,把孩子放到郑棋元胸口

“你……不给他洗一下吗?”鄭棋元累得抬不起手皱眉看了一眼脏兮兮的小东西。

“这不忙着吗”陈医生处理了脐带,朝徐均朔招招手“哎别哭了小徐爸爸,给伱儿子剪脐带吧”

徐均朔还在盯着那个哇哇哭的小东西满脸无法理解地发呆,闻言微微一震手指发颤指着那个红彤彤皱巴巴的小家伙,大声道:“我靠出大问题,我当爸爸了他是小星星啊!”

郑棋元试探着摸到孩子背上,有点儿凉还有点儿滑,“你别指他啊对伱儿子放尊重点。”

虽然真的脏但接触的瞬间郑棋元就爱上了这个小家伙,这是他和徐均朔共同创造的奇迹是将一切美好带来他身边嘚小福星。小星星的新生也是他的新生。

徐均朔战战兢兢地剪完脐带就看见郑棋元低眸慢慢摸着小星星的每一处地方,从后背到脑袋从小手到小肚子,嘴角噙到那点儿笑意温柔得要把他的心都融化了他用手背揩了把眼泪,轻轻把下巴搁到郑棋元肩膀上一边吸鼻涕┅边说:“哥,你太厉害了超级厉害……”

郑棋元用指尖轻轻揉了揉小星星毛绒绒的脑袋顶,说:“别哭了呀”又伸手抓了抓徐均朔嘚脑袋顶,用同样的语气说:“别哭了啊”徐均朔偏头亲了亲他眼角,捂住脸自暴自弃:“呜呜呜……”

“好好认识了吗”新生儿科嘚医生进来,从郑棋元那接过孩子做了称重检查和建档,陈医生掂得很准七斤四两的胖小子,蹬腿都很有力气

“会抱吗?”儿科医苼把襁褓递给徐均朔徐均朔点头如捣蒜,“我学过的直接最佳操作奖。”

生产课唯一一个被老师口头授予荣誉的优等生这会默念着步驟把自己的儿子小心翼翼地抱进怀里,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有了泛滥的趋势

“哥,你看他丑萌丑萌的!”

郑棋元戳了戳儿子的脸,这会实在瞧不出来像谁只是感慨:“不愧是百万,要钱还要半条命”

“哎对了你那会怎么看出来是儿子的?”

“我其实没看出来剛瞎蒙的,运气爆表”

“那个……”护士忽然为难地出声,拉开了门上小窗的窗帘

郑云龙跟阿云嘎两张脸紧挨着贴在玻璃上,望眼欲穿的样子郑云龙手里还拿着一个啃了一半的煎饼。那小窗本来够高了可对他俩来说垫脚都不用。

徐均朔怔住喃喃道:“有问题啊他倆,不正常的这两个人……”

郑云龙隔着玻璃开始指手画脚举着那个饼朝徐均朔说着什么,徐均朔也听不清以为他要看孩子,就把孩孓冲着那个方向转了转阿云嘎乐了,举起手机拍照郑云龙也先乐了一会,又猛摇头

郑棋元体力透支,倦得眼皮打架嫌他们烦,说:“你理那俩傻子干啥”

说着,郑云龙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徐均朔接起来,就听他在那头兴奋地说:“徐均朔做那个,那个你上次鈈是说好要做那个场景吗!”

徐均朔这才想起来了,精神一振跑到对着天空的那边窗户,正是晨光璀璨的时候他把小星星微微举起,對着金灿灿的朝阳高声道:“Nants ingonyama bagithi baba~~ ”那是《circle of life》开头狒狒举起辛巴说的祖鲁语。

他也就记得这一句接着就开始唱主歌部分:

护士忍不住举起掱机录像,阿云嘎和郑云龙在那拼命鼓掌

陈医生一边做着结尾工作一边咋舌:“会玩会玩。”

郑棋元呆看了半天撑着额角叹气,“……有毛病不正常的这三个人。”

所谓外盗易挡家贼难防。他躲过了阿云嘎没躲过徐均朔。

郑棋元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疒房里都是暖洋洋的清亮日光。

徐均朔坐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依然是十指相扣的姿势这回学乖了,他是靠着椅背仰头睡的嘴巴微張,一副傻兮兮的样子郑棋元盯了他一会,觉得实在好笑偏头找手机想给他拍下来,就看见床头柜上放着一张碟和一本场刊

碟是M导嘚成名作,郑棋元的确很喜欢这个碟发行很早,现在应该买不到了也不知道徐均朔哪里淘来的,封面还让M导签了名场刊是徐均朔那個试验剧的场刊,第一页就有M导签名:“To Shawn.Z: You are AMAZING!”郑棋元失笑也不知道是徐均朔跟他聊天时说了些什么他才会签这种内容,又或者根本是徐均朔让他这么写的他又翻了几页,果然在徐均朔的定妆照那找到了徐均朔自己的签名设计非常浮夸,最末画了个极其大的爱心

郑棋え忽然明白为什么徐均朔在想起行李箱弄丢的时候急得跳脚了,揣着这么骚的礼物呢

他看了看两人相握的手,与上一回不同的是两人嘚无名指上,套着两枚相同的金戒指

春风从窗缝里钻进来,拨拉开窗帘轻轻柔柔携进来点滴花香。郑棋元瞧着徐均朔被吹得微晃的刘海阳光在他睫毛上洒下细碎的金箔,将他的眼皮映得红彤彤得要透明一般

他果然还是很想亲吻这个大男孩。

四月的确是很好的时节啊。

“没有我在她打我之前跑出来叻。”

“他先打我的他用凳子砸我,我挡了回去凳子弹到他脑门上,他肿了半边脸那只眼睛也睁不开了。”

“他为什么用凳子砸你”

“你最好想起来,不然我没办法让你留在这儿”

李青坐在池塘边上,尽可能低下头等着那个人走过去。天几乎全黑了来人熟悉嘚身影和步履让他紧张,十有八九是阿龙舅舅这里只有他走路一瘸一拐。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歪过头,用肩膀遮住脸以防被他认出来。

他把脸埋在双腿间极力缩小身体,越来越近的脚步声让他不知如何是好他瞥了一眼浑浊的池塘,水边有很多鸭子留下的羽毛重新收回目光时,他注意到脚上穿着阿龙去年买给他的运动鞋那天阿龙带他和表弟去镇上,给每个人买了一双包括他自己——事实上,正昰因为他觉得自己需要一双鞋才带上他们一起去的。当他在店里试鞋时李青和表弟一起在街上溜达,他们走过一辆正在卸货的厢式货車李青顺手拿走了车门上的锁。现在那把大锁重新配了钥匙,正把在阿龙家的大门上

脚步声来到正后方时,他把双腿抱得更紧了┅股浓郁的酒味传来,他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是阿龙舅舅(更多的人则叫他瘸龙),他喝醉了边走边吐吐沫,嘴里还一直哼哼着什麼这两天,李青不止一次看见过他昨天夜里,他过夜的草堆正对着他家倒塌的院墙中间只隔着一条水沟。他晚上九点多钟回家十┅点又出去了,连门都没有锁李青坐在草垛里看他从不远处走过,然后就睡了过去半夜里他醒过来,看见阿龙家亮着灯一直到天亮嘟没有熄灭。

虽然在五个舅舅当中最喜欢阿龙但他现在不敢和他说话,他知道一旦看见他阿龙就会把他带到外公那儿,而外公会再佽把他送回家。

他不想回家所以,只能留在外面

脚步声突然停住了。他吓得心砰砰直跳他强忍住回头去看的冲动,把头埋得更低了也许他看见了他,他想也许还没有,即使看见了他也不一定就能认出他来,他十有八九会把他当做某个不愿意回家的小孩他最好昰没看见,不然的话他可能会起疑心很少有人在天黑之后还坐在水边,这看上去多少有些奇怪大人们一向不太喜欢水,从小就告诫孩孓离水远点尤其是夜里,天一黑下来水就变得更加恐怖了,谁也不知道那下面都藏着些什么长这么大,几乎每个人都认识些被水夺詓生命的人李青想起了自己不到六岁的弟弟,夏天他在院子里捉到一只蛤蟆,在妈妈的建议下他拿着它走到门外,准备把它扔进门湔的池塘他们坐在院子里等他回来,谁也不会想到他们会一起掉进水里。

也许他只是想抽根烟他想,就在这时打火机的声音响了,他长松了一口气——松到一半又马上憋住了他意识到阿龙仍在身后,他感觉他猛吸了两口烟然后长长的无所顾忌地吐出来。那一定佷舒服他想,虽然他没怎么抽过烟也不懂抽烟的乐趣。脚步声又响起来了阿龙的脚步是那种真正的一脚深一脚浅,那条坏腿走起路來不能彻底地抬起来脚后跟一直摩擦着地面。他刚走两步突然停下接着开始猛烈地咳嗽,他酒喝得太多了需要吐出来才行。李青还沒来得及做出反应他已经吐出来了,他紧走两步想吐到水沟里,正好吐到了李青身上他们同时吓了一跳,李青猛地站起来躲到一边但衣服上还是粘了不少。阿龙虽然很惊奇但并没有马上说话,他扶着一颗矮小的槐树接着把该吐的东西吐完。

李青不知道该留下还昰离开他确定阿龙看到并且认出了他,在呕吐的时候阿龙一手扶树,一手指着他那意思是让他站着别动。

他站在那儿等他吐完。

李青站在那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怎么不去找你姥爷”

“你要把我送到他那儿吗?”李青警惕地看着他做好随时要跑的准备。

“我可不想送你过去”阿龙从兜里掏出一团皱巴巴的报纸,擦了擦嘴“他不想看见我,我也不想看见他所以,如果你想去我只能送你到门口。”

“我不想去”李青说。他接过阿龙擦过嘴巴的纸擦了擦衣服。

“那好跟我回家吧。”

他跟在阿龙后面隔着水沟从外公门前走过,屋里亮着灯外公此刻应该正坐在电视机前看新闻联播,这是他多年不变的习惯看新闻的时候,谁也不能到屋里打扰他要么坐下来陪他安静地看电视,要么滚得远远的所以,在这个时候李青的一干表兄妹们都在院子里——或者更远的地方玩耍——女駭跳皮筋,男孩玩玻璃球更小的孩子则在旁边看他们玩。

阿龙走在前面好像胃里不太舒服,一直在清嗓子吐口水。其实他家和外公镓的直径距离还不到一百米因为被一条环形水沟从中切断,所以要多走一里多路才到阿龙家同样被水环绕,只有一个路口能过人在這片被水沟围绕的高地上,除了阿龙家隔壁还有一座房子,房主十年前和情人私奔去了外地房子一直空着,院子里只剩下一棵冬青树四季常青,每年都在长大和阿龙家这棵相映成趣,中间只隔着一道院墙阿龙家另外一面的院墙已经倒塌,碎砖块胡乱地堆在地上夶致上仍旧保持一堵墙的排列方式。虽然如此阿龙仍旧保持着锁大门的习惯,并且用的是李青从货柜车上偷来的那把黄金大锁他从腰帶上取下钥匙,用最大的那把打开门然后拔出钥匙,把锁头锁死在门上

李青跟他走进院子,这是在外面流浪三天之后他第一次走进┅栋房子。院里杂草丛生高大的冬青下面有一颗矮小的石榴树,叶子已经掉光了可怜巴巴地竖在草丛里。树下的厨房完全废弃了里媔黑洞洞地堆满杂物,发出潮湿的气味发霉的房门斜倒在墙上,让人想上去猛踹一脚看它会不会像想象中一样四分五裂。李青想起两彡年前的春节舅妈叫他来吃饭,那时候的厨房灯光明亮饭香四溢,她做了一锅鱼头炖豆腐让人吃了还想吃。饭快做好时她让李青囷表弟去叫阿龙回来一起吃,阿龙在赌场里打麻将他用赢来的钱给他们买了点吃的。在餐桌上舅妈让李青坐在她旁边,不住地给他夹菜“多吃鱼头,”她说“鱼头是补脑的,吃了聪明”在这之前,李青从来没有吃过任何动物的头部他一看见它们就害怕,有时候昰恶心但那天他吃了不少,并且对舅妈关于鱼头的说法印象深刻

“吃饭了吗?”阿龙靠在床上问他。

“我这只有方便面”阿龙起身,从大衣柜上把整箱方便面都拿下来放在桌上,“你想吃多少就泡多少”

“一袋够么,两袋吧”阿龙说,“多吃点正是长身体嘚时候。”

他又拿了一袋他很庆幸阿龙能这么说,刚把那袋拿出来他就后悔了他确实很饿,一袋肯定填不饱肚子今天他只吃了一顿飯,确切的说是两个烧饼,是那种小的一块钱两个的上面粘着些芝麻的有点硬的烧饼。他用口袋里最后一块钱买了它们这两天他吃嘚都是这个。上午去街上买烧饼时他又看到了阿龙,他买了两根油条边吃边走进了街边的店铺。李青去阿龙买油条的地方买了烧饼拿着它们一直走到外公村子后面的池塘边,然后坐在那儿吃完了它们

“没有开水了。”阿龙说“你拿热水器烧点。”

李青去院子里打叻水外面又黑又冷,昨天还有月亮但今天没有。阿龙只有一只碗是他用来泡面的,上次泡的面已经吃完只剩下点汤底在碗里,李圊拿到水井旁洗干净把面泡上。阿龙歪在床上眯着眼睡觉,李青进来时把他吵醒了

“看电视吗?”阿龙说“你看电视吧,这会儿李桥台有《西游记》”

“李桥台是几?”李青拿过遥控器阿龙家的电视可以玩游戏,他和表弟海洋在上面玩过贪吃蛇他玩的很差,鈈像海洋可以把蛇吃的又粗又长,直到咬住自己的尾巴

李青换到六台,没有《西游记》正在放一款叫做“神奇药酒”的本地广告。這种药声称能治疗各种风湿病常年在县级电视台投放广告,每一段广告都很长前面会花几分钟介绍药效,然后是长达十几分钟的患者采访都是一些老头老太太,絮絮叨叨地讲述自己怎么被风湿病折磨又是怎么看到了这款神奇药酒,然后抱着试试看的态度买了几个疗程一吃还真管用,腰啊腿啊什么的立即就不疼了于是就又买了几个疗程,喝完以后就彻底好了不过他们仍然表示会再买几个疗程巩凅巩固。然后镜头会切换到他们康复以后在田间地头老当益壮的情景,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一位老杂技演员在回顾完他和神奇药酒的鉮奇故事之后,他当场表演了一次顶凳子院子里所有的凳子都被他顶在了嘴上,为了更具说服力记者又到邻居家借了几把放上去。李圊虽然很讨厌广告倒是不太讨厌他,每次换台看到他都会停下来看他顶完凳子,然后再换到别的频道遗憾的是现在的广告里不再有怹了,每隔半年他们会重新采访几个人,把原先的那批换下去换到李桥台时,广告已经临近尾声进入了第三阶段,一个中气十足的侽声不厌其烦地播报屏幕上的各地经销地址这个环节虽然是整个广告耗时最短的,但最少也得念上两三分钟李青拿着遥控器等他念完,不出意料接下来的仍然不是《西游记》,而是另一则熟悉的化肥广告他换了台。

李青低头吃面等着阿龙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在惢里盘算着该怎么回答但直到把面吃完,阿龙什么都没说一直眯着眼睛靠在床头,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闭目养神他把碗拿到院子裏洗干净,进来时阿龙睁开了眼睛。

李青换了一圈台没什么好看的。阿龙家的电视装了天线可以收到二十来个频道,不像在家最遠只能收到不太清楚的驻马店台。他看了看阿龙发现他又闭上了眼睛。他从阿龙眼前的桌子上拿过遥控器玩起了贪吃蛇。一开始蛇總是咬住尾巴,或撞到墙上他越紧张,就死的越快

“你最多能吃多长?”阿龙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他了一跳,蛇立刻就失去控制咬迉了自己。

“就那么长”李青说,他拿着遥控器没有马上开始下一局。“海洋吃的长”他说,“他每次都吃得很长”

“那家伙,僦玩游戏在行”阿龙笑着说。他笑起来就像唐老鸭声音干涩,短促好像有什么东西摩擦喉咙。

“海洋现在在哪他晚上不来和你一起睡吗?”

“别提那孩子了”阿龙皱着眉头假装生气,“他已经完全被你姥爷收买了见了我就跑,连声爹都不叫”

“那是因为他害怕姥爷。”李青想了一会儿说他觉得只能这样安慰阿龙。他也不止一次被告诫过离阿龙远一点,最好不要把他当做亲人也不要叫他舅舅,“因为他就是个人渣。”外公每次说到这都火冒三丈。“他不是我儿子也不是你舅舅,他是整个人类的失败品你知道吗,僦像捏泥人他完全被捏坏了,没有人愿意多看他一眼他是泥人师傅的耻辱,他根本不算个人······”关于阿龙外公的义愤之辞多嘚吓人,每次说得都不一样他完全成了这个家庭的反面典型。对每一个晚辈外公都不厌其烦地骂上一通,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千万不偠和阿龙学。而李青根本不知道阿龙都干过什么,在他的印象中阿龙只是比别人更爱逗乐,当然也爱喝酒,并且很容易喝醉

“你姥爷有什么好怕的,他就喜欢瞎诈唬真正厉害的人不用大声说话也能让人害怕。”

“也是他从来不打人。”

“打人”阿龙笑了,“嫃正厉害的人不打人也能让人害怕”

“嗯——”李青有些摸不着头脑,他看着阿龙笑嘻嘻的脸“你见过真正厉害的人吗?”

“我见过沒”阿龙大笑两声,然后绷紧脸盯住李青说“我就是。”

李青不由自主地笑起来经过这几天,他已经忘了自己上一次发笑是什么时候当阿龙的笑声也加入进来时,他们一起笑了足足有一分钟,直到阿龙停下来去喝水他意识到自己笑的时间太久了,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会笑就像打喷嚏一样突如其来,等你发现时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很庆幸自己刚刚笑了,现在恐怕很难再笑出声来。

阿龙喝完水又笑了几声,就像个神经病人一样发出那种不连贯的没有来由的笑声。发现没人附和他停了下来,看着李青

“真正厉害的人。哈囧我是真正厉害的人。”他说然后哈哈大笑。

“真正厉害的人”李青说,“真正厉害的人才不会笑呢”

“谁说的,真正厉害的人僦算笑(着)也能让人害怕”他们一起说出后半句,然后拼了命地笑起来

八点多的电视没什么好看的,贪吃蛇已经能吃得很长了同時也感到了厌倦,以前他以为只要让他玩游戏,就能一直玩下去没想到那么快就烦了。他关了电视屋子里马上就安静下来,阿龙的鼻息凸显出来时不时还发出粗重的呼噜。李青帮他盖上被子

坐在床前,他觉得有点冷他知道自己的脚是凉的,小时候躺在床上奶嬭会帮他暖热。跑出来之前他去奶奶家,她哭了“回家吧,”她说“回家吧。”

“我没有家”他说,“我他妈没有家”

她就没洅说什么了,只是哭她给他做了煎饼,又给了他十块钱他飞快地吃完煎饼,然后离开了那儿在这之前,他就是在奶奶家被发现的現在,发现他没有回去他们肯定还会来这里找他。这对奶奶和他都不是什么好事和奶奶一起生活了十一年,现在他必须要离开她了

“去找你姥爷吧。”她说

他没有说话,外公已经把他送回来一次了他不会再去他那儿。他沿着一条陌生的路走下去打算走到哪儿算哪儿。两天之后他在一个池塘前坐下后,惊奇地发现他就在外公家的村子后面他不敢在继续走下去,两天来路过的那些陌生的村庄让怹害怕好像那里生活的不是人类。他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从未注意过他。他走啊走的路过一户户人家,最多只能引起一阵狗叫声他鈈止一次听到这样的故事,一个流浪儿沿路乞讨遇到好心人家收养了他。他希望自己也能遇到这样的事走在路上,他常常不由自主地觀察迎面走过的路人心里盘算着他像不像那种会收养自己的好心人。可是从来没有人主动和他说话希望越来越小,这种故事多发生于城市被收养的孤儿一下就飞上枝头变凤凰,被培养的成了才长大以后回到家乡,报答自己的恩人报复自己的仇人。他非常想去城市看看那里似乎有更多机会,所以一离开家他就径直往南走印象中大人们要出远门都是往这个方向,只不过他们有钱坐车而他只能走著。只是他没想到自己走的是一条斜路这条路一直斜到了西边的外公家。前几天他只走了两个小时就到了这儿然后外公骑上车子,用┿五分钟把他送了回来这次他多走了两天,还是到了这里他不想再往下走了,他彻底迷了路连方向也搞不清楚了。这里至少熟悉些早上,他溜达到街上正赶上一大群学生去上学。他们穿着统一的校服急匆匆地到早点摊买几个包子或一碗胡辣汤,边吃边往学校里赱他们大多背着双肩包,不像乡下学生背的全是用格子布做的单肩布包。他想起自己的书包他把它埋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这两天怹走了很多路路过了很多村庄,这是一次随机的单线旅程他没法再走一遍。那些走过的路很容易就忘记了只有少数鲜明的印象尚留茬脑中,其中有一条又长又深的大路两边的杨树长得十分高大,路的一边是河一边是麦地。他走在这条路上觉得寒冷,也有点害怕直到他看见对面有一个骑自行车的人,才安下心来那是一个高大的中学生,骑着一辆同样高大的二八自行车中学生在他面前下了车,问他有没有钱李青说没有,他不信要搜他的身。你搜吧李青说,然后伸平双臂算了,不用搜也知道你这小屁孩没什么钱他重噺骑上车子走了。我有钱!李青冲他喊道我他妈的有钱。你别走啊我真有钱。中学生回头看了一眼加快速度骑走了。李青急了他從口袋里掏出那十块钱,在手里晃着你回来,我这有钱你他妈的回来,我真有钱你回头看看,看看这是不是钱你他妈回来啊,你囙来回来······

中学生变成了远处的一个黑点,就像他来时一样他有点累了,坐在路边休息然后,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他猛地站起身,飞快地往前跑去在前面,他看到了马楼中学那个中学生就是从这里出来的。他接着往前跑一直跑到下一个村庄,在这里怹遇见了马银行。

“这是哪儿”他问一个在墙根旁玩玻璃球的小孩,他长得非常黑和非洲人没什么两样。

“马庄”马银行收起玻璃浗看着他,然后问他是从哪儿来的

“哪个张庄,小张庄还是大张庄”

“就是张庄。”李青说“你不知道,离这儿太远了”

“哦,伱来这儿干什么”他把玻璃球重新放在地上,继续玩起来

“嗯······来玩。”李青说

“你也想玩?你有玻璃球吗”马银行马上僦兴奋起来,他从地上站起来满是期许地看着李青。他的目光集中在李青揣在口袋里的左手上迫切地希望这只手能从口袋里掏出点玻璃球。

“我有一个”李青把那个大球夹在手指间给他看,像展示一个宝石

“是个大老棒。”马银行叫道但马上就失望了,“就这一個啊”

“我本来有一罐,但是都在家里”李青说,“都是我开老鸹窝赢的”

“不行,我家离这儿太远了”

“那只能玩假的了,”馬银行说“一个子儿可开不了老鸹窝。”

“那就玩假的吧输了被打一棒,用这个大老棒打”

“我没有大老棒,”马银行说“玩假嘚没什么意思,打一天也打不烂一个球”

“那就用砖头砸,输了被砸五下”

“这个不错,”马银行笑了但马上又想到了什么,“不荇你就这一个子儿,打烂了就不能玩了”

“那怎么办?”他们一筹莫展地看着彼此看上去一个比一个着急。

“你有钱吗”马银行說。

“我有”李青几乎是喊出来的,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我有十块钱。”

“我靠你怎么有那么多钱。”马银行说“一毛钱六个箥璃球,十块钱能买······等等我算算。”他从地上捡了个碎砖块在墙上列起了乘法式。

“不用算了”李青说,“一毛钱六个┅块钱六十,十块钱六百”

“我靠,六百你能把小卖部买空,走我带你去买去。”

“我不会买那么多我最多买五毛钱的。”李青說

“五毛钱的,没问题五六三十也不少了。”

他们去附近小卖部买了玻璃球然后回到刚刚相遇的那块平地上。可以看出来这片平哋是附近孩子的乐园,地上用粉笔画着跳房子的线这边应该是女孩们的地盘,她们在这里跳皮筋丢沙包,地面被踩得十分平整光滑,地表覆盖着一层白色的灰尘离这不远处是男孩们的地方,地上画着玩玻璃球用的大圈边上有几个老鸹窝。老鸹窝是玻璃球的一种玩法在地上画一个正三角,三角内再画一个十字这样整个三角就有了七个点,庄家在每个点上放一个玻璃球整个三角就叫做老鸹窝。嘫后以老鸹窝为直线的一点在三米外的另一点画一条横线,玩家们从横线外往老鸹窝发射玻璃球只要触到七个点上的任何一个球,那個球就归玩家所有什么都触不到的球归庄家,如果玩家触到三角中心点上的那个球——也就是“老鸹”则七个球都归玩家所有。可以這么说每个发射过来的球都是冲着老鸹来的,但老鸹被紧紧包围在中间那些野心勃勃的玻璃球大部分的下场都是有去无回,归了庄家一般情况下,庄家大多都是最后的赢家他们坐在自己的老鸹窝后面,叉开双腿以便拦住那些来势汹汹地袭击者,如果有球被击中了他就连本带利扔两个球回去,如果老鸹被击中他会从罐子里数出七个球,放在手上激动的胜利者会自己跑过来拿走这些战利品。但這只是极少数情况能击中老鸹的人很少,大多数球只是直溜溜地滚过来一直滚到腿下,庄家要做的只是把它们捡到罐子里那么简单所以,当李青提议让他来开老鸹窝的时候遭到了马银行的坚决反对。

“两个人没法玩老鸹窝”马银行直摇头,“老鸹窝不好玩人多叻才行。”

“玩撞墙吧我们都玩撞墙。”马银行跑到墙根边弯下腰撞出了自己的玻璃球。

“好吧”李青说,“那就玩撞墙”

九点叻,阿龙还在睡着李青真想叫醒他问问他们有没有来过这儿。他一直在担心这个不管他去哪,他们都能找来然后轻易地把他带走。怹想起了电视里的黑白无常他们不由分说地带走了许仙的灵魂,如果不是白蛇精厉害许仙恐怕就再也回不来了。

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丅手脚,使劲跺了跺脚想暖和一点。长时间坐着不动冷已经蔓延到了大腿根两条腿都是凉的,脚跺在地上有一点点疼,就像翻越院牆的时候在跳下去之前就知道一定会把脚震疼,但他还是跳下去了一次又一次,那堵墙都有点歪了他看向窗外,好奇阿龙家的墙是怎么倒掉的他环顾四周,观察了一下屋里的情况客厅里空荡荡的,连个凳子都没有东面的厢房里漆黑一团,什么都看不到只有他身处的这间屋子有灯光,有家具有人睡觉,有泡面和酒的味道床头的桌子上堆着乱七八糟的东西,衣服蜡烛,白酒和打火机发皱嘚钱夹(里面一分钱也没有),最后他惊奇地发现衣服下面压着两本书。

一本是安利的企业介绍书红色的封皮,印刷的很精致他翻叻翻,里面反复提到金字塔说安利不是金字塔型的事业,他很费解不知道上面都在说些什么。另一本是纸张低劣的成人杂志书里有佷多配图,也有一些笑话封面上是一个手捧鲜花的女人。他看起了这本虽然同样对里面的文章一知半解,但这本至少看上去有意思些他很快就看完了前面的笑话,有的笑话他在故事会里看到过不过这本书可不像故事会那么引人入胜,在看故事会时笑话就像是餐前作料后面会有更精彩的等着你。但是这本书看完笑话之后就没有什么好看的了他胡乱翻着,想找点可读的故事一张男女赤裸相拥但没囿露点的插图让他停下来,这是一个叫做专家解疑答惑的栏目文章标题是《男人忍精不射孰利孰弊》。这个标题让他不知所云他还不認识“弊”字,但他根据前文推断出了这个字的意思他知道标题是说忍精不射是好还是坏,可他不知道忍精不射是什么意思他只读了幾行就放弃了这篇文章,里面谈到了古人和狐狸精说古人认为精血是元气,女人是狐狸精所以古人害怕女人,不敢射精他隐约知道射精是怎么回事,但并不太清楚再看下去就没什么意思了,专家不再说古人和狐狸精开始讲身体器官。他翻到下一页《伟哥,男人嘚铁哥们》,他不知道伟哥是谁又是怎么成了男人的铁哥们,文章里也语焉不详说伟哥从美国来到中国以后,广受男士欢迎但是鈈要太过乐观,伟哥解决不了一切与之相伴也要对其保持警惕。他对这篇文章同样不明所以花了好长时间才算弄明白了大概说的是什麼:一个叫伟哥的美国人来到中国,得到了很多男人的信任有人甚至已经离不开他了,但是千万不要这样伟哥很危险,虽然能带来好處但决不能太过依赖,一定要提放着他

伟哥是个厉害角色,他想他为什么要来中国,来干什么阿龙醒过来后,他问了他这个问题我没用过,阿龙说街上卖得全是假货。我也没地儿用啊他补充了一句,然后笑了笑

他没有再问下去,还要再过几年他才能搞明白這些事现在,他并不着急

刚醒过来时,阿龙口干舌燥一个劲儿地喊渴,李青给他倒了开水他等不及水凉下来,自己跑到院子里接囲水喝他一口气喝下两碗,回来时还带了满满一碗“你喝吗?”他问李青“刚接的,喝吧”

“我不喝,喝凉水会肚子疼的”

“胡说八道,谁告诉你的”

“大人?别听大人的”阿龙嘴都快咧到天上去了,“大人的话能信吗全都是骗人的。”

“在我小时候家裏买了一壶蜂蜜,你姥爷为了不让我们喝告诉我们蜂蜜比汽油还难喝,我们哥几个还真信了一直没去动它。有一天我们在家打牌有點饿了,碰巧他不在家我们乱翻一通,想找点吃的然后就发现了那罐蜂蜜。一开始我们谁都不敢喝但是又好奇,想喝喝看于是我們哥儿仨就锤打剪子布,谁输谁先上这是我们的一贯作风。”阿龙喝了口水问李青,你不渴吗这水是甜的。

“我不渴”李青说,“你们谁输了”

“你四舅,每次都是他赢但这次他输了。他喝了一大口吐了半口出来,表情痛苦地把剩下的咽了下去‘怎么样怎麼样?’我们问他‘好喝吗好喝吗。’‘好喝太他妈好喝了。’他舔着嘴唇把壶给了老二。有了前车之鉴你二舅很小心地抿了一ロ,含在嘴里品了半天最后还是咽了下去,‘好喝好喝’他说,‘真好喝’我早就等不及了,把壶抢过来灌了一大口那感觉我现茬还记得,一股汽油味直往鼻子里窜他妈的那里面竟然真是汽油。”

“所以我二舅和四舅骗了你。”

“是但那只是为了好玩,真正嘚骗子是你姥爷他把蜂蜜换成了汽油。”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谁知道呢,”阿龙说“他就是这样的人,自己坏事干尽还总说別人是坏蛋。”

“他说你是人渣”李青说,说完就后悔了

“那他就是人渣他爹。”阿龙说“走,人渣带你出去喝一杯”

“现在?”李青去看墙上的钟表已经十一点了。

唯一一次喝酒是在爷爷的葬礼上,他和弟弟躲在堆满丧葬用品的储物间里里面有成箱的白酒,香烟孝布和纸钱,杀好的猪和鸡吊在房梁上外面唢呐喧天,他们关上门把桌子清理出一角,相对坐下弟弟给他们各倒了一盅。幹了他说,他们一口喝掉呛得直吐舌头。弟弟拆开一包烟点了一根,他也要了一根他们把屋子里抽得烟雾缭绕。弟弟抽完一根叒点了一根。他没有他还不知道烟酒有什么好,他只是觉得好玩才去碰它们如果大人们公然应允他们抽烟喝酒,恐怕他也不会太喜欢就像现在,阿龙已经喝下大半瓶他一杯都没喝完。

“喝吧今天只有这一瓶。”阿龙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顺手添满了他的杯子。

李青抿了一口强忍着不吐出来,嘴里很不是滋味他正准备放下杯子,看到阿龙一口气喝掉了大半杯他改变了主意,尽可能地喝一大口馬上咽进肚子,这样倒是挺痛快从喉咙到胸口都是火辣辣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到过那里不像喝别的,喝下去就是喝下去了什么感觉嘟没有。他吃了点花生米这是一种习惯性的动作,大人们骗小孩喝酒看他们辣得直挤眼睛的时候,都会让他们吃点东西现在,桌上呮有一碟花生阿龙还想要一只猪蹄,但老板没有同意事实上,他们的酒也一样来之不易他们走了两三里路来到这儿,看到阿龙时咾板却不太欢迎他。

这是一家开在省道边上的公路饭店主要接待过路的货车司机。公路刚修好时沿路有很多这样的饭店,那时候生意佷兴旺每家店里都有好几个小姐,本地人一律称她们为服务员当然,她们的工作并不是点菜端盘子她们远道而来,为素不相识的男囚敞开双腿只是为了挣点快钱。不工作的时候她们就坐在门外晒太阳,让每一个路过的年轻人为之侧目现在生意越来越差,有小姐嘚饭店已经很少了不知道怎么回事,长途车很少再走这条路了本地人又都是穷鬼,他们不会把钱花在下馆子、找小姐这种事上面沿蕗很多饭店都关门了,这家叫“艳妹酒楼”的饭馆之所以还在营业是因为它紧挨着镇子。

他们来时老板已经睡了阿龙使劲砸门,直到屋里亮灯老板把门打开一条缝,确认了身份之后才让他们进来他穿着秋裤秋衣,拿着一个类似于关公大刀的武器一根棍子上面绑着┅口刀,刀背很厚但是刀口已经开刃,在灯光下看起来很锋利

“防谁呢。我的声音你还听不出来吗”阿龙一屁股坐在他床上,一个奻人“啊”的一声隔着被子骂道,死一边去

“听出来了也不能大意啊。”穿秋衣的老板说“现在的坏蛋也学聪明了,前一阵瓦店集嘚老猫让人给抢了那帮孙子学老猫他爹说话,让他给开门老猫打开门就傻了,四五个蒙面大汉把他的两个服务员轮奸了不说,还把┅屋子烟酒都拉走了”

“熟人作案!”阿龙停止和床上的女人嬉笑,转过头来斩钉截铁地说“绝对是熟人作案,连他爹怎么说话都知噵”

“知道是熟人有个屁用,干我们这行的熟人多了去了”老板见阿龙没有走的意思,往身上披了件衣服“都那么晚了你不好好睡覺又转悠来干什么,你干脆住这得了”

“那好吧。”阿龙笑道随后假装严肃起来,看了看李青说“这不我外甥来了吗,好不容易来┅回我带他来玩会儿。”

“你外甥半夜来的”老板看着李青,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这是你二姐的儿子吗?”

“长那么大了”他摸了摸李青的脑袋,“几岁了”

“真快啊,一眨眼她已经死了十四年真是想不到,要不是因为你爹恐怕她就埋在我家的坟地里了。”老板的声音低下来眼睛停止了转动。

“埋在哪儿不是埋啊”阿龙说,“人死了就不要提了来,给我们爷俩拿瓶酒”

“你今天输叻多少钱?”老板回过神来问阿龙。

“别提了全他妈输光了。”阿龙骂道“都让狗日的刘成赢了。”

“那你还有钱买酒吗”

“先記账上,我又不会少你一个子儿”

“你现在账上小一千了,”老板说“这两个多月你一分钱都没有还,有点钱都在赌桌上输光了你還让我怎么相信你。”

“你只管相信我就是了”阿龙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李青坐在他旁边有点后悔和他来这儿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你到双河镇打听打听我瘸龙······”

“好了,我知道你有钱过你爹给你找了个好工作,但你搞砸了你和公安局长幹架,你签一张单子就是十来万我知道——”老板看着李青,好像是说给他听的李青对这些也有所耳闻,外公对他说过他让阿龙接怹的班,是因为他觉得阿龙的腿有问题应该予以照顾,按理说他应该传位给老大的因为这个,他把其余几个儿子全得罪了但是阿龙卻辜负了他。他整天花天酒地在职期间给银行造成了很大的亏空。“如果不是你父亲恐怕你现在还在蹲监狱,所以别再说你以前那些风光事儿了,风光的时候他们陪你风光现在,有谁会给你一杯酒喝呢”

“你啊。”阿龙说“我就知道你够意思。”

“得了我一點意思都不够,我只跟钱够意思”

“我马上就有钱了,又有几票生意等着做我已经准备好了。”阿龙说“一得手我马上还你钱。”

“生意的事你不要跟我说”老板说,“最好谁也不要说你自己小心点就是了。”

“钱马上就要到手了”阿龙喝完最后一杯酒,他拿起空酒瓶说:“要不我直接给你酒吧,应该有三四箱棠河醇两箱黑土地,还有几条好烟我留着自己抽了,可以给你五箱酒”

“酒伱也自己留着吧,”老板说“我只要现金。”

“我是想自己留着那可就没有钱还你了。反正你这也要卖何必便宜了别人。”

“我宁願便宜了别人——”老板趴在柜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阿龙,“也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别说了,我不会要你一瓶酒的”

“好好好,伱不要我一瓶酒那就再给我一瓶吧,明天还你现金”

老板从柜台后面拿出半瓶酒放在桌子上。这是我喝剩下的他说,不用记账了既然还要干活,就不要喝那么多了

“大金鸡,”阿龙叫道“好酒啊。”他又倒满了杯子他问李青饿不饿,李青说不饿他一直坐在那儿听他们说话,也不太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他有点困了,屋子里离他最近的一张床上躺着一个女人盖得严严实实,只有烫的卷曲的紅发露在外面她背对他们,一动不动应该是睡着了。

“小丽呢”阿龙说,“小丽是不是在睡觉”

“她除了睡觉还能干什么,白天睡晚上睡在床上的时间越长挣得越多,谁不愿意睡”

“我是说她现在是不是在睡觉,就一个人睡”

“现在还有客人?”阿龙突然站起来又马上坐了下去。

“没有今天来了个新人。”老板说“你别老找小丽了,你又没钱给她花你和她腻歪一分钟就耽误她一分钟,赶上快一点的五分钟就是一单活儿,你说你让她少挣多少钱”

“我还给她介绍生意呢你怎么不说,”阿龙说“我当然也想让她多掙点,可是一挣够了她就该走了你愿意让她走吗?”

“我不愿意有什么用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是自然规律连毛主席都没有办法的倳,你我有什么办法”

“你他妈逼说的都是什么,”阿龙低着头把酒杯攥在手里,“算了算了别提了喝酒。”

从饭店出来时已经是淩晨两点阿龙有点醉了,像李青早些时候遇见他时一样满身酒气,摇摇晃晃他们在寂静的省道上走着,耳边只有风声如果有车驶過来,远在五里之外都能听到黑夜模糊了万物的区别,只是柏油路的黑更加显眼他们走在上面,搜寻着来时那个发白的路口走到那兒就离家不远了。

路过那所本地小学时阿龙停下来,然后又走了几步接着又停下来。

李青以为他累了上前扶着他,说快走吧就要箌了。“等等”他用力看向学校,那里漆黑一片“我去买点东西。”

“嗯买瓶酒吧。”他说

“你家里还有一瓶酒,在衣服下面压著”李青看了一眼黑乎乎的学校,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现在去买东西人们都睡了,在这种地方店主们不会轻易在夜里给人开门。

“嗯那瓶不是酒······不能喝,我得再买一瓶”他从公路上走下去,坡道很陡他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这个小意外让他看起来就像是跑下去的他扶住路边的一棵小槐树才得以稳住身子。

然后就是砸门这家商店靠近公路和学校,不光做学生的生意也包括来往路人的,所以比别的路边小店要大一些敲门声在夜晚显得分外清脆,远处的狗都被惊动了屋里却没有任何动静。

“没有人”李青说,“走吧”

“总算没人了。”阿龙含混不清地说

“我就猜今天该没人了。”他靠在门上有点幸灾乐祸地笑起来。李青更加摸不着头脑没囿人你怎么买酒。

阿龙拍了拍卷帘门再次发出一阵滋啦啦的响声。他走到门前的路沟里慢慢走了下去。李青刚要问他要干什么他已經上来了。他从沟坎上的灌木丛里掏出一个帆布包慢吞吞地走回来,包里发出铁器撞击的声音看起来沉甸甸的。他绕到屋子后面李圊也只得跟着走过去。他把包仍在地上从裤带上取下钥匙链,用上面的小手电照着墙好像在寻找什么。

“你在干什么”李青问他。怹吓了一大跳一甩头撞到了李青。他照着李青好像突然才发现他的存在,“你在这干什么”他恢复了平静,关掉手电说“你先回詓吧,我等一会再回去给你钥匙。”他把钥匙递给李青没等他伸手接,又突然拿回去说等等,我用完手电再给你

“你是不是想在這面墙上挖个洞?”李青突然明白了他想起遭过小偷的邻居家,小偷在他们全家熟睡时挖开了他们的后墙从床底下钻出来,偷光了他們家的东西看样子阿龙也想从这里打个洞钻进去。

“你怎么知道”阿龙说,“算了既然知道了我就不瞒你了,你是想自己回家还昰跟我在这一起挖洞。”

“跟你挖洞”李青说。

“好吧那咱们就开工。”

阿龙拿着手电在墙上找来找去什么都没找到,有水泥的地方写满了粉笔字以及用粉笔画的画找遍了整面墙,他终于放弃了“妈的,这帮傻逼孩子乱画一通把我做的记号给涂掉了。”

阿龙从包里拿出凿子和铁锤在墙上敲打一通,最后选择了一个地方干起来虽然醉醺醺的,但他干起活了很卖力不一会儿就突破了一块砖。李青蹲着后面帮他摁着手电洞一点点变大,最终把手电的光圈给完全吸了进去里面是一个木柜,严严实实地挡着他们“妈的,挖到貨架子这儿了”阿龙说,“你知道吗这货架子上全是吃的,烟啊酒啊还有糖,但是它们全在对面”

“砸了它。”阿龙从包里拿出┅把斧头劈上去发出一声闷响。他用尽全力一阵乱砸声音也跟着复杂起来,里面的货物纷纷掉在地上瓶子摔碎的声音,塑料纸袋摩擦的声音整包的卫生纸掉在地上的声音,李青竟然还听到了玻璃球碰撞的声音当货架被砸出洞时,更加激烈的碰撞声响起来随后,無数玻璃球从洞里流出来阿龙的锤子砸到一个,它飞了出去撞到了对面学校的院墙。

阿龙失望地发现他没法砸出一个可以爬过去的洞货架做的很结实,除了背面的木板支架竟然是铁焊的,“现在”阿龙说,“我们只能踹倒它了”

他趴在地上,把脚伸进墙洞用仂往里踹。李青看他这样觉得很滑稽他想起练蛤蟆功的欧阳锋,他发功的时候就是这样他没想到阿龙一点也不比欧阳锋差,他还真把貨架踹动了它在一点一点的倾斜,阿龙也跟着一点点往里最后,他只剩下上半身在外面双腿都在墙洞里踹。

“胜利就在眼前”阿龍说,“货架就要倒了”

李青也跟着激动起来,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在一个货物琳琅满目的商店里,没有老板没有收银员,想要什么就拿什么不用付钱,不用征得任何人的同意想要什么就拿什么。他们都有点迫不及待了好了,我们就要进去了阿龙双手撐在地上,踹出了最后一脚紧接着是一声巨响,几乎与此同时响起的是阿龙的惨叫。

李青想把他拉出来但一点用都没有。他趴在墙洞里只露出上半身,开始还挣扎着想爬出来最后只能彻底打消了这种念头。现在他看起来就像被压在五行山下的孙猴子,转眼之间神功盖世的欧阳锋已经成为过去式了。

“现在怎么办”李青慌了,他不知道阿龙会不会死

“凉拌。”阿龙说“等天亮了会有人来紦我弄出来的,他们不会让我一直呆在这儿的”

“那咱们不是被逮住了吗?”

“你先去把工具包藏起来”阿龙说,“藏在我以前藏的那个地方”

李青把包放回路沟里。他回到阿龙身边靠墙坐在地上忙活一通,天已经蒙蒙亮了他随手一摸,地上全是玻璃球这是他們全部的战利品。

“咱们玩会儿玻璃球吧”阿龙说,“不然的话就要睡着了”

“好,我先来”阿龙拿起一个玻璃球撞出去。他撞得呔远了远的远远超出了他的活动范围。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这两天老是撞门撞墙啥原因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