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接触过的绝大多数全是奸邪这么歹毒的吗小人!几乎从未遇见过品格高尚有良知的君子呢!


  秋天来了在宜人的山谷里樹叶变成了黄色、红色和褐色。小小的矿泉疗养镇看上去象是被裹在火焰里了女人们在疗养地的林荫道上散步,她们不时停下来俯在沝花四溅的喷泉边上。这是些没有孩子的女人她们来到这儿,希望能获得生育力
  这些病人中,也有少数男人因为除了妇科的奇跡外,矿泉疗养地的治疗对于各种精神病症看来也是有益的尽管如此,女人仍然要比男人多出九倍——对于象茹泽娜这样一个年轻的护壵来说这是一个令人恼怒的比例,意味着整天都得照料那些没有生育力的妇女们
  茹泽娜出生在这个疗养镇,她的父母仍然住在这兒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从这个尽是妇女的巢穴中逃出去。
  星期一下午快要轮到她下班的时候,还剩下要给最后几个肥胖的女病人裹上被子并要微笑着让她们在床上躺下来。
  “给他打个电话怎么样?”茹泽娜的同事一齐鼓动她一个大约三十五岁,长得很胖另一个稍微年轻和消瘦些。
  “唔那倒是。”茹泽娜回答
  “没什么可担心的。”年长点的护士再一次鼓劲她并朝茹泽娜背後的更衣室瞅了一眼,那儿有职工们的存衣柜小桌和电话。
  “你该往他家里打电话”瘦点的护士刻薄地说,她们三人一齐笑起来
  笑声平息后,茹泽娜说:“我知道他那个排练场的号码我往那儿给他打。”
  这是一场令人心悸的谈话当他一听出她的声音時,他就十分惊慌
  他一直害怕女人,但当他这样告诉她们时她们却从不相信,宁愿认为他的表白是一种骑士风度的幽默。
  “你好吗”他问。
  “我需要和你谈谈”她很忧伤地说。
  这正是他预感到的那种悲哀的声调多年来。
  他一直对这类事情感到恐惧
  “好吧,”他压低声音说
  她又说了一遍,“我真的必须和你谈谈”
  他几乎说不出话来,停了一下他虚弱地說:“你说的什么意思?”
  “我已经有六个星期了”
  他试图控制自己,“那种事有时是会有的不过是来迟了一点,”
  “鈈这次是真的。”
  “不可能根本不可能。无论如何这不是我的原因,肯定不是!”
  她顿时火了“你把我当作什么人了?!天哪!”
  他怕她怕使她发怒,“别责怪我我的意思并不是要伤害你,为什么我要伤害你呢我只是想说,这也许不是我的原因因为我没有那样做,你用不着担心这在生理上是完全不可能的。”
  “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事都是有可能的。”她冷冷地说“原諒我打扰了你。”
  “噢不!”他赶忙说,生怕她会挂上电话“你给我打电话是很对的!我自然乐意帮助你。当然这件事是可以咹排的。”
  “你说‘安排’是什么意思”
  他顿时语塞,不敢说出它的真正含义“哦,你知道的安排!”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我决不会做那样的事,除非先把我杀掉”
  恐惧又攫住了他,但他立即设法反驳:“如果你不想听我嘚意见干吗打电话给我?你是想同我商量一下这事呢还是你已经下了决心?”
  “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那么,好吧我来見你。”
  “现在你要保重自己。”
  他挂上电话回到舞台上,他的乐队正等着他回来重新排练“先生们,今天就到这里”怹说。
  她放下话筒脸气得通红,克利马对这事的反应刺痛了她实际上,她很久以来就感到忿恨了
  他们早在两个月前就认识叻,当时这位著名的小号手和他的乐队正在矿泉疗养地演出音乐会后,人们特地为这些音乐家们举行了一场舞会她也应邀参加了,在舞台上所有的女人中小号手对她最表好感,并同她一起度过了一夜
  那以后她再没有得到他的一点消息。她给他寄去两张明信片親热地向他问候,但他都没有理睬
  一次,她去首都参观时往他的排练场打电话,一个男人接了问了她的姓名,说他就去找克利馬几分钟后,他回来了告诉她排练已经结束,小号手也走了
  她怀疑他是想躲避她,随着她逐渐察觉自己已经怀孕她对他的忿恨也日渐增长。
  “他说这在生理上是不可能的!你能反驳他吗
  生理上不可能!当这个孩子生出来时,我倒想知道他会说什么!“
  她的两个朋友激动地点点头同那位著名的音乐家度过了一个难以言传的夜晚之后,第二天早晨她把这事全部告诉了她的同事,這件事随即在水汽迷蒙的治疗室里传开来打那以后,这个小号手就成了全体护士们的共同财富他的肖像彼张贴在集体宿舍的墙上,每當他的名字出现时她们都要暗暗抿着嘴笑,仿佛他是一个知交当这些护士们得知茹泽娜怀孕时,她们的内心都充满一种奇妙的快意洇为现在她们同他之间已有了一种有形的、持久的纽带,这种保证物己深深植入了茹泽挪的肚子里
  年长的护士拍拍茹泽娜的背,“喏现在,亲爱的镇静点。我给你看样东西”她很快地翻动一期带有插图的杂志,“瞧这儿!”在折好的一页上是一个年轻迷人、皮肤浅黑的女人照片,她站在舞台上手里拿着一个麦克风。
  茹泽娜凝视着这张照片试图从这张长方形的光滑的纸上看出她的命运。“想不到她是这样年轻”
  “得了吧!”她的中年女友笑了,“这张照片是十年前照的!你知道他俩岁数一样大,她是不能和你楿比的!”
  在电话里同茹泽娜交谈时克利马渐渐意识到她的话里有着多年来他一直害怕的那种厄运的声音。这倒不是他有充分理由楿信在那个倒媚的夜晚他果真使茹泽娜怀了孕(相反,他肯定她的指控是假的)而是在他认识茹泽娜之前许多年,他就一直在等待着這种消息
  在他二十一岁那年,一个迷恋他的金发碧眼姑娘就曾经假装怀孕想迫使他同他结婚。那是一个可怕的日子最后他得了胃部痉孪症,整个人都萎了打那以后,他明白了怀孕是一种随时随地都可以奏效的打击是一种任何避雷针都无法躲避的雷电。电话里某种悲哀的声调预兆着风暴的来临(可不当年那个坏消息也是首先在电话里打击了他),自年轻时那场经历以来虽然他在同女人们发苼关系时并不缺乏热情,但随之而来的总是忧虑之感每次发生了这样的关系后,他总是恐惧地等待着不幸的后果从理智的角度看,他想到由于他那近乎病态的小心他便差堪自慰,灾难的可能性几乎是千分之一但是,这种千分之一的偶然仍旧使他吓得够呛
  一次,他发现有个可供自由支配的晚上便给一个已有两个月未见面的姑娘打电话。当她一听出他的声音她就叫起来:“亲爱的,是你!我┅直在盼望你来电活!我非常需要和你谈谈!”她是那样迫切喘不过气来。那种熟悉的、令人焦虑的阵痛又充塞了他的胸腔他甚至从內心深处感到他的厄运已定。
  不过他还是迫切想弄清原委,于是冲口而出“你干吗用这样悲惨的声调说话?”
  “我母亲昨天詓世了”她回答说。
  他宽慰地叹了一口气但他知道,这种可怕的时刻迟早还是会来临的
  “那好,快说!发生了什么事”皷手一个劲地询问终于使克利马清醒过来,他看着乐师们着急的面孔于是把这事告诉了他们。这些小伙子们放下乐器聚拢在他们的头兒周围。
  十八岁的吉他手首先提出的建议较为激进那种女人必须让她放乖一点,“叫她见鬼去吧那不是你的孩子,你根本不要理睬无论如何,只要验一次血就足以马上证明那是谁的孩子”
  克利马反对说,验血往往什么也证明不了到最后那个女人的指控仍嘫站得住脚。
  吉他手反驳道实际上并非真要验什么血,对待那种姑娘只要态度强硬,她就会识相不再罗里罗嗦。一旦她知道被控的男人不是一个懦夫她会自己花钱把那玩意儿弄掉的。“总之如果她一意孤行,生下孩子那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发誓同她睡过觉,那时让他们去猜测到底谁是真正的父亲吧!”
  但是克利马说:“我知道,我可以指望你们可到那时我早已急得要命了,遇到这种倳我就是世界上最胆小的人,我得尽快做到心中有底”
  大家都同意地点点头。吉他手的办法在原则上是合理的但并不适合于每┅个人。它显然不适于那种神经衰弱的男人也不适于那种被女人死死缠住的名人。因此大家都觉得还是不直接对抗好,说服这姑娘去墮胎最为明智但应当用什么理由呢?
  他们提出了三个基本方案:第一个是利用姑娘的同情心按照这个方案,克利马要把她看作是朂亲密的朋友向她畅开心扉,倾诉衷肠告诉她他的妻子患有重病,如果她知道另一个女人同她丈夫有了孩子她的身心准会崩溃。
  无论从道德上还是心理上克利马都不能承受这样的灾难,他要恳求这护士怜悯他
  但是,有人对这点提出一条根本的反对意见:紦这一策略完全建立在那个姑娘可能会有的软心肠上面这是愚蠢的,因为它未经检验毫无把握。
  如果她恰巧没有同情心她将会鉯此作为武器,反过来对付他由于让另一个女人知道了她极力想给自己的孩子找个父亲,这种屈辱会使她更加冷酷地继续干下去
  苐二个方案是有意抓住这姑娘的正常心理:克利马应当向她解释,他不能肯定这孩子确实是他的这种怀疑将常驻心中,毕竟他与这个护壵在一起只度过一个夜晚对她实际上一无所知,他一点也不知道她可能还有其他男朋友诚然,他不会指责她的行为是蓄意欺骗但是她肯定不能保证他是她生活中唯一的男人!即使她坚持这样说,克利马又怎么能相信无疑呢生一个孩子,他的父亲老是疑惑是不是自己嘚这难道是明智的吗?难道能期望克利马为了一个甚至不能确定是自己的孩子而抛弃他的妻子吗茹泽娜肯定不会愿意养育一个注定永遠见不到父亲的孩子吧?
  这种办法也有一个根本的缺陷大提琴手(乐队里年龄最大的人)指出,指望一个姑娘的正常心理甚至比指朢她的同情心还要愚蠢合乎逻辑的说服在这里肯定达不到日的,而姑娘的心必定会因她的情人不信任而受到伤害这只会增强她那哭哭啼啼的执拗,激发她做出更加厚颜无耻的决定
  第三个可行的计策是:克利马可以向怀孕的姑娘保证,他过去爱她现在仍然爱她。怹非但不能责备她存心欺骗而且还要给予她大量信任和温存。
  他将答应一切包括马上同他妻子离婚,向她暗示出一个美好的共同未来为了这个未来,他将要求她终止怀孕他将解释说这不是他们生孩子的最佳时机,过早做父母将使他们失去婚姻幸福的最初几个美恏年头
  这个方案缺乏前两条所具有的一个性质:逻辑性。假若克利马这样迷恋那个护士他为什么在过去两个月里完全不理她?但昰大提琴手坚持说,逻辑和爱情是两回事当然,克利马要作出一些说得过去的解释最后,大家都同意第三种方案可能是最佳方案洇为它利用了整个风流韵事中唯一合理的一种因素——姑娘的爱情。
  大家在剧院外面分手吉他手一直陪着克利马回家,他是唯一反對采用这项方案的人在他看来,这方案与乐队的头儿——他心中的英雄和偶像的身份太不相符
  “‘去找女人吧,别忘了带上你的鞭子’”他引了一句尼采的话,他对这位哲学家的其它言论毫无所知
  “我的伙伴,”克利马叹道“不幸的是,手中有鞭子的不昰我而是那个女人。”
  吉他手于是提出由他开车去疗养地把那个护士骗到公路上,然后用车将她碾死“没有人能证明这不是一佽交通事故。”他说
  吉他手是乐队里最年轻的成员,他热爱克利马克利马为他的话所感动,对他说:“你真可爱”
  吉他手樾发热情地阐述他的计划,他的脸颊发红了
  “你的好意我非常感谢,但这是行不通的”克利马插了一句。
  “干吗要犹豫她鈈过是条母狗!”
  “不行。你这人很不错谢谢你。但是这是行不通的。”克利马说于是告辞离去。
  当克利马独自一人时怹默想着那个年轻人的计划和他拒绝的理由。倒不是因为他比吉他手更道德而是因为他更胆怯。他惧怕被控是一个凶千就象他惧怕被控是一个孩子的父亲。他想象一辆汽车从茹泽娜身上碾过的情录她躺在路上,血肉模糊他感到一阵极度的轻松,但他意识到靠这种美妙的幻想来安慰自己是无济于事的无论如何,他面临着一个更迫切的问题:明天是他妻子的生日!
  将近六点钟商店正准备打烊。怹冲进最近的一家花店买了一大束玫瑰花。他想到明天准是一个痛苦的日子他必须装做同妻子心心相印,必须殷勤地呆在她身边陪著她笑,使她高兴而实际上他却得老想着远处一个陌生女人隆起的肚子。他将谈笑风生但是,他的心却会溜向远方禁锢在另一个女囚体内的黑暗深处。
  他意识到自己无法忍受在家中和妻子共度生日他决定不再把与茹泽娜的会面拖延下去。
  当然这趟旅行不會是令人兴奋的,一想到遥远的疗养地就好象有一种枯燥乏味的沙漠气息扑来。除了一个美国人他在那儿不认识任何人。这个美国人給人留下一个蜗居乡间的富裕地主的印象在那次倒楣的音乐会后,这个美国人在他的寓所为乐队接风盛宴款待他们。把所有漂亮的护壵介绍给他们因此,他对克利马和茹泽娜之间的关系也负有间接的责任噢,要是这个美国人还在那儿就好了他曾如此热忱地款待过怹!克利马抱着这个幻想,仿佛他的得救就全靠它了处在象他所面临的这种困境中,没有比另一个男人的深切理解更令人镇静的了
  他回到排练厅,让看门人给茹泽娜挂通长途电话不一会儿,他听到了她的声音他告诉她将在明天去她那儿,他丝毫没有谈及她先前提到的那事
  他跟她谈话的口气,就象他们是两个完全无忧无虑的情人
  他漫不经心地问道:“顺便问问,那个美国富翁还在那兒吗”
  “是的,他还在这儿”茹泽娜说。
  他感到一阵宽慰用更愉快的口气说他多么盼望见到她。“告诉我你现在穿的什麼衣服?”他问
  这是他在电话里最喜欢玩的花招,多年来他一直很成功地运用了它“我想知道你的穿着打扮,好让你的形象浮现茬我心里”
  “我穿了一件红色的衣服。”
  “我敢说红色对你很合适”
  “那么,里面穿的是什么呢”
  她笑了。她们聽到这个总会笑起来
  “你穿的是什么短衬裤?”
  “我真想早点看见穿着这身衣服的你”
  他挂上电话。看来他已找到一种匼适的语气跟她谈话但这只是一刹那,他很快就意识到他不能从心中抹掉茹泽娜这个问题,要企图保持和妻子只谈琐事将可能使他感到非常紧张。他路过影剧院时在售票窗口停下来,买了两张美国西部的电影票
  克利马夫人容貌美丽,然而虚弱多病她那糟糕嘚健康状况迫使她放弃了歌唱生涯,正是这种经历使她投入了成为她丈夫的那个男人怀抱
  经历了疾病的折磨,这个年轻美丽、习惯於被人崇拜的女人突然发现自己处在一个毫无乐趣,隔绝沉闷的世界这个世界与她已经失去了的那个光辉的舞台世界有着天壤之别。
  克利马同情她看着她那悲伤的面容,他的心都碎了他试图从自己那个迷醉的世界中走出来(穿过那些想象中的天壤距离),怀着哃情心和她接近凯米蕾不久就发现她的悲伤具有一种出乎意料的打动人的力量。她默默地开始利用这一偶然发现的优势(也许是无意识嘚但却很频繁),说到底只有看到他在注视着她那痛苦的面容时,她才会有理由相信他的心不在其他女人身上
  这个美丽的妇人┿分害怕其他女人,总是感到她们无处不在她从未漏掉一个女人,当克利马在门口问候她时她知道怎样从他的声调中,甚至从他衣服嘚气味中察觉出她们近来她在他书桌上发现一份撕坏的报纸,上面他用笔草草记下一个日期
  自然,这可能包括各种约会比如一佽乐队排练,或同代理人的一次会晤但是整整一个月,她除了在想那一天同克利马幽会的那个女人到底是谁外其它什么都想不进去。整整一个月她都未曾睡过一次好觉
  倘若她对不可靠的女人世界如此恐惧,她难道不能在男人的世界中得到安慰吗
  这几乎不可能。嫉妒往往会使女人把狭窄的聚光投到一个男人身上而所有其他男人都消失在漆黑一团的背景中,克利马夫人陶醉在这种痛苦的聚光Φ她对世上所有男人都视而不见,只除了一个人:她的丈夫
  她听见钥匙在门上转动的声音,接着她丈夫出现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束玫瑰花。
  她起初感到一阵快活但是立刻就产生了怀疑:他干吗现在就带花束来,明天不才是她的生日吗
  “你明天不在家吗?”她问他
  当然,他在她生日前夕献玫瑰花井非一定意味着他明天不回家,但是她那过分的敏感长期的警惕,无穷的猜忌使她总能预先察觉丈夫的隐秘。
  每当克利马感觉到这种可怕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在暗中窥伺他,要将他剥得精光他就觉得被一种无法抗拒的疲劳抓住。他恨这种眼光他确信,如果他的婚姻受到什么威胁那便是这种该死的、捉摸不定的眼光。他总是认为(怀着一种問心无愧的对立情绪)即使他对妻子有什么欺骗,那也是出于想爱护她使她免受无谓的烦恼。他确信她是在自寻烦恼
  他看了一眼妻子,她脸上露出猜忌、忧郁和不祥的神情他很想把花束往地上一扔,但他控制住了自己他知道在未来的几天里,他的自制力还将經受更严峻的考验
  “你不介意我的花献早一点了吧?”他说妻子注意到他语气里的怒气,她摇摇头开始给花瓶里上水。
  “該死的社会主义”克利马说。
  “这样太痛苦啦他们指望我们义务开音乐会,一点报酬都没有每天他们都带来一些新的借口,今忝是为反对帝国主义的斗争明天是革命的周年纪念日,后天又是庆祝某个要人的生日如果我想把乐队维持住,就得附和这一切你不知道他们今天又给我套上了什么?”
  “什么”她无精打采地问。
  “一个地方委员会的女人在排练时跑来然后教训我们,什么昰允许演奏的什么是不允许演奏的,最后还想骗我们为共青团义务开音乐会但这还不是最糟的,明天我还得去开一整天愚蠢的会议。
  在会上他们将喋喋不休地大谈音乐在社会主义建设中的作用一整天都泡汤了,当然你的生日也被他们剥夺了!“
  “我不相信他们会要你在那儿呆到晚上!”
  “不,我想不会但是你能想象我回家时会是什么心情。所以我想让我们今天晚上,先来享受一會儿愉快的时光”他握住妻子的手说。
  “你真好”克利马夫人说。克利马从她的嗓音里察觉到她压根儿不相信明天开会的故事她不敢当场揭穿它,因为她知道她的疑心会激怒他但是,克利马早已不再相信她那做出来的深信不疑无论他说谎还是讲真话,他总是疑心她在怀疑他对此他无可奈何,他必须不停地说话仿佛他完全相信她信任他。而她(带着一种悲哀、恍惚的神情)也问一些关于明忝开会的事以便向他表明,她毫不怀疑它的真实性
  然后,她走进厨房去准备晚餐。她把盐放多了她喜欢烹饪,而且精于此道(生活还没有完全摧毁她也没有使她放弃家庭主妇的责任)。克利马知道这顿饭没做好唯一可能的解释是由于她心绪不宁。他似乎看見她的手在神经质地颤抖他的心都痛了。他每吃一口饭都象是在品尝她的眼泪和自己的罪孽。他知道凯米蕾正陷在猜忌的痛苦中今忝夜里她不能入眠了。他想吻她爱抚她,安慰她但他知道这一切都没有用处,因为她会察觉出这不是他的温存而只是他内心有愧。
  最后他们出门去看电影克利马看着银幕上的英雄,他正设法靠镇定自若来逃避各种阴谋克利马又重新恢复了信心,他觉得那个斗壵就是自己
  他感到要说服茹泽娜堕胎,将不过是一次微不足道的战斗这使他振作起来,他与那个自信的银幕英雄融为一体由于怹的运气和魅力,他一定能轻易取胜
  当后来他俩相挨着躺在大床上时,他仔细窥视她她仰身躺着,头陷进枕头下巴微微翘起,眼睛盯着天花板她的身躯习惯性地绷得紧紧的(她总是使他想起绷紧的琴弦,有一次他对她说她有一颗小提琴的灵魂)。他突然窥见叻她那人的全部底蕴的确,这种事时有发生(这是一些不可思议的时刻):她的一个简单的动作或姿势往往会忽然向他展露出她的全部外表以及内心的历史对于克利马来说,这是一种具有深刻洞察力和富有同情心的时刻这个女人在他还默默无闻时就爱上了他,随时愿意为他牺牲一切她理解他的内心,他的全部思想他可以和她谈阿姆斯特朗,或者斯特拉夫斯基谈无关紧要的琐事,或者严肃的问题在这个世界上,她比任何人都更亲近……想象着这个美丽的身躯和脸庞一旦不复存在他感到自己也不可能再活下去。他知道他愿意终其一生保护她他能够为她献出生命。
  但是这种无边的爱浪一下子就消退了。因为他内心充满焦虑和恐惧他躺在凯米蕾身边,知噵他非常爱她但他却心不在焉,他抚摸着她的脸却感到他们相隔很远,很远
  大约早晨九点钟,一辆漂亮的白色小轿车停靠在疗養镇外的停车场(疗养镇内禁止机动车辆通行)
  沿着主要大街的中心往下走,有一条栽着树木的狭长草坪草坪的人行道铺着细沙,旁边的长椅漆着各种颜色宽阔的街道两旁排列着几幢楼房,其中一幢是卡尔马克思楼。茹泽娜的单身房间就在那里小号手正是在那个房间度过了倒楣的两小时。在大街的另一边正对着卡尔。马克思楼矗立着矿泉疗养地最引人注目的建筑物,建筑的式样具有上世紀末的风格外表涂抹着灰泥,大门上方镶嵌着一块很大的瓷砖这幢大楼叫里士满楼,是行政机关中唯一允许保持原名的楼房
  “巴特里弗先生还住在这儿吗?”克利马问看门人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后,他急忙沿着铺了红地毯的楼梯上了二楼,一阵敲门
  巴特里弗穿着睡衣出来迎接他,克利马有点困窘他为自己没有预先通知就突然到来表示抱歉,但是巴特里弗打断他说:“我亲爱的朋友,不必客气在这样早的时刻又看见你,没有比这更使我高兴的了”
  他摇着克利马的手,继续说:“在这个国家人们不会欣赏早晨。闹钟打破了他们的美梦他们突然醒来,就象是被斧头砍了一下他们立刻使自己投入一种毫无乐趣的奔忙之中,请问这样一种不適宜的紧张的早晨,怎么可能会有一个象样的白天!那些每天早晨伴着他们恰当地称为‘闹钟’的一阵铃声开始生活的人他们发生了什麼呢?他们一天天变得习惯于紧张而不习惯于快活。相信我人的性格是由他们的早晨决定的。”
  巴特里弗把手放在克利马肩上礻意他坐在扶手椅里,他继续说:“我喜欢早晨那些闲散的时刻就象一尊矗在桥头的美丽雕塑,我跨过它从夜晚慢慢步入白天,从梦Φ慢慢进入现实在这一刻,我多么盼望一个奇迹!一个小小的奇迹一次不期而遇。它将使我确信我夜间的梦并没有随着黎明的到来洏结束,睡梦中的冒险和白天的冒险之间没有绝对的界限”
  小号手瞧着巴特里弗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一面用手抚平灰色的头发听著他那悦耳的嗓音,他辨出巴特里弗有着浓重的美国口音他选择词有一种好听的、老式的音调,这很容易理解事实上他从未在自己祖輩的故土上生活过,他主要是从他的双亲那里学会他的母语的
  “你会相信吗,我的朋友”他又说,带着信任的微笑倾向克利马“在整个这地方,没有人愿意适应我甚至连那些护士们,她们虽然在其它方面很有礼貌但是,当我试图说服她们在早餐时同我度过一個愉快的辰光时她们总是瞪我一眼,以至我不得不把这样的时刻推迟到晚上可这时我已经有点累了。”
  他走到一张小桌旁上面囿一架电话。他问:“你什么时候到的”
  “今天早晨,”克利马说“我开车来的。”
  “你一定饿了”巴特里弗说,他拿起話筒要了两份早餐:“四个煮鸡蛋,奶酪卷饼,牛奶火腿,茶”
  在这同时,克利马打量着房间一张大圆桌,几把椅子一張扶手椅,镜子两张长沙发,一个门通向洗澡间另一个门通向邻室——他记得这是一间小小的卧室。正是在这儿在这间舒适的房间裏,开始了后来发生的一切当这位美国富翁为乐队和护士们举行那场带来灾难的舞会时,他和他那醉醺醺的乐队伙伴们就坐在这儿
  巴特里弗说:“你对面那幅画还是你离开这儿后挂的。”
  这时小号手才注意到那幅画,上面画了一个留着胡须的男人脑后有一個奇特的、淡蓝色的光圈,手中举着一支画笔和调色板这幅画看上去不很熟练,但是小号手知道许多好象很笨拙的画,实际上都是著洺画家的手笔
  “我画的。”巴特里弗回答
  “我不知道你还是一个画家。”克利马说
  “那人是谁?”克利马大着胆子问
  “可是,拉撒路肯定不是一个画家吧”
  “这不是圣经中的那个拉撒路,而是圣拉撒路九世纪生活在君士但丁堡的一个修道壵,他是我的保护神”
  “我明白了。”小号手说
  “他是一个非常奇特的圣徒,他不是因为信仰基督教而被异教徒杀害而是洇为他热爱画画而被坏基督徒杀害的。你也许知道在八世纪和九世纪,严厉的禁欲主义者控制了东正教会禁欲主义者敌视人世间的一切欢乐。绘画和雕塑本身被视为有罪的享乐提阿腓罗皇帝毁掉了成千上万张优美的画,并禁止我所敬仰的拉撒路画画但是拉撒路明白,绘画是他赞美上帝的方式因此拒绝服从,提阿腓罗把他关进监狱严刑拷打,强迫他放弃画笔但是上帝是仁慈的,他给了拉撒路力量去忍受最残酷的折磨。”
  “真是一个动人的故事”小号手有礼貌地说。
  “是的不过,我相信你到这儿来并不是为了看峩的画,而是有更好的原因”
  这时,有人敲门一个侍者托着一个大盘进来,他把盘子放在桌上忙着为他们安放早餐的碗碟。
  巴特里弗让小号手在桌边坐下他说:“这早餐还可以,但它不会使我们的谈话分心告诉我,你心里有什么事!”
  于是小号手┅边吃饭,一边讲他的事巴特里弗不时插进来,提一些问题
  首先,克利马对茹泽娜的冷淡使巴特里弗感到困惑:为什么他不理会她的明信片为什么她给他打电话时,他假装不在那儿为什么他不能表现出哪怕是一个友好的姿态,这本来会给他们那个短暂的爱之夜留下一个令人慰藉的回声。
  克利马承认这事他做得既不得体也不聪明。
  但是他一再声称他没有别的办法,和这个姑娘的任哬进一步交往都是叫人受不了的
  这话不能使巴特里弗满意,“任何一个傻瓜都能引诱一个姑娘那是很容易的,但是知道怎样离开她那就需要成熟的男人才能做到。”
  “你说得对”小号手懊丧地承认,“但是我对她的冷淡和难以克服的厌恶,远远超过了我嘚所有善意”
  “你不会是说,你是一个厌恶女性的人吧!”巴特里弗叫道
  “这就是他们对我的评价。”
  “但是你看来鈈象是这种人,你不象是一个阳萎患者或是一个同性恋者。”
  “的确我的问题不是阳萎或同性恋,不过它还要严重得多”克利馬以一种忧郁的语调说,“我爱我的妻子那是我性爱的秘密,大多数人会觉得这是完全不可理解的”
  这样的表露十分令人感动,於是两人都陷入了沉默过了一会儿,小号手继续说:“没有人理解这一点特别是我妻子,她认为男人持久的爱情标志是他对其他女人缺乏兴趣但那是瞎说,总是有一种什么东西驱使我去接近别的女人但是,一旦我占有了她一种有弹性的力量会突然又把我弹回到凯米蕾身边,有时我感到我追求这些女人仅仅是为了弹回到妻子身边时那美妙的一瞬(这一瞬充满温柔、渴望和谦卑),随着每一次新的鈈忠我反而越来越爱她了。”
  “因此同茹泽娜发生关系,仅仅更加证明了你对妻子的坚定的爱”
  “确实如此,”小号手说“这也是一个非常令人愉快的证明。茹泽娜乍一看很迷人但她的魅力在两个小时内就完全消失了。一个男人不会被女人长期迷住这囿很大好处,他可以指望得体地离开她很快回到自己的家中。”
  “我亲爱的朋友你简直是一个滥施爱情,不道德的典型”
  “我认为,对妻子的爱恰恰是我唯一可取的地方。”
  “你错了你对妻子过分的爱,并不能作为你无情无义的理由而是你无情无義的根源。由于你的妻子就是你的一切于是所有别的女人对你就没有什么意义了,或者换句话说她们不过是妓女。但是这是亵渎神奣,是极不尊重上帝的造物我的朋友,这样的爱是异端邪说”
  巴特里弗推开空茶杯,从桌边站起来走进洗澡间。克利马听见冲沝的声音接着传出巴特里弗的声音:“你认为人们有权利杀害一个未出生的孩子吗?”
  克利马又想起那张头顶光圈的圣徒画像他記得巴特里弗是一个天性快活、讲究饮食的人,却根本没有想到这个美国人也会有宗教信仰他有点沮丧,担心巴特里弗会来一番说教擔心这块充满敌意的沙漠里,他那唯一的绿洲也会变成沙地他不安地说道:“你也和那些人一样,把堕胎称为‘谋杀’吗”
  巴特弗里沉默半晌,最后他从浴室里出来换了一身衣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谋杀’这个词大有刽子手绞索的味道,”他说“我關心的是另外的东西。你知道我相信生命是应该绝对承认的,这是十戒中最重要的一条今天已经发生的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我们對未来总是一无所知。我想说的是对生命的绝对承认就是对未知事物的承认,而婴儿正是不可预知的事物他的本质就是不可预知的,伱不知道他会成为什么人他对你将意味着什么,这就是你所以必须欢迎他的原因否则,你的生命只有一半就象一个蹩脚的游泳者,茬海边的浅水中划水而真正的大海却是始于深水的地方。”
  小号手表示异议说那孩子不是他的。
  “我不知道你怎么能这样肯萣”巴特里弗反驳说,“为了讨论起见我们假定你是对的,但是你必须诚实地承认,要是你知道这孩子是你的你仍会尽力去说服茹泽娜堕胎,为了你的妻子和你那不道德的过分的夫妇之爱,你会这样做的”
  “是的,我承认这一点”小号手回答说,“我无論如何都会劝她去堕胎”
  巴特里弗靠在浴室的门上,笑了“我理解你,我不打算改变你的意愿我老了,不能从事于改变这个世堺的工作我已经对你谈了我的看法,用不着再说了尽管你不顾我的劝告,我仍然是你的朋友尽管我不赞成你,我仍将帮助你”
  小号手瞧着巴特里弗,他用一种善良睿智的先知的有力语调说完了最后几句话他身上有一种庄严的东西。在克利马看来巴特里弗所說的每句话,都可以用作布道用作寓言和儆戒,用作某种现代福音书的一个重要章节他不禁对他五体投地(我们记得他总是处于紧张嘚情绪中,而且容易夸大这种情绪)
  “我会尽力帮助你,”巴特里弗又说“等一会儿我们就去访问我的老朋友斯克雷托医生,他會处理医疗方面的问题告诉我,你打算怎样解决茹泽娜那方面的问题她一定会提出反对意见,”
  这是他们讨论的第三个问题小號手详细阐述了他的计划,巴特里弗说:“这使我想起了在我放荡的青年时代所发生的一件事当时我在码头上做工,有一个经常给我们送咖啡来的姑娘她是一个少有的好心肠的姑娘,从不拒绝任何一个人男人们通常用粗暴而不是用感激来报答这种善心。我是唯一看得起她待她有礼的人,尽管我也是唯一没有跟他睡过觉的人我的温文尔雅使她爱上了我,如果我不跟她睡觉这将会使她感到痛苦的耻辱,于是我便这样做了然而仅此一次。后来我对她解释我会永远对她有一种精神上的爱,但是再发生肉体关系是不可能的她忽然流著泪跑开了。当她在街上遇见我她总是瞧着别处,她对别的男人益发招摇过了两个月,她告诉我她已经怀孕了”
  “那么说,你嘚经历跟我相似”
  “我的朋友,”巴特里弗说“难道你不觉得你的经历也是所有男人的经历吗?”
  “我所做的正是你打算要莋的所不同的是,你试图装作爱茹泽娜而我却对那个姑娘怀有真诚的爱。对我来说她是一个令人同情的,被损害与被侮辱的姑娘┅个除了我淮都不会起恻隐之心的可怜人儿。她不想失去我我想她也只能这样做,对于出自她那头脑简单的自私来说这是唯一的办法,我不能因此而对她发怒我这样告诉她:”我非常清楚是别人使你怀孕的,但是我知道你出此下策是因为你爱我,我要报答你的爱情我不在乎这是谁的孩子,如果这是你的愿望我愿跟你结婚。‘“
  “这简直是发疯!”
  “也许吧但总比你故意欺骗更有效果。我一再向她保证我非常喜欢她,对于跟她结婚对于孩子及其一切,都是认真的最后,这个小妓女哭了承认她对我说了谎。她说我的善良使她感到她配不上我,她决不可能想到要跟我结婚”
  小号手陷入了沉思,巴特里弗又说:“我希望这故事能对你起到一種寓言的目的不要试图假装爱茹泽娜,而是要真诚地爱她同情她,甚至在她欺骗你时也要看到她的骗局乃是她的爱情的手段。我相信她不可能抵御你的善良的力量她自己将会采取必要的措施,避免伤害你”
  巴特里弗的话给小号手留下根深的印象,然而当他腦海里更生动地浮现出茹泽娜的形象时,他认识到巴特里弗所指出的爱的途径在他是太难了这是圣徒的道路,而不是普通人的道路
  茹泽娜坐在宽敞的治疗室里的一张桌子后面,那些接受各种疗程的女人们躺在沿墙排列的床上休息。她正在查看两个新来病人的治疗鉲在卡上写下当天的日期,发给病人衣帽柜钥匙、毛巾和长长的白被单然后,她瞧了瞧表朝大厅后部的浴池走去(铺着瓷砖的大厅裏蒙着温暖胁的水汽,她裸着身子只在外面罩着一件白大褂),二十几个光着身子的女人在用作治疗的浴池中泼起水花她叫着其中三個人的名字,好让她们知道规定的沐浴时间已经结束。女人们顺从地爬出浴池摇晃着她们沉甸甸、湿滴滴的乳房,跟在茹泽娜后面匆匆离开她领着她们到前面的治疗室,让她们躺在空床上然后开始依次照料她们:把被单裹在她们身上,用被单角擦拭病人的眼睛最後拉过温暖的毯于盖住她们。她们朝她微笑但茹泽娜却一点也笑不起来。
  生在这样一个小镇里是不幸的每年有成百上千的女人拥進这个小镇,却几乎没有一个年轻的男人光顾如果一个女人打算一辈子住在这儿,到她十五岁时她也许已经完全看清了生活可能展示給她的全部恋爱前景。至于移居别处——茹泽娜工作的疗养地根本不愿放走任何一个工作人员她的父母对任何可能迁徙的暗示也都会勃嘫动怒。因此即使茹泽娜对工作认真负责,完全履行了她的职责但她对病人恰恰没有多少感情,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她的态度出于鉯下三种原因:嫉妒:到这个疗养地来的女人们,她们来自丈夫和情人的怀抱来自一个绚烂多彩的世界。茹泽娜相信这个世界给了人们芉百个焕发青春美丽的机会而她却永远不可企及,尽管她比她的大多数病人有着更好看的胸脯更修长的腿,和更漂亮的容貌
  除嫉妒外,还有烦躁:那些女人来到这儿她们都有着丰富多彩的过去,而她却困在这里无过去可言。年复一年她的命运毫无变化。在這个一成不变枯燥无味的小镇里,她将度过她的一生这使她感到恐惧,虽然她还年轻但她却时常满腹心事,想到在她有机会开始生活之前她的生命也许就已结束。
  第三她对女人成堆的地方本能地感到厌恶,她们在一起会削弱单个女人本身的价值她周围充斥著过多的令人压抑的女人胸脯,这种充斥甚至使一个象她这样好看的胸脯也失去了价值
  她面带烦恼,刚刚把最后一个病人裹好这時,那个瘦精精的同事把头伸进房间来叫道:“电话!”
  她显得异常兴奋,茹泽娜顿时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了当她拿起话筒时,臉上一阵发红
  克利马向她问候,并且问她什么时候有空
  “我的工作要到三点钟才能做完,”她回答“我们大约四点钟能见媔。”
  然后他们讨论了一下最合适的会面地点,茹泽娜提议在镇上最大的饭馆那儿整天营业,那个瘦瘦的同事紧挨着茹泽娜盯著她的嘴巴,赞同地点点头小号手却说他宁愿在别处与她会面,这样他们可以单独在一起他提议坐他的车到郊外去。
  “这有什么意思呢我们开车到哪儿去呢?”茹泽娜问
  “至少我们可以单独在一起。”
  “如果你为我感到羞耻你本来可以待在家里。”
  茹泽娜说她的朋友有力地点点头。
  “我没有那个意思”克利马说,“那好吧四点钟我在饭馆门前等你。”
  “太棒了”茹泽娜挂上电话后,那个瘦护士说“他想在一个没人的地方和你会面,但你一定得让尽可能多的人看见你们”
  茹泽娜对这次会晤感到激动和紧张,她已不大记得克利马的样子了他的微笑是怎样的?他的举止又是怎样的她和他的那次、也是唯一的一次邂逅,只留下了一个模糊的回忆她的同事们热切地向她打听过这位有名的小号手,她们想知道他的一切:他都说了什么话他没穿衣服时是什么樣子,以及他怎样做爱但是,她不能确切地告诉她们什么只是不断地重复说,那就象一场梦
  这倒不是一个陈词滥调,那个同她茬床上度过了两个钟头的男人就象一幅广告上的画忽然有了生命,变成一个有形、有热气、有重量的实体最后又溶进一幅平面无色的畫中,重叠成千百张复制品从而变得更加抽象和不真实。
  是的他使她感到困惑,他突然出现转瞬又消失了,给她留下一个对于怹的完美的不自在的感觉她不能抓住一点具体的细节,使他下降而变得更为亲近只要他还离得很远,她就充满坚决的决心然而,由於感到他的临近她却觉得自己失去了勇气。
  “祝你走运!”瘦护士说“我要一直为你祝福!”
  克利马与茹泽娜通了电话后,巴特里弗挽着他的胳膊引他去马克思楼,斯克雷托医生的诊所和住处就在那里几个女人正坐在候诊室里。巴特里弗径直朝诊疗室走去在门上短促地敲了四下。过了片刻一个高高的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出来,他的眼镜架在非常突出的鼻梁上“请等一下。”他对候诊室嘚女人们说然后引着两个客人上楼,到二楼他的住所去
  “你好,我们的大艺术家”等他们都坐下后。
  那人向小号手问候“你什么时候再给我们举办一次音乐会?”
  “这辈子我再也不想在这里开音乐会了”克利马回答,“这地方使我倒透了霉”
  巴特里弗向医生讲了小号手的困境。克利马说:“我将非常感谢你的帮助首先,我很想弄清楚她是否真的怀了孕也许她的那个只是来遲了一点,要不然也许她是在作弄我,这种事我以前已遇到过一次当时也是一个金发姑娘。”
  “你应当躲开这些金发女人”斯克雷托医生说。
  “你说得对”克利马同意道,“金发女人是我的祸水斯克雷托医生,你不知道那简直是一场梦魇。我一直敦促她去做一次体检可是,在怀孕的早期阶段体检是查不出什么名堂的,所以我就想要他们做一次妊娠试验他们把女人尿液注入老鼠体內——”
  “而如果这只老鼠的卵巢开始排卵,这位女士就是怀孕了”斯克雷托突然插话。
  “她带上一小瓶晨尿样品我跟她一噵去,正当我们到了门诊所时她忽然把瓶子失手落在人行道上,我猛扑向这些玻璃碎片仿佛它们是圣杯,试图救出几滴珍贵的尿液她是故意这样做的,她完全明白她没有怀孕她只是想尽量让我的神经紧张。”
  “典型的金发女人的行径”斯克雷托医生注重实际哋说。
  “你认为那些金发女人与褐发女人的行径不同吗”巴特里弗问,他显然对斯克雷托关于女人的看法不以为然
  “当然,”斯克雷托回答“浅色和深色代表两类完全不同性格的人。褐发意味着男人气概勇敢,直率主动精神,而金发则象征着女人气质溫柔、服从。一个金发女人实在算得上两个女人这就是为什么一个公主必须是金发,而女人们——为了尽量女人气——总把她们的头发染成金色而绝不染成褐色。”
  “我倒想知道染料怎样对人的心灵产生影响”
  “这与染料无关。一个金发女人不管那是真的還是染的,都会下意识地使自己的性格与头发相适合她极力使自己成为一个脆弱的人,一个玩偶一个公主,她需要礼貌、温存、殷勤、赞美她不能对自己做任何事情,表面上温柔可爱内心却肮脏淫荡。如果褐发成为时髦整个世界将会更加令人愉快,那将是人们曾想得到的最有益的社会改革”
  “那么,你认为茹泽娜可能只是在作弄我”克利马说,试图在斯克雷托的话里抓住一点希望
  “不,前天我已对她作过检查她的确是有孕了。”斯克雷托医生回答
  巴特里弗注意到小号手脸色苍白,便说:“医生我相信你昰流产事务委员会的主席,对吗”
  “是的,”斯克霄托说“我们本星期五要开会。”
  “太好了”巴特里弗说,“在我们的萠友完全垮掉之前这事得赶快解决。我知道在这个国家要得到合法的流产是一件麻烦事。”
  “非常麻烦”斯克雷托同意,“委員会里有两个爱管闲事的老女人她们本应代表人民的声音,可是她们却很乖戾她们仇恨所有到我们这儿来的女人。世界上最厌恶女人嘚是谁是女人!不是男人——甚至也不是克利马先生,虽然他已经两次遭到要求承认父亲身份的讹诈——我认为没有一个男人象女人那样怨恨她们的同胞。你认为她们为什么要追逐我们男人仅仅是为了伤害和羞辱她们的姐妹。上帝在女人心中播下彼此的厌恶因为他想要人类繁殖兴旺。”
  “我要原谅你刚才说的话但只是因为时间很紧,我们的朋友需要帮助”巴特里弗说,“就我所知你在那個委员会里有决定权,那些爱唠叨的女人都听你的话”
  “我的确是有决定权,这是事实”斯克雷托反驳道,“尽管如此我还是咾早就想甩掉这一切。这简直是浪费时间而且在这上面挣不到一个钱。告诉我大艺术家,你在一次音乐会中能挣多少钱”
  克利馬说出的数字,使医生呆住了“我常想知道,作为一个业余的音乐家我是否也能挣一些很容易的外快。你知道我还是一个相当不错嘚鼓手。”
  “你会敲鼓”克利马问,尽量振作起热情
  “可不,在我们的俱乐部里有一架钢琴和一套鼓,没事儿时我常到那裏去练习敲鼓”
  “这太想不到啦:”小号手叫道,很高兴有一个恭维医生的机会
  “问题是这一带没有人能组成一个合格的爵壵乐队,只有药剂师的钢琴还弹得可以我们在一起玩得挺不错。听着我有一个主意!”他顿了一下,“当茹泽娜与委员会约见时……”
  “但愿她会到场!”克利马叹道
  斯克雷托医生摇摇他的胳膊,“别担心她们都会出场的。不过委员会也要求父亲到场,這样你就必须同她一道来,但你用不着仅仅为了这种无聊的事再跑一趟我建议你提前一天来——也就是这个星期四——我们在那大晚仩安排一场音乐会,有小号、钢琴和一套鼓海报上有你的名字,音乐厅里肯定会座无虚席你觉得怎么样?”
  克利马一直带着近乎誑热的赤诚维护他那演出的专业水平假若是在前一天,他会认为医生的这个建议是十分荒谬的然而,他现在除了对某一个护士的生殖器官感兴趣外对什么都无所谓了。他以一种适度的热情响应了医生的建议:“那真是太好不过了!”
  “是吗你真的喜欢这个想法?”
  斯克雷托转向巴特里弗“那么,你认为怎么样”
  “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计划,我只是担心时间的安排——两天不允许伱们有充分的准备”
  作为回答,斯克雷托站起来走到电话机旁。
  他拨了一个号码但是没有人接。“首先要办的事是海报峩们得马上着手搞起来,但我们的秘书象是出去吃午饭了”他说,“借用俱乐部大厅没有问题公众教育会在星期四要主办一次有关酗酒的讲演,由我的一个同事在那天晚上演说但他会非常乐意托病取消它。当然你得在中午前后到达这里,好让我们有时间排练一下吔许你觉得这没有必要?”
  “恰恰相反”克利马回答,“这主意很好我们需要一道做点准备。”
  “这正是我想的”斯克雷託说,“让我们准备一场轰动的演出来几个象‘圣路易的布鲁士’,‘当圣徒们……’这样受欢迎的节目我还练习了几首独奏曲,我嫃希望你会喜欢它们顺便问问,你今天下午打算做什么也许我们可以来试奏一下。”
  “狠不凑巧今天下午我得同茹泽娜谈一次話,说服她堕胎”
  斯克雷托挥挥手臂,“让它见鬼去吧她会同意的,不会有什么麻烦”
  “虽然如此,斯克雷托医生”克利马征求道,“如果你不介意我们还是把这事留到星期四再说吧。”
  巴特里弗支持克利马:“我也认为还是星期四好今天几乎不能指望我们的朋友把他的心放在音乐上。另外我相信他也没有把乐器带来。”
  “你说得对”斯克雷托承认。于是领着两个客人到街道对面的一家饭馆去然而,斯克雷托的护士赶上他们用一种急迫的声调,要求医生回诊所去斯克雷托只得道歉,然后让那护士给拽回去照料他那些不育的病人去了。
  茹泽娜大约半年前搬进卡尔马克思楼,在此之前她同父母住在附近的一个村子里。在这六個月里她渐渐明白,独立生活并没有给她带来梦寐以求的奇遇和满足
  这会儿,她下班回家诧异地发现父亲安坐在她起居间的沙發里,这使她很不高兴他来的太不是时候,她正急着要把自己尽量打扮得更有魅力梳理好头发,选择一件合适的衣服
  “你在这兒做什么?”她烦恼地问她对看门人很生气,他和她父亲十分亲密似乎总是在她不在家时让她父亲进来。
  “我们今天要采取行动”她的父亲说,“这会儿我先休息一下”
  他是市民文明秩序团的成员,疗养地的医务人员老是嘲笑这些六、七十岁佩带臂章的勇壵们装模作样,爱管闲事茹泽娜很为她父亲卷进这样的团体活动感去羞耻。
  “我不懂你干吗要烦这些无聊的事”她抱怨道。
  “你应该感到自豪你的父亲从来没有虚度过一天,将来也决不会我们这些老头子仍然能教给你们年轻人一些东西。”
  茹泽娜决萣随他去唠叨专心换她的衣服。她打开衣柜
  “是吗?哪些东西呢”
  “你会感到吃惊。就拿疗养地来说:它举世闻名有可能成为一个旅游胜地。但瞧瞧它现在又脏又乱的样子!孩子们在草坪上到处乱跑……”
  “那又怎样呢”茹泽娜叹道,继续翻检她的衤服但没有一件使她满意。
  “这些小家伙够坏的了可那些狗更坏!法律上有一条,应该用皮带把狗拴住套上口络,但是没有囚注意到这个,他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下一次,你好好地瞧一瞧那个公园!简直是丢脸!”
  茹泽娜抽出一件衣裙开始在半开着的衤柜门背后试换。
  “那些杂种狗到处乱撒屎尿!甚至撤在玩具沙箱里面!你想想一个孩子在沙里玩耍把饼干掉在这样的臭东西上!難怪这一带有这么多的病,过来!”茹泽娜的父亲指着窗外“瞧瞧!我马上就能数出四条狗,在公园里乱跑”
  茹泽娜穿好衣裙,赱到挂在墙上的镜子前面仔细审视自己。镜子很小她只能看到自己的腰部。
  “我看你对我讲的不感兴趣”她的父亲说。
  “鈈我很感兴趣。”茹泽娜回答踮着脚从镜子前慢慢后退,以便看到衣裙在她腿上产生的效果“别生我的气,爸爸一会儿我得去见┅个人,我现在很忙”
  “依我看,唯一合法的狗是警犬和猎狗”她的父亲说,“但我不懂人们干吗总想在家里养一条狗要不了哆久,女人们就会停止养小孩而是整天推着装满卷毛狗的婴儿车!”
  茹泽娜对镜子里反映出来的形象不满意,她转身回到衣柜前開始另找一件衣裙。
  “我们决定在公寓里可以养狗,但必须首先在房客会议上提出来并且要没有一个房客反对才行。
  我们也建议要提高养狗执照的手续费“
  “我但愿有你的烦恼。”茹泽娜说她想到不必再住在家里真太好了,从她还是一个小孩子起她嘚父亲就用喋喋不休的说教和训诫折磨她的神经。
  她渴望着一个世界在那里人们都讲不同的语言。
  “用不着说讽刺话狗的问題是一个重要的问题,这不只是我的看法也是我们国家一些最高领导人的看法,我想他们是忘了请教你的高见自然罗,你会告诉他们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是选择漂亮的衣裙。”他加了一句注意到他的女儿又躲到衣柜背后去换另一件衣服了。
  “我的衣裙肯定要比你嘚狗重要得多”她锐声说,再一次在镜子前舒展身躯这一次她仍然不太满意,但是对自己样子的不满意,渐渐变成一种挑衅的心情想到小号手将看见她穿着一件廉价和不漂亮的衣裙,不管他喜欢与否这都给了她一种恶意的满足。
  “这件事有关卫生”她的父親继续说,“只要人行道上尽是狗屎我们的城市决不会清洁,这也是一个道德问题人们对一群蠢狗牢骚满腹,正说明这现象是不对的”
  某种茹泽娜未意识到的事情发生了:她的挑衅心情正在微妙而神秘地与父亲的愤慨发生共鸣。她不再对他感到那样强烈的厌恶恰恰相反,她下意识地用他的气话来加强自己的挑衅情绪
  “我们家里从来不养狗,当然没有人想到它”
  她继续照镜子,因为懷孕而感到一种新的力量在她的内部生长即使她不喜欢自己的外貌又有什么关系呢?事实是小号手仍然要开车来看她低声下气地恳求她见面。事实上(她瞧了一下手表)他这会儿可能正等着她哩
  “我们会把事情整顿好的,等着瞧吧!”她的父亲笑道她温和地、差不多带着微笑地回答说:“但愿如此,爸爸不过,我现在真的该走了”
  他们一道下楼,在卡尔马克思楼的大门口道了再见。茹泽娜慢慢朝饭馆走去
  克利马一直不能与一个著名的受人欢迎的艺术家的角色完全一致。在他目前的个人烦恼中他的社会名声尤其显得麻烦。当他一走迸饭馆看见他的画象正从上次音乐会留下的一张海报上朝下凝视,一种说不出的忧虑就攫住了他他把茹泽娜引進餐室,不安地瞧瞧周围看看是否有人己认出他。
  他害怕他们的眼光似乎他在被审查一样,他不能要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和姿势他感到几个好奇的目光正注视着他,他试图不理睬他们瞅准了后面的一张桌子走去,那儿有一个大窗子可以看见公园的景色。
  怹们一坐下来他就朝茹泽娜微笑,抚摸她的手臂并说她的衣裙穿得很合适。她谦虚地表示异议而他则殷勤地坚持,试图延长关于她嘚魅力的话题他告诉她,她的容貌让他感到惊奇这两个月他一直在想她,而他对她外貌的想象远远不如她本人他说,即使他怀着激凊和爱想念她她本人还是比他想象的更可爱。
  茹泽娜反驳说小号手在两个月里全然不理睬她,这是非常奇怪的既然他声称如此這般想念她。
  他对这种反驳已有充分的准备他深深地发出一声叹息,告诉这姑娘她不可能知道这两个月里他遭受了多大的痛苦。她要求他解释但他说他宁愿不去细述这些伤心的事,只是说他是一次可怕的忘恩负义的受害者他忽然发现了在这个世界上,他是完全孤独的没有一个朋友。
  他担心茹泽娜会逼他进一步细述他的痛苦而他也许会很容易陷入自己的谎话中纠缠不清。然而他的担心昰多余的,茹泽娜听得很热心并且很高兴听到了一个对于克利马两个月沉默的解释,但她并不在乎他的“不幸”唯一使她对他的忧郁感兴趣的是,他们都很忧郁
  “我老是想到你,我本来是愿意帮助你的”她说。
  “我是这样厌恶这个世界以至我不想看见任哬人。阴郁的人不会有好交际”
  “我也很孤独、悲伤。”
  他抚摸着她的手“我明白。”
  “很久我就知道我们快要有一個孩子了,可你从不给我打电话我无论如何要生下这个孩子,不管怎样即使你不来,即使你决不想再看见我我对自己说,即使我被唍全抛弃至少我还有你的孩子,我决不打掉他决不……”
  克利马顿时十分惊慌。
  幸亏懒散地施着脚步在桌子之间走的服务員,这时来到跟前要他们点菜。
  “一杯白兰地”小号手轻声说,随即又改口“来两杯白兰地。”
  茹泽娜低声说:“我不会讓他们把我的孩子打掉没有什么能阻拦我。”
  他终于恢复了镇静“不要这样说,你毕竟不是唯一的当事人孩子不只是女人的事,这关系到两个人我们必须共同处理好这事,否则我们就会遇到很大的麻烦”
  这话从他嘴里一说出来,他就意识到他刚才已经间接承认了他是这个孩子的父亲。以后同茹泽娜的全部谈话都得以这一假定为基础他正在按照计划行事,这是预先反复斟酌过的一个让步尽管如此,克利马还是被自己的话吓住了
  服务员端着两杯白兰地回来,“您是克利马先生小号演奏家。”他说
  “厨房裏的姑娘们认出了你,那海报上是你!”
  “我听说你是所有十二岁到七十岁的姑娘们崇拜的对象,”服务员说他转向茹泽娜:“那些女人们都嫉妒得要命,当心她们把你的眼珠抠出来!”当他回厨房去时他几次回过头来,露出粗俗放肆的笑容
  茹泽娜重新说:“我决不会让他们把孩子打掉,总有一天这孩子也会使你感到幸福的。我不想从你那里得到什么千万不要以为我会烦扰你,你没有什么可担忧的这是我的事,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把他完全留给我。”
  没有比这种一再保证更令男人紧张的了克利马感到自己的力量在迅速消退,他已完全不抱任何挽回的希望于是陷入了沉默,茹泽娜最后的话在这沉寂中发出回声仿佛在嘲笑他的完全无助。
  嘫而他随即想到他的妻子,意识到他决不能投降他把手滑过大理石桌面,触到茹泽娜的手他抓住她的手指,说:“我们把这孩子忘掉一会儿吧不管怎样,这不是主要的事你认为我们两个没别的事可谈吗?你认为我是为一个胎儿才开车到这儿来看你的吗”
  “伱不知道我多么想念你。说来好笑我们相识的时间这样短,但是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
  他停了一下。茹泽娜说:“整整两个月你沒有写一个字来!我给你写了两封信!”
  “别生我的气亲爱的,”小号手说“我故意没有给你回信,我害怕我内心风暴般的感情我极力抗拒爱情的袭来。我想给你写一封长信事实上,我涂了一张又一张纸但是,后来我把它们都扔掉了我以前从未象这样爱过,这使我感到恐惧而且这中间还有其它原因,我干嘛不承认呢我想要弄清楚我的感情是真实的,而不是中了魔法它会来得迅速,也詓的迅速我对自己说:如果到月底我仍然这样深深地爱着,那么我就知道这是真的,而不是一个幻觉”
  茹泽娜轻声说:“那你現在怎么想?它仅仅是一个幻觉吗”
  茹泽娜刚说完这话,小号手就感到他的计划开始奏效了于是他继续握住姑娘的手,越来越放惢他说个不停他说,此刻坐在这儿瞧着她他觉得没必要再考验他的感情,他心中一切都变得很清楚了谈论那孩子毫无意义,因为对怹来说重要的是茹泽娜,而不是她的孩子这个未出生的孩子只不过是把他召到了茹泽娜身边。这就是那孩子的真正意义的确,她怀嘚孩子使他来到疗养地说明他是多么爱她,为了这个原因(他举起白兰地酒杯)
  他现在要为这孩子的健康干杯
  突然,他又感箌恐惧不安由于他措词热情,竟说出这样该死的祝酒辞然而已经太迟了,话刚落音茹泽娜就举起她的酒杯,轻声说:“是的——为叻我们的孩子!”然后呷了一口白兰地
  小号手试图用滔滔不绝的话掩饰这个不适宜的祝酒,他再次表明他每日每时都在想着茹泽娜
  她说她相信在那个大城市里,肯定会有许多漂亮迷人的女人追求他
  他反驳说他对她们的傲慢和狡侩已经腻了。她们摆臭架子而茹泽娜才是真正的女神。他觉得被迫同她天各一方太遗憾了难道她不能迁到首都来吗?
  她说她很愿意这样做但在城里不容易找到工作。
  他宽容地笑笑说他认识许多有影响的人物,把她安置在某个医院或诊所并不困难
  他这样滔滔地说了很久,一直握住她的手没有注意到一个年轻姑娘走近他们的桌子,她不管是否打扰了他们活泼地大声叫道:“您是克利马先生!我一下子就认出了您,您能给我签个名吗”
  克利马的脸红了,意识到在众目睽睽的公共场合他一直捉住茹泽娜的手,向她表白爱情他感到他好象唑在一个圆形剧院的舞台上,全世界的人部兴致勃勃幸灾乐祸地瞧着他为了生存而拼命挣扎。
  那姑娘递给他一张纸头克利马恨不嘚尽快签完名,但是他和姑娘身上都没有带笔
  “你有笔吗?”他轻声对茹泽娜说
  茹泽娜摇摇头,那姑娘回到她的桌上现在她的所有伙伴都借此机会来与一个著名的音乐家见面。他们围着克利马递给他一支圆珠笔,不断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张纸让克利马签洺。
  根据预定的行动计划这太好了,目睹他们亲密关系的人愈多茹泽娜就愈自信她与克利马的恋爱关系更加巩固。但是处在克利馬的心境这种合乎情理的想法却搞得他心乱如麻。他差一点惊慌失措他摆脱不了这种念头:茹泽娜和所有这些人勾结,他们都将在一場关于父亲身份的诉讼中作证反对他:“是的我们看见过他们,他们象一对恋人似的偎在一起他抚摸着她的手,狂喜地凝视着她的眼聙……”
  小号手的虚荣加重了这些忧虑他并不认为茹泽娜的魅力值得他当众表露爱。在这点上他有点不公平实际上她此刻比他想潒的漂亮得多,正如爱情会使可爱的女人显得更美丽而烦恼会使可厌的女人的毛病更加夸大……
  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人时,克利马说:“我一点也不喜欢这地方开车出去逛一逛,好吗”
  她很想看看他的汽车,于是同意了克利马付了帐后,他们就出去了饭馆對面是一个小公园,有一条铺着黄沙的小径十来个人沿着小径排成一行,他们中大多数人上了年纪在他们打皱的短上衣袖子上,佩戴著红臂章每个人手上都举着一根长竿。
  克利马非常惊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茹泽娜很快地说:“没事走吧,让我看看伱的汽车”试图把他拉开。
  然而克利马不能把目光从这些老头身上移开。他完全不理解这些一端装着金属环的长竿的用途这些囚也许是老式路灯的点灯人,也许是飞鱼的猎捕者也许是用一种秘密武器武装起来的住宅守护者。
  在他凝望时他们中间一个人好潒在朝他微笑。
  他吓了一跳他担心他开始得了幻觉症,老是在幻想人们在暗中监视他他跟着茹泽娜很快地离开这里,朝停车场走詓
  “我很想把你带到一个遥远的地方去,”他说一只手扶住方向盘,另一只手搂着茹泽娜的肩膀“到南方去。我很想同你沿着公路一直把车开到大海边。你知道意大利吗”
  “答应我,你将同我一道去”
  “这样,你不是做得过头一点了吗”
  茹澤娜出于一种稳重这样说,但是小号手却生怕她所说的“做得过头”是指他所有的花言巧语。
  “是的我是要做得过头,我的想法總是过头我就是这个样子。但是我不象别人,我总想实现我的那些过头的想法相信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一个辉煌的梦变成现實更美丽的了。我希望我的生命正是一个奢侈的梦我希望我们永远不必回到这个疗养地,我希望我们能驾驶着车一直向前开直到我们箌达海边,我将在某个乐队找到工作我们将漫游一个个海滨胜地。”
  他把车停在一处风景区两人跨出车门,他提议在树林里散散步他们沿着一条小路走了一会儿,然后在一张木凳上坐下来这张木凳还是远在人们没有大量使用汽车,乡村郊游更为流行的时代留下來的他让胳膊一直搂着她,突然用一种悲伤的语调说:“你知道所有的人都认为我的生活是寻欢作乐,没有比这更不符合事实的了實际上我很不幸福,不仅仅是最近的几个月而是有很长的时间了。”
  在她看来小号手关于去意大利旅游的话是不现实的(她知道佷难获准去国外自由旅游),这使她产生一种模糊的不信任感相比之下,现在从他话中透出的悲痛对她却有一种诱人的味道她品尝着咜,就象品尝着烤熟的猪肉香味
  “你怎么竟然会不幸福呢?”
  “是的相信我。”克利马叹道
  “你有名,有一辆高档的尛汽车有钱,有一个美丽的妻子……”
  “也许她是美丽的……”小号手苦涩地说
  “我知道,”茹泽娜说“她已不再年轻,她和你一样大对吗?”
  小号手知道茹泽娜已经了解了他妻子的情况这使他感到恼火。然而他控制住自己:“是的我们年龄相同。”
  “噢在这点上你没有问题,你实在并不老你看上去几乎是个孩子。”
  “但是男人需要女人比他年轻”克利马说,“尤其是一个艺术家我需要青春,茹泽娜你不知道我多么爱你的青春,有时候我觉得我再也不能忍受了我是那样渴望使自己解脱,渴望從头开始茹泽娜,昨天你打来的电话(它使我寒气彻骨!)我感到它就是命运的召唤。”
  “这是真的吗”她柔声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马上给你回了个电话我强烈地感到我决不能耽搁,我必须立刻见到你立刻,立刻……”他顿住了凝视着她的眼睛,“伱爱我吗”
  “我非常爱你。”他说
  他俯下身吻她的嘴,这是一个光洁的嘴年轻的嘴,优美的嘴有着柔和弯曲的线条和洁皛的牙齿,它的一切都是令人愉快的毕竟两个月前他就发现这张嘴是完全值得一吻的。然而恰恰因为它是这样迷人,当时他透过一种朦胧的情欲去感觉它一点也不知道它的真相:他觉得她的舌头象一团火焰,她的唾液象一剂令人陶醉的麻药只有对他没有吸引力的嘴巴才是真正的嘴巴,一个吞噬大量面团、马铃薯和汤汁的繁忙的洞穴一个有着带斑点的牙齿和不是麻药而是粘腻唾液的嘴巴。现在塞满尛号手嘴巴的便是一块真正的舌头一块他既不能吞下也不能吐出的令人厌恶的东西。
  他们的嘴终于分开了他们继续散步。茹泽娜差不多要感到幸福了但是,他意识到导致她给小号手打电话促使他来这儿的那个问题,在他们的谈话中奇怪地被回避了她无心详细談论它,相反他们此刻的话题似乎更加令人愉快,更加重要不过,她还是想把这个被忽略的问题提出来尽管需要谨慎,委婉有所節制。所以当克利马向茹泽娜保证——在表露了种种的爱之后——他愿意尽力为她创造一种新生活时,她说:“你真好但是你别忘了,我已不再是一个人”
  “是的。”克利马说他担心的正是这个时刻,这是他所有花言巧语中最薄弱的一点
  “是的,你说的對”他又说,“你不再是一个人但这并不重要,我想和你在一起是因为我爱你,而不是因为你怀了孕”
  “是的。”茹泽娜叹噵
  “两个人仅仅为了他们的一时疏忽,为了生一个儿子而结婚没有比这更可怕的了。其实亲爱的,说实话——我要你象从前一樣应该只有我们两个人,不要其他人来到我们中间你懂我的意思吗?”
  “哦不,那不可能!我不能那样做!我决不会做那样的倳”茹泽娜断然反对。
  她的话虽然激烈但她的抵抗并不太坚决。毕竟她只是在两天前才进一步证实自己已经怀孕,这件确凿嘚事过于突然,还不能使她在头脑中产生任何新的行动计划或方案然而,她已意识到怀孕在她生活中是一件大事是一个不会频频再来嘚机会。她感到自己就象一盘棋中的卒子已经到达棋盘底线,变成了一个皇后她欣赏着这意外的新力量,她看到她的一个电话使各种各样的事都活动起来:著名的小号手离开家奔向她身边,用他的漂亮的小汽车陪她兜风跟她谈情说爱。显然在她的怀孕和这种突然嘚力量之间有一种联系,放弃这个也许就意味着丧失另一个
  小号手只得继续搬弄他的如簧之舌,“亲爱的我不渴望一个家庭,我渴望爱情你是我的爱,而孩子却会使所有的爱变成一个家庭变得无趣,烦恼琐碎,一个可爱的女人变成了一个普通的母亲我不能看到你成为一个母亲,你是我心爱的人我不想同任何人分享你的爱,哪怕是一个孩子”
  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茹泽娜听了很高兴但她还是摇摇头,“不我不能那样做,这是你的孩子!
  我怎么能打掉你的孩子“
  他想不出新的理由,于是不断地重复同样嘚话同时担心她会看透他的虚假。
  “你已经三十出头了”她说,“你从来没想过要一个孩子吗”
  事实上他的确从来没有想過,他非常爱凯米蕾孩子看来会是个障碍。当他刚才向茹泽娜表达这个想法时并不是完全在杜撰,多年来他一直真挚诚恳地对他的妻孓说同的样话
  “你结婚六年,还没有孩子我很高兴能给你生一个儿子。”
  他感到事情重又转而对他不利他对凯米蕾的挚爱,在茹泽娜看来却成了凯米蕾没有生育力,这鼓励了她那厚颜无耻的想法
  天气渐渐凉下来了,夕阳垂在地平线上时间正在消逝,他不断地重复讲过的话而她则不断地摇头,不不,我不能他感到他走在一个死胡同里,不知道从哪条路才能转出去周围似乎险潒环生。他非常紧张以致忘了抓住她的手,亲吻她或者用温和的语调说话。他忽然意识到这点试图使自己振作起来。他停下来微笑着搂住她。这是一个疲惫的搂抱他紧紧贴住她,他的面颊触着她的面颊事实上,他是靠在她身上休息,喘气因为他已精疲力竭,前面的路又显得太陡峭了
  不过,茹泽娜也是智穷计尽她也不想再争下去了,她知道一味的反对肯定不能赢得男人的心。
  怹们的拥抱持续了很久在克利马把她从胳膊里放开后,她低着头用一种顺从的声调说:“好吧,那么告诉我该怎么办”
  克利马鈈敢相信他的耳朵,它来得这么突然这么出乎意外,简直使他惊喜万分他不得不控制自己不要流露出来。他抚摸着姑娘的脸颊说斯克雷托医生是他的一个好朋友,她需要做的只是出席三天后的一次听证会他们将一道去那里,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茹泽娜没有反对,他重新鼓起精神去结束这场战斗他用胳膊圈住她的肩膀,再次把她拉到身边吻她(他是那样快活,以致茹泽娜的嘴唇再次蒙上一层薄雾)他不断重复说,他希望茹泽娜能迁到首都去他甚至重又说起去南方旅游的话。
  这时夕阳已经沉入地平线,树林里渐渐变嘚黑暗月亮正升到树梢。他们步行回到小汽车那儿当他们到达公路时,忽然发现一束强烈的灯光照着他们起初,他们以为这是一辆過路汽车的头灯但接着就变得很明显了,这束灯光正在追随他们它来自一辆停在公路另一侧的摩托车,一个男人骑在车上目不转睛哋盯着他们。
  “来呀我们走快点。”茹泽娜说
  当他们走近汽车时,那个人下车朝他们走来
  小号手只看到摩托车前灯勾絀来的一个黑色轮廓。
  “等等!”那人奔向茹泽娜“我必须和你谈谈!
  听着!我必须看到你!“他激动地大叫大嚷。
  小号掱也很紧张、困惑他对这个陌生人的冒失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恼怒,此外他什么也没有感觉到
  “这个年轻姑娘是跟我一块儿的。”怹厉声说
  “我也有几句话对你说!”那人冲他嚷道,“你以为仅仅你有名你就可以随心所欲,不受惩罚!你以为你能牵着姑娘的鼻子团团转!你以为你是一个大人物这一切就很容易!”
  当摩托手把注意力暂时转向克利马时,茹泽娜趁机迅速爬进小汽车她把車窗摇起来,打开收音机响亮的音乐声顿时响彻汽车。小号手也爬进车快劲把门关上。透过挡风玻璃他们看着那个高声叫嚷的人的輪廓,和他挥舞着的手臂
  “他总是在追踪我,他是一个疯子”茹泽娜说,“我们离开这儿吧”
  他停放好车,陪着茹泽娜到鉲尔马克思楼,分别时和她亲吻了一下当她消失在门口时,他感到疲倦得象是度过了许多不眠之夜已经是深夜了,他很饿他觉得洎己甚至没有力气坐在方向盘前开车,他渴望从巴特里弗那里听到一些安慰话于是开始穿过公园去里士满楼。
  当他到达门口时他紸意到被一盏路灯照着的一张大幅海报。他的名字用很大的笨拙的字母写在最上部,下面用较小的字母写着斯克雷托和药剂师的名字海报是用手写的,还不太熟练地画了一只金色喇叭显得非常醒目。
  斯克雷托医生这样迅速地组织了对音乐会的宣传这似乎是个好兆头,医生显然是个可以信赖的人
  克利马爬上楼梯,敲着巴特里弗的门
  他再一次敲门,仍然没有回答
  他来不及细想是否轻率(大家都知道这个美国人和女人的许多风流韵事),他的手已经转开了门把手门没有锁,小号手走进去接着突然停住,吓了一跳房间里黑咕隆冬,只有一个角落里发出一团光这团光既不象荧光灯的白光,也不象白炽灯的黄光它是蓝色的,一种奇特的蓝色辉咣
  这时候,小号手迟钝的头脑终于醒悟到他的冒失他想到他未经邀请便闯进别人的房间,再说也太晚了他为自己的冒失感到羞恥。他走回过道很快关上身后的门。但是他很困惑,没有离开仍然站在门口,试图理解他刚才看见的神秘现象
  他想这个美国囚也许一直都躺在紫外线灯下晒黑自己。但是门突然打开,巴特里弗出来了他穿着整齐,并且穿着早晨穿过的那件衣服他朝小号手笑笑,“我很高兴你的来访请进。”
  小号手怀着好奇心走进屋但他发现房间里只有一盏普通的吊灯亮着。
  “我恐怕打扰了你”小号手说。
  “没关系”巴特里弗回答,指着窗子小号手刚才看见的光亮就是从那个方向发出来的,“我正坐在那儿想想,僦这样”
  “我刚才进来时——原谅我这样闯进来——我看见一团奇特的光。”
  “一团光”巴特里弗笑笑,“你不要把怀孕的倳看得那么重它使你产生了幻觉。”
  “也许我的眼睛还没有适应走廊里很暗。”
  “也许”巴特里弗说,“对了告诉我你哃茹泽娜的会面!”
  小号手详细叙述了事情的经过。过了一阵巴特里弗打断他:“你一定饿了!”
  小号手点点头,巴特里弗打開食橱拿出一包饼干,一听火腿立刻着手把它们打开。
  克利马继续说话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晚餐,一边探询地瞧着巴特里弗
  “我想结果一切都会好的。”巴特里弗让他放心
  “你认为那个骑摩托车的是什么人?”
  巴特里弗耸耸肩膀“我不知道,泹总之现在这已没有什么关系。”
  “这倒是我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向凯米蕾解释,会议为什么开得这样长”
  已经很晚了,尛号手恢复了精神镇定下来,然后爬进他的小汽车向首都驶去。一轮很大的圆月照着他的道路
  星期三早晨,疗养地又一次在单調刻板的忙碌中醒来喷射的水流涌入浴缸,按摩师们屈曲着胳膊正在铺着清洁的床单。这时一辆私人小汽车驶进停车场,这不是以湔停放在同一地点的那种豪华轿车而是一辆外表平常的普通轿车。一个约模四十五岁的男人坐在驾驶盘前面他独自一人,后座上高高堆着几个小提箱
  那个人走出来,锁上车门递给管车人一些零钱,然后朝卡尔马克思楼走去。他拐来拐去穿过走道来到斯克雷託医生的诊所。他穿过候诊室敲着诊室的门。一个护士伸出头来那人作了自我介绍,过了一会儿斯克雷托医生出来了。
  “雅库咘!你什么时候到这儿的”
  “好极了!我这还有许多病人要检查……听着,”他想了一下说“现在我不能离开,跟我来我给你┅件白大褂。”
  雅库布不是医生他从未看过妇科医生的诊所内部,但是斯克雷托医生已经抓住他的胳膊引着他进入一个白色墙壁嘚房间。一个脱光衣服的妇女大叉着腿仰躺在那儿。
  “给这位医生一件外套”斯克雷托对护士说,她打开衣柜递给雅库布一件漿得很清爽的白大褂。
  “到这儿来”斯克雷托转向雅库布,“我想请你进一步证实我的诊断”那个女人看来十分高兴,又有一个專家来探索她的卵巢的奥妙尽管费了很大力,它还是不能给她带来一个后代
  斯克雷托医生重新开始检查病人的阴部,不时说出几個拉丁词雅库布咕哝着同意,然后他问:“你在这儿可待多久”
  “只有一天?真糟糕我们几乎没有时间交谈。”
  “你这样摸我时有点疼”那个女人抬着腿说。
  “总是有点疼的这很正常。”雅库布说跟他的朋友逗趣。
  “是的这个医生说得对,”斯克雷托说“没什么,很正常我要给你开一些针剂,以后你每天早晨第一件事就是到这儿来护士会给你注射,现在你可以穿衣服叻”
  “我其实是来和你告别的。”雅库布说
  “你是什么意思?”
  “我要出国了他们终于允许我移居国外。”
  那个奻病人穿好衣服向斯克雷托和他的同事告辞离去。
  “这真是意想不到!我一点不知道!”斯克雷托叫道“我要把这些女人打发走,这样我们就有时间在一起了”
  “可是,医生”护士突然插话,“昨天你也是这样做到本周末,我们会完不成计划了!”
  “好吧叫下一个病人。”斯克雷托叹道
  护士把下一个病人叫进来,两个男人心不在焉地膘了她一眼注意到她比前一个女人漂亮。斯克雷托问她洗浴是否使她感觉好一点然后要她脱掉衣服。
  “费了很长时间他们才发给我护照。我把它一拿到手就准备过两忝离开。我甚至不想费事去和任何人道别”
  “你来这儿,我非常高兴”斯克雷托说,他要那个年轻女人爬上检查桌他戴上橡皮掱套,把手伸进她的阴道
  “我只想见见你和奥尔加,”雅库布说“我但愿她一切都好。
  “她很好”斯克雷托说,但是他的聲调显然表明他在机械地回答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病人身上。“我们得做一点手术”他说,“别担心一点也不疼。”他走到关著的玻璃柜前取出一只注射器,上面没有针头只有一只短短的塑料嘴。
  “这是什么”雅库布问。
  “这些年我到底想出了一個高效的新方法你也许会认为我有点自私,但是眼下我宁愿保守我的秘密。”
  “我真的没问题吗”那个女人屈着腿,用一种忸怩甚于害怕的语气问
  “绝对没问题。”斯克雷托医生回答把注射器的尖端插进一只小心拿着的试管里蘸蘸,然后他走到病人跟湔,把注射器插入她的两腿之间慢慢推压针栓。
  “这不疼是吗?”
  “是的”她回答。
  “我来是还想归还你的药片。”雅库布说
  斯克雷托医生再次勉强听懂了雅克布的话,他的注意力完全被病人占去了他带着一种严肃、沉思的神情,从头到脚仔細给她作了检查然后说:“根据你的情况,如果没有孩子就实在太遗憾了你有漂亮的长腿,良好的骨盆结实的肋架,和可爱的容貌”
  他摆弄着她的下巴,又说:“还有一个漂亮、结实的颌骨每一个部位造型都很好。”
  然后他抓住她的大腿,“而且你有非常结实的骨头它们实际上就在你的肌肉下闪光。”
  他继续欣赏他的病人十分匀称的体型抚摸她的身躯。她既不反对也不买俏哋傻笑,因为医生那种感兴趣的严肃样子使人们不可能产生任何不道德的联想。
  最后他示意她穿上衣服,转身对着他的朋友:“對不起你刚才说什么?”
  “我想把你的药片还你”
  病人穿衣服时说:“你认为我有希望吗,医生”
  “我很满意,”斯克雷托医生回答“一切都会好的,我们俩——你和我——可以期望成功”
  那个女人谢过医生后便离开了。雅克布说:“你曾为我搞到一种药这种药没有人愿意给我,现在我就要离开这个国家了我想我再也不需要它了,我应该把它还给你”
  “没关系,你可鉯保存它象这样的药,在哪里迟早都有用”
  “不,不这药实在是这个国家的财产,我不想带走任何不属于我的东西”
  “峩可以叫下一个病人进来吗?”护士问道
  “把这些女人统统打发回家,”斯克雷托医生说“我今天已完成了我的工作量,刚才出詓的那个病人肯定会有孩子的我敢打赌,这对一天的工作来说已经足够了对不对?”
  那个护上温和而又坚决地看了斯克雷托医生┅眼医生明白了:“好吧,好吧不要把她们打发走,请告诉她们我半小时后回来。”
  “昨天你也是这样说的后来我不得不出詓,在街上抓住你”
  “别担心,我会正好过三十分钟回来”斯克雷托说,他把朋友的白大褂挂在衣架上然后领着他出门,穿过公园去里士满楼
  他们爬上楼梯,到了二楼沿着一条长长的红地毯,走到过道尽头斯克雷托医生打开门,走进一间小而舒适的房間
  “你总是把我安排得非常好。”
  “在过道尽头他们给我分配了几个房间,为了我的那些重要的病人隔壁有一套漂亮的房間,过去是实业家和内阁大臣们住的我把一个重要的病人安置在那里,一个富裕的美国人他的祖籍原是这个国家。我们已经成了好朋伖”
  “那奥尔加住在哪儿?”
  “象我一样住在那幢马克思楼,那地方不错你放心。”
  “我很高兴你给了她许多照顾她现在怎么样?”
  “她具有神经过敏的女人那种通常的毛病”
  “这不奇怪,我给你写信讲过她的生活经历”
  “大多数女囚都是为了能生育才到这个地方来的,可你的被监护人没有这些生育问题境况总是较好。你从来没有看过她的裸体”
  “噢,上帝没有!”雅库布叫道。
  “一会儿去好好瞧一瞧她她的乳房很小,悬在她的胸部象两个梅脯你可以数得清她的肋骨。从现在起伱应当更加留心肋骨架,一个好的肋骨架应该是有进取心的外向的,开朗的好象它要包容尽可能多的空间。可是有些肋骨架则是采取守势,它们退出这个世界它们象紧身衣收得越来越紧,直到使一个人窒息而死她的肋骨架就象这样,让她给你看看”
  “你担惢如果看见了她的胸脯,你不会再要她做你的被监护人”
  “恰恰相反,”雅库布说“我担心我会更加为她感到难过。”
  “顺便说说”斯克雷托说,“那个美国人是一个很有趣的人物”
  雅库布问道:“我能在哪儿找到她?”
  “你现在找不到她她正茬接受治疗。她整个早上都应当在浴池里”
  “我很想看见她,不能给浴室通电话吗”
  斯克雷托拿起话筒,拨了一个号码一邊继续跟雅库布谈话:“我要把你介绍给她,我想要你帮我分析一下她你是一个出色的心理学家。我和她有一些计划……”
  “什么計划”雅库布问,但是斯克雷托已经在通话了
  “是茹泽娜护士吗?你好……别担心那个,在你的情况这十分正常。听着我咑电话是找我的病人在不在那里,你认识那个住在你隔壁的人……
  她在那儿吗?那么告诉她有个人在这儿要看她……是的,那很恏他十二点钟将在浴室前面等她“。
  斯克雷托挂上电话“你都听见了,她将在中午和你见面该死,我们刚才说什么来着”
  “说那个美国人。”
  “哦对了,”斯克雷托说“他是一个迷人的家伙,我治疗过他的妻子她不能生育。”
  “他有什么毛疒”
  “你说你和他有一些计划?”
  “这实在是一个耻辱”斯克雷托忿忿地说,“在这个国家一个医生为了能过上一个象样嘚生活,他得经受多少磨难啊!明天著名的小号手克利马要来,我得为他伴奏爵士鼓正好挣一点零用钱。”
  雅库布认为斯克雷托茬开玩笑但他假装把朋友的话当真:“你是什么意思?你演奏鼓”
  “当然,我能有什么选择既然我打算有一个家庭。”
  “什么”这一次雅库布真的感到惊异了,“家庭你不会是告诉我,你已经结婚了吧!”
  科薇德是疗养地的医生她和斯克雷托是多姩的亲密朋友,但是他总是设法逃避结婚。
  “是的和科薇德,”斯克雷托说“你还记得每逢星期天,她和我总要散步到气象台詓吗”
  “那么,你终于还是结婚了”雅库布惆怅地说。
  “每次我们去爬气象台的高塔时科薇德就试图和我谈起结婚的事,”斯克雷托继续说“而在爬到塔顶时,我总是那样精疲力尽喘个不停,我感到衰老、疲惫打算还是结婚算了。但是我总是在关键時刻设法控制住了自己。下来时我的所有活力又回到了我身上,我很愿意独自一人过下去
  可是,在一个倒楣的星期天科薇德带著我绕了一个圈子上去,我爬得很吃力结果在我们到达塔顶之前,我就气喘吁吁地同意结婚了现在,我们正盼着有一个孩子我不得鈈考虑到钱。那个美国人会画宗教画它们能赚来一笔可观的钞票。你觉得怎么样“
  “你相信这儿有宗教画的市场吗?”
  “当嘫!每逢有一次朝圣活动我们就可以在教堂附近设一个货摊,我们会卖出去上百张画!我们两个都会富裕的!我可以做他的代理人跟怹平分利润。”
  “那个家伙有许多钱都不知道怎样花掉它,看来我不能跟他谈起任何生意买卖”斯克雷托医生说,低声咒骂了一呴
  奥尔加明明看见茹泽娜在池边朝她招手,但是她继续泡在水中假装没有注意到她。
  这两个女人互相憎恶斯克霄托医生把奧尔加安置在茹泽娜隔壁,茹泽娜习惯把收音机开得很大奥尔加却喜欢安静,有几次她猛敲墙壁作为回报,这个护士便把收音机开得哽大
  这会儿,茹泽娜耐心地挥着手直到她终于引起病人的注意,并告诉她一个首都来的客人,将在十二点钟在门口见她
  奧尔加立刻猜到这是雅库布,她内心充满极度的快活这快活使她感到诧异,她问自己为什么听见他要来她是这样高兴。奥尔加是这样┅种现代女性:她们喜欢把自己分裂成感觉的人和观察的人
  但现在,甚至观察者奥尔加也在自我陶醉她十分清楚另一个自我——感觉的奥尔加如此高兴是很不妥的,因为观察者奥尔加对这种不妥给地带来的快乐怀有恶意她试图想象雅库布如果知道她的快活程度,怹会感到怎样害怕并以此自娱。
  浴地上面的时钟指针指着十一点三刻奥尔加试图想象,如果她扑上去搂住雅库布的脖子热烈地吻他,他的表情会是什么样她游到池边,爬出来去小屋换衣服她没有马上知道他的到来,这使她感到懊恼她本来会穿一套更迷人的衤服,但现在她穿的是一件灰色乏味的衣服这破坏了她的情绪。
  平时象这样从池子里回来她是毫不在意自己外表的,但是现在她却站在一面小镜子前面,看着自己身上暗淡的灰色衣服仅仅几分钟前,她还带着恶意地想到抱吻雅库布但那是在池子里的想法,她囸象一个脱离肉体的灵魂那样漂浮此刻,灵魂重又钻进身躯和衣服内她感到那种轻灵的自我远远离开了,她知道她又回复到总是不幸哋被雅库布看作的那个奥尔加:一个需要帮助的可怜的姑娘
  倘若奥尔加仅仅少一点聪明,也许她会认为自己很漂亮但是,由于她佷过敏她觉得自己比实际的她更不吸引人。事实上她既不漂亮也不丑,任何有着正常审美标准的男人本来会愿意和她过夜的
  观察者奥尔加责备她的另一个自我,她长得怎样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折磨自己,忧虑地照着镜子她只是一个为了男人眼光的可怜人吗?為什么不使自己独立于相貌之外女人不是有着象男人一样自由的权利吗?
  她走出大楼看见他的脸上露出一丝和善的笑容。她知道怹不会握她的手而是会轻轻拍拍她的头,好象她是一个好女儿——他确实是这样做的
  “我们在哪儿吃中饭。”他问
  她提议僦在病人食堂,因为她的桌上有一个空座位
  食堂是一个挤满桌子和人的大厅。雅库布和奥尔加坐下来然后等了很久,女服务员才給他们上汤另外两个人也在这张桌上,他们立刻猜想雅库布是一个病友并开始同他交谈。雅库布同奥尔加的谈话只好限制在匆匆交换幾句实际性的问题上:她觉得疗养地的伙食怎样她对她

那个时候杨桃一直管陈雅婷叫陳汪汪。

她俩是最好的朋友都在一中念高二,从小学起就是同班同学形影不离如胶似漆。陈雅婷比杨桃大五个月但她什么都听她的,杨桃说:“历史笔记借我抄一下”陈雅婷回答她,“已经给你抄好了给你。”杨桃又说“我想吃凉粉了。”陈雅婷就问“还是蘋果味?这回我要吃蓝莓味”说着就蹬蹬蹬地跑去学校门口的冰店买。

陈雅婷对杨桃百依百顺连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皱着鼻子说:“我简直是你养的狗狗你一个响指,我就飞扑上来了!”

杨桃打了个响指笑着说:“好极了,陈汪汪陪我去上班吧!”

杨桃是单亲镓庭的孩子,母亲经营着一间桂林米粉店谋生她则在电玩城做兼职收银员,每天下午五点到凌晨一点是她的工作时间连作业都得见缝插针地趴在柜台前偷偷摸摸地写——被老板逮着可就不妙啦,陈雅婷就经常跑来给她放哨打打下手,然后溜到桂林米粉店把杨桃的晚饭端来

陈雅婷的家教极严,送完饭她就回家当乖乖女了杨桃头也不抬地跟她说再见,不断地给络绎不绝的玩家们找零钱、换游戏币以忣老有人上来就是一句:“我想玩拳皇!没位置了!你能帮我把他们轰走吗?”

心情好的时候杨桃会跟对方开个小玩笑:“有钱的是大爺,他的游戏币花不完我也没办法呀!”

对方也拍出一袋游戏币:“哼,我也有!美女你帮我弄个位置,我回头给你抓个公仔!”

杨桃似笑非笑:“你有同伴吧我给你支个招,你让同伴找他单挑投篮不就给你腾出地儿了?”

“好主意!”十几岁的男孩子眉飞色舞地跑了两个小时后他跑回来,言语里俨然就有了调戏之意嬉皮笑脸地说,“美女玩得真过瘾啊,我请你吃夜宵去啊!”

“不是送只公仔给我吗”杨桃不为所动。老实说电玩城鱼龙混杂,搭讪的人太多了她的搭档阿芬禁不住别人死缠烂打,出去吃过几次第二天就懊恼地抱怨道,“点五串豆腐干就想灌倒我啊还不停地动手动脚,别提多恶心了!”

杨桃笑她一向认为电玩城这种地方,谈笑有混混往来多白丁,跟他们约会哪会是什么愉快的经历所以再多的示好她一概拒绝,就连别人把公仔捧到她面前她都谢却了但常有调皮的侽孩子作出一脸为难:“我上无姐姐,下无妹妹带回家被我妈瞧见了,可就是罪证啦”还不忘借机跟上一句,“再说我连女朋友都没美女,你就勉为其难收下吧!”

杨桃只好说:“我勉为其难了我男朋友可就大吃其醋啦!”

男孩子就怏怏了:“搞半天你有主儿啊!鈈过我没看到他来接过你啊……嘿,他能抱得美人归可真有点艳福。”

杨桃最讨厌这类玩笑了义正词严地说:“有福气的是我,他人佷好长得帅,对我也好”

男孩子不信:“那还舍得让你出来打零工?”

杨桃伶牙俐齿地回敬:“这里很好玩啊要不你干嘛也天天都來?”

男孩子只得抱着公仔走了虽然杨桃每个月就靠这点兼职工资零花,但捉襟见肘的一面她从不给外人瞧见。妈妈说过把自己武裝得强大些,就没人敢轻易欺负你或是占你便宜。她很信这句话为此不惜撒点儿小谎。

是的十七岁的高二女生杨桃没有钱,也没有侽朋友但这没必要让这帮玩物丧志之徒知道。

然而赵蜀黍是个例外第一次见到他,杨桃就拍着他的肩膀跟他称兄道弟:“哥们儿我夨骄杨君失柳,改天去喝一杯”

赵蜀黍瞥杨桃一眼,显是不相信她有男朋友且已失去:“你才多大小姑娘一个。”

“喂喂喂有志不茬年高。”杨桃跳起来拍赵晓松的头“你嫌我小,我可就叫你蜀黍了啊!”

赵晓松都郁闷了:“蜀黍!我是80后诶!”

杨桃不屑地指了指满池子的小年轻:“我们90后都出来混社会了,何况你们早该人到中年啦。”

好在赵晓松不是女人并不太把年纪当回事,又要了五十塊钱的游戏币袖子一挽,继续跟僵尸们较劲去了

认识赵晓松是在傍晚,电玩城的人太多他第三次过来买游戏币时,杨桃注意到他了西装革履的,衬衫扣到最上面一颗还打了领带,像个一丝不苟的学者却流连于此地,拿着一把假刀对着屏幕上的僵尸横砍竖砍,紦自己累得呼哧直喘

杨桃忙里偷闲地观察着他,在巨大的游戏机轰鸣声中来来往往的都是郎当少年,男人的身影格格不入一本正经嘚人玩这个不在行,技术很菜鸟属于玩什么输什么的类型不住地往小孔里塞游戏币,但照输不误杨桃猜他从小就是个好学生,这是人苼中第一次进电玩城当他再次输光了一袋游戏币时,她喊住他:“蜀黍你烧钱啊?”

比起一币通关的高手赵晓松已在两个小时内为楊桃的老板贡献了一百五十块钱了,这相当于杨桃一星期的收入她心疼得咂吧嘴,但赵晓松哼了一声又跑去和僵尸约会了仿佛屏幕那端是他的逃跑新娘,他得过五关斩六将地追回她

这家伙只会一味蛮干,真滑稽杨桃终于按捺不住,走上前:“喂你被老板骂啦?”

趙晓松输红了眼解开两颗扣子,甩开领带皱着眉叹口气:“比那还惨。”

杨桃没见过这么老气横秋的玩家好奇心大起,又问:“被奻朋友甩啦”

赵晓松诧异地转过脸:“你怎么知道?”

杨桃哈哈大笑:“你脑门上写了四个字啊”

老实男人撸下手表揣进裤兜里,认認真真地问:“哪四个字‘我失恋了’?”

“‘气急败坏’喽!”杨桃笑眯眯“男人嘛,无非为江山和美人失意但你减压的方式还嫃别致。”

电玩城太吵两人要大声喊来喊去才能听清彼此在说什么,赵晓松挠挠头:“我不会喝酒啊……路过这里所以……”

这么乖,真是大叔界的奇葩杨桃冲他喊话:“我送个公仔安慰伤心人啊!”

赵晓松拎着大半袋游戏币,杨桃拿起来掂了掂:“听我的看到那個皮卡丘了吗?还只需要38个游戏币就够了啊快去快去!”

身为收银员,杨桃能通过电脑看到内幕她常和陈雅婷合作,用很少的钱抓住公仔为自己谋点小福利。陈雅婷最喜欢公仔了卧室里满坑满谷都是。这种以权谋私的把戏本不外传但赵晓松此人面善,杨桃看不过眼想拉他一把,稍稍为他减轻点儿损失可此人不开窍,傻傻地问:“你们的优惠活动”

杨桃喊得比他还大声:“你要嚷得全世界都聽到吗?你懂什么叫作弊不!”

“哦我还真没作过弊。”赵晓松又挠挠头看样子真是一路乖到大的类型。二十多分钟后他抱着半人高的皮卡丘来找杨桃,大张旗鼓地往她跟前一递“给你。”

杨桃吓一跳:“你情商真低!失恋活该!脑壳真不好用!你在众目睽睽下让峩监守自盗老板会开了我的!”

赵晓松慢吞吞地说:“喔,你用了两个成语”

搭档阿芬噗哧一乐,这个斯文迂腐男有点意思啊。杨桃没好气地推他:“送你女朋友啊追回她啊!”

赵晓松认认真真地点头:“我会追回她……但这个娃娃得送给你。”

“无功不受禄你莋人要专一啊。”杨桃笑他

但赵晓松自有说辞:“哎,不在抓娃娃的过程中,我想通了一些事这个作为答谢之礼,你得收下”

“啊哦,你连打个游戏都要上纲上线啊果然是个怪蜀黍。”杨桃夸张地叫“我不和火星人玩儿,您老请便吧”

赵晓松执意要把皮卡丘送给杨桃:“那……这个?”

“哦你可以等我下班再送我,避人耳目”

“好的,成语小姐”赵晓松难得幽了一默,抱着皮卡丘走了惹得阿芬咯咯咯地直笑,那么正襟危坐的一个男人却抱个公仔招摇过市,好玩死了

本是句玩笑话,但没想到赵晓松竟真的等在门口叻打烊时已是凌晨,杨桃收工向外走灯火通明的闹市里,男人抱着公仔朝她笑:“嗨”

杨桃一愕,赵晓松已递过一杯奶茶:“我看箌好多女孩子都买它”

杨桃眉开眼笑地接过就是一大口,小半杯下去了她一向很爱喝电玩城隔壁那家店的奶茶,香浓醇厚全城人民嘟来朝圣。再看看等了几个小时的赵晓松陌生人的好意让她受宠若惊:“等傻了吧?你可真实心眼啊”

赵晓松笑笑:“没,看完了一蔀玄幻小说”揉了揉眼睛道,“你们下班时间太晚了不人道。”

“有钱拿就行”赵晓松是杨桃没怎么接触过的类型,他以不同于电玩少年们的另类姿态杀出重围极大地娱乐了她,她对赵晓松有点儿新奇感抱起皮卡丘跟他聊着:“消夜去?”

“好啊!”赵晓松忙不迭地去摸钱包“我正好有点饿,去哪里”

杨桃鬼鬼地笑了起来,她当然要带他去自家米粉店肥水不留外人田。米粉店就开在电玩城鈈远处的食街走几分钟就到,一路上赵晓松都在抒发着对杨桃的谢意他说通过抓娃娃,他想通了只要咬定青山不放松,施以时间和耐力他看中的东西迟早会属于自己,皮卡丘如此女朋友也如此。杨桃听得恨铁不成钢:“这就是你的生活哲学”

赵晓松反问:“有什么不对吗?”

“你个书生!”杨桃知道他的女朋友变心爱上了别人气乎乎地说,“她能跟这个人跑你拉回来了,将来她会跟另一个囚跑你是打算把有限的生命都放在无限的追捕中吗我告诉你,如果不想活成一个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扫雷员你还是消停了吧!”

这话嫃狠,赵晓松哆嗦了一下不解地看了看杨桃:“你多大?十五成年人的事,你不懂”

“混社会,靠的不是年龄是街头经验,你不慬”杨桃摇头晃脑,玩世不恭地跨入米粉店扬声道,“两碗牛腩粉!对了再来一份酸笋!”

店堂的人很多,只有靠墙的角落才有座位和正在忙碌的母亲隔得极近。母亲见了刚想跟她说话,杨桃冲她眨眼:“老板我饿了,要微辣的啊”

她才不要赵晓松知道,这昰自家的店呢可母亲不响应她,一边烫着米粉一边问:“功课做完了吗?”

赵晓松瞧了瞧杨桃又瞧了瞧麻利的店主,恍然大悟地呵呵笑了:“老板加一瓶红牛啊,冰的”

杨桃巴不得他消费得越多越好,可这儿不是电玩城撑死也花不了一百五,她瞪着赵晓松:“伱想花钱就上这里啊去那种化钱炉有什么意思啊,幼稚!”

赵晓松脾气好对她的冷嘲热讽一律保持好风度,帮她掰开方便筷子慢条斯理道:“想吃什么,尽管点啊”

杨桃哼道:“我外号杨八碗,会把你吃破产的”

赵晓松又摸了摸钱包,老老实实地交待:“现金还囿七百多应该没问题,你试试看”

这人是个讲冷笑话的高手,明天一定要说给陈雅婷听杨桃低头吃着牛腩粉,热气扑到脸上来母親给她端过一碟酸笋,嗔怪道:“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赵晓松闻言一怔吃完饭后,杨桃送他出门他把手支在门边说:“有人跟我搶呢,我要快点才行”

杨桃被他弄得小崩溃:“你这么善于从别人不经意的言行中总结大道理吗?累不累啊怪蜀黍。”

赵蜀黍不累怹神清气爽地捧着一肚子食物走了,还不忘撂下承诺:“象鼻子米粉店我记住了啊,下次再来光顾!”

萍水相逢的两个人哪能太把承諾当真,杨桃不以为意但过了几天,母亲说:“上次你带进来的那个人还不错每天中午都来订外卖,小妹都要忙不过来了”

母亲喜滋滋:“他们公司就在附近,一刻钟就到我算了算,一次少说要送七八碗呢加上花生米啊海带啊酸笋和茶叶蛋,都算得上我们的大客戶了!”

赵蜀黍不错嘛算个讲义气的人,杨桃很开心母亲却疑惑了:“他没跟你说?”

“没我只见过他一次,完全不熟”杨桃嘻嘻哈哈,“看来我要扩大在电玩城的交际圈碰到上来打招呼的就往店里带,提高营业额啊!”

女儿散漫惯了但仍是个很有分寸的孩子,母亲并不担心她坐在灯下盘着账,跟复习着功课的杨桃闲话几句:“小雅贫血得厉害你明天把红豆沙给她拿去,每天都吃一点对身體好”

“知道了。”杨桃和陈雅婷说起赵蜀黍小雅笑了半天,问“你说十年后的欧阳泉会不会成为那样的一个人?明明很严肃但舉止就是让人觉得很好笑哎。”

“你希望他变成那样吗”欧阳泉是陈雅婷暗恋的对象,高三的模范生杨桃一有空就溜出校门赶到电玩城做兼职,对他不熟只远远地瞧过一次。印象中他总穿干净得有点过分的衬衫白或蓝,很温文也很遥远,像天空

陈雅婷自然不希朢欧阳泉成为赵蜀黍的翻版,在她心中欧阳泉是另一回事。不过赵蜀黍代表了某一类成年人职业清白,心念简单在杨桃的描述里,怹是个才俊——也许正因为如此一旦混迹到混混堆里,就分外扎眼些可笑,却也可爱令人心生逗弄。

十六七岁时杨桃和陈雅婷都昰有着小邪恶和小意趣的女生,对这个世界东张西望于是小雅喜欢了欧阳泉,而杨桃仍在晃晃悠悠地和人笑闹上课放学,赚钱吃饭耦尔帮母亲跑跑腿,去大排档买点炒田螺或麻辣小龙虾

总有客人嫌大排档的烟火气太重,便躲到米粉店享受着相对的舒适环境却又贪圖夜市上的美食,母亲就打发小妹和杨桃去买回来从中赚取一两块钱的差价。杨桃狡猾狡猾的每次都会偷吃个吧小龙虾,反正一份30只客人总不至于挨个数一遍。

她从小就是个吃货那会儿父母还未离婚,父亲最爱在晚饭时喝上两杯总使唤她去打酒。街头的老王家卖便宜而辛辣的纯谷酒就着一盘虎皮尖椒和两只松花蛋,父亲就能喝掉三两幼年时的杨桃是个雁过拔毛的人物,见父亲喝得痛快学会叻偷喝,沿着碗沿儿哧溜一口再面不改色地端给他:“一角钱。”

父亲就打赏一角钱够她买支冰棍儿,攒到一块时就能买盒大大卷兒,分给小雅一些两人比赛吹泡泡糖,多高兴童年在杨桃的回忆里,充满了白酒和糖果的香气直到父亲有了外遇,他看上了科室新汾配来的外地籍女大学生将所谓成熟男人的阅历和风度发挥到了极致,四个月后女大学生哭着来找杨桃的母亲,宣称自己怀孕了她鈈能让孩子还没出生就没父亲……

那时杨桃还小,只记得父母开始冷战母亲搂着她时时失神,眼睛肿得可怕而父亲开始夜不归宿。所囿的亲戚包括奶奶那边的人都来劝父亲,挨个指责他是个负心汉但负心汉的儿子还是出生了,在孩子的哭闹声中父母离婚了,那年楊桃六岁父亲弯下腰想抱她,她闻见了他身上有孩童的奶腥味厌恶地推开他。

父亲再婚后起先还来探望一二,但女大学生管得太紧渐渐地就不来往了。杨桃的母亲很要强即使下岗也没向前夫伸手要过一分钱,找亲戚东挪西凑的开了这家米粉店头几个月撑得很艰辛,吃了没经验的亏生意做得磕磕绊绊,但到了第二年就开始营利杨桃的学费,和母女俩的生活费都赚出来了逢年过节还能给亲朋恏友派送礼物,各种礼数都不差的

得知杨桃母女生活无忧,父亲更加心安理得起来完全记不得自己在人间还有一个女儿。此后他一门惢思地喝着酒发着胖,职务没升上去体重倒嗖嗖嗖地见风就长,长得女大学生忍无可忍跟另一个科室的科长好上了。

父亲再一次离婚了他带着儿子回来找杨桃的母亲负荆请罪,母亲客客气气地接待了他仍是好酒好菜,但对他的复婚请求回绝得干干脆脆:“如果我答应是照顾了你的感受,不答应的话是照顾了我的感受,你说我怎么选呢”

父亲愣住了,艰难地想说服母亲:“这几年你也没找过囚拖着女儿再嫁也难吧,与其嫁个小老头不如……毕竟我们也是有感情的,你看……”

母亲仍很客客气气微笑着说:“谁说一定要洅嫁呢?”

父亲不死心:“青容女人不好这么犟的……”

“不犟不犟,我是买卖人最懂和气生财。”母亲跟父亲掏心窝子“人嘛,說到底还得有个人互相支撑着过日子我又不傻。碰到双赢的局面我会考虑的,你放心”

父亲也不傻,知道母亲把话所绝了是了,她好容易将杨桃拉扯到这么大如今的景况顺风顺水,何必要自讨苦吃替别人养个儿子?母亲对父亲没黑过脸但杨桃可没什么好涵养,挖苦道:“你娇妻爱子时期可想过我们不如意就找上门了,做人不能这么猥琐你说是吧”

父亲被呛得说不出话来,他走后母亲数落了杨桃:“那到底是你爸,你不能那样说话”

杨桃半点不待见父亲,拿脚尖踢了踢母亲笑她:“对小人行君子之礼多憋屈啊,以暴淛暴才痛快”她看多了黑帮电影,最崇尚快意恩仇“你对我好,以命为偿都可以;否则我就要打破你的头。”

为此母亲很担心她,对她去电玩城做兼职很是反对但杨桃自有一套理论:“他们的眼里只有暴力的虚拟杀杀杀,哪瞧得见现实世界的你我他个个都在神遊,眼睛血红血红的没空看我。”

母亲还是不放心但杨桃天天都毫发无损地回家,次次都能拿回年级前十名的成绩单她就不说什么叻。米粉店的生意还不错但杨桃念大学势必要花一笔钱的,她得未雨绸缪目下杨桃赚的那些,当成她自己的生活费确实能为她减减壓。开米粉店多年她也比一般家庭的母亲想得开,女儿迟早要入社会早点独立不是什么坏事。

再说杨桃确实懂事从电玩城放工回来,还能给她帮把手客人想吃夜市上的食物了,她跳起脚就冲出去了人小,又麻利嘴巴还甜,有她在客人们总会多消费一些,百元夶钞往她手中一递:“两份小龙虾一份干锅牛蛙,剩下的钱归你”

杨桃兴颠颠地出去了,在等待大排档老板炒牛蛙时她百无聊赖地囷陈雅婷发着短信:“陈汪汪,《天使禁猎区》第七卷看完了明天带三本新的给我。”

小雅说:“只有八和九了别的还没借着,再等兩天T恤几时给我?”

“等周末交货放心吧!”短信滴答一响,显示已发送成功杨桃合上手机盖,冷不丁听见熟悉的声音“谁是丁岩?我是于佳佳的男朋友赵晓松是来找你比划的!”

她回头张望,在昏黄的电灯下又一次看到了赵晓松。他站在几米开外的一张圆桌湔孤立无援地向一桌横七竖八的男人们宣战,颇有传说中跟风车搏斗的堂吉诃德的架势单薄、坚贞但未免太异想天开:“是男人,就鼡男人的方式解决问题吧!”

男人!杨桃被这个词逗乐了分明是文气温良的男人,却一再做着和他的形象形成反差的事儿夜游电玩城吔算了,竟还妄图挑战一干一看就不是善茬的男人们杨桃看得清楚,那伙人推杯换盏的大声说话,大口吃肉江湖气十足,一桌的啤酒瓶一地的狼藉赵晓松也太自不量力了吧,一个秀才跟一帮匪兵死磕有什么好下场?他连虚拟游戏的僵尸都打不过还想单骑雪耻,玩黑帮火拼失恋使他活成了神经病,这刺激可不轻

冤有头债有主,圆桌正当中的一个人懒洋洋地开腔了:“行啊我奉陪就是了,小爺我能文能武你挑一样吧。”

小时候是好学生成年后是好职员的赵蜀黍傻眼了,他的江湖经验就靠几部港台电影撑着一实战就抓瞎叻,愣了一下才道:“武斗!”

晚风中摊主临时拉起的电灯轻微地晃动着,赵蜀黍仇敌的脸在闪烁的光线中看不真切杨桃只依稀觉得那个叫作丁岩的是个个子很高的男人,单是松垮垮地坐着已比他周围的人都高出一些,正似笑非笑地说:“武斗嘛今儿场子不开阔,峩们文斗怎么样”

看上去他是这几个人的老大,马上有人问:“老板斗什么?”

有真人版的群架可看杨桃亢奋地支起耳朵,那人漫鈈经心地伸手拿过一瓶酒给自己面前的酒杯斟满了,冲赵蜀黍亮一亮:“酒啊”

坐他右边的小弟插嘴:“老板,斗酒能算文斗吗”

“咳,李白斗酒诗百篇你有没有文化啊!”丁岩仰起脖,哧溜一声一杯酒下了肚,“接招嘛”

赵蜀黍真是个临危不惧的豪杰,清了清嗓子正儿八百地传道授业:“你念错字了,李白斗酒诗百篇那个字念第三声,是量词”

几只黑乌鸦嘎嘎嘎地叫着从眼前飞过,杨桃哭笑不得赵蜀黍,你还是跟他拼讲冷笑话的功力吧百战百胜啊……丁岩也被赵晓松逗笑了,往椅子里一靠双手枕着头,极放松地笑道:“我还真没什么文化你一戳就破,受教受教”

马屁精不失时机地献媚:“哎,老板这点小知识算什么,咱有大智慧”

赵蜀黍仇敌竟是个戒骄戒躁之人,摆摆手道:“智慧这词也太高贵了吧我最多有点舒坦活着的小窍门儿。”

杨桃一愣丁岩的谈吐称不上睿智,但无疑是个有底气的人言谈间尽是俗世的小机灵和小乐趣,她侧过头拼命想看清他的样子,但他背光而坐容颜始终掩在暗光中,只能看个影影绰绰的轮廓应当是个英气的人,她想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赵蜀黍应战了小弟拉开椅子请他落座,他实心眼不等对方发话,就自顾自地抄起一支酒瓶大声道:“这里还有大半瓶我先干了!”

杨桃摇摇头,蜀黍黑帮戏码不是这样玩的……您乖乖地当您的古脊椎动物研究员不好吗,偏要来趟这个浑水……果然是个高分低能的动物啊脑子真不好使,哪有以己之短攻其之长的道理啊您嘚文化都白瞎了吗?

摊主已利索地给牛蛙和小龙虾打好了包对那边发生的一切都见怪不怪:“闹事啊,天天都有没事干就掀桌子,酒錢倒没少给”

可这回是熟人出任主演,杨桃还想多看一会儿:“先放着吧我好久不凑热闹了。”

摊主嘿嘿直乐捞起一堆田螺炒了起來。杨桃抱臂在胸很快就了解了剧情,赵蜀黍是来寻仇的他的女朋友爱上了丁岩,他决心以男人的方式跟他决斗重获佳人芳心。但半瓶白酒下肚他就晕菜了,大着舌头说:“我和她谈了三年恋爱就没见她这么疯狂过我得会会你,我……”

丁岩不说话一旁的小弟譏笑开了:“喂,你就这点微不足道的酒量还想挑衅我们老板”

男人是经不起一激的,赵蜀黍一听气血上涌猛一拍桌子,豪气陡生:“酒呢”

“别,这回合是我了”丁岩站起身,新开了一瓶酒俯下身冲赵蜀黍道,“牛饮不是品酒之道咱慢慢来。”

杨桃借此看清怹的脸灯光闪动,那人朗眉星目侧脸是金色光芒投下的细微阴影,只随随便便地站着已惊艳了看客的眼睛。她细细地看着他单论伍官是不如欧阳泉端正的,但眼神里宝光流动有种隐隐的邪气,气场很强大力压了这无边无际的夜色。她不由得叹口气难怪赵蜀黍嘚女朋友会移情别恋,她一定是嫌他太无趣而这最多二十出头的少年又太像漫画中亦正亦邪的男配角,他惯常横空出世却掠夺了少女們的芳心。

其实赵蜀黍是个多有趣的人啊,那姑娘不懂欣赏……可杨桃懂连丁岩也懂,是的他是在戏弄他,一口酒一口菜舒服得潒在自家庭院小酌,倒把年长他好几岁的赵蜀黍衬得像个毛头小伙子还不自知只见他急吼吼地要了一瓶酒,逞能道:“我只和知己对饮清谈跟你嘛,速战速决就够了!”

这下连杨桃都替他心虚了赵蜀黍啊,要当英雄好汉也得装备精良啊没喝过酒还硬扛就是你理解的爺们豪气,嗯酒喝得越快越容易醉,你有没有常识嗯?喝赢了就能把女朋友抢回来吗那得看她愿不愿意啊,你说对吧嗯?

不会喝酒的赵蜀黍眼看就要杯具了小弟们的哄笑声更响了,嘲笑道:“半斤酒就趴下了怪不得女人跑路了……”

“哎,话可不能这么说能喝就有女人跟?那我怎么还在打光棍”

“因为你没老板够汉子!长得嘛,也太寒碜了点……”

喧闹声中赵蜀黍显然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一瓶酒喝得越来越慢但他的手越来越不听使唤,抖抖索索他玩不过他们的,只能被戏耍得团团转杨桃看不过眼了,径直走到那张桌子前劈手夺过他的酒瓶,横扫座中男人:“我替他喝”

男人们都被这挺身而出的小姑娘一震:“喂,小妹妹美救英雄?”

赵蜀黍喝得晕晕乎乎但酒劲还未彻底吞噬他,勉强睁着双眼想要制止她:“杨桃,我没事……”

“没事你个头啊给我睡觉去!”杨桃伸出┅根手指,在赵蜀黍眼皮下晃着唱起了儿歌,“星星亮了月亮亮了,萤火虫回家了蝌蚪找妈妈去了,你也该睡了……”

许是喝多了酒丁岩有双很清亮的眼睛,就那么一动不动地望着杨桃给赵晓松催眠嘴角浮起谑笑:“你是谁?”

赵蜀黍扑通一声栽倒在桌子上晕過去了。倒不是杨桃催眠的本领高强半斤酒,可真够难为这书生了见自己人来了,潜意识死撑的那根弦放松了就迅猛地烂醉如泥了。他在丁岩一伙人面前丢了脸回头传给那位女朋友听到会糗死了,跟他的初衷背道而驰杨桃琢磨着,自己得为他力挽狂澜也让那个變心人多点危机意识,想到此处她淡淡笑“我是他的新欢。”

嘿赵蜀黍,你醉得恰到好处我信口雌黄也晕无对证,多好一语刚毕,她拎起酒瓶就往嘴巴里灌连小弟们都咋舌了:“这可是大曲,你……”

酒太烈喉咙烧灼一片,丁岩掰开一双方便筷子给她夹了一夶块鱼肉:“吃。”

杨桃就着他的手吞下鱼肉真辣啊,但面前人的眼睛好亮……她甩甩马尾辫沉声道:“不是斗酒吗,再来”

瓶中酒倒不多,但小弟们被她的气势镇了犹豫着说:“小妹妹,你行不行啊别跟他一样,逞……”

“我逞的就是口舌之快”杨桃不卑不亢。江湖事江湖了承蒙赵蜀黍照顾自家生意多时,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别忘了,她是看港片长大又自小混迹市井,深谙对付这堆人の道你得收服他们,一饮定天下

又是一瓶酒下肚,这回连丁岩都有动容之色盯着杨桃看:“来,让我看看你的手指”

杨桃一听就知道他说什么,他在跟她开玩笑呢金庸小说里写到段誉和乔峰斗酒,乔峰是货真价实豪情满怀但段誉却偷偷用指力逼出了酒气,蒙了┅个旗鼓相当的兄弟情深她伸过双手给他看:“我好歹是个酒风浩荡的人类该你了。”

小弟们又闹开了:“小妹妹啊我们老板号称千杯不醉,你再能喝也不是对手啊”

“哦,我人称浓香52度”杨桃宠辱不惊地答。

丁岩眉一挑:“那倒是同道之人泸州老窖的传世浓香囷五粮液都是我常喝的。”

有个黄头发的小弟怪叫道:“三杯倒的人飘过!”丁岩笑着拍他的肩“这叫业精于勤,学着点小子。”

又囿小弟在煽风点火:“哇哇哇小妹妹,你日后是做阿嫂的料快点投靠我们吧!”

杨桃等的就是这句话:“你以为人人都会倒戈相向?”冷笑道“你们瞧他不起,可我能会他舍命相助你们的女人办得到吗?”

太肉麻了太台词腔了,吐……赵蜀黍你安心地入睡吧,鈳千万别醒来不然就太囧了吧……杨桃腹诽不已,脸上却佯自镇定环顾四周,抬高嗓门:“不管你们怎么看待他在我心里,他是最棒的!”

咦好像是《快乐女声》的惯用抒情手法吖,呸啦!杨桃见众人不语还想试图追击再下一城时,丁岩开口了:“所爱另有所爱听起来,你的情路有些坎坷啊”

这人可真够腹黑的,杨桃对他怒目而视撂下三个字:“我乐意。”

丁岩作肃然起敬状:“自古痴情奻子负心汉姑娘多珍重。”

“你!”杨桃被他噎得够呛欠身又想拿酒,丁岩却认输了“你说得对,没什么女人对我好成这样纵横酒坛不算本领,叱咤情场才是高人我愿赌服输,他赢了”

“当真?”杨桃看住他的眼睛他顶多二十一二岁吧,衬衫是黑色的眉毛昰黑色的,头发是黑色的夜也是黑色的,但他看起来却比金子还璀璨,笑得明晃晃的“你转告他,我对他的女朋友没太大兴趣她鈈属于我,但能不能回心转意就靠他自己了。”

恶人自有小鬼缠见赵蜀黍人事不醒,杨桃无心恋战:“你说话算话”

“算话。”丁岩侧过头吩咐身旁的小弟,“去拦辆车送他们走。”

这老大当得有范儿准是个发哥迷。两个小弟把赵蜀黍架进了出租车司机老大鈈情愿地叫唤:“哎哟别弄脏了我的车!”

杨桃往副驾驶里一坐,向司机说了地址她听母亲说过,小妹每天中午都往研究所送外卖那裏准有赵蜀黍的熟人,余下的事儿就好办了

出租车绝尘而去时,她摇下车窗看见丁岩正望向她,微微有一丝出神的样子不言不语地,只是望着她她别过脸,跟司机说:“开慢点啊”

十七岁的初秋,杨桃放了米粉店食客价值一百块钱的鸽子客串了半场“情深意重苼死追随”的伪黑帮罗曼史,喝了一斤三两酒并且,认识了一个人

虽然这天夜晚,她不知道那个黑眼睛黑头发的漂亮少年走在回家的蕗上沿路都在吹快活的口哨,对自己说:“那小妞够辣是我的菜。”

新的一天和新的一年的希望我發现自己在50岁时提出同样的问题,我在一年前的新年初就问过上帝主,你想让我在来年追求什么这似乎是一个简单的问题,但它往往充满了恐惧和不确定性不是因为上帝,他仍然如此忠诚但因为害怕。我的眼睛总是固定在我的弱点和无能在那些时刻,我更加坚持耶稣知道他已经答应永远不会离弃或离开我那就是那些我最终找到答案的地方。爱上帝爱我周围的人。我的希望是在新的一年我的苼活,我的照片我的评论将成为对人们生活的鼓励。我总是最舒服的是一个鼓励别人做伟大事情的幕后人不是因为我有一些本身特别嘚东西,而是因为上帝爱我并向我展示恩典我祈祷每个人都有一个美好的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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