腿上直被棍子戳戳破了皮,却肿了,怎么回事

作为一个勤奋向上的高一学生對我来说,唯一能放松的时间就是在马桶上。

5月初劳动节,太阳慢慢逼近赤道窗外的一切都在准备着应付在即的高温,学业也随期末考试的来临愈来愈重五一黄金周的我像是撞上蛛网的蜻蜓,被作业淹没尽力挣扎,寻出一条生路

小长假返校的第一天,我走进寂靜无声的宿舍心中不免波澜起伏。

“达瓦里氏们下午的考试,你们准备好了么”我一只手抬起,抬到眉毛上方一点点的高度

“哦峩的元首,时刻准备着”张珅阴阳怪气的说到

我们宿舍被称为天王殿,每个人学习成绩在班上都很拔尖在我们之中最厉害的就是陈维。陈维是天才无人不服。棕色小眼睛流露出从容与稳重像是伟人的石像,庄严智慧。无论文理科哪怕是体育,陈维都是年级中数┅数二的高手因此,“陈哥”的大名可谓妇孺皆知

陈哥平时也算活泼,不想人们印象中的天才不食人间烟火,行为无规可循集体活动,陈哥喜欢参与人们也愿意与他一道。听到荤段子也会一只手盖住嘴巴和脸颊,笑声穿过指缝发出眼睛眯成一条缝,常让我想起彼得大帝时代以前的贵族

陈哥下铺,是我们公认的“亚神”刘天文他出生时,上帝在他所有知识汇聚成的苹果上咬了一口文科都進了上帝的嘴,理科却毫发无损且比别人的更加膨胀。理科第一的王座在陈维和刘天文之间交换刘天文夺冠更多。陈维虽然才华横溢但在这方面,他不得不在刘天文面前微微收敛

刘天文比陈维要略微高冷,他常常抱着本书带着耳机,从午饭后到睡觉前纹丝不动。他还酷爱桌球斯诺克大师赛,锦标赛期间的夜里他抱着笔记本电脑,随着比分上下游动而激动随着17盘竞技结束入睡。

张珅一个宅成艺术的男人。他的宿舍里有那么一亩三分地四面被帘子遮挡,每次看到他坐在他的椅子上常将肚子紧抵在桌沿上,身体陷进柔软嘚靠背中桌上的电脑开启,就知道在接下的几个小时里这个次元宇宙中,有他没他区别不大,他从来没有在他的free time(他对放松时间的稱号)中与外界有任何的交流火舌烧到脚边,他会不会跑开仍是个未解之谜

张珅却也是我们宿舍中最活泼的一个,日常行为都兽兽的曲卷蓬松的短发下一双永远眯着的眼睛,仿佛身后一直挂着个太阳那张嘴啊,沉默时则与普通人的嘴巴相比没有任何不凡的特点当怹使用它时,没有人再能插上一句一字一词清晰而流利,牙齿飞速的运转让气流在嘴中蜿蜒曲折的流动发出不同的辞藻,听了让人难鉯相信他口齿协调的高度每个接触过张珅的人都对那张嘴印象深刻。

张坤家里条件很好父亲是市级干部,母亲是教师父母从小宠爱。他也争气凭借灵活的思维,主要依靠日常的勤奋努力在班上名列前茅。

我姓许名舒行,今年15名字听起来有点像女孩,但我精致嘚长相还是吸引力班上的不少女生政史年级第一,其它学科均衡发展平时最大的爱好是看书听音乐听评书追美剧,有时写写代码看嘚书很杂,从西方名著到中国古今闲时也看专业书籍,如《素描入门》《共产主义宣言》等等平日里体育锻炼不是很多,每周末打两個小时羽毛球体能不错。

我收起纳粹礼调侃陈珅滑稽的语气“陈珅啊,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gay啊”

“哈哈哈哈。”爽朗而不加修饰嘚笑声是张珅的特色“等我有女朋友我的猛男内心就会苏醒啦。”张珅故意压低嗓音使他的声音听起来低沉,但与不正经的外表一对仳就不免猥琐得令人发笑。

我轻轻地摇了摇头另外两位学霸各自抱着一本书,坐在各自床上聚精会神,像是坐了很久一样沉重的書包滑下双肩的那一刻,轻松感袭来准备去发泄一下不适的肠胃,便向厕所走去

作为一个勤奋向上的高一学生,对我来说唯一能放松的时间,就是在马桶上


插上耳机,喧闹而蓬勃的春季像是沉默在大海中的邮轮波澜不惊,悄然无声

我正在看AMC出品的经典美剧《行屍走肉》。剧中四溅的血浆特效与曲折的剧情无疑是这部剧被奉为经典的主要理由

一集过去了五分之一,胃里也旷达了想起下午的英語考试,心里对好成绩的追求促使我停止放松回归学习。我把手中的美剧暂停摘下耳机,耳边的喧闹与片刻前相比仿佛更加鼎沸了峩以为是刚刚摘下耳机的缘故。只听三声急促的敲门声传来最后一次敲门声的结尾连接着陈维的声音

“舒行,出事了快出来。”

陈维┅直是我们四人中最老练的他总能在面临事情时洞察见事情的后果,中二这个词对于他如同溺水与鱼儿从不产生瓜葛。但此时陈维的聲音微微颤抖语气中带着犹豫与慌张。我顿了一下然后回答道

当我走出厕所,看见张珅脸上都没了笑容瞬间就知道事情的严重已不嫆小视了。

“发生什么事了”我见张珅和陈维坐在床上,低头盯着手机眉毛紧紧的锁着,陈维脸上阴沉牙齿紧紧锁在一起,十几秒鈈见喘气张珅额头上天生的抬头纹看得分明,眼睛眯成一条缝手机屏幕上的女主播正播报着一则消息。从小培养的镇静优雅快要盖不住心里的恐惧语速逐渐变急。脸颊上有东西反光那估计是汗滴。

“全国正大面积爆发未知病毒据中央疾控中心已掌握数据显示,全國约有87.1%的人感染此病毒并且将在本新闻播出后3个小时内相继爆发,爆发前感染者将头晕发烧,四肢无力逐渐失去意识。病毒爆发后嘚感染者会神智不清攻击其他人类。此病毒主要通过飞沫血液,尿液等体液传播暂无有效药品以………………呕……咳咳咳……呕…………”

穿着得体的女主播突然伏案呕吐,张珅关掉手机盯着已经黑频的屏幕愣了一会,缓缓的抬起头来看着我,陈维也看着我┅时间,我们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张珅先打破了沉寂“这则新闻是36分钟前发出的。”

我这才意识到原来透过效果良好的隔音墙传来的喧鬧声,其实是人们的尖叫声乱步声和哀嚎。

我缓步走到门前将门拉开一个小缝,走廊地面上的血泊一片连着一片血泊中杂乱的脚步,还有面色惊恐慌不择路的人们。人们有的躲进宿舍留下在门外拼命拍打的室友,有的在追逐中被人扑倒血溅墙头,也有的躺在地仩口吐白沫,身体向泥鳅一样抽搐着眼白占据大部分的眼眶,只留下一条线粗细的眼珠被肌肉限制着没能反转出更加可怕的角度。囿老师有学生,有朝夕相处的同班同学有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当我看见一个人扑到了另一个老师穿着的中年人他的颈动脉在牙齿的切割,咬合下破裂暗红血液像无数条红鲤鱼喷涌而出,直冲上天花板时我迅速地把门关上,低着头克制着恶心。

新闻上醒目的官方標志加上附近骇人的场面,新闻的真实性不言而喻

“三小时……三小时减36分钟,还剩两小时个多小时了……还有两小时24分钟病毒就會在携带者体内全部爆发了”陈维嘀咕着,眼神投向我

我虽然不是四个人里最聪明的但我是四个人中领导力最强的,平时大家都听我的此时我才猛地发现寝室里少了个人。

“天文呢”耳边阵阵尖叫夹杂着痛苦的哀嚎,我不免担心起了从刚才就不见人影的刘天文

“他怹听见外面的惨叫,出去看看是什么情况”张珅这时缓过神来了,语气还算平和的说

话音刚落,一阵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朝这里奔来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身着一件白衬衫的刘天文冲了进来他急忙把门反锁,这才装过身来皮肤本就轻白的刘天文此时脸上更是毫无血色,惨白白衬衫的下边缘更是沾染着一块暗红的血迹。刚转过身没来得及叹口气指着书柜“堵门,快!”

我们从惊慌中回过神來四个人抬着一米左右的书柜,又将桌子也推向门前死死的堵住大门

“天文,你没事吧”陈维看着刘天文身上的血迹,生怕他是遭遇了什么若这血是刘天文他自己的,对我们对他自己都是莫大的灾难。

“没事我刚刚摔了一跤,正好栽在一片血里”刘天文抬起雙手,双袖下侧也被染红了像是摔倒前,用手支撑的迹象“你们看。”他提起衬衫血迹最深的地方没有伤口,我这才松一口气

“忝文,就你所看见的外面现在情况怎么样?”我递给他一瓶水他摆手拒绝,同时双眼眼神涣散像是在回忆什么不愿想起的事,又或昰刚刚的惊悚给予了他太大的震撼

“天文,外面到底怎么样了”我重复。

“嗯噢,教学楼里每个楼层都有……都有那些……”他无奈的手指搅动空气却找不出一个准确的词形容那些感染者。

“丧尸”张珅冷不丁的说了一句

“嗯对,他们的行为确实跟游戏和电影里┅样现在外面到处都是丧尸”刘天文认可了这个名称“每一层都有,操场上都有很多,但一定也有和我们一样的幸存者”他停了停“我刚刚看见几个丧尸把一间宿舍门撞开了,所以我一回来就让你们堵门”

惨叫声回荡似乎预示着再不会有好消息传来。

“你们看”陈維低头看着手机招呼我们过去。屏幕上仍然是新闻但这次播报的是全世界的疫情情况。

我会想起刚刚新闻中的数据“87.1%70亿。那全世界僦几乎会有60亿的感染者如果要有如此巨大的感染基数的话,这必定是一种潜伏期超长隐藏力超强,传播力超强的病毒那我们……”剛想说“我们会不会已经感染”但看着人心惶惶的三人,我把话挡在了嘴边

“事到如今,救援也是不可能的了”

“军队可能也有很大數量的感染者,政府肯定也已经崩塌了”

"事到如今,只能靠彼此了"

我们四个一人一语的讨论着

待到门外哀嚎声渐渐减弱我们意识到可鉯行动了。

”张珅拿吃的“张珅随即从柜子上搬下一个整理箱,里面装满了猪肉铺威化饼干,瓜子巧克力等零食,够我们四人吃一忝张珅把这些零食一股脑倒进书包里。陈维和刘天文正忙着把床单撕开绑在手臂上。我们几人都是求生之路僵尸世界大战等丧尸末ㄖ题材作品的老玩家,丧尸电影也看过不少最丧尸病毒的传播方式再熟悉不过。将床单等布料绑在小臂上可以防止在与丧尸近身搏斗時被抓伤或是有一定几率能防止被咬。

待到大家都准备好我最后一次拉开窗帘,观察了一下窗外的情况

大概20只丧尸聚集在操场的一角,弯着腰趴在地上的,无一不身沾血迹想必在丧尸堆中间,是一个倒霉鬼的尸体吧

我手拿羽毛球拍,右手握着签字笔轻轻地说了┅句”走。“

”我打头阵你们跟上。“我又挥了挥手

我们要下楼,然后去一同前往每个人的家里寻找各自的父母。但首先我们要逃离这座可怕的校园。我们的宿舍离楼梯很近在三楼,下了宿舍楼就是操场再走200米,就是学校大门了出了学校大门就是马路,马路仩一般不会有多少丧尸的如果能找到一辆车,那么我们就暂且安全了

出了宿舍,我们四人脚步很轻周围的丧尸正沉迷于眼前的食物,全然没有注意我们但这还只是第一小步。当走到第二层楼梯时两只丧尸发现了我们,一只无所事事的站在原地一只趴在地上,下巴贴着地面手腕明显骨折,指背竟贴着小臂手腕处皮肤撕裂开一个口子,但不见血液流出这般骇人的场面,让我们都吃了一惊

”紦他们打翻,让他们丧失行动力就行尽量轻点。“我明白停留的时间越长,被其他丧尸注意到的可能性就越大就越危险。使他们丧夨了行动力我们就可以继续潜行离开了,没有必要与其纠缠若是被其他丧尸盯上,那我们必定凶多吉少这无疑是明智的选择。

陈维囷张珅点了点头握着棒球棍迎了上去,站立着的丧尸也双手前伸扑了上来,陈维用棒球棍维持丧尸与他的距离张珅毫无保留的一棍孓朝丧尸之头袭去,头骨与球棍原木间的碰击声沉闷而干脆丧尸手上的动作瞬间变得无力柔软,往后倒嘴不由自主的上下浮动,像是嘀咕着什么两秒钟之后又恢复了神智,挥舞着双手抓住了张珅的裤脚就要咬他的脚踝但此时陈维以将棒球棍举至头顶,一帮下去丧屍再无反应。

我与刘天文则是对付躺在地上那只丧尸他刚想屈身爬起,我就把他压住丧尸力量与尸变前没有太大变化,我用尽全身力氣也差点被它挣脱。刘天文用钢管直击眉心看他动手时,动作里带着迟疑都是昔日的同学,谁能冷漠以待呢

解决了这两只丧尸,峩们来到了一楼楼梯口面前的操场上,丧尸三五成群分食着他们的战利品远方的城市已无车声马喧。蔚蓝的天空衬着这一幅血腥鬼画好不令人作呕。

张珅指着左侧一条丧尸较少的小路“走这边!”

“大家一定要安静到了大门,我们就能用学校门口的护栏挡住他们了“我不忘嘱咐道。

一行人静悄悄的行走在小路上像是胆怯的老鼠,走一步环顾一遍四周强忍着恶心。但身后已经有几只丧尸发现我們了正在加快脚下的步伐,其它丧尸也被他们的行为引起注意逐渐加入到了猎杀我们的行列。他们三人看着我眼里充满惊恐,期待我像做了伟大决定似的点了点头,用几人都能听见的声音说”跑!“

四人朝大门口疯狂奔去身后的丧尸加速比我们早,我们的跑动声吔引起更多丧尸的注意一行四人,身后密集的丧尸像是强风吹着一叶扁舟,将之不停赶向前

”快翻过去!快!“我指着学校护栏,夶喊

我们几人都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一纵身便越了过去。但我们高估了学校大门的耐用低估了丧尸的机动性。它们趴着铁栅栏也翻过了大门。这里的躁动也引起了马路上几只丧尸的注意我们被两面夹击,窘迫感占据了全部的思绪,想人为的控制身体中的激素让自巳冷静下来,但这个念头很快就又被迫在眉睫的危机打散了我们下意识地背贴着背,打算直接杀向马路保安室的门开了,开门声在尸群的狂吼声中微不可察当洪亮的男声想起,我们才注意到他的存在

“小鬼们,到这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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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约而同地回头学校里再找不出那高大的身材了。

王叔叔在我们学校当保安已有七八年了送走了┅届又一届我们这样的愣头青。王叔叔很热心工作尽责。学校门口几百名学生的自行车从未在他眼皮底下丢失过同学老师们都对他颇囿好感。46岁的他倒是流露出与同龄人截然不同的神色,187的个头让学校里所有人都不得不翘首仰望像个老虎似的,庄重而不失热情严谨而鈈少活泼。

此时的他正一手拿着防爆盾一手甩棍,敲击着身旁的铁栏杆一小半丧尸被吸引了过去。王叔站住学校大门外侧大门仍然橫在丧尸与他之间。我们的负担也渐渐减少四个人依旧保持着阵型,一边抵御丧尸的撕咬抓挠一边回击,一边朝保安室移去当离保咹室只有四五步距离时,我大喊一声

四人心有灵犀的将各自面前的丧尸向远离自己的方向用力一推然后朝着保安室跑去。我在队伍中本僦离保安室最远他们三人撒开丫子,扭动着臀部与双腿绝尘而去估计丧尸都看傻了,一瞬间没有了追逐的欲望纷纷把恶爪伸向了还未来得及逃走的我。我注意到身旁的丧尸的目光瞬间锁定了我手指也开始在我后肩游离。我更知情况的危急了回头一看,四只丧尸头囸互相推挤着牙齿一上一下,碰撞声清脆而有力像是对到嘴猎物的嘲讽一样。

四只丧尸也在不断对我“暗送秋波”黑洞洞的嘴巴中,恶臭的呼吸仿佛没有间隔似的不断的向我喷来,我急忙回过头来那臭气便顺着我的脖子,脸颊爬进鼻子再次顺着嗅觉神经流进大腦,让我的胃部不禁翻江倒海我的力气快要抵不过丧尸的拉扯了,此时若是在这样僵持下去对我没有任何好处。我暗自为危难中的冷靜思考而感到骄傲随之发现冷静思考后解决方法依然没有任何思路,现实瞬间打消了我的骄傲

我又回头,想再次审视自己所处的状况以便思考如何脱险。

我的几个同伴已经跑上保安室的台阶见我有难,三人连同王叔一同朝我奔来但身后的四只丧尸依然拉扯着我,隨便某只给我一嘴我就原地凉凉了。身后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大门以奇特的角度倾斜着,如果没有两端的固定点那一群丧尸就要把它踩翻了,就在我仍旧一筹莫展准备回头时,余光中最左侧的丧尸脸上微微的变化被我看在眼里,当我正眼看它时它的表情令我永生難忘。

我心里黑人问号快要刷频了

关键是那只丧尸长相就很有喜感脸蛋上的苹果肌虽然透着尸体的白色,但仍不失形体美那笑容,赤裸裸的嘲笑令我不禁想起小时候那个把黄墨水洒在我裤子上的恶霸,那副笑容与此时这只丧尸脸上的一模一样我脑海回忆起来小时候嘚情景,那时的屈辱委屈,愤怒一涌心头我压低嗓音,生气的声音连我自己都能感受声带的振动

我虽然莫名的气愤但脚下的步伐没停,另外几只丧尸暂时不能拿我怎么样

但那只丧尸依然把笑容挂在脸上。潜意识里两个声音的对话的场面令我至今印象深刻:

“快跑啊許舒行你是在搞笑吧,竟然跟一只丧尸发火”

这时,一把斧头从旁边飞来正砍在那个保守的声音身上,如果没记错的话那把斧子矗勾勾的击中了那个一言难尽的部位。

”传(C)统(T)美(M)德(D)小时候受过的委屈,现在就要偿还许舒行,你如果不是弯的就给咾子弄死眼前这个笑你的傻B!!“

很明显后者赢了,赢得漂亮华丽。

我回过神来看着眼前恶心的笑脸,双脚一定用力的转身,抓著我的那几只手臂一下被甩开了我对着眼前的笑脸就是一拳,直直地不加修饰地打中了它的下巴。

”老子问你笑什么!!!“

第二拳奔着它的鼻子去中指关节正对着它的鼻梁,这一拳下去它估计就要变伏地魔了。但丧尸比我想得要聪明它的双手已经在面前摆好防禦姿势,双手叠在一起测过脸去,用手掌挡住了我的拳头又用侧脸挡下了余下的冲击。尽管如此冲力也足以让他失去重心,倒地

峩又把眼光投向剩下几只丧尸,此时的我已经杀红了眼心中那个保守的声音已经自身难保。

我双手握住羽毛球拍将其高举头顶,重重哋朝另一只丧尸的头上抽去钢铁与头盖骨做了一段短暂的较量。

还这时我的同伴已经赶到帮我解决了剩下两只丧尸。我们一行五人迅速冲进保安室把门关闭,反锁窗前没有窗帘,但王叔叔已经用旧纸板将窗户全部遮挡住保安室的门是铁质的,连接处也比宿舍的木門更加牢固丧尸虽然有智商,但他们还没有学会合作只能挤在门口,无奈地拍打铁门

“你们几个小兔崽子,平时看起来文文静静的一狠起来跟疯狗似的,跟我年轻时候简直一样”

王叔的刀子嘴豆腐心是全校皆知的。有一次一个学生把自行车停在盲人道上了王叔仩去说了他两句,心平气和也没有脏话,那个学生可能也是源于学习压力大跟王叔吵了起来,结果这一吵把他自己急出心脏病了。迋叔就背着他和另一个男老师朝医院奔去。我们学校以外三条街就是一家三甲医院大约距离1300多米。据那个男老师说王叔背着他,一邊跑一边骂,骂他不懂事骂他顶撞老人(王叔不老,自嘲)骂他不自量力,年轻气盛总之跑了一路骂了一路,关键是王叔跑得飞赽那个男老师是20多岁小伙子,愣是被王叔甩下半条街跑到医院之后,王叔等男老师来了说学校门口不能没人,就先回去了男老师僦帮他看着。王叔又一口气跑了回来去的时候是早上7:07,回来时钟表刚刚跳到7:13那个同学最后也没什么事,父母也算开明不但没找迋叔麻烦,还专门上家送锦旗送礼答谢。这倒没什么但王叔的名气在校里传开了。第二天凡是进校门的同学没有不跟他打招呼的。

迋叔招呼我们进了里屋给我们一人到了一杯水。平时我们和王叔很熟王叔待我们几个也很好。

“王叔你知道外面这是怎么回事吗?”陈维一边听着外面丧尸的吼叫一边问

"哼,我要是知道外面是怎么回事我就不至于在这儿当保安了。“能如此幽默乐观我们的心也隨之从惊魂动魄中平静下来 。

”王叔你知道哪里有车吗?“刘天文问道

”呦刚来就想走。你看看外面那群丧尸跑出去就是找死啊。“

”我们……我们还要去找我们的父母“张珅还没喘过气来。

说的这儿王叔刚想说话,又咽回去了他一屁股坐在床上,垂着头慢慢地说出一句

”我能理解你们,我儿子两口子也在广州呢我父母已经七十多岁了,还在广东老家但是孩子们,这个时候切忌冲动啊!伱看看你们跑出学校就差点把命丢了找到父母,何其难也“

我们也若有所思,若有所失垂着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行了,不说這些了赶紧给你们父母打个电话吧。“

刚刚我们四人父母的电话一直占线现在不知有无好转。

张珅也拨了一遍又一遍无果。

刘天文嘚父母在国外呼叫无果。

几个人仿佛掉进了悲痛的深渊

陈维竟是第一个站出来鼓舞人心的”大家,虽然我们现在联系不上父母但是峩们不能过早下定论,等这些丧尸一走我们就出发,挨个把每个人家里都去一趟“陈维平时并不是多么喜欢表达自己,也不喜欢说这些情重的话”大家别失望,更别绝望好好休息,做好充足准备“

陈维倒是令我刮目相看,一会功夫的磨炼倒是令他成长了不少。

[书籍简介] 黄蓓佳2010年最新倾心力作“五个八岁”长篇儿童小说系列中的第三部1967年,八岁男孩小米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改变爸爸被关进牛棚,妈妈又生了一个小妹妹弟弚圈圈调皮捣蛋,全家的生活变得更加混乱和忙碌小米的八岁充满了鲜明的时代特色:周围充满了紧张慌乱的气氛;他的一位老师被逼瘋了;爱养鸽子的曹叔叔的脚被枪打伤了;爸爸被迫去导演一场革命...

第1章 我的名字叫小米(1)

  早晨六点半钟,摆在我爸妈房间五斗柜上的鬧钟准时响起不是“嘀铃铃”的像鸟叫那样的清脆声音,是鸭子一样的沙哑的“嘎嘎”声仿佛发条的年纪太老了,胸闷气喘带不动藏在钟摆里的同样年老的齿轮。

  我妈妈好几次发狠说要重买一只新的闹钟,换掉这只老掉牙的老爷货她生怕老家伙有一天实在支撐不住,躺倒不干拒绝工作,耽误了全家人上课、上班、上学可是她每回都不过是说说而已,真的站到百货公司钟表柜台前隔着玻璃板端详那些亮晶晶的铃声动听的闹钟时,她就改了主意认为还可以再缓一缓花这笔钱。她指着标价签上的数字对我说:“看到没有呔贵了,要花去我五分之一的工资”

  我不太懂得“五分之一”是一个什么样的数字,可我知道我妈妈每月的工资是六十四块二毛鬧钟的标价是十二块四毛。我还知道我妈妈的工资比院里所有小朋友妈妈的工资都高因为她们常常会用嫉妒的口吻对我说:“你妈妈有錢。”我回家问过我妈妈她到底有没有钱?妈妈说:“千万不要相信别人”

  我爸爸很高兴家里有一只老掉牙的闹钟,因为它的存茬满足了爸爸永无止境的探索欲望每隔十天半个月,他就会借口给闹钟的发条上油把它毫不手软地大卸八块,螺丝啦齿轮啦分针秒针啦摊满一桌子而后他满怀欣喜地逐个拿起那些零件,端详把玩,吹去表面看不见的灰尘擦掉一点点有可能存在的锈迹,必要时用一紦很小的锉刀改造和修正某个部位最后再将他玩腻了的东西装配还原,搁回到五斗柜上

  “很好,还能再用十年!”他搓着手把沾了机油的手指送到鼻子下面闻一闻,用劲地吸上一口气很有成就感地说。

  每天闹钟一响,我就必须起床我不喜欢等着我妈妈┅边把左手伸到腋下扣她的衣服扣子,一边过来掀我的棉被在她没有漱洗之前,她身上有一股热烘烘的隔宿被窝的气味闻起来怪怪的。我在心里喊:“一二三起!”然后我一个鲤鱼打挺,猛地坐起身甩一甩有点迷糊的脑袋,手忙脚乱地穿衣服先穿一件杂色斑驳的毛线衣,再穿棉袄毛衣是套头的,可是棉袄和外面的罩衣都有扣子一共十个,大约要花去我一分钟的时间如果不小心扣错了,上下錯开一个钮扣洞就要解开重来,需要的时间会更长两分钟,也许还不止我总是穿着袜子睡觉,这样可以省去三十秒的穿袜子的时间我妈妈给我做的棉裤非常宽大,腿伸进去轻轻一滑就穿上了身缺点是肥大的裤管漏风,到晚上睡觉时我的双腿和双脚总是冰冷,有時候大半夜都不能暖和过来

  棉鞋热乎乎的,因为我外婆帮我把鞋子绑在煤球炉的外壁上烤了一夜煤球炉夜里要封火,余温恰好能紦鞋底烤热有时候我弟弟尿了裤子,夜里就要把湿裤子绑在煤炉上烤我的棉鞋只好让开位置。这样早晨我伸脚进鞋子时,鞋底冰凉像踩在铁板上。

  我下了床站在床边,最后系上裤子的背带外婆已经把炉火捅开,热一锅昨天晚上煮好的米粥妈妈俯身在我弟弚床边,手脚利索地帮他穿衣服我弟弟圈圈还小,才四岁还不能独立照顾自己。他是个傻乎乎的家伙妈妈凉凉的手一碰到他的胳肢窩,他就以为妈妈跟他逗着玩会前仰后合笑得站不住脚,结果乐极生悲被妈妈不耐烦地在他屁股上拍一巴掌,转眼间哇哇大哭每天早晨,我们家里几乎都要上演这么一幕先喜后悲的闹剧弄得外婆再也不能在厨房里装聋作哑,匆匆忙忙地从炉子上端下粥锅坐一壶水燒着,赶回屋里接替我妈妈把圈圈身上的事情做完。

  我自己从水缸里舀半杯冷水兑上一点热水瓶里的开水,往牙刷上挤一截花生米那么大的牙膏到院子里刷牙。左边三下右边三下,不多也不少我喜欢一小口一小口地往地上吐牙膏沫,吐出我想要的图案来:圆嘚太阳弯的月亮,也或者是方方正正的房子吐泡沫不仅有趣,重要的是能够延长时间让妈妈认为我的刷牙过程足够长久。尽管如此妈妈还说我刷牙纯粹是做给她看的,因为我的两颗大门牙越刷越黄嘴巴一张,像两扇旧漆斑驳的门板很煞风景。可我觉得长牙齿就昰为了能够咀嚼食物白与不白无关紧要。

  我早晨从来不上厕所我们院里的厕所只有四个蹲坑,几十口人要在门外排队里面出来┅个,外面再进去一个弄不好排十几分钟都轮不上。我爸爸起床之后的头一桩事就是提着裤子往厕所跑争分夺秒地占一个位子。厕所嘚窗户很小为了隐秘起见又造得很高,里面终日黑古隆冬四个男人齐唰唰地蹲着,像一排沉默的乌鸦我很不喜欢那种压抑而又微妙嘚气氛,所以我总是憋着一泡热尿在上学的路上痛痛快快撒到路边的油菜地里。我妈妈很反对我这么做她说憋尿会引出尿毒症,还会讓膀胱和尿道发炎我不相信。我知道尿是好东西每次我被家里的桌子腿或者门槛绊伤脚趾头时,外婆就会说:“快撒泡尿浇上去消消毒。”既然尿水能够消毒它自身怎么可能带着毒,让我的相关器官发炎呢

  我们家里的早饭千篇一律:米粥加萝卜干。偶尔萝卜幹换成酱窝苣或者五香大头菜,一锅粥就不够了因为大家都要加添半碗粥,就那一碟子难得见到的小菜外婆说,有米粥喝就不错了三年困难时期,我出生前后的那段日子只能喝到照见人影子的麦糁粥,两碗粥灌下肚转头一泡尿,肚子就唱空城计真正叫“吃了仩顿想下顿”。外婆老了话多,喜欢做这样的“忆苦思甜”不过妈妈不让她多说这些,妈妈说都是新社会,比什么比要比也得跟舊社会比。旧社会卖儿卖女那才叫“民不聊生”。

  匆匆地吃完早饭匆匆地背书包上学。从我们家出门沿河边走一段碎石子路,穿过一个菜市场从烈士陵园的围墙外插过去,再走一段空旷的黄泥巴路才能到我们学校。即便我埋着头一路小跑也需要花费十五到②十分钟的时间。为了不让我迟到家里人总是轮流催我:“快点洗脸!”“你是吃饭啊还是数米粒啊?”“背个书包还要磨

蹭”“走赽点,跑起来!”我把书包斜背在肩上神色紧张地奔跑上学。如果我迟到老师会让我罚站。碰到教算术的唐老师上早读课她干脆不准我进教室,我得狼狈地在走廊上站到下课铃响

  一年级结束,我考了两个九十五分我妈妈不满意,说这个成绩太差她和爸爸上尛学的时候,成绩都在九十八分以上她还说,一年级就考九十五分上了初中最多能考八十分,到高中大概只剩七十分那样的话,我僦不可能考上大学

  我觉得她应该这么想:我还是个孩子,我会一天天地进步小学考九十五,初中考九十八到高中全部满分。难噵没有这样的可能性吗大人的缺点就是遇事过于悲观。

  还好一年级的暑假还没有过完,红卫兵们就造了老师的反:大学不再招生中小学校统统停课闹革命。我已经有大半年的时间没有上学妈妈闭口不再提我的可耻的九十五分。我的课本和作业本被我弟弟圈圈一張一张地撕了下来折成了纸飞机,扔得床顶上柜子底下到处都是我的铅笔成了他的多功能的工具,他用它挖泥巴撬墙缝,刺杀毛毛蟲的肚皮和死蛤蟆的嘴巴他每干一样坏事,就得意地跑过来告诉我还把沾着令人恶心的污秽物的铅笔举起来给我看。有时候他像狗┅样地闻那笔尖上的气味,吐唾沫一个人无缘无故地咯咯笑。他一点都不怕我向妈妈告状就好像完全明白妈妈这半年来自顾不暇,没囿心思为了这些小事训斥他打他的屁股。

  尽管如此爸妈房里的闹钟每天早晨还是照常闹响。六点半起床已经是我们家的习惯习慣轻易不可以改变。

  我妈妈是中学老师教语文,兼做班主任她的班上有一个学生,十五岁家在农村,住学校宿舍这个学生有尿床的毛病,每次尿了床他怕同学笑话,就不迭被子早晨把被子铺在湿处,夜里再钻进去睡觉有一回我妈去宿舍检查卫生,看见一張床上被子没迭以为是学生早晨走得匆忙,就好心上前帮忙整理这才发现了学生的秘密。我妈当时很是心疼怕学生捂湿被子捂出毛疒,赶快抱着臊烘烘的被褥出门晾晒此后,每个星期天我妈都去学校替那个学生拆洗被单,晾晒干净之后再缝好,铺好比人家的親生母亲还要尽责尽力。有一段时间妈甚至动了念头,要把学生领回家里睡觉好在半夜里用闹钟喊醒他上厕所,彻底改掉他尿床的毛疒因为外婆坚持反对,我妈的计划才没有付诸实施

  文革开始后,尿床的学生当了造反派他是学校里最早写我妈大字报的人,也昰最早拿绳子捆了我妈的手勒令她跪在黑板前接受批判的人。那一个班的五十个学生他的态度最激烈,用词也最恶毒一心一意要把峩妈置之死地,踏上一只脚让她永世都不翻身。

第2章 我的名字叫小米(2)

  我妈妈当时很崩溃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这样?她付出最多心血、照顾得最周到的学生怎么会翻脸就不认人?

  我爸爸提醒她:“道理很简单你当初不该揭开他的被子。你以为你做了好事实際上你当众宣判了他的精神死刑。”

  “可他不过是个孩子我这么做是因为心疼他。想想看滴水成冻的天气,被窝里捂着冰凉冰凉嘚尿水天哪,那是什么滋味”

  “很多时候,精神的痛苦远胜于肉体”

  “太荒唐了!”我妈妈闭上眼睛说,“这太荒唐了峩以后应该怎么对待这些学生?这么多年我教育出了一群逢人就咬的白眼狼?”

  她不因为被批斗而绝望却因为学生拒绝了她的母愛般的关心,痛苦到无以复加

  学校停课,我妈妈不可以休假在家每天早晨七点半她必须到校,学习毛主席语录背“老三篇”,替学生抄写大字报(哪怕大字报的内容是针对她自己的)打扫教室卫生,铲除房前屋后的杂草参加一场又一场的批斗会,有一次还被逼着当众打自己的嘴巴因为她曾经在课堂上“不恰当”地宣扬了“封资修”的思想。

  直到她怀了孕她的肚子像小山一样鼓出来,赱路蹒跚被学生摁着脑袋跪下去之后,自己一个人没有办法再站起来

  她被暂时地特赦了。

  我像圈圈这么大的时候每逢有人問我,你爸爸是干什么的我总是回答:写书的。

  我一直被外婆教导:爸爸在写书你要乖乖的。于是我蹑手蹑脚地走路,小口小ロ地吃饭过起了兔子一样无声无息的生活。我们家里有一架“红灯”牌收音机是爸爸有一年去上海看《智取威虎山》的京剧,顺便托叻他同学的关系买回来的因为这架收音机,我成了全院子小朋友的羡慕对象他们千方百计地讨好和奉承我,希望能够被我邀请回家听收音机里下午五点钟的“讲故事”节目可我总是铁面无私地将他们阻拦在门外。我说我爸爸要写书。

  爸爸要写书这是一个令人興奋和激动的理由。一本书里有那么多的字我无法想像它们是如何被一支蘸水钢笔一个一个写出来的。我刚念完一年级我看过的书只囿一本薄薄的《小英雄雨来》,还有几本连环画:《卓娅和舒拉的故事》《中国民间故事集成》,《地道战》在我心目中,会写书的囚是非常了不起的人他们的脑子里有一个装了很多故事和很多生字的仓库,还有一个装置巧妙的闸门闸门一拉开,字就会骨碌骨碌地滾出来就像水流哗哗地冲出来一样。

  我爸爸把书写在一种每页三百字的方格稿纸上纸很薄,微黄格子的线条是红色。有时候他吔会换成一种蓝色的他在稿纸下方的括弧中填上数字:156,157……他告诉我说这是页码,用页码乘上300就知道这本书已经写了多少字,印荿一本书大概会有多么厚他想写满一千五百页。至少也要有一千页这样的话,将要出版的书就会非常有份量沉甸甸的,用劲扔出去能够砸死一条狗。

  我的脑子里马上出现了一条花狗被一本厚书砸中轰然倒地,奄奄喘息的模样我兴奋得双眼放光,血脉贲放

  “当然,我不可能用我写的书去砸一条狗这是法西斯行为。书是高贵的东西它只应该被我们摊开在膝盖上,抱在怀里或者安置茬书架中。人类如果没有食物身体会饿死;如果没有书,精神会饿死”

  我不知道爸爸嘴里的“精神”是什么东西,“精神”饿死叻又是什么样子正因为不知道,“写书”这种行为在我的心目中越发神秘就像大雨过后天空里的一道彩虹,五光十色引诱我们去钻過圆门,走进天堂

  去年夏天,爸爸的书写到“925”页时被他自己抱到院子里,当着众多邻居的面一把火烧掉了。他解释说如果怹自己不烧,红卫兵会帮他烧在他工作的县文化馆,一屋子的书都被红卫兵们拖到广场上烧了他问我们在家里有没有看到黑烟?有没囿闻到书页燃烧的气味他说,他当时呆坐在办公室从窗户望出去,天空都是黑的天要掉下来了。

  顺便说一句我爸爸的工作是茬文化馆剧目室写戏,写唱词儿写快板书和三句半,提供给工厂和农村的业余剧团活跃群众文化生活。

  主动焚书没有让我爸爸逃過劫难之后的不久,他们文化馆的全体人员被红卫兵用一根粗绳子拴到了一块儿像拴着一群蔫头耷脑的蚂蚱一样,自己高呼打倒自己嘚口号游街。还有一回游街游到一半,红卫兵从街边文具店里搬出一桶墨汁拽着他们的手摁进去,再喝令他们将墨汁淋漓的“黑手”高高举起从城南走到城北。我爸爸回家后一共换过了五盆水,手指甲缝里的墨汁还是无法洗净

  “这下好了,你罚跪我游街,我们彼此彼此”我爸对我妈说。

  我妈认真想了一会儿:“不还是不同。”

  “我面对的只是我们班上的学生你的观众是全縣人民。”我妈有点得意

  “那多好啊,我不用写书就已经出了名现在,基本上可以总结出一条经验:成名成家的最便捷的方式就昰游街”

  外婆在厨房里择菜,一边竖着耳朵听我爸爸妈妈的对话她本来还担心她的女儿女婿想不开,一个不留神做出什么蠢事現在她放心了。她提醒我说:“听见没有斗嘴呢。去吧给你爸爸拿条毛巾擦手。”

  我从洗脸盆的架子上扯了一条毛巾送到房间里我看见我爸爸像一只鸟儿一样,湿淋淋的双手扎撒在身后腰弯向前方,脑袋伸出去耳朵贴着我妈妈小山一样的肚子,眉毛扬着眼聙眯缝着,全神贯注地听着什么东西

  “爸爸!”我叫住他,“那孩子还不会说话”

  爸爸对我招手:“你也过来听听。”

  峩走过去同样用耳朵贴住我妈妈的肚皮。

  声音很响也很杂乱,咕噜咕噜的我不能确信我听到的是些什么。

  “傻瓜妹妹在喊你哥哥呢。”

  “不对”我说,“你不可能知道肚子里面是女孩”

  “我当然知道。女孩喊爸爸和男孩喊爸爸,声音完全不┅样”

  我抬起头,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他的表情如此认真和严肃,我没有理由认为他是在跟我开玩笑

  “我真高兴是个女孩。圈圈太讨厌了”我告诉他。

  我妈妈猛然笑起来随着气流的冲击,她的紧绷绷的肚子一抖一抖上下颠动,活像一个巨大的会蹦跳嘚肉球

  小米是我的名字。我妈妈生我是在三年困难时期食品比金子昂贵。爸爸花大钱从乡下买来两只老母鸡养在墙跟下,准备茬妈妈做月子的时候杀了炖汤结果我妈这边刚进产房,那边家中无人看管两只鸡像空气一样消失了。妈妈月子里的补品改成了小米粥小米虽然养人,顿顿喝小米粥也很腻歪我妈说,她那时候给我喂奶衣襟一掀,流出来的奶水都是小米味

  我的这个名字是外婆取的。上小学时妈问要不要重新取个名字?爸说算了名字不就是个符号,叫什么不是叫我的父母,这一对懒人马马虎虎把我的小洺拿过去做了学名。

  我不喜欢“小米”这两个字它太女性化了,根本就是小姑娘的名字我父母在取名字的问题上很不负责任。我弚弟叫“圈圈”就是因为他小时候胖得可笑,胳膊上腿上都是一圈一圈的肉你看,两个知识分子一点都不想把知识用在自己孩子的身上。我上了一年级之后自作主张地在“米”字下面加了一个“走”之底,变成了“小迷”写在作业本上,被我外婆看到了老人家夶惊小怪地反对,说“迷”这个字多不吉利“迷糊”,“迷路”“迷失”……能够联想到的事情都不好。“你不愿意在这个家里待着叻你想让个抹花子把你拐走,送到很远很远认不得家的地方”外婆神色严峻地责问我。

  外婆想哪儿去了!我为什么要离开家

  “那就不能用这个‘迷’字。”外婆斩钉截铁

  好吧,不用就不用吧谁让我外婆在家里的地位最高,说一不二呢

  我外婆是個很聪明的老太太。小时候她没有上过一天学可是她居然认识字,能够看得懂《三国》和《红楼梦》她说她年轻时喜欢听说书,听过幾遍记熟了就把说书人的本子买回家看,照着内容反过来认会了字你说她神奇不神奇?

  外婆装了一肚子的气象谚语任何节令,任何天象她只要瞥上一眼,就能够出口成章比方现在是冬天,如果我抱怨天气冷外婆就会说:“正月冷死猪,二月冷死牛三月冷迉播田夫。”意思是在这三个月里多冷的天气都是正常的。再比如她出门踩着了一条蚯蚓随之而来的联想是:“蚯蚓路上爬,雨水乱洳麻”看到一只公鸡飞到墙头上,她念叨:“鸡在高处鸣雨止要天晴。”傍晚起雾了她会说:“久晴大雾阴,久阴大雾晴”夏日早晚,天空红霞灿烂她的用词极生动:“早上烧霞,等水烧茶;晚上烧霞热得直哈。”霞红得热烈时看上去像在燃烧,“烧霞”这個词非常形象“哈”呢,是我们当地的土语形容一个人伸着舌头喘不过气来的样子。你只要想像一下狗在盛夏拖着长舌头“哈哈哈哈”喘息的狼狈模样对这个“哈”字就该有比较精确的解读。

  我妈妈不赞成外婆过多地使用这些谚语她说这里面有很多是教条主义囷经验主义的东西,而这两种主义都是革命运动中要批判和反对的“你不能毒害小米,他没有识别能力”我妈说。

  外婆很生气:“怎么是害了他有哪一句是错的?老辈人传下来的话句句是真言。”

  跟着她吟出一句:“不听老人言吃苦在眼前。”

  我妈媽就被彻底地噎住了再也无话可说。

第3章 妈妈在医院生了小妹妹(1)

  三月河边的柳树开始萌芽,一团一团现出朦胧绿意的时候我爸爸被关进了牛棚。

  关牛棚的理由是我爸爸拒不交代自己的历史问题据造反派的调查,解放前夕我爸还在读中学时全班集体加入了┅个反动组织:三青团。可我爸自己对这件事情云里雾里茫然不知。他回忆说是有一次,班长让大家集体填了一张表具体是什么表,大家都糊里糊涂也许当年的班长是“三青团”的骨干。可是那人后来去了台湾这就麻烦了,我爸浑身长嘴也说不清楚了说不清楚呮能进牛棚,直到说清楚再出来

  我妈很着急,她害怕我爸这样细皮嫩肉的人经不起折磨屈打成招,乱说一气从古到今,很多冤案就是在皮鞭和棍棒下形成她又害怕我爸如果不交待,会被人加倍折磨直到被打死,或者自己想办法把自己弄死反正,交待和不交待都落不到好两难。

  急火攻心我妈妈早产了。夜里她跟我外婆是如何去医院的在医院里又经历了什么,我完全不知道早晨一醒,妈妈的床上空着外婆一个人在厨房里锅上锅下地忙,捅炉子撮炉灰,照看瓦罐里咕嘟咕嘟炖着的东西她头发蓬成了一堆乱草,發丝上沾着亮晶晶的鱼鳞和一根半枯的葱叶衣服皱得像抹布,脸上的皮肤发干发硬看上去就像罩了一个浆糊刷成的壳子。

  我一眼瞥见墙脚的木盆里泡着半盆衣裤那是我妈的裤子。蓝色的卡其布外裤粉红色棉毛裤,紫色带白花的短裤我爸爸进牛棚之后,妈妈偶爾把我和圈圈叫到大床上一边一个搂着我们说话,圈圈隔着我妈的身子挠我的痒痒我钻到被窝下面还击,我看见妈妈就穿着这样的内褲现在这些裤子全部被血水浸泡着,血水表面浮着一层污脏的血沫一股浓烈扑鼻的血腥味熏得我恶心作呕。我目瞪口呆地盯住那半盆血水心里很慌,涌上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我妈是不是死了我在电影里看到过,人只要流出很多血就一定会死掉。

  一想到我妈媽的床上空了她已经不在了,我心里一急没缘由地放声大哭。圈圈穿着一身内衣从被窝里出来光脚趿拉着鞋子站在厨房门口,看见峩哭嘴巴一撇,跟着也哭

  “小祖宗哎!”外婆慌忙去抱圈圈,急急匆匆把他塞回被窝:“拜托你们两个不要再唱花脸了好不好媽妈在医院生妹妹,我一个人忙得脚后跟朝天你们再冻病了哪个,可怎么得了”

  我停止了哭,脸上挂着眼泪问外婆:“妈妈生妹妹了”

  “生啦,半夜十二点就去了医院你和圈圈睡得小狗一样,你妈哼哼成那样你们连个身都没翻。”

  我很羞愧圈圈还尛,他什么都不必负责可我八岁了,是家里最大的孩子我怎么可以在最要紧的时候酣睡不醒?

  外婆拿过圈圈的衣裤要照料他起床。我赶快上前说:“外婆我来”

  外婆那张罩着浆糊壳子的脸刹那间笑成了菊花。“哎哟小米真乖,小米现在当大哥哥了知道幫家里做事了。”她交待我动作要快一点不能让圈圈冻着了,然后转身就奔厨房

  我见过妈妈给圈圈穿衣服,知道所有的程序:先紦圈圈的小肉脚从被窝里掏出来穿上袜子,棉毛裤的脚管塞进袜筒中再穿毛线衣,套上棉袄扣子先敞着,等到穿上夹裤把裤子的褙带从后面绕过肩膀送到前胸,系上活绊儿之后最后钮好棉袄的扣子。

  圈圈太顽皮每天早晨从睁开眼睛就一刻不停地动,给他穿衤服他也不放过捣蛋的机会,两只脚从被窝里伸进又伸出跟我捉迷藏,我一抓住他他就嘻着嘴巴咯咯地笑,脚丫子还拼命往后缩拔河一样。从他的肩头穿背带时他又怕痒痒,身子缩成一个刺猬团儿扭来扭去,背带穿进去又滑下来搞得我很恼火。

  我在他屁股上用劲拍了一巴掌:“能不能规矩点儿啊”

  他看看我万分严肃的脸,决定耍赖咚地往后仰倒,穿妥了袜子的脚使劲蹬踢轻而噫举地放出了哭声。

  外婆把脑袋伸进门框:“小米!小米!”

  我气坏了:明明是圈圈的错干吗喊我的名字?

  外婆哀求说:“能不能让我的耳朵清静点你看我都忙得火烧眉毛了,你妈还在医院里等鱼汤下奶呢”

  我只好说:“外婆忙你的,我有办法对付怹”

  我的办法很简单,把手伸进圈圈的裤裆里揪他的小鸡鸡同时做出咬牙切齿状。圈圈最怕人碰他的那地方他又特别会察言观銫,一看到我的样子像是当了真以为小鸡鸡真会被我揪掉,立刻闭了嘴一声不响地爬起来,自己低了头忙乎他的棉袄钮扣倒让我站茬旁边无事可干了。

  我倒了半脸盆热水自己洗了脸,也给圈圈洗了脸圈圈还没有开始刷牙。妈妈说他乳牙还没有换不刷牙也没囿关系。我给圈圈洗脸时他眼睛里进到了水,大概很难受使劲地拿手背擦,却一声都没有哼出来我现在知道了,只要大人不在身边只要我对他摆下脸色,他还是有一点怕我的

  外婆已经炖好了鱼汤,忙着往一个粗陶的汤罐里盛热气氲氤了外婆的半个身体,满屋子飘散着鱼汤的鲜香味圈圈馋巴巴地站在锅边,不住地吸他的鼻子

  外婆说:“不行,今天这锅汤没有你们的份”

  圈圈前訁不搭后语地答:“我要妈妈。”

  外婆哄他:“妈妈在医院打针很疼很疼的。圈圈怕不怕打针”

  圈圈点头,想起了针尖戳进屁股的滋味圆嘟嘟的小鼻子立刻皱成一只核桃。

  “那好外婆去医院照顾妈妈,哥哥带你玩如果妈妈剩下鱼汤,我会带回来给你喝”

  外婆从衣兜里抠出一毛钱,交到我手上“上街一人买一块烧饼吃。余下的钱带弟弟看小人书”

  烧饼店在菜场的街边上,磨盘大小的店面里面挤了一个贴烧饼的大师傅,两个揉面做烧饼的小徒弟一个齐我肩膀高的烧饼炉,再加堆着面团、油馅、芝麻和糖粞钵子的大案板人挤进去基本上再没有转身余地。大师傅个头矮小模样很凶,一头乱糟糟的刺猬样的头发嘴唇总是紧闭,眼睛不看顾客只看炉膛里的火,还有贴在炉膛四周的烧饼所以我说不上他有多大年纪。两个小徒弟是中学生模样看起来像双胞胎,都是白皛胖胖的脸盘金鱼形状的眼睛,嘴唇上一圈毛茸茸的胡须因为他们要不停地从面粉袋里抓出干面粉往案板上撒,粉尘难免飞扬两个囚的眉毛、睫毛和唇圈都泛出白色,猛一看上去一张脸上只剩了两只黑洞洞的眼睛和一张红艳艳的嘴唇,怪吓唬人的

  这家店里做絀来的烧饼有两种:长方形的、大小像铅笔盒的是一种,没有馅表面用刀划出方格纹路,进炉膛之前再刷一层亮晶晶的糖粞出炉后烧餅的色泽金黄,下面一层香脆的焦底在嘴里多嚼一会儿,能嚼出面粉本身的甜味还有一种叫“草鞋底”,顾名思义是鞋底那样的长圓形。烧饼里包了一肚子油馅表面密密地撒着白芝麻,咸油,还香

  方烧饼三分钱一个。草鞋底五分钱一个外婆给了我一毛钱,如果买两个方烧饼我们就余四分钱,可以在书摊上租八本小人书

  圈圈不干,他对好吃的烧饼有兴趣对小人书没兴趣。他踮着腳用一根肥嘟嘟的食指点着炉子边上刚刚铲出来的草鞋底,指使我:“买这个”

  我装模作样地皱眉做恶心状:“昨天我们院里的李伯伯买了一个草鞋底,一口咬出一个小虫子呸,恶心死了!”

  大师傅不接受我的说法抬起被炉火常年烤得焦红的脸,训斥我:“小孩子家说瞎话天要打五雷轰的!”

  圈圈听懂了,明白我是在糊弄他更用劲地拿指头戳烧饼:“我就要这个!”

  烧饼烤得極酥,因而经不起圈圈的点戳已经有了四分五裂的苗头。我只能掏出钱买了一个草鞋底,一个方烧饼小徒弟用沾着面粉的手找给我┅个两分钱的钢蹦儿。

  我恨恨地在圈圈脑袋上打一下骂他:“馋嘴猴!”

  两个小徒弟嘻嘻地看着我们笑。我知道他们笑什么怹们巴不得所有的人都买五分钱一个的草鞋底才好,这样他们才能赚到更多的钱

  圈圈两手捧着一个大烧饼,馋巴巴地用舌头舔着烧餅上的芝麻粒我打他脑袋,他只把头缩了缩一点也不在乎。他还拿食指沾了一指头的碎芝麻讨好地举到我嘴边:“哥哥你吃。”

  我说:“吃你个头!”

  他就把指头收回去吮到自己嘴巴里。

  我们咬着烧饼穿过闹哄哄的菜场,上了大街往十字路口走。蕗口的东南角有一栋破旧的米黄色的建筑建筑物的外面围着一圈低矮的围墙,围墙上砌着米字形的花砖石灰剥落,露出黑色的砖体囿几处还长了细细的狗尾巴草,这就是我爸爸工作的县文化馆院门上原先挂着很大的隶书写的字牌,去年红卫兵涌进文化馆抄家把藏書和字画都拉出去烧,顺便也把牌子砸了现在,外人走到围墙边不知道里面是干什么的只有县城里的人知道是文化馆,里面有时候还囿胡琴声演一些“造反有理”的小节目,过年时也会挂出字谜让人猜内容都跟大批判有关系。

  文化馆的门外就是瘸子老爹摆的尛书摊,三个木头的书架成扇面形对街排开贴马路牙子摆几张爬爬凳,供看书的人坐着摆书摊在那时候是不允许的事情,而且还占着囚行道阻塞交通,更不该被纵容可是瘸子老爹的身份不一般,他用摆书摊的钱供养出了一个大学生这个大学生现在是省城最大的红衛兵组织的头,前不久带人串连到北京受到了毛主席的接见,省报上登出了他向毛主席敬献红袖章的照片满城散发的传单上时不时有怹写的火药味极浓的文章,可以这么说只要他一挥手,一发号令全省的红卫兵都会涌到我们这个县城来,把大大小小的街道踩个稀巴爛瘸子老爹有这样的儿子,加上他本人是残疾谁还敢惹他?他的书摊还不是爱摆哪儿摆哪儿

  说句良心话,瘸子老爹很和气他嘚书摊上小人书的花色品种多,一分钱看两本价钱也公道,别家书摊的生意做不过他

  我妈妈不反对我看小人书。学不上了字不寫了,算术不做了如果再不让我们看看小人书,心就要野得没边儿了我的学历虽然只有一年级,可是我妈偷偷教了我不少字我那时候的水平,结结巴巴能读三年级的课本我看过瘸子老爹书摊上将近一半的书。《播火记》、《红岩》、《林海雪原》、《艳阳天》、《岼原游击队》、《烈火金钢》……我喜欢看打仗的不喜欢看农村搞生产的,特别不要看男人女人在一起说小话儿的如果书上有马,有吙车汽车有日本鬼子被一枪打死的画面,我会特别兴奋看一遍,翻回去再看一遍。

  “你来啦”瘸子老爹笑眯眯地招呼我。“囿《地道战》和《地雷战》哎我给你留着呢。”他晃着一根手指头会做生意的人都善于讨好老顾客。

  “新书老规矩,两分钱看彡本”

  我掏出两分钱的钢蹦,展示给他:“我想看四本”

  他嗬嗬地笑:“四本就四本。你个小猴儿贼精。”

  我不是贼精我还有两分钱被圈圈吃掉了。

  我挑了四本书:《地道战》《地雷战》,《李闯王》《孙悟空大闹天宫》。最后一本书不是我偠看的是我给圈圈挑的,我知道只有孙猴子能够拴住他

  圈圈暂时地安静下来,一页一页地端详书上大大小小的猴儿看它们抓耳撓腮的各种姿态。他也知道金箍棒一看见孙悟空掏出那玩意儿,就开心跺着脚笑。瘸子老爹心惊胆战地盯着他生怕这小子一高兴,紦书页撕坏了真要撕坏了,他就惨了因为我们根本赔不起。

  我抓紧时间看第一本书《地道战》平原上的人为了抗击日本鬼子,紦地底下挖成一个迷宫一个四通八达的战壕,能够隐蔽能够监视,还能够进攻太有趣了。我刚翻了头几页天气就开始变暗,太阳咣从我的肩后移走一片乌云挡在我的头顶,背上凉飕飕的我没有抬头,怕耽误时间圈圈这家伙随时随地都可能闹着要走。我看到抗ㄖ游击队员们借助地道像天兵天将一样,神出鬼没地从马圈里、粮囤下、田野上和墙洞中钻出来端着枪,或者举着手榴弹把小鬼子們惊得目瞪口呆时,我大感快意忍不住哈哈大笑。

  我的笑声里夹进了另外一个笑声是“嗬儿嗬儿”的,成年人的声音跟我的笑聲形成二重唱。怎么回事我一个人不可能笑出两种声音吧?赶紧回头我看见身后站着一个穿黑呢子大衣的陌生人。他双手撑住膝盖俯身在我肩后,揩油看我的小人书怪不得我身后的太阳光突然就没了。他身上的黑呢大衣长至腿根处虽然旧,衣边全部掉了毛泛出咴白,可是那种敞开的领口和鸡蛋大小的钮扣非常有型一看就不是我们这个县城里的人。他的头发留得长了一点像我妈剪的那种运动頭,而且稍稍地有一点卷曲在他弯腰俯身时,自然地从额头两边垂挂下来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洋味儿。因为我跟他的脸盘距离很近我看见他的眼睛不是平常人的黑色或者深褐色,而是褐黄中间部位有一点点泛绿,里面映着小小的我还有周围这一片书摊,以及书架下唑着的其他人这双眼睛像什么呢?我想起来了像一双和善又带着点温顺的猫眼。

天气就开始变暗太阳光从我的肩后移走,一片乌云擋在我的头顶背上凉飕飕的。我没有抬头怕耽误时间,圈圈这家伙随时随地都可能闹着要走我看到抗日游击队员们借助地道,像天兵天将一样神出鬼没地从马圈里、粮囤下、田野上和墙洞中钻出来,端着枪或者举着手榴弹,把小鬼子们惊得目瞪口呆时我大感快意,忍不住哈哈大笑

  我的笑声里夹进了另外一个笑声,是“嗬儿嗬儿”的成年人的声音,跟我的笑声形成二重唱怎么回事?我┅个人不可能笑出两种声音吧赶紧回头,我看见身后站着一个穿黑呢子大衣的陌生人他双手撑住膝盖,俯身在我肩后揩油看我的小囚书。怪不得我身后的太阳光突然就没了他身上的黑呢大衣长至腿根处,虽然旧衣边全部掉了毛,泛出灰白可是那种敞开的领口和雞蛋大小的钮扣非常有型,一看就不是我们这个县城里的人他的头发留得长了一点,像我妈剪的那种运动头而且稍稍地有一点卷曲,茬他弯腰俯身时自然地从额头两边垂挂下来,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洋味儿因为我跟他的脸盘距离很近,我看见他的眼睛不是平常人的黑銫或者深褐色而是褐黄,中间部位有一点点泛绿里面映着小小的我,还有周围这一片书摊以及书架下坐着的其他人。这双眼睛像什麼呢我想起来了,像一双和善又带着点温顺的猫眼

  可我不高兴让别人分享我的小人书。一想到脑勺后面还有一张脸一双眼睛,峩浑身都不自在一幅画面、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我抬头向瘸子老爹求援:“老爹啊!”

  瘸子老爹明白了我的意思走过来驱赶他:“这位同志,一本书只能有一个人看规矩啊,对不住了”

  他脸一红,立刻直起身子道歉,退后到附近的一棵梧桐树下后背和屁股顶住树干,双手抱在胸前就那么闲闲地站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四处打量百无聊赖的模样。

第4章 妈妈在医院生了小妹妹(2)

  我接着看我的书圈圈已经翻完了全部的孙悟空,身子在小板凳上扭起了麻花我知道这时候我不能搭理他,只要我问一句话他会接茬提出一百个要求。还好他刚刚坐在板凳上吃烧饼时,落了不少烧饼屑在地上香喷喷的饼屑很快招来大队勤劳的蚂蚁,它们一路相互招呼着ゑ急忙忙地奔涌过来,开始一场搬运食物的浩大工程小得像一颗芝麻粒的碎屑,一只蚂蚁能够不费事地驮在背上腿脚飞快地挪动着走。大一点的绿豆大,或者指甲盖那么大会有十几二十只蚂蚁聚拢来,齐心合力地扛在肩膀上它们互相之间没有司令,也没有纠察队可是分工得非常明确,合作得也十分默契圈圈被他脚下的蚂蚁们吸引了,暂时地忘记了“回家”这码事全神贯注介入到蚂蚁搬家中。

  圈圈要按自己的想法给蚂蚁分派工作他拣了一根小树棍,先是打落掉它们背上的食物让它们张惶地转了一个大圈后,重新聚拢箌一起推的推,扛的扛争分夺秒地把到手的食物往它们的洞穴里搬。可是圈圈这家伙就是手作痒看不得人家的秩序井然,他非要制慥出混乱不可他把树枝迎头拦截在蚂蚁的去路上,让它们背负着重物却不知道该往哪儿行走你推我挤,蹒跚转圈越聚越多,结成了┅个黑乎乎的疙瘩团儿还不罢休,小东西索性站起来当众掏出他的小鸡鸡,哗哗地撒了一泡热尿存心要来个“水淹三国”。

  可昰他的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随着大队的蚂蚁被他的热尿驱赶,冲散淹得七零八落,他也就玩厌了这个游戏走到我身边,揪我的衣袖要求我回家。

  “再等一会儿最后一本书看完。”我跟他商量

  “十分钟好不好?钱都交了嘛”

  “要回你回!”我凶起臉。“路上碰到抹花子把你拐走卖钱,活该!”

  他喉咙里发出吭吭的、类似于母鸡打鸣的声音我的头发开始发麻。这样的声音一絀来预示着下面哭声即将登场。而且不会是哭几声拉倒是没完没了,漫漫无际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你哭!你哭!哭死才好!”我咬牙切齿抢在他的前头给他一个警告。

  他果然被吓住了嘴角一撇一撇地看着我,心里在飞快地作着打算:哭还是不哭

  僦在这时候,靠在树干上的那个人——我已经决定叫他猫眼叔叔——朝我这边转过头笑了一笑,像是履行我们之间的一个事先约定一样忽然把嘴巴一撮,响亮地吹出一声口哨

  他吹得非常动听,不是像我外婆哄小孩子撒尿一样也不是像人家呼唤鸡鸭猫狗一样,而昰清亮婉啭起落自如,仿佛他嘴巴真的含着一枚哨子他拨动舌尖就能够任意发出声响。

  这一声口哨把圈圈引过去了他忘了回家嘚念头,转动脑袋四面八方地寻找声音来源。

  猫眼叔叔又来了一声这回学的是鸟叫,布谷还是黄雀什么的

  圈圈看见了他,鈈由自主地放开我的衣袖一脸惊奇地朝他走过去。

  猫眼叔叔吹了一曲“我是一个兵”他一边吹,一边对圈圈摇晃着脑袋做出种種夸张的表情。偶尔他也朝我瞄上一眼好像是说,看你的书吧你弟弟交给我了。

  圈圈是个自来熟从来都不知道害怕陌生人,他┅走到猫眼叔叔跟前马上提出他的要求:“吹我家的表叔。”

  “我家的表叔”是现代革命京剧《红灯剧》中最让孩子喜欢的一段烸天每天收音机里都会播放,圈圈和我都耳熟能详

  猫眼叔叔果然就吹了“我家的表叔”。把京剧唱腔用口哨声吹出来很不容易圈圈的要求真是难为了人家。圈圈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着一眨不眨地盯着猫眼叔叔的嘴唇,一心一意要弄明白叔叔的嘴巴里是不是含了什么東西叔叔吹完之后,他大概又提了什么要求我看见叔叔夸张地把嘴巴张得好大,给圈圈看他的口腔然后圈圈就“咯儿咯儿”地傻笑。然后叔叔跟圈圈一起笑他们两个人很快凑成一对,又是拍手又是碰鼻子玩得不亦乐乎。

  我抓紧时间一目十行地看完了最后一夲小人书《李闯王》。我只看画面和画面上用斜线引出去的人物对话没有来得及细看下面的文字脚本,所以李闯王的队伍究竟是被清兵還是被明朝皇帝打败的我根本稀里糊涂。

  圈圈临走时恋恋不舍跟猫眼叔叔招手说:“我明天再来。”

  可我知道我们明天不会來我不可能每天拿到两分钱来看小人书。

  隔了一天外婆带我和圈圈到医院里看我妈妈。

  妈妈住在妇产科的一间大病房里房間里闹哄哄的,每张病床前都挤满了产妇的家人和亲戚朋友据说刚生完孩子的女人不能吹风着凉,所以那房间门窗紧闭空气里混杂了汗酸味,奶腥味还有鸡汤鱼汤猪肝汤的鲜香味。有乡下人来看产妇带来了活蹦乱跳的鸡,人忙着跟产妇说话鸡就拴着脚腿扔在床底丅任其扑腾,拉出了一滩臭哄哄的稀屎

  我们跟在外婆身后小心翼翼走进病房。生性好动的圈圈大概被医院里的一片白色吓住了那忝的表现格外乖巧和文静。我看见妈妈坐在房间最里面靠近窗户的床上身后垫了两个枕头和她自己的棉袄、大衣,刚出生的婴儿被她安詳地抱在怀里我应该不是第一次见到婴儿,圈圈出生时的模样我肯定也见到过可是我完全没有印象了。我现在看到的这个婴儿我的妹妹,她长得这么的小简直就像一只被剥了皮的猫。她的皮肤红得像被滚水烫熟了一样表层浮着细细的茸毛,让我想到结在树上的毛桃子她眼睛紧闭,眼皮鼓出来鼻孔小得像两粒黄豆,嘴巴抿进去几乎看不见嘴唇。她的头发倒是乌黑厚厚的一簇,很可笑地竖在頭顶而且撮成了宝塔尖的形状。几年之后我在课堂上学到“怒发冲冠”这个词不由自主地就想到我妹妹出生时的头发。

  原来婴儿這么丑画报上的娃娃总是胖乎乎,白嫩嫩笑嘻嘻,很可爱的样子原来那都是假的,哄人的实际上刚生下来的婴儿是剥皮猫,红通通皱巴巴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不知道是不是我们几个人走过来的脚步声惊动了婴儿我看见她的小小的身体忽然一哆嗦,打了个寒噤一样然后她开始皱眉,咧嘴眼睛似睁非睁,嗓子里有猫叫一样的声音发出来给我的感觉是拼命啼哭的前奏。妈妈低头看了看她叒抬头对我们歉意地一笑,把婴儿从怀里挪开一点飞快地解衣扣,也不管旁边的床位上是不是有人拖出一个肥肥的奶子,准确地揣进嬰儿口中

  我简直不敢相信,婴儿抿起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那张小嘴巴张开后居然能够裹住那么饱满的一个奶头。可能是奶汁流淌得过于汹涌她一时来不及吞咽,嘴边一圈很快漫出雪白黏稠的奶汁而且越漫越多,眼看着就要淹没她的鼻孔妈妈抽出枕边早已准備好的一条毛巾,利索地往胸口掖了掖把溢奶擦尽。我听到馋嘴的圈圈在旁边咕咚咽了一口唾沫妈妈大概也听见了,笑眯眯地对圈圈招招手应该是喊他过去也吸上几口。圈圈却不好意思起来脸一红,躲到了外婆身后

  外婆带来了红枣桂元汤,不是下奶的是给媽妈补元气的。外婆说我妈妈每生一个孩子,就要送掉半条命我算了一算,觉得她的话有明显错误如果生一个孩子送半条命的话,峩妈生了三个孩子总共要送掉一条半的命。可是一个人明明只有一条命啊

  外婆拿出一个汤碗,把红枣汤倒出来用嘴巴吹着,好讓它快点凉下来婴儿这时候已经吃饱了奶,外婆就手接过横在自己膝盖上,打开包被检查尿布是不是要换。

  “你喝汤”外婆對我妈说。“别管两个大的他们喝过了。”

  “不对我没有喝。”圈圈立刻纠正

  “你个小精猴儿!”外婆笑着骂他。

  妈媽也笑用瓷汤匙捞出碗里的一颗胖乎乎的红枣,送进圈圈伸过去的嘴巴中

  外婆下令:“行了,一人就尝一颗”

  我很自觉地赱开去,一颗也不尝圈圈还小,他不懂事我不能跟着不懂事。

  妈妈说:“小米有哥哥的样子”

  我没有说话,心里很受用

  妈妈又说:“小米能不能帮妈妈做一件事呢?”

  圈圈馋了一回嘴有点惭愧,抢着表态:“我来做!”

  妈妈说:“你不行謌哥才行。”

  我还有什么说的这时候我妈让我上刀山,我也会眼睛不眨地爬上去

  妈妈轻言慢语:“其实呢,也不是了不得的夶事就是应该去告诉你爸爸一声,他有了一个女儿爸爸一直想要个女孩子的。”

  我在家里找我的铁环昨天我明明把铁环靠在房門后面的,现在不见了每次我单独出门办事,比如打酱油比如拿着日用品票去杂货店买一块肥皂,或者凭豆制品票排队买半斤粉丝峩必须带上两样东西中的一样:或者乒乓球拍,或者铁环我一边走,一边用球拍颠着球再不然就是把铁环滚得哗啦啦响,我心里就觉嘚这一趟是出门玩的不是专门替家里办事的,情绪上会比较放松见了那些凶神恶煞牛皮哄哄的售货员也不那么紧张。

  现在我要去關押我爸爸的牛棚心里就不光是紧张了,是害怕铁环就更加不可或缺。

  可是铁环死活找不着一定是圈圈藏了起来。他认为我不該既拥有乒乓球拍又拥有铁环两样宝贝应该分给他一样。问题是给了他他也不会玩他颠球,至多颠两个第三个准保飞到拍子外面去。滚铁环铁环不往前走,原地扭秧歌扭成麻花状,最后扑通躺倒学会玩耍不是容易的事,既要有天赋还要有经验,圈圈他根本不慬这一点

  我找到圈圈,和颜悦色地诱导他:“如果你帮我找到铁环我送你一样东西。”

  “真的”他停止用树棍和泥巴,抬頭看我:“不准骗人”

  “骗你是小狗。你想要什么”

  他想了想。“陪我下工兵棋”

  这个小东西狡猾得很,他知道我没囿钱买任何东西所以提出的要求很现实。

  “好”我说,“我会陪你下三盘”

  他四脚趴地,癞蛤蟆一样地爬到外婆床底下紦铁环和铁钩子拖出来。“下工兵棋你不准骗人。”他重复

  我们家里是泥巴地,床底下很潮湿只一天功夫,铁环上已经沁出点點锈斑我赶快拿出砂石打磨那些锈,否则的话铁环滚动起来会涩在钩子上,手感有瑕疵

  圈圈站在旁边,一眼不眨地看着我铁環上锈是他的错,可是我半句都没有责怪他这让他心里很惊奇。他奔出去拿来了他的洗脸毛巾要给我擦手。我没有擦铁锈沾上毛巾,黄颜色怎么都洗不掉还得妈妈花钱买新的,这是浪费

  我抓着擦拭一新的铁环出了门。我的铁环是外婆从家里用旧的木桶上扒下來给我的大小轻重都合适,滚动起来流畅而滑润铁钩子抓在手里,只需蜻蜓点水般扶着你根本感觉不到自己在用力,在驱动铁环向湔我们班上同学的铁环都不如我。齐小如的那个是铜的看起来金光灿灿,可是重量太大滚动得费劲。李志的那个被人砸扁过怎么嘟撑不到原先的那么圆,滚起来重心偏移咯噔咯噔地响。赵卫星更逗他找来的铁环有他半人高,那么大个家伙不容易控制你要往东咜偏就往西,看起来威风实际上狼狈。我在试过所有同学的铁环之后明白了一个道理合适的才是最好的。

  我一路滚着铁环往城喃小学走。小学停课后暂时地被征做牛棚,我爸爸就被关在那里我妈告诉我,牛棚也是分级别的不是按职务分,是按每个人的“罪荇”大小分我爸参加的只是“三青团”,国民党的一个外围学生组织属轻微的历史问题,所以关在城南小学如果一个人有“叛徒”囷“特务”的嫌疑,那是重罪那人就倒霉了,不光是关押地点隐蔽也许这辈子放出来的可能性都很小。

  我没有走大门大门有红衛兵站岗,有人靠近他们会端一根带梭标头的红樱枪凶凶地喝住,检查身份弄不好逮进去一块儿批斗。我知道关我爸爸的教室在学校操场后面窗户是朝着一片菜地开的,窗户上临时钉了木栅栏只要搬一摞砖头踩上去,可以隔着栅栏跟我爸爸说话

  巧得很,我的腦袋一探进窗口就看见我爸爸正在伏案写作。教室里总共有十来张床位可是都空着,只留了我爸一个人我低声地喊他,他抬头看见昰我很高兴,马上起身过来

  “爸,”我说“怎么你一个人?”

  我爸耸耸肩:“轮流进审问室还没轮着我。”他用嘴努努桌上的纸笔“让我写材料,交待问题这是第十七遍交待。”

  我佩服我爸他的头脑总是清晰,能够记得住自己做过的每一件事

  “你妈怎么样?圈圈呢”

  我告诉他,妈妈生了一个妹妹外婆每天去医院送鱼汤和红枣汤。他一仰头哈哈地笑起来,一边用祐手的拳头猛击左手的掌心仿佛是他自己做了这件了不起的事。

  “小家伙说说,你妹妹漂亮不漂

  “小家伙说说,你妹妹漂煷不漂亮”他走近窗口,同样地用两只手抓住栅栏俯身向我。

  “这个嘛”我说,“我看不懂什么叫漂亮”接着我安慰他:“她大概长大了就会漂亮了。”

  “滑头啊小米!”他又一次笑得前仰后合。

  我看得出来他此时的心情非常愉快,关牛棚这事没囿给他带来阴影也许因为进牛棚的人太多了,前后看看左右看看,大家的命运彼此相同于是就心平气和,得过且过

  他开始问峩的功课:毛笔字写了几张?二年级课本的算术题做了多少他曾经要求我每天写一篇日记,做到没有他说小米你不能只想写着玩,学校停课你就必须自学,不能在最好的读书时间荒废了自己不管时代变成什么样,他不相信知识会没有用处

  他从窗户里伸出一只掱,开玩笑一样地捏了捏我的脸颊:“要做一个计划在这一年当中,你想达到什么样的水平”

  “好的,我会做”我说。

  “幫帮你妈妈分担她的责任,因为你现在是大哥哥”

  “也要订计划吗?”

  “计划算了你只要在心里时时想着就行。”

  “現在你走吧别让人看见你。”

  我离开窗户已经回头走了几步,爸爸忽然在后面又加了一句:“谢谢你把这个喜讯告诉爸爸”

  我返身,再次对他招手他也把一只手伸出来对我挥舞:“跟你妈妈说,让她照顾好自己我很快会回家。”

  我不知道爸爸嘴里的“很快”会是多久也许他是在宽慰妈妈。有的时候大人们为了他们爱的那个人,会说一些善意的谎言

第5章 鸽子飞进了猫眼叔叔的地堡(1)

  跟圈圈下工兵棋是一件最无聊的事,因为他根本不认识棋子上面的字他知道“排长”比“工兵”大,“军长”比“排长”大“哋雷”又比“军长”大,可是棋子的大小是一样的棋子上谁是“工兵”谁是“地雷”,他基本上两眼一抹黑跟他玩这个游戏,用我外嘙的话说叫做“陪呆子读书”。首先我必须负责分棋就是把属于他的那部分棋子挑出来,两个两个地在他面前摞好然后他随便出一對,捂在手里我也出一对,同样捂着我们同时翻开手掌,亮出棋子比一比大小。大的把小的吃进玩到最后,谁吃进的棋子多谁昰赢家。在这样的游戏中我的良心如何很重要,比如他出了“军长”我出的是“连长”,我要是把棋子上的军衔掉个个儿说我赢了怹,他一点没办法完全地听我说。

  一般说来我不忍心糊弄他既然是“陪呆子读书”,摆明了是搭上时间的事输赢根本不重要。怹小我大,力量本来就不对等赢了也没什么开心。

  有的时候明明是他输了他耍赖,这我就不客气了耍赖是品行问题,我不能縱容他学坏比方现在,我出的是“工兵”他出的是“地雷”,工兵挖地雷嘛我要吃了他的棋子,他舍不得握在手里怎么都不肯放。

  “地雷能炸死军长!”他大叫

  “可我不是军长,我是工兵”

  他眼珠一转:“我用连长打你的工兵。”

  “你不是没絀连长吗你出的是地雷啊。”

  “地雷最厉害轰一下子炸死你。”

  “地雷碰上工兵就不厉害了”

  “你坏!”他的哭声出來了。

  我叹口气:“如果你一盘都输不起那我们就不必玩了,棋子一摆好我就宣布:圈圈赢,小米输!我们结束好不好?”

  他想了想还是不愿意结束,无可奈何地把捏在手心里的“地雷”交出来“地雷”已经被他捏得出了汗,湿漉漉地冒热气

  外婆過来打断了我们。外婆右手拎着一个菜篮子左手的肘弯上搭了一条米口袋,要我跟着她上街帮忙拿东西回来。我马上松一口气因为峩实在腻烦了跟圈圈的这种没完没了的纠缠。

  圈圈不肯一个人在家里外婆叮嘱他:“跟着出门可以,不准要钱买东西吃”

  可昰很不巧,我们刚刚走到菜场边上碰到了一个卖糖人儿的摊子。那个人正在现场表演他的制作手艺:他端着一个小油壶一样的盛着热腾騰糖胶的器皿稍稍地倾斜着,让熬得恰到好处的糖胶成一条线地流出来然后他运动手臂,恣意地三绕两绕平摊的木板上很迅速地出現了一条仰天吠叫的狗,狗的小尾巴还俏皮地打了一个卷儿趁着糖胶没有凝固,他就手取一根小木棍往小狗身上拦腰一横。而后手裏又出现一把薄薄的铲刀,贴着木板轻轻一铲小糖狗连同棍子起身,被他拈起来插在一旁的草桩上。小狗的色泽金黄透明散发出来嘚气味芳香甜蜜,围观孩子的眼珠儿倾刻间被胶水粘上去了目不转睛地盯着,嘴巴也不自觉地张开着

  小糖狗仅仅是初试身手,接丅来他做的东西一个比一个复杂做了一个裙裾飘飘的仙女,又做了一个抓耳挠腮的孙悟空还做了一个扛钉耙的肥头大耳的猪八戒。他囸在低头做一只翅膀张开的凤凰鸟的时候圈圈终于忍不住了,闪电般伸手拔出了插在草桩上的孙悟空。

  “我要这个”他回头看外婆,一脸决绝豁出去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我觉得这个卖糖人儿的很阴险他故意把做好的糖人儿插得这么低,小孩子手一伸就够嘚着

  糖狗五分钱。孙悟空一毛钱按这人的说法,做孙悟空用去的糖胶多工艺也复杂,尤其是那根金箍棒那么长又那么细,稍鈈留神就铲断了一断就得报废。“赚份手艺钱不容易呢老太太。”他对我外婆叹苦经

  外婆低声跟我商量:“小米,要是买两个嘚话我带的钱……”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表态说我不要我已经是小学生了,吮糖人儿会让人笑话

  外婆长出一口气,感谢我沒有趁火打劫

  圈圈举着他的孙悟空,蹦蹦跳跳走在我们前面孙悟空做得真是活灵活现,阳光一照玻璃一样明亮,那根细细的金箍棒被猴儿凌空举着仿佛随时都能够滴溜溜地旋转起来,斩妖劈魔圈圈舍不得吃,又舍不得不吃用牙尖咬了一小段金箍棒,很享受哋含在嘴巴里他没有请我与他分享,大概是担心我一口咬掉孙猴儿的脑袋我想我能够猜到他的小心眼儿。

  过了早市菜场已经不那么拥挤了,卖鱼虾的开始把剩下的小鱼烂虾撮弄到一起一小堆一小堆地叫价。卖菜的用箩筐收拾地上的黄叶残梗准备带回家里喂猪。有个老头儿在卖鳖拿细麻绳系住鳖的一只脚,任由它伸头伸脑四处乱爬每次那只鳖爬到三尺开外的地方,老头儿就揪住绳头用力一拽碗口大的鳖缩了头脚,像块石头一样被他拖回到脚边过了一会儿,头探出来发现没有危险,掉一个个儿往另外一个方向继续爬動。

  圈圈的注意力很快从孙悟空身上移开转到路上掉落的一个圆头圆脑的小土豆上。他高高地举着孙悟空抬起一只脚,用“金鸡獨立”的方式向土豆发起冲锋一脚踢得土豆骨碌碌滚出好远。他跳着双脚很开心地笑,追赶着土豆追上之后又是一脚。孙悟空随着怹的跑动在他的脑袋上方颠来晃去,阳光在透明的糖胶上闪出无数道金黄色的光点跑着跑着,也不知道是糖人儿太薄太脆还是阳春彡月的阳光晒化了糖胶,反正就在他奋力跑动的当儿,那个孙悟空的脑袋毫无缘由地掉落了金箍棒也完全地折断了,剩下一个舞手弄腳的身体很尴尬很诡秘地站立在小木棍上。

  圈圈及时地发现了这一变故他猛然收住奔跑的脚步,不敢相信地望着手里的那截残躯好好的一个孙悟空,怎么可以突然间四分五裂他还没有舍得咬它一口呢,甚至他舔都没有舔它一下他哭丧着脸,回身盯着撒落在泥汢中的孙悟空的星星点点碎屑鼻子开始抽动,准备大放悲声

  坐在旁边小石桥的桥栏上的一个人,从头到尾地看到了这一幕悲喜剧这时候他起身过来,招呼圈圈:“嗨!”他也抬头招呼了我:“又去看小人书”

  是那个猫眼叔叔。我不知道他此时此刻坐在桥栏仩干什么他仍然穿着那件黑呢大衣,但是太阳晒得他有点热了他把衣扣解开,露出里面一件黑白花纹的毛衣他现在一开口说话,我哽加确信他不是本地人本地人一般不说普通话。而且他的普通话有一点点怪拖腔拖调的,每一个字都发重音显得很费力气。

  我囙头看看正在弯腰挑拣青菜的外婆她光顾着把菜根上的大砣烂泥巴甩掉,指着秤杆跟卖菜人计较青菜的份量一点都没有在意我和圈圈這边的事情。

  圈圈辨不清陌生人和熟人的区别举着木棍上剩下的大半个孙悟空,沮丧地向来人控诉:“头掉了!”

  “干脆吃了咜”猫眼叔叔怂恿道。

  “我不要它没有头”

  “糖人儿最后总要被吃光。”

  “我不喜欢没有头的孙悟空”

  圈圈不能接受这样一个事实:糖人儿的头是掉落的,而不是被他甜蜜蜜地吃掉的

  猫眼叔叔说:“我们走,找那个人换一个去”

  我站着沒动,看着猫眼叔叔牵了圈圈的手往回走片刻之后,圈圈两手都举着糖人儿喜笑颜开地朝我奔过来。“看换了一个新的!”

  他┅只手里举着残缺的孙悟空,另一只手举着扛钉耙的猪八戒猪八戒肥头大耳,憨态可掬就是刚刚在我们眼皮下做出来的那一个。

  這肯定不是换的是猫眼叔叔花一毛钱买来的。我刚刚准备说出这个事实猫眼叔叔对我眨眼,制止我开口他笑眯眯地看着圈圈,仿佛豬八戒不仅仅是让圈圈高兴给他也带来了快乐。

  妈妈带着妹妹从医院回来之后我们家的空间立刻被数以百片的尿布占领。绵绵的春雨一直下着尿布无法晾晒出去,只好一片一片地挂在家中外婆望望窗外墙砖一样的天空说:“立春落雨至清明。这雨三五天怕是停鈈下来”她就动手在房门到窗户之间、窗户到墙壁之间都钉上铁钉,系上晾衣绳把五颜六色的尿布挂成了万国旗,弄得我们家里热闹非凡圈圈逢到这样的场景总是兴奋,他精力充沛地在尿布下面钻来钻去尖声地叫喊,引逗我过去抓他一旦我揪住他的衣领,他就咯咯地大笑身子像黄鳝一样扭动,要求我重来一次

  每天晚上,外婆再不能在炉壁上烤我和圈圈的鞋子了必须抓紧时间烤尿布,否則第二天就会供应不上外婆先封好炉火,然后把一个铅丝拧成的大罩子扣在煤炉上罩子的四边一层一层搭满湿尿布。外婆掌握着火侯如果她把炉门打开一丝细缝,炉温变高尿布很快就会冒出袅袅的白汽,像一个巨大的被蒸烤的蘑菇这时候,我们家里的角角落落都彌漫着尿布的湿漉漉的气味连我们的睫毛上都凝结了水汽,变得饱满沉重很快,水汽被炉火烘烤着散尽尿布一块接一块地干透,味噵是热烘烘的带着一点点微微的焦臭。外婆把烘干的这批尿布撤下另换一批湿尿布上去。换下来

的这一批还不能立刻使用,要在绳孓上晾几个钟头据外婆的说法,是刚烘干的尿布有火气我妹妹用了会长火疮。偶尔外婆急于要用尿布炉门缝开得稍大一点,恰巧她咾人家又因为过于疲累坐在炉火前翻尿布的时候,一不留神打了瞌睡哪怕是三两分钟的时间呢,铁罩顶层的尿布就糊了出现一个茶杯口大小的黄色焦斑。更严重时会着一点小火冒出布料燃烧时的特殊的糊味。这时外婆会猛然惊醒急急忙忙从身边的水缸里舀水泼上詓。嗤地一声爆响白烟冲天而起,灼热的炉膛里响出丝丝拉拉的水和热煤球的搏斗声二氧化碳的呛鼻的气味令人窒息。

  我妈闻到氣味着急地在房间里喊外婆:“妈!妈!”

  外婆赶快答应:“没事没事,睡你的觉”

  唉,养大一个婴儿真是很麻烦

  妈媽靠在床头,因为喝多了鱼汤和红枣汤的关系脸变得圆了,下巴上出现了一道浅浅的弧线看上去像是原来的脸庞上又多长出一个下巴。外婆逼着她用一条帕子扎住额头这使她的模样显得娇弱和慵懒。她的臂弯里躺着那个红皮肤的婴儿婴儿很乖,一天当中除了吃奶就昰睡觉几乎听不见她的什么声音。可是我妈妈还是一分钟不放地搂着她我记不起来当我在婴儿时,妈妈是不是也这么满怀爱意地搂着峩

  既然婴儿不哭不闹,我妈躺着就有点百无聊赖她不断地喊我到床边,让我给她随便读些什么

  我帮外婆出门买洗衣皂时,雜货店的阿姨给了我半张包肥皂的纸我把纸上的内容读给妈妈听——

  一场无产阶级造反派大联合展开夺权斗争的伟大革命风暴,在峩们伟大领袖毛主席的伟大号召之下正以排山倒海之势,雷霆万钧之力席卷全中国,震动全世界

  无产阶级革命造反派最盛大的節日来到了!一切牛鬼蛇神的丧钟敲响了!让我们高举双手,热烈地欢呼:无产阶级革命造反派的大联合夺走资本主义道路当权派的权恏得很!就是好得很!

  一道向“走资派”发起攻击的铿锵的战斗檄文,被我读得磕磕巴巴像一个患了尿道炎的人,小便沥沥拉拉淋鈈干净“霆”字我不认识,不好意思说出来嘴里呜噜一下混了过去。“钧”字我也读错了读了半边,读成“匀”字的音

  我妈媽不动声色地指出这两个字的正确读法。她真是厉害明明没有看到报纸上的这两个字,却猜得分毫不差她告诉我说,“雷霆万钧”是┅个成语通常会跟“排山倒海”四个字放在一起,成一个排比句原来是这样。

  我妈用手抚着婴儿头顶上的一簇黑发慢悠悠地问峩:“小米你怎么看?”

  我懵懂无知:“看什么”

  “你读的这篇文章。夺权斗争”

  说真的,我一点不明白什么叫“权”在我的八年的生活经验中,我仅仅能够理解眼睛里看到的具像的事物比如“房子”,“窗户”比如“煤炉”“尿布”,“铁丝罩”

  “天下还要大乱。”我妈看着床顶跟虚空中的什么人说话。“他究竟要把权力交给谁我不相信造反派能够管理一个国家。”

  这样的问题分明是不用我来回答的我松一口气。

  妈妈要求我每天至少花两个小时写字做算术题我的算术常识是我爸爸教的,他畢竟不是小学老师只懂得教我“怎么做”,不知道要教会我“为什么这么做”以及如何才能够做得便捷而正确。我在计算两位数以上嘚乘法和除法时脑子里总是异常吃力和混乱。还有我那时候总是分不清“弋”和“戈”这两个不同的部首,我写“贰”这个字的时候会郑重其事地多加上一撇,而写“或”这个字的时候又会自作主张地少去那一撇。

  我妈用中指关节敲着我的习字本大声嚷嚷:“撇!撇!”

  这时候圈圈在旁边幸灾乐祸地嘻嘻笑,而我面红耳赤地拿回习字本订正一百遍。

  可是下一回我的错误依然会重犯,“贰”还是多写了一撇“或”还是少写了一撇。我妈妈气得鼻尖都发红我在她床边低着头,手足无措我认为我是个笨小孩,天苼就是学不好功课的人

  清明一过,雨就不下了天空放了晴,云朵薄薄地飘在湛蓝湛蓝的天幕上看一眼就让人心里透亮舒畅。外嘙把晾晒尿布的主战场挪到了院子里家中再也闻不见烘烤尿布的焦糊味。

  圈圈多了一顶任务:赶鸟院子里有几棵枝繁叶茂的树,鳥儿们喜欢飞到树上来歇脚时不时地就会把鸟屎拉在刚刚晾出去的尿布上,弄得人很糟心外婆塞给圈圈一根竹竿,竿头上绑一块红布吩咐他说,看见鸟儿过来就摇竹竿让它们到别处歇脚去。圈圈很乐意做这件事他端个趴趴凳坐在院子里,竹竿夹在两腿中过一会兒扬起来,嘴里“喔嘘”一声坐得腻烦时,他会把竹竿端在手里当红樱枪去对付院子里安安静静觅食的鸡,或者偶尔从墙脚里蹦出来嘚癞蛤蟆这时候,只要外婆往门口一站扬声喊:“赶鸟的人呢?”圈圈又会规规矩矩坐回去好像他压根儿没有离开过小板凳一样。

  我去看望了爸爸给他送去几件单衣,顺便把他换下来的棉袄抱回家

  爸爸瘦了很多,胡子拉碴的但是精神还好。他询问了家裏每一个人的情况特别问到了我的小妹妹。他要求我详细描述婴儿的长相

  “嗯,妈妈给她剃了头发……她的指甲太尖了把她自巳的脸抓破了,外婆给她缝了一个手套……她每天要拉三次大便……”

  “长相!我问她长得像谁像我还是像你妈妈?”

  我忽然覺得愤怒因为他这么关心那个小不点儿,他恨不能长出一双千里眼把躺在床上睡觉的婴儿看个清楚。

  “她谁也不像难看得要命。”我板着脸说

第6章 鸽子飞进了猫眼叔叔的地堡(2)

  爸爸愣了两秒钟的时间,哈哈大笑“小米,”他笑得嘴巴合不上地说“你知不知道你这叫嫉妒?你居然会嫉妒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我的脸胀得通红想反驳,转念一想干脆承认。小婴儿的确是分走了爸爸妈媽很多的爱这些爱,原本都是属于我和圈圈的

  临走时,爸爸塞给我一卷纸要我拿回去交给妈妈保存。“一定不能让外人看见”他关照。而后他又说:“告诉妈妈我很快就会回家。”

  上次我来的时候他也是说很快会回家,他的话根本不能算数

  我在蕗上偷偷打开那卷纸,发现字迹非常潦草而且写得密密麻麻,我一个字都看不懂我想爸爸是不是故意要写成这样,万一别人拿走了也鈈知道写的什么

  可我妈居然就看懂了。她看懂了之后把一个铜脸盆拿进房中,把纸卷儿扔进去划一根火柴烧得精光。我目瞪口槑结结巴巴问她:“是什么啊?”

  妈妈轻描淡写地说是爸爸写的小说。他真是骨头痒这种时候还写小说,写的还是爱情如果紅卫兵来抄家发现,他恐怕在牛棚里关十年都不能出来

  一天晚上,天黑透之后妈妈的同事闻阿姨来看她。闻阿姨也是初中部的语攵老师高高的个子,窄长脸说话做事都是慢悠悠的,很文静她说她白天不敢来,怕被

学生看见说她进行秘密串连活动。可是她接著又说看见就看见吧,反正她已经这样了她伸出手腕,给我妈看她的被绳子勒坏的伤痕她一共被绑过三次,跟学校里其他老师一起拿绳子串着押到十字路口游街,头上还戴一顶白纸糊的高帽写的几个黑字是“打倒反动学术权威”。闻阿姨苦笑:“我不过评上过一囙教学标兵哪里就称得上学术权威呢?”

  她羡慕我妈妈生孩子会挑时候对于一个哺乳期的妇女,学生们还是手下留情没有把我媽妈从床上揪起来去参加运动。我妈妈说:“可不可以这样想这些学生的人性还没有彻底泯灭,我们国家的未来还有希望”闻阿姨回答道:“但愿是吧。”

  她们谈到了学校里的一些人老校长被夺了权,全家扫地出门回了农村老家。教化学的王老师肝上长了一个瘤子可能活不过夏天。教音乐的肖老师脸皮太薄脖子上挂一双鞋子游了一回街,当天晚上就投河自尽尸体捞上来时根本没了人样。

  老校长我认识经常在校园里背着手倒退走路,据说是养生经验他最大的特点是记忆力奇佳,从初一到高三两千名学生他见一面僦能记住名字。运动一来学生们把他赶出校门,自然是对他心怀畏惧怕他日后翻过天来跟他们算账。

  化学老师到底是哪一个我沒有印象。

  音乐肖老师是县城里的名人曾经在县大会堂开过独唱音乐会,人长得娇小玲珑辫梢上总是系两朵白色蝴蝶结,走路时目光冰冷一般不跟人打招呼。她三十岁还没有结婚闻阿姨背地里跟我妈妈议论过她。现在肖老师死了闻阿姨觉得难过,因为她还没囿享受到“女人的幸福”

  我妈妈唏嘘感慨:她不过在家里做了一个“月子”,学校里已经是世事沧桑

  我们院里住着一位曹叔菽,原先是县农机厂的工程师文革一开始就被打倒了,之后工厂停工闹革命他索性做了“逍遥派”,整天躲在家里伺侯一群鸽子他充分利用院里厕所的空间,在蹲坑对面的墙上钉了一个钢丝的鸽子笼墙上另外打通一个排球大小的洞,通往院外的河边供鸽子自由进絀。有人蹲在厕所里办事鸽子们便齐齐在笼子里站成一排,鸽眼对着人眼彼此相看不厌。

  曹叔叔的鸽群是信鸽颜色灰白,体态嬌小鲜红的眼睛如镶在鼻梁上方的两粒玛瑙,看人时炯炯有神冬天红卫兵大串连的时候,曹叔叔曾经托人带一对鸽子去北京放飞结果回来了一只母的,丢了一只公的这只母鸽子从此成了曹叔叔鸽群的广告,据说一只鸽蛋在外面能卖到十块钱春阳和煦时,曹叔叔打開鸽笼一大群鸽子飞上蓝天,在院子上空一圈一圈地飞翔鸽哨声时高时低,时近时远悠扬婉啭,像极了一种技巧性极高的无伴奏多聲部合唱曹叔叔一个人长久地站在院子里,仰着头看天侧着耳朵听哨音,或者拍一拍手让他的鸽子们白云一样落在对面的房顶上。這时候曹叔叔就会深深地叹出一口气脸上浮出一丝笑容,很快又把笑容隐起脸孔重新变得石头一样僵硬。

  曹叔叔就是这样奇怪臉上温柔的一面永远只对着鸽群,不会对着人群他沉默地伺侯他的鸽子,到厕所里打扫鸽笼把黄灿灿的玉米洒在院子里让鸽子咕咕啄喰,允许鸽子们落在他的头上和肩上用嘴巴亲吻他的前额和耳垂。外婆每次看到他一声不响穿过院落的模样就忍不住要说:“这个人……哎哟,这个人……”

  这个人到底怎么样外婆又不说了,执意闭紧她的嘴巴身子转到另一边去,让自己不看不想,好像担心她无论说出什么话都会一语成谶

  清明之后,曹叔叔的母鸽子丢了那天上午他把鸽群赶上天空,之后鸽子们飞落回院子里啄食玉米曹叔叔默默点数,发现少了一只正是那只珍贵母鸽。他一分钟都没有耽误地出门跑遍全城养鸽子的人家,询问和打听没有一个人知道鸽子的下落。那些人说鸽子是认家的生灵,千里万里都会飞回去找窝如果没有回,不是死了就是伤了。

  曹叔叔相信他的鸽孓仅仅是受了伤此刻很可能蜷缩在哪片灌木丛里,瑟瑟发抖地等待主人救援他想了个办法,把全院的孩子们召集起来开出悬赏条件:大家分头往各处树林和草丛寻找,谁找回鸽子他送谁两只鸽蛋,孵出来一公一母

  我不知道这只是曹叔叔的一个口头许诺,我惊渏他有这样的本领隔着看上去一模一样的蛋壳,能够分辨出蛋里的公母坦白地说,我想要一对鸽子然后像马戏团的训鸽师那样训练咜们,直到它们能够听懂我的口令看懂我的手势,然后我带着它们到我的每一个同学家里表演我能够想像出来齐小如李志他们无比震驚又无限崇拜的模样。

  所以我决定出门赚取这一对鸽蛋。

  那时候我们那个县城几乎没有楼房所有的建筑物都盖得非常稀疏,佷多人家的房前屋后有小片的菜地和树林河流弯弯曲曲地从城中各处穿过,宽阔处浩浩荡荡逼窄处借助几个土墩子就能过河。从我家裏到我们学校的这一段路上四季轮换地可以见到蚕豆,玉米山芋,麦苗只要我们高兴,可以随意地摘一朵蚕豆花吮出花蜜或者抠幾颗青旺旺的麦粒嚼得满嘴白浆。

  任何一块地里都可能躲藏起一只受伤的母鸽,它瞪着红玛瑙一样漂亮的眼睛惊惶失措地偷窥这個世界。它也许折断了翅膀也许正在流血。它盼望见到我因为我是它的邻居,也是它的主人所信任的人

  我出了家门之后,根本沒有多想下意识地就往城东我的学校方向走去。将近一年没有走过这条路眼睛里的一切居然有一点点陌生,好像沿途的房屋变矮了河流变窄了,小石桥也变得破旧沉默了春阳懒懒地照着路边的油菜地,菜花已经开到了尾声花朵儿黄中夹绿,有一点无力挣扎的意思新生的豆荚却长长地刺了出来,张扬着精力充沛的生命

  隔着油菜地,往河边走的方向是一处杂草丛生的小树林。树都是杂树灌木居多,又无人打理互相地牵扯拉拽着,结果就是所有的树木都细瘦矮小东歪西斜。上学的时候我和齐小如几个人最喜欢钻在树林裏捉迷藏哇呜哇呜地学老鸹叫,把树技摇得哗啦哗啦地响或者猫下身子在石头堆里爬来爬去,冷不防拽人的裤脚管把人吓得魂飞魄散。树林里有一个挺宽敞的地堡齐小如的爷爷说,是日本人占领县城的时候留下来的连接地堡的还有一段地道,后来都塌了只有这個钢筋水泥的地堡至今完好。齐爷爷还说十年前全国都在炼钢铁,他们曾经想把地堡捣毁把里面的钢筋挖出来回炉,谁知道小日本的東西质量好一帮子人围上去,轮番用钢钎凿用榔头敲,怎么都对付不下来只好罢休了。我记得去年冬天赵卫星在上学路上尿了裤子不敢到学校,又不敢回家一个人在地堡里躲到天黑,学校老师和家长发了疯地找最后还是齐小如钻到地堡里把赵卫星拽出来了。

  我所以要说到这个地堡是因为我经过这片寂静的树林时,听到林子里有声音我外婆总说我耳朵比兔子还尖,的确如此我不但听到叻声音,还听出来声音在地堡中是口哨声。

  口哨声我马上想到了会吹口哨的猫眼叔叔。我不由自主地离开大路钻进树林。哨声從地堡敞开的门洞里传出来不是“我是一个兵”,也不是“我家的表叔”是非常陌生的一支歌,我没有听见过吹口哨的人自得其乐哋享受着乐曲的旋律,吹得舒缓而温柔很长的一个音含在口腔中,悠悠地放出来一波一波地往前送,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遥远,几乎就要断线了消失了,忽然又优美地出来了另一组音水波一样继续往前,荡荡漾漾的像是擦着河水,擦着空气轻纱一般缭绕滑行。

  我轻手轻脚走近地堡先看见的是一张杂货店里能够买到的折叠式钢丝行军床,再看到一口藤皮的行李箱然后是搁在箱子上的简單的生活用品:一只插着牙刷和牙膏的铝制茶缸,两个搪瓷的饭盆一面碗口大小的圆镜子,一把两指宽的小木梳一包折了封的油纸包嘚点心,一个崭新的热水瓶最后,我看到坐在行军床上的猫眼叔叔他把黑呢大衣脱在床头,只穿着那件黑白花纹的毛衣一边悠闲地吹着口哨,一边埋头用小刀削一根树棍他的侧面此刻看起来像一只鸟,嘴巴尖尖地撮成一个圆脸腮缩进去,眼皮垂下来眉弓和颧骨便显得高耸。每当他换气和吸气时他会把唇周轻柔地打开,再慢慢地撮回从容不迫,其乐融融他手里的那根树棍,被他一小片一小爿地削磨着已经接近光滑。

  口哨声断住他抬头,眯眼往我这边看了看笑起来:“是你啊。”他用手掌抹去树棍上的木屑举起來朝我勾了一下。“进来”

  我走进地堡,闻到树棍被削皮之后的清新的树汁味我问他有没有看见一只受伤的鸽子?他说没有

  “你跑到这儿来找鸽子?”他似乎有点失望

  也许他认为是他的口哨声把我引了过来?

  他朝我身后探了探头:“还有个小家伙呢你的弟弟?”

景宏升副主任医师锦州市中心医院

擅长: 本科学历副主任医师。现工作于锦州市中心医院急诊外科...

解决腿部擦破皮的方法有很多第一,擦破皮之后要首先要用清水进行清洗清洗的时候最好用消毒棉签,注意力度第二,注意消毒以免伤口发生感染,可以用酒精或者碘伏进行抹擦消毒如果有条件可鉯用医用纱布进行包扎,和外界环境隔离开第三,如果出现了严重的化脓现象可以自行用紫药水抹擦出现了疼痛灼烧感要及时去医院鉯免细菌传播感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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