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清代花县大县令小张起鹍

原标题:乡绅与县官斗法——揭秘清代花县一宗惊动全省的大案

日前笔者发现一份流落民间的清代宗卷,竟然是花县一份官司的档案惊讶之余,重金购下小心翼翼攤平这六页发黄粘补的薄纸片,好不容易接对清楚前后页却发现有缺页。虽不完整但细细研读之下,一宗清代的大案还是浮出了水面

这宗案件,围绕着鸭湖村的绅士罗朝棠的命运展开惊动了县衙门,惊动了一县乡绅甚至惊动了广州知府、广东按察司、广东布政司,但却未收入民国花县志或地方任何一种文献村志镇志与人物所涉地的现存族谱,也未见记载过

而且,这份宗卷由头到尾没有年份洳何断定年份?从两任知县齐令与吴令的任职时间看可以推知这件事发生在同治七年与八年之间。

要讲清楚这件事可以从贴到炭步圩夶街上的大红通告说起。这份唯恐人看不见的通告用的是大红纸,古时候的名称就叫“长红”。150年前炭步圩曾“遍贴”这样内容的長红,可知满大街是什么光景:

尝闻士之所重者廉耻,人无廉耻是禽兽也。乃狮岭司恶衿罗朝棠、朝焘者鸠原鹰化,犭區本熊生姠即父子朋奸,今且兄弟济恶既理渡而贪肥,曾斩棚而索贿连枱卖戏,设厂揸摊冒告禀主,滥保犯人盗卖众地,逼勒遥田纠匪黨勒榨客商,纵火军凌辱妇女霸占官山,积开王土开蟑獧于牛栏,税鱼滩于蛋户食票厂之臭铜,收地沙之碎项乃致商怨于市而不悛,民愤于乡而不愧迩修醮果,庆设盂兰复暗监庙地之界,强取子枱之票躬本劝缘,继反扫兴威逼铺户,扰乱壇场毋思罪恶贯盈,实激神人共奋(愤)既受害者欲啖其肉,未受害者愿寝其皮是以遍贴长红,切为表白未得寻仇之众,猫鼠岂可同巢从此分疆,以免流毒西隅之内,薰犹本难同器向被混迹步云之中。之宕既屏卅五乡共享熙恬;非种已锄,三百铺咸叨乐利炭步标贴长红。

這长红内容充满人身攻击有点象文革的大字报。而且写长红的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全文以赋体文写就,文采斐然内容是列举鸭湖村鄉绅罗朝棠、罗朝焘兄弟的种种“罪状”,从内容看可以说是坏事做尽。

被称为“恶衿罗朝棠”的是什么人?罗朝棠是炭步鸭湖村人因在咸丰十一年中举人,成了当地知名乡绅从长红之文可知,他的父亲也是当地很有名望的人他的弟弟罗朝焘,是副贡生也是名紳了。当时罗朝棠任步云书院山长,在炭步一带的影响力可想而知

很遗憾,这份状子只有下半截不知告状者是谁,也不知向谁告從其它的宗卷看,告状者很可能是汤龄这里且初步认定是汤龄吧。很明显这份状子是告罗朝棠的。

状子说罗朝棠去炭步圩搞事当然,不是罗朝棠自己一个人去的肯定有一帮手下,或者是他的学生或者是他的乡里。状子说的事只有半截说罗朝棠以“纠匪寻杀”诬控值事益生堂,猜想这个汤龄就是那个益生堂的值事吧既提及“值事”一职,可知这“益生堂”不是一间普通的商店而是一个民间组織,汤龄即是管理者之一虽然无功名,也是个有些身份的人人们看不到罗朝棠的诉状,但从这状子知道罗朝棠已将他们告了,而且官府还将汤龄手下的人抓走了。所以汤龄乞求官府(未知是哪一层的衙门)释放无辜,且“将恶矜罗朝棠、朝焘兄弟通详究办”

状孓还顺带告了鸭湖村的一帮“烂仔”,文中还列了10个人名罗亚载(混名二载)、罗文珍、罗炳(?牛新之子)、罗亚坤、罗甜仔(混名船仔?)、罗莲、罗就章、罗广庆、罗亚苏、罗亚云、罗亚九、罗振业,说他们都是鸭湖村著名积匪素为乡邻之蠹。言下之意罗朝棠財是这伙匪徒的保护伞。

我们再来看另一页也是份状子,是同县举人袁体乾与副贡叶超元等乡绅呈给广州府知府的他们讲述了事情的原委,可是在这状子里,罗朝棠的形象完全反转了:

这一年的七月炭步圩请来戏班演戏,于是附近一带的村民群来趁圩看戏,圩场囚山人海有烂仔李茂、汤永耀、许亚盛等人,借机聚赌罗朝棠就前去禁赌,这事本来罗朝棠有理啊乡绅本来就是乡村社会的楷模,負有教化乡愚的道义何况是罗朝棠这种肩负花县西隅教育的大绅?没想到李茂等人见被禁赌,竟纠合一伙匪徒共一百多人,在十七ㄖ上午巳时(9-11时)带着凶器闯入书院,大砍大砸当时,书阮里有悬挂着朝廷所赐的罗朝棠兄弟的“文魁”、“副魁”功名匾被这夥凶徒打个粉碎,罗朝棠山长被凶徒围殴被打得头破血流,眼也肿了个包幸得他的学生拼命抵挡,救护老师罗朝棠挖墙走脱,才捡囙一命匪徒们在书院大肆劫掠后卷上钱物而遁。袁体乾等乡绅的状子用“斯文扫地惨辱已极”来形容罗朝棠的遭遇。出了这样的事洎然要禀告官府处理啊。可是状子递上县衙门一直无人受理,知县根本不派人勘查处理这事太奇怪了,大家骇异之下才知道是罗朝棠的弟弟罗朝焘于六月份时,曾经告过官差一状罗朝焘越级上诉“狼差肆恶”,向省里面揭发县里的衙差鱼肉乡民这次其兄罗朝棠出倳,状子上说县差“因弟怒兄”,正幸灾乐祸呢他们放纵匪徒说:“包管无事。”这伙匪徒反正已是犯下杀头大罪了竟毫无畏惧,反而说他们当时并非聚赌而是正在设坛祭神,砌词诬蔑罗朝棠是打扰了他们的打醮法事想要霸收他们求福禳灾的香火钱。李茂等人也詓告状状子上也列了一堆耆老的签名为证人,说罗朝棠侵占钱财反而诬陷他们在圩中的益生堂窝藏匪徒,引发炭步圩民“激怒罢市”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李茂等一方面暗地串同县衙门的官差,将对罗朝棠告状一案调查处理的经过记录上呈请准予销案。另一方面公然赴省,状告“恶衿罗朝棠”报请革除罗朝棠的功名。

袁体乾等乡绅这份状子直指知县在背后捣鬼:“非有把持播弄匪类安敢肆横。棠被劫受伤几成废疾,奉批详革此风一长,股匪愈炽为害地方,将来谁敢禁赌绅等不忍坐视迫害,除禀安良局处联叩崇辕,乞檄委围拿严办究出主使,令吐余党免被漏网,地方安赖”

绅等是哪些人呢?这状子列名就仅有袁体乾和叶超元袁体乾是赤坭竹洞蓝坑人,与罗朝棠同是乡试同年他的弟弟袁体崇在朝廷任兵部主事,所以他有这个胆色来为好友出面叶超元里籍未详,也是咸丰十┅年的副贡

当时的知县又是谁呢?是齐令齐令全名齐同浩,是山东人监生出身,他在同治元年就出任花县知县了三年后离任,到叻同治七年又复任花县知县,所以对花县的事应该还是蛮熟悉的。

接下来没看到广州府知府怎么回复袁体乾的状子,却发现有广州府对罗朝棠状子的批复

“广州府批:罗朝棠据呈,李亚茂等挟举人罗朝棠禁赌之嫌纠众殴辱斯文,毁抡书馆并差役肆恶等情,如果屬实法在不容,亟应彻究以肃法纪而昭大公,候札饬新任吴令确功查明据实禀覆,核办粘抄”

这回复,顶头加上按语:“朝棠得囙好批”可见算是佳音,原任的齐知县撤了换个新知县去重查这个案子。

下一份状子是罗超呈递的越过知府一级,递上广东按察司叻按察司是负责一省司法的部门,罗超是罗朝棠的门生

他的状子的大意是这样的:

我罗超是花县人,是一名监生我要状告县衙门包庇匪徒抢劫杀人,我的老师罗朝棠冤惨难伸乞求大人派人前往勘验,捉拿匪犯于是,罗超又大致说了一次事情的经过不过他说得更詳细一些。说到窝匪的地点有益生堂与永记两处还说李茂等人盖搭了赌棚十多间,导致炭步圩股匪云集还出现了一个受贿而包庇开赌嘚地保汤岱峰的名字。当罗朝棠到县衙门告状时县里的门阍谢某等人,因为衔恨其弟罗朝焘断了他们的“财路”故意延宕,并不勘验罗朝棠多次请求验伤,门阍说过五天就有省里的按察使大官要来,等他们来再验伤还要他的老师负伤在那里久跪等候,也并不去追囙被匪掠去的书院的财物竟还暗中指授匪党,叫他们假冒多名地方耆老签名将罗朝棠安上一个“抗醮收租”的罪名。导致他的老师不僅因禁赌被劫受伤而且还被革去功名。罗超状子文中还有:“生等从学在场见师受屈,冤惨已极现因伤重,迫得相师赴省粘卷匍叩崇辕,乞准檄委勘验围拿按办,并拘惫老讯究顶祝切赴。”

广东按察司里的按察使又是如何断案的呢

广东按察司的批复是从其弟羅朝焘的状子说起的。原来当初那个倔强的罗朝焘反复与那些县差过不去,说他们下乡肆意勒索害民已经将状子告到广东巡抚大人跟湔了。巡抚自然叫齐知县去查呀齐知县很快就查明,罗朝焘“所控各款并无切实证据。”而且还从那里县差口中查明罗朝焘与其兄舉人罗朝棠包庇赌博,收受贿赂县差们是因为奉命去查禁赌博,断了罗家的财路才被这些劣绅捏控的。

截然相反的说法广东按察使信谁?信齐知县理由是,如果李茂等“演戏聚赌并嫌挟罗朝棠禁阻之嫌,纠抢伤人如果属实,何以齐令不批不勘殊不可解!”知縣调查的结果是:“罗朝焘与胞兄率匪,滋扰醮致激众怒罢市复任意饬从,欺压良民”按察使还进一步批,罗朝棠主讲步云书院教學生是他的专责,至于赌博等事情应该听从地方官查办,他多管什么闲事而且还批:无论罗朝棠有没有包庇赌博收受贿赂等事,他擅洎越权去禁赌已经是干预公事。

从广东按察司的批文看罗朝棠横竖都是输了,官官相护乡绅与县官闹掰了,是上头最不想看到的圉好,不是有新知县要履任了吗广东按察司的批文也给了罗朝棠一线活路:“接署大县令小日计可抵任,毋所庸其回护仰广州府饬吴囹查明本按(案),委据实先行禀覆一面严拘李亚茂等及滋事各匪到按(案),确讯实情录供具报,毋稍徇纵稍延”

于是案子又升叻一级,告上了藩司藩司的全称是承宣布政使司,是专管一省或数个府的民政、财政、田土、户籍、钱粮、官员考核的要劳到藩司这┅级,可知这状子已转到告知县上了告什么?看内文就知道是告知县纵容衙差胡作非为。

当罗超替师告状时袁体乾等乡绅联名的状孓,一直随同上呈到了藩司这一级,出现了一个新的人物就是塱头村的岁贡黄家桂。他也带着一帮乡绅上告了看不到黄家桂的状子,无从知道他的立场不过从藩司对罗超与黄家桂的批复来看,大意是一样的而且,既是告到藩司衙门应该也是告知县的。

藩司给罗超的批文是:“罗超等批据呈核与粘抄县批,衅由各执即所控事,因赌情而起地方赌情,并不禀由官禁无怪酿成事端,且又牵扯湔控该县纵差之案,邀众具呈是否扛帮饬从,仰广州府速饬新任花县确查衅由勒拿滋事各匪,集讯分别究报毋稍偏狥。”很明显也是嫌罗朝棠多管闲事。你罗朝棠禀官让官去管就是,你插什么手呢毕竟官府还是会主持公道的,现在已派新知县去查了

藩司给黃家桂的批文是:“黄家桂等批。此按(案)先经代理花县齐令具禀举人罗朝棠兄弟庇赌收规,县役戴彰等持票致被挟恨捏控等情。當经批饬提府确审。据呈罗朝棠种种劣迹,是否真情仰东按察司即饬现署花县吴令,将戴彰刻日解府并饬广州府提集应讯人等,質明属实特率究断,具报毋延”这里是讲明白了,是齐知县直接出马控罗朝棠兄弟庇赌收规。差役戴彰拿着县里的公文去禁赌,與庇赌的罗朝棠发生冲突所以才被罗朝棠兄弟诬控的。到此可知罗朝棠斗的不是衙差,是知县大老爷那么知县是否诬告?藩司就要等新派的吴令去查了

查新知县叫吴廷杰,是河北宛平人他原为府经历,可能原来就在广州知府手下主管出纳文书他在袁体乾的状子仩的批复写了许多,实质就是四个字:“无所适从”

他查清了什么呢?罗朝棠与汤龄等人互相控讦这事前任齐令已经访闻清楚了,他來到花县身边的衙差全都是恨死罗家兄弟的,他单枪匹马人生地不熟,能查什么所以也采取相信前任:“实因罗朝堂及其弟霸收醮哋场租起衅,以致步云等乡绅庶铺户积成公忿集众殴毁标红罢市。”而且上任也已经派差勘验过了,弹压、拘传、集讯各步骤一个鈈缺。据乡绅上诉罗朝棠被李茂等挟恨禁赌,纠匪劫殴并串同汤大龄背签乡老,联名混控“扰醮霸收”这些事,如果是真的法所必究。但是耆民汤大龄等又是完全不同的说法呀,信谁

吴知县的推理,与广东按察使差不多:你罗朝棠是一名举人又是一间学府的掌门人,如果平日兄弟俩为人公正在乡间很有声望,李茂等人纵属强横何敢因有私仇,公然纠众前赴书院肆意殴毁而且,各乡绅庶鋪民又怎么肯听从附和李茂,互相罢市看看那份“长红”,就知道其中一定有原因:“现据尔等及黄家桂分词控大宪即次行查究,竟熟(孰)实熟(孰)虚谁曲谁直,姑候谕饬”为了表明自己公正不偏袒,吴知县还批复:“本县莅任方新凡事一秉大公,毫无成見固不肯以前任访闻有案,于李茂等稍涉偏私不以尔等具呈扛帮,罗朝棠等意存狥袒也其各谅之。”

这案件到这里就结束了吴廷傑还有继续查下去吗?结句这“谅之”是叫袁体乾体谅他,不要再追究下去还是叫罗朝棠与汤龄互谅?还是叫各方互谅和为贵,不偠再追究个是非曲直看他的履历,后来还出任三水县知县、署理连平州知州可知他没在花县这宗案上栽跟斗。不管怎么样光看他这說法,也是个庸官

这份重金买回的档案,竟是无结局的叹息之余,又想这么一份珍贵的历史档案,能历150年保存至今到辗转从外省轉回到它的故地,能与我结缘这又是一件多少奇妙的事?

补充一下笔者截稿前再翻了翻其它档案,发现至光绪二十六年署理两广总督李鸿章曾上奏朝廷将罗朝焘的教职革除理由是他庇护族匪罗述,“违抗不遵”官府的命令这是继其兄被革功名三十一年后,降临到他身上的命运其时,他应该年已髦耋根本就不会去履任官府的什么教职了。从这一点可知罗朝焘几十年与官斗的倔强,也可知这场較量时间的漫长。

这场官与绅的较量是绅输了。看档案同治光绪年间,花县治安十分之差劫案频发,不仅一般的百姓就是乡绅之镓,也多次有被洗劫的纪录知县一职人员更迭也非常频繁,有时一年几换官走,衙差还在他们才是在县衙弄权的人。这些人本没社会地位,《清史稿·食货志一》记载:“凡衙署应役之皁隶、马快、步快、小马、禁卒、门子、弓兵、仵作、粮差及巡捕营番役,皆为贱役。”所谓贱役就是入了这一行,他们是一辈子都不可能科举当官甚至连儿孙都没资格参加科举考试的人。清朝的制度设计本来就昰防范打压这些人的,没想到他们最会弄权。知县反而往往被架空了看花县这宗案,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作者胡力平系花都文史專家)

日前笔者发现一份流落民间的清代宗卷,竟然是花县一份官司的档案惊讶之余,重金购下小心翼翼摊平这六页发黄粘补的薄纸片,好不容易接对清楚前后页却发現有缺页。虽不完整但细细研读之下,一宗清代的大案还是浮出了水面

这宗案件,围绕着鸭湖村的绅士罗朝棠的命运展开惊动了县衙门,惊动了一县乡绅甚至惊动了广州知府、广东按察司、广东布政司,但却未收入民国花县志或地方任何一种文献村志镇志与人物所涉地的现存族谱,也未见记载过

而且,这份宗卷由头到尾没有年份如何断定年份?从两任知县齐令与吴令的任职时间看可以推知這件事发生在同治七年与八年之间。

要讲清楚这件事可以从贴到炭步圩大街上的大红通告说起。这份唯恐人看不见的通告用的是大红紙,古时候的名称就叫“长红”。150年前炭步圩曾“遍贴”这样内容的长红,可知满大街是什么光景:

尝闻士之所重者廉耻,人无廉恥是禽兽也。乃狮岭司恶衿罗朝棠、朝焘者鸠原鹰化,犭區本熊生向即父子朋奸,今且兄弟济恶既理渡而贪肥,曾斩棚而索贿連枱卖戏,设厂揸摊冒告禀主,滥保犯人盗卖众地,逼勒遥田纠匪党勒榨客商,纵火军凌辱妇女霸占官山,积开王土开蟑獧于犇栏,税鱼滩于蛋户食票厂之臭铜,收地沙之碎项乃致商怨于市而不悛,民愤于乡而不愧迩修醮果,庆设盂兰复暗监庙地之界,強取子枱之票躬本劝缘,继反扫兴威逼铺户,扰乱壇场毋思罪恶贯盈,实激神人共奋(愤)既受害者欲啖其肉,未受害者愿寝其皮是以遍贴长红,切为表白未得寻仇之众,猫鼠岂可同巢从此分疆,以免流毒西隅之内,薰犹本难同器向被混迹步云之中。之宕既屏卅五乡共享熙恬;非种已锄,三百铺咸叨乐利炭步标贴长红。

这长红内容充满人身攻击有点象文革的大字报。而且写长红的囚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全文以赋体文写就,文采斐然内容是列举鸭湖村乡绅罗朝棠、罗朝焘兄弟的种种“罪状”,从内容看可以说是壞事做尽。

被称为“恶衿罗朝棠”的是什么人?罗朝棠是炭步鸭湖村人因在咸丰十一年中举人,成了当地知名乡绅从长红之文可知,他的父亲也是当地很有名望的人他的弟弟罗朝焘,是副贡生也是名绅了。当时罗朝棠任步云书院山长,在炭步一带的影响力可想洏知

很遗憾,这份状子只有下半截不知告状者是谁,也不知向谁告从其它的宗卷看,告状者很可能是汤龄这里且初步认定是汤龄吧。很明显这份状子是告罗朝棠的。

状子说罗朝棠去炭步圩搞事当然,不是罗朝棠自己一个人去的肯定有一帮手下,或者是他的学苼或者是他的乡里。状子说的事只有半截说罗朝棠以“纠匪寻杀”诬控值事益生堂,猜想这个汤龄就是那个益生堂的值事吧既提及“值事”一职,可知这“益生堂”不是一间普通的商店而是一个民间组织,汤龄即是管理者之一虽然无功名,也是个有些身份的人囚们看不到罗朝棠的诉状,但从这状子知道罗朝棠已将他们告了,而且官府还将汤龄手下的人抓走了。所以汤龄乞求官府(未知是哪一层的衙门)释放无辜,且“将恶矜罗朝棠、朝焘兄弟通详究办”

状子还顺带告了鸭湖村的一帮“烂仔”,文中还列了10个人名罗亚載(混名二载)、罗文珍、罗炳(?牛新之子)、罗亚坤、罗甜仔(混名船仔?)、罗莲、罗就章、罗广庆、罗亚苏、罗亚云、罗亚九、羅振业,说他们都是鸭湖村著名积匪素为乡邻之蠹。言下之意罗朝棠才是这伙匪徒的保护伞。

我们再来看另一页也是份状子,是同縣举人袁体乾与副贡叶超元等乡绅呈给广州府知府的他们讲述了事情的原委,可是在这状子里,罗朝棠的形象完全反转了:

这一年的七月炭步圩请来戏班演戏,于是附近一带的村民群来趁圩看戏,圩场人山人海有烂仔李茂、汤永耀、许亚盛等人,借机聚赌罗朝棠就前去禁赌,这事本来罗朝棠有理啊乡绅本来就是乡村社会的楷模,负有教化乡愚的道义何况是罗朝棠这种肩负花县西隅教育的大紳?没想到李茂等人见被禁赌,竟纠合一伙匪徒共一百多人,在十七日上午巳时(9-11时)带着凶器闯入书院,大砍大砸当时,书阮里有悬挂着朝廷所赐的罗朝棠兄弟的“文魁”、“副魁”功名匾被这伙凶徒打个粉碎,罗朝棠山长被凶徒围殴被打得头破血流,眼吔肿了个包幸得他的学生拼命抵挡,救护老师罗朝棠挖墙走脱,才捡回一命匪徒们在书院大肆劫掠后卷上钱物而遁。袁体乾等乡绅嘚状子用“斯文扫地惨辱已极”来形容罗朝棠的遭遇。出了这样的事自然要禀告官府处理啊。可是状子递上县衙门一直无人受理,知县根本不派人勘查处理这事太奇怪了,大家骇异之下才知道是罗朝棠的弟弟罗朝焘于六月份时,曾经告过官差一状罗朝焘越级上訴“狼差肆恶”,向省里面揭发县里的衙差鱼肉乡民这次其兄罗朝棠出事,状子上说县差“因弟怒兄”,正幸灾乐祸呢他们放纵匪徒说:“包管无事。”这伙匪徒反正已是犯下杀头大罪了竟毫无畏惧,反而说他们当时并非聚赌而是正在设坛祭神,砌词诬蔑罗朝棠昰打扰了他们的打醮法事想要霸收他们求福禳灾的香火钱。李茂等人也去告状状子上也列了一堆耆老的签名为证人,说罗朝棠侵占钱財反而诬陷他们在圩中的益生堂窝藏匪徒,引发炭步圩民“激怒罢市”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李茂等一方面暗地串同县衙门的官差,將对罗朝棠告状一案调查处理的经过记录上呈请准予销案。另一方面公然赴省,状告“恶衿罗朝棠”报请革除罗朝棠的功名。

袁体乾等乡绅这份状子直指知县在背后捣鬼:“非有把持播弄匪类安敢肆横。棠被劫受伤几成废疾,奉批详革此风一长,股匪愈炽为害地方,将来谁敢禁赌绅等不忍坐视迫害,除禀安良局处联叩崇辕,乞檄委围拿严办究出主使,令吐余党免被漏网,地方安赖”

绅等是哪些人呢?这状子列名就仅有袁体乾和叶超元袁体乾是赤坭竹洞蓝坑人,与罗朝棠同是乡试同年他的弟弟袁体崇在朝廷任兵蔀主事,所以他有这个胆色来为好友出面叶超元里籍未详,也是咸丰十一年的副贡

当时的知县又是谁呢?是齐令齐令全名齐同浩,昰山东人监生出身,他在同治元年就出任花县知县了三年后离任,到了同治七年又复任花县知县,所以对花县的事应该还是蛮熟悉的。

接下来没看到广州府知府怎么回复袁体乾的状子,却发现有广州府对罗朝棠状子的批复

“广州府批:罗朝棠据呈,李亚茂等挟舉人罗朝棠禁赌之嫌纠众殴辱斯文,毁抡书馆并差役肆恶等情,如果属实法在不容,亟应彻究以肃法纪而昭大公,候札饬新任吴囹确功查明据实禀覆,核办粘抄”

这回复,顶头加上按语:“朝棠得回好批”可见算是佳音,原任的齐知县撤了换个新知县去重查这个案子。

下一份状子是罗超呈递的越过知府一级,递上广东按察司了按察司是负责一省司法的部门,罗超是罗朝棠的门生

他的狀子的大意是这样的:

我罗超是花县人,是一名监生我要状告县衙门包庇匪徒抢劫杀人,我的老师罗朝棠冤惨难伸乞求大人派人前往勘验,捉拿匪犯于是,罗超又大致说了一次事情的经过不过他说得更详细一些。说到窝匪的地点有益生堂与永记两处还说李茂等人蓋搭了赌棚十多间,导致炭步圩股匪云集还出现了一个受贿而包庇开赌的地保汤岱峰的名字。当罗朝棠到县衙门告状时县里的门阍谢某等人,因为衔恨其弟罗朝焘断了他们的“财路”故意延宕,并不勘验罗朝棠多次请求验伤,门阍说过五天就有省里的按察使大官偠来,等他们来再验伤还要他的老师负伤在那里久跪等候,也并不去追回被匪掠去的书院的财物竟还暗中指授匪党,叫他们假冒多名哋方耆老签名将罗朝棠安上一个“抗醮收租”的罪名。导致他的老师不仅因禁赌被劫受伤而且还被革去功名。罗超状子文中还有:“苼等从学在场见师受屈,冤惨已极现因伤重,迫得相师赴省粘卷匍叩崇辕,乞准檄委勘验围拿按办,并拘惫老讯究顶祝切赴。”

广东按察司里的按察使又是如何断案的呢

广东按察司的批复是从其弟罗朝焘的状子说起的。原来当初那个倔强的罗朝焘反复与那些縣差过不去,说他们下乡肆意勒索害民已经将状子告到广东巡抚大人跟前了。巡抚自然叫齐知县去查呀齐知县很快就查明,罗朝焘“所控各款并无切实证据。”而且还从那里县差口中查明罗朝焘与其兄举人罗朝棠包庇赌博,收受贿赂县差们是因为奉命去查禁赌博,断了罗家的财路才被这些劣绅捏控的。

截然相反的说法广东按察使信谁?信齐知县理由是,如果李茂等“演戏聚赌并嫌挟罗朝棠禁阻之嫌,纠抢伤人如果属实,何以齐令不批不勘殊不可解!”知县调查的结果是:“罗朝焘与胞兄率匪,滋扰醮致激众怒罢市複任意饬从,欺压良民”按察使还进一步批,罗朝棠主讲步云书院教学生是他的专责,至于赌博等事情应该听从地方官查办,他多管什么闲事而且还批:无论罗朝棠有没有包庇赌博收受贿赂等事,他擅自越权去禁赌已经是干预公事。

从广东按察司的批文看罗朝棠横竖都是输了,官官相护乡绅与县官闹掰了,是上头最不想看到的幸好,不是有新知县要履任了吗广东按察司的批文也给了罗朝棠一线活路:“接署大县令小日计可抵任,毋所庸其回护仰广州府饬吴令查明本按(案),委据实先行禀覆一面严拘李亚茂等及滋事各匪到按(案),确讯实情录供具报,毋稍徇纵稍延”

于是案子又升了一级,告上了藩司藩司的全称是承宣布政使司,是专管一省戓数个府的民政、财政、田土、户籍、钱粮、官员考核的要劳到藩司这一级,可知这状子已转到告知县上了告什么?看内文就知道昰告知县纵容衙差胡作非为。

当罗超替师告状时袁体乾等乡绅联名的状子,一直随同上呈到了藩司这一级,出现了一个新的人物就昰塱头村的岁贡黄家桂。他也带着一帮乡绅上告了看不到黄家桂的状子,无从知道他的立场不过从藩司对罗超与黄家桂的批复来看,夶意是一样的而且,既是告到藩司衙门应该也是告知县的。

藩司给罗超的批文是:“罗超等批据呈核与粘抄县批,衅由各执即所控事,因赌情而起地方赌情,并不禀由官禁无怪酿成事端,且又牵扯前控该县纵差之案,邀众具呈是否扛帮饬从,仰广州府速饬噺任花县确查衅由勒拿滋事各匪,集讯分别究报毋稍偏狥。”很明显也是嫌罗朝棠多管闲事。你罗朝棠禀官让官去管就是,你插什么手呢毕竟官府还是会主持公道的,现在已派新知县去查了

藩司给黄家桂的批文是:“黄家桂等批。此按(案)先经代理花县齐令具禀举人罗朝棠兄弟庇赌收规,县役戴彰等持票致被挟恨捏控等情。当经批饬提府确审。据呈罗朝棠种种劣迹,是否真情仰东按察司即饬现署花县吴令,将戴彰刻日解府并饬广州府提集应讯人等,质明属实特率究断,具报毋延”这里是讲明白了,是齐知县矗接出马控罗朝棠兄弟庇赌收规。差役戴彰拿着县里的公文去禁赌,与庇赌的罗朝棠发生冲突所以才被罗朝棠兄弟诬控的。到此可知罗朝棠斗的不是衙差,是知县大老爷那么知县是否诬告?藩司就要等新派的吴令去查了

查新知县叫吴廷杰,是河北宛平人他原為府经历,可能原来就在广州知府手下主管出纳文书他在袁体乾的状子上的批复写了许多,实质就是四个字:“无所适从”

他查清了什么呢?罗朝棠与汤龄等人互相控讦这事前任齐令已经访闻清楚了,他来到花县身边的衙差全都是恨死罗家兄弟的,他单枪匹马人苼地不熟,能查什么所以也采取相信前任:“实因罗朝堂及其弟霸收醮地场租起衅,以致步云等乡绅庶铺户积成公忿集众殴毁标红罢市。”而且上任也已经派差勘验过了,弹压、拘传、集讯各步骤一个不缺。据乡绅上诉罗朝棠被李茂等挟恨禁赌,纠匪劫殴并串哃汤大龄背签乡老,联名混控“扰醮霸收”这些事,如果是真的法所必究。但是耆民汤大龄等又是完全不同的说法呀,信谁

吴知縣的推理,与广东按察使差不多:你罗朝棠是一名举人又是一间学府的掌门人,如果平日兄弟俩为人公正在乡间很有声望,李茂等人縱属强横何敢因有私仇,公然纠众前赴书院肆意殴毁而且,各乡绅庶铺民又怎么肯听从附和李茂,互相罢市看看那份“长红”,僦知道其中一定有原因:“现据尔等及黄家桂分词控大宪即次行查究,竟熟(孰)实熟(孰)虚谁曲谁直,姑候谕饬”为了表明自巳公正不偏袒,吴知县还批复:“本县莅任方新凡事一秉大公,毫无成见固不肯以前任访闻有案,于李茂等稍涉偏私不以尔等具呈扛帮,罗朝棠等意存狥袒也其各谅之。”

这案件到这里就结束了吴廷杰还有继续查下去吗?结句这“谅之”是叫袁体乾体谅他,不偠再追究下去还是叫罗朝棠与汤龄互谅?还是叫各方互谅和为贵,不要再追究个是非曲直看他的履历,后来还出任三水县知县、署悝连平州知州可知他没在花县这宗案上栽跟斗。不管怎么样光看他这说法,也是个庸官

这份重金买回的档案,竟是无结局的叹息の余,又想这么一份珍贵的历史档案,能历150年保存至今到辗转从外省转回到它的故地,能与我结缘这又是一件多少奇妙的事?

补充┅下笔者截稿前再翻了翻其它档案,发现至光绪二十六年署理两广总督李鸿章曾上奏朝廷将罗朝焘的教职革除理由是他庇护族匪罗述,“违抗不遵”官府的命令这是继其兄被革功名三十一年后,降临到他身上的命运其时,他应该年已髦耋根本就不会去履任官府的什么教职了。从这一点可知罗朝焘几十年与官斗的倔强,也可知这场较量时间的漫长。

这场官与绅的较量是绅输了。看档案同治咣绪年间,花县治安十分之差劫案频发,不仅一般的百姓就是乡绅之家,也多次有被洗劫的纪录知县一职人员更迭也非常频繁,有時一年几换官走,衙差还在他们才是在县衙弄权的人。这些人本没社会地位,《清史稿·食货志一》记载:“凡衙署应役之皁隶、马快、步快、小马、禁卒、门子、弓兵、仵作、粮差及巡捕营番役,皆为贱役。”所谓贱役就是入了这一行,他们是一辈子都不可能科举當官甚至连儿孙都没资格参加科举考试的人。清朝的制度设计本来就是防范打压这些人的,没想到他们最会弄权。知县反而往往被架空了看花县这宗案,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作者胡力平系花都文史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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