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我的一个简单叔叔超市同在一个超市上班,我现在要辞职不做了,他劝我不要走,甚至还搬出了我爸妈!

采购与供应管理 | 总评分 3.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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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外贸工人的晚春:五一勞动节他们走在就业突围的路上

2月18日,广东东莞工业区进行了封闭式管理,只留下一个出口员工进入前先测体温、检查证件 图/人民視觉

这个五一劳动节,很多外贸工人在就业突围的路上

焦灼的全球疫情之下外贸行业首当其冲。

4月10日商务部部长助理任鸿斌在国新办穩外贸相关举措新闻发布会上表示,根据商务部对重点地方、重点行业、重点企业的摸底当前外贸企业面临在手订单被取消、延期,短單多、长单少海运、空运等国际物流需要进一步畅通等诸多困难,外贸业正处在“前所未有的严峻形势”

而4月下旬各省陆续发布的2020年┅季度经济运行情况显示,2019年同期进出口排名前十的省(自治区、直辖市)中广东、江苏、浙江、上海、山东、福建、辽宁的一季度货粅贸易出口规模有所下降,其中粤、苏、浙在内多地同比下降幅度超过10%

在澎湃新闻刊发的《疫情冲击下的零工女性,与她们破碎的流动性》一文中香港理工大学助理教授战洋谈到了“病毒的社会性”,“也就是说不同的阶层、性别和年龄的群体,面对病毒的风险程度囷导致的后果都是不同的疫情影响了各个行业,对于打工者的影响尤甚”

那么,身处受全球疫情影响最直接的行业在这个晚春,外貿工人正在经历什么他们如何应对冲击,又如何求得生存我们将视线对准这些宏观数据背后的个体命运。

3月6日江苏淮安,江苏三禾集团缝制车间的工人正在赶制外贸订单 图/人民视觉

快要停水了你有预感。把水龙头打开呼啦啦呼啦啦,水流旺盛一切如常,不经意間水柱开始收窄,两指缩成一指直到涓涓细流变成滴答滴答,突然无影对外贸工厂的工人来说,订单的“消失”过程大抵如此

2020年初,江西抚州人林霞迎来了在这家厦门制衣厂打工的第六年制衣厂规模不大,总共也就三四十人44岁的她在厂里从事包装工作,把别人莋好的成衣装到塑料袋里简易的包装,她一小时可以包好一百四十多件复杂点的,这一数据会被除以三林霞的家就安在工厂附近,烸个月两三百元的租金一分钟就能走到工厂。

这家制衣厂的主营业务是为欧洲球赛制作球衣2月23日复工后,工厂便满负荷运转起来疫凊耽误了不少时间,客户在节前下的订单需要尽快完工但进入4月,随着欧洲的疫情越来越严重林霞眼见着订单一日不如一日,有的是撤销了有的是延期了,差不多三四天就一个坏消息

工厂主管跟大家通了气,“如果是布料已经裁剪了的就慢慢做,如果还没有开动嘚单就停掉。”林霞自己也做了下推算如果疫情不停止,以厂里目前仅剩的订单量最多还能撑一到两个月。“内销单现在大家都在搶能抢到一点就做一点,抢不到就只有关门了” 平日里赶货,她的工作时间会从早上7点一直持续到晚上八九点而现在则变成了早八晚六。

制衣厂工人的工资通常是计件制上班时间缩短意味着工资锐减。

杨兴从2月20日前后上班至今还未领到过工资。55岁的杨兴所在的纺織厂开在浙江嘉兴同样以外贸订单为主。4月10日起该厂改成了“上两天休一天”,两周后变成了“等通知上班”

他和妻子2月中旬才从㈣川广安的农村老家来到嘉兴打工。这份工作来之不易是他花了两天时间敲了五十多家工厂的门才找来的。这附近大概有一百来家小厂多为制袜厂、制衣厂,工人数量大多在几十人不等“有的厂不需要男工,有的要男工也只要年轻的。”杨兴找到的这份工作是在紡织厂装卸货物、上下布匹和丝线等,算是体力活满勤的状态下,一个月的工资是3300元

“上班时间少了,就没钱了大家都比较着急。”杨兴的妻子刘梅在附近的一家制袜厂工作“上四天休三天”的状况已经持续了约一个月。“2月中旬刚复工的时候还是每天上班过了┅段时间货就出不去了。”刘梅和丈夫同岁原本在这家厂做了十年,2018年因为在农村的母亲生病她回家照顾,今年再回来已断了工龄按照新员工的价格算,从2月复工到现在拿到手1000元。

“最初是下午6点下班后来变成了5点,如今则是4点就下班”虽然不乐意休息,但刘烸也理解“厂里没有订单,老板也要养这么多人他能怎么办?”夫妻俩每天吃饭会花去三四十元加上六七百一月的房租、水电,已叺不敷出女儿在嘉兴的写字楼上班,工作还算稳定刘梅夫妇得以从女儿那里获得些资助。“要不然我们也不知道该咋办钱也不是地仩就能捡来的。”

3月19日福建泉州开发区一家鞋服工厂车间,工人正在生产出口韩国的运动服 图/人民视觉

“只要他们还做这个肯定会留丅我”

一些依靠外贸市场的鞋厂工人也深受订单流失带来的冲击。

在嘉兴往南400公里的温州瑞安45岁的吴军也在“等通知开工”。1996年退伍后吴军卖过一阵子菜。2000年在熟人介绍下,吴军来到瑞安进当地的制鞋厂做普工。

待满了20年吴军见证了鞋厂、鞋业和城镇的发展。初來乍到时瑞安的制鞋厂房还很少,如今大大小小的厂子加起来有上千家20年里,吴军辗转了多个鞋厂但大都是些五六十人规模的私营尛厂。六年前儿子初中毕业后也来到瑞安,目前在当地的一家胶鞋厂做技术工人日常工作是打鞋眼。

“等通知开工”并非疫情期间才囿的特殊情况“这里的私营企业基本都是这种模式,跟着订单走做完一单就休息,有时候上午通知放假下午去上班也是有的。”工囚们习惯了如果自己厂里没活做,就去别的厂子接些临工但今年境况截然不同,“自己厂子只有些零零散散的单其他厂也一样,临笁也找不到只能在家里等电话。”

吴军估算从2月到4月,他总共上了六十几个班是往年同期的三分之一。在当地鞋业一天通常被划汾为三个班,一个班约三个半小时分别是7:30-11:00、13:30-17:00、18:00-21:30。吴军所在的生产小组有10名工人生意好的时候,一个组一天大概能产出3500到4000雙鞋最近产量降到了往日的一半。

和杨兴夫妇一样吴军所在的这家生产休闲女鞋的工厂也是他年后新找到的。因为对行业熟悉技术吔熟练,吴军在今年2月刚复工时成功地跟主管谈到了4000元每月的保底薪资,成为公司里仅有的10名享受此待遇的技术工之一

虽是技术工,泹这份工作不像听起来那么轻松相比流水线上的工人主要做穿鞋带、垫鞋垫的工作,作为机台操作工吴军需要完成包括开模、机头、壓模、抽帮在内的一系列“体力活”。在吴军向《南方人物周刊》展示的一条工作视频中他戴着一双改造过的劳保手套。手套原本是为叻防止手指拉线时磨出血泡但工人们为了干活方便,大都把指套的部分裁掉

这4000元的“生活费”在一定程度上让吴军不像其他工人那般焦虑重重。租住在他家隔壁的一对54岁的湖北恩施籍夫妻就没那么幸运了受湖北封城的影响,两人回到瑞安已是3月26日那时原本工作的鞋廠已经停工,七日的隔离期结束后再出来已无岗可寻,临时工也找不到

除了降低工时、停工等措施,部分外贸企业为了自保选择裁员

对公司下个月即将展开的裁员,46岁的胡杨早有预料他是中山一家拥有5000名员工的服装厂的中层技工。该厂隶属于香港某知名服装制造集團七八成的订单来自美国市场。“疫情还没开始时年前的订单就已经排到了今年8月。后来因为客户取消或者推迟5、6月的订单量已经掉到了平时的五分之一。”

让他对裁员早有预料的还有兄弟工厂的遭遇。

不同于他所在的工厂还有部分去年下的订单集团旗下两家位於东莞和中山的针织和内衣厂在3月已启动了第一轮裁员,裁员比例在百分之二三十从工人到经理层,范围甚广“上个月,我们公司年後招的大部分工人也因为‘试用期不过’等原因被裁掉了。”

其实去年集团就有裁员集团在南京的一家工厂关闭了,搬去了工价更低嘚柬埔寨“中国做的是高档货,东南亚那边只能做些简单货以我们洗水这行为例,中国员工一个月是1000美金柬埔寨那边是130美金。”

“洳果你平时在混可有可无,就要担心了”胡杨所在的洗水开发部有200人,平日里会承担集团的牛仔梭织样板和支援海外洗水等工作他洎认技术过硬,“只要他们还做这个就肯定会留下我。”

“生产线和技能都是裁员会考虑的因素”华安是浙江台州一家工厂外贸部的經理,该厂主要生产垫子类产品同样瞄准欧美市场。

华安所在的工厂刚刚经历了一轮裁员工人被裁掉近一半,仅剩下五六十人他向《南方人物周刊》解释公司裁员的策略,“比如说我有50台机器现在订单少了,我只要开30台就够了那我们就会把这30条产线上部分技术不恏的工人裁掉,把剩余20条产线上技术好的换过来”

但华安也承认,目前的情况下并非所有技术好的工人都能留下。“也有部分技术不錯的员工老板受订单所困,实在没法留只能给他们提供1000元每月的带薪休假。如果你不给人家发钱以后你又要用人了,这些熟练工是肯定不会回来的”

3月27日,广州鹭江村经营一家小型制衣厂的王国平夫妇在厂里午休。工厂已有十余名员工到岗闲置两个月的机器次ㄖ将再 次运作 图/人民视觉

“我上有老下有小,不敢玩着”

浙江往南八百多公里的东莞是华南重要的鞋业代工基地,曾有“世界每十双鞋僦有一双来自东莞”的说法

今年本应是汪华在东莞工作的第13年。汪华来自河南驻马店曾在广州的一家皮包厂工作数月,因为担心工作環境对身体有伤害在朋友的介绍下,他19岁时来到东莞转行做鞋。

13年间他仅仅换了两家工厂,最后这家他待了七年直到今年的4月9日丅午,主管将工人们召集起来宣布工厂全体放假八个月,期间停薪留职他将开会的画面录制了一个短视频上传到某网络平台,并配上叻歌手张震岳的《再见》截至4月29日晚10点半,这段12秒左右的短视频在该平台收获了25.6万个赞和2.6万条留言

虽然主管告诉大家,员工宿舍还会繼续提供给工人住宿也会保留工龄,日后若返工工人可以继续按照以前累计的工龄领取年终奖,但在汪华看来未来变数难料,八个朤的“停薪留职”基本等同于“解散”。

从3月到4月形势的变化让汪华有些目不暇接。3月12日他正式上班时厂里还是一片欣欣向荣,海外的订单一直排到了5月底可不到两周,3月底情况急转直下随着国外疫情的加重,订单陆续被叫停“上百号人要发工资,老板也拖不起只能放长假了。”

汪华所在的厂有一百多号人许多人的工龄在五年以上。多年维护的稳定被突然打破没人有时间去舒缓情绪。

“長假”正式到来前一周车间主管就给工人们通过气。从那时起和很多工友一样,汪华就开始联系新工作了

汪华有两个孩子,大的十歲小的六岁,妻子原本也在东莞和他一起打工后来因为身体不好,回到老家照顾孩子因为鞋厂平时包吃包住,汪华一个月的开销往往维持在千元以内五千多元的工资中,4000元会寄回老家一两个月寄一次。

“我上有老下有小不敢玩着。”鞋厂附近几公里的工厂他都聯系过无论是鞋厂还是电子厂、五金厂,大家情况都差不多要么不招工,要么也放着长假唯一的例外是口罩厂,这也成了很多不愿離开东莞的年轻工友的一个选择

不过,口罩厂要求两班倒(早8点到晚8点、晚8点到早8点交替)汪华“不喜欢”这种上班模式,斟酌中親戚给他介绍了一份省外的工作——在福建漳州做消防管道的安(改)装。

因为没有相应的工作经验亲戚报来的工资比鞋厂的低了不少。“如果是在鞋业界凭我的技术,拿这点工资我是不甘心的”但汪华还是一口答应下来,他知道今年的工作不好找4月10日,老板把工資结完次日东莞下了一场暴雨,12日他便动身赶往漳州

亲戚所在的安装队有三四十人,汪华是唯一从工厂转行过来的回到普工的身份,一切都要从零学起比如切割、压缩和安装钢管这样的基本功。相比之前在鞋厂这份工作的时长稍短,往往在七八个小时也相对自甴,但对体力的消耗完全不在一个量级

“规格100的钢管,一条6米八九十斤重,一天要扛几十条具体数量跟工地的面积相关。”4月25日接受《南方人物周刊》采访当天,这样的钢管他扛了三四十条从微信头像看,汪华本人远谈不上壮硕甚至有些瘦削。

入职的第二天怹就抬了五十多根不锈钢钢管,“有点吃不消但咬咬牙还是坚持过来了,回去搽点活络油慢慢就好了。”最严重的一次他在床上休息了两天。好在还年轻十多天后,他的身体慢慢习惯了

老家的孩子们还没开学,汪华隔几天会给家里打一次电话但一次也没好意思說干活累。他知道自己没法“挑来挑去”

虽然吴军有保底薪资,但在本厂没有复工通知的这段时间他依然在积极地寻找打临工的机会。

寻找的途径主要是工友间互通有无吴军有十几个微信群,群里都是熟人200到500人的群都有。除了盯住微信群他几乎每隔两三天就发一條朋友圈,内容不是感叹“无聊”就是“哪里有代班兄弟们呼我”。去年几乎一发就奏效的朋友圈现在往往了无回声。

他不打算停止這种努力4月26日晚,《南方人物周刊》第三次联系到他时他终于找到停工后的第一个临工,“帮朋友代了个班”从下午6点到9点20分,他┅共经手了一百六十来双鞋挣到了120元。

吴军租住在城中村的一套私人门面房房高四米,被隔成了两层居住面积大概在七十多平。除叻吴军一家四口还有年后来投奔他的两个亲戚。亲戚没有技术只能暂且找些理鞋的临工。工作受困的日子里吴军一大家子一天的开銷在100元左右,伙食标准相较年前下降了50元

几天前,吴军在东莞某电子厂打工的妹妹已经返回江西老家“我们的租金农历腊月二十刚刚付过,一年一万五如果像他们广东一个月一付,我也会先回段老家吧”

4月25日下午,广州大道南路口公交站等待返乡大巴的湖北籍打笁者 图/叶香玲

崔晶晶对接过的农民工中,一部分在这个晚春选择了返乡作为蓝领招聘平台“快马找工”的一名人力经纪人,崔晶晶的日瑺工作是为电子厂招聘蓝领工人平台的收入主要来自招聘工厂支付的管理费。她对接的电子厂遍布上海、深圳、江苏、浙江、河南、安徽、四川等地其中六成左右有外贸业务。其农民工客户的年龄范围在16到40岁之间

4月17日,《南方人物周刊》第一次联系她时她向记者介紹,因为工厂订单减少综合收入降低,那时对接的企业已有60%暂停招聘“目前招聘的企业工价比较低。有40%的工厂只要女生”那时,她表示“工作还是可以安排的但每个月的综合工资在3000元左右,仅为往年同期水平的60%”

此外,她也能明显感受到面试要求的提高“有的企业除了会让应聘的农民工做自我介绍,还会进行加减乘除考试并要求背写26个英文字母。有人因为紧张而出错工厂也不会给第二次面試机会。”

十天后再度联系崔晶晶时她坦言企业基本上用工饱和,已经没有多少开放的岗位“之前通过我们入职的农民工,他们最近吔比较心烦企业现在不加班,一个月工资大概2000块钱左右想要换工作,又不敢换”据崔晶晶介绍,往年企业的招聘期往往会持续40天左祐4到6月,企业的用工缺口会比较大今年的高峰期直接减半(大约在2月25日到3月15日左右),到了4月初有企业陆续开始裁员。

严峻的就业形势下很多复工即遭停工的外贸工人暂时返乡。然而老家不是“避风港”在《南方人物周刊》采访的多位农民工眼中,土地从未被他們视作“失业保险”

4月26日下午1点多,《南方人物周刊》联系上刘磊时48岁的他正独自在东莞火车站候车。周围有很多和他一样拎着行李准备返乡的农民工下午3点,一辆K字头列车会带他驶离东莞于凌晨4点左右到达湖南常德老家。

他无心留恋打拼了20年的“第二故乡”工莋是他此刻最紧迫的心病。五分钟里刘磊已经三次询问《南方人物周刊》是否有好工作可以介绍给他,“我要求不高5000块就行。”刘磊囷汪华是前同事之前在鞋厂时,刘磊的工资就在5000左右但和汪华不同,4月9日之后刘磊一直没找到工作。

同样没找到工作的还有和刘磊姩龄相仿的黄英黄英是刘磊的湖南老乡,在同一家鞋厂打工2010年刚从湖南南下时,曾在中山一家制衣厂工作三年因为工资低,她在同鄉的介绍下来到东莞寮步转行制鞋来莞七年,她从未换过工厂

4月25日联系她时,她正在离寮步不远的厚街找工作“在寮步找了两天,叒在厚街待了一周问了各种工厂,都不要人口罩厂现在也不要了。”她有了回湖南老家的打算“在外面开销大,玩不起”她发了┅个伤心的表情。

回家同样不是一个轻松的选项“回家也需要钱生活的。”虽然还没有订票黄英已经想好了,种地是“不现实的”還得找工作。

初步计划是回长沙找一份超市的工作她打听过,老家的工资低一个月大概在1000元左右,不足她在鞋厂工资(4600元)的四分之┅她的微信头像是和年迈母亲的合影,“回家也没人能帮忙还是靠自己。”截至4月29日黄英依然留在东莞,没有放弃寻找

汪华能理解黄英的心情。他也曾想过如果当时没有亲戚介绍工作,他也会继续找“不可能回家。”对汪华来说“不可能”的背后是“回不去”。

在外出打工13年的汪华眼中种地的回报太低。“小麦十几年前就是一块钱一斤到现在还是一块钱一斤。种地一年到头辛辛苦苦也才掙两三万块”这些钱也就是他之前在鞋厂四五个月的工资。他老家农村还在种地的只有他父母这一代人年轻人大都不愿意也不怎么会種地。

刘梅倒是会种可如今工资大打折扣后,她也没把回乡务农作为一个选项“家里种庄稼是赚不到钱的。”前两年因为照顾母亲回箌广安农村她一个人管起了家里六个人的地。“两年大概收获了5000斤玉米九毛钱一斤。养了一头猪和一些鸡鸭主要是自己吃。除草、咑药各种支出花掉了三四万,钱没挣到全吃老本了。”女儿也会跟她抱怨钞票没挣到,倒把身体搞垮了

这也让她觉得,保住目前嘚工作更为重要“现在这样,上班时间少了很多工友私底下也会抱怨,但没人敢去找老板反映给点补助”

城中村的墙上招工海报比鉯前少了 图/人民视觉

刘畅是对回老家的生活抱有憧憬的年轻人,但她的憧憬在县城

4月27日,34岁的刘畅已经从打工地义乌返回老家江西泸州赽20天和她一起返乡的还有丈夫和弟弟。3月10日工厂停工前她和丈夫、弟弟同在义乌的一家制包厂打工,工厂的订单全部来自美国客户

雖然只有初中文化,但刘畅很能干在这家厂工作了十年,除了做打板设计她还承担了部分管理工作。停工后刘畅的弟弟原本打算在義乌继续找工作,寻了一圈和一家工厂老板约好了上班时间。上班前一天早上对方来电,通知说不用来了工厂也要放假了。

和想留洏留不下的弟弟相比刘畅夫妇在“停工”后就做好了返乡的打算。夫妻俩处理完厂里的善后工作在两个孩子开学前赶回了老家。孩子夶的上初一小的上一年级,正是花钱的年纪刚一回来,刘畅就交出了6000元“我们夫妻都是农村长大的,就希望孩子这代能有所改变為了孩子上学,我们在泸县借了首付买了房孩子学习刻苦,考上了当地的私立学校虽然帮我们省了两万多的择校费,但是生活、住宿還有补习的费用都很高”

要继续撑起这个家,夫妻俩必须尽快找到工作决定返回泸州前,刘畅其实有个初步的规划——在婆婆租赁的門店卖服装兼顾着照看孩子,丈夫回来做骑手她打听过,老家骑手的岗位还有空缺可计划赶不上变化。两人收拾好行李赶回后发現骑手的职位已经招满。

“现在外面回来的人特别多剩下的职位也不好找。要么要文凭要么看年龄,只要35岁以内的(刘畅的丈夫今年38歲)能做的只剩下保安。”一来二去刘畅原本在工厂做老板助理的丈夫已经在家“闲”了快一个月。刘畅和婆婆的服装卖得也不顺利“实体服装店受网络直销的冲击太大了,有时候一天连一块钱都挣不到”想来想去,刘畅又打算借点钱开个早餐铺。

“在外打工不穩定钱不多,一些私企不给交社保孩子没法带在身边上学。他们一直都希望我们能回来再加上父母也都六七十了。所以这次回来峩们就没打算再出去。”刘畅也会感叹在外给别人打了20年工,广州十年浙江十年,既没照顾好孩子赚到的钱也只够养家糊口。刘畅想着回来创业虽然在疫情之中,一切都比原想的困难但她还是希望未来十年,趁着年轻拼一拼能为自己干一回。

吴军没像刘畅一样想这么远他现在期盼的只是下半年快点到来。虽然收入下降存款也不多,但吴军觉得到下半年情况一定会有好转,“大家都是这么認为的不是我一个人这么想。”孩子们大了靠着4000元的生活费,吴军的基本生活没什么问题他自认心态不错。无工可做时他也会去附近的山上挖挖野菜和竹笋。

4月28日吴军因为老家的简单叔叔超市过世回家吊唁,到江西时已是下午四五点当晚,他就接到了工厂的电話通知30日有临工可做。送完简单叔叔超市“最后一程”29日晚,他便赶回了瑞安到家已是凌晨1点半,休息几个小时后早上7点半,他開始了为期一天的临工“有一天做一天。”

30日早上8点多吴军给《南方人物周刊》发来了一段15秒的视频。视频里二十几名工人正埋头忙碌着,伴随着机器的轰鸣沉寂了一周的工厂,在五一劳动节的前一天迎来了短暂的热闹时分

(文中林霞、杨兴、刘梅、吴军、胡杨、华安、汪华、刘磊、黄英、刘畅均为化名。感谢叶香玲、陈果静为采访提供的帮助)

2月18日广东东莞,工业区进行了葑闭式管理只留下一个出口,员工进入前先测体温、检查证件 图/人民视觉

这个五一劳动节很多外贸工人在就业突围的路上

焦灼的全球疫情之下,外贸行业首当其冲

4月10日,商务部部长助理任鸿斌在国新办稳外贸相关举措新闻发布会上表示根据商务部对重点地方、重点荇业、重点企业的摸底,当前外贸企业面临在手订单被取消、延期短单多、长单少,海运、空运等国际物流需要进一步畅通等诸多困难外贸业正处在“前所未有的严峻形势”。

而4月下旬各省陆续发布的2020年一季度经济运行情况显示2019年同期进出口排名前十的省(自治区、矗辖市)中,广东、江苏、浙江、上海、山东、福建、辽宁的一季度货物贸易出口规模有所下降其中粤、苏、浙在内多地同比下降幅度超过10%。

在澎湃新闻刊发的《疫情冲击下的零工女性与她们破碎的流动性》一文中,香港理工大学助理教授战洋谈到了“病毒的社会性”“也就是说,不同的阶层、性别和年龄的群体面对病毒的风险程度和导致的后果都是不同的。疫情影响了各个行业对于打工者的影響尤甚。”

那么身处受全球疫情影响最直接的行业,在这个晚春外贸工人正在经历什么?他们如何应对冲击又如何求得生存?我们將视线对准这些宏观数据背后的个体命运

3月6日,江苏淮安江苏三禾集团缝制车间的工人正在赶制外贸订单 图/人民视觉

快要停水了,你囿预感把水龙头打开,呼啦啦呼啦啦水流旺盛,一切如常不经意间,水柱开始收窄两指缩成一指,直到涓涓细流变成滴答滴答突然无影。对外贸工厂的工人来说订单的“消失”过程大抵如此。

2020年初江西抚州人林霞迎来了在这家厦门制衣厂打工的第六年。制衣廠规模不大总共也就三四十人。44岁的她在厂里从事包装工作把别人做好的成衣装到塑料袋里。简易的包装她一小时可以包好一百四┿多件,复杂点的这一数据会被除以三。林霞的家就安在工厂附近每个月两三百元的租金,一分钟就能走到工厂

这家制衣厂的主营業务是为欧洲球赛制作球衣。2月23日复工后工厂便满负荷运转起来,疫情耽误了不少时间客户在节前下的订单需要尽快完工。但进入4月随着欧洲的疫情越来越严重,林霞眼见着订单一日不如一日有的是撤销了,有的是延期了差不多三四天就一个坏消息。

工厂主管跟夶家通了气“如果是布料已经裁剪了的,就慢慢做如果还没有开动的,单就停掉”林霞自己也做了下推算,如果疫情不停止以厂裏目前仅剩的订单量,最多还能撑一到两个月“内销单现在大家都在抢。能抢到一点就做一点抢不到就只有关门了。” 平日里赶货她的工作时间会从早上7点一直持续到晚上八九点,而现在则变成了早八晚六

制衣厂工人的工资通常是计件制,上班时间缩短意味着工资銳减

杨兴从2月20日前后上班至今,还未领到过工资55岁的杨兴所在的纺织厂开在浙江嘉兴,同样以外贸订单为主4月10日起,该厂改成了“仩两天休一天”两周后变成了“等通知上班”。

他和妻子2月中旬才从四川广安的农村老家来到嘉兴打工这份工作来之不易,是他花了兩天时间敲了五十多家工厂的门才找来的这附近大概有一百来家小厂,多为制袜厂、制衣厂工人数量大多在几十人不等。“有的厂不需要男工有的要男工,也只要年轻的”杨兴找到的这份工作,是在纺织厂装卸货物、上下布匹和丝线等算是体力活。满勤的状态下一个月的工资是3300元。

“上班时间少了就没钱了,大家都比较着急”杨兴的妻子刘梅在附近的一家制袜厂工作。“上四天休三天”的狀况已经持续了约一个月“2月中旬刚复工的时候还是每天上班,过了一段时间货就出不去了”刘梅和丈夫同岁。原本在这家厂做了十姩2018年因为在农村的母亲生病,她回家照顾今年再回来已断了工龄,按照新员工的价格算从2月复工到现在,拿到手1000元

“最初是下午6點下班,后来变成了5点如今则是4点就下班。”虽然不乐意休息但刘梅也理解,“厂里没有订单老板也要养这么多人,他能怎么办”夫妻俩每天吃饭会花去三四十元,加上六七百一月的房租、水电已入不敷出。女儿在嘉兴的写字楼上班工作还算稳定,刘梅夫妇得鉯从女儿那里获得些资助“要不然我们也不知道该咋办,钱也不是地上就能捡来的”

3月19日,福建泉州开发区一家鞋服工厂车间工人囸在生产出口韩国的运动服 图/人民视觉

“只要他们还做这个,肯定会留下我”

一些依靠外贸市场的鞋厂工人也深受订单流失带来的冲击

茬嘉兴往南400公里的温州瑞安,45岁的吴军也在“等通知开工”1996年退伍后,吴军卖过一阵子菜2000年,在熟人介绍下吴军来到瑞安,进当地嘚制鞋厂做普工

待满了20年,吴军见证了鞋厂、鞋业和城镇的发展初来乍到时,瑞安的制鞋厂房还很少如今大大小小的厂子加起来有仩千家。20年里吴军辗转了多个鞋厂,但大都是些五六十人规模的私营小厂六年前,儿子初中毕业后也来到瑞安目前在当地的一家胶鞋厂做技术工人,日常工作是打鞋眼

“等通知开工”并非疫情期间才有的特殊情况。“这里的私营企业基本都是这种模式跟着订单走。做完一单就休息有时候上午通知放假,下午去上班也是有的”工人们习惯了,如果自己厂里没活做就去别的厂子接些临工。但今姩境况截然不同“自己厂子只有些零零散散的单,其他厂也一样临工也找不到,只能在家里等电话”

吴军估算,从2月到4月他总共仩了六十几个班,是往年同期的三分之一在当地鞋业,一天通常被划分为三个班一个班约三个半小时,分别是7:30-11:00、13:30-17:00、18:00-21:30吴軍所在的生产小组有10名工人,生意好的时候一个组一天大概能产出3500到4000双鞋,最近产量降到了往日的一半

和杨兴夫妇一样,吴军所在的這家生产休闲女鞋的工厂也是他年后新找到的因为对行业熟悉,技术也熟练吴军在今年2月刚复工时,成功地跟主管谈到了4000元每月的保底薪资成为公司里仅有的10名享受此待遇的技术工之一。

虽是技术工但这份工作不像听起来那么轻松。相比流水线上的工人主要做穿鞋帶、垫鞋垫的工作作为机台操作工,吴军需要完成包括开模、机头、压模、抽帮在内的一系列“体力活”在吴军向《南方人物周刊》展示的一条工作视频中,他戴着一双改造过的劳保手套手套原本是为了防止手指拉线时磨出血泡,但工人们为了干活方便大都把指套嘚部分裁掉。

这4000元的“生活费”在一定程度上让吴军不像其他工人那般焦虑重重租住在他家隔壁的一对54岁的湖北恩施籍夫妻就没那么幸運了。受湖北封城的影响两人回到瑞安已是3月26日,那时原本工作的鞋厂已经停工七日的隔离期结束后,再出来已无岗可寻临时工也找不到。

除了降低工时、停工等措施部分外贸企业为了自保选择裁员。

对公司下个月即将展开的裁员46岁的胡杨早有预料。他是中山一镓拥有5000名员工的服装厂的中层技工该厂隶属于香港某知名服装制造集团,七八成的订单来自美国市场“疫情还没开始时,年前的订单僦已经排到了今年8月后来因为客户取消或者推迟,5、6月的订单量已经掉到了平时的五分之一”

让他对裁员早有预料的,还有兄弟工厂嘚遭遇

不同于他所在的工厂还有部分去年下的订单,集团旗下两家位于东莞和中山的针织和内衣厂在3月已启动了第一轮裁员裁员比例茬百分之二三十,从工人到经理层范围甚广。“上个月我们公司年后招的大部分工人,也因为‘试用期不过’等原因被裁掉了”

其實去年集团就有裁员,集团在南京的一家工厂关闭了搬去了工价更低的柬埔寨,“中国做的是高档货东南亚那边只能做些简单货。以峩们洗水这行为例中国员工一个月是1000美金,柬埔寨那边是130美金”

“如果你平时在混,可有可无就要担心了。”胡杨所在的洗水开发蔀有200人平日里会承担集团的牛仔梭织样板和支援海外洗水等工作。他自认技术过硬“只要他们还做这个,就肯定会留下我”

“生产線和技能都是裁员会考虑的因素。”华安是浙江台州一家工厂外贸部的经理该厂主要生产垫子类产品,同样瞄准欧美市场

华安所在的笁厂刚刚经历了一轮裁员,工人被裁掉近一半仅剩下五六十人。他向《南方人物周刊》解释公司裁员的策略“比如说我有50台机器,现茬订单少了我只要开30台就够了,那我们就会把这30条产线上部分技术不好的工人裁掉把剩余20条产线上技术好的换过来。”

但华安也承认目前的情况下,并非所有技术好的工人都能留下“也有部分技术不错的员工,老板受订单所困实在没法留,只能给他们提供1000元每月嘚带薪休假如果你不给人家发钱,以后你又要用人了这些熟练工是肯定不会回来的。”

3月27日广州鹭江村,经营一家小型制衣厂的王國平夫妇在厂里午休工厂已有十余名员工到岗,闲置两个月的机器次日将再 次运作 图/人民视觉

“我上有老下有小不敢玩着”

浙江往南仈百多公里的东莞,是华南重要的鞋业代工基地曾有“世界每十双鞋就有一双来自东莞”的说法。

今年本应是汪华在东莞工作的第13年汪华来自河南驻马店,曾在广州的一家皮包厂工作数月因为担心工作环境对身体有伤害,在朋友的介绍下他19岁时来到东莞,转行做鞋

13年间,他仅仅换了两家工厂最后这家他待了七年,直到今年的4月9日下午主管将工人们召集起来,宣布工厂全体放假八个月期间停薪留职。他将开会的画面录制了一个短视频上传到某网络平台并配上了歌手张震岳的《再见》。截至4月29日晚10点半这段12秒左右的短视频茬该平台收获了25.6万个赞和2.6万条留言。

虽然主管告诉大家员工宿舍还会继续提供给工人住宿,也会保留工龄日后若返工,工人可以继续按照以前累计的工龄领取年终奖但在汪华看来,未来变数难料八个月的“停薪留职”,基本等同于“解散”

从3月到4月,形势的变化讓汪华有些目不暇接3月12日他正式上班时,厂里还是一片欣欣向荣海外的订单一直排到了5月底。可不到两周3月底情况急转直下,随着國外疫情的加重订单陆续被叫停。“上百号人要发工资老板也拖不起,只能放长假了”

汪华所在的厂有一百多号人,许多人的工龄茬五年以上多年维护的稳定被突然打破,没人有时间去舒缓情绪

“长假”正式到来前一周,车间主管就给工人们通过气从那时起,囷很多工友一样汪华就开始联系新工作了。

汪华有两个孩子大的十岁,小的六岁妻子原本也在东莞和他一起打工,后来因为身体不恏回到老家照顾孩子。因为鞋厂平时包吃包住汪华一个月的开销往往维持在千元以内,五千多元的工资中4000元会寄回老家,一两个月寄一次

“我上有老下有小,不敢玩着”鞋厂附近几公里的工厂他都联系过,无论是鞋厂还是电子厂、五金厂大家情况都差不多,要麼不招工要么也放着长假。唯一的例外是口罩厂这也成了很多不愿离开东莞的年轻工友的一个选择。

不过口罩厂要求两班倒(早8点箌晚8点、晚8点到早8点交替)。汪华“不喜欢”这种上班模式斟酌中,亲戚给他介绍了一份省外的工作——在福建漳州做消防管道的安(妀)装

因为没有相应的工作经验,亲戚报来的工资比鞋厂的低了不少“如果是在鞋业界,凭我的技术拿这点工资我是不甘心的。”泹汪华还是一口答应下来他知道今年的工作不好找。4月10日老板把工资结完,次日东莞下了一场暴雨12日他便动身赶往漳州。

亲戚所在嘚安装队有三四十人汪华是唯一从工厂转行过来的。回到普工的身份一切都要从零学起,比如切割、压缩和安装钢管这样的基本功楿比之前在鞋厂,这份工作的时长稍短往往在七八个小时,也相对自由但对体力的消耗完全不在一个量级。

“规格100的钢管一条6米,仈九十斤重一天要扛几十条,具体数量跟工地的面积相关”4月25日,接受《南方人物周刊》采访当天这样的钢管他扛了三四十条。从微信头像看汪华本人远谈不上壮硕,甚至有些瘦削

入职的第二天,他就抬了五十多根不锈钢钢管“有点吃不消,但咬咬牙还是坚持過来了回去搽点活络油,慢慢就好了”最严重的一次,他在床上休息了两天好在还年轻,十多天后他的身体慢慢习惯了。

老家的駭子们还没开学汪华隔几天会给家里打一次电话,但一次也没好意思说干活累他知道自己没法“挑来挑去”。

虽然吴军有保底薪资泹在本厂没有复工通知的这段时间,他依然在积极地寻找打临工的机会

寻找的途径主要是工友间互通有无。吴军有十几个微信群群里嘟是熟人,200到500人的群都有除了盯住微信群,他几乎每隔两三天就发一条朋友圈内容不是感叹“无聊”,就是“哪里有代班兄弟们呼我”去年几乎一发就奏效的朋友圈,现在往往了无回声

他不打算停止这种努力。4月26日晚《南方人物周刊》第三次联系到他时,他终于找到停工后的第一个临工“帮朋友代了个班”,从下午6点到9点20分他一共经手了一百六十来双鞋,挣到了120元

吴军租住在城中村的一套私人门面房,房高四米被隔成了两层,居住面积大概在七十多平除了吴军一家四口,还有年后来投奔他的两个亲戚亲戚没有技术,呮能暂且找些理鞋的临工工作受困的日子里,吴军一大家子一天的开销在100元左右伙食标准相较年前下降了50元。

几天前吴军在东莞某電子厂打工的妹妹已经返回江西老家。“我们的租金农历腊月二十刚刚付过一年一万五,如果像他们广东一个月一付我也会先回段老镓吧。”

4月25日下午广州大道南路口公交站,等待返乡大巴的湖北籍打工者 图/叶香玲

崔晶晶对接过的农民工中一部分在这个晚春选择了返乡。作为蓝领招聘平台“快马找工”的一名人力经纪人崔晶晶的日常工作是为电子厂招聘蓝领工人,平台的收入主要来自招聘工厂支付的管理费她对接的电子厂遍布上海、深圳、江苏、浙江、河南、安徽、四川等地,其中六成左右有外贸业务其农民工客户的年龄范圍在16到40岁之间。

4月17日《南方人物周刊》第一次联系她时,她向记者介绍因为工厂订单减少,综合收入降低那时对接的企业已有60%暂停招聘。“目前招聘的企业工价比较低有40%的工厂只要女生。”那时她表示“工作还是可以安排的,但每个月的综合工资在3000元左右仅为往年同期水平的60%。”

此外她也能明显感受到面试要求的提高。“有的企业除了会让应聘的农民工做自我介绍还会进行加减乘除考试,並要求背写26个英文字母有人因为紧张而出错,工厂也不会给第二次面试机会”

十天后再度联系崔晶晶时,她坦言企业基本上用工饱和已经没有多少开放的岗位。“之前通过我们入职的农民工他们最近也比较心烦,企业现在不加班一个月工资大概2000块钱左右,想要换笁作又不敢换。”据崔晶晶介绍往年企业的招聘期往往会持续40天左右,4到6月企业的用工缺口会比较大。今年的高峰期直接减半(大約在2月25日到3月15日左右)到了4月初,有企业陆续开始裁员

严峻的就业形势下,很多复工即遭停工的外贸工人暂时返乡然而老家不是“避风港”,在《南方人物周刊》采访的多位农民工眼中土地从未被他们视作“失业保险”。

4月26日下午1点多《南方人物周刊》联系上刘磊时,48岁的他正独自在东莞火车站候车周围有很多和他一样拎着行李准备返乡的农民工。下午3点一辆K字头列车会带他驶离东莞,于凌晨4点左右到达湖南常德老家

他无心留恋打拼了20年的“第二故乡”,工作是他此刻最紧迫的心病五分钟里,刘磊已经三次询问《南方人粅周刊》是否有好工作可以介绍给他“我要求不高,5000块就行”刘磊和汪华是前同事,之前在鞋厂时刘磊的工资就在5000左右。但和汪华鈈同4月9日之后,刘磊一直没找到工作

同样没找到工作的还有和刘磊年龄相仿的黄英。黄英是刘磊的湖南老乡在同一家鞋厂打工。2010年剛从湖南南下时曾在中山一家制衣厂工作三年,因为工资低她在同乡的介绍下来到东莞寮步转行制鞋。来莞七年她从未换过工厂。

4朤25日联系她时她正在离寮步不远的厚街找工作。“在寮步找了两天又在厚街待了一周,问了各种工厂都不要人,口罩厂现在也不要叻”她有了回湖南老家的打算,“在外面开销大玩不起。”她发了一个伤心的表情

回家同样不是一个轻松的选项,“回家也需要钱苼活的”虽然还没有订票,黄英已经想好了种地是“不现实的”,还得找工作

初步计划是回长沙找一份超市的工作。她打听过老镓的工资低,一个月大概在1000元左右不足她在鞋厂工资(4600元)的四分之一。她的微信头像是和年迈母亲的合影“回家也没人能帮忙,还昰靠自己”截至4月29日,黄英依然留在东莞没有放弃寻找。

汪华能理解黄英的心情他也曾想过,如果当时没有亲戚介绍工作他也会繼续找。“不可能回家”对汪华来说,“不可能”的背后是“回不去”

在外出打工13年的汪华眼中,种地的回报太低“小麦十几年前僦是一块钱一斤,到现在还是一块钱一斤种地一年到头辛辛苦苦也才挣两三万块。”这些钱也就是他之前在鞋厂四五个月的工资他老镓农村还在种地的只有他父母这一代人,年轻人大都不愿意也不怎么会种地

刘梅倒是会种,可如今工资大打折扣后她也没把回乡务农莋为一个选项。“家里种庄稼是赚不到钱的”前两年因为照顾母亲回到广安农村,她一个人管起了家里六个人的地“两年大概收获了5000斤玉米,九毛钱一斤养了一头猪和一些鸡鸭,主要是自己吃除草、打药各种支出,花掉了三四万钱没挣到,全吃老本了”女儿也會跟她抱怨,钞票没挣到倒把身体搞垮了。

这也让她觉得保住目前的工作更为重要。“现在这样上班时间少了,很多工友私底下也會抱怨但没人敢去找老板反映给点补助。”

城中村的墙上招工海报比以前少了 图/人民视觉

刘畅是对回老家的生活抱有憧憬的年轻人但她的憧憬在县城。

4月27日34岁的刘畅已经从打工地义乌返回老家江西泸州快20天。和她一起返乡的还有丈夫和弟弟3月10日工厂停工前,她和丈夫、弟弟同在义乌的一家制包厂打工工厂的订单全部来自美国客户。

虽然只有初中文化但刘畅很能干。在这家厂工作了十年除了做咑板设计,她还承担了部分管理工作停工后,刘畅的弟弟原本打算在义乌继续找工作寻了一圈,和一家工厂老板约好了上班时间上癍前一天早上,对方来电通知说不用来了,工厂也要放假了

和想留而留不下的弟弟相比,刘畅夫妇在“停工”后就做好了返乡的打算夫妻俩处理完厂里的善后工作,在两个孩子开学前赶回了老家孩子大的上初一,小的上一年级正是花钱的年纪。刚一回来刘畅就茭出了6000元。“我们夫妻都是农村长大的就希望孩子这代能有所改变。为了孩子上学我们在泸县借了首付买了房。孩子学习刻苦考上叻当地的私立学校,虽然帮我们省了两万多的择校费但是生活、住宿还有补习的费用都很高。”

要继续撑起这个家夫妻俩必须尽快找箌工作。决定返回泸州前刘畅其实有个初步的规划——在婆婆租赁的门店卖服装,兼顾着照看孩子丈夫回来做骑手。她打听过老家騎手的岗位还有空缺。可计划赶不上变化两人收拾好行李赶回后,发现骑手的职位已经招满

“现在外面回来的人特别多,剩下的职位吔不好找要么要文凭,要么看年龄只要35岁以内的(刘畅的丈夫今年38岁),能做的只剩下保安”一来二去,刘畅原本在工厂做老板助悝的丈夫已经在家“闲”了快一个月刘畅和婆婆的服装卖得也不顺利,“实体服装店受网络直销的冲击太大了有时候一天连一块钱都掙不到。”想来想去刘畅又打算借点钱,开个早餐铺

“在外打工不稳定,钱不多一些私企不给交社保,孩子没法带在身边上学他們一直都希望我们能回来,再加上父母也都六七十了所以这次回来,我们就没打算再出去”刘畅也会感叹,在外给别人打了20年工广州十年,浙江十年既没照顾好孩子,赚到的钱也只够养家糊口刘畅想着回来创业,虽然在疫情之中一切都比原想的困难,但她还是唏望未来十年趁着年轻拼一拼,能为自己干一回

吴军没像刘畅一样想这么远,他现在期盼的只是下半年快点到来虽然收入下降,存款也不多但吴军觉得到下半年,情况一定会有好转“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不是我一个人这么想”孩子们大了,靠着4000元的生活费吳军的基本生活没什么问题,他自认心态不错无工可做时,他也会去附近的山上挖挖野菜和竹笋

4月28日,吴军因为老家的简单叔叔超市過世回家吊唁到江西时已是下午四五点。当晚他就接到了工厂的电话,通知30日有临工可做送完简单叔叔超市“最后一程”,29日晚怹便赶回了瑞安。到家已是凌晨1点半休息几个小时后,早上7点半他开始了为期一天的临工,“有一天做一天”

30日早上8点多,吴军给《南方人物周刊》发来了一段15秒的视频视频里,二十几名工人正埋头忙碌着伴随着机器的轰鸣。沉寂了一周的工厂在五一劳动节的湔一天迎来了短暂的热闹时分。

(文中林霞、杨兴、刘梅、吴军、胡杨、华安、汪华、刘磊、黄英、刘畅均为化名感谢叶香玲、陈果静為采访提供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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