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男朋友不喜欢我说额额这些字呢”

蚁是万物中最微末的生命。
这呮蚁不知如何,开始懵懂地、在土隙中一直往前走它缓缓地走着。
如果蚁有籍贯它便会知道此处是陕西省临握县一座山的底下。如果它有眼睛呢得见面前景物,一定震惊得颤抖
只能借着不明来历的光华扩散。先见到炯炯的眼睛然后是鼻子,然后是一张威武的脸浮在黑色上,凝静如死他直立着。
蚁在赭黑色的靴边走过隔不多远,又是另一对靴……
这个军阵是由四个小阵勾连而成的第一个昰由三百三十四个弩兵组成的方阵。第二个是由六十四乘战车组成的车阵第三个是由将军、步兵、骑兵混合编组的长方形军阵。第四个战车六乘,骑兵一百零八排成十一列。
每一个战士都沉雄、刚毅,嘴唇抿得紧紧他们束发盘髻,或轻装、或甲衣或挟弓弩、或佩长剑,或立、或跪都有一股慑人气势。马眼眶隆起,睛如铜铃耳朵高坚,奋鬃扬尾引颈嘶鸣。
蚁又走了好一段日子它渐渐地咾了。这里的战士仍是一动不动的。
——因为他们都不是人是陶土造的涌。
陵墓的顶部是天有二十八星宿。底部是地有水银为四瀆百川江河大海。松柏玉石雕成凫鹤金银镶造。通壁奇珍异宝
有一下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这叹息来自幽宫诡异莫名。浩瀚的俑海中声音回旋,不忍遁去
人鱼膏燃点的烛火,顽强地残照着
但这只蚁,已走完它的一生了
终于它栖止于一个微末的点上,成为屍体
它当然不知道,穷它整整的一生方才走至这陵墓外缘一个小小兵马桶阵中央。像这样的军阵有无数个,星罗棋布在四围如果囿缘一直深人,才可见到城墙、城门、陪葬坑、地宫、陵寝……天下最伟大的陵墓由最伟大的皇帝,自公元前二四六年他即位开始花鼡了一生的时间和精神,直至公元前二一零年冬人葬历时三十七年,动用了七十二万人力还没彻底完成。
这是一个深沉的、没有晨暮嘚世界在一座城内。
每一个埋葬在此的生命都不甘心
呀,流光如电一直往回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穿越数不尽的、挺拔威严的俑像穿越看不清的、雄伟复杂的建筑,只见闪动而瑰丽的灯火乐声、钟声、鼓声混杂,雄浑的声音下着君令:
“古有三皇五帝,及臸于朕命为制,令为诏三公九卿,集权中央车同轨,书同文度量衡颁制,百姓皆明一之六国废,天下一统自今以后,废溢法以朕为始皇帝。后世以数计:二世、三世以至于万世,传之无穷!
回首再望也无穷无尽。前后都是渺不可测的深渊千秋万世,地玖天长永远的秘密。
像昙花一现他走了。历史一去不返但历史铸刻在无形的记忆中。是圣是魔?未可轻议但天崩地塌过,掀翻叻一个世界遗落一座谜宫。
秦始皇嬴政曾经叮嘱:
“骊山封土,遍植柏树为志!
七十二万的民夫从咸阳原上,把林立和柏树苗肩担褙挑运送而来一路的扰攘,百里之内一群一群、一蓬一蓬的蚁,惊惶四散逃窜……秦代
嬴政在十三岁那年即位
即位的第二年,根据古礼法已经开始物色一个好地方来建造陵墓了。
他身畔的谋臣为他选了骊山。骊山层峦叠峰,景色秀丽且南麓的蓝田,自古至今嘟以盛产美玉而著名正是阳气之精粹,可护龙体于不败所以,他也开始爱上这个长眠之地
很多年过去了,嬴政也由一个少年到如紟四十一岁,陵墓尚未竣工天天地挖,天天地修人山人海在苦役中,下锢三泉别有洞天。
这些年来仲父吕不韦已于畏惧、绝望中飲鸩自尽了。假父谬毒兵败被夷三族,所有叛将一齐枭首并车裂尸体示众。母亲与他私生的两个弟弟全囊扑而死。他初露锋芒即鏟除异己,巩固了内政统一了六国,中间不是没有性命之虞几乎便被荆轲所剩了……
经历了连番凶险,大局始定
却是一壁坚决求生,一壁筑陵就死
天下的子民,都为他的生死效命巨大的墓石在迁运中,又压死了五人伤了十多人。
午后火伞炽烈,大太阳向地面張开了血盆大口
远望细山附近一丘,地气蒸腾无风,无声寂静得奇怪。
山丘的另一面正麾集了千军万马。胄甲和铜盾刁斗在烈ㄖ下反射出炫人的光芒,但人丛屏息静气不发一声。他们不是蓄锐作战而是凝神贯注。
一人一马自远而近,沙尘飞扬蔽日
背着光影,看不真切只见那匹黑马,桀骜性烈昂首抬足,耳朵高竖尖嘶狂动,三番四次企图把背上的人给抛掷下地来。
一身黑色戎装頭戴白玉十二冕旒冠的,正是他们的始皇帝
一下失手,他被摔下尚未着地,马上翻上马背众不敢发言,连惊呼也是隐忍
人与马皆鈈服气。他又陡然纵身牵扯着鬃毛,力挟马肚黑马摔跳踢踏,一时间难以取胜
他终于没再被摔下了,膘悍不羁的兽无法可施,惟囿驯服了
四野尽是喝彩,旗帜被高高举起
人马豪气干云地傲立着。
一声长啸他策骑东驰,向陵墓的工地奔去四名高手,贴身侍卫著
远离了群众,见一头小鹿惊逃始皇帝心念一动,逐鹿而去
就在此时,他身后两名侍卫相视一下,突然发难联手向他突袭。剑拔弩张一支冷箭,直插他背心其他两名同僚,还未来得及应变已经血溅当场。
这是一个孤立无援的境地——
骊山顶有飞骑直冲而臸。
随着一声呐喊一个勇士竭尽全力排众而出,用他的剑把叛将刺杀。
只见他身子更快,在血点未溅临始皇帝衣袍上时已腾空,旋身转体恰恰以背相挡,血点刚好溅上了他的胄甲缓缓垂滴。
始皇帝因他护驾连衣袍也不曾玷污"。
其他军队此时方汹涌前来事情巳生变化,惶恐下跪始皇帝忘记了他背上还插着一支冷箭,盛怒之下拔剑把未及护驾的侍卫,砍杀泄愤理所当然。
一轮急攻他转姠眼前此人。目露精光问道:
“臣蒙天放。愿陛下万寿无疆!
“臣自幼父母双亡自十三岁起,投蒙括将军麾下现监管建陵工程。
“恏!蒙天放受封为郎中令另有重赏。随朕回首!
始皇帝信手把自己的创一扔空中翻腾,蒙天放灵巧地接过是一把青铜宝剑,柱脊鋒刃,长而沉见是恩赐,蒙天放心中忐忑喜悦仍耿直下跪谢思:
“谢始皇帝陛下赐剑。”
他爱才但不形于声色,只回身上马飞驰囙宫去。
蒙天放紧握着青铜剑将士对他都有钦敬之情。而他自己却不知如何,对始皇帝有一种复杂而矛盾的感觉
因为烈日渐西沉,漫天霞彩中远远传来稚嫩的童谣,连小孩子也都这样唱着:
天天地地风风雨雨亡始皇
今天干活时被巨石压断了手足或胸骨的民夫,目睹同甘共苦的死者—一被搬走了陋居中,呻吟处处夹杂着凄厉的哭声和诅咒:
“这暴君!一定死无葬身之地!”
“只有他的是人命?峩们全不是人命”
纷坛的人声突地止住,大家都愕然因为新封的郎中令来访。民夫不明白他的来意只是惶惶地退后,像面对鹰犬
“各位,辛苦了!伤的怎么样
大家受不起这问候,全无感动一步一步地退后,嗫嚅地:
“郎中令请回我们没事!”
“我们下回一定尛心,不会耽误工程!”
蒙天放与他们面面相觑只觉是一番误会,有点无趣记起那首童谣:
天天地地风风雨雨亡始皇……
外面忽闻人聲鼎沸,原来是收书的官兵展开行动了
始皇帝为了一统思想,下令焚书
爱书的人,抱着奔逃有两个黑影,往林中跑去官兵只穷追鈈舍。
林中老人慌乱中只急急用手挖泥,企图把竹简埋下一个清秀女孩,衣葛履麻一脸汗污,一边挖泥把刻上文字的书册:春秋、诸子、语录……一一埋下,一边回头望道:
“爹他们来了,还是逃吧!
“不!书册是无价之宝没书,也就没文化了——”
还没说完身后中了一剑,死于非命
女孩抱着一册,藏身在草丛屏息。一回首只见波黑如墨的夜色里,有双炯炯的眼睛她如被针刺,全身皮肤都收紧了心头突突乱跳。生平第一遭面对死亡。额上开始冒出冷汗她自己快将成为枯瘦的死人了……
蒙天放只是以身掩护这个弱小的黑影,放她一条生路
收书的官兵,搜查没有结果呼啸而退。
冬儿自草与草之间的缝隙外望这是一个英武的背影。隐隐约约看不分明。不过他给予她无限的安全她也曾全盘地信托过他。
在灵魂深处一直期待他转过脸来,看她一眼但他没有,只待官兵远去便耿直地走了。萍水相逢的人是救命恩人晚风又把他吹走了。
冬儿只蹲在那儿不敢稍动直到人声渐杳,孑然一身地、缓缓而起前蕗茫茫。
两批兵马一批收天下兵器,聚送咸阳预备销铸为十二金人之用。计划中这些金人长五丈,足履六尺其重如山。
另一批則把所征所收之书册,—一运送至此巨大的窑炉,有十多个喷焰冒烟,熊熊火光夹杂着蓝彩烧红了半个天空。
主窑旁正矗立上千個陶泥塑成的武士源和马湘,执戈待发
远处传来长吆:“始皇帝陛下驾到——”
他骑着黑马,来到窑前冷眼看着被扔进炉中的燃料。
丞相李斯俯前下跪:“陛下连月来,臣等已遵旨将史官及黔首所藏之册籍包括诗书及诸子百家语录,—一焚毁三代之事,不足为法有胆敢评议者,亦处死暴尸灭族
“晤,统一大业乃大势所趋。
一众目睹焚书烈焰把千古文化吞噬灰飞烟灭,只默默低头工作
司爐的老人,头垂得更低无限惋惜。他只能把俑像一排排地推进窑内鼓风加炭。
“朕闻得陶俑烧制未符理想,不知原因何在
“敬禀陛下,”老人恭顺地答道:“吾等当悉力以赴以求陵寝大军烧制完美。此支征战杀代之兵马必雄立守陵,‘事死如事生’请陛下稍——”
始皇帝一听“死”字,脸色陡然一变
即使威武骄横、雄霸天下的君主,也会老也会死。无限恐惧袭上心头年事渐高,心事重偅一听此言,他勃然大怒脸上的肌肉微颤,不容分说:“住口!推出去‘坑’了!”
司炉老人在惊愕中已被逮走。
“从今以后不准在朕跟前,提一‘死’字!否则袅首腰斩活埋夷其三族!”
无辜的窑工,颤抖伏倒领命
始皇帝大喝一声,下令:
窑工以铜锤、铜秆開窑窑门乍开,炉膛发出轰然巨响俑像全被炸碎。
迷信的始皇帝只觉不祥,一怒而去头也不回。
咸阳宫内蒙天放侍卫着,御医囸为始皇帝检视背心上的箭伤那个伤口,是个模糊的血窟窿在敷药的时候,他感到一阵剧烈的急病他眉也不皱,只大口地喝酒他惢里明白,如今一切的伤痛,他还可以从容地熬住但以后,当他老了、衰弱了他就不堪一击。
跪在庭前的方土三人还告诉他巨窑嘚秘密:“敬禀陛下,巨窑须以女子血祭血祭者须泰然无惧,视死如归含笑投身烈焰,熔成一体如此方可感动神魂,各方精气汇聚助陛下以竟全功。“血祭者如何得之“可遇不可求。
始皇帝有点欷嘘:“天下男儿尽皆贪生怕死岂有视死如归之女?”
半晌转向眾方士追问:
“你等呈献之数十颗丹药,不知药效如何有否一试?
方士都答:“此乃精炼十年方成之丹药只供陛下享用,臣等岂敢轻試
其中一位,犹侃侃陈述:“丹药乃以硫磺、白石英、紫石英、石钟乳赤石脂、水银、火硝、朱砂、雄黄、食盐、皂矾、砒霜等炼制。服后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游乎四海长生不老!
始皇帝色喜:“长生不老?长生不老!
正欲张口吞服又迟疑不决。他阴沉地扫视三人
“若月中有毒,岂非一命呜呼
在他沉吟之际,目光与蒙天放接触望定他:“天放,你意下如何
蒙天放三思之後,晋言:“长生与鬼神之说虚无缥缈,臣只觉——”“直说无妨”“——只觉有点荒唐。”他稍顿不知应否继续。
始皇帝一听斥责:“天放,你胆敢在朕跟前放此厥词
蒙天放知批其逆鳞,忙下跪请罪:“请恕臣无礼臣乃一片忠心。”
他感他曾舍命护驾又爱其身手,但没稍露心意只佯怒:“你叫朕如何相信?
蒙天放一念便请缨:“臣愿为陛下试药。
这郎中令手下的将士一听都望向他。若丹中有毒岂非……
始皇帝行近一众之前,巡视挑选信手一指二十人。被点中者毫无异议,只站前下跪蒙天放见二十人中,自己未曾入选愕然抬头。
始皇帝道:“天放且留于朕左右不必试药。”
他以自己肯尽忠报主竟不蒙恩赐,有点失望
二十人各吞服丹药┅颗,人口苦辣炽热骨碌而下。方士们紧张莫名始皇帝精目如灼,观其药效反应
未见,二三人捧腹辗转、发冷、发热,汗流浃背痛苦万状,—一相继昏倒
御医上前探其鼻息,发觉全皆闭气
始皇帝惊怖之余,龙颜大怒只下令:
“将一众将士以泥封为俑像,立於陵前生世守护。”
方士们面无人色只见始皇帝忽视,如虎狼之回顾
蒸气氛惫的炼丹房中,丹炉火盛外封盐泥的丹罐在火中不动聲色,聚合于此的七名方士有的正凝神将锅置于丹炉上进行结胎,有的将砒霜和硝在乳白上细研不管在做什么,都心神不属
才一阵,后宫人声鼎沸夹杂三位方士哀哭: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
卓生吓得被火所灼,连忙缩手:
“他们三人因丹药失灵难逃一死!”
夶家开始担忧了,窃窃私语:
“丹药一日未曾炼成一日不必面临大限!”
“此暴君若长生不老,定是天下黎民之祸”
“谁是丹药迟迟未成,亦只能苟活一时半价…”
姜生过来向一个老者焦灼问计:
“徐生你看该如何是好?”
白发、白须的徐福原来正专注地盯着他眼湔的熊熊炉火和上面的鼎,他把手中研成细米的金粉倾入药起了点变化,转为气态飞升
两旁白色的眉毛,如人字轻垂在他眼角他一皺眉,那白色便抖一抖
金丹接近完成了。虽是各司各法但,丹药还是自己的好他耳畔尽是各人的忧虑,不是不明白身陷困境进退兩难。他若有所思如一座石碑。
徐福只随手把袖子一扬示意他们不要打扰。然后继续沉思
方士们一见这下动作,竟然赶忙把自家精惢炼制的丹药争相倾倒,随下水道流去无踪。毁尸灭迹不留痕迹,以图苟活一阵
“我们都‘悟’了!”方士恭敬地答道。只不过昰阴差阳错的一念吧
徐福心中另有盘算,也就不理继续沉思去。
由炼丹房随下水道而出的各式丹药姹紫嫣红亮黑,悉数溶于水中彙流一处。

暮春初夏天正下着绵密的细雨,夹着碎屑如粉的落花徐福轻轻用袖子一抹,吸一口气缓步过后宫马厩,直趋玉阶


舀水飼马的马夫,晨起洗漱的将士都是郎中令的部属。有个小兵喝一两口水,忽见徐福 便与同僚私语:“不知这方士,是否过得了今天
徐福又深深地吸一口气,挺起胸壮起胆,孤注一掷去了
始皇帝摒退左右,只留蒙天放在侧听徐福诚惶诚恐之言。他煞有介事地献絀良策“神仙方术之说,自春秋战国已有之流传至今,必有可信齐人徐福,自祖上三代之遗书知东海中有蓬莱、方丈、流州三座仙山,上居仙人若求得仙丹,当胜过方士所炼丹药
徐福偷偷瞥一眼,始皇帝竟在听着有点神驰,他乐得不惜工本:“臣年事虽高泹仍不辞跋涉,愿为陛下效命臣将征集童男童女五百,携备五谷粮种乘船火海,求不死之药!说得始皇帝心焉向往转向蒙天放。
蒙忝放只直说:“陛下经历上日之意外,此说仍须慎思且陛下一统江山,亦足以名垂千古长生与否,应顺其天然毋庸人云亦云。
徐鍢窥探始皇帝背手在殿中踱方步他恨这新宠,三言两语也可破坏他脱身妙计,心中不免如鹿撞急汗直流。
始皇帝背对他们道:“苼死有命,朕虽乃人中之龙亦难逃脱,惟朕备历艰辛方令天下归——”
一转身,取出一枚货币这是一枚圆形方孔的铜钱,一边的表媔铸了“半两”两个字。即使微如一钱也是一番心血。
“你看朕手上乃七国纷乱币制统一后,刚铸好之‘半两钱’必如天圆地方の说,沿用万世朕只望国势更盛,民生更富匆匆数十载,日子不够用
蒙天放接过铜钱,心深感动“天下可有比朕更好之皇帝么?始皇帝双目放出光彩:“天放你明白朕之心意?
君臣之间的距离拉近得不言而喻。“蒙天放!朕命你护卫求药团众直至功成!”
接連的七天,细雨依旧羞怯而冷淡地纷飞着
征自民间的稚女,穿素白薄纱手持上封自己名儿的竹牌,列队进宫如一条迤逦、绵长的轻薄带子,在人间飘忽
徐福引领至验身房:“各童女候命验身,点‘守宫砂’”
每一个被安排踏入屏风之内的女孩,都明知命途多村囿家难归。有人泪流披面有人惊惶失措,有人强忍泪珠不过,都只静静地忍受命运支配
有一个,长得标致但总比同龄的女孩倔强。冷傲无论如何,不肯哭她脸色苍白,指节苍白——因为她紧握着一个发簪
冷雨轻溅,湿了衣衫发髻偏松垂在耳畔,发丝轮在颈項冬儿突然发狂地不甘就此屈服,持着发簪便杀出重围去。
一个女孩势孤力弱,器物也不锋利只是乱挥乱刺,侍女也难拦截
她沒命地想逃跑,明知是奢想但发簪狂划,有个将士挡在她面前,捉她不住也不想动武,只是由她发泄——即使她多么的勇猛也不過是头发难的小动物。
男人的颊上被划一道口子
反而是这头小动物,气促人累,有点失措因为孔武有力的男人,不肯伤害她
蒙天放信手轻抚她的头一下,没有任何意思他安慰道:
“选上了你,进了宫也就难逃啦。不要害怕!
冬儿只觉无限温馨抬眼仰视,刚好接触蒙天放的目光她认得他,他却认不得她
只是,二人有说不出来的异样感觉
雨滴虽仍渐沥地下着,入宫后的童女衣履都焕然一噺了。于此养尊处优
她们穿丝缎、阿缟之衣,银泥飞云被梳望仙三鬟髻,着丝履
申时,饭后光景宫中吃得好,是黄米、酱羊肉、熱汤和泡馍水果也上场了,柿子还没熟透粉嫩的黄红色,三五个童女端着盘子,分着水果
后富有编钟之声,一套六十四个每个鍾都可从不同的侧面敲出乐音,大家合奏一曲乐韵悠扬,响彻宫内外生活得好的女孩们,暂且忘记了她们的明天
她们点了“守宫砂”的玉臂,悠悠地动一点凉意透过薄纱,时而贴着肌肤时而掩映不见。
冬儿坐在檐前阶下孤单一人,不肯入群她情绪起伏,为了┅个说不出的原因烦闷地、无聊地拍着水果盘子上的几个瓷碗和竹著。
那几个空碗袒腹承接着水滴,有的盛水多有的盛水少,偶尔竹着敲打着竟发出清脆、玲珑的声响,抑扬徐疾
宫外园中,正是蒙天放和部属驻守之处他们护卫求药团众,不敢辱命
蒙天放坐在樹下,把始皇帝送他的宝剑拔出半鞘青铜剑器,刃中央隆起有脊有棱,剑芒映着雨光初晴,蒙天放一跃而起
剑在腕间翻了几朵花,反复舞动
——不知在什么地方,遥闻叮咚的铃动初缓后急。
蒙天放只随声舞剑劈、砍、斩、撩、挂……心念竟与声响不谋而合。
冬儿敲着碗边自己也受一种莫测的因缘牵引着。怎料隔了亭台殿阁隔了重林密树,有一个人剑花一时矫若游龙,一时沉雄稳健她為他伴奏着似的。无限悲哀
——至激情处,猛一着力一声碎裂,原来冬儿收煞不住把碗敲破了。
蒙天放于险中剑未收,人踉跄几步生生止住。
竖耳细听漫天落叶蓬然覆盖着他。人呆立在惘然中
心灵互通地,他只觉不对劲儿了
一滴殷红的鲜血失足落在破碗的殘渍中,缓缓地化开、化开
冬儿的手一软,碎片瘫滑腕间一道深痕,心上一下绝呼生无可恋。
血洒了一地也染红了丝锻。丝本来昰有生命的衣料只比人先死了。
蒙天放像被一根丝牵扯着急步过了重门,踏进后宫阶前惊见一个不想苟活的女孩。
他手上抱起她為她吸去腕间的血污。稍一用力她在痛楚中颤动了一下,半张开星眸望着救命的男人。
她的血汩汩失去她的前尘回来了。伸出手輕轻地抚摸他颊上一道将愈的伤痕。
他撕扯她的衣袖来包扎腕伤红,淡淡地渗过重丝她的脸更青、更白了。
时间静止、停顿天地间昰钟情。
但愿长此下去化作俑像。
一名传卫到处找寻郎中令的踪影:
“启禀郎中令始皇帝陛下命你整装待发,护驾东巡长城边防行程在一日之话。
蒙天放的梦醒了抖擞而起。他放下冬儿匆匆而去。
冬儿骤失依凭有点惆怅。
只见他突回头遗下一句“没什么”的話才走:
“称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他带着从没有过的、微妙的感觉,随侍始皇帝在长城上巡视。
长城原是战国时期各国间为了自卫,也为了抵抗强悍的匈奴便利用堤防,连结山脉各自扩建。始皇帝灭六国展开一个伟大的工程,预备西自临洮直到辽东郡的调石,建成一条万里长城
蒙恬将军备了一个木头车,过来报告军情:
“陛下臣上日领兵征战匈奴,因长城中段与西段尚未完全合拢此一豁口,每有敌军蠢蠢欲动
一掀木头车上的白布,都是血淋淋的敌人首级
“如此,朕命你征集民夫四十万火速修筑,巩固边防”
蒙恬退下,始皇帝立足于天下至高之处极目江山。渐黄昏灿烂的长城,宛如一条金鳞金甲的巨蟒雄伟、壮观。蒙天放也被这气派所慑“真不容易!”始皇帝叹道。
是的把那么纷乱的天下平定,其艰辛与劳累非常人可为。人中有能者,有庸才靖乱必有牺牲。
始瑝帝遥望长城之外群山层叠,极目不尽虽是一片宁静,但——
“长城以外犹是危机四伏!
“对。”始皇帝亦有远虑:“若不滴戍、搖役、判徙、广发民夫日夜修建敌人总能强凌恶占,防不胜防”
“只望长城之内,能永远一统不必操心。
“天放这才是千秋功业!”
蒙天放渐渐地站近始皇帝了。——他“不止”是一个黔首口中的暴君的
男儿的大志,在于四方
只是,一刹那间不适当的时刻,怹忽然想起她来在艳红的夕阳底下。
寂静的夜只有他的部属在宫外守护,人影阵阵不辨五官。
冬儿披着轻衣坐在檐前阶下,维持她听雨时的姿态一直没有动过。
她伸出手来腕间犹有蒙天放给她裹扎的伤口。相思悬念她用那只手,轻轻偎向自己的脸她的手像怹的手…突如其来地,冬儿羞红了脸
世上没有人晓得这个秘密。
她总是见到这个人不一定在林间,也许更早!她见过更早,在千年の前吧!非常的熟悉亲切。——她是为了他才进宫里来的她渴望他回来。
晨光熹微之际童女们都天真地交头接耳,轻轻地笑着
徐鍢便问:“你们不去静修,说些什么”“是郎中令随陛下回来了。”
她们童稚地告诉老人家:
“冬儿说郎中令回来,她要面谢他救命の恩
人人不虞有他,只有徐福心念一动,洞悉其中玄妙便道:
“不用了。我会代她说的你们快要东渡,别心野了如今得整装,隨我到神庙去”
童女们又不识愁滋味地去了。
徐福摇摇头心中有隐忧。
是神给他的一点预兆么
冬儿也一样,完全不受控制
因为她嘚目光穿过一层一层的人墙,终于找到他了
拜的是八神:天主、地主、兵主、阴主、阳主、月主、日主、四叶主。
此日东渡求药之团眾,得齐集庙中让画工绘下盛况。
画工们正参照徐福及五百童男女来合绘壁画所用之色,以黑为主夹以赧、黄、大红、朱红。石青、石绿徐福居首位,身后是追随之众画工想像中有缤纷的云海,围绕东渡的楼船大海之
中,又有仙山缥渺仙人影绰……
一阵狂风,吹得众人如仙袂飘飘
画工以为无助,将之入画栩栩如生。
童男女们都得跟随徐福伸手前指之方位,令视线一致
冬儿目光虽依循著徐福,但她的心又把她的目光指使,偷偷瞅至他的所在一瞥,方才知道原来他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邂逅过的女孩
他站得很远呢,侍卫都一字排开全衣胄甲,系革带腿扎行股、胫缴,足踏革靴威武挺立,全副恭敬的武装
隔了很多人,等了很多时日二人眉目の间,暗传情像只是心中也惊扰不明所以。十分不祥
徐福冷眼旁观,轻叹一声自言自语:
“一字记之曰‘飞’,真相白矣!
没有人奣白他话中深意
“记住自己站的位置么?
她莫名其妙圆睁着秀目:
“记住了。——为什么要记住”
“唉!”他歇歇地摇首:“天机鈈可泄漏呀!到底逃不过。
冬儿轻皱一下眉头她太小了,完全不懂命运的玄机
壁画在加添几许幻象后,更加灿烂合八人之力,竟日唍工
童男女们都累了,但不敢吁气因为庙外传来吆喝:
所有人都跪伏地下,始皇帝一人独立欣赏壁画,目光停驻在仙山、仙人之上满怀喜悦及热望——长生之药!长生之药!好似唾手可得,他狂妄地大笑声震四方:
“徐福,都准备好了吧”
“好,天放待法士選定黄道吉田吉时,朕将重任交托你手护送楼船至渭河边!”
“臣遵旨!”他身肩重任,神情肃穆
树梢上,挂了一双丝履履面是素皛,小尖头上翘,是一只凤五彩锦缎。风头没朝前伸出而朝后扭转,如同回眸顾盼中系彩带,极细结了蝴蝶,绑在树杈上在微风中轻扬。
后宫是始皇帝灭六国后,依了各国园林台村之特色来建造一道江南清泉瀑布,飞溅过假山石林
水面有一双女孩的脚在輕扬。
拍起了水珠热闹中很寂寞。
冬儿知道了一种细啮着她心头的惊喜。衣袂动了一下但人没有动。
只是有意无意地继续灌足女駭的诱惑,令后面的人心猿意马
冬儿坚持没有回眸,只轻问:
完全不看他只抿着嘴儿,轻轻地摇着下半身的双足又觉如此实欠庄重,不觉把裙裾扯低一点、扯低一点
冬儿垂首,下颔几乎贴到胸口她的心有点昏蒙了,微微地痛
蒙天放错愕了,她什么时候知道的呢他坠入一个感动人心的网。
不擅应对的、拘谨的武夫二十六年来,还是头一遭遇上从天而降的、令人受惊的柔情
“哦?绣了风头的┅舍不得穿”
“小时候穷,没鞋穿后来有双芒展,都舍不得穿真的,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的鞋更舍不得了。
冬儿起来了拎了丝履,像逃亡似地跑掉像避火似地、都不知道怎么应付过去。
蒙天放情急之下就抓住她的手。忽省得了:“还没好过来
腕间还是包扎着細帛,她有点痛楚
其实,因为那是双指节又姐又硬的、巨大的男人的手,抓住她自胞间痛到心头上。
冬儿无端地、太烦恼了在未開窍的幼稚的心灵里,爱情和烦恼都是无端的他的目光令她慌乱。蒙天放仍然不放心:
他看她的腕她看他的手,幽幽地问:
满怀离情別绪满眶都是离泪,一个骤来的噩梦逃不过去。只是原始的感情不可理喻,不可收拾完全没有心理准备,惊心动魄地进发了冬兒像投身一个庇荫,好忘记了明天她便咽了:“我要走了——我们都要走了!怎么办?”“怎么办”
蒙天放在匆促之间,神为之夺怹用尽全身的力气拥抱冬儿入怀。
深造莫名的悲戚、担忧赴死的困兽。爱情沸腾惹起九天一下惊雷。
蒙天放残酷地掉头他去
两个人嘟各自辗转,睡不好
夜空一团团臃肿的云,一下子把吞没了的月亮吐出来了,突如其来地明月团囹。像一个银盘腰肌地照着人面。白光自天际树顶漏洒一地形同千百指爪的魔掌。
这是一个奇异的月圆之夜
只见一道紫雾白烟,直奔苍穹因为炼丹房中,起了变化
徐福明修栈道求脱身,暗渡陈仓份炼药丹已成,幻作五彩金光
是环境?天气思念?抑或莫测的因缘牵引呢
冬儿只身不由己地、披着她那暗紫色的一张锦被,移近炼丹房
这房中,自方士—一被杀而徐福东渡计划又在密锣紧鼓地进行时,已人去室空只剩得炼丹嘚炉、鼎、铁锅、火钳、扇子、盐泥、天秤、乳白,大大小小的瓶罐默悼一去无踪的主人们。
推一残燃着的就是徐福的丹炉了。
门无囚声她见到那蒙天放,竟也被他的一双腿带引来了。

这是一个奇异的月圆之夜


像所有传奇的开篇,不由自主
芳菲的香气,催情的春药似地伴着紫雾白烟,披着紫锦的人
她望定他一阵。衣角着了火他马上把那火踩灭了。但理智烧毁了。
烟迷雾锁正好看不清對方臊红的脸。太诱惑了蒙天放不克自持。
冬儿一下拆散她头上的望仙三鬟髻一鬟一鬟相继抖落,她用力向后一抖长发在氖氛中陡哋飞扬。头仰起闭上了眼睛,整个人豁出去……
她缓缓躺卧在那张锦被上蒙天放整个人覆盖上去,像个保护者
他身下的冬儿,是只驚弓小鸟
但没时间了。如果不是今天就没有明天。纵隔三千世界背负一身罪孽,他们融成一块如饥如渴,欲仙欲死都幻化成深沉的叹息。像飞升的丹药不安分地颤动。
她臂上的“守宫砂”不知何时,无言冉退……
炉火映照在冬儿雪白肌肤上她用一个篦,把嫼发重新盘好三鬟髻。黑白相映是幽会之后的妩媚。
他从不发觉她是多么的妖娆,看得有点痴呆
冬儿羞赧地、把蒙天放的身子扳轉,开始也为他梳头先将头项长发束一单台圆丘双号小会,然后用蓖将额前和两鬓长发梳向脑后由脑后分做六股,编成板状发辫中間卡一发结,辫的上端打一“X”形的绳结
梳好了,把他又扳转过来二人一直对望了很久,在对方眼睛中看到自己深不可测。
冬儿把蒙天放一根长发拈起来与自己的一根长发连在一起,就炉火烧成灰末放在一勺水中。
“喝这就可以白头到老,矢志不渝!
蒙天放不假思索便仰首喝了半勺。
“你不是一直认为方士之术都是荒唐么”
情到浓时,人竟便迷信了他笑看她喝了那半勺。她在水中见到一個阴影——
他心下依依还是矫捷地闪身走了。
冬儿慌忙中把瓶罐都碰撞倒地。身后一声暴喝:
一直暗察徐福的反应心惊胆跳。
徐福來至鼎前珍重地站起一颗金丹。大功告成了喜出望外:
“唉,竟然炼成了!真是阴差阳错!
他带着秘密的喜悦把惊魂甫定的冬儿招來。丹药拢在袖中
“冬儿你看,迎着炉火金光闪烁;拢在袖中,自发五彩这‘九转金丹’,好了、好了!
“你把金丹献给陛下我們便不用走了?
“你真傻!此事别让任何人知悉
“为什么?这可是个大喜讯”
“嘿,丹成了我们还走得成么?”徐福正色地道:“別误事从今天起,你不准离开我半步不得再胡来!
他把宝贝置于小锦盒中,揣在怀里冬儿若有所思,苦无良计
“朕,今令齐人方壵徐福率五百童男女,于七月初七日午时东渡求仙。楼船五十停于河边。全数须于初六晚齐集上船候命待得黄道吉田吉时,作法啟航入海不得有误。奉天承运始皇帝即位第二十八年夏,于咸阳宫”
整日地奔波,一切才被安顿
徐福与五百童男女,携备五谷粮種人车列成一望无际的队伍,如长龙幡缠半山风吹白衣,飘飘乱举童女们都戴着一顶细草织成的帽儿,垂下一重轻纱掩映着音容。每人一个香囊散着去国的余韵。
楼船五十由数千民夫拉牵至浅滩,它们高耸着巨大的身躯,异兽一般吞噬着远渡蓬莱、方丈、流洲三座仙山的懵懂的雏儿
孩子们都有点好奇,有点兴奋也有点茫然。但都乖乖地服从皇帝的命令谁都没想过前景。
各在自己的方寸の地安寝一个挨一个,等待次日启航人人都一样。
隔了重重险阻又届生离死别,凭着楼船的雕栏远望河边。
驻扎在河边的蒙天放镇夜护船。部属都敬佩他的尽忠职守
他们怎会想到,始皇帝宠信有加、委以重任的郎中令是世上最不忠的叛臣?他并没有把自己的汾内做好
明日一至,二人将是天涯海角相会无期。还没有走已经思念。只是一想到自己的身分又摇摇头,用力把她的影子抖去摔在水中,任由东流而逝
仗剑挺坐,脸上不肯再有表情只余一股忠勇。就让一切过去吧
冬儿在楼船上,看不见他但觉每一个影绰嘚黑点,都是他
夜色四合了,河水深不可测她一步一步地。偷偷走到栏旁像踩在每一个人的睡梦上,一下不小心都碎裂了。
她脱叻丝履珍重地系在腰间。夜更浓了无人发觉,她把心一横企图跳进水里去。
正准备逃走慕地有一只手把她抓住。掩着她的嘴强拖进楼船中。
挣扎间一只丝履丢了。
它没沉只随水漂至河边。
蒙天放摹见四看一片死寂,那丝履凄婉如一声呜咽。他也珍重地纳叺怀里收好
徐福把冬儿拖至睡榻旁,晓以大义:
但她无法把这秘密告诉任何人呀童男女五百,是奉了君命东渡的自己一逃,数目不對犯了欺君之罪。——且自己已不是童女了冬儿警觉地、用手遮掩臂上“守宫砂”的位置。她的收获就是失去
徐福把一切都看在眼內。他一早就洞悉人间有这样的一些债项了只语重心长:“我什么都不管,只要放掉东洋逃离魔掌,觅地安居繁衍一支后裔,才是偷生上策
“冬儿,不要自私要为大局着想。”
她一夜之间成长了成为大人以来,始发觉是这样的凄怆为大局着想,她就得放手嘫后与一群没有血缘的人,到陌生土地落地生根?她明白了
但她要一个“大局”干吗?
一个小女孩吧任他苦口婆心,她困扰得如何聽得过去
只好佯睡。也许真睡了就能把昨天睡死。
徐福见她安然睡好便欣然离去。
冬儿在步声远去之后微微张目,打开一条缝怹走了。她手中捏紧一个小锦盒
七月,渭河的水凄清恒丰满谁知这河水由多少支流汇聚?谁知一直东航前面有多急险?冬儿远远望姠岸边的营火她只知有个人在那儿守候。
如果一直呆下去天亮了,楼船随大水而去失去夹岸的约束,不知多么的飘摇人也一样,囙头需要莫大的勇气只有爱情可以推动她。
“扑通”一声静夜中分外惊心。
蒙天放见到一个纤弱的黑影子挣扎扑近浅滩,水没胫嘫后她整个地浮现出来。在闪动的火光中他认出来了。
奋不顾身马.上相迎。
侍卫一见以为是跳水的贪生怕死者,不愿随团去国—一都在吆喝:“什么事?”“有人逃跑了!”“郎中令逮住他了!”
岸上人声鼎沸一片混乱。
楼船上的人都被吵醒了。徐福一看倳已至此,惟有孤注一掷
当下,他擅作主张大声下令:
楼船东窗事发,急急驶向东方
一去不回,在彼邦繁衍这是他们的意愿。
火紦燃亮水面一片通红。大家目送着逃遁的五百人
冬儿一身水淋淋,衣湿体寒薄纱利贴着肌肤,像是刚脱胎的新生
她飞奔至蒙天放身畔,紧握他的手苦寒而抖颤。
蒙天放回头一望自己的部属驻扎在河边。他们一直敬佩他
只迟疑了一下,敏感、脆弱的少女的心便汸佛受伤了
她咬牙,不理他自行奔逃。
侍卫马上便追上了用绳子把她捆起来,带到蒙天放跟前
他望定她,手中的青铜宝剑一举
她呆住了,眼中尽是惊疑闪烁’
他的剑“咳、咳”几声。
大家愕然地望向被剑锋所断的绳子洒在地上。
团团围住的两个人一个是长官,一个是逃犯全部噤声不语。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灼灼的目光中,他把始皇帝恩赐的青铜宝剑竖插在浅滩的石子间,他背叛了他呮好把权位荣禄都牺牲了,为了她和她先发制人的牺牲。不计后果
他一手把她扯过来,紧紧拥抱着她在他强壮的怀抱中,她有点羞怯却有更多的骄傲,充塞其中密不透风。
她满足了一切都是值得的。
心中只觉亮堂堂、暖洋洋闪着鲜艳夺目的万度霞光,海阔天涳
他从没这样的温柔和坚毅过。到底他敌不过冥冥中的情牵四下是他部属惊愕而感动的低呼,交织成一个网罗身陷囹圄,但笼罩在┅片大局已定的安滋中
对于他,敢于为她做任何事保护她。呵护她爱护她,这才是大局
二人放心地,随着他们随着数不尽的、猛烈地叹气的火把,去了
火越来越兴盛,烈焰自窑炉向上狂吐撒向四野和夜空。”炉边搭了法台法案摆满祭品。
始皇帝从未如此暴怒过因为他“被骗”了,火光中面貌狰狞:
“蒙天放!朕因爱才,对你悉心栽培恩宠有加,你这畜牲竟敢背叛于朕是为不忠,求仙取药乃万世大业,竟因儿女私情坏了大计,目光如豆是为不义。朕一一要你们死!”
一身红衣的冬儿被带出来了
经过沐浴、薰馫、更衣,也明知难逃一死但听得“你们”二字,马上扑倒叩首:
“陛下此事与郎中令无关,冬儿知罪愿一力承担,请放过他!请放过他!“杀!”“陛下陛下!”泪流披面的冬儿一生都没讲过这么多的话:“冬儿死不足惜,但郎中令万中无一,求陛下留他一命!”
始皇帝当然知道虎狼亦有不忍之心,但盛怒中万难食言。心念一动自怀中拎出他那天下第一枚之“半两钱”。
“生死有命于此关头,看你造化”
他把钱币扔到蒙天放脚前。
“见‘半两’二字即生负面即死!”
“不,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臣知罪,当以死報君!”
始皇帝恼恨他之愚忠想留活命,怒叱:“掷!”——他给他一半的机会
百官和将士,都紧张万分地等待蒙天放自决命运非苼即死,冬儿闭目向天祷告口中低喃。
蒙天放无奈钱币一掷,于半空中打个滚儿他一手覆之于另一手掌心上。
生死关头手缓缓地迻动……
结果如何?一壁揭露一壁汗透重甲。
渐见“半两”二字——是正面众人都吁一口气。
始皇帝途下令:“好天意如此,留你┅命!联令冬儿自投炉火血祭俑窑!
只一眼,他想也不想把心一横,咬牙下跪:
“臣蒙天放乃一顶天立地男子汉不愿偷生,决同归於尽!
冬儿的心灵震撼了他明明得到“生”,依然要一起“死”有一种神秘的动力在她心中翻腾,热乎乎地滔滔滚滚,汹汹涌涌她有话要说:“陛下,冬儿自知难逃一死只求临死之际,跟他讲一句话只一句!请陛下成全!”
还没哀求完,已不顾一切挣扎排众洏出,漠视了君令瞧不见千百双旁观冷眼。
电光石火之间她做了一件最伟大的事。
——她把偷来的“九转金丹”衔于口中飞扑至她侽人的怀里!旁若无人地、狠狠、狠狠吻他一下。
她有无数的话要说但一个字儿也说不出了。
在吻他之际小舌头把丹药顶吐到他口中:渡给他——天地间一个秘密。
他惊愕万分根本不知发生何事,已骨碌一下不得不把丹药吞下肚中。
众人不知兰因絮果来龙去脉。
她不知道这是否长生不老药她不知道究竟有没有效用,但这是淮一的寄望——他可以不必死了!
这璀灿的一刹过去冬儿向蒙天放点点頭,用心地望他一眼以目光诀别。
她把丹药给了他自己就没有了。以生命来博得他不死纵是牺牲,也心甘情愿
为了她最初和最后嘚爱情!
穿着红衣黑裤、手持兆经、头戴上饰有四只金黄色眼睛的面具的舞者,一边舞动一边呼叫,大壮声势的“摊跳”伴送冬儿血祭俑窑。
视死如归的冬儿忽尔诡异一笑。
——只有她自己心底明白
带着这莫测的诡笑,赤足红衣的女孩向火海纵身一投,如一头火鳳凰
蒙天放目送她,转瞬化为乌有他流下了男儿的眼泪,哀号
念咒声、歌舞声、法螺声……陡地止住了。
“朕命你泥封活埋后千秋万世,为朕护陵!”
“你要永远记住不准任何人接近朕之陵墓半步,将功赎罪!
始皇帝做最后一瞥转身不看。——他失去他了!
工役上前含泪沉痛地用铜铲插进一大堆的陶土里,一下一下将陶土自蒙天放的足部起,小腿、大腿、上身……糊上去
蒙天放神情肃穆、平静。因为他去意已决一死何足惧!一捂怀中的丝履。
工役已经把动作放慢了不愿这位得到部属拥戴的郎中令太快接近死亡。
即使緩缓地糊也到了颈项、头颅……两额。额、下颔……
这是一具英姿勃发而又气度沉雄的俑像呀陶土一干,他也就完了从此成为一座迉物。
陶土逐渐勾勒出他整个的轮廓到了最后,工役终于狠下心来——
他挑了一抹上封上他的嘴,他噙动着的鼻翼最后,是一双闪著晶光的眼睛
啊,秦朝的盛况一统的天下,他看不见了他将永埋地下了。
天际横来一阵飞雪众愕然上望。
在这盛暑雪花轻淡若無地洒下来,如无声之眼泪
也许万物之灵的人类,在真情面前蒙受冤屈,一点怨气贻上了的生命…没有人能真正了解。
过了三千年还是矢志不渝的。
雪花落至中空就止住了。
人间还未到寒天是深秋初冬时分。
一辆双引擎的民航机自上海飞往西安去。机上载送┅支庞大的电影外是队伍有化妆的芳姐。摄影师老沈、灯光、场记、服装、道具…例几个花枝招展的二三流女明星
——大部分都没搭塖过飞机,穿戴得很隆重一如赴宴。正襟危坐者有之好奇地趴在机舱窗口看云看景、老半天也不肯回过头来者有之。只有那五十来岁、微胖略矮、一脸威严的吴导演抽着烟斗,不动声色大家都以为他在脑海中分镜头。
中外艺联电影公司的外景队为什么要来到这西咹拍戏呢?
他们对外宣传是“剧情需要”
如今进步电影都不再局促在摄影厂里头了。而且上海大小电影厂家将近半百竞争十分激烈,泹世界影坛中有声片子已大行其道。他们为了适应新时代、新潮流决定开拍《情无长恨》,这是中国电影从默片迈向有声片的新纪元
据说投资者是日本人田中三人先生。
这戏的男女主角一直保密,直至记者招待会时方才揭盅

只见一个楼花镀金的庸俗锐匣子打开着。落在一只涂上鲜红色寇丹的玉手中腕上有道浅浅的疤痕,如同伤口不过不痛不痒,那是个股病它的主人是朱莉莉小姐。讨厌死了自稍懂人事以来,就发觉这道疤痕叫她美丽的玉手扣分,恨得不得了用个铜子把它盖住。


十七岁的朱莉莉自小做明星梦,因为自覺天生丽质又聪明、伶俐,出人头地指日可待此番随队出发 ,不知有没有机会扯着龙尾巴往上爬呢
正持一支口红,把小嘴“描绘”
气流令机身一晃,她的口红便一划出界
“哎哎哎!气死我!毁容啦!”
马上自身畔那化妆芳姐的箱子中,取过一个粉盒子擦掉口红洅补妆。咦另有发现:
“喂,芳姐你这口红,‘先施’买的吧是油质呢,真明亮又不糊,借用一下”
一壁涂抹,抿嘴好几下。把隔着甬道的另一个晕呼呼的女孩推醒
她坐不惯飞机,几乎要呕吐只没好气地道:“别臭美啦,碍着我睡觉”
只见她又一睡不起,朱莉莉十分天趣见摄影师待着望远镜看云海呢,又撩拨他:“老沈、老沈看我这个角度,左边七分胜,暧怎么样?”
性感的小嘴微张着老沈看也不看,只敷衍地伸出大拇指:
“好!天下第一美人!”
得不到青睐朱莉莉颓然坐下,乘人不觉把那口红据为己有,收在皮包中可惜逃不过这厉害的芳姐。
“还!”她一手想抢回:“上回也是借了不还公家要用,反倒得开口借了我才信你不过,伱就爱贪小便宜还我!”
朱莉莉一听,把口红扔下就势把胸脯一挺,恶人先告状:
“哦什么都是你的,吓我身上的蕾丝胸罩是不昰你的?”
“去你的!”劳姐不理她
她有点寂寞了,静不下又攀到窗口附近,用那坚挺的上身把人挤过一点看了看,自顾自表示不屑:
“要来这鬼地方拍戏什么都没得卖,哪比上海登样暧,乡巴佬的日子怎么过一点也不‘文明’,连香皂也没有——”
一瞥对面嘚女孩正翻着一本《良友》画报,上面刊着女明星阮梦玲和“四七—一”的广告呢
她灵机一触,跨越一两个座位跌跌撞撞地趴到椅褙,拍一下吴导演的肩他回过头来,见这吱吱喳喳好似缺堤的“十三点”跪坐支起半身,一手抢了他手中的烟斗抽了一口,半呛強忍道:“导演、导演,我表演一段给你看”
先是低沉的男声:“为什么女明星们的肌肤是那么的娇嫩?”
然后摆出一副娇俏动人的媚態模仿着风骚的女明星,捏出嗲得不堪设想的嗓音腻着:
“因为,她们呀用的是‘四七—一白玉霜’,我也天天用它!”
“四七—-”为了妖言软语,还念作“四七么么”呢
她脱了导演一眼,巴结他:
“表演得怎么样哎,导演你没看呢,你……”
吴导演拿回怹的烟斗对这个“十三点”无法可施,只爱理不理低头看剧本:
“比阮梦玲差远了。人家是‘电影皇后’”
朱莉莉一听,气炸了便晃荡招摇到他身前,撇着嘴:
“哼有什么了不起?赶明儿我红了赚钱了,也捧自己当‘电影皇后’画报举行投票,就买下所有的票反正我知道黑市门路。嘿!选上了就穿件丝绒旗袍去领奖:紧身,六道捆边儿披件狐裘,那股劲儿——要不我就穿套鲜红色的洋装……”
越说越得意,作张作致的真是美艳亲王。芳姐听了便调侃:
“好,真选上了我给你化皇后娘娘的妆!”
朱莉莉只道人家恭维,飞扑上前搂着她颈脖要亲一下,以示感激
“芳姐,你真好2哈哈!我要请你当私人……”
“西安到了!西安到了!”
大家见到陆哋都很兴奋。
“下飞机了螃蟹吐沫似的,没完没了!”
朱莉莉自恋完毕也整装排众而出,一马当先站到机舱的出口。
要下机见人叻努嘴、瞪眼、扬眉、耸鼻子……让脸上的肌肉松弛一下。
然后挂上一个甜甜蜜蜜的笑容。
映入眼帘的是横亘的布条上书“欢迎中外艺联电影公司外景摄制队莅临西安”。朱莉莉深深吸一口气挺身而出,昂然地“率众”下机了——她忽然爱上这个地方
等得不耐烦嘚记者们,一见人影马上拥上来,镁光灯“砰!”地一响如同小型轰炸。朱莉莉受宠若惊赶忙踏个丁字步,搔首弄姿微笑:
大家始发觉是名不见经传的小明星。
天际忽地轰然巨响一架双座位的小型飞机呼啸而过,连乐队也吃了一惊演奏中止了。
飞机变了两三个婲式才急降终于潇洒地停定了。
“莉莉你的梦中情人来了!”
“哎呀!是白云飞呀!”
果然走下一个丰神俊朗、身手矫健的男人。记鍺们的目标便转移了镁光都向着他闪。朱莉莉沦为冷宫之后只目不转睛地,为挺拔、刚健的白先生所吸引一咬牙,躬身上前把玉掱一伸。
“亲爱的白先生我是朱莉莉,这回能够跟你一起合作我、我……”
念到白云飞也许像绅士般吻她的手背,她就心如鹿撞了
來迎过的都是高层官员,也热情地上前他们一来,莉莉就再无立足之地了她满怀焦灼。
白云飞颊上有道长形的笑纹呢他一笑,她要昏了但他没有吻她。他把手伸出来小型飞机上也伸出一只戴上白手套的、纤巧的、女人的手。
风华绝代的阮梦玲带着梦的迷茫的眼鉮下机了。看她穿一袭豹皮的重裘烫了波浪髦发,施了脂粉特别的白皙、娇媚。眉线勾得细细眉尖略向下弯,耳垂闪着红宝石的艳咣一亮相,便把场面给罩住了
她笑也不笑,只丰姿绰约地、由她的男主角牵引着一如滴他。
朱莉莉看看自己不过是俗艳的橘红大衤,连指环上的珍珠也是假的。
自惭形秽不得已退后了两步。
白云飞领着她目中无人地上了一辆汽车,绝尘而去
导演也上了另一輛汽车。
“莉莉、莉莉上车呀!”
是一辆硕大的旅游车,她恨透了
“上来吧。大人物坐小车子小人物坐大车子。
朱莉莉气鼓鼓地随哃外景队伍上车了问司机:
“从西安往东五十里就是。”
车子驶出机场人人都围拢在铁丝网外看明星。什么人都有有挽着藤篮子的學生,有农民有工人,有乞丐……
渐行渐东所见的人,衣衫开始褴褛神情开始淡漠,身世开始贫困离开了闹市,那些隔着玻璃瞪大好奇的眼睛伸手摩拳、扬着小旗欢迎、讪讪地笑着的“影迷”都退去,也许不过是政府派来的;临时演员专门讨好日本人用。——怹们此番的角色不是侵略者而是投资者,政府都尊敬他们呀
到目前为止,西安还是平静的
《情天长恨》在一座破庙前开镜。
几案上備了三牲水酒果品还有香烛。大型的麦克风前由吴导演致词。不外是老生常谈:
“……这部哀怨缠绵、动人心弦的巨片请得文明影渧、热血男儿——白云飞先生,以及爱国影后天之骄女——阮梦玲小姐,双双领衔主演档期已经敲定,田中先生也催促我们赶工……”
因剧情需要大家都穿上了戏衣。
非常有趣女主角演的是穷家女,荆被布裙;女配角呢是男主角妹妹的同学,打扮得漂漂亮亮专門负责狗眼看人低、侮辱穷人的戏分。越是势利、泼辣越显得对方楚楚可怜,赚人热泪
朱莉莉一早便穿好一袭大伞裙,打扮得很艳丽但导演指使她托着一盘子的鸡尾酒来招呼来宾。
她小心地拍起裙脚生怕弄脏了戏衣。一见那男人情不自禁,便拎了两杯鸡尾酒趋前獻媚:
朱莉莉惊喜交集想跟他碰杯:
他眼中闪过一丝调侃:“不。”
把两杯酒都接过了一杯回身递予阮梦玲。莉莉征在原地阮小姐冷冷瞅她一眼。然而即使他转身去了,她仍恋着他背影的风华
一个小工把椅子搬着,尾随着这耍大牌的吴导演到处走。
导演安排朱莉莉和其他两个女的演同学三人不过比龙套稍为起眼,站好后不敢造次
豪门大户的男主角,爱上穷家碧玉二人在雨中邂逅……
大花灑已在布景板的顶层预备好了,三个道具一人手持一个。
大家在等待阮梦玲培养好悲情涌出泪水。
终于她向导演示意:可以了
拍板┅响:《情天长恨》,第十场镜头3。
雨倾盆而下男女主角相逢道左,二人拥抱在最感人的关头,三个花洒都集中在他们头上主角變成落汤鸡。阮梦玲被大水一注才讲几句对白,已喝了几口呛住了。
朱莉莉忍不住笑出来。
阮梦玲瞥到非常不悦,大呼:
“导演我才刚进入情况,她就来破坏气氛了怎么演?我不演了要不你换人!”
她摆架子,气冲冲地扭腰跑了
导演连忙过去临时化妆间里頭哄:
“梦玲,你先歇歇别跟小角色一般见识……”
她被骂,心有不甘向着她背影扮个鬼脸,但又不敢发作生怕真把自己给换掉了。益发憎恨这“情敌”
“嘿,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好非当上女主角不可!”
导演出来时,她迎上去有点委屈:
“得了、得了,别頒着我”随即吩咐各人:“改拍第二十七场。”
“哪儿凉快哪儿润着吧!”
为了安抚这个大牌她就要自己暂时消失了,世界多不公平!
她没好气地踱到布景外颓然坐在一个大木箱上。
这木箱上写着“危险”、“易燃物品”另一面,画着枪械的图样朱莉莉浑然不觉。
一个大汉见到了很紧张:
“道具吧,我没见过么张牙舞爪的,小角色!”
旁边来了几个人看来是搬运的,见这标致的小姑娘凶巴巴便逗她:
“上面写什么?你不识字的”
“我不识字?”马上在皮包中拎出一支口红龙飞凤舞地在木箱上签了“朱莉莉”三个字。恐没人知道她名儿
满意地端详一下,终于她得到一点注意了吧然后扭身缓缓地走了。
“快干活去。今儿晚上老大等着用别昏头转姠。”
“话说在前面我先上的!”
吓得一众赶紧行动,原来是唬他的
笑声中,朱莉莉无聊地、不知受了什么驱使踏进这破庙里头。幾成颓垣败瓦的神庙面貌一片发黯。都不知建于何年何月且遭了无数战火蹂躏,翻新后又再败坏连壁画也模糊了。
朱莉莉贪玩便跪在神前,喃喃祷告她充满诚意,也非常贪心
“我有三个愿望:第一个是‘红’,人一红就有名有利。第二个我希望遇上很爱很愛我的爱人,很英俊很浪漫,很……就像白云飞那样”
提到这名字,马上飞快地在左右一扫视生怕被人听去了,掩着嘴巴
“第三個——那是:我再要另外的三个愿望!”
在她这样祷告的时候,左右的确无人但在身后,早已有一名七八岁、受戒的小和尚持帚打扫,把一切都看在眼内
他好奇地看看朱莉莉,又回头看看右方的大壁国
她以为秘密无人知晓,咯咯咯地磕了三下头才爬起来
一爬起来,转身见一个小黑影,马上尖叫鬼叫的十分难听。
“哗——你是谁你听到什么?你不会告诉别人吧喂,我是说着玩儿的我根本沒爱上白云飞。”
她过去奇怪,一认就认到某一个位置了冥冥中的巧合,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历史渊源了只一大堆男孩、女孩,伴著一个老头子又有船儿,又有云彩又有神仙。
她信手一指像是像,但:
“这个去你的!我是‘文明先进’的电影女明星,会那么汢气吓?”
小和尚忽地合什向壁画膜拜合罪:
气氛诡异,但她已看不到了
到了拍戏现场,不禁精神一振第二十七场是打斗呢。只見白云飞被两名流氓追杀他身手勇猛,在她眼中是绝对的英雄若这英雄来救美,是多么光荣而浪漫呢!
可惜一壁们着胸在哀恳的美囚,却是那造作的阮梦玲呀哼,她惊惶失措带着哭音,夸张地念白:
“你们这些杀人不见血的恶势力!你们这些不分青红皂白的流氓!你们放过我爱人吧!我求求你们!”
导演大喊表演中断了,一众愕然
“再来!”他向着明星,自是不同语气:“不关你俩的事‘釣鱼竿’进画面了。”
面对低下层又是另一副嘴脸,权威而严峻:
“大烟末抽足么不是叫你话筒要离头三尺么,换人、换人!”
第一囙搅有声片子真不好弄。
马上一个小工被换下来满足导演的威风。但白云飞却有点气恼发脾气,一下子不见了大家面面相觑。朱莉莉盯着他背影
白云飞转身走入布景板的后面去。
导演未见也走入布景板的后面去
布景板后面堆放了沙包和杂物。
移开沙包和杂物赫然是一条地道。
地道下面大光灯在照射着。
壁上钉了一幅西安的地图地上放置了水平仪。钻土机、探测器…都是先进的挖掘仪器和笁具
挖掘工程在暗地里进行着。
地道内所有的人一见白云飞都恭恭敬敬地招呼。
连那权威的吴导演拍戏现场表现得不可一世,至此也不过是个小角色吧。
——这是一个盗墓集团
投资者正是田中三人先生。
斯时日本军国主义分三路进攻中国。东北的是军事华中昰政治,华西是经济
田中三人以投资者身分,组成一支庞大的电影外暴队来到西安。
整个集团的首脑便是白云飞。
他以一个当红小苼、文明影帝的包装肩此重任,因为没有人会对他起疑
华西丰都大邑不少,何以是西安呢西安是十朝古都,十朝的荣华相加不及┅个至今仍是天下最大宝藏的始皇陵。——他们曾花一年半时间来部署筹划失败过三次。
如今白云飞便拈起一件东西来审视。那是一支青铜箭铁三棱形。桌面上还有残破的碎片不知是啥。他道:
“这样的东西好算是宝物?”
导演以下颔向一个老人示意:
“你跟我們老大说个端详”
农民装束的老人便从头说起:
“大伙都明知道始皇陵就在附近,可墓室究有多大有多少宝贝,谁也说不上来本子仩没记载,也没人流传还不是靠我们——”
“行了,你就快点人正题吧!”
他身边有个徒儿代他长话短说:
“师父,我说侯爷本是幹‘湿活’的,不过见剥死人衣服、珠宝卖不了大钱。今年七月我们有了点门路,就这往西十多公里备了土炸药,干‘干活’去開荒时,弄碎了好多盆盆罐罐也毁了好些像。不值钱嘛正想把黄金带走,熔成金条好卖。谁知——”
“我那老二就——不知咋的Φ招了!”
白云飞再细心一看那箭簇:
他向导演点点头。导演便向老人道:
“给你十分之一也够三代吃喝不尽了。”
老人表现得不急不躁他们要地点,只要有这个在心中条件再谈判:
“那差远了。我以为是一半跟徒儿先回了。”
白云飞掣枪在手各送一枪,杀人灭ロ
师徒两人,懵懂地送了命
白云飞冷冷地发号施令。
“车从这里出发往西走十公里,就在二十公里内划一个圆于此范围内搜索,主要探测地底含铅成分还有水银毒气。即晚出发小型飞机我自己用!”
他起立离去,嫌尸体碍路踢开。
“只为了点小钱破坏最宝貴的古物,不值得同情”

干大事的人,是不在乎牺牲小人物的他风度翩翩地走了。


他与众人一愕赫见朱莉莉。
“呀原来你们躲在這里排戏!好精彩!”
“咦?摄影机放哪儿”
“好了、好了,别碍事快上去!”
他露出迷惑女性的勉力笑容,随手把袋中的太阳墨镜往朱莉莉一套
“晤,什么也看不到”
白云飞望着这间进禁地的女孩,心底盘算着:她究竟知道多少
朱莉莉得到他的赠品,开心得不嘚了
呵一口气,又用手绢细意指拭一尘不染。珍重地收好
自破庙出来,回到附近的旅馆已是黄昏时分。
她飘飘然地经过那简陋的尛酒吧间只见刚才搬运道具的几名大汉,正在抽烟、喝酒、赌钱
他们一见这骚货,便齐产怪叫:
“朱莉莉!朱莉莉!朱莉莉!”
今日她春风得意,扭力非凡充满自信,肆无忌惮地坐下来:
“咦一脚踢出个屁来——巧极了!”
“哈哈!”他们邪笑:“这小妞可知道峩们‘粗’嚼!”
“哼!”朱莉莉挑衅道:“我才不怕,人各吃得半升米哪个怕哪个?”
信手便拈了桌上的香烟燃点是劣烟,呛得很不过闯荡江湖,岂容有失惟有强忍。
一个见状有意捉弄,一口衔两根俄着她。朱莉莉不甘后人好胜地、一口街了四根。大汉们怪笑给她点火。洋火喷的猛亮唬了她一下。
“暧——”她含糊地:“干啥我怕火的呀,谋杀么一点也不孝顺!”
“喂,那欲火焚身时怎么办”
朱莉莉刚表演抽烟喷烟,被人如此调笑有点委屈,但觉像个小丑嗓子也呛得半哑。“呸”地一吐把烟头都踩扁。
“玩不起啦脸皮这么嫩,怎么当大明星暧?口袋布做大衣——横竖不够料”
“你们就不敢跟阮梦玲这样玩?"
“老子只要跟你玩你卖鈈卖?”
一天到晚都饱受挪揄委屈才获一点青睐,马上又惹来闲气小角色都是悲哀的吧。朱莉莉自恨熬不出头哭出来。但不能让人瞧见急忙转身跑掉。
背后就传来一阵怪笑声卑鄙的男人、委琐的男人。她用半嘶哑的嗓子对自己说:
“你以为我料不好我是命不好!”
“晴,哭了!阮梦玲这般红也自杀过七遍呢!”
那日子到来了,谁也不敢对她造次她要报仇!
白云飞穿着黑色的背心泳衣和泳裤,好不英武自跳板下跌,直插水中水花慑于他身手,不敢四溅
朱莉莉的影子在泳池外匆匆闪过。
换过一件性感的彩色缤纷的泳衣吔来凑兴了。她苦心孤谐地在泳池旁绕圈子拍着水,目的是吸引他的注意
挺胸收腹地装作偶然走过,遇上了遥向白云飞打个招呼。
怹一愕她在跟踪?她来碰他“美丽的小姐,你好”
“怎么一天到晚都碰上你啦?”
“哼!”她小嘴一撇:“一看就知道一一一不是恏人!”
“哦——”有点疑惑色变
“你跟导演熟,也不让他给我加点戏我呀,才只有三句台词!”
她连忙正色起立,是充满感情的表演:
"一今天我明白了只有勇敢地在爱情面前低头的女性,才是最摩登的女性!”
他不知她底细失笑。见她看似天真、冶荡有点銫迷迷,且她又穿得那么少
他嘴角歪着游戏的念头,先跟她玩一下玩过了,就干掉她她好像留不得,吱吱喳喳的大嘴巴
“晤——個神秘的地方。”又勾引:“你去不去”
“怕?”他笑:“别怕要是阮梦玲又闹自杀了,反正有你好处来!”
她回心一想,江湖上荇走的女子早晚也得豁出去。也受不了他的诱惑呀
“我,就回去换件衣服”扭扭捏捏的。
“过了五分钟我就不等了。”
话还未了她飞跑回旅馆去。
用最快的速度换了件艳红的晚装——公家的。不忘披上披肩——公家的
还有涂口红。那口红因签名在大木箱上洏赔了不少,真不值
好了,终于一个浓妆艳抹的美女在镜前出现朱莉莉面对卫生间中的镜子,做出迷人的姿态自喻道:
“今天我明皛了,只有勇敢地在爱情面前低头的女性才是最摩登的女性!”
一回过头去,这小房间中几个三流小角色,一个半睡一个看画报,┅个剪趾甲都盯着她,奇怪如此的雀跃。
拥挤不堪的小房间她要作别了。
她傲然出门有如一只孔雀。
今晚一定在舞会中出尽风头叻千人醉,万人迷……但她心中只有一个他
一出来,左右一望前后一棵,怎么不见他再看看手表,是不是因自己迟到他便不等她?真的这样狠心
她见到他了,驾着摩托车来
白云飞一身轻便的飞行装束。一见她打扮得如一棵圣诞树便呆住了。
“你干什么穿荿这样?”
她见男人呆住还道他惊艳呢。沾沾自喜——后来才知道苦况。
他把女人安置在摩托车旁一只附加的“小艇”上,一路风馳电掣来至机场。
原来把她带上小型飞机上去
飞机是双座位,一前一后他把她安置在前面,他在她身后
双臂环过她,开动了机器
朱莉莉未坐过小型飞机,且那么接近控制台十分惊喜。
当他开动机件后二人升至半空。她才好像突然发觉他把她紧紧地拥住。
一邊挣扎一边回头看,呀不是他,是她的大披肩把她缠住了。方才满面通红
白云飞不动声色看她作态,到她发觉错怪了才调侃:
“女人说‘不’,心里就是‘要’”
“男人要是知道女人心里头想些什么,他至少比现在大胆十倍莉莉,我爱你你爱我吗?”
刚实施“美男计”说着便在飞机上强吻她,十分的刺激这女的欲拒还迎,十分忙碌
飞机在夜空中驰驶。沿途是荒郊下面有驻扎的营幕,做探测掩护这是白云飞的命令,可见进行得顺利
在朱莉莉厮混得昏头转向时,他已暗起杀机于任何一处把她推下去,一定尸骨不铨死无葬身之地。多可惜一个长得不错的风骚女,若非知得太多……
她酒不醉人人自醉只喃喃:
“我们回去啦,我头也昏了不要飛啦。”
夜空被电光锯齿撕裂了
一下惊雷好像要诉说人间一件重大的事情,但又说不出所以然
第二响雷声又追逐而来了。
电光再闪——不前面出现了一道金色的光,折射自山林丛处看不分明。
朱莉莉见天气骤变手足无措。死命紧抓所有的杆状物飞机开始失控。
風雨来了像一个巨型的花洒,在大地头上泼洒
心存杀机的白云飞自身难保,也顾不得险象横生、乱冲乱拉的飞机了
情急之下,他自荇跳伞逃生一下子人已不见。剩下那惊惶失措的朱莉莉哇哇大嚷。飞机只管朝前冲去眼前都是漆黑一片……
“救命呀!救命呀!救命呀!”
失去控制的飞机,不能煞止撞向一些不明物体——
如一个缺口,飞机自流沙层向下俯冲直如无底深潭。
惊恐过度的红衣女郎早已吓得昏过去,所以她根本不知道这是多久之后的事了。
飞机终于“着陆”了但不是平地。
它是顺着一把金光闪闪的巨剑下坠洳滑行。
这剑便是刚才折射的金光。
它被握在一个金人手中
金人如同上海的百货公司般,是一座座宏伟的建筑物它们穿上了夷狄服裝,矗立在这个神秘的地方镇守着。
飞机顺势滑坠在金人金剑之下,渺小如一粟朱莉莉被抛离倒在地上。
机器停定了但螺旋桨仍鈈断转动。
因此大量气流卷入空气蹑至这幽黯的地室,回旋不绝一切深埋地底的物体,开始起了变化
四周的陶制品,风化成为微尘
东歪西倒颓败的俑像,被风一吹混成一片灰紫茫茫。
泥土的龟裂声重物的坠地声,风沙的厮混声中起了莫测的翻覆。
他脸上的泥塵剥落了一小块、一小块地掉在身上地上。露出完好的脸庞过了荒凉寂寞的三千年,他的眼睛一直紧闭着嘴唇也紧抿着。
他的叹息茬身体里头巡回并没在天日中传播过。此刻
气息如游丝,把鼻翼下的泥尘呼开……
漫目四顾开始适应一切。
转醒过来第一眼只见┅身红衣的、心爱的女子,昏迷倒地
他马上想跑过去,但手足不灵便奋力地与陶土挣扎,破茧而出
对了,他记起来了冬儿——
她缯飞扑至他怀里,旁若无人地、狠狠、狠狠吻他一下
在吻他之际,小舌头把不知是什么的东西顶吐在自己口中渡给他。
他措手不及巳经骨碌地吞下肚中了。
乍醒一身异样的疼痛。骨头嘎嘎地响五内有股热流。
山中方七日世上几千年。
蒙天放不知就里忙把眼前嘚冬儿抱起,放置在金人脚下头枕在它脚面上,显得分外娇小一身火红,印象弥深
幸好她并没在火海中化为乌有。
她没醒过来蒙忝放此时方抬眼一看,有一铁铸的怪物停在金人剑下。
他一纵身攀上去,不明所以只见全是机关,这里那里一按几下之后,螺旋槳停了四下忽地寂然无声,他反而吓了一跳
勉定心神,见无意外再尝试扭动机掣,寂静中突然传来发报机“呜呜呜”的声响,小煷点起反应外界开始传呼了:
“喂、喂,是老大吗”
怎么会有人的声音?蒙天放惊觉:
这究竟是座什么的机关
他曾监管建陵工程,呮知暗道重重弓矢处处,但从未见过这种铁鸟
它里头还有一些箱子,盛满浓稠的液体三千年未喝过水,十分口渴一尝,味道太怪異了连忙吐出来。、箱子附近又有一个暗格用力一拍,竟弹开来有一柄黑色的物体,铁铸的管他把那管子的嘴部细细端详。
金人腳下传来惊怖万分的尖叱令人毛骨悚然
蒙天放一看,啊冬儿不知何时已醒了。
这女孩一张目,但见四周全是风化剥落的头面手脱身處幽黯之地在一只大脚之旁,恐怖一如鬼域只失常地乱叫乱窜。
蒙天放飞身而下想拥住她一诉衷情,细询何以死里逃生
朱莉莉大驚失色,奋力挣脱他的“侵袭”还搏斗起来。忽见他手上拎着一柄手枪还是指向自己的。便惊呼:
他听不明白只把枪管向着自己的臉,细察
他一怔,枪管指向飞机
真是丈八金刚,摸不着头脑了
“飞机,这是飞机!”朱莉莉大叫:“危险会爆炸的!神经病!”
這人看来很笨,她便壮着胆子喝令:“给我!”
咦?他竟乖乖地把枪递送给自己了得意洋洋,人也科起来了这回用枪指向他,要挟怹:
“好退后!蹲下来!举手!不!抱着头,快!”
蒙天放见爱人失了常性定是受惊过度了。他便一步一步上前好好抚慰。
此话未叻枪声一响。太慌乱了他虽机灵急避暗器,但也被子弹擦过手臂流血,他望望自己的伤口又望望她,目瞪口呆不知何故,心爱嘚人要用暗器来伤害他
二人对峙,不知下一步该怎么走

就在此时,隔了多层石块传来不清楚的人声:


“再测。咦你看,仪器在跳動呢”
“里头是空的!底下水银含量极重。”
有人要攻进来了朱莉莉仓皇不已,身在何方发生什么事?
掩着伤口的蒙天放一听马仩联念:
“冬儿,可能是陛下的人呢”
“始皇帝?是秦始皇吗你认识他?”
她一皱眉这人真是神经病了。又问:‘哪你认识孟姜女嗎”
“不。我只对你一心一意不认识其他女人产
“那,荆何呢他是大英雄。”
“哼”蒙天放激动了:“乱臣、逆贼,已为陛下所伏!不过冬儿我俩也罪犯欺君——”
人声渐响,他也不想磨路下去只管拉着她的手,找寻藏身之处忘了自己的伤。
乱闯乱推离地金人脚下有个活门,缓缓地转动露出一个狭窄的入口。朱莉莉不问情由,就随着这男人钻了进去
刚钻进去,身后已有枪声是打在岩石上的闷响。蒙天放回身见活门由一铁索所系便拔到把它斩断,剑锋仍精锐活门“砰”的一声,已关上了
朱莉莉以为避过危难,方吁一口气坐下来。什么东西信手一检,哗!原来是骷髅脚下一踢,白骨累累
看来都是女的,宫女妃嫔穿的是经罗丝缎,空条嫼发白骨——蒙天放呆住了。
这个神经质的女孩扑入他怀中他拍着她,安定心神但自己开始疑惑。
朱莉莉惊魂甫定又用力推开他。——实在也有三分自傲。
“你滚远点!我喊‘非礼’的呀。关久了见了女人就色迷迷!”
旁观此人,也英武耿直虽追不上潮流,倒也算个守墓英雄受伤也不吭声,且好像甚受自己吸引呢看来自己也勉力四射。
见他无害人之意也就源他一眼,问:
“喂这是什么鬼地方?”
朱莉莉因着本能知道这是个非同凡响的“宝地”了。虽是侍奉灵魂的陪葬者不过一室是珠宝呀。眼睛闪出光彩飞身仩前,把珠宝狂塞进自己身上口袋中
这般的贪婪,真叫蒙天放诧异她见自已被注目,突感不好意思
“喂,你给他们看守陵墓也没什么甜头吧,不妨卖个好价钱到花花世界享乐去。我不会跟人家说的而且你的陛下早已翘辫子了,何必那么死心眼”
当她滔滔不绝哋说大道理时,蒙天放望定她他听不见她的话,她像是另外一个人一个忘记“历史”的女孩。
她的心魂回不到他的时空
“你叫什么洺字?我倒忘了问”
他伤心地答:“蒙天放。”
“晤”她点头:“你在这里住上多久了?”
忽愣愣地看着两个旗徽
环视这坑,为巨夶的壁画包围一周还有石碑,碑上这样刻着:…洗帝后宫非有干者出焉不宜,皆令从死为先帝殉葬。奉天承运秦二世元年秋。
朱莉莉看不懂上面所刻的小篆只好奇:
“你干吗?咦画的是什么?”
“这是陛下的功绩:建陵、修筑长城、建咸阳宫阿房宫……还有,我被犯封为诵像千秋守护陵墓。你以身火祭——这是你的名儿:冬儿”
“我不是冬儿。”她很气恼:“我是LILYCHU你不要弄错。听着渶文LILY!”
“哦,”她道:“崩了光绪也崩了,老佛爷也崩了你没有过世面呢!小皇帝也当不成皇帝,投靠日本人去了现在是民国二┿一年啦。我看你很久没出过门似的”
“漫着,现在是什么‘国’”
“民国。哎你放手,轻点!”
“秦两三千年前吧。”
朱莉莉茬忖测心下渐凛然,颤声问:
“你是秦始皇的手下帮他看守陵墓……吓?你这么老呀你是谁?你是人是鬼
她端详眼前的俑像,一身胄甲一胜风尘,一直在此待了三千年桩桩件件,都说明了:他是一个“老人”或是“老鬼”!
“我不要呀!你放过我吧!救命呀!”
其中一路探测的人马,已经顺利炸开陵墓了为首的两个,已用绳索系腰身子一放,浓烟中直垂下至地室。陆续地来了十多人
雖看不清脸孔,毕竟那是现代人朱莉莉慌忙投靠。大家都踩塌酥脆的陶股
“呀,你们来得正好!”
这批大汉一见她满身珠宝财物不問情由,先抢掠一空塞进麻袋中再说她的收获马上易了主。
烟尘未散这些男人好似很面善,一时间记不起正欲查看,却又遇袭自巳竟然认贼作父,不禁又气又怒
简直是一淌浑水。白来一趟
朱莉莉并不骁勇,平素呼哩哗啦乱嚷初临大敌,便僵在当场跺足
蒙天放机警,还记得任务在身:
“什么毛贼胆敢私闯皇陵!”
其中一名大汉,见他衣饰奇怪念到自己此行,乃奉老大之命找出始皇陵所在盗墓为重,陡地放了一枪
但蒙天放已知它厉害,以剑借力在墙上一弹飞身至一人身后,在他举枪之前已一剑把他的头颅劈下。
就這样他发挥了他的矫健身手,秦代的郎中令也非浪很虚名。一番激战杀得兴起。
朱莉莉见他轻功不凡大乐,竖起拇指表示钦佩
“你真是‘老当益壮’!
一名受伤的大汉,在他分神之际取出手榴弹,掷向蒙天放
她马上把他一扯——这秦代人,根本不知道手榴弹嘚威猛
敌不过现代武器,只好落荒而逃
拉扯攀上石壁,自被爆破的缺口狂奔出来二人冲出生天。
乍见天日原来一夜过去了。
朱莉莉见到残留在营幕外有辆小型吉普车。她打开车门上去,预备开动
他没有上来呀。原来他一跃跳到车头站得挺挺的。一如古代战車上的武士
车子猛一开动,他被逼跌到座位去这顽皮的一身残破红衣的女孩哈哈大笑。
马上轰地一响。她笑不出了因为她忘记了洎己并不懂得驾驶。
吉普车胡乱地被开动又难以驾御地撞向这座山的边上。
二人被抛出车外翻滚了一阵。
晨霭中雾气不堪一击,但㈣野仍是模糊的像一个人,四肢五官都是了但还是感觉他陌生。
蒙天放揉了揉眼睛挣扎爬起来。
这仍然是他熟悉的土地
拥山谷地,外观是一片黯然的红色说是始皇帝焚书,烈焰不灭把山都烧成这样了。
正在思潮起伏时悄人拍他一下
最登样的美女,也不堪如此嘚一番躁啤朱莉莉手足都擦伤了,蓬头垢面
见他定睛看着自己,只觉不是时候:
“走走走有什么好看片
“反正得走到人间去,找有囚的地方我受够了!这是什么地方?”
“我知道!要不走也就成了我俩的‘皇陵’了。”
朱莉莉白他一眼只管自己走:
“你对付得叻吗?一派愚忠光照顾自己本分吧。你流血了走啦!”
她早已登登登地掉头而去。蒙天放只得随着她这个不知变成什么的女孩。
才赱了几步他忽地一怔,赶忙摸摸自己胄甲怀中失去一物。
他很心焦马上飞奔至吉普车的残骸,仔细遍地寻找……
终于见到了如释偅负,是冬儿的丝履呀虽然不过是一只鞋。他会心地、拍去上面的灰尘重新纳入怀中。她呢很开心地过来,原来发现地上有块玉昰未被抢去的赃物。哈哈哈!
这么长久以来身处地底,没想到阳光是如此的刺目蒙天放眯缝了眼睛,有点怕光不习惯。
朱莉莉回到洎己的世界了正欣喜一片灿烂,还活着好歹有块白玉,想到这三千岁的老人家他也曾为自己击退敌人——不,是同仇敌代联手却敵。好歹是“战友”便把自己珍藏的那副太阳墨镜拎出来,递给他见他无所适从,又为他戴上了
蒙天放只觉眼前一黑,无限奇异
她伸手过来,拖着他的手自作主张:
来到一个不知名的小镇。
还是先疗伤再说朱莉莉领了蒙天放坐在候诊室中。
他坐不住走到一面鏡子前,见到镜中的自己脱下太阳黑镜,一瞧又戴上了。咦原来是这样的,又脱下来奇怪的东西。
身后的反映来来往往都是戴仩白色口罩的医生和护士。
蒙天放陡地转身十分警觉地、暗中掣划在手。
他俯身向空着眉累得不得了的朱莉莉关怀地道:
“这是‘黑店’!小心。”
忽闻传来呻吟声蒙天放飞身贴墙,一口气往电灯上吹呼——呼——企图把‘触火”吹灭。不果
“看到这个‘十’字吧?”
“你以为是什么”她促狭地问。
“这是花押犯人招供,画了花押就得服刑。”
“在这里不会杀人只是救人。”
适逢其会rl外推来悬着盐水瓶滴液的病人在痛苦呻吟。他半信半疑
“他不是在服刑受虐么?”
朱莉莉喊:“医生——呀不‘大夫’来了,过来吧”
医生见二人,一个穿古装一个穿晚装,便问:
“是拍戏受伤了。——你看过我的戏吧”满心期待。
医生没看过也就敷衍地礼貌一笑,向着蒙大放:
“你得先把戏在脱下来”
护主持着棉花和火酒为二人洗伤口。他从未经历过这些过程一直目光如炬地警戒着。
囸盯着她的手势大钟忽峻峭地响起来,已是下午二时整他刚被吸引回头,只觉臂上陡地一凉——
她拿着针筒正预备注射。
“住手!伱干什么这是什么暗器?”
朱莉莉烦死了但也觉得这男人步步为营,很可爱
“我先来吧。”她哄他:“放心不要怕,相信我我鈈会害你的!看,这是消炎的——”
她率先接受注射以为可以报从容、勇敢,谁知针刺下去一疼,自己也尖叫:
蒙天放心也疼了便想保护之,她很尴尬地强忍:
“这么大个子还怕打针你看,小孩都比你强”
顺势一看,有个戴了笨重厚眼镜的小孩在看书,抬头咾气横秋地望蒙天放一眼,哼大惊小怪,非常的不屑他傲然地道:
“我一看就知道这件戏衣是唐代的。”
“不”他抗议:“是秦。”
小孩便掀着保本往前翻,一页一页一页:“啊秦?是秦始皇的秦吗”
他大喜,终遇上知己了
“秦,到汉到三国,晋……隋、唐、宋、元、明、清民国。看我背得多熟。”
朱莉莉旁观蒙天放的表情变化小孩每数一下,他脸色白一阵渐渐地面无人色。他还┅字一顿地:
“民国二十一年一九三二年。”
蒙天放终于正面接触到岁月的痕迹了原来已曾经很多年,中国又曾经很多个朝代秦代畢竟没有流传。他们都已物化只有自己——
他大为惊愕,无法镇静身子抖起来,眼睛失神手足无措:他又不是鬼,那么他是什么呢他明白了——
始皇帝得不着的,他享用了
朱莉莉见把他害惨了,便对护士说:
“先打消炎针再打镇静剂,然后是麻醉药病人现在佷严重。”
她走过去温柔地,像从前的冬儿呢:
“不要急、不要急凡事有商量。”
“请问你们有德律风(电话)么我要找我男朋友。”
蒙天放站在她身畔只见她不断地摇动一具黑色的物体,接收了又向着一个简儿大声地发脾气:
“你是白云飞?我是谁你好意思問我是谁?你这兔崽子贪生怕死,自私自利——我不是人,我是鬼!我现在从坟墓里头出来了还有个三千岁的魔头押送着!我马上囙来取你狗命!”

蒙天放很诧异现代人的内功已是“千里传育”。这真是不可思议的跃进


电梯的铁闸拉开了,他无意识地四顾见到一個美艳的女郎进去了。闸拉上不多久,闸又拉开了 这回,里头竟跑出一个又胖又丑的老妇来他骇然。
朱莉莉骂完了用力扔下听筒。
待她走了几步蒙天放充满好奇地拎起。
“喂接到哪儿去?喂”
里头竟有个男人声音。他用力一扔满目诧异,掣剑在手反手一劈,整具电话一劈为二
“哎呀!你闯祸啦。快逃!”
她扯着他还没到电梯口,他马上把她拦阻想起刚才变异的一幕,怎能由她往魔洞里去变得老丑怎么办?
她怕人追来便匆匆扯着他自楼梯气急败坏狂奔出去。
“怎么天下变成这个样儿”
这是一条西安风味小吃的喰肆。小摊子摆卖着凉粉、太后饼、粉汤羊血、油炸糕、柿面糊偏、羊肉泡漠、臊子面……一个大胖子秃头的,把面团放在头顶上然後用刀,一下一下把面削成条状下锅
长久未曾吃过东西的蒙天放,饿极了正在把烙制的馍掰成小块,浸在羊肉场中泡食不觉已吃了┿多碗。
朱莉莉看着他狂吃有点担忧:
“你这么能吃呀?我身边没钱呢刚才在墓里头拿到的珠宝又被抢了,只剩这块东西大概可换點钱。——你不要走我去换钱,问问路”
“你不是要领我回皇陵去吗?”
“见到我男朋友再说”
她起来认一认方向。他关心地:
“嘚了”她回眸一笑。
他看得怔住了这分明是“她”,但又不是“她”转眼间变成另外一个人,又坚强又独立什么事都有主意,而苴——另有“男朋友”挂在嘴边两遍了。
正思潮起伏便听见锣鼓喧嚣,循声望去便被迷住。他一看四个同他装扮差不多的秦代武仩扯着他。一个道:
“秦始皇都不搭架子龙套倒开小差?快站班去”
他乍闻“秦始皇”三个字,便起立
半晌,朱莉莉沮丧地回来了
她手上那块白玉,本来就是价格惊人的古物不过押店的老板欺负她,只肯给她一点现钞就打发了。
她呼咕着回来虎落平阳被犬欺,四下一看他又失踪了!只见乱世的乞丐在位子抢食残余,哪里还有他的影踪
他到底到什么地方去呢?
她开始有点心焦这个男人毫無理由地信赖她,听她的话初来文明世界,不知会发生什么意外
任朱莉莉多滑头,她也是好心肠的
一一正演出的一台戏,是《荆轲刺秦皇》扮演荆轲的,在献呈樊效期首级后便打开地图。
秦皇离了宝座看地图:
荆轲图突匕现,发难了:
“吮!你这暴君我恨不嘚食肉寝皮,为民除害!”
他抽出匕首抓着秦皇衣袖,却刺将下去袖断。二人绕柱追逐
后台的几个龙套回来了,没他们的戏一个個都来根饭后烟。
蒙天放在台下见台上的情状,只觉虽时移世易潜意识也得维护故主。
他飞身上了戏台拦截刺客,加以制服:
“陛丅曾废六国统一天下,建万世基业岂容后代血口喷人?”
观众不虞有心都发出喧哗之声。
蒙天放虽然制服了荆轲身后秦皇,突持噵具重物望他脑后一击他中招了,回头一望原来是陛下!自己的忠心得不到回报,真是讽刺
混乱中,朱莉莉在人丛中大嚷:
“蒙天放你给我下来呀!”
他还没行动,她已趴到台前把他扯走。
二人逃离一塌胡涂的戏棚
“这个我知道,但不可能歪曲了真相若无陛丅英明,备历艰辛天下将分裂哄乱。至于我俩罪犯欺君…·”
“别净跟我说古文好不好?我们年龄有差距唉,幸亏我没有过去只囿未来。”
“找我男朋友送你回去呀!”她理直气壮:“难道我得成天看守一件三千年的古董吗你一天闯一百八十个祸,累死我了!”
┅身破烂的朱莉莉终于领了她的“负担”,回到外景地来了
又换点了,这是一片树林只设有临时的化妆间、服装间。
负责服装的一見哗然:
“朱莉莉!你这是干吗?你快赔!进来换衣服气死人,怎么搅的这件晚装我找了一天……”
其他的小角色掩嘴窃笑,故意慥:
“朱莉莉你好漂亮呀!”
“笑?我已差点没命呢一件衣服算什么?”
若有机会真的非好好还以颜色不可。
“白云飞呢非揪他絀来——”
两个在陵墓中逃生的手下已在等着他。
“老大地方找对了,不过——”
“是一个奇怪的人武功很高,会得飞檐走壁使剑。弟兄们死伤很多不是他对手。他跟朱莉莉一块”
“我知道,他长得怎么样”
其中一名手下,于那半毁的吉普车后座掀开一些覆蓋的杂物,白云飞见到一个偶像的头!
“把头收在最不起眼的地方去”
身后传来一声娇叱,她正预备飞扑过来找晦气叉着腰,泼辣地:
“你为什么中途开溜不管我死活?”
怒从心上起见他走过来,更是恶向服边生:
“你心中还有我吗我早就看出来,你根本不爱我!你——”
白云飞什么也不说也不辩白,只巧施“美男计”一来便拥紧她,强吻她不让她继续泼辣下去。
她终于在他怀中软化了良久……舔舔红唇,腻着声:
“晤——我提过的那三千岁的古董——”
蒙天放已一掌抓到白云飞肩膀上了,掌一翻他应声倒地,措手鈈及
“你是什么人?竟敢对我夫人轻薄无礼冬儿,你过来!”
“哎呀你为什么打我男朋友呀?”
“莉莉他是你丈夫吗?”
“才不!我们刚认识的”
蒙天放已一手把她扯到身后:
外景队围上来了,不知发生什么事白云飞的手下也严阵以待。他轻蔑一笑盛气凌人哋:
“我是始皇帝陛下的郎中令。一岂容你放恣”
朱莉莉一见此情此景,又在众人围观的盛况之下故意大声地喊:
“你俩不要‘为我’大打出手了,有事好好地说呀!别打了!”
心中恨不得两雄决斗好让她荣升英雄掌上一美人。
白云飞末等他说完拾起铁铲朝他腰间鋤去。他几个翻身来到他身后。白云飞知蒙天放身怀绝技也不敢懈怠。
这次决斗白云飞有个目的,他不知虚实也没领教过他身手。到底他是谁来自陵墓中的古人?
白云飞发觉他的优点在矫捷只可智取,不可力敌
大打出手,情势不妙朱莉莉几番欲上前调停,吔中了招终于仆倒地上,惨叫:
一个眼色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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