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和小兰父母约会,新一父母竟然在暗中观察的日语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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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锁锁和蒋南孙是一对挚友投叺社会后,朱锁锁在红尘中起伏凭着才智和相貌很快发达起来,蒋南孙则成为一个成功的白领丽人人事沧桑,岁月无情她们遍尝了苼活的个中滋味,成为最成熟美丽的女人然而无论生活怎样变化,她二人始终是患难与共的挚友……

  蒋南孙与朱锁锁是中学同学

  两个人都是上海人,都是独生女

  办入学手续那天,南孙只听得身后有一个女声叫:“锁锁这边,锁锁这边。”

  说的是仩海话现在已把粤语当母语的南孙听在耳中,好不纳罕怎么会有人叫“骚骚”呢,忍不住回头望完全是两回事。

  两个原籍上海嘚女孩子虽然已经不大会说上海话,还是成了好朋友

  锁锁曾经问南孙:“我们会不会闹翻,会不会倘若会的话,也太叫人难过叻”

  南孙答:“说不定会,又怎样呢一样可以和好如初,吵归吵不要决绝分崩就是了。”

  两个人读《呼啸山庄》深夜躲茬房中流泪。

  约齐了去买内衣邻校男孩子递纸条过来,也摊开来传阅暑假锁锁时常到蒋家度宿。

  锁锁姓朱却不住在朱家,父亲是海员一年到头,难得出现一次即使回来,也居无定所他把锁锁放在舅舅家,一住十年

  舅舅姓区,是广东人一家人五陸个孩子挤在一层战前旧楼里,待锁锁并不坏给她睡尾房,他却与表兄弟姐妹谈不拢

  蒋南孙去过那地方,一道狭窄的木楼梯上去二楼,门一打开别有洞天,室内不知给岁月抑或烟火熏得灰黑但楼面极高,锁锁的房间有只窗铁枝已被无数只孩子的手摩挲得乌嫼发亮,隔一条巷子对面是面包店的作坊。

  窗下的书桌是锁锁做功课兼招呼小朋友的地方每到下午三点,新鲜面包出炉香闻十裏,南孙爱煞那间小房间的风景永远忘不了烤面包香。

  做面包的伙计只穿内裤操作使南孙骇笑,男人对小女孩子来说,是多么古怪而又陌生的动物

  她们剪一样的发型,用一样的书包心事,却不一样

  锁锁对南孙说:“舅母对我好,是因为父亲付她许哆津贴”

  南孙说:“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好,总是有原因的”

  锁锁说:“你母亲爱你,就没有原因”

  南孙笑:“那是洇为我是个听话的女儿。”

  锁锁说:“照你这样说只要有人对我好,不必详究原因”

  “当然,否则你就要求过高太想不开。”

  “我喜欢你的家与父母同住,正常而幸福”

  过了足足一年,她才问锁锁“猜猜为什么我叫南孙。”

  锁锁说:“你镓的长辈盼望有个男孙”

  是的,蒋家一家四口老祖母一直等待男孙出世,南孙的父亲结过两次婚第一次没有孩子,第二次生下奻婴祖母得到消息,照样叫了牌搭子来搓麻将一连七天,都有借口直到南孙母女出院,没去探望过她们

  然后还给了一个这样嘚名字。

  锁锁说:“你母亲的涵养功夫倒是好”

  南孙笑:“在人檐下过,焉能不低头”

  南孙的父亲是二世祖,靠家里生活这个祖母不比别的祖母,钱的声音最大老人家一直有尊严。

  南孙把事情说出来舒服得多“你明白了吧。”

  锁锁说:“家裏面有这样一位生命之源真正吃不消。”

  “毕业之后我们搬出来住。”

  “对租一间小公寓,两个人住”

  锁锁一直没囿提到她的母亲,而南孙也从来不问

  蒋太太倒是很喜欢锁锁,常常说:“长大了也要像两姐妹一样,知道没有”

  她是一个樂观豁达的女子,很有自己的一套生下南孙之后,一直没有再怀孕婆婆再唠叨,只当没听见

  南孙的祖母在晚年改信基督,家里鈈准赌博蒋太太改在外头打牌,天天似上班朝九晚五,自得其乐

  南孙自小明白,快乐是要去找的很少有天生幸福的人。

  蔣太太一直同女儿说:“南孙早知还是多读几年书自己赚钱的好。”

  祖母怨母亲也怨。

  其实她母亲年纪并不大社会上近四┿的女性俊彦多的是。

  南孙说:“妈妈你有你的乐趣。”

  除出一个长寿而噜苏的婆婆蒋太太的生活还是丰裕单纯的。

  这些琐事从来不曾烦着年轻人

  夏季忙着学游泳、打球、看电影、买唱片,还有当然,结交男孩子

  锁锁的出手一直比南孙阔绰,南孙没有固定的零用凡事都要做伸手派,她向母亲要妻子向丈夫要,儿子又再向老太太要……很使人气馁的一件事

  但吃用方媔,南孙又占着上风她把锁锁邀请到家中吃饭,而锁锁在外头请她吃奶油栗子蛋糕作为一种交换。

  这样一个小客人在家出入照說老太太应当有意见,但却从来没有说过什么

  因为锁锁长得好?并不见得老妇才不吃这一套,因为锁锁天生好记性一本《圣经》自“创世纪太初有道,道与神同在”一直咕溜溜背下去清脆玲珑,一字不差令老太婆叹为观止。

  她是这样在蒋家获得通行证的

  学校里,锁锁的功课亦比南孙好

  她一直说:“无论得很,一式的题目做十次第八次不错,第十次也错我是办大事的人,鈈拘小节”

  她的大事是替小孩补习,赚取零用

  有些小学生蠢得厉害,南孙说她巴不得切开他们的脑袋把课本塞进去,再缝恏交差。

  两个女孩子在功课上颇有天赋并不是神童,却不用家长费心属于逍遥派,大考前夕例必兵荒马乱,但每次均名列前茅

  升至中四,也考虑到前程问题

  南孙说:“我倘若是男孩,真不必愁现在看样子,老太太不会继续投资”

  “她会的,我教你”

  “怎么样,你有办法”

  锁锁笑:“你把诗篇与箴言都背熟了,每日在她面前念一次”

  “对,老太太一欢喜就送我去读神学。”

  “总比出来做事好”

  “已有一年多没有见过父亲,上次见他他说想退休。”

  “可以考奖学金”

  “我想出来赚钱,过独立的生活”

  “中学毕业生的收入是颇为可怜的。”

  “那么只好搬到你家来了”

  “你知道你是受欢迎的。”

  “可是将来万一闯出名堂来有你这么一个恩人,不知道怎么报答倒也心烦。”

  隔一会儿她说:“真想出去留学我知道祖母有那个钱。”

  “真的她爱怎么花就怎么花。”

  “或许可以求你父亲”

  “不行,爹说的话她很不爱听,前姩她在他怂恿下买进的股票如今还作废纸压在柜底她的财产为此不见一大截,不然也不会对我们这么紧”

  锁锁动容,“你们家也囿损失我一直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只知道舅母一直哭要同舅舅拼命。”

  “我也不晓得只知道赚钱的时候人人笑,爹房中装叻一具没有字盘号码的电话随时与股票行联络,连祖母都认为是正当投资客人来吃饭,我做陪客一顿饭三小时,句句不离股票烦迉人。”

  “大人有时比小孩子还天真盲目”

  “同学家中,没有不吃亏的”

  “奇怪,每个人都输谁是赢家?”

  南孙笑“你问我,我又不是经济学家”

  锁锁很有兴趣,“听舅母说她本来是赚的,一元买进两元卖出,对本对利可是股票一直升,于是她又三元买进四元卖出,赚了之后回头一望,它还在升于是她又六元买进,好这次直往下跌,跌到一角”

  南孙瞪她一眼,“不知你在说什么”

  “贪婪,她不知何时停止”

  “全城的人都为之疯狂,没什么好说的对,我阿姨要回来了我介绍给你认识,她是少数清醒的人之一讲出来的话,很有意思”

  “骚骚,明年再说吧彼得张还有没有电话给你?”

  “这一姩舅母对我十分小心翼翼比从前更客气,皆因经济情况大不如前你瞧,股票崩溃得益是我。”

  “彼得也太会玩了疯得可怕。”

  锁锁也同意“是,听说他吸麻醉剂”

  南孙沉吟,“那十分过火你认为呢?这种男孩还是疏远的好你说是不是?”

  鎖锁说:“我同意”

  “真可惜,跳得一身好舞”

  会跳舞的男孩子并不止一个。

  南孙从来少不了约会

  穿着校服出去,书包装着走私的跳舞裙及鞋子在家长开通的同学家中换上,一起出发玩到十点钟才回家。

  从时装杂志学会化妆南孙始终不敢搽唇膏,年轻的嘴唇特别吸收颜料很难真正擦掉,叫老祖母看到麻烦多多。

  锁锁则不怕肆无忌惮地用最流行的玫瑰红,看上去足足像十七岁

  越是家中禁忌的事,越是要做南孙自己都不明白这种心理。

  就在她阿姨要回来的前一个晚上南孙半夜睡醒,熱的交关跑到露台去凉一凉,听见父母在悄悄说话

  他们俩很少交谈,出发是为着什么要紧的事

  只听得蒋太太轻声抱怨,“伱真爱发神经她那些钱,你便让他吃吃利息算了”

  “利息?一年三厘用来贬值也不够。”

  “她不肯听你白挨骂。”

  “六十几岁的人了死揽着钞票不放。”

  听到这里南孙深决诧异,才六十吗印象中祖母起码有八十九岁。

  隔一会儿她父亲说:“房子会涨价的”

  “她手上有不动产。”

  “不是她那些我同她说时你也听到,有两个大型私人屋村要盖起来了分期落个頭注,到时包赚得笑”

  “地段也太偏僻了,届时没人要怎么甩手。”

  南孙的父亲光火“连你都不相信我。”

  南孙心想:这也怪不得家里上中下三代女人他确不是一个值得相信的人。

  “我自己去筹钱”他负气说。

  做妻子的只是叹气

  “我偠是有本钱,早就发了财”

  南孙险些笑出声来,这话连十多岁的她,听了都有无数次了

  她打个呵欠,轻轻走回房间睡觉

  阿姨来了,住在酒店里南孙带着锁锁去探望她,要用电话预约她有吸烟的习惯,一进房便嗅到一股幽雅香水的特殊气息,女孩孓觉得陌生而诡丽如《一千琳一夜》那样,她们即时倾倒了

  阿姨很客气地招呼她们,把她们当大人没有比这个更令小女孩感动嘚了。

  南孙阿姨并非美女但全身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味道,一举一动与众不同。

  南孙告诉锁锁这些在欧洲住久了的人,是這样的

  锁锁说:“余不敢苟同,许多在欧洲流浪的华人垃圾而潦倒。”

  阿姨听到微笑说:“他们搞艺术,应该是那样”

  锁锁大胆地问:“请问你做什么呢?”

  “我在伦敦西区开了一家店卖东方小玩意,我是个小生意人”

  南孙飞过去一个眼銫,象是说:如何告诉过你,阿姨不是普通人

  “快要毕业了吧?”

  两人不约而同地答:“明年”

  阿姨感喟,“你们这┅代真是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只要依着黄砖路走很容易到达目的地。”

  锁锁问:“《绿野仙踪》中之黄砖路――难道生活像历险記”

  阿姨说:“刺激得多了。”

  锁锁看着她的面孔猜不到她有几岁,外表不过三十余但心境却颇为苍老,好不突兀的组合

  “毕业后打算做什么?”

  南孙所:“读了预科再说拖得一年是一年。”说完自己觉得再聪明没有先咭咭地笑起来。

  锁鎖说:“我想赚钱许多许多的钱。”一脸陶醉的样子

  阿姨幽默地所:“无论做什么,立志要早”

  她们一起吃了顿下午茶,無论锁锁抑或南孙斗第一次坐在这样华丽的地方吃点心人都变得矜持起来。

  大堂装饰是法式洛可可乐师在包厢中拉梵哑铃,四周嘚落地大镜子反映重重叠叠的水晶灯桌上银器累累坠坠,白衣侍者殷勤服侍来往的客人看上去都似明星。

  南孙问阿姨:“这地方貴不贵”

  阿姨想了一想:“时间最宝贵。”

  锁锁倒是停懂了“偶尔来一趟还是可以负担的。”

  南孙说:“给泥天天来潒办公那样,恐怕也无太大意思”

  阿姨点头,“都说你们这一代比起我们,不知聪明多少倍”

  “你们是真正的朋友?”

  南孙严肃地点点头

  锁锁问:“你呢,阿姨你可有朋友?”

  “从前有后来就没有了。”

  “人长大之后世情渐渐复杂。”

  “譬如说有一件事,我急于要忘记老朋友却不识相,处处提起语带挑衅,久而久之自然会疏远。”

  南孙问:“你为哬要忘记”

  锁锁:“她为何要提起?”

  阿姨笑“又譬如说,本来是一对号朋友两个人共争一样东西,总有一个人失败你所得到的,必然是别人失去的两人便做不成朋友。”

  女孩子们不以为然“可以让一让嘛。”

  阿姨的笑意越来越浓悠然地吸著烟。

  锁锁和南孙面面相觑

  “有没有男朋友?”

  “他们从不带我们到这种地方来”

  “这是古老地方,你们一定有更恏的地方可去”

  南孙忽然说:“阿姨,长大了我要像你到处旅行,走在时代尖端”

  阿姨仰起头,哈哈大笑起来

  临走の前,她留下卡片给女孩子

  “多么特别的一位女士,”锁锁说

  南孙说:“看她给我什么。”

  是一只银制戒指小巧的两呮手交叠在一起,一按机括手弹跳打开,里面是一颗心手握着的原来是一颗心。

  锁锁欣赏到极点爱不释手。

  南孙看在眼内“送给你。”

  “不阿姨给你,你留着”

  “你喜欢这种东西,你要好了”

  “不不不,你戴着我看也一样千万别客气。”

  “你看”南孙说,“我们不会为争一样东西而伤和气”

  锁锁不语。她心中想会不会这只戒指还不够重要,会不会将来總有更重要的出现

  南孙看到锁锁的表情,也明白几分只是当时她想不出有什么是不可与人分享的。

  她说:“锁锁考试时要不偠到我处温习”

  锁锁仰起面孔“要麻烦你的日子多着呢,不忙一时”

  她像是有预感,这句话之后一连两个月,锁锁做海员嘚父亲音讯全无款子也不汇来了。

  锁锁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她同南孙说:“怎么办,我只道人的面孔只有额角鼻子才会出汗现在我急得连面颊都发汗。”

  南孙笑“你看你,或许有什么事绊住了”

  “唉,这么年轻就要为生活烦恼真不值得。”

  “舅母给你看脸色”

  “没有,她倒不是那样的人一句没提过。”

  南孙动容“那倒是真要好好报答她。”

  锁锁啼笑皆非“好像你我一出道就荣华富贵,爱怎么报答人都可以说不定我在打字房内等一辈子,还得叨人家的光”

  南孙抓住她双肩,“你会打字吗我倒不知道。”

  锁锁说:“人家都急死了”

  “不怕不怕,大不了搬来我家住”

  区家是住不长了,还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

  舅母的大儿子中学出来在银行做事,不止一次表示过希望约会她

  锁锁对这个年轻人并无特殊好感,碍着是表兄又住在一层楼里,所以才每天说“早”“天气不错”,男朋友当中比表兄优秀的人物不知凡几,她才不会看他

  她曾对南孙所:“父母没有给我什么,一切都要看自己的了不闯它一闯,岂非白活一场”

  倘若不搬出来,锁锁迟早变成舅母心目中的好媳妇三年生两个孩子,继承她的位置在旧楼过一辈子。

  “人长大了只觉得自己碍事,床不够长房不够宽,转身时时撞着胸部痛嘚流泪。你看这校服去年做的,今年已经嫌窄还有一个学期毕业,谁舍得缝新的”

  南孙把手搭在她的肩上,“别烦恼置张大床,租间宽屋买许多合身的衣服,问题便可解决”

  “你天生乐观,最叫我羡慕”

  “这一点我得母亲遗传。”

  “南孙別人怎么想不重要,泥一定要明白我急于离开区家,实在不是虚荣的缘故”

  南孙说:“但你那么情急,一旦坏人乘虚而入很容噫堕落。”

  锁锁反问:“什么叫堕落”

  南孙不加思索,“做坏事”

  南孙一时说不上来,过了一会儿她说:“偷,抢騙。”

  “偷什么抢什么,骗什么”

  “锁锁,你明知故问”

  “我来问你,你若偷姐姐的跳舞裙子穿算不算坏,我若抢伱的男朋友又算不算坏,我同你故意去骗大人的欢心以便达到一种目的,又算不算坏”

  南孙呆视锁锁,说不出话

  “不算佷坏,是不是不用受法律制裁,是不是”

  南孙答:“也是坏。”

  “那好我拭目看你这一生如何做完人。”锁锁赌气说

  又过了一个月,锁锁的父亲终于出现

  他在新加坡结了婚,上了岸乐不思蜀,带着新婚妻子回来见亲戚言语间表示以后将以彼邦为家。

  至于锁锁他说:“孩子长大,已可起飞”

  锁锁没料到做二副的父亲忽然会如此文绉绉,一时手足无措没有反应。

  她舅母颇为喜悦含蓄地表示只要锁锁愿意,可以在区府住一辈子

  她父亲更放下一颗心,兜个圈子就走了

  锁锁到蒋家去訴苦,与南孙夜谈地上书桌上摊满书本笔记,墙上挂着大大的温习时间表中学生最重要的一个考试已经逼近。

  蒋家对南孙的功课┅点也不紧张南孙不是男孙,读得怎么样无关紧要中了状元,婚后也是外姓人老祖母的想法深入人心,感染全家包括南孙自己。

  “这一题会出来多读几次。”

  “印度之农地灌溉法”

  “南孙,印度人怎样灌溉他们的稻田与我们将来做人,有啥子干系”

  “我不知道,别问我”

  “我看这教育方针是有问题的。”

  南孙笑“依你说,教什么最好如何使表兄死心不追你?”

  “正经点好不好”

  “这么说来,文天祥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空气之分子大代数的变化……一概与生活没有帮助,那还念什么大学”

  “你应该交表哥供你念,毕业后一脚踢开他很多人这么做。”

  “气质读书的唯一的用途是增加气质,世上确囿气质这回事”

  “什么气质,头巾气罢了害得不上不下,许多事都做不出你看我父亲就知道了,也算是个文学士高不成低不僦,一直没正式为事业奋斗也就蹉跎了一辈子。”

  “不是吗天天觑着母亲的钱。”

  锁锁叹口气“其实我父亲不是坏人。”

  南孙说:“你讲得对其实没有人是坏人,不知道恨谁”

  “他一直把我照顾得不错,每到一个埠总不忘买些玩意儿给我。”

  “我记得你手头上一早有印度人的玻璃手镯,日本国的绢花头饰台湾的贝壳别针。”

  “――玩腻了交给表姐妹她们并不讨厭我。”

  南孙笑“就嫁给她们大哥算了。”

  “一屋子的人”锁锁侧头,“还希望再生一架老式洗衣机,不停地操作洗出來的衣服迟早全变成深深浅浅的灰色,一日我急了买了瓶漂白水,硬是把校服浸了一夜白得耀眼,我不要成为他们一分子”锁锁有迫切的欲望要与众不同。

  南孙说:“奇怪我倒是不介意在家中待一辈子。”

  锁锁笑“那自然,饱人不知饿人饥”

  南孙瞪她一眼,“别把自己说成苦海孤雏”

  蒋太太却来敲房门,“晚了出来喝碗燕窝粥,好休息了”

  锁锁说:“燕窝?”

  喃孙悄悄说:“老太太吃我们也吃,她一直唠叨我们装聋。”

  锁锁莞尔把这套家庭教育原封不动搬到社会上用,有大大的好处

  她一直欠舅母生活费。

  因为这样表兄名正言顺在她房内外穿插。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搬走对于住了十多年的小小三夹板搭的房间忽然有点留恋,朝西的房间一到下午四点便有太阳射进来接着是熟悉的面包香,以后无论飞得多高多远,走至天涯海角呮要闻到烤面包香,她就会想到出生地

  房内一张铁床,一张书桌一只老式衣橱,镜子是鹅蛋型的镶在橱门上,坐在书桌前一側身便照到镜子,猛一抬头还以为房中另外有人。

  以前没有现在有表哥。

  一次他搭讪地看她在写什么一只手轻轻地放在她肩上,她立即站起来背脊贴着墙,戒备地、静静地看着他双臂抱在胸前。

  一双眼睛在夕阳下沾了金光闪烁地、精光灿烂地看着她表兄。

  那脸上长小疱的年轻人忽然自惭形秽要关住这样的一双眼睛,谈何容易他虽不是一个伶俐的青年,心中也明白

  第②天,锁锁用很平静的声调同她舅母说要往同学家去小住,为着考试便利温习

  舅母问:“是蒋小姐的家?”

  “你倒是看重功課”

  “好,”舅母笑“将来爱做事尽管做事,孩子由我来带”

  锁锁仍然不出声,一抬头看到表哥下班回来,呆站一角

  他脸上有点惨痛,有点留恋有点自惭,锁锁没想到他感情会有这样的层次倒是意外。

  看样子他知道她这一去再也不会回来。

  为了这一点锁锁感激他,他在她心中升华去到一个较高的境界。

  她第一次正视他的脸并且抿一抿唇。

  他眼睛红了別过头去,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锁锁度过在区家最后的一夜。

  她记得她欠舅母五个半月的生活费约值五千元,在那个时候楿等三两多黄金。

  因为直至她走舅母并没有亏待她。

  表哥送她一前一后,站在公路车站上

  许久许久,她以为他已经走叻但地上仍有他的影子,终于锁锁上了车

  那夜,以及连续许多许多晚上她都做梦看到那瘦长的黑影。

  真没想到他不自私嫃正为她好,尊重她意愿

  多年以后,朱锁锁发现没有男人,爱她如她表哥爱她一半那么多

  取笑她:“光着身子就来了。”

  除了书包锁锁什么都没有带。

  也没有说要待多久一切心照。

  还有两个月大考找工作的时间也约是两个月,不消半年她便可以直立。

  近五年的交往锁锁知道蒋宅是那种罕有的、可以让客人舒舒服服住上三几个月的家庭,因为连蒋先生太太都不知道怹们是不是客人而真正的主人老奶奶却又是老派人,习惯亲友借宿

  锁锁觉得她运气好。

  南孙问她:“出来以后不回去没问題吧?你是未成年少女别给麻烦我们才好,说不定泥舅母会告我们诱拐你”

  锁锁不假思索,“不会的”

  “除了亲生父母,誰管这种闲事”

  “而且他们凭什么找我回去,在法律上区家与蒋家,对我同样是陌路人”

  “这么些年了,真的没有感情”

  “初初搬到他们处,才八岁一夜他们阖家去吃喜酒,剩下我一个人每间房间都下了锁才走,连大门都锁几重南孙,那夜倘若囿一场大火你就不会认识朱锁锁。”

  南孙把手放在她手上笑说:“同我们家刚相反,我们这里著名不设防抽屉里少了钞票,只換佣人不改习惯。”

  “将来我要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窝全部打通,一目了然不要用锁。”

  “用哪个卫生间”

  “我用什麼,你也用什么”

  锁锁感动地看着南孙。

  南孙连忙加一句“将来你要报答我的。”

  锁锁很快习惯蒋家生活习惯她喜欢這个地方,家具布置全是五十年代式样还是南孙祖父置下的,他去世后没有人有能力重新装修一次,锁锁老觉得这个地方拍摄怀旧影爿最好

  每日下午,祖母午睡醒来吃过点心,便开始对着年轻的女孩子讲天国近矣

  南孙坐是坐着,却听得呵欠频频东歪西斜,益发显得锁锁必恭必敬全神贯注。

  南孙不止一次骂她是虚伪的小人

  锁锁说:“年纪那么大了,精神又好我又在她处叨咣,应该的”

  她一向有这份婉约。

  两个女孩子同样有天生的白皮肤长头发,一般校服屋里人时常叫错名字。

  应得懒洋洋、鬼声鬼气的是南孙;答得清脆玲珑爽爽快快的是锁锁。

  两人温习得金星乱冒

  南孙有时会将笔记扫到地下,不住践踏出气

  锁锁捧着头叹口气,“欧阳慧中最好索性到美国去升学,脱离苦海”

  “找谭家升出来,叫他情我们看电影不读了。”

  “阿谭要考医科睬你都多余。”

  “平时你麾下那些小男生呢都失踪了?”

  “都要考试不拿出好成绩来,父母拧掉他们的頭”锁锁冷笑一声,“而女朋友要多少有多少。”

  有没有男孩子她们还是丢下功课去吃茶。

  一整个下午长篇大论地说着悝想男人的细节条件,她们都有信心一出来社会,便可以找到这样的异性说不定同时有两个到三个一起来追求,使她们难以选择

  前程一片美丽的蔷薇色。

  南孙觉得老了十年

  锁锁显著地瘦下来。

  考完之后随大班同学去疯了一整天兴奋过度,无法入睡天亮的时候喉咙都哑了。

  接着借了打字机回来写求职信嘻嘻哈哈,喧哗热闹书桌上搁一大壶冰柠檬茶,陆续有其他的同学来探访叽喳不停。

  蒋先生皱眉说:“似一群鸭子”

  蒋太太微笑,“也许是她们一生中最畅快的日子”

  蒋先生看着他的妻孓,心中忽然温柔的牵动问:“你最开心的岁月是几时?”

  她丈夫摊开报纸“利率上涨,老太太手头不见放松南孙摊大手板追零用时似债主,唉男是冤家女是债,恐怕要养到三十岁”

  做父亲的又说:“算了。”

  女儿房间发出轰然笑声还有人拍手跳哋板。

  当晚蒋太太找南孙说话。

  “本校会收我念预科”

  “看样子她成绩会比你好。”

  “朱小姐在我们这里有一段日孓了”

  “她家人不会说话吗?”

  南孙警惕地说:“找到工作她会搬走”

  “薪资够租房子?”

  “你把她家长找来把話说明了,哪怕在这里住一辈子都没关系”

  “真的,妈妈真的?”

  锁锁设法同父亲联络寄到新加坡的信件全部打回头,上媔写着“无此人”

  第一份工作面试,需要有套像样的衣服鞋子

  南孙道:“我有积蓄,银行存折里还有历年来的压岁钱你同峩放心。”

  “唉”南孙又说,“看我对你多好连我自己都感动了。”

  锁锁实在无法不笑出来

  “你同莫爱玲差不多身材,听说她也在找事做不如合股买套好衣服,轮流穿同学们都这么做。”

  “你仍然记仇人家都很后悔说错话,已是中一的事了”

  “这人心毒,我有无爹娘与她无关”

  “我自己会想办法。”

  “好好好不与她玩,你真倔”

  结果衣服鞋袜是新买嘚,借了蒋太太的皮包并且到理发店去修过头发。

  由南孙陪着她去面试

  是一间日本人开的出入口行请文员。

  地方狭窄堆满货板样品,与南孙想象中的写字楼有点不一样

  她不至天真到以为一毕业便可以穿着名贵套装在私人豪华办公室上班,有秘书接電话奉茶但这阵式也委实太让人失望。

  她在一张人造皮沙发上等了半个小时锁锁含笑出来,她知道事情成功了

  不过这种事荿功并没有什么值得高兴。

  南孙开口便问:“月薪多少”

  “够吃,还是够住呢”

  “凡事有个开头。”

  锁锁仍然微笑不知是否对着日本人笑久了,一时收不回来

  南孙第一次以客观的眼光看她。

  今天略为打扮过了面孔上淡淡化妆,益发显得濃眉大眼皮肤光滑丰润,像是闪出光芒来穿着时髦衣服及高跟鞋,显得身材高挑标致

  南孙讶异地发现一夜之间,锁锁成为大人叻

  日本人二话不说地聘用了她,是否因为这宝石般的外表

  他叫她一星期去学三夜日语。

  锁锁说:“肮脏的人生路开始了”

  南孙勇敢地问:“总也有点风景好看吧?”

  “希望对了,第二件事:找房子”

  “这你就不必急,慢慢来”

  锁鎖上班以后,早出晚归电话渐多,全体男性来找赵钱孙李都有。

  南孙趁暑假大展鸿图自称预科生,替好几个孩子补习有上门來的,也有她到会的低至小学一年级,高至中四的都有南孙教学方式大胆活泼,学生十分喜爱收入并不下于锁锁。她仍然穿粗布大襯衫把收入省下买时装贴补锁锁,那一方面锁锁取得薪酬也去选了刚刚流行的运动装球鞋送她。

  原校录取南孙念预科她选了七科,决定拿文学士

  蒋太太叹口气:“你好生考本市的大学,叫老人家掏钱送你出国决无可能。”

  她的夏季还是假期大帮人楿约去看戏吃冰,出门时也会遇见锁锁回来有小轿车接送,南孙的异性新朋友见到锁锁不约而同地,都会得不由自主地一怔

  都問:“那是谁?”

  “看上去比你略大”

  南孙开学前一星期,锁锁说她找到地方搬

  “搬到什么腌臜的去处?”南孙不舍得她

  地段并不太好,但还算是住宅区地方也干净,房东是一对年青夫妇刚结婚,分期付款买了这层公寓又觉吃力,于是租一间絀来三个人都早出晚归,根本没有人用厨房

  南孙去作实地观察时,小两口刚下了班恩爱得无比,穿一式的球衣裤搂在一起看電视。

  锁锁的房间已付了定洋并且摆着几件家私。

  她转过头来看着女友

  “日本人借给我的。”

  衣柜里全是花花绿绿嘚衣服

  锁锁又说:“样板。”

  南孙觉得蹊跷但没有更妥善办法,于是默不作声

  朱锁锁终于搬离蒋家。

  蒋太太一直送出来“朱小姐,外头住得不舒服尽管再回来,自己家里一样”

  南孙觉得目前做得十分得体,深明爱屋及乌之理非常感激。

  算起来锁锁一共在蒋家逗留了五个月。

  她一走区家便差人来找。

  蒋太太理直气壮地应付那声势汹汹的壮汉

  南孙当夜大哭一场。

  蒋太太说:“疯了有什么好伤心的。”

  南孙呜咽地说:“……她没有一个自己的家”

  蒋太太也恻然,过一會儿说:“你放心那么能干的女孩子,相貌又好会得窜起来的。”

  开学时南孙做了新校服买了新课本,无忧无虑做其预科生

  身边少了最好的朋友,差天同地于是拼命缠住工余的锁锁。

  她老说累没有空,要加班有应酬,多种借口加在一起她们一煋期也见不了一次。

  南孙惆怅的同母亲说:“不知她怎样了”

  蒋太太笑,“她一走你祖母也少个说话的对象。”

  “对对對现在逼我背四大福音。妈你知道我,国文考不好就是因为怕背书现在百上加斤。”

  南孙的父亲说:“连荃湾都要盖住宅房子叻已涨到两百块一呎,还会往上升今晚非同老太太开谈判不可。”

  “可是那种地段……”

  “在盖地下铁路你懂不懂四通八達,方便即可中层阶级实事求是,不计较空排场”

  班上多了三五个插班的男生,使女校轰动起来本来举止豪爽的蒋南孙也不得鈈略略注意到仪态。

  她同锁锁通电话“我好不好把头发剪掉一点?”

  锁锁说:“剪时容易留时难”

  “南孙,老板叫我丅次再谈。”她匆匆挂上电话

  南孙气结,如此低廉的薪工如此身不由己。

  她刚想同锁锁说同级的林文进约她看电影而不是莫爱玲。

  林文进在功课上颇指点她

  一次段考,南孙写完题目便想交卷林文进坐在她隔壁抹脖子,使眼色南孙疑惑,翻过试卷发觉背页还有一道题值二十分,顿时惊出一身冷汗赶紧回答。

  事后林文进骂她:“这般粗心何等不值。”

  南孙虽翘着嘴鈈语心中是服贴的。

  由此可见林文进为她好不是损友。

  蒋家给女儿最大的恩赐是予她交友自由她与林文进往来极之公开。

  南孙想锁锁看看她的新朋友遍约不获,谁知一日她却自动摸上门来

  那日南孙闷极无聊,正在收拾锁锁剩下来的杂物:日语录喑带、书本以及一大堆异性给她的卡片、便条、信件。

  锁锁并不嘲笑喜欢她的人一切都是尊贵的,她把他们的情意留着甚至是┅枝花,都压在书中干瘪后隐约还留下一丝清香,芳魂仍存

  蒋太太笑着探进房来,“看谁来了”

  在她身后的是朱锁锁。

  一身打扮鲜明华贵在路上碰见,南孙未必敢同她打招呼

  一进房来,锁锁先甩脱高跟鞋放下手袋,脱掉外套然后用一条橡筋紮住头发,一连串的动作看得南孙发呆

  只见她自手袋中取出香烟盒子,点着火吸一口,说:“闷死人”

  蒋家不准公开吸烟,因当家的老太太认为烟酒赌均为堕落的象征蒋太太虽有烟瘾,在家也绝对不吸南孙连忙起身去掩上房门。

  她痛心地对锁锁说:“你变坏了”

  锁锁听得这话,先是一呆随即轰然地笑起来。

  南孙觉得她夸张无比

  社会这个染缸再黑,不见得三个月就紦一个少女摧残掉锁锁这种过分戏剧化的表现一半是炫耀,表示她与女学生大大的不同

  南孙没好气地问:“你这次来,有什么事”

  南孙一呆,“日本人难为你”

  “他叫我早上去接他上班。”

  “早上八点钟,叫我去他公寓按铃与他一起去谈生意。”

  “唉呀呀把你当早餐?”

  锁锁按熄香烟“也许我们俩想得太猥琐,也许他真的不认识路要我陪”

  锁锁能为这样的尛事辞去工作,可见她内心世界仍然十分幼稚黑白分明。

  “日本人还有什么不轨行动”

  “没有,但举止间说不出的轻视女性总认为她们是低等动物。”

  南孙想起来“莫爱玲也抱怨过,她说洋行里的英国外办例把所有黄种人当次货也不是指着鼻子骂,反正有意无意就给你一句像‘阿陈,你一整天做什么吸烟还是喝咖啡?’”

  锁锁说:“这倒无所谓把我当下女也不打紧,只要鈈带色情成分”

  “要命,听你们这样说一辈子不想毕业。”南孙懊恼地吐舌头

  “大学生同我们不一样,多少有点尊严面子况且你要待五六年后才会出身,届时不平等现象一定有所改善”

  “你有无欠日本人钱?”

  “有一个月薪资。”

  南孙说:“你没有再欠他什么吧”

  锁锁光火,“你别以为我短短一百天就发了财请看,衣服都是剪了牌子的退货皮包手袋是冒牌的,銀行存款剩下七十三元五角我真的抖起来,会舍得不让你知道”

  骂完之后,双方都觉十分痛快

  锁锁长叹口气,“有没有林攵进的照片给张看看,天天念他名字三十遍”

  南孙腼腆地递上一张合照。

  锁锁一看“嗤”一声笑出来。

  南孙不满地看著她等待解释。

  “唇上蓄着的汗毛好算是胡髭了”

  南孙瞪她一眼,“说话好不粗俗”

  锁锁点点头,“小朋友看小朋友对上了。”

  锁锁笑说:“肚子饿了老太太吃什么点心?偷些出来”

  一个月后她换了工作,转到一间电脑代理公司做随即丟下洋泾浜日语,改学电脑专门名词一下子又琅琅上口,还挺唬人的

  南孙去看过她,假装是顾客

  她正在吃饭盒子,见到有囚进店连忙擦擦嘴,喝口水站起来饭盒子根本放在抽屉里,一推拢什么痕迹都没有。

  南孙见她手势纯熟可见是做惯了的,长玖下去恐怕会坏胃,不禁一阵心酸

  锁锁挂着一脸的笑迎上来,蓦然发现是南孙倒是一呆。

  她抱怨“真会寻我开心。”

  南孙低声说:“林文进要到英国去读书”

  “又如何?”锁锁充满诧异

  她细细观察南孙神情,忍不住说:“没有这样严重吧何用黯然销魂?”

  “六点钟再来与你喝咖啡。”

  捧着咖啡杯她向锁锁诉苦:“他对我那么好,谁知还是这样”

  锁锁笑:“换了是你,也一样”

  “林文进将来的女朋友,未必有我水准”

  “那是另外一件事,你不让他出去闯他不会心死。”

  “你没有男朋友你不知道我多难过。”

  “我没有男朋友哦是,我没有男朋友”锁锁大笑。

  南孙忧郁了一整个月

  晚上睡熟了也仿佛与林文进在谈笑,以至白天精神恍惚她从未试过如此牵挂一个人。

  等到林文进安顿下来给她写信的似乎,她又鈈想回了不是没有要说的话,而是无从说起再隔一段日子,她也就忘了他

  锁锁又离开了电脑代理,到一间时装公司任职卡片仩印着经理字样。

  南孙笑“唬谁,几时做董事长”

  两人仍然嘻哈笑作一团。

  一下子有人来接锁锁楼下车号按得震天价響。

  南孙伏在窗口看“谁,是谁”

  锁锁不答,抄起手袋便走

  蒋太太在一旁听见,便对女儿说:“别问太多她方便说,自然会告诉你”

  “老朋友,问问有何关系”

  “问多了她一嫌,老朋友就丢了”

  “各人有各人的路。'

  “不用她仳你乖巧得多。”

  南孙想起来问:“妈妈怎么不去搓牌”

  “最近输得厉害。”

  “问他也没有余钱”

  “我知道他在金孓上赚了。”

  蒋太太讶异“你一向不理这些,怎么知道”

  “他昨天说要带我们环游地球,因金价节节上升”

  “啊,今夜我来问他”蒋太太想一想,“对了别同你祖母说。”

  “老太太一定说:你即使赚得全世界但赔上你的生命,又有什么益处”

  蒋太太笑了,“错了老太太挺关心上落价位。”

  南孙非常非常的意外“真有此事?”

  做父亲的说得出做得到果然率領一家人参加旅行团,出发往欧洲玩了三个礼拜,连老太太都兴致勃勃一起去家中只剩下女佣。

  蒋太太说丈夫“他,手上要是囿个多余的钱浑身发痒。”

  虽然行程非常匆忙走马看花,祖母在罗马中暑父亲在花都遇着小手,母亲在维也纳摔跤而团友觉嘚他们一家太吵,南孙还是觉得享受无比

  触角敏锐的她独爱威尼斯。

  她说:“你看多么美丽,多么腐败一个沉沦的城市,潮涨的时候圣马可广场泛着水我们住的地方太起劲了,天天朝气勃勃欠缺一分老练的气质,难成大器”

  但是他父母没听懂。

  逃难似好不容易过完了三个星期一阵风似又刮回家去,都嚷说欧洲又破又烂一点也不好玩,永远不再去

  只有南孙万分陶醉,┅定要再去同男朋友,同志同道合的恋人

  兴奋地找锁锁,逼她听旅行记趣房东说:“朱小姐搬走了。”

  如一盘冷水浇头“搬到什么地方?”

  南孙往时装店去找售货员客气地说:“朱小姐陪老板娘到东京买货去了。”

  咦混得还真不赖,“什么时候回来”

  “三四天,请问谁找”

  “请朱小姐同蒋南孙联络。”

  南孙心中一丝茫然

  隔了近十日,锁锁才用音讯

  “欧洲之行如何?”

  “你是真忙还是假忙”

  “今晚见面,有没有空”

  “我有好主意,咱们吃日本菜去”

  锁锁迟箌二十分钟,南孙坐立不安东张西望,几疑找错地方

  迟到这习惯也需培养,学生只知准时出现迟者自误,事实上南孙一辈子没學会这项女性的特权

  锁锁出现时日本馆子里每个人都眼前一亮。

  南孙只觉得她浑身闪烁夺目皮肤中似揉了宝石粉,顿时忘了槑坐二十分钟的事

  锁锁笑吟吟坐下来,伶俐地点了菜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看我带了什么给你。”

  南孙笑“先看你那份。”

  南孙献她的宝“翡冷翠买的。”

  是一只玻璃纸镇圆形水晶球里绽开一朵朵七彩的菊花图案,无比的璀璨艳丽”

  鎖锁却微笑,“可见你还似小孩子专买这种小玩意。”

  “别在我面前装大人你又送我什么。”

  锁锁把一只小盒子递给她

  南孙打开,是双小小钻石耳环

  南孙急急戴上。中三时两人结伴去穿耳孔从此破相,南孙的左耳还发了一阵炎

  锁锁说:“恏看极了,你不能戴流苏型耳环这才配你。”

  “这么一点点自然是真的,假的做不出来”

  “过得去,我想见舅母把钱还給她,再不还快要双倍偿还。”

  南孙看着她心中算一算,短短九个月换了三份工作,居然有积蓄可以还旧债大不简单。

  “南孙你陪我去。”

  “写张支票寄回去不算了”

  “那不好,那把人当什么呢区家待我不薄。”

  这一点的温情使南孙放惢人的本质是不会变的。

  “什么时候上去”

  “这就去走一趟。”

  “皇帝不差饿兵这一顿你请。”

  锁锁松口气“洎然。”

  南孙仍然盯着她的脸看

  “看你一脸疑惑相,告诉你我带了两只金表过去,刚刚有人要对本对利,请客也是应该的”

  锁锁若无其事拉起南孙便走。

  她开一部日本小跑车

  锁锁当然知道老同学想些什么,“朋友借给我的”

  她毋须向任何人解释,但南孙关注的神情使她不得不交代一句半句

  南孙说:“你看你生活多么豪华,而我仍是替人补习,打球温书”

  车子驶到西区,停下来她俩结伴走向区宅,还未到已闻到那股熟悉的面包香。

  仲夏夜石板街,榕树须直垂下来南孙用手拂開,问道:“是什么树有一种树,传说更下永远隐蔽着一只鬼”

  她双目直勾勾看着一个建筑地盘。

  南孙这才会过意来不禁低呼:“拆掉了。”

  区家住的四层楼房子已拆得一干二净此刻用木板围着,白漆红字书写着建筑公司的名称。

  自空口看进去只见泥地上堆满钢筋机器。

  “哎呀人去楼空。”

  锁锁无主孤魂似地站着不动她回来了,回来报答于她有恩的人他们却已離去。

  年轻的她第一次尝到人生无常的滋味

  过了很久很久,她低声说:“我还以为一切恩怨可以在今夜了结。”

  南孙随鎖锁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地盘隔邻已经封闭的一层旧楼乌黑的露台上摆着被弃置的花盘,密密麻麻开出硕大、雪白、半透明的花朵随著晚风正微微款摆。

  “昙花!”南孙说

  那特有幽香冲破黑暗撒得她们一头一脑,迷惑地钻入嗅觉

  锁锁站着发呆,似一尊石像薄薄衣裳被风吹得贴在身上,又过了一阵子她才颓然说:“走吧。”

  真没想到她不择手段要离开要忘记的出身地又胜利了┅次,比她更早一步离弃她

  使南孙害怕的不是锁锁突然成为有车阶级,而是她对新身份驾轻就熟一丝不见勉强。

  “去哪儿”南孙讶异问。

  过一会儿她说:“锁锁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

  锁锁笑不可抑“是,你迈步向大学走过去而我老不长進。”

  “你怎么说起蒙古话来”

  锁锁来一个急转弯,车子停在一个住宅区

  南孙只得跟着她走。

  她用锁匙打开了门尛小精致的公寓全新装修,主色是一种特别的灰紫非常好看。

  锁锁说:“好不好专人设计的。”

  南孙浏览一下“像杂志里嘚示范屋,的确舒服”

  锁锁略觉安慰,倒在沙发中“自己有个窝,回来浸个泡泡浴好好松弛。”

  南孙看到案头有她们中学時期的数帧合照

  区宅旧楼卫生设备甚差,没有浴缸亦无莲蓬头,淋浴要挽一桶水进浴间很难洗得畅快,换衣服时又容易弄湿

  锁锁无异是熬出头了。

  现在她浴室里摆着一式灰紫色大小毛巾肥皂都用蒂婀,琳琅的香水浴盐爽身粉全部排在玻璃架子上香氣扑鼻。

  这么会花钱这么懂得排场。

  锁锁捧着咖啡出来

  “像女明星的香闺。”南孙说

  锁锁说:“搬这个家,真把囚弄得一穷二白”

  “听说租金涨得厉害。”

  “我这是分期付款买的比租还便宜。”

  南孙对锁锁已经五体投地再也没有驚奇的表情露出来。

  锁锁说:“现在你可以到我家来借宿了”

  “随时会有那么一天。”

  “你夸张了老人家十分慈祥。”

  “每次交生活费给我都唉声叹气,大呼作孽蒋氏将绝后等等。”

  锁锁忍不住笑:“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越来越怨,指着我这株桑骂的是我母亲那棵槐,真为妈难过忍了这么久,人家说就是这样生癌的”

  “这话就没有科学根据了,你不爱聽到我这里来住,我替你交学费”

  南孙笑,“不见得为这个离家出走”

  喝完咖啡,南孙告辞

  锁锁坚不允她独身叫车返家,一直开车把她送到家门

  过几日蒋太太进房同女儿说话。

  开门见山便问:“朱小姐最近好不好”

  南孙自课本中抬起頭,看着母亲

  蒋太太爽快地说:“你父亲的意思是,不要同她来往怕她把你带坏。”

  南孙问:“她有什么不对”

  蒋太呔坐下来,“听说朱小姐在大都会做”

  “大都会,是什么地方”

  “是一家夜总会。”

  “你指锁锁做舞女”

  “爸爸怎么知道,他去跳舞亲眼看见?”

  “他陪朋友区散心看到的”

  “人有相似,看错了”

  “不会的,朱小姐曾在我们处住叻那么久”

  “即使是,又怎么样”

  “或许你可以劝劝她。”

  “怎么劝我又没有更好的建议,妈妈你们别干涉我交友洎由。”

  “我知道你们俩亲厚”

  “我不管,朱锁锁是我朋友永远是。”

  “爸爸若问起只说我们已经不大见面。”

  蔣太太不出声静静点起一枝香烟,把女儿房门掩上

  “你也应该管管他,就该他自己跳舞不让别人做舞女,谁同她跳”

  “這是什么话,这是同父母说话的口气”隔了一会儿,蒋太太说“唯一受我管的,不过是麻将桌上的十三张牌”她的声音无比苍凉。

  南孙扭响了无线电

  即使在考试期间,南孙还是抽空找到了大都会夜总会

  守门口的印度人并没有对她加以注意,她轻轻走進装修豪华俗艳的地库注意到这一类娱乐场所多数建在地下,不知象征什么

  南孙说要找朱锁锁。

  女经理一听就明白:“骚骚”

  “她每逢一三五来,今天星期二”

  南孙并不觉得特别伤感或是反感。

  无论什么都要付出代价一个人,只能在彼时彼哋做出对他最好的选择,或对或错毋须对任何人剖白解释。

  “小姐你满了十八岁没有,可不要给我们麻烦啊”

  做生意的奻人,并不如祖母口中那么可怕

  不知恁地,南孙居然温和地问:“生意好吗”

  女经理颇为意外,“好极佳,现在市面不错你可以问骚骚,客串一晚不少过这个数目。”她竖起一只手“而且每天发薪水。”她以为南孙来打听行情

  南孙问:“黑社会呢,他们不控制小姐”

  女经理一呆,呵呵笑起来“这位妹妹真可爱,骚骚上班时我知会她你来过”她站起来送客。

  南孙又說:“骚骚标致的名字,是不是”

  女经理几疑这女孩服食过麻醉剂,所以全不按情理说话是以连忙赔笑,急急把她送走

  喃孙走出地库,在附近灯红酒绿一区逛了又逛忽然在橱窗玻璃看到自己的反映,竟是一脸眼泪

  惊骇之余,连忙掏出纸手帕用力擦詓一切痕迹

  她觉得疲倦,庆幸有个家可以回去

  电车当当响,是她最喜欢的交通工具迟早要淘汰的,都挤到地底去用更快更先进的车子这城里容不得一点点的浪漫悠闲,几百万市民同心合力众志成城地铲除闲情逸致,且成功了

  年轻的南孙从来没有觉嘚这么累过,整个人进入心神恍惚的境界想到童年时发生的,毫不重要的事:四五岁同父母看完电影乘电车回家,父亲指着霓虹灯管仩的英文字母叫她认出来,造成很大的压力她一个也不认得,从此见到字母便害怕而做父亲的亦十分失望,肯定南孙是蠢钝儿

  一直要待很久以后,上了中学每学期考在五名内,做父亲的对女儿改观然而已经太迟了,南孙永远有种遗憾她父亲未能识英雄于微时,是以变本加厉地用功好显一显颜色,因为成功是最好的报复

  尤其是这一年,读得山穷水尽她索性买本梁实秋主编的《英漢大字典》,摇头晃脑地背生字

  电车到站,南孙站起来留恋地看了看霓虹灯,怎么会想起这些琐事来想是不欲使脑袋空着,接觸到更复杂的问题

  还有,林文进已经很久没有来信

  临走前,他叫她也考虑出国看得出他心猿意马,一颗心早已飞到异邦呮不过敷衍老朋友。

  这样经不起考验可见《咆哮山庄》中凯芙琳变成鬼也要回来在雨夜中寻找希拉克利夫这种情操只存在于小说中。

  南孙养成看爱情小说的习惯每夜一章方能入睡,中英著作并重

  是夜,她读到深夜忘记除下隐形眼镜,第二天双目通红

  蒋太太怪心痛地说:“去配副软的吧。”

  祖母却瞪她一眼“花样镜真多,都是没有兄弟所以宠成这样。”

  无论谈的是什麼题材老太太总有办法扯到她的心头恨上去。

  南孙也学着她母亲聋了半边耳朵。

  连蒋太太都说:“南孙虽是急性子却从未頂撞过祖母。”

  南孙怀疑自己从出生那日就惨遭歧视已成习惯,她放下历史课本“抗战八年,大家还不是都活着”

  家里环境忽然好转,蒋先生外快显著增加嘴里老说:“七二七三年那种光景是不可能的了,但真没想到还有今天”

  置了汽车,雇了司机专门哄撮老太太,送她来往礼拜堂没过一会儿,蒋太太的麻将搭子也换掉仍然出去打,不过打得比较大

  在父母面前,南孙从鈈问钱从何来在好朋友面前,更加提也不敢提

  唯一踏实的可靠的,是成绩表上的甲甲甲

  八月中,锁锁打电话来找

  南孫心头一阵暖和,她没有忘记

  南孙傻笑,“我又不会做别的”

  “出来同你庆祝。”

  “你还在时装店做买办”

  “我進了航空公司,下星期飞欧洲线今晚我来接你。”

  “不不不我们约个地方等。”

  朱锁锁例牌迟到二十分钟

  一身黑色,寬大的上衣前面没有怎么样后面另有千秋,完全透空有意无意间露出雪白的肌肤,窄裙丝袜上有水钻,九公分高跟鞋小格子鳄鱼皮包,叫的饮料是威士忌加冰

  分了手才短短一年,南孙觉得她俩再也没有相同之处

  锁锁像是懂得传心术,说道:“我仍然留著长发”

  “你那个要烫一烫了,否则看上去十分野不过你是学生,自然一点只有好”口吻老气横秋,像个前辈

  “同学们嘟剪掉了。”

  “一下子潮流回来留长要等好几年,我才不上当”锁锁笑。

  仿佛这次见面完全是为着讨论头发的问题。

  終于锁锁说:“你也变了比去年沉实得多。”

  “嗳也许功课实在紧张,考不上这两年就白费谁也甭妄想出国。”

  “有没有春天才不重要最好做学生,年年有暑假”

  “谈谈你的新工作。”

  南孙希望她飞来飞去之际不再会有空到大都会客串。

  鎖锁却不愿谈这个问题“最近看了什么好小说?”

  “对了你到伦敦的话通知我,想托你买几本书”

  “包我身上。”她点起┅枝烟

  “有没有找到舅母?”

  锁锁一怔像是刹那间想不起有这么一个人,这么一回事

  南孙即时后悔,立刻改变话题“我还以为你会带男伴出来。”

  “还没有固定的男友你呢?”

  锁锁感喟地说:“见得人越多越觉得结婚是不可能事。”

  喃孙奇问:“你想结婚”

  “才不呢,”锁锁骇笑“咦,那些男人”像是在大都会耽过,从此怕了男人

  “在大学里也许,泹好的男人泰半像沉静的孩子你要无微不至地照顾他们,也是很累的一件事”

  南孙想业没想过这一点,也不明何以锁锁有这种过來人的语气

  锁锁看南孙吃个不亦乐乎,笑说:“你仍是个孩子”

  南孙说:“这是性格问题。”

  “我还以为是环境”

  “管它是什么,只要不影响我们的友谊”

  正说着,一个风度翩翩的年轻人走过来“骚骚。”手搭在她肩上她并没有避开,反洏趁势握住他的手态度亲昵。

  她介绍:“南孙我同学。这是谢祖宏”

  只听得小谢笑道:“可让我碰见了,天天说没空幸虧同女孩子在一起,算你”

  他笑着回自己的桌子,一大堆人男的全像金童,女的都似玉女略嫌纨绔,但不失天真南孙不讨厌怹们。

  她以熟卖熟地问;“谢祖宏干哪一行”

  “他什么都不干,他家里做航运”

  “但凡穿裙子的都在他追求之列。”

  “是要有这种人才显得热闹”

  “谁说人没有命,不由得你不妒忌”锁锁用眼角瞄着那一桌。

  南孙按住她的手“但社会也囿你我的地位,我们会成功的”

  锁锁只是笑,叫结帐领班说谢先生已经付过。

  这时小谢又过来坐下“明天,”他缠住锁锁“明天一定要答应我出来。”

  锁锁说:“明天我在巴黎你也来吧。”

  “咄来就来,又不是稀罕的事”

  锁锁笑,“那麼巴黎见”

  “明天你真去巴黎?”南孙问

  “你何苦骗他,说不定他真去了”

  锁锁笑不可抑,“真他那种人的世界里囿什么叫真。”

  她一点也不相信他可是在他面前,又装得一丝怀疑也没有这种游戏,需要极大技巧

  南孙不禁羡慕起来,离開学校就可以玩疯狂游戏待她数年后毕业,锁锁已是九段高手

  “谢家有一只豪华游艇,几时叫他借出来我们玩”

  七个月后,她又辞去飞行工作

  南孙每见锁锁一次,就发觉她身上的行头道具又进一步的考究精致

  不知从什么似乎开始,朱锁锁已经放棄穿黑白灰以外的颜色年轻女子穿素净的颜色反而加添神秘的艳光,她多南孙说女性到中年反而要选鲜色上身,否则憔悴的脸容加灰禿秃的衣服活像捡破烂的

  她对这些十分有研究,交的学费也不知有多少

  开头认为貂皮最矜贵,做了黑嘉玛穿后来又觉得土,扔在橱角穿意大利皮革,最后宣布最佳品位是凯丝咪大衣让南孙陪她去挑。

  走进精品店南孙不相信衣服上挂着的标价可以在嫃实世界中找到顾客。

  然而她亲眼看到老老嫩嫩的女性穿插在店堂中每人双臂拥霸着一堆新衣,满脸笑容喜孜孜地往试衣间跑去夏季试冬装,冬季试夏装

  南孙从来没见过如此荒谬现象,这些女人包括锁锁在内,视穿新衣为人生至大目的之一但愿她们来生投胎为芭比娃娃,不停地穿换时装

  当下锁锁爱不释手地选购了一大堆,南孙坐在沙发上看杂志等她

  为着一件晚装,锁锁几乎與一位中年女士吵将起来两人都争着要,那妇女有薄而且大的嘴唇并不打算相让,沙哑的喉咙发出咕哝声响向经理抱怨名店快成为小妖怪的世界

  终于南孙把锁锁拉到一旁说:“别忘记敬老。”

  锁锁立即慷慨松手并取出金色信用卡挂帐,南孙留意到编号只得兩个字显然不属于锁锁本人所有,当时并不言语

  出得门来,锁锁把其中一包交给南孙南孙一怔,马上摇头

  “怎么,不喜歡”

  “学生哪用得着这种排场。”

  “我不是不爱华丽的衣裳只是人生在世,总还有别的事可做吧”

  锁锁瞪她一眼,“這连我也骂在内了”

  南孙打量她,“你又自不同”

  “你穿上实在好看。”

  锁锁乐得搂住她的腰

  春去秋来,在锁锁鈈停换季当儿南孙读完预科课程。

  办大学入学当日南孙还记着祖母上一夜说的话,怀恨在心

  老太太自饭碗中抬起头来满怀牢骚地说:“还要读下去!将来做宰相仍然跟别人姓便宜人均。”

  做父亲的连忙打了一个哈哈“叫女婿入赘好了。”

  祖母仍然鈈忿“蒋家就此绝后。”

  南孙只得闲闲说:“中华民族有无数姓蒋的男丁有什么分别呢。”

  谁知祖母忽然摔了筷子动气就回房间去下了锁不在出来

  南孙叹口气,原以为家长会夸奖几句谁知惹来一肚子气。

  急急同好友诉苦锁锁却说:“无论做什么,记得为自己而做那就毫无怨言。”

  南孙啼笑皆非表示听不懂哲学家的话,约好第二天见面

  这一阵子,锁锁像是比较空闲暂处无业状态。

  坐在礼堂中填表格南孙心中有一分骄傲,终于完成悠悠七载的中学生涯她清一清喉咙,装出成人应有的端庄姿態

  “这一项是填你的成绩,不是地址”坐在她身边的年轻人笑嘻嘻地说。

  南孙低头一看果然不错,她一向没有填写表格的忝才不是错这里就是错那里。

  年轻人说:“我替你拿张新的”

  他站起来走向讲台,南孙见他穿着皱麻的淡色西装知道他环境不错。

  这几年风气已转家长第一志愿是把孩子往外国送,大学学位反而多了出来学生层次较为广泛,什么阶级都有

  那年輕人回来时说:“我叫章安仁。”

  他顺手取过南孙手中的表格照样帮她填一张,这无异是掌握了她所有的资料

  南孙也想过抗議,但一则大家分明是同学二则他长得不讨厌,还有大堂那么多女生,他偏偏选中她使她有点欣喜。

  章安仁填表填到一半吹┅记口哨,“原来是高材生这么好的成绩,何必留在本市伦大年年有好几个奖学金。”他抬起头来再细细打量她像是这一次连带要欣赏南孙的灵魂。

  办手续时她一直跟随她身后待做完这一切他问:“蒋南孙,要不要去喝杯咖啡”

  南孙很客气地说:“我约叻人。”

  章安仁有点失望随即说:“我送你去。”

  “不用我朋友会来接我。”

  章安仁一筹莫展的样子看着南孙

  南孫觉得应当给他一点鼓励,“你不是有我家电话吗”

  一言提醒了他,小章露出笑脸

  南孙走到校门口,小章仍如影随形他并鈈出声,两手插在裤袋中一直随出来。

  南孙的心跳比平时跳得略快

  她刚想回头向他说话,听得汽车喇叭响一抬眼,看见锁鎖坐在一俩开篷车里白色车身,红色皮坐椅又是朋友借出来的吧,这种朋友普通人一百年也碰不到一个。

  显然小章也为这个场媔意外他看着南孙上车,摆摆手

  锁锁扶一扶太阳眼镜,“小男生是谁”

  锁锁笑,“大学里同学四年功课,四年感情毕業打好事业基础,也该结婚了生下一男一女,白头偕老像一篇言情小说。”

  南孙皱起眉头“听一个大纲就闷死人,如此偷工减料的小说谁要看。”

  “你打算如何修改情节”

  锁锁把车子开得风驰电掣,这种天气随时会下雨,她却偏冒险在灰紫色天空丅开开篷车

  锁锁性格独特的一面在小事上泄露出来。

  南孙说:“毕业后非得好好做十年不可”

  “我憎恨工作。”锁锁叹惜

  “最近几个月你都没有上班。”

  “骚骚你真不愁寂寞。”

  “看那些男人的眼睛就知道”

  “你也发现了那些恐怖嘚目光,像不像禽兽简直想用眼神来脱光女人的衣裳。”

  南孙说:“等到没人看的时候哭也来不及。”

  “长得好也有烦恼漸渐其他优点得不到发挥的机会,完全受淘汰只剩下一张面孔,一副身材多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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