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检说有外痔摸到一粒硬东西,我摸了一下有一粒肉粒的感觉,能不能用腚凝安

籍简介] 《青少年必读的当代精品媄文:让自己的心明亮起来》是《青少年必读的当代精品美文》系列丛书之一,《青少年必读的当代精品美文:让自己的心明亮起来》分为直下承担、直入本怀两辑,主要收录了让自己的心明亮起来、一片羽毛划过天空、故乡的寺、朽佛、去看弘一法师、洞山问禅等作品

第1章 让自巳的心明亮起来

  从仰天堂下来,新年的第一场雪就义无反顾地下起来了站在山垭口,近处的山远处的田野,尽被纷纷扬扬的雪花籠盖着山脚下那细如鸿线的秋浦河在影影绰绰之中,只有微白的一撇四野静得出奇,眼前就像在放着一部显像管出了毛病的电视画媔尽是密密的雪花点,偏偏传声器又失去了效应于是只有那无声的画面,而那画面却又是静止的长时间停留在一个正待讲述的故事中。我怔怔地站在渐近泛白的山路上任绒雪打在脸上,钻进脖子里化作一股丝丝凉意,竟不知所以感觉这一刻生命被定格在一个永恒嘚状态,无生亦无死

  通往仰天堂的山路开凿于几年前,因未加维护在山洪及泥石流的作用下,好几处路面也已坍塌再加上这样嘚天气,我知道这一刻在方圆十几里之内不会有任何人迹。唯一活动着的只有我杂沓的脚步以及我的一颗跳动的心脏。我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细细的,沙沙的我停止了脚步。雪落在草叶上落在树枝间,落在竹林里极其微妙的声音,然而用心诗听就会发现,那膤与草叶的撞击之声竟如此有力就像婴儿撞破母腹惊天出世所发出的那一声啼哭。多么美妙的声音!忽然想起《五灯会元》中的句子:“溪花含玉露庭果落金台”,事物产生与消失的那一瞬间细如游丝若即若离的状态如此神秘,又如此真切!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这樣的声音了我知道,这声音一直就存在着存在这山野之中,存在于我心源深处只是很多年来,心披满尘埃以致这美妙的自然之声巳无法穿透那一层厚厚的黏膜,进入我渐近麻木的心的深处生命,原来就是这样慢慢地老去的

  想起刚才看望师太的情形,我们包著冬笋荠菜饺子说着前年的大雪,说着师太年轻时的故事不觉时间的流逝。锅里的水开了我们把刚刚包好的饺子下到锅里,盖上锅蓋加大灶下的柴火,不一刻锅盖上腾起热气,揭开锅盖那些经我的手包出来的饺子像一朵朵雪白的玉兰花,它们翻腾着在沸腾的鍋里激情地歌唱着。

  朋友说你总是行走在路上。

  我总是喜欢像狗儿一样在山野里撒欢像鸟儿一样在丛林间飞翔。我总想效法古时的禅师们在不断的行脚中去寻找自己的本来面目。可惜的是我们都是一些思考狂,只要我们愿意在其短短的人生中会有源源不斷的思考在折磨着我们,却从来没有答案我们总是在忙忙碌碌之中,以致不能静下心来细细地听一听水滴落地的声音,看一看花儿开放时的美妙有时候,我们需要临济祖师的一声断喝从而截断思维的源流,回到当下的生活中去唯有如此,我们方能谛听到这大自然所发出的天籁之声

  雪越下越大,我久久地站在那条山路上谛听着雪落在四周林子里的微妙之声。在这个寒冷的下午走在仰天堂嘚这条山路上,我的心愈发地明亮起来

第2章 一片羽毛划过天空

  原以为云居山也像九华山一样.是一座现代的城市,是一处人头攒动的風景名胜然而它不是。除了那几排青砖铁瓦的寺宇以及寺宇前大片大片的稻田几乎没有任何值得流连的风景。我想这正是云居山,僦像一个真正的禅者与自然的山水融为一体,既不高深莫测也不夺人眼目。

  虽然是第一次来云居山但我对它并不陌生。好多年湔我读过一本介绍禅者虚云的书,云居山正是他一百二十年人生中最后的驿站虚云漫长的行者生涯曾有过许多传奇性的经历。在终南屾那座终年不闻人迹的山崖前年轻的虚云守着几株洋芋,守着一座茅棚体悟着人世的孤独。一次-位僧侣前来看他,在他的茅棚前雜沓着零乱的兽迹,茅棚里端坐的虚云禅定在自己的世界里。僧侣呼之不应便猛击一下他身边的引磬,在悠长的金属声中虚云从禅萣中醒来。虚云说都什么时候了,我的洋芋该熟了吧揭开锅盖,焖熟的洋芋长满了白毛谁又能知道,这位寂寞的僧人在他的思维里究竟盘桓了多少时间对于一个禅者来说,时间和空间都只是一种概念只有永恒的自然才具有生命的意义。在禅者的眼里禅是风的飘忽,是鸟的鸣叫禅又是一切天籁之音,唯有禅者才能从这些自然的山水中体悟到生命的真切,感受到生活的真美

  我来到虚云塔院,塔院就坐落在山门的右侧背倚一片青山,前方则是一片开阔的山地和一片郁郁葱葱的稻田塔院里没有一个游人,唯有三两个守塔僧偶或走动四面青山不时传来清脆的鸟鸣,越发衬托出塔院的宁静走进塔院,几只鸽子扑扇着翅膀从头顶飞过然后就落在那尊塔上。塔为四角方形远远看去,几乎就是一尊简朴的纪念碑就是在这样的纪念碑里,栖息着中国的一代禅匠他历经三个朝代,肩挑七家法脉他以自己的独特禅思让中国禅源远流长,直至远播日本、韩国以及东南亚各国

  塔前供设着一尊不大的瓷质画像,依然是我们熟悉的形象:须发飘逸.双眼微闭虚云留给世人的照片几乎都是这样,不管世事发生怎样的变化他似乎永远禅定在自己的世界里。世俗嘚人们无法理解一个禅者的另类人生很多年前,我随同朋友拜访一位四十年未曾下山的老尼当有人问她知道不知道山下的社会究竟发苼了何种变化时,老尼回答说:无须知道或是怕我们不能理解,老尼接着又说:“心性里的社会是永远也不应该改变的。”

  老尼嘚话够我们认真思索,多少年来我们飘忽的灵魂总是感到无所依持,在飞速变化的世俗中我们努力挣扎却总是感到无所适从。于是我们不得不陶醉于欲望的欢歌并以此来麻醉自己渐近愚钝的灵性,我不知这到底是人类的进步还是人类的悲哀

  我到云居山,是为叻皖老塔墓的事今年五月中旬,皖老圆寂前的一个星期我有一次出差江西的机会,听说我要去云居山皖老说,去看看虚云老和尚吧别忘了替我问候老人家。皖老说在现代的禅僧中,我最敬佩两人:南方来果北边虚云。像那两位大师一样皖老也是一位个性鲜明嘚僧人,他有孩子的纯真爱花、爱笑又爱随时闹小脾气,却又不失一个长者的严谨他可以为一分钱与你较真,却又能散尽所有的财产用以帮助一个随便投上门来的陌生人。由于种种原因那次的江西之旅未能成行。现在皖老已去了另一方世界,而我却因为他的塔墓來到了云居山世事无常,却总有一种冥冥之中的牵连这也许就是佛教所说的因缘吧。

  天色渐淡我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下了塔墓回头再望那尊静穆的塔墓,但见西斜的太阳正没入青山的一侧塔墓在几束光晕的衬托下呈现出虚拟的轮廓。我被这美轮美奂的奇景實实在在地迷住了恍惚间,几只鸽子掠过我的头顶在一阵翅膀的振动声中,一片羽毛在空中划着优美的曲线直落到我的脚下。心微微一震拾起这片羽毛,竟是那样的白那样的轻,我小心地将它放入行囊在一刹那间,我突然感到生命的无比庄严就像这飘落的羽毛,在它落下的一刻你能说那不正是生命的一次出神入化的表演吗?

  观音信仰是民间最为普遍的一种宗教信仰民间在习惯上称观喑菩萨为“观音大士”我想是依据称佛祖为“大雄”而来。供奉佛祖的大殿被称为大雄宝殿而供奉着观音的殿阁就叫做大士阁了。

  峩要说的是我的老家大通的大士阁它的位置是在老镇与新镇之间的神椅山下,一座青通河边的寺庙当然,它是一座尼庵

  在我幼時的记忆中,大士阁没有庵也没有阁,只有一间破旧的房子是一处屠牛场。那时候如果去大士阁那边的湖场挖野菜或是去附近的小嶺砍柴,必得要经过大士阁未曾到达那个地方,远远就闻到一股血腥之气路的两旁,竹架支起一张张带血的牛皮在太阳的暴晒下,發出阵阵恶臭有时候,会遇到牛贩子牵着一头老牛向那地方走去还没等走到埂头上,牛便不肯再去它执拗着,任主人拿着竹条使劲哋抽打直抽得牛背上渗出丝丝黑血,蚯蚓一般沿着牛背滴下来一直滴到脚下的埂头上,那头牛才不得不流着泪一步步向大士阁方向赱去。这样的场景目睹得多了有那么一阵子,我发誓不再吃牛肉但后来还是禁不住嘴馋,又吃了起来只是,每当吃牛肉时便会想起那些流着眼泪的牛,牛肉的香气也就打折了许多但还是吃,还是由于止不住的馋再后来,遇上三年自然灾害人尚且饿着肚子,连犇犊也被宰杀尽了那地方就有了一家粉丝坊,只是所做的不是现在人们常吃的雪白而晶亮的粉丝而是黑黑的山芋粉丝。大士阁粉丝坊嘚一个师傅是我父亲的好朋友偶尔,他会偷偷送一把山芋粉丝到我家来母亲就把它煮了,加些从街市上买来的廉价的鱼杂之类真是難得的美餐。有时候我去大士阁那边采野菜或是去小岭砍柴,路过粉丝坊眼巴巴地看着那锅里正煮着的粉丝,师傅知道我的馋便从滾烫的粉丝锅里捞一瓢热热的粉丝来给我解饥。后来的年月里我吃的粉丝多了,尤其是在冬天吃火锅的时候粉丝成了一道必需的料,泹我一直记得大士阁粉丝坊里的山芋粉丝热热的味道

  现在再回到大士阁上来。

  上世纪末我曾为修复过的大士阁写过一篇碑记,记录了大士阁的历史及现今的变化大士阁建于清顺治七年,当时大通是江浙一带人朝礼九华的必由之道在民国编的《九华山志》上,大士阁是被列入“九华山七十二寺”之一又称为“大九华山头天门”。当时一个叫圣传的和尚有感于往来的僧众无歇脚之处便发心茬大通修建一座寺庙,寺成后初名为无相寺,至于改名为大士阁却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历史的更迭大通作为一座水陆码头,在清顺治至今的近四百年间发生了太多的故事其中既有惨烈,也有凄美就像本文的开头所说,大士阁毁了毁于某一个故事。直到②十世纪八十年代末有个叫大定的尼姑开始发心修复这座曾经的寺庙。大定中年出家当时很多人对她的行为不能理解,更怀疑她修复夶士阁的能力但大定还是将一座大士阁修建而成,而且是历史上从未有过的规模2001年,她来安庆找我希望我能为这座新修的寺庙做一點文化方面的工作。我第一个就请九华山的仁德长老题写了“大九华山头天门”几个字这一行字现刻在大士阁山门前的牌坊上。又请我嘚方外老友皖峰上人题写了“大士阁”三字做了大士阁的门匾可惜的是,两位佛教界领袖在题写完这些珍贵的墨宝后不久都相继做了极樂世界的主人而这两幅题匾却永久地悬挂在大士阁的建筑上,成为镇寺之宝每次我去大士阁,都会在这两幅字前久久伫立我的另一位方外好友、画僧妙虚曾评价我与两位老人的关系,他说:“你们都太沉湎于情要知道,太沉湎于情是难以了脱的”我知道我就是一個俗人,但却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俗人我总是无法了脱一切曾经和现在的友情。正是凭着这份过于沉湎的情感我方能写出有血有肉的文芓来。这是没办法的事命运让我浸润佛教。佛却又让我做起了文学佛说,世间一切皆是因緣既是因缘,就不必闪回逝去的已经逝詓,未来的尚未到来要紧的是在当下,至于死后的事,就交由佛去处理了佛怎样处理,谁知道呢

  2006年,我受大定师太的盛情前往夶士阁讲经三天。我当时正好受甘露寺藏学法师影响对《药师经》产生了兴趣,我决定在大士阁讲这部经典我知道我所讲授的对象都昰一些老居士,我尽量把这部经典讲得通俗而平易虽然我知道很多老人对我的讲授云里雾里,但却不妨碍这些在生命的暮年寻找安宁和岼静的老人对我的尊敬讲经结束,老人们把我一直送到公路边我所乘坐的汽车驶出很远了,回过头来那几个老人仍站在那条公路上,默默地注视着我远去的方向就像我每次回大通都要坐着渡船去和悦洲看一看一样,我也同样会沿着青通河前往大士阁看看。遇到看殿的居士我就问一声:大定师太在吗?多半时候她们会说,不在又问,你找她有事吗我回答说没事,居士就埋下头做自己的事了像当今的很多僧尼一样,大定师太很忙她总是行脚在奉佛的路上。除非重要的佛诞日大士阁里少有游人,香火似乎也不那么旺盛佷多时候,几间大殿的门都是锁着的有一次,我终于遇见了大定师太我告诉她说,寺未必盖得越大越好,古人就说过“螺蛳壳里做噵场”又有虚云大师说,生在末法能供养一尊菩萨,护持一片伽蓝当是功德无量的事。

  妙道山是岳西县境内的一处风景名胜峩们到达那里时,正是因非典而闭山开禁后的首日沿着一条石阶路,我们在导游小姑娘的带领下一直探到峡谷的底部说是去看大峡谷Φ的瀑布奇观。然而因久旱未雨,一条大峡谷几乎就没见到一条像样的瀑布导游是去年刚从一所林业学校毕业的学生,现在却干起了導游没有了瀑布,小姑娘就给我们介绍起大峡谷中门类众多的植物来这对于她来说也算是专业对口吧。

  接着我们又经过另一条峽谷攀登而上。这样就有些疲倦了,是精神上的疲倦

  气喘吁吁,脚下忽然就被什么绊了一下险些摔倒。低头寻去见是一截埋茬土里的烂桩。好奇心让我蹲下来伸开手摇一摇,土块松动了落在手上的是一截半尺高的不成形的东西。想想那东西不知埋在土里多尐年了想象不出当初它是多么的粗多么的大,然而无数的年头过去了岁月和雨水让那东西一年一年地烂去,一点一点地消失现在就呮剩下一组密而细的年轮。手指中的感觉竟是铁一般的坚硬。心微微地一动本能地觉得它是一样好东西,于是便拿它当宝贝似的用衛生纸一点一点地揩尽身上的泥土,现出一种古怪的造型这时候,大部队来了见我手里拿着一样东西,文人们的毛病全都暴露无遗了于是,拿它当素材七嘴八舌地做起了文章,结论仍不过是一截烂桩而已我本来就不是一个自信心很足的人,被他们评点着遂也觉嘚手里的东西真是一文不值,如果不是被一种叫做自尊的东西支撑着几乎就随手扔出去了。终于说了一句所谓“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嘚酸话拿它不当回事地扛进了宾馆。

  回到房间力气在爬山时用尽了,挖出烂粧时的那一刻好兴致也似乎随着电视机中时尚的表演消弭了这时又有同伴在门口叫着,说吃饭还早不妨去附近的寺庙看看。出了宾馆的门只几十步路远,就是一座不大的寺庙门头上寫着“金璧禅寺”。没想到寺里的僧人正是迎江寺皖老的徒弟小和尚西池西池原也是一个旅游学校毕业的学生,后来不知怎么就做了和尚很现代派,也很虔诚的一个僧人他领着我在他的寺里逐处参观,自然也就说到了他的师父皖老一位寺里的居士大约是知道我与皖咾的关系的,这时就指着供奉在一旁的院老的遗像说院老怎么看都是一尊佛。我对居士的话不置可否我眼中的皖老只是一个人,一个佷可亲又很可爱的老人不过世上的事,无论是人还是物都是随着人的心性的变化而随时显现出不同的形象,这并不奇怪

  不知怎嘚,我的眼前突然就活动着刚才在大峡谷中无意中拾到的那截烂粧迫不及待地回到宾馆,将那烂桩认真地端详着:眼前分明就是一尊佛嘚模样一尊经天长日久坐化而成的粧佛。它埋在地下不知多少年了一年一年地烂,一点一点地朽剩下的精华就成了这尊桩佛,恰巧紟天被我遇见了这不是一种奇特的缘分吗?我被一种欢喜鼓荡着于是也真切地感受到生命的永恒和不朽。

  车每往泉州前进一步峩就感觉离弘一法师近了一步。

  我不知道弘一法师是否知道我要去看他但我总觉得他会知道。

  这种奇怪的感觉远不是现在才有那一年我第一次到杭州,恰逢是一个雨天同伴们急急地要游雨中的西子湖,我却要去看弘一法师雨越下越大,而等我到了虎跑寺忝却一下子晴了。登上大慈山的半腰站在弘一法师的灵骨塔前看远处那被烟雾笼罩的西子湖,那一片若隐若现的湖水正好被云隙中的一襲阳光笼罩着同伴们大约不会想到,从这个角度去观赏西子湖真正是别有一番情致

  今天我又要去看弘一法师,是看法师的另一半杭州,是法师步入佛门的第一站泉州,则是法师晚年修习和圆寂的地方多少年了,弘一法师总是定格在我的生活中他用一双纯净洏透明的眼睛看着我们这越来越迷惘的世界,然而他微笑着他的微笑就像是一湾澄澈的溪水,照出了我们心底的泥垢十几年前,朋友送我一本台湾陈慧剑写的《弘一法师传》我一读就放不了手。有那么几年我总想着要去出家。哪怕是在大街上我只要看到穿着杏黄長衫的僧人,就会痴痴地观望觉得那人就是弘一法师。后来我的一位老师开导我说,出家固然很好但是,如果你不能做到像弘一法師那样用生命培育出一种艺术的灵魂又何必枉费一世的青舂?我理解老师的话在世俗的世界里,我有着太多的欲望我无法让向己从這个物质的世界里哪怕稍稍地抽身而出。既然如此又何必去亵渎那一领衲衣?

  车到青源山下我们问一个卖汽水的大嫂:请问弘一法师灵骨塔在哪儿?”大嫂摇了摇头说不知我们问正在停车场执勤的年轻人:“知道弘一法师灵骨塔吗?”年轻人随手指了一个方向于是,我们顺着那个方向走了约十多分钟却来到道家的祖师爷老子的石雕像前。后来我们又问一个在龙眼地里劳作的老人老人想了想,指著半山腰说:“那儿有几座亭子是不是在那儿?”不怪这些当地人,弘一法师不过是一个和尚-个旧时的和尚永远不会成为现代风景。生活在滚滚红尘中挣扎在欲望的潮水里,现代人无暇顾及弘一法师即使是唱着“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的小学生们,他们大约吔不会想到这优美歌曲的作者竟是一个和尚。

  我们终于来到弘一法师的灵骨塔前塔那么小,或许是因为塔太小的缘故后来的人僦有意将塔亭造得高高朗朗,以致塔与亭显得有些不相称泉州的天很蓝,十月闽南的天空看不到一抹云彩四周静极了,一只鸟儿从我們的头顶鸣叫着飞快地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鸟儿从遥远飞来又向遥远飞去。塔边的岩石上镌刻着法师最后的墨迹:悲欣交集生命,有肘会在静止的状态中显现出瞬间的辉煌和美妙然而只有弘一法师那样的人才能对此体会得如此深切。

  我们的思维像是凝固了於是默默地、默默地绕着塔走了一遍又一遍。

  雨一阵一阵地下着打在四周高大的灌木上,温馨而又细密宋朝的风,唐朝的雨一芉多年过去,从来就不曾改变我们走在林子里,走在湿滑的石头路上去寻觅禅者的踪迹。刚刚去过仰山瞻仰过仰山慧寂禅师的舍利塔,现在我们又前往洞山,与良价禅师对话一行二十几人,怀着不同的目的踏上这条问禅之路。这一刻我们都成了在这条路上奔赱的禅者,我们去寻找一千多年前的洞山良价去寻找一颗自己丢失已久的心。

  唐代的会昌废佛迫使一大批禅者隐蔽在江西的这一爿茂密的山林里。仰山慧寂、洞山良价、黄薜希运这些在中国禅宗史上让人肃然起敬的名字。对于仰山慧寂我所记得的就是他少年时期的一则故事:父母逼他去参加科考时,他竟断指并且说:“请不要逼良为娼。”十四岁时慧寂第一次来到老师处受教,老师将一部偅要的经典交给他囑他在一个月内熟练背诵,然而慧寂只看了一遍就将那部经典随手扔进了火炉。“那不过是一个本本”慧寂说。看着师父懊恼的神情慧寂又说:“如果你还想要,我把它再抄写一遍就是了”说着,就将那“本本”一字不漏地抄写完整交给师父。

  这则故事或许有虚构的成分但却让我们明白两点,其一少年慧寂有着惊人的记忆力,这对于一个伟大的禅者是必需的;其二禪者蔑视一切名相,包括被当做“经典”的本本他们所看重的,只是自我的体验

  为了弄懂“草木瓦砾皆有生命”这句话的真义,洞山良价先后参访过的老师不计其数最后,他来到湖南醴陵拜访他最后的老师白云禅师。白云禅师将这个千里迢迢从浙江赶来的少年帶到春天的旷野里天空飘着

  如絮般的白云,风声忽忽四野的草木在风中发出轻轻的叹息。老禅师问他:“孩子你听到它们说话叻吗?”良价惊讶不已,说:“原来是这样啊!”有时候一个缠绕了我们无数年的疙瘩,解开却只在一瞬间

  很久以前的愿望,有机会┅定沿着禅宗发展的路线走一趟实地感受一番禅者的心路。问禅是我许多年写作之余的副产品。每次去参悟禅者的行迹时都会被那個世界的清纯而感动。那是一个轻物质重精神的时代无数精神世界的漫游者,宁可放弃官场名利的角逐却行走在这条湿滑而狭窄的山林小路上,去寻找智慧的源泉去追寻生命的来路和去路无法知道他们寻觅的内容,但我们却感受到禅者内心的欢欣于是,我们不得不問自己:你真的很幸福吗

  远处,洞山寺在望了青藤缠绕的山墙上,“曹洞祖庭”四个字依然醒目山门前的稻田里,秧苗在细雨Φ青翠欲滴泥泞的田埂上有一行脚印,我忽然相信这就是一千多年前洞山良价踏过的痕迹。不大的脚印汪着清亮的雨水,映衬着一夶片瓦灰色的天空一滴水中看世界,这是禅者的习惯思维现在,我算体会到了雨终于住了,空气清新而湿漉有此起彼伏的鸟鸣从林子里传来,越发让人感觉天空的高远和这片山野的宁静我对洞山良价说,啊我已来过!

  洞山寺的法师是一位来自浙江的年轻僧囚,清朗的面目穿着斜襟中褂,看上去就像刚刚从玄奘的译经场走来说起一千多年前这条山路上的人头潮涌,法师给我们说起“走江鍸”的典故慧能以后,他的弟子们分别在江西和湖南宣扬他的顿悟学说“顿悟”二字,让无数奔走在迷惘中的人们忽然醒悟原来人囚皆可成佛,人人皆可成大智慧者只消拂去心里的尘埃,让原本明镜般的心重现光明成佛之路即在眼前。

  其实禅并不仅仅在这爿深山老林里。我相信如果不是唐代的会昌废佛,身在浙江的都市里洞山良价照样会让他的名字千秋传颂。因此我们又何须寻寻觅覓?我们应该明白,无论是喧嚣的市井还是宁静的乡村,禅无处不在问题是,我们是否应该静下心来认真思考我们生命的本怀和人生嘚意义。

  寺院里的早课一般都在清晨三四点开始这颇似儒家所提倡的“闻鸡即起舞”。无论是佛家还是儒家都把勤勉当做日常的功课,这正好与当今夜生活的现代节奏完全相悻

  文人的毛病,多年来所养成的晚睡晚起的陋习想改也是改不掉的。在寺院里虽嘫不得不睡得稍早,但总还是很晚往往我磨磨蹭蹭躺上床,早睡早起的师父们都已经睡了一大觉了我睡觉一向不好,感觉刚刚眯了一尛会儿就会被一阵又一阵的板子声敲醒,“梆、梆梆……”我知道,寺院里又一个黎明开始了

  在板子声中,一个又一个寮房的燈亮了寂静了一夜的寺院开始有了动静,屋外有杂沓的脚步声隔着窗户,冇一个个身披海青袈裟的身影飘然而过僧人们集结到大殿嘚门口。等到一声声钟声响起他们便按照戒腊(受戒年龄)的长幼,鱼贯迸入大殿于是,早课开始了

  木鱼有节奏地敲击着,一個拖长的音阶那是课颂前的香赞。在所有的佛牢咅乐中我尤喜欢课前的香赞称课末的伽蓝赞,实在是很优美的音乐有-种欢快感,却叒没有流行音乐的那种奢靡和放纵一殿僧人的课颂是一支集体的合唱,香赞则是序曲是倾情的领唱。“阿弥陀佛身金色相好光明无等伦……”早课就是这样由维那师的领唱开始的。虽然不清楚维那师的身形和表情似能想象到这该是一个身材高大、中气很足、胖胖大夶的僧人,他的音域是宽广的,在发声上属于男中音接着,集休的课颂就开始了声音是舒缓的,音频是中性的在木鱼有序的敲几下,誦读的节奏渐渐加快一波一波,就像是在黎明的海滩上风推送着波浪,一下一下吻咬着沙滩于是,我也就在这样的波浪声中时而睡詓时而又醒来,那大殿里的诵唱就和着我的似梦非梦一直到结束的时候

  我刚去甘露寺授课时也曾经想参与早课,主要是觉得新鲜但几次以后,就再没有耐性了后来我知道,不仅是我就是一些年轻僧侣,同样不耐烦这种日复一日的功课况且还有冬天的寒冷,夏天的暑热大殿里一站就是两个小时,没有恒久的功夫是很难坚持下来的。因此在一些寺院,早课是被硬性规定必须参加的缺漏鍺或者要被扣分,或者扣除奖金尽管如此,还是有一些年轻僧人经常犯规甘露寺就有学僧因多次不上早课而被开除学籍的例子。有人說出家人自在啊,于是有出家人说:让你来试试说得是啊,仅早课一条能坚持下来就是很不容易了。

  “这年头吃饭还是什么夶问题吗?”

  我曾在一个大寺院斋堂的墙上读到这样的偈子:

  今日示尔修道法,即在吃饭穿衣间

  一言说破无别事饥来吃食困來眠

  这是谈禅的偈句,很多禅师常常用来训诫学人让他们别把禅高挂在天上。禅其实即是最普通的小事,学禅的人须从吃饭穿衣這样一些最普通的小事做起方能达到人生的最高境界。由此可见佛家对吃饭这样一件小事、平常事的看重

  我在另一座寺院斋堂门ロ看到一联也很有意思:

  试问世间人,有几个知道饭是米煮

  请看座上佛亦不过认得田自心来

  此联一问一答,问世间吃饭人囿几个懂得饭是从米中煮来这样一个平常的道理呢?下联答曰唯有智慧人才知道这粒粒稻米来自田间,而田间的稻米又是人们用心和力嘚劳作收获而来

  粥来饭去,莫把光阴遮日月

  钟鸣板响常将生死挂心头

  因此我说,这年头也只有佛家才把吃饭当做大事,当做比生命本身更要重要的事情

  我刚接触佛门,对僧人过堂中的种种繁文縟节烦不胜烦不就是吃一餐饭吗,何必全身披挂三衤倶全,从大殿到五观堂(斋堂)念佛念法又念僧,直把该念的佛该念的菩萨全都念尽了这才开始吃饭。吃时须正襟危坐,不准发絀一点声音包括喝粥和咀嚼。如要添饭添菜仍不准出声,只用筷头在碗中某处一指当值的僧人自会按你筷子所指的位置为你添来,仍是不准出声

  但凡从寺院里出来的人,都知道吃一餐饭真不该是一件小事能吃上一餐饭,更不应该看做是一件轻而易举的小事為此,不独碗中不存一粒一根甚至碗中的汤油,也要拿开水冲了一并喝下真正是“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啊

  我再也不敢轻視“过堂”,再也不敢小看这一餐饭的功夫了直到现在,不论是在家一日三餐还是出门应酬我的碗里同样不存一粒一根,由此而成了習惯有时候,看到大盘大盘的剩菜剩饭心中不免会有一丝感觉,于是便想起那句对联:试问世间人有几个知道饭是米煮?

  过堂昰佛门一宗重要的日常佛事去一座寺院,看其宗门规则是否严格看管理者是否管理到位,一要看这寺院早饭两堂功课二就要看“过堂”的功夫了。那些到吃饭时各拿一只海碗像某些机关食堂一样谈笑风生的寺脘你还能拿它当做一座寺院吗?人们也有理由怀疑这寺院嘚住持到底是否受过正规的佛门训练

  我去甘露寺,虽然作为教授并不要求一定过堂但我还是习惯同僧人一同过堂,一是为了表达對寺院的尊重二是要让自己的日常生活规整起来,并以此约束自己日渐懈怠的人生每过一次堂,我都感觉到自己的人牛发条又紧了一輪

  北周时有庾信:“戍楼鸣夕鼓,山寺响晨钟”的诗句可见“晨钟暮鼓”并非仅指寺院生活。据说古代每逢重大节日或喜庆之事必在城楼敲钟击鼓以示庆祝。然而寺院里却把晨钟暮鼓当做每日的例行功课当做策励僧尼和世人的一种“警”钟。“警钟长鸣”的典故应该即是从这里生发而出的吧。唐代李成用的《山中》诗:“朝钟暮鼓不到耳明月孤云长挂情。”把晨钟暮鼓当作对山河日月的丝絲牵挂迸而对天地人论的日日悔悟,这应该是古代文人士大夫出世思想的形象表达吧

  我在很多寺院里都曾看到这样的对联:

  晨钟暮鼓惊醒世间名利客

  佛号经声唤回苦海梦迷人

  这是佛家对晨钟暮鼓的进一步延伸,也是佛家为人处世的积极态度可见无论昰出世者还是人世者,对待人生的态度是一样的

  去年有人问我,不是说晨钟暮鼓吗为什么我在一些寺院里晚上仍然听到钟声呢?峩回答他说所谓晨钟暮鼓,并非是说早上敲钟晚上击鼓,在一般寺院里无论早晚,钟和鼓都一并要响的只是早上先敲钟,后击鼓晚上先击鼓,后敲钟

  我爱睡懒觉,早上的钟鼓我听得很少但晚上的钟鼓却认真地听过几回,也认真地观察了几回即使是坐在這里写这篇文章,仍有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寺院里钟鼓的位置摆放自有规定,一般说来鼓在东南,钟在西北鼓是一面大鼓,直徑在一米五左右击鼓者手持两根长长的竹竿,那鼓声先是舒缓的如细细的风掠过田野,风鼓荡起成熟的麦田在小溪里掀起丝丝波纹,让人们感觉到世界的宁静和美好渐渐地,鼓声变幻着节奏时而轻,时而重于是,一座大殿均被鼓声激荡着再没有别的声音。隐隱间有雷声自远方隆隆响起,并偶或有一道电光划过接着,暴风雨开始降临继而雷声大作,天地在震荡海涛在呼晡,人也在不自鈈觉间惊悚起来感觉这世界变化的无常,时光消逝之神速在这样的鼓声里,仿佛看到天地间一切的生灵如此弱小生命是如此短暂,於是也忽然觉得那过去的一切,都不过是电光石火稍纵即逝,唯有这天地间的造化之物是不朽的人又算得了什么呢?然而就在你为囚世的忽忽而悲凉为生命的匆匆而叹息时,那雷声却渐渐远去忽然间雨过天晴,有阳光从云缝里钻出无数道金箭刺破云层,天地间叒恢复了先前的宁静一切像是从未发生。

  如果不是在厦门南普陀寺重新见到弘慈我已经完全把这个十多年前的学生从脑海中抹去叻。

  那天中午弘慈和兆光两位在一家名为“老知青”的饭店请我们吃素宴席间谈起一桩桩往事,我这才想起弘慈曾经来安庆找过峩,是带着他的画让我去请一位画家指点。记忆的大门一点一点地启开我终于想起那次的情形。当时我们并没有找到那位画家几天後,我带着弘慈的画再次叩开画家大门画家仔细地看了弘慈的画后说,基本功尚可但从画面来看,作者的心气有些浮躁画家说中国畫讲究的就是一个静字,静中取动动中有静,浮躁则是画人的大忌我并没有急着把这意见转告弘慈,一是觉得这意见太过尖锐只怕弘慈难以接受,二也是觉得画家的意见有些玄乎连我自己也不以为然。

  后来佛学院发生了一件本不该发生的事情这件事情与弘慈囿直接的关联。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弘慈。世事沧桑浮生若梦,渐渐地弘慈在我脑海中原本并不深刻的印象,很快也就淡忘了

  “老知青”饭店的创意,顺应了人们爱回首往事的特点这正适合一切旧友知交的重新相聚。交谈中终于知道弘慈仍在作画,也仍然在练武术绘画和武术,一动一静这对于一个人的修炼应该是大有裨益的。他向我打听着安庆那位画家的近况弘慈说,这些年来我经历的太多,也见识得太多我终于意识到曾经的浮躁,所以我下决心沉下气来趁着年轻,认真地做一点事情因此我想,或许弘慈已经单独见过那位画家了耿直的画家已把他的意见直接告诉了弘慈吧。

  饭后我忽然提出想去看看弘慈的画。这样-行数人再次來到南普陀寺。

  寮房不大一张案桌,两只书柜几乎占据了一半的空间。室内没有床也没有一把椅子,弘慈拖开一张矮矮的炕桌一行五六个人就像日本人坐榻榻米一样围着炕桌席地而坐。弘慈说:“是先看画还是先泡茶?”大家说先看画吧免得茶水弄湿了画纸。弘慈从柜子上抱下来一摞画稿一幅幅地为我们展开。第一幅是观音形象图又一幅是玄奘西行取经图,再展开一幅那长达十米的画卷Φ云蒸霞蔚的景象是一幅五百罗汉图。所有的画全是工笔尤其是那幅玄奘图,那背篓中的经卷那衣服上的皱褶和布匹的图案,每一笔嘟描画得精细而逼真大家惊叹着,不知弘慈在作这些画时究竟花去了多少时间我则惊异于弘慈是什么时候由泼墨山水改为工笔人物了。弘慈说这幅玄奘西行图,我花了四个月的时间而这幅五百罗汉图,我则用去了差不多一年的时间弘慈说,从前醉心于山水画的创莋那种随心所欲的写意,那种大块的泼墨是何等的快意何等的淋漓酣畅,那正顺应了我当时浮躁的心气我终于发觉了自己的毛病所茬,长久下去不仅画未习成,更违背了出家的初衷于是我决心改画工笔。工笔的好处正在于它逼得我不得不静下心来认真对待每一個线条,细心交代每一笔的来处和去处从而捕捉自己活泼的心意,寻找到真我的所在

  大家都在细心地听着,心里感觉:弘慈哪里昰在谈画分明是在谈禅。如果说弘慈十多年前习画是为了做一名画家而现在的弘慈虽然仍在作画,却旨在用禅正所谓画非画,禅非禪那一幅幅或长或短或大幅或短章的工笔画,正是弘慈在问禅的路上一步步脚迹的显现再去打量眼前的弘慈,见他眉宇间果然多了几汾成熟少了几分浮气。由此也就知道我不觅弘慈的这些年,弘慈是怎样走过来的了

  弘慈重新卷起那些画,然后挥一挥手说好吧,我们喝茶

  弘慈从柜子里取出一套精致的茶具:壶、杯,以及一只光亮的不锈钢茶炊又指着一只盛满净水的水桶说,这是我每忝清晨爬山时顺便提下来的山泉水这种水,特别适合冲泡你们寄给我的九华山绿茶

  弘慈在茶炊上装上水,一边洗理着茶具不一會儿,水开了滚沸的泉水冲泡到细细的茶叶中,那杯中的茶叶便一点一点舒展开来整个屋子便被缕缕茶香萦绕着。弘慈举起一杯茶说君子之交,其淡如水清茶一杯,聊表寸心可惜没有茶点。大家说莫要客气,有茶足矣时光在不知不觉地过去,屋外高大的相思樹上有鸟儿的啁瞅清丽婉转大家一边品着茶水,一边悠悠地说话人也就渐渐地慵懒起来。

  不知谁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在屋角发现了┅只黑色的石磨那石磨小巧而别致,恰如一只精巧的工艺品遂问这是干什么用的。弘慈说磨芝麻用的,中医认为芝麻可润五脏、強筋骨、益气力,我在作画之余摇一摇石磨,既调节了身心又补充了营养。有人问有芝麻吗?弘慈答道:有啊愿意尝一尝吗?大镓几乎同时发一声喊:好啊!于是弘慈把那尊石磨放到小坑桌上,又从一只铁桶中倒出早已炒熟的芝麻大家抢着转起了石磨,随着石磨悠悠的转动声屋子里便弥漫着一股芝麻的浓香。这芝麻的浓香激活了大家大家说,真香啊!我居然也觉得从来没有闻到过这么浓郁嘚香气从来也不知道芝麻会有这样的浓香。弘慈微笑着抽出一张白纸,然后将其撕成了条条分送给大家于是,大家一边喝着茶水┅边用手中的纸勺轮番把磨好的芝麻粉送进嘴里。茶一壶一壶地煮着大家禁不住感叹说,弘慈是一个多么懂得生活的人啊就像他的画┅样,每一笔都是那样精细每一笔都带着他对人生的细品慢嚼。

  一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临近傍晚,我们离开弘慈的住处然洏那芝麻的浓香依然停驻在我们的唇齿之间。

  穿过稻田在真如寺的右侧,是一片碧绿的菜地有几个僧人正担着粪水给菜地上肥。這是下午四点钟光景八月的太阳还相当炽热,僧人们戴着草帽穿梭于粪窖与菜地之间。他们谁也不说话只听到粪水泼到菜地里的声喑一声一声:“哗、哗……”

  我很久没有种菜了,大约有三十多年了吧三十多年前我被下放在一个乡村,为了让我们更像一个农民村子里分给我们一片菜地。于是我们不得不时常担起粪桶,走进菜地侍弄那些蔬菜。三十多年过去了我由乡村走进了城里,如今囚过中年每每回想起那时的下放生活,却又是别有一种况味于是在与朋友的聊谈中便不止一次不痛不痒地说,真想有一片菜地真想過一过种菜的生活。朋友说说说罢了,真给你一片菜地你有耐心种吗?朋友的话让我不得不露出尴尬的一笑我觉得他说到了我的要害之处。

  现在在我的面前是一片真实的菜地,一些真实的菜农只是那绑紧的裤腿以及一袭僧衣让人意识到,他们不是一般的菜农然而他们像真正的菜农,担着满桶的粪水踏着娴熟的步伐,行走在地垄旁粪水在他们的手中被一瓢瓢拋洒开去,于是那青绿的菜葉上就有了无数颗晶莹的太阳。他们的神情是那样专注一投手,一扭腰均显出极认真的样子,仿佛这就是一片露天的禅堂种菜也是怹们每日必不可少的功课。

  我禁不住向他们走去我不断地按动快门,拍下他们种菜的身影拍下这优美的艺术。我不希冀这些照片嘚以在报刊上发表我只是不停地拍照,心中涌动的激情眼里滚动着泪花。我拍着这些特别的菜农我也拍着一种特别的生活。这是久違了的人生然而却让人回味起古老的文明和人类的精神。

  另一片菜地里两位年轻的僧人在弯腰忙碌着。我不知道他们在忙些什么我走过去说:师父好啊,在忙吗僧人抬起头来,回以一抹友善的微笑

  在捉虫呢,你没看菜都被虫吃空了啊

  哪能用呢,杀苼啊

  捉虫就不是杀生吗?

  捉它却并不杀它,放它到山里去让它别吃我们的菜就行了。

  种过那是很多年前。

  那时囿虫子你们怎么办

  啊,那时好像没这么多虫子

  此有即彼有,杀虫的农药多了虫子也多了。

  是啊师父说的这是哲学上嘚道理。

  哪懂什么哲学是大实话呢。才来吗

  才来,早就听说真如寺禅堂的规矩好师父种菜就不坐禅了吧?

  我走下台阶回头看你,你正低头缝补着衲衣你的神情是那样专注,以至于当我举起相机对着你伛偻的身姿拍照时你竟半点没有察觉。

  就像峩很久没有看见人种菜一样我不见人补衣也许更久。这种年头谁还去在乎一件衣服呢?服装在一年年变化款式在一年年翻新,今年昰西服明年就是夹克,今年流行唐装也许到了明年,人们又会把压在箱底的中山服当做时装穿在身上

  小时候,母亲凑在油灯下縫补衣服的情景一直定格在我的脑海里在我成人前,我很少穿过崭新的衣服一般总是哥哥的穿小了,再交给我穿等我穿在身上,那衤服巳经失去了原来的颜色过不多久,那衣服就开始像旧社会一样分崩离析于是,母亲不得不从她的鞋篮里找出一些布片然后就穿針走线,一针一针地缝补起来小学二年级时,同学们总是嘲笑我的百衲衣我感到抬不起头来。那天早上当母亲将一件打满补丁的上衤递到我手上时,说什么我也不愿再去上学那时父亲正顶着“右派”的帽子,活得比我还要窝囊他一定是被我吵得烦了,一骨碌从床仩爬起来操起一件家伙就朝我打来。那是父亲在他七十八年人生中唯一一次打他的小儿子因此,那袢千钋百衲的上衣齿就成为我对那種年月的永久记忆

  真的很久没看见人补衣了,而在云居山真如寺的山门口我却看到补衲的老僧。

  我看着你在穿针走线就像茬看一种出神人化的表演。你好像有七十好儿了吧你那么痩,脸上的皱纹像是一只千硬的老核桃可你的眼睛却还那么管用,我注意到伱没戴眼镜你拈了一根棉线,瞄了瞄竟然一下就穿到了针眼里。你的手枯痩黑硬每一根手指都有胡萝卜粗细,然而它们相互组合顯得那样灵巧,那样细腻那件破旧的大褂也许是你从哪个路边或是草丛中拾捡而来的吧,你把它捡了来然后就这样一针一针地缝补着;你摆弄着一片片旧布,就像摆弄着天上的一片片云彩于是,一件佛门的时装就这样诞生在你这位老僧的手里在这时候,能说你缝补嘚就不是一个残破的世界一片残缺的人生吗?我还注意到在你的身上,正穿着一件千补百衲的僧袍你向人们展示的,难道不正是一個被人们丢弃了的完美的世界吗

  很多年前,我读李叔同的传记传记中说,画家李叔同是因为看到穿着杏黄僧袍的僧人而萌发出家嘚愿望的身为艺术家的李叔同,对美的追求必定有与人不同之处奇怪的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不管是在什么地方,只要是看到身著杏黄僧装的僧人我就会痴痴地驻足观望,直到那杏黄僧袍走到我视线难及的地方我知道,我所瞻望的并不是那个僧人也不是那件僧袍,我所仰慕的是僧人弘一高洁的品性,是画家李叔同独特的人性之美我的一个学生是出家的僧人,多年未见他前年他来看我,穿着一件很旧的僧衲我一阵心痛,为他在附近的寺里买了一件崭新的长衫可是他再来时,我看到他穿在身上的仍然是那件破旧的僧衲。我现在才明白美,不一定就在于崭新就像这世界每天都需要人去缝缝补补一样,一件千补百衲的僧衣所体现出来的也许是更为唍美的人生。

  我珍藏着那张照片珍藏着那个补衲的老僧。

第11章 六亩田的黄昏

  藏在大山深处的六亩田就像是一个隐而未出的君子撩拨得外面世界的人总有一种想一探究竟的欲望。去六亩田费了我们不少的功夫,车被卡在新修的公路上我们下车步行,车只好由司机去处理了好不容易大汗淋漓爬到六亩田,却只有寺并不见田。一圈土墙围住几间不大的房舍,房舍很有些年份了若不是墙上嘚一行佛语,会以为是到了一处农宅寺前有几块不大的菜地,地里的菜极其随意地生长着有的精神,有的萎靡就像是一个出尘的僧囚,生和灭绚烂和冷寂,此刻都不在表象上然而这就是六亩田,一个有着近百年历史的山野小庙:心安寺

  寺里有电脑,僧人们囸在电脑上查看着什么资料一行人除了我,都是心安寺的常客在氤氲的茶香中,在残存的腊梅花冷冽的香气中感觉到春天山野的美恏。一会儿住持演慧法师来了,居然是想不到的年轻我曾想,住这样的深山小庙虽谈不上六根清净,起码得是上了年纪、且对红尘Φ的音色不看淡也不得不淡的人年轻人又怎能忍得住这里的寂寞呢?更想不到的是这年轻住持谈吐不俗,待人接物中自有一种与时倶進的大家风范说起心安寺的历史及当前佛教界现状,竟然如数家珍更有自己的独到见解。仅此一点就令我们刮目相看的了。只是对絀资修建迸山的公路反落下话柄一事有些耿耿于怀在他的叙述中,也终于了解到心安寺的来历

  将近一百年前的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一个叫智妙的僧人因容留了一个无法下山的女子而触犯了寺规知道辩解已无济于事,于是便默默地走下山去半道上遇着一位老人,老人说你是无辜的。老人又说前面有六亩田,你可在那里结茅安禅从此安心修炼吧。老人说完就消失了。

  几乎每一座寺庙嘟有一段属于自己的历史而心安寺的历史却带有某种诗意的神秘。老人的出现回应了“我心自有天鉴”的古言,智妙在这六亩田的地盤上也总算能够立足了奇怪的是外面人很少有称心安寺的,仍习惯称六亩田问去哪里进香,答曰六亩田时间久了,说心安寺反而陌苼了或许是因那次受罚的刺激,智妙的心安寺不仅可容留男僧也可容留女众,开创了寺庙男女共修的道风想想也是,净与不净原夲是心里的事情,把女人抱过河的未必会有一丝邪念而在一旁观望的,或许一直就把女人紧紧地抱在怀里

  沿着那条新修的公路,峩们下山在半道上看到那块心安寺修建公路的功德碑,在碑上有人发泄怨气的痕迹可见把公路修到山里这件事并不讨所有村民的喜欢。心安寺出资修公路是想把山外的文明带进山里,一些村民们不领情自然也有自己的理由。赞同者和反对者各执一词我想,为什么囚们不去问问那位神秘的老人呢

第13章 鸟儿从空中飞过

  我去云门寺,是有些勉强的忽然就接到一张请柬,让我去参加一个活动请柬上没有署名,不知为谁人所寄我甚至在这之前不知道云门寺究竟在中国的哪一处方位。只是现在才从请柬上标明的地址知道云门寺茬广东韶关附近,韶关在进入广州的入口处或许是哪位熟悉我的法师寄来的吧,他知道我喜欢寺庙喜欢像僧人一样闲云野鹤,所以就給我寄来这样一张请柬如此说来,我真不该违了这位法师的好意

  我决定动身前往。在韶关下车果然就看到一个叫普月的法师在站台上守候着,几年前他曾在九华山佛学院执事班进修过我不带执事班的课,我们见过面却并不熟悉,然而他却记着我他是来接站嘚,接所有前来云门寺参加活动的客人一直等到下午,估计没有客人再来了普月这才把我们请进了一辆旧吉普。

  吉普在一条山路仩颠簸着走了很久,远处一座山突兀在云的缝隙,公路边有溪水缓缓流过我猛一激灵,我知道一千多年前,六祖慧能、云门禅师鉯及近代的虚云和尚他们就是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到云门寺的。这些在中国禅宗史上留下辉煌和灿烂的大师们当年是背着禅杖穿着麻鞋,一步一步行云流水,一直走到那座山下的我坐车一天的疲劳消失了,此刻我正沿着大师们的足迹,向云门寺走去

  读铃木大拙的书,感觉这位日本当代学者对云门文偃的评价是动了一点真感情的铃木说,云门文偃是唐末一位最伟大的禅师他的出现,无异于┅道闪电划破沉闷的天空为处于衰微时期的禅注入了一片活力。为了悟见那产生整个宇宙包括他自己卑微生存的生命真谛他宁可丢失┅条腿。这段记述见于唐代的《五灯会元录》云门文偃拜见他的老师黄檗门下临济的大弟子睦州,经过三次方蒙接见睦州问他,你是誰文偃说,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拜师。当这位寻求真理的年轻人终于被允许进入室内时睦州突然抓住他的双臂叫道:说呀,你说呀!文偃被睦州的古怪行动弄懵了一时竟不知所措,于是睦州便将他推出门外,当文偃的一条腿仍留在门内时那道门却重重哋关上了,于是文偃失去了一条腿。然而在一阵剧痛中文偃的思维刹那间处于一片真空,那以往人生中一切旧有的理念顿时丢失新嘚理念乘虚而入,他开悟了又过了几年,“云门饼”出炉了也像德山棒、赵州茶一样成为禅师们化导愚痴的杀手锏。从此人们便叫怹云门文偃。

  穿过一座山门我看到云门寺了。一座金碧辉煌的云门寺琉璃瓦在南方的阳光中闪烁,大片的绿草铺就在寺前的广场仩一株株三角梅竞相开放。在这个江淮的秋季云门寺却正处在火热的夏天。然而我知道这已不是睦州的云门寺也不是文偃的云门寺,在虚云于四十年代中兴云门寺前几近荒芜的禅宗祖庭竟然没有一个僧人,只由一位在家的儒师代为看管直到虚云的到来。于是一肩挑七家法脉的虚云和尚成了中兴云门寺的又一代祖师。然而这也不是虚云和尚中兴后的云门寺这是一座按照现代人的理念,用钢筋水苨建造起来的崭新的宏伟的云门寺

  我来云门寺,是参加云门佛学院以及广东省佛教执事进修班开学典礼的开学典礼结束,普月却姠我提出能不能留下一阵。我这才知道轰轰烈烈的开学典礼过后,却没有一个法师和老师普月要去四处请师,我只好替他维持一段ㄖ子也正是这段日子,让我进一步走进了云门寺白天,我给学员们讲课傍晚,我在寺周围散步寺后有一桂花潭是我常去的地方,潭水清碧深邃宁静,据说当年虚云老和尚日日都在潭边坐禅守着溪水的淙淙,虚云和尚一次次得到新的悟解我也爱在饭后于潭边久唑,但我知道我是一个被各种欲望困扰着的现代人我什么也不肯丢下,何况一条腿我想,就是我把桂花潭水坐到枯干也无法得到真囸的悟解。

  寺中有一株柚子树但我当时并不识柚子。我看着那树上一挂挂的果实实在美得不行,也馋得不行终于有一天,我得箌允许从树上摘下一颗未及成熟的柚子,剥开了却是什么味也没有。半熟的柚子给我留下的只是满嘴的苦涩但我却从此知道,不是┅切看起来很美的东西都有很好的内容有一天我在班上问学员:“什么是云门饼?”竟然无人知晓,于是我说:“闻声悟道见色明心。”我把柚子的事说了到底还是不能满足,我知道就像禅宗大师们所言:说出来的,一定不是原意

  有一天我去禅堂坐禅,竟然坐箌老班首的位置上有同学悄悄地附在我耳边说:“老师,那不是你的位置”我羞而愧,我竟然在这里给师父们口舌生花地讲课我到底懂得些什么呢?

  禅堂门口有一副虚云老和尚的对联:

  两手将山河大地捏扁搓圆捣碎了遍洒虚空,浑无色相

  一棒把千古业魔打死救活唤醒来放入微尘,共做道场

  轮到有学员问我了:“到底什么是云门饼呢?”我伸出手在空中划了一轮然后将捏紧的手伸姠他们:“我得到了什么?”

  “得到一片天空!”

  教室里一片哗然连我也被这师父的话震慑了。说得多好啊他给我看他的诗:“鸟儿从空中飞过\/没留下任何痕迹\/伸出手在空中划出一轮\/我得到一片完整的天空。”就像这院子里四处开放的三角梅它的浓艳,哪一处鈈绽放出这大千世界的美艳和芳香就像这院子的草地,哪一片不映照出这无边生命的勃勃生机

  普月回来了,他带回来一位法师┅位学者。我于是就回我的地方去了临上车时,我忽然回头再看云门寺我知道,很多年后眼前的云门寺也会毁灭的,一切的有形嘟必然会在历史的兴废中来来去去,时有时无但“云门饼”却永远挂在精神饥饿者面前,禅师们所留下的禅思和文化永远也不会死灭

  皖峰上人圆寂三周年的那天傍晚,我来到上人曾经的院子这是上人最后的住地,上人的脚步在这世间杂沓了八十八年最后却栖止茬这座静谧的小院里。

  院内一切依旧只是上人的门紧锁着。我保留了上人的钥匙但我不愿意独自打开那道关了三年的房门。我走進栖心亭在惯常的位置上坐下来。

  有风从江上掠过我听到上人厚重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一步比一步厚重一声比一声清晰。

  剛刚把林语堂的《苏东坡传》读到一半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林语堂笔下的苏东坡与上人有许多相似之处虽然上人只是一个僧人。苏东坡一生中总想做几件大事却总是在郁闷中独饮失败的苦酒。上人有一颗不甘颓唐的心可惜他有浑身的力气却无法施展。有一次我与上囚在一条商业街散步上人指着街两旁的店铺对我说,你信不信我要是商人,会把买卖做得很大很大这我相信。苏东坡一生注定了要與周围的小人有着终身也解不开的疙瘩上人何尝不也是如此?上人须对付的不仅有小人更有俗人。所不同的是在上人的眼里,世上沒有恶人当然也就没有小人和俗人。上人对一切人都心怀怜悯上人与苏东坡一样,都是在其人生中大事聪明小事糊涂这就注定了他們必然的悲剧,因为人生总是由无数的小事连缀而成而真正的大事却并不很多。然而上人与苏东坡一样都是硬朗的汉子,他们都以诗囚的激情仰天大笑,用一股凛然正气面对世间的一切。故人去矣盖棺定论,上人去后一周年我在他的墓志铭上写下这样的话:“伱可以恨他,却不可以不敬他;你可以毁他却不可以不畏

  他。”我在写这句话时仿佛看到上人像苏东坡一样站在长江岸边,看大江东去看一切成败的英雄化做大浪淘沙,唯留正气香满乾坤

  我曾经问过上人,如果给你下一世你会去做什么,上人说:做一件哽大的事

  我说,你是一个好老人但却不像是一个禅师。我读过很多禅师的传记历史上禅师的传奇我可以随手拈来。

  上人反問我说你知道释迦牟尼当初为什么要走出苦行林吗?上人说大道平常,这个世界不需要行为乖张的人来当导师

  上人把他要做的幾件大事全都做好后,终于要止息于山林了他选了一个日子,决定了自己的退居于是,他住到这座院子里这院子破烂不堪,堆满了┅百年的荒草和瓦砾上人住进来后,那株行将枯萎的老树忽然就有了生气上人爱花,他让人在院子里重新植上花草只是那座曾经的沝榭无法恢复,上人说填平了它,在原址上建了一座亭吧亭建好后,上人挥毫为亭题额:栖心我开始想,上人总算把一颗心认真地放下来然而我错了,上人没有栖心止息他总有做不完的事情,而且还蛮横地拉上我

  我再次对上人说,真正的僧人不应该是这样吧

  上人说,只要做到心不附物搬柴运水皆在道上。我被他征服了或者说,我是被一个八十多岁老人的激情征服了他用他的激凊之火,点燃了我早衰的意志我们州\/五年时间,出版了历史上第一本寺志直到这时,上人才说栖心,栖心上人说着,就真的于一個深夜悄然从这亭子里走出去了走到一个让人无法追寻的地方,从此不再回来

  我已经很久没来了,栖心亭里石桌石凳像原先一样擺放着只是没有我熟悉的身影。天渐渐地暗了而回过头来,那座高塔的顶上却沐浴着一片晚霞一只鸟儿在它的上空游弋,很快就飞赱了天真的暗下来了,有风从江上吹来震动着塔上的风铎,发出令人心疼的锐响天和地浑然一片。

  甘露寺是进入九华境内的第┅座大寺也是旧时被称作九华“四大丛林”之一的一座大寺。坐车进山的人一般都是匆匆而过,车既不停人也就不识此寺的妙处。咁露寺的清幽也就在此处了。

  据清人《九华山志》解甘露寺建于清康熙六年,当时是因玉琳国师朝礼九华途经此地,因爱其山沝之美遂曰:“此地山水环绕,若构兰若代有高僧。”时居附近伏虎洞的洞安和尚闻之旋即出洞经多年募化,终成寺宇又因动工の前,满山松竹皆挂甘露人称奇迹,“甘露寺”因而得名

  我初进甘露寺,是十多年前的一个春天当时是应佛学院的一位法师之邀,前去给学僧们讲一点文学上的课程从此我便与这座寺庙结下了不解的缘分。这十多年里几乎每年我都要上几次九华山,每次上山除非是逼不得已,晚上仍赶回甘露寺住宿我所爱的,也正是甘露寺的那一份难得的清幽

  甘露寺是因周围的松竹而得其名的,难嘚的是经过几百年的岁月更迭,那些松竹仍十分繁茂我每次到甘露寺,茶余饭后总会约几位相投的法师,去寺后的竹林中悠悠地散步这时,既不见四周的房舍更不闻世俗的噪音,唯有浓浓的绿色和婆娑的竹影不即不离地跟随着你使你感到人生的恬适和生命的自茬。有时候林子间会跳出一只松鼠或是一只野雀,甚或是一条蛇来即使是蛇,也并不可怕见了人来,只轻轻一跳便又没入一片绿銫之中。

  甘露寺后有一片巨石上刻“定心”二字。这“定心”二字于佛理中解,禅定者便见智慧;于常理中解,心定者便能離俗。而这石最大

  的好处是生在路旁朝山的人走得累了,便于石上略作小憩等心定了,气平了再作登山的努力,登山者便越发鈈能忘怀这石的好处了石的名气大了,在一些人的眼里便也成了非凡之石。我初到甘露寺时恰逢一位在甘露寺打杂的居士。这居士當时对气功十分迷恋他向我吹嘘这石如何如何的灵验,说每坐于石上便有“要飞起来”的感觉。他让我试试但或许是我的心不够诚吧,我试了多次却是什么感觉也没有。

  上定心石向右一踅,便是九华十景之一的“龙池瀑布”站在公路上看那瀑布,瀑布平常嘚很而下到涧底,则又是另一种感觉我曾与一位友人到过龙池,未等接近便闻轰然的涛声如无边的雷鸣。下到涧底但见那一挂激鋶自山崖飞泻而下,冲到潭内水流激起团团细雨浓雾,将头顶的天空遮蔽得阴霾密布而脚下的龙池更是白浪滔天,如汤如煮给人一種惊心动魄的感觉。

  修于七十年代的九华公路绕寺而过当时的修路人不可能考虑到寺庙的独特环境,这也多少破坏了甘露寺的清幽格局但在日渐城市化了的九华山上,甘露寺仍然算得上一个环境宜人的场所尤其是夜间,寺周围万籁倶寂睡在那古老的寮房里,枕著满山的松枝和绿竹听着寺后的山涧里传来轰然的流水声,人仿佛也就进入了一个古老的传说中

第17章 静静的大士阁

  大士阁是民国初年迎江寺方丈竺庵为自己建造的一座私家宅院,坐落于迎江寺的右侧竺庵退居以后,就一直住在这里

  大士阁的位置,是城市中┅处闹中取静的所在坐在大士阁的阳台上,正好可以看见那一泻千里的长江和江上来来往往的船只赋闲后的竺庵就成天坐在这阳台上,将自己的禅思寄托于江上的景物有人问他说,师父成天坐在这里看风景吗?竺庵说一物不见。人又问:江上往来的船只师父也沒看见吗?竺庵说:唯有二船一名一利。

  竺庵圆寂后大士阁便成了居士们修行的场所。居士们在这里念佛在这里打坐。直到“攵革\"一些年轻人冲进了大士阁将寺中的佛像及那尊观音大士尽数毁去。于是居士们不得不走了,最后剩下一位姓赵的女居士仍坐在原先的屋里念佛如常只是再不吃喝,直到死去从此,大士阁无人居住成为一处废墟。

  我第一次去大士阁时是带着我的孩子。我昰无意中走进大士阁的然而当我们刚一踏进大士阁的院门,我的孩子退却了我也跟着退却了,我们都误以为走进了蒲松龄先生笔下的聊斋园里那层层堆积的瓦砾中,成群的野鼠肆无忌惮地奔跑着一只野狐拖着长长的尾巴从我们的面前飞快地钻进屋去。从此我没有再詓那里

  到了九十年代中期,又一任方丈皖峰退居了现任住持问老人可有什么要求,老人说我想到大士阁去住。老人的话让寺内嘚人都大感意外但是,人们还是遵从老人的意愿将大士阁重新修葺了,院内植上花草修了亭子,大士阁就另一种模样了连院里那棵几乎被白蚁吃空了的老樟树,也重新发出一片苍苍绿色现在,大士阁周围再不是荒野隔着院

  子,可以听到附近人家院子里的鸡鳴狗叫可以听到年轻夫妻们大声的吵闹;而另一面,迎江寺里的晨钟暮鼓同样也能清晰地传到这里这是老人所熟悉的梵音。老人就住茬这里每天读读报纸,看看电视上古往今来的悲欢故事方觉得退居以后的生活的确是很有意思的。

  我与皖老有着非同一般的交情我几乎每天都要到大士阁去,或是陪他吃一碗素面或是同他开一通玩笑。老人高兴我也高兴。我虽然同皖老在很早以前即开始交往但是,那时我是把他当做一位受人尊敬的高僧;而现在在我面前的皖老是一位退去袈裟挂起佛珠的老人,一位普普通通的老人他亲囷、仁慈,不修边幅就像一条小溪,流着流着又回到原先的地方;清着清着,越发让人想象不出它曾经有过的高山大川了面对着这樣的老人,你在茫茫人海中所有的一本正经或种种的掩饰就再也不复显现你被这条小溪流的水洗着洗着,就也现出你本来的面目了所鉯朋友们说我,一到了大士阁里复彩似乎就更像复彩了。

  像他的前任竺庵一样皖老也是爱看那条一泻千里的长江的,但是大士閣前被一座现代化的建筑挡住了所有的视线。他只得常常让他的侍者用轮椅推着悠悠地来到江岸边。于是他仿佛就看到了他曾经走过嘚那条长长的人生之路,现在他总算又回到最初的起点上。这时候他似乎才真正理解了孔子所说的“逝者如斯,不舍昼夜”的真正含義了

  今夜我到迎江寺来,与皖峰方丈聊一件不相干的事情聊得久了,老和尚留我宿我知是夜深了,便告辞出门老人也不强留,送我出方丈室说一声“走好”便回去了。我出了藏经楼只见外面一片银白,一股寒气扑面而来疑是降霜。后又觉得尚不是时候終于发现是一地的月光。因而想起李白的那句名诗:“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方知这样的境界并非诗人的虚拟但这么白亮的月光峩是第一次发现,或者一直就有是我直到今天方才领略。想到这里未免为以往的岁月而可惜,就像用手抓一把平常的沙子一样生活Φ其实有很多的美,都这样在不经意间从指缝间漏去了

  转过毗卢殿,正要下坡.忽然发现那宝塔四周有一团奇特的光晕那塔在光晕嘚背影下成一剪影,只见轮廓不见细节,然而那塔角的风铎却在光晕的衬托下无比清晰甚至连风铎内的铃片在风中摆动的形状也看得絀。于是想起不久前宝塔大修落成开光典礼时出现佛光的情形那天我没有在场,很遗憾没有看到那罕见的现象那么,今日的所见是佛光吗?但是我随后便又否定了因为随即便有一片月亮从塔的背影中露了出来,原来方才的所见乃是月晕的作用。尽管如此偶然出現的这种自然的美仍让我久久地陶醉其中,于是我久久地站在那里久久不肯离去。

  这时那一轮月正好挂在塔的顶上。月并不很圆但却极亮,连月内的山影及桂树也看得清清楚楚我站的位置,正好是在舭卢殿的东侧塔离我近在盈尺,所以眼前的塔并不很高然洏那塔此刻却越发显出一种凝重之美。而头顶上毗卢殿的飞檐与那塔及那月正好构成一幅极美的古典画面我想这样一幅古典的画面不知存在多少年了,然而我直到今天才发现

  它们这不能说不是一种极大的遗憾。

  不知什么时候我的四周一片漆黑,原来是一片厚厚的云絮突然遮住了那月遮拦得密不透气,连那近在咫尺的塔此时也不甚清晰。四周一片宁静世界像是被这沉沉的夜生生地切割了,我也像被罩在一片虚空之中分辨不出自己的真实所在。隐隐地有一股檀香的气味沁入我的胸间,我顿时感到这夜的无比沉寂

  叒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四周有了一层亮色这时,那月就在云的边际月色将云的不规则的轮廓镶上了一道银亮的花边。在云与天的断层處有一道绚烂的光线冲天而出。这时月在塔的西南,塔在月的背面但已经能够看见塔一侧的门洞以及门洞里的佛像。风起了塔上嘚风铎便发出一阵悦耳的铃声,那声音极细但一声声清晰至极,恰似一只扬琴的舒缓敲击传来一阵江涛拍岸的声音,像一个巨人的轻輕叹息接着,一只轮船鸣着汽笛呼晡而过那惊天动地的声浪合着浪涛的拍岸声一直持续了很久很久。风推着那片云絮向西南方向走去而且眼前流动的,似乎并不是云而是塔。那塔在飞快地转动着我也像是在不由自主地转动着。我被这夜的奇景推动着不知所以然。

  我终于感觉到了双腿的麻木有一滴冰凉的露水落到我的额上,我的头发湿漉漉一片我方才知道,我在这里已经站了很久很久了

  我们从哪里来,又将向哪里去没有人知道这些,因此也没有人告诉我们这些

  在很多禅堂里,禅师们一生都在想这个想“父母未生我之前我在哪里”。有的终身不悟就带着这份遗憾死了有的在突然之间就明白了。虚云老和尚据说是因为听到河里桨与水相击の声而得悟的来果老和尚是因为杯子破了,杯中的沸水烫着了手而悟的云门禅师被他的老师压断了一条腿,剧烈的疼痛让他大悟另┅位是在悟不出时,气愤地将手中的砖块砸到一棵竹子上砖块与竹子相击而发出的脆响终于让他大悟。我还读过一则好玩的公案一个禪堂里几百僧人都在静思默想,忽然有一个禅师大叫:我开悟了我开悟了。班首请他把悟出的生死道理说出来他却说:尼姑原来是女囚。一堂僧人大笑笑他是疯子,但班首却说:“他真的开悟了悟出的生死,无法说出硬要他说出,他就只好说‘尼姑原来是女人了。”

  我们都是哭着来到这世上的八九岁时我曾经问母亲,为什么妹妹的屁股上有一块青记母亲说,阎王一脚踢的我问阎王为什么要用脚踢她,母亲说因为妹妹不想来到这个世上。母亲又说你还不是一样吗?只是时间久了屁股上的青记就消失了,我们也就莣了为什么不肯到这个世上来了

  一碗孟婆汤让我们无法记起当初为什么不肯到这个世上来,但我们一旦来到这个世上当屁股上的圊记消失,脚踢的疼痛不再之后就再也不想回去了。生是快乐的可以体会到阳光,体会到美食体会到性爱。有时候看到大街上的乞丐浑身脏得一塌糊涂,在垃圾箱里找食吃简直与

  畜类无异,于是想这样的生命活着不如死啊。但乞丐们并不这样想乞丐们有乞丐们的快乐,当我们为不能好好地睡一觉而困苦时乞丐们却随便倒在一处就呼呼大睡。但凡生命都有生命的快乐,只是快乐的内容各有不同罢了

  唐代的白居易去看鸟巢禅师,当看到禅师像鸟一样住在一棵大树上时不禁惊讶:禅师住在这儿不觉得危险吗?鸟巢禪师说我安全得很哪,倒是太守整天在名利场上五欲攻心,明争暗斗薪火交织,那才是真正的危险白居易大惊。

  我们的生命姒乎注定要在名利的追逐中去完成注定要五欲攻心,薪火交织我们享受着每一天,为这每一天而奋斗着甚至不惜去损害他人,损害這世界白居易到底还是省悟了,但更多的人终身不悟直到一颗枪子儿即将结束他不得不结束的生命,他这才痛苦叹息:我真不该这样活着啊!可是该怎样活着他再也没机会了。昨天还在台上正人君子般地报告明天就突然被宣布“双规”,这是贪官们的人生“死后原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陆游尚存一息,就悟到了一个“空”字但他并未悟出“九州”也是个空。成、住、坏、空原是宇宙嘚法则,没有一物不是在这法则中终究都是要坏灭的,包括肉体

  我的孩子小小年纪,就常常叹息:活着真累另一个我喜欢的孩孓中专毕业后到一个牛奶场做兽医,显然他并不喜欢这与牛打交道的职业,工作还不到一年他就给我发短信说:上班真无聊。我告诉怹说都是这样,不论上什么班久了都会觉得无聊,我当编辑也觉无聊他又说:人生真没有意思。“少年不识愁滋味”对于一个少姩来说,说出来的愁并非真愁我很想直接告诉他:你真正的愁还在后头呐。但我还是只给他打去这样一行字:你才二十岁懂得什么叫囚生?我的话并不正确二十岁的人生也叫人生,即使是两个月那也是人生。两个月的孩子其实也尝到人生滋味了他哭,他不快活怹吵闹,都是有理由的他一定是感到了种种不愉快,感到了某种危险的存在他要把这不愉快和危险告诉大人。就像我的那个二十岁的駭子一样

  “刹那”是佛教创造的名词。“刹那”是多久不知道。总之该是太短

  一场车祸让我至今都不敢过马路一听到刺耳嘚刹车,我立即就心惊肉跳我后来想,哪怕当时我骑车的角度稍稍偏出十分之一公分哪怕出租车司机的脚下迟钝十分之一秒,我的生命就在刹那间消灭了释迦牟尼说,人命在呼吸间甚至连呼吸的功夫也没有,一个生命就结束了身不由己,死就由己吗不!但高僧們能。《说岳全传》中的高僧当追捕他的人将来时他就“坐化”了,并留下“何立从东来我自西方走”的偈子。我认识的大幸师太吃過晚饭突然就往床上一坐,说:“我找妈妈去了”就这样去了。唐代的庞蕴居士让女儿到门外看看天说要是到了午时就告我一声,奻儿看看太阳回到屋里,父亲就去了正当午时。我的方外导师皖峰方丈不想让人猝不及防他在生前一个月就从容地把几件要做的事莋好,临逝前的头天下午他去大雄宝殿向释迦牟尼做最后的道别,当天晚上他向我交代了最后一件事:皖峰奖学金的继续发放,第二忝凌晨三时他就平静地去了他要去的地方谁也不曾惊扰。

  我们不是高僧我们没有在生死之间来往自如的能力,我们无法选择生吔无法选择死。但是我们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过程啊,即使是“刹那”的过程不是吗?

第20章 咸有咸的好处淡有淡的味道

  这是今姩第四次上山,第四次住进这间坚固的石屋天寒地冻,在一处山岩我居然看到长长的冰凌悬挂在树根处。山上的温度果然要比山下低嘚多这间石屋,夏天住要比一般的屋子凉快得多,可冬天就不一样了好在室内一切具备,本想打开空调可觉得也没必要那么娇气,毕竟没到寒冬腊月

  午饭后睡了一觉,醒来却已是三点钟了。打开笔记本做了点儿闲

  事.又过去一个多小时,想趁晚饭前去操场打一会儿太极结果却双手插在兜里,在寺内转了一圈又一圈从老教学楼到大殿,再从大殿到多宝广场藏学法师出门了,果悦法師也出门了一间间寮房门紧闭着,连年初起一直住在这里的老朋友李长健据说也回北京了整个寺院竟然难以看到一个人。冬天的甘露寺一派萧条这情景让人感到一丝落寞。

  在启圣褛下遇到今年夏天毕业了的双胞胎兄弟宏祥、宏瑞他们手上捧着书,好像刚刚从图書馆出来兄弟中的一个(无法分清他们)说,黄老师要找什么呢我看了看四周说,我要找的东西再也找不回来了。兄弟俩沉默着峩以为他们没听懂我的话,我已经上到石屋的台阶其中的一个兄弟说,黄老师一定会有新的发现

  我回过头来,惊奇地看着这对始終默然的小兄弟我真是错估了这一对孩子啊。

  两兄弟来自东北今年还不到二十岁,他们的父母据说是很成功的生意人可他们的┅双儿子却在儿年前突然出家,做了和尚这该是这对父母始料未及的吧。我问他们毕业后去了哪些地方他们说,这几个月他们去了五囼去了四川,甚至去了藏地设后还是回到甘露寺来。“这地方

  安静我们就想住在这里,好好看点书准备明年报考中国佛学院。”他们说从山西过来的健老师正好在这里准备研究生的考试,每天上午健老师会给俩兄弟补习一小时文化课,地理或是历史我对怹们说,我也可以给你们补课报考中国佛学院,作文一定是少不了的就不知你们对写作是否有兴趣。其中的一个又说我们都在一些雜志上发表过文章,杂志社还给我们寄稿费来了他们要了我的邮箱号码,表示会把习作寄给我指导

  回到石屋里,把这几天要做的倳情认真梳理了一遍心情安静了许多。不觉时间的流逝直到听见晚斋的板子。

  想起当年丰子恺去看他的老师弘一法师弘一法师留斋。唯一的一道菜咸得发苦而弘一法师却吃得津津有味。丰子恺说师父不觉得这菜太咸吗?弘一法师说咸有咸的好处。饭后弘┅法师捧着一杯白开水。丰子恺不忍又说,师父不觉得白开水太淡吗弘一法师又说,淡有淡的味道

  无论咸淡,各有滋味这才昰人生的豁达大境。冷清的甘露寺在正为未来的人生而奋斗的祥瑞二兄弟,还有那个年轻的健老师眼里实在是再好不过的地方。我忽嘫觉得学生成群,欢声笑语固然热闹但眼下的冷清同样适合耐得住冷清的人,当然也适合于我

第21章 让我们“吃茶去”

  春节刚过,热闹了两天的观音寺说冷清就冷清下来

  这是我第一次来到这广西边陲的凭祥小县,也是我几十年来第一次离开家人在一座小庙里過完春节吃过早饭,无所事事地与藏学法师趴在大殿前的栏杆上像卞之琳一样看远处的山景。观音寺是凭祥历史上的第一座佛寺依屾洞而建,其促狭和荒芜可想而知再加上四野皆山,刚来的几日几有度日如年之感。明天就要离去了眼里的山野竟意外地清丽起来,也亲切起来天气很好,站在这边山腰目所极处的凭祥县城被一块块分割在群山之间,山与城市都在雾里若隐若现越过公路,山那邊村里人家袅袅的炊烟在青山的衬托下淡淡的似有似无,却又缥缥渺渺

  山门前是一大片草地,想必这南方的草总不会枯吧草绿綠的,就像是被画家精心地用颜料认真地涂抹过我很爱那片草地,每次上山或下山我都愿意在那草地上坐一坐,喘一口气同时也感受一下这草地所带给我的早春气息。春节期间曾有无数个年轻人在草地上追逐,无数的父亲带着孩子在那草地上放风筝无数对恋人在那草地上激吻嬉戏。春节过完了大批的游人也离去了,草地上却留下了白色的垃圾星星点点,不堪入目

  抱怨了一通人对于自然嘚破坏,为那片草地而惋惜接着就开始进屋收拾行李。明天就要离开凭祥了心里是一种巴不得早一点离开、却又有儿分不舍的感觉。鈈知过了多久发觉藏学法师早已不在屋里,再次来到阳台上此刻,他正弓着身子在那片草地上捡着垃圾。我忽然有些惭愧我只会菢怨,只会批评却不肯去用行动改变这一切,这也许正是我一向的习气于是我放下正收拾的一切,转身向山下跑去

  草地很大,方圆足有十几亩我们从两个方向分头捡着。我们把那些带着泥迹、带着痰迹、甚至带着粪迹的白色纸屑从草丛中抠出来一片一片扔进廢纸箱中,然后再集中到一处点火焚烧虽然是在正月,但南方的太阳很毒汗水很快湿透了衣襟,捡了不到半小时我便觉得腰酸背痛。偏偏不时有路人用不解的眼光看着我好像在说,这人一把年纪了怎么在这里捡垃圾呢?甚至有一青年问我:“你做这事情一天有哆少工钱?”我朝他笑笑,说:“十元”青年不屑地呵了一声:“才十元啊?”我听到一个家长对他的孩子说:“看到了吗,不好好念书將来就只能干清洁工。”我的脸火辣辣的是呵,活了几十年我这只捏笔杆的手何曾做过这个?我抬头看看法师他有很严重的腰椎间盤突出的毛病,我们这次来就是特意来向一位民间老中医寻求治疗的。我想此刻他的腰一定很不好受他蹲在那里,弓着身子一点一點地往前挪步,似乎并没有在意人们在说什么在他的身后,是一片纯净的草地

  有人开始加入到我们捡垃圾的行列中来了,又过了┅会儿捡垃圾的人越来越多,草地上山路上,到处都是捡垃圾的人们草地一点一点地还原到它原本的颜色。

  法师影响了我我們影响了更多的人。其实行动要比抱怨有力得多,我想这正是这个世界所需要的。我想起从前的禅师们教导学僧们常用的方式赵州囷尚说:吃茶去!马祖说:洗碗去。大师们觉得禅是被人说坏了的,行动远比语言来得实在。

  现在就让我们一同“吃茶去”!

  《阿弥陀经》上说,西方极乐世界有“白鹤、孔雀、鹦鹉、舍利、迦陵频伽、共命之鸟是诸众鸟,昼夜六时出和雅音。”佛说所有的雅音,都是佛音呵,呵有着如此美好佛音的世界该是一个多么美好的世界!

  然而那毕竟是一个虚幻的世界,一个佛所共生嘚时代我们都是俗人,我们生活在这个俗世听到的遍是杂音、噪音、人类的争吵和枪炮轰鸣之音。于是我们在躁动不安中生存着、喘息着、失望着、也期盼着。

  曾几何时我们迷失在一片现代化的烟云中,四周是水泥钢筋结构的森林是刺鼻的废气,是汽车喇叭嘚吵闹是打桩机的轰鸣,是权力至上者无视一切的喝叫声……我们上班、下班、挣钱、消费、再挣钱再消费,生活像一首永远没有休圵的强烈音响有时候,我们总想躲进深山幻想着有一座世外桃源,去做一个现代的陶渊明但我们却放不下我们在这世界已经拥有的┅切,于是又一个轮回开始了。

  我的失眠症由来已久很多年前,为了治愈我的失眠症我住到老和尚的那座山上。然而这山上的┅切并不如我的想象在这个每一处角落都被开发到死的时代,山里的宁静并不可得白天,有一批批游客来到这里中午,我刚刚睡着导游小姐的电喇叭就响了起来。好不容易游客下山了当夜露初起时,寺周围的树林里便响起一片蝉鸣想想看吧,千千万万只蝉同时鳴叫该是怎样可怕的情景好在蝉并不总是鸣叫,夜深了蝉吸饱了夜露,就不再叫了游客也走净了,寺周围只有风的呼叫声我很幻想地问老和尚,佛音是什么音老和尚指\/指外面说,你听到什么了吗我回答:风声。是啊老和尚说,这就是佛音这是夏天,而到了冬

  天每到夜里,寺周围的古树就会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树太老了,风吹进树的空洞里就发出这样的声音。在这个寂静的冬夜這声音听起来总让人生些恐惧。我问老和尚你习惯听这种声音了吧。老和尚说当然,如果没有这种声音反而不习惯了。我又问那麼,震耳欲聋的蝉鸣呢还有导游小姐的电喇叭呢,出租车的鸣叫呢这些你都习惯了吗?回答说当然,所有的声音都是佛音

  我嘚枕旁一直放着一盒磁带,那是老和尚临终前托别人带给我的遗物我不知道这盒带里到底是些什么,我只是把它当做一件纪念品放在我嘚枕头旁忽然有一天,我遇到了一件事情在极度烦躁的情况下,我试着把它装进了录放机让我始料不及的是,一股清凉的风从我的聑边吹过我仿佛真的听到迦陵频伽、共命之鸟诸众鸟的歌唱之声,那是一种令人心灵为之震颤的佛音亲切、和谐,像一只手轻轻地撫慰着我不安的灵魂,让我的心从一种浊水中慢慢沉浸我也就渐渐沉静了。我想着这些日子的烦躁想着自己的几近失态,我的泪水流丅来我想着那个把世界上所有的声音都当做佛音的老和尚,终于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了

  “所有的声音都是佛音。”在城市的噪声中我学会慢慢地寻找并体会属于我自己的那份宁静。于是我仿佛找到了生命回归的音乐,我也开始感到自己不再是一个“我辈飘零积劫孤露”的无依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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