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边闲逛猜人物姓名指的是谁

《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

“喂两对都进房了。房间号927、1208还有一只野的,进了1713” “知道了。”我放下电话马上穿上西服外套,提起书包招呼正在看电视的方方,三步并 作两步跑下楼我那辆花四千元买来的旧“白茹”车停在街角便道上。我们坐进车里把汽 车迅速地开仩马路,直驶远处灯火辉煌的“燕都”大饭店在饭店旁边的一条林荫道上,我 招手停在一溜轿车的后边下了车“乒乓”关好门,快步加入一群刚从一辆大旅行车下来的 日本游客中间走进“燕都”饭店富丽堂皇的大厅。彬彬有礼地站在总服务台里的卫宁不易 察觉地给我們使个眼声:一切正常我和方方走进盥洗室,打开皮包拿出两套警服换上, 走出盥洗室沿安全楼梯爬上去。爬到第九层我们都是氣喘吁吁,待呼吸均匀了我们走 向服务台,坐着的服务员抬头诧异地看我们“我们是公安局的,请开927房间”

服务员顺从地拎起一串钥匙领着我们走向长廊尽头的一间客房。“里边有客人”服务 员看到门上挂的“请勿打扰”的小牌,回头对我说“知道,打开鎖”我命令道。

服务员钮开锁站在一旁。

“你回去吧”方方粗鲁地挥手避开服务员。

服务员消逝在走廊的另一端我和方方立即开門冲了进去……我和方方带着亚红出来, 皮包里塞着几千崭新的钞票神情严肃地走服务台进了电梯间,方方和亚红忍不住笑起来

“你們笑什么,真他妈没劲”我说着也忍不住笑了,对亚红说:“你在楼下酒吧等会 儿我们还得上去收拾12层那小子。”我们把电梯开箌底层让亚红出去,又开上12 层

十五分钟后,我们换下警服带着另一个姑娘在酒吧找到亚红一起喝了杯酒,亚红挽着 方方先出去我给总服务台的卫宁打了电话,告诉他事已办完十七层那只野鸽让她舒舒服 服睡一宿,早晨报警我挽着另一个姑娘坦然走出饭店。方方已经把“白茹”发动了我们 一上车就开走了。

早晨我被电话铃吵醒,睡在我旁边的亚红接了电话告诉我,卫宁说那两个受到我們 讹诈的倒霉蛋已经结了房钱走了那只野鸽也被在大门等着的警察塞上车抓走了。亚红翻身 又睡了我却睡不着,一支接一支地抽起烟阳光从厚重的窗帘后倾泄出来,我轻轻走到窗 前从窗帘缝隙看了会儿外面车水马龙,阳光明媚的街道把窗帘拉严。我不喜欢晴朗的早 晨看到成千上万的人兴冲冲地去上班、上学,我就感到形孤影单白天我没有什么事可 干,也没什么人等我我的朋友们都在睡觉。峩又抽了五支烟看了看日历,然后穿衣服 洗脸刷牙,走出我住的这套公寓我走过街角停放的“自茹”车,径直走向公共汽车站尽 管上班高峰已过,车内还是十分拥挤一个坐着的中年男人下车,我刚要坐下看到一个抱 小孩的年轻妇女,便呼招她过来

“谢谢。”姩轻妇女坐下后又逗弄着小孩说:“谢谢叔叔。”

“谢谢叔叔”我冲小孩笑笑,小孩从衣兜里掏出一块彩纸包装的巧克力剥开纸刚偠 往嘴里填,看我瞅着他举起巧克力给我。

“不要叔叔不吃。”“吃吧没事。”“真的不吃叔叔要下车了。”

我挤下车沿街走叻一站,到单位医务室要了张“三联单”打电话约了一肝不太好的 朗友去医院替我抽了一管血。又在商业区的两个储蓄所把我昨晚挣的那笔钱分别用我去世父 母的名字存了进去然后去邮局给一个交钱即可注册入学,不须考试的函授大学汇了报名款 和一年的学费我报的專业是法律。办完这些事我到一家人不太多的豪华餐厅吃午饭。这 家餐厅菜做的十分讲究我看着漂亮的图案喝了不少红酒,又吃了几個浇了巧克力汁的冰淇 淋下午才走出餐厅,在报亭买当天所有的日报和晚报坐在电报局等长途电话的排椅上细 细测览。黄昏时我给家裏打了个电话方方接的。我们聊了会儿他正在和卫宁下围棋,卫 宁一早前来了他们下了一天棋,他四胜三和五负晚上准备凑人撞麻将。我告诉他我晚点 回去就挂了电话。

暮春时节树木草地都绿遍了,花丛怒放我走进一个举办晚间音乐会的公园,在音乐 亭前等退票一个老人送了我一张,我又转送给一对只有一张票的青年伴侣坚决不要他们 加倍的票款。在高大、油漆剥落的廊柱间我看到一媄丽少女坐以汉白玉石台上看书,悬在 空中的两条长腿互相勾着脚一翘一翘。她一手棒书一手从放在身旁的一个袋袋中抓瓜子 磕,吐絀的皮儿拢成一堆嘴里哼着歌,间或翻一页书悠闲自在,楚楚动人我悄悄走到 她身后,踮脚看那本使她入迷的书是一本很深奥的攵艺理论著作,我一目十行地看了一会 儿索然无味,正要转身走开忽听女孩说:

“看不懂吧。”她仰起脸笑吟吟地望着我。

我脸红叻感到不知所措,因为我还会脸红片刻,我镇静下来说:“就是学生,这 会儿在公司看书也有点装模作样”“我在这儿坐了一下午了,你瞧我看了多少。”

她快速地把看过一页数捻了一遍我捏捏那厚厚的一迭,联想到书的内容怀疑地问: “你看这么快”

“我吔看不懂呗,就看得快”

我们都笑了。“不看了”女孩把书撂到一旁。“你有事吗”她问我“没有。”我 说:“没人约我”“聊聊?”“聊聊”我在她旁边坐,她把瓜子袋推给我我不大会磕 瓜子,磕得皮瓤唾液一塌糊涂

“瞧我。”女孩示范性地磕了一个瓜子洁白的贝齿一闪,我下意识地闭紧自己被烟熏 得黑黄的牙齿女孩倒没注意,晃悠着腿四处张望“你是哪个学校的”我注意到她里面毛 衣上别着一枚校徽。女孩龇齿咬着瓜子看着我笑起来

“这就叫‘套瓷’吧。”女孩说:“下边你该说自己是哪个学校的我们两校挨嘚如何 近,没准天天能碰见……”

“你看我象学生吗”我说:“我是劳改释放犯现在还靠敲诈勒索为生。”“我才不管 你是什么呢”奻孩笑着瞅着自己的脚尖,似乎那儿有什么好玩可笑的“你是什么我都无 所谓。”

我半天没说话女孩也没说话,只是美滋滋地看着天邊夕阳消逝后迅即黯淡下来却又 不失瑰丽的云彩:“那块云象马克思、那块象海盗,象吗你说象吗”

“你多大了”女孩转过头看我,仔仔细细打量了我一遍:“你过去没怎么跟女孩接触 过吧。”“没有”我面不改声色心不跳地骗她。

“我早看出来了小男孩!刚才峩看书时就看见你远远地,想过来搭讪又胆怯怕我臊 你一顿是不是”

“我和一百多个女的睡过觉。”

女孩放声笑起来笑得那么肆无忌憚,那么开心

“你笑起来,”我说:“跟个傻丫头似的”

女孩一下不笑了,悻悻地白了我一眼:“我不说你你也别说我了。实话告訴你我已 经谈了一年多恋爱了。”女孩又笑了有几分得意。“是你的傻冒同学吧”

“他才不傻呢,是学生会干部”

“那还不傻傻嘚已经没法练了。”

“哼你这种只被爸爸妈妈吻过的小毛头也配说他。”

“我要是他就敢跟你睡觉。”我微笑地说:“他敢吗”

尽管忝色已经很暗了我也察觉得出女孩的脸排红了:“他很尊重我。”我哧笑: “嘁尊重,别说了咱甭说了。你也别装傻了”

女孩闷叻半天没吭声。我吹起口哨叼起一支烟,把烟盒递给她她摇摇头。”“又完 了不是”我取笑她“敢在光天化日之下看书,不会抽烟时髦半截。”“你别来劲”女 孩不服地说,“给我一支!”

我把嘴上的烟给她她抽了一口,“呼”地全吹了出去我伸胳膊搭在她肩上,她哆嗦 了一下并没拒绝。我把她搂过来她近在咫尺地看看我,拔拉掉我的胳膊强笑着说:

“我有点儿信你和一百多个女人睡過觉了。”

“干吗有点信就应该信。知道我外号叫什么吗老枪!”

我听到完完全全收拾书的声音恶意地笑着说:“我叫你害怕了。”“才没有呢”女 孩站起来:“我只是该走了。”

“敢告诉我你叫什么住哪儿吗”

女孩跳下石台,亮晶晶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笑着说:“啊哈!我还以为你能始终不同 凡响,闹了半天也落了俗套。”

“好我俗。你走吧哎,”我叫住她:“咱们要是再见了就得算萠友了吧”“算朋 友”女孩笑着走了。

我笑眯眯地在石台上坐了一会儿也跳下石台走了。

我和方方开着车在大街上兜风看到路边漂亮姑娘就把车靠过去嬉皮笑脸地搭讪汕,挨 白眼便哈哈大笑在后面挖苦奚落人家一番。两个女孩子从一家食品店出来拌着一纸袋果 汁加應于,边说边笑边走边吃方方把车开到她们身边停下,我摇下车窗叫她们:“嘿!” 两个女孩子停下脚看我

“不认识了。”我说“昰你呀。”其中一个女孩子绽开笑容:“真巧你干嘛去” “找你。”我说:“那天分手后我一直挺想你”

“哟,”女孩笑着说:“脸皮真厚”

“你认识他”另一个女孩子小声问女伴。“不认识”和我一起在公园里聊过天的女孩 子含笑看着我;“他怕你是个老流氓。”

我们一齐笑了我欠身推开后车门,对她们说:“上车吧我带你们一段。”两个女孩 子钻进车里坐好方方换挡驶上快车道。

“认识┅下吧我叫张明,他叫方方”

方方回头冲两个女孩笑笑。和我有一面之交的女孩说:“她叫陈伟玲我叫吴迪。”

“迪噢,美好的意思”

“是。”吴迪笑着点头

“你们去哪儿”“前面拐弯那个礼堂。”

“什么电影”方方不回头地问

“不是电影,”吴迪说:“是‘五四青年读书演讲会’”

“那是什么玩艺儿”“大概是她们学生搞的什么时髦东西。”方方撇撇嘴

“你怎么知道”吴迪快活好奇地問。

“很简单丑姑娘才去学理工。”

“诬蔑”吴迪哈哈笑个不停,挺欣赏我的恭维:“我们是学英语的”“你们是干嘛 的,司机”囿着一双冷冷的大眼睛陈伟玲问

“我告诉过吴迪,劳改释放犯”

吴迪笑,陈伟玲皱眉头不屑地把脸扭向车窗外。看得出来她不信峩的话,认为我们 至多是无所事事的花花公子所以不屑一顾。“他跟我说”吴迪看着我笑着对陈伟玲说: “他和一百多个女的睡过觉。”陈伟玲几乎是轻蔑地瞧我一眼我知道她对我不会有对好印 象了,她和吴迪不是一路子人不过我不在乎,我对她也不感兴趣汽车停在那个礼堂前, 很多男女学生仨一群俩一伙地聚在门前台阶上说话,走来走去我叫吴迪凑过头来,咬着 耳朵小声说:“明天下午四點我在人民英雄纪念碑下等你好吗”她光笑不置可否方方试图 跟陈伟玲聊聊,被她噎得直背气”“你怕你朋友吃醋是吗”

“他不管我囷别人来往,他很开通”

“那怕什么”“嗯,你也去听演讲会吧散了会我再告你去不去。”

“我才不听这裤档里拉胡琴的扯蛋呢听怹们的还不如听我的。”“你要不听我就不 去!”

“你说去吗”我问方方。

“去就去吧”方方无所谓地说:“反正也没事,哪儿呆着鈈一样”“好我们去。” 我跟吴迪说:“你也得来”

“到时候再说。”她笑着推开车门下去陈伟玲问她:“他叫你去哪儿”“没叫峩去哪 儿,叫我找他们玩去”“你去呀”陈伟玲严肃起来。

“我没说要去”吴迪含糊其辞。

我和方方下了车跟在吴迪和陈伟玲后面赱进礼堂。她们俩碰见同学站住说话我们俩 先进去在边上找了两个坐。一会儿吴迪和陈伟玲走过来,我把旁边空座上的两个书记扔 开帮同学占座的一个女孩嘟嘟囔囔冲我们翻白眼。吴迪一坐下就给我们打预防针说演讲 如何如何好,如何有教育意义能打动人的心灵,百听不厌

演讲会一开始,第一个女工一上台我和方方就笑起来。演讲者工农兵学商都有全部 语调铿锵,手势丰富也不乏声嘶力竭,青筋毕露者内容嘛,也无非是教育青年人如何读 书如何爱国,是一些尽人皆知、各种通俗历史小册子都有的先哲故事念几首“吼”派的 诗,整个一个师傅教出的徒弟等到一个潇洒的男大学生讲到青年人应该如何培育浇灌“爱 情之花”时,尖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巳明显异于听众不时发出的会意的笑声。陈伟玲生气地 瞪我吴迪则开始用指甲悄悄却十分使劲地掐我。

“你们注意点”陈伟玲不客气哋说我:“自己没受过什么教育,就该好好听”“实 话跟你说。我也故意使人难堪地大声说:“我受这种教育的时候你还是液体呢。”

陈伟玲气得满脸通红吴迪又羞又不知怎么办好,为了回避四处投来的目光装作什么 事也没发生的样子,全神贯注地盯着台上演讲的囚“瞧你那操行!”方方也骂陈伟玲: “还他妈爱教育呢,胶鞋脑袋长得跟教育似的。”

“走走咱走。”我推方方:“甭跟她废话挤兑起咱们来了。”我跟方方走到休息 室点上姻,抽了两口又嘻嘻笑起来。“嘿”方方捅我,心一转身见吴迪走进休息 室,看箌我们快怯地、红着脸走过来。

“你们生气了吧”“没有这点事我们哪会生气,没生”

“你那个同学太不客气了。方方说

“她被伱骂哭了。”吴迪看看我们说:“正在座位上哭呢”

“你替我们跟她道个歉吧。“我说:“我们可不是成心想得罪她她是你的好朋友嗎”

“还可以,同学咀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好朋友。”

“吴迪””“嗳。”吴迪倏地转过身那个演讲的男大学生笑着向我们起来。“這是 我朋友”吴迪轻声给我们介绍说,看到我们眼中的笑意脸绯红了。“你们是吴迪的朋 友”那个小伙子热情地说:“演讲得不好讓你们笑说。”“哪里哪里挺好挺好。”我客 气地说

“比前几个好”连方方有些过意不去。

“应付差使准备得也不充分。”小伙子挺实在

“韩劲。”很多人拥进休息室一群男学生别吴迪男朋友。

“你们聊吧”这个叫韩劲的小伙子匆匆走开。“你朋友不错”我欣赏地看着到召一 边去的小伙子。

“我知道你们看不起他。”吴迪一脸沮丧一脸委屈。

“哪儿的话”我由衷地说:“我们胡说你别認真。我们敢看不起谁呀劳动人民粗鄙 不堪。”

“得了吧这会儿又踩乎起自己了。”吴迪斜了我一眼嗔道。“史老师”吴迪和一 個走过我们身边的三十多岁的男人打招呼。“噢吴迪。”那个三十多岁男人停住脚笑着 跟吴迪说话,看看我和方方不笑了。

“史老師”方方嘲讽地叫他。

史义德不自然地笑:“你好张明、方方。”同我们握手

“当老师了,人模狗样的”我跟史义德开玩笑,“箌底成了专职团干部有志者,事 竞成”

我对愣愣地站在那儿,摸不着头脑的吴迪说:“我们是同学都没念到毕业。他加强到 校团委詓了我们哥儿俩是勒令退学。”

我坐在人民英雄纪念碑的长长方阶上等吴迪我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来,爱来不来反正 今儿天气不错,暖风熏熏天安门广场上很多老人和孩子在放风筝。蓝天上凤凰伫立,老 鹰翱翔沙燕翩翩。最惹人注目的是一个老者放的数十米长的伍彩大娱蚣悠然起伏,飘飘 欲仙引得广场上的中外游客个个翘首望天,拍手喝彩西边人民大会堂前,国务院总理正 在主持一个国首嘚欢迎仪式礼炮声中,军装笔挺的军乐队手执金光闪闪的管吹奏着两国国 歌两位国家首脑在侍从的陪伴下踏着红地毯检阅三军仪仗队。

我看看手表已经四点多了,站起身走上纪念碑基座俯瞰广场。远远地一穿米色真 丝绣花衬衫、蓝地白花蜡染土布短裙的女孩穿过囚丛,急急跑来她一直跑到纪念碑前花坛 才站住,东张西望找人目光扫过我也没停下。我也不叫她耐心地看着她低头拨着腕上的 手表,一步步慢慢走上纪念碑基座走到我面前——猝然停下,才笑着开口: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看得见看不见我——我就那么不显眼”她咣笑瞅着我不说话。

“你晚到了十分钟”“没有!”她拍起自己纤细的手腕让我看她的表。

“别赖了”我戳穿她,“我看着你拨的表针”

她不好意思地嘻嘻笑。三军仪仗队执枪走分列式两位国家首脑庄严地站在检阅台上。

“我以为你不一定来呢”

“为什么”“我想史义德和陈伟玲一定不会饶我”

她笑,看我一眼:“史义德倒没说你什么坏话他说尽管你们当年关系并不融洽,可他 一直认为你是Φ极聪明的人就是有点自暴自弃。”“陈伟玲呢”她无声地笑不说话。

“说嘛”“不好听。”“没关系我还怕人骂吗”

“她说你們是流氓、无赖、社会渣滓。你们确实把她骂得太狠了”“叫没叫你别再理 我们?”

“叫了”“那你还来。”“噢谁叫我干什么我僦干什么呀!”“成,不易”

“那是。”人民大会堂前的欢迎仪式已经结束官员们和外宾乘着黑色豪华轿车,在摩 托警察的开道下魚贯驶出。围观的人群慢慢散开我和吴迪沿着前门东大街向崇文门方向 走去。一开始还彼此保持一般距离后来路上人多车多,不是被囚流忽然隔开就是碰碰撞 撞她也就自然而然地挽上了我。我今天晚上没行动可以和她消磨一晚上,说实话我今 晚唯一目的就是勾搭仩她。昨天下午我和方方听完演讲出来在车里我就对方方说:“那臭 丫挺的简直不是女人,镶嵌体”

“就是她。我们吴迪还不错你說呢”

“你和她约了一道”“耶斯。”“有戏老外一定着迷。”

“挺可爱的啊就是太单纯,叫人不忍下手”

“别恶心我了,就跟你苐一次干这种事似的”方方把车开得飞快,急促地转弯“一 看就是从高中直接念大学的傻孩子。”我抽着烟评论说“什么都新鲜,什么都想试试往 人家枪口上撞的年龄——

你那套迟子的钥匙给我。”

“我可事先警告你我是个危险的、怀有不可告人目的的朋友。”峩们在一家很清静的 餐厅吃饭服务员上完菜就远远地退到一旁。我知道同一蔑视世俗看法,喜欢自己有独立 见解的女孩子谈话最好紦自己说成一个坏蛋,这会使她觉得有趣甚至更抱好感就同拼命 形容一个人如何丑,不堪入目——实际并不那么丑她会细心地去找优點,而不是处处挑 剔去观察你的缺点。“我贪财、好色、道德沦丧每天晚上化装成警察去敲诈港商和外国 人,是个漏网的刑事犯罪分孓你要报告警察可以立一大功。”“我早看出来了我就是便 衣警察,来侦察你的”

“你手提包里一定有个录音机了。”

“有”“那个人是不是你的同事”我指一个垂手肃立,看着别处服务员“是。”吴 迪看看那服务员回过脸笑着说:“这儿到处都是我们的人。”我们笑了一阵聊起别的。 吴迪问我:“昨天的读书演讲会你是不是觉得特恶劣”

“那倒没有。”我喝了口酒说:“道理能牛成那样也就不错了。”“我看你昨天完全 一副轻蔑嘲笑的样子”

“我只是觉得你们大学生喜好这套有点低级,想了解什么自己找书看不就荇了,而且 这几位演讲者的教师爷口吻我一听就腻。谁比谁傻多少怎么读书,怎么恋爱你他妈管 着吗!自己包皮还没割,就教起别囚来了”

“这么说,您是自己看书自己寻找真理了。”

“错了”我嬉皮笑脸地说:“我是压根儿就不从书中学道理,长学问的人活着嘛, 干嘛不活得自在点开开心,受受罪哭一哭,笑一笑随心所欲一点。总比埋在书中世界 慨然浩叹羡慕他人命运好。主人翁嘛”

“多了解别人的经验教训,不也能使自己少犯错误少走弯路、目的性强些?”“我可 不喜欢什么事都清楚地知道结局有条不紊哋按部就班地逐次达标,那也太乏味了多一分 远见,就少一分刺激如果我知道下一步,每一步会碰到什么产生什么结果,我立刻就沒 兴趣活了”

“所以……”“所以我一发现大学毕业后才挣五十六,我就退学了所以我一发现要当 一辈子小职员,我就不去上班了”

“但你肯定死……”“所以我抓得挺紧,拼命吃拼命玩拼命乐活着总要什么都尝尝是 不是?每道菜都果然一筷子”

“你不是已经体驗了一百多个,还没够死得过儿了。”

“每一个和每一个不一样连面条现在他也能做成一桌面条宴,世界是那么日新月异地 发展譬洳说,一周前我做梦也没想到会遇到你,现在我们却在一起吃晚饭推心置腹地 谈话。天知道往后会发展成什么样没准会很精彩,全看我们俩了这不是很有趣,很鼓舞 人活下去”

“你说,”吴迪感兴趣地问:“我们还有什么发展”

“没准你会爱上我,”她上钩了我很高兴,“我也会爱上你”“可我已经有朋友 了。”

“那算什么没准你这个朋友,韩劲是你将来最僧恶的人。没准你还会死在掱里一 本书,我翻开了头就能告诉你下面是怎么回事。可生活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甚至自己还 决钻研喜剧还是悲剧。你看电影喜欢蕜剧还是喜剧”

“悲剧!能让我哭的电影我就觉得是好电影。”

“我肯定能让你哭”“你想害我?”“怎么能说是害呢假如说你爱仩了我,假如啊 ——”

吴迪笑着点点头:“你说吧”

“你爱上了我,吃完饭就跟我走了我也爱上了你——这不是没可能的——深深地愛上 了你,别笑嘛可你是个水性杨花的姑娘,又爱上了别人我悲伤而高尚友好地和你分了 手。几十年过去了我们都老了,又在这家飯馆偶然相逢我孑然一身,你也晚景凄凉感 时伤怀,你哭了”

“我看你不是什么书都不看,”吴迪笑得刚喝的一口酒赶忙吐进碗里张着湿润的嘴唇 说,“伤感小说就没少看”

“你说可能不可能吧?”

“才不会呢故只能是这么个故事:我爱上了你,可你根本不爱峩我为你而死, 你……”

“我看我们都可以当小说家了”

“都是男的坏。”“好啦好啦往后看吧,关键是咱们得把这故事进行下去现在,第 一章我已经爱上你了。”

“我还没爱上你”吴迪笑红着脸正视着我含情脉脉的目光。服务员来结帐时吴迪坚 持要由她付款。为了保持她的自尊心使这个阴谋更象一个纯情的故事,我随了她

从餐厅出来,天已经黑了街上人仍然拥挤,车流活泼吴迪再佽挽上我时,我知道我 已经成功了这不是技术性的、在人群中走路的正常反应,而是恋人那种含羞带怯的紧紧依 偎如今是传统的道德受到普遍蔑视的年代,我没费多大劲儿就完全克服了她对韩劲残存 的一点责任感和因此引起的微微踌躇。方方这套房子是那种大批兴建嘚普通公寓墙壁很薄 的房间闷热,脱衣服很顺利我没开灯,这样可以使她勇敢些她的确很镇静,甚至在接吻 时我还觉得她挺老练當然,她告诉我她是“第一次”我也跟她说我是“第一次”。后 来她疼哭了。她竭力忍着我没听到一声啜泣,房间一片漆黑什么吔看不见,我已经感 到有点不对头了她没骗我!我摸她的脸,摸到一脸泪水

“你真是第一次?”她没吭声我有几分惊慌。我知道第┅次对她意味着什么这对下 一步的诱惑实在不利,我还可能被她死死缠住我不爱她,不爱任何人“爱”这个字眼在 我看来太可笑了,尽管我也常把它挂在嘴边那不过是象说“屁”一样顺口。

到了清晨我迷迷糊糊醒来,无动于衷地看看我身边坐着的那个女孩她一夜没睡,鬓 发散乱泪光莹莹地俯身端详、亲吻着我。“醒了”她冲我一笑,笑容里带着讨好和谦 卑

我闭上眼,由于过着放荡、没有規律的生活我的身体亏得很厉害,这会儿是又累又 乏连还她一个微笑都没力气也没兴趣。再说我也用不着再向她献殷勤了。

“你爱峩吗”她抚着我的脸轻声问。

“爱”我想着怎么才能摆脱她。

“我也爱你真的,不知道我多爱你”

“我知道。”“你和我结婚吗”我哼哼笑了两声,不想破坏她的好兴致

“我们俩将来一定会幸福。”她兴致勃勃地搂着我遐想我要对你好好的,把你伺候得 舒舒垺服的永远不吵嘴,不生气让所有人都羡慕我们。你想要个男孩还是女孩”她问 我。

“二尾子”“讨厌。你别睡别睡。”

我睁開眼:“困着呢”我欠身看看桌上的手表:“你该上课去了。”“我不去了” “那怎么行,你还是去吧学哪能不上。”

“我不想去我要一直在这儿瞧着你。”

“有你看够的时候现在我想睡觉了……怎么啦?”

她紧咬着嘴唇眼中噙满泪水,一言不发

“好啦好啦。”我拍拍她的脸蛋“课不能拉,下午我给你打电话别生气了,我是为 你好”

我用嘴碰碰她的嘴,她的脸色柔和下来抱住我亲了親,下床穿衣服“你送我吗?” 她穿好衣服对着镜子用皮筋扎好头发,回过头来问我我已经有几分烦了,还是说:“这 儿的邻居挺討厌看见咱们俩一起出去会说闲话。”

“好吧我不用你送了,下午几点给我打电话”

“睡起来就打。”“早点打”她走过来,捧佳我的头使劲、长长的亲了我一下,我 差点窒息过去“再见。”她喜洋洋地走了

“再见。”我楞了会儿神翻身睡着了。

“好吧好吧我去,你在门口等我吧真要命。”我挂了电话生气地点着一支烟,走 回牌桌看亚红的牌

“又是吴迪?”方方看看自己的牌打絀一个“白板”。

“简直是追杀”我帮亚红打出一个“红中”:“这玩艺留着干嘛?”“你去吗”方 方抽了口烟,碰了另一个姑娘的“幺鸡”问我。“不去听哪门子音乐会呀。呆会儿你 替我跑一趟,跟她说我不能去有事。”“你叫我去我可不客气了。”

“随便你能勾搭上她,我谢你了”

“要不,我去吧”亚红冲另一个姑娘挤了下眼,笑着说

“别起哄,起什么哄呀”

方方“和了”,峩们推了牌坐着说了会儿话。方方看看表:“你跟她约的几点”我 也看看表:“现在就可以去了,知道哪儿海淀影剧院。”

“车钥匙”我把车钥匙扔给方方:“你可快去快回,别误了晚上的事”“这种 人。”方方接了车钥匙站起来说,“放心我不戗你。”“峩才无所谓呢”我笑着说, “你也没戏她现在正是刀枪不入的时候。”方方走后我和亚红她们下楼到行街小饭馆吃 了点烧麦,又回箌家里看电视今晚有场亚洲杯足球赛的中国队比赛实况。皮球在绿茵茵的 草地上滚来滚去双方球员在屏幕上争抢,我靠着亚红斜眼看著电视中国队一个著名中锋 在中场拔脚怒射,球飞向观众台、“臭大粪”我们齐声骂。

方方走进来:“谁臭了”

“你回来了,这么赽”我坐直身子。

“她也来了非要跟我来。”

我向门口看去一个黑黝黝的人影迟疑地往前走了两步,在电视屏幕的荧光下吴迪的 臉雪青。亚红也回头看了看站起来:“坐这儿吧。”“谢谢”吴迪冲亚红笑笑亚红冷眼 打量她。吴迪在我身旁坐下一声不吭。“我鈈是让方方告诉你我有事吗”

“他跟我说了。”“我一会儿就得走”“我也一会儿走。”我们不说话了继续看电 视。中国队大门被對方一脚射穿看台上的外国观众立刻跳起来;五颜六色,旗帜挥舞的观 众席象波涛一样涌动欢呼震天;中国队门将从草地上沮丧地爬起。“妈的”我骂,“一 群废物”

“哎,我们得走了”亚红叫起那个看得津津有味的姑娘跟我说。“好一会儿见。” 方方开门送她们出去回来坐在吴迪旁边和她说话。我只顾闷头看电视不理睬吴迪。中国 队拼死拼活终于在终场前攻进一球把比赛板成平局。比賽完了方方关了电视,我的心情 也好了一点对吴迪说:

“你该走了,过会儿没末班车了”

“我们宿舍一个人的妹妹来了,今晚睡在峩床上”

“我这儿也没地方。”我不高兴地对她说“晚上她们还要回来。”“我不在你这儿 住”吴迪把脸扭到一旁,盯着书架上一呮造型活泼的熊猫“我不是撵你……”电话铃响 了,方方伸手去接嗯哼了几声,放下电话对我说:“该走了。”“我得走了”吴迪拿 起她的包,站起来我望她。她看我一眼:“走啊”

我站起来,穿上西服外套我们三个走出门,下了楼街上已经人车稀少,很咹静了 楼区大部分窗户也熄了灯。方方去发动车我跟吴迪说:

“明天我给你打电话。”

“不打也可以”方方把车开过来,停在我面湔

“你去哪儿?”我问吴迪

“反正我有地方去。”“要不”我哦吟片刻,觉得实在对她太恶劣了“你就在这儿 住吧,我一会儿就囙来”

“不用!”“送你一段?”“不用!”吴迪向灯火通明的街上走去我注视着她的背 影,方方催我我拉开车门坐进去。汽车追仩她、超过她开走了

“燕都”饭店的大厅很冷清,今天没有夜航班机酒吧里正在播着最后一支曲子,喝酒 消遣的外国客人已陆续散去侍者在收拾桌子。一个经理模样的人在总服务台和卫宁交代着 什么卫宁看到我们进来,就分了神

“等会儿上去,卫宁好象有什么话偠对咱们说”

我和方方坐在门厅能看到总服务台的沙发圈里。抽完一支烟经理还没走,卫宁的样子 已经很焦灼了又不能跟我们明白哋示意。这时两个男人从降下来的电梯闪出来,经过沙 发困时看了我们一眼我吓了一跳,这两个人是饭店保卫科的干部“坏了。”峩小声对方 方说:“今晚要出事咱们得马上走。你去给亚红她们打电话叫她们也赶快出来。”

“好”方方站起身去酒吧打电话。

两個保卫科干部走到总服务台同经理小声说了些什么总服务台的人都转脸看我。与此 同时我听见由远及近的警笛声。两辆警车闪着灯驶箌饭店门口停下关了警笛,跳下七、 八名警察他们逐个通过转门,进了门厅保卫科的干部迎上去,和为首的警官握了握手 一个保衛干部领着警察去自我电梯上楼。方方打完电话回来问我:“走不走?”“现在不 能走”我看着那个留下来的,不时用眼睛瞟着我们嘚保卫干部轻声说一会儿,电梯间开 了亚红她们被警察带出来了,还有几个不认识的姑娘亚红走过我们身旁没看我们,径直 上了警車上楼去的那个保卫干部和留下来的这个嘀咕了几句,留下来的这个向酒吧走去 一会儿,领着一个女招待出来指点我们,女招待点點头他走过来问我们:

“你们刚才往楼上房间打电话了?”

“没有”我说,问方方“你打了吗?”

“没有”方方看着那个保卫干蔀说,“我给市里的一个出租车站打过电话要车你们 饭店的都出去了。”

“你听见他电话里说什么了吗”保卫干部问女招待。

“没有”女招待摇摇头:“就看见他打了个电话。”

另一个保卫干部和那位警官远远地看着我们这个保卫干部又问:“你们是在这儿等出 租車?”

“是的怎么啦?”我反问他

“没什么。”他挥手叫女招待回去自己也走回总服务台。那个警官叫上他的部下一 齐走出饭店。警车发动驶走警笛声在街上响起。我们又坐了会儿站起来走到总服台问仍 站在那儿的保卫干部和经理:“你们的车有回来的没有?”

“没有”一个保卫干部冷冷地说。

我和方方走出饭店在门口站着,他们隔着玻璃墙看我俩一辆出租车从街上驶过,我 和方方叫着縋出去出租车靠路边停下,司机打开灯问:“去哪儿”

“哪也不去,错车了”

司机骂了一句,关了灯呼地把车开走。我和方方走箌停自己车的地方摸黑坐进去, 也很快开走了

“你说,亚红会不会把咱们抵出去”路灯一盏盏闪过,方方问我“我想不会,那样 對她没好处这种事弄好了也就抱留几天,弄不好也不过劳教两年,要是加上团伙敲诈 罪那就是十年八年大刑。况且她也不是第一次進去”

“可警察已经看见咱俩了,他们不会傻到真相信咱们是等出租车的过路人要是警察诈 她——肯定得诈,逮着一个没破的积案嘟拿出来诈一遍。”

“我想信这段时间没人报过案”

“你怎么知道有没有别的笨蛋也在干这号买卖。”

“起码今晚没事”我把车拐进樓区,停下“我只担心亚红送了劳教,咱们这挺带劲 的买卖就干不下去现找别的姑娘,又得费一大通劲亚红人真不错,合伙干那么長时间 一点漏子没出。”“吴迪怎么样我看她不赖,又有味又会外语”

“她不行。”我们下来锁了车点上烟往我们住的那栋楼走,“她跟亚红不一样你让 她倒贴她都干,可叫她卖打死她也不干。”“没那事她有什么了不起,身上是不是人 肉”

我们进了楼门,边上楼边说

“你得了吧,别打她的主意我已经决定不理她了。”

“你是不是”方方说:“有点爱上她了。”

“没有”停了下,峩承认:“我挺喜欢她她一哭,我有点受不了”“嗬嗬,就跟 你肚子里还长了点良心什么的似的”

“嘘!”我一把抓住方方,僵立茬楼梯上楼道里没灯,黑漆漆的我们住的单元门口 站着一个人我第一个念头就是警察,接着想到:跑!但我们离的是这么近跑能跑幾步?再 说也不可能只来一个警察蹩在门口。我真后悔没观察观察就冒然上楼很快,我又感到怀 疑这个人看到我们并没动,而且好潒是个女的“谁?”我强作镇静走上最后几步楼梯 看清了,是吴迪

“你在这儿干嘛?”“我没地方去”尽管我被吓了一跳很恼火,但不是警察也松了 口气,掏钥匙开门、拧亮灯吴迪进了门,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样子往沙发上一坐,包 一搁不笑也不说。方方垂头丧气跟进来看到吴迪的椎儿,倒给逗乐了冲我挤下眼。我 到厨房看有什么吃的找出两袋方便面和几个鸡蛋。我把方便面撒开┅锅煮了支上平底锅 准备煎鸡蛋。

“吴迪吴迪”我喊她。

她悄没声地进来站在我身边看锅里渐渐化开的猪油

“会煎鸡蛋吗?”“会”我把位置让给她,她默默地、麻利地磕了个鸡蛋放进油里 蛋清在热油里鼓起泡,变得雪白

“煎老点。”“嗯”吃完夜宵,方方詓睡觉吴迪收拾碗盘。

“搁这儿吧明天再洗。”

吴迪没理我端着碗盘去厨房。

我上了床打开台灯,想了会儿亚红吴迪擦干手进來,坐在一旁“到这儿来。”我 叫她

“赌什么气,你要在那儿坐一晚上”

我下床走过去,一把将她抱上床她紧抱着我,嘤嘤哭起來“我恨你。”“你呀也 是鸡屎拌面——假卤(鲁)。我的确有事你也不是看不见,今晚差点回不来让狗子兜进 去……”我胡乱解释着,解着她的衣扣

我在床上躺了很久,似乎睡了一觉看看表还不到三点,吴迪一点动静也没有可能睡 了,我凑过去看看她吃叻一惊,她在黑暗中大睁眼睛

“老流氓。”“什么”“老流氓!”她一字一板地说。

亚红被警察逮走后尽管我估计她不大会牵连到峩们,卫宁也来说那次只不过是饭店 保卫部门的一次突然清查,警方只是协助并不是真发现了什么问题,我们还是采取了些预 防措施停止了活动,分散居住我住到方方那套房子里。吴迪从那天晚上后对我有了清 醒的认识,但她还是经常来找我她十分矛盾,加上峩无事可做也不象前些时候那样冷遇 她。有时还骗骗她说我和其他女人早断了来往,使她将信将疑愈发难以自拨。

“我可以不在乎你过去干过什么我都可以不问不管,只要你从现在起对我好点”

“挨揍打呼噜——假装不知道。你说不在乎现在你是不在乎,将来呢我可以向任何 人公开,就是不能授柄于我的老婆”“你打算和我结婚吗?要我当你老婆你不必忙于答 复,我不催你只要将来有┅天就可以,我就等你能给我点希望吗?”“你都听什么 了”我不想给她哪怕是一根稻草,“我不会跟你结婚的不是不跟你结婚,哏谁都不结 婚我根本还没考虑过结婚。”“……”“其实你也是鬼迷心窍,你跟我结婚有什么好 要说结婚,你还是找韩劲那样的老實小伙子结婚好一定会对你好一辈子的。我可就说不准 了即便现在喜欢你,一旦你老了十之八九会去另觅新欢。”

“我也知道”她凄凉地说:“我不是不知道韩劲爱我是一心一意。那天我一个人夜里 在街上逛来逛去伤心得不行时,也想过去找韩劲”“为什么没詓?”“他那么好那么 相信我……我不忍让他喝人家的洗脚水。”“什么这话也出来了!闹了半天,你新潮来新 潮去骨子里还有这麼多封建积垢。白念那么多书了都尿出去了?”

“这不是封建!”我们谈话常常这么结束我讽刺挖苦她一顿,她忍泪生气而去不久 嘚一天下午,我在吴迪的学校门口等她时陈伟玲从校园里出来,要和我谈谈因为陈伟玲 上次给了我一个愚蠢的印象,所以我在这里犯叻一个本来不该犯的错误以为她是受了韩劲 之托前来说项。后来吴迪坚决地对我说韩劲不会这样做,就象她不会这样做一样我倾向 於相信她的说法,这就更使我当时显得傲慢粗俗低级下流。

“谈什么是咱们俩的事呢,还是别人的什么事”我先这样轻薄地问她。“吴迪的 事”“噢,吴迪我认识她,而且不是通过你认识的”

“的确,”她平淡地说“我也没有你这样的朋友可以介绍给她。”“你很清白” “直说吧,我认为她认识你后并没有给她带来好处,她的学习成绩精神状态都下降、变 糟了。”

“你不是她妈妈吧峩猜你现在连她的朋友也不是。”

“是的”陈伟玲脸上掠过一丝痛楚,“我没什么权利指责你指责她。我只是想对你 提一个请求一個忠告……”

“请求我不要再纠缠她?忠告我不要再打扰她我很乐意照办。”我微笑地说“其实 我也曾为此做过努力,问题是她不昰我,是她在纠缠我、打扰我”

“我知道,是她不能自拨”陈围玲沉着地说:“我并不是请求你躲开她,离她远的 我是来请求你对她好点,要是你真……爱她——起码你也该做做样子就是你不想理她了, 也委婉点别把她当成个婊子!”

我沉吟片刻,乜斜着眼看看她:“我想这也是韩劲内心发出的饱含痛苦的请求吧?”

她没说话实际上是气得说不出话。

“既然你这么赤诚以待我也无妨肝胆相照。请你转告韩劲我也觉得我不能给吴迪带 来什么益处,给她以‘向上’的力量——用句时髦话说她最合适的配偶应该是韩劲,这话 峩也跟她说过我愿意和韩劲合作,使吴迪弃恶从善真的,这是肺腑之言我可以保证, 从此不再来找吴迪不再给她打电话,甚至我鈳以搬家使她找不着我,彻底忘掉我完壁 归赵。”“我过去”陈伟玲慢慢地、一字一顿地说,“一直认为你是个高级恶棍文明流 氓,倒也讲究个方式讲究把事情做的尽可能得体。现在我才明白你其实和街头歪着膀子 遛去的,‘小晃’没什么太大的高低之分要說区别,就是那些‘小晃’还有点江湖义气 有点令人钦佩的担事的勇气,而你整个就是一个大混蛋!卑劣无耻,彻底堕落的坏蛋!过 詓我总不大信总认为有些书里描写过份,左了谢谢你让我长了见识。”我目瞪口呆尽 管竭力想克制自己,可血液还是一齐涌上来臉红得近乎紫涨。“你真是堪称炉火纯青了 脸红得多么及时,恰到好处练这一手要很长时间吧?一般小无赖可真不行”

她转身走了。吴迪迎面走来正要对我笑,没笑出来害怕地看着我脸问:“你怎么 了?”

她扭脸看远去的陈伟玲:“她跟你说什么”

“她骂了我┅顿,为你我还没他妈叫人这么侮辱过呢。”

“我去找她她管得着吗,我早告诉她别管我的事”

吴迪转身要追陈伟玲,我一把拉住她:“算了算了我倒不生气,别惹麻烦了”“我 说,”我们在城里一家饭庄吃晚饭时我问她“你和韩劲最近怎么样?”“吹了”峩叹口 气。从饭庄出来我已经有点醉醺醺,扶着吴迪问:“你觉得我坏吗”她搀着我,低头小 心翼翼地走路没回答。“坏是坏,嘚确坏!”我嘲笑吴迪“你也是,明知山有虎偏 向虎山行。”夏天晚上看足球赛是一件很够刺激的事特别是对方是一支有点实力的外国球 队。十万人往凉风习习的体育场密密麻麻一坐喝着汽水,吃着雪糕说喊一齐呐喊,说哄 一齐起哄跺脚吹哨扔瓶子,热闹个不亦乐乎还冠冕堂皇地爱国。换个地儿姥姥也不成 呵!且不说没处找那十万人跟你同仇敌忾,警察也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生任你足折騰那 几天,北京来了支欧洲国家甲级队我们在工人体育场售票房外打了一夜扑克,买了几张 票方方、我带上吴迪和另一个街上捡来嘚姑娘一起去看球赛。吴迪是凑热闹我和方方是 真正的球迷,业余场外指导那天中国队踢的也挺窝囊,我和方方差点喊破嗓子到底讓老 外赢了两个球,散场时我心里这个气呀坐在挨着老外球队进出场口的看台上的球迷袭击了 正在退场的外国球队,水果、汽水瓶雨点般地砸下看台、汗涔涔的外国球员抱头鼠窜我们 发疯地怒吼助威,顺势往简直是国耻的中国队员头上扔了一通汽水瓶子使观众普遍的沮 丧、愤怒演变成一场骚乱。穿着白制服的警察蜂拥冲向人群同闹事的青年人扭打起来。我 拉着吴迪的手翻过看台间的栏杆跑向别的騷乱没有漫延到的看台出口,边跑边回头看着混 乱场面哈哈大笑挤出体育场出口,我的心情已经相当愉快了和方方、吴迪有说有笑。這 时人群中一个人狠狠撞了我一下,撞的我差点趴下

“你他妈乱撞什么,瞎了”我破口骂。

已经过的一群小伙子哗啦转身围上来:“你骂谁骂谁?”“干什么干什么想打 架?”我往后退身上已经挨了几下。方方跑过来:“谁想打架”气势汹汹揪住一个小伙 子。

“你们干什么”吴迪也冲进圈,猛推逼住我的两个小伙子我怕吴迪吃亏,正要拉开 她一眼看见了韩劲,立刻明白了这帮寻衅的姩轻人都是他的同学,忙拽住不问三七二十 一就要动手的方方我知道方方是经常带刀的,这些大学生尽管人多可能也打过群架,但 他們决不是方方的对手由于吴迪横在中间,他们也停了下来

“我不是怕你们,”我说“但我不想打架,有什么话好说”

“少废话。”一个小伙子说“人这么挤,碰了你一下你小子就出口伤人。”“甭跟 他们废话”方方手插着裤兜说,“打了再说居然还有找茬哏咱们打架的,不知道我是 谁”他没看见韩劲。

“别打方方。”我按住方方的手说“这是打架的地方吗?打了咱们谁也跑不了” 峩又走到韩劲面前说:“有什么话咱们改天再说,我随叫随到这地方不合适,你们是学 生在公共场合闹事的影响也不好。”“学生怎麼啦!”旁边有人说“学生急了也不吝秧 子。你得对人先道歉”“可以,我刚才骂了谁啦对不起呵。”韩劲阴郁地盯着我我笑 着對池说,“没事我不在意,我理解你我并非有意触犯你。我跟陈伟玲讲了如果你乐 意,我可以完壁归赵”

事情就在这一瞬间急转矗下。韩劲本来没有参加同学们气不忿采取的突发行动刚才斗 殴将要酿成时,还是他拉住了为首分子(这是后来我听说的)但在此刻,我道了歉说了 那些“入情入理”的话后,其他人冷静下来他却忽然挥拳打了我。人群忽拉散开一队警 察包围了我们。

“我看到的是这帮流氓无故打了人家。他们撞了人家人家还跟他们道了歉。”“真 不象话!一大帮人欺负一个人”

围观人群中有正义感的人激動地向警官竞相述说。

“是这样吗”我们全体被带到派出所,一个警官问我“他们先挑衅打的你?”“不 是”我说,“我们刚才在浗场里就吵了架”

“为什么吵?”“因为我们说中国队被进的第二球是守门员犯了臭不该跑出禁区。他 们说是后卫笨蛋没有及时回防。争着争着就吵起来了”“那你挨打是活该。”警官说 “看球你进就好好看吧,瞎起什么哄往台下扔瓶子了吗?”

“扔了一个”我说。“你们扔了吗”他问那些大学生。

“扔了一个”“都扔了一个?好罚款。一个瓶子十块钱”

我们纷纷掏钱交罚款。这时一个老警官从门外进来,看到我象是想起什么,问我:

“你叫什么名字”“张明。”我慢腾腾地说

“家住哪?”“过去进来过没囿”“没有,我一向规矩”

“规矩?”老警官哼了一声背着手往门外走。走到门口他一下停住了,看见了正嘟 嘟囔囔交罚款的方方他冷不丁转身又看了一遍我,眼睛亮了一下旋即眯缝起,我知道他 认出了我他就是在“燕都”抓走亚红的那个警官。

第二大早晨我们从派出所放出来。我做的姿态还是起了一定作用吴迪当着她的同学 们面,公然挽着我一起走了那个警官的问话使我知道亚红没囿暴露我们。由于我把真实地 址告诉了他为了在可能接踵而来的调查中不至引起怀疑,我回了家吴迪对我很温存,做 了点吃的安排峩睡下,用“麝香风湿油”为我涂抹身上的几处瘀肿我对她也很好,一方 面是感激她在危急关头毫不犹豫地站在我一边另一方面是受箌粗暴对待后砺受到了屈辱而 产生的悲天悯人以及对社会公正的渴望并短暂地愿以身作则。那些天我们相处得很友爱, 很和睦很亲密。我认识到了我对韩劲那种殷勤的愚蠢他对我失去冷静的一击,也使吴迪 彻底和他离心离德暑期考试临近了,吴迪天天带着功课到我這儿来温习很多时候就住在 我家。我也开始看“函大”寄来的法律教材认真完成作业。从派出所回来的第二天管片 民警就由居委员會的积极分子领着来了一趟我家。名义是办理居民身份证事宜实际是来明 察暗访,我心里明白外表不动声色。我这套房子是父母去世後父亲机关给调的一套较小 的房子,虽然在公共住宅区但属于机关宿舍。而且这一带是新建住宅小区派出所和居委 会不完善,加上居民年龄平均较轻老人又多有工作,“小脚侦缉队员”数量不够尽管也 勤勤恳恳地工作、巡逻,终不及老城区街道严密、可怕我又┅贯小心谨慎,自然居委会的 老太大们反映不出什么情况派出所的那位年轻民警我更是连见也没见过。房间已由吴迪整 理过了方方那忝也在,整套公寓俭朴、雅洁摆了很多法律、文艺书籍。我和吴迪眉目清 秀良民打扮,彬彬有礼这一切都无法不给民警以好印象。怹和和气气同我们聊了会儿 喝了吴迪沏的绿茶,得知我是个身患疾病仍不断进取的“有志青年”(我正在函授学习法 律课程给了他尤其深刻的印象)。吴迪是我的女朋友一个前途无量,忠于爱清的大学生 我们靠微薄的收入和父母的一点遗产生活、相亲相爱,默默无聞民警很有些感动、钦佩 了。这简直是新时代的一曲凯歌够上小报的了。最后我们成了好朋友,当然他们还要去 我的单位调查去吧,我在那个单位就没上过几天班很多人根本不认识我。领导也只知道 我有慢性肝炎长期休养,再过一个月就该吃劳保了。一切都無懈可击只是他们临走 时,居委会的老太突然问:“老停在街角的那小轿车是你的吗”

“不……噢,是我的”我很快镇静下来,否認是无济于事的他们可以很快查到车牌 照的主人。一辆汽车倒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我小心翼翼地补充回答:“那是我前年从大红 门旧車场买的。”“多少钱”民警仅仅是对一辆私车卖多少钱感兴趣。

“四千”“不贵呀。”“是啊现在可没这么便宜了,大摩托都三芉多我捡了个便 宜,但也把我爸爸留下的那点钱折腾得差不多了”

民警笑笑,没再说什么就走了我很热情地邀他“有空来玩。”“會出事吗”管片民 警走后,吴迪忧虑地问我

“出什么事?没事”我坐下来继续看法国人勒内、弗洛里奥著的《错案》。“别干 了恏吗?”吴迪请求我

“不干什么?”我抬头看着吴迪装糊涂。

“我收拾房间看见了那些军装、警服和证件。”

“打算告发我吗”“不,只是希望你今后别干了你要缺钱,我给你”

“我不缺钱。”“那为什么”吴迪嚷起来。

“逗逗闷子呗要不干吗?”

“可这呔危险了早晚有一天了会被人抓住,犯法的人干到最后没有逃脱的”“那是 你的错觉。抓住了大家都知道了,天网恢恢恶有恶报。没抓住的人谁也不知道他干过什 么以为他一辈子奉公守法。只要干得小心点艺术点。”

“亚红不是已经被逮了吗”

“你怎么知道?”我霍然变色

“你那些事,我没不知道的”

我点起一支烟,没有说话我实在是太粗心大意了,本来只想让她泛泛知道我坏现在 倒好,她连具体事情都握了我最近怎么搞的?接二连三犯错误过去我总是很有分寸的。 看来我们的关系不能这么暧昧地拖下去了。

“好呗我听你的,往后不干了”我先稳住她。

“真的”吴迪笑逐颜开,搂着我脖子

“真的。”我亲亲她“就是,干吗要干违法嘚事你什么事不能干?又不笨”

“也不聪明。”我含笑说

“我们唱歌好吗?”我们缠绵了一会儿吴迪松开我,拿来自己的单放机戴上耳机, 笑嘻嘻地说:“我特爱戴着耳机跟着磁带里的歌这么唱自我感觉特好。”

“不学习了”“玩会儿再学。”“好吧”我痛快地答应,“干脆我们俩录盘个人演 唱会吧刚有录音机我常录自己的歌,那会儿我以为自己也能当歌星好久没这么玩了。” “找磁帶找磁带”吴迪听着耳机里的歌边哼边说,十分兴奋我在磁带上找了找,没有空 白带就拿一盘已经不太听的音乐带放进桌上的大录喑机里:“开录啦?”

“你坐好你坐好”吴迪连笑带说,煞有介事迫不及待。

方方进来时我和吴迪笑得前仰后合。“什么事笑成這样。”方方找了杯水喝“我 们录了盘个人演唱会,给你听听”

“谁?你你们俩?饶了我吧”

“听听,挺地道”吴迪把磁带倒囙来,按下健子磁带开始转动,我们笑着注视方方 的反应一阵节奏铿锵的老式爵士乐响过后,我的声音:“现在由著名的吴迪小姐为夶家演 唱吴小姐是从埃塞俄比亚回国,她在非洲很受人民爱戴曾荣获海尔,塞拉西勋章……唱 啊!”

“我……”吴迪的声音颤抖着出來“我第一次遇见你,你放风筝在蓝天……”我的声 音仍在里面混杂着:“吴小姐很激动她第一次回到祖国,回来的蝙蝠”“线儿依旧攥手 里……”吴迪笑得唱不下去,“我不会唱这首歌不会词儿……”“我唱,下面由青山他哥 蓝天演唱:最大的人民币是十块最尛的人民币是一分的……不管是最大的还是最小的,都 是我们人民群众最热爱的”

我的声音走调走得一塌糊涂,吴迪在录音机里笑得上氣不接下气“长得跟人民币似 的。”方方瞅我说

“谢谢。”我模仿广东话的声音“多谢各位。”吴迪笑声不停又咯咯笑起来“真寒 碜,”方方笑着说“快把这附近的公猫全招来了。”

“他不懂艺术别理他。”吴迪笑着跟我说看方方。

录音机还在转叮咣的爵壵乐奏着。

“我找你是跟你说件事”方方说:“我们那片的片警找我了。”我伸手啪地关了录音 机:“你怎么应付的”

“装傻呗。没倳那片警是我哥哥的同学,就跟我说了说以后注意点,别惹事” “我们这儿的片警也来过,我给他糊弄了吴迪装蒜也够会装的,吳迪”我笑着转脸找 她,“你干嘛呐”

“没事。”她把那盘磁带从录音机里取出来冲我笑笑。

亚红回来了我刚刚送走吴迪,她放暑假回南方探家

“我不在,你好好的啊”在嘈杂鼎沸的列车站台上,她叮嘱我“嗯,好好的”我 笑着说。方方笑着退开几步以礻没听。“别去胡来老老实实等着我,要不我就不嫁给你 了”

“——你别当着人这样,我们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接吻呀”“那我不仩车。”吴迪紧 紧攥住我的手越靠越近,踮脚仰脸我满面通红后躲,左右张望:“别别五讲四美。”

发车令响了列车员摘下车箱號牌上车,吴迪悻悻地松开手、紧跑两步上车旋即,站 在列车员身后笑吟吟望着我我退后几步,和方方并排站在一起

车头给了信号,列车员砰地关上车门吴迪的脸贴上玻璃。列车晃了一下开动起来, 我和方方冲吴迪挥手她的小手也五指张开地举起来。列车象弹奏的手风琴一节节叠并在一 起又一一展开在远方。

“她对你可真是情意绵绵呀”方方说。

“你说我跟她结婚怎么样?”我将目光从遠去的列车收回“当外汇可以,她很不 错我们走吧。”

我们走下地下通道边走边说。

“你当真想结婚了”“说着玩呢,你见我什麼时候认真过”

“你不是挺喜欢她?”“这不假我的确喜欢她。”

“亚红!”我们回到家拧开门亚红笑着站起来。

“你出来啦!”峩和方方又惊又喜把刚才的一切全抛到九霄云外。

“老天他们没拷打你吧?跟我们说说你是怎么坚贞不屈的,是不是象共产党员在敵 人面前那样”

约莫一个月后,早晨我正在睡觉,被一阵激烈的对话吵醒朦胧中听到方方在劝阻什 么人:

“他不在,我跟你说他昨晚出去了没回来”

“那你叫我进去看看呀。”这是吴迪的声音我一下全醒了。大概方方已经阻拦了她半 天所以她的声音又尖又恼火:“我看看不行吗他在不在你得让我看看。”

糟糕我想昨天下午我接到了吴迪的电报,说今天早车回来让我去车站接她。我因晚 上去┅家饭店“干活”给忘了。“里边有别人”“我不信!里边准是他,你放开我”

吴迪的声音已高到足以引起邻居注意了。我在屋喊叻声:“方方让她进来。”门 “哐”地推开了吴迪闯进来,穿着短裤地方方无可奈何地站在门口亚红也醒了,下意识 地往身上拉拉毛巾被懵懵迷糊地问:“怎么啦?”

我问吴迪:“有事吗”

她直瞪瞪地呆视着亚红。

我赤膊下了床点上一支烟走过去:“噢,我忘叻去接你对不起啊——咱们到那间屋 子去吧。”

她猛地甩开我扶着她肩膀的手嫌恶恐俱地后退两步。

“我不是已经道歉了嘛”

方方忙插进我们俩中间,对吴迪说:“算了算了我不是告诉你别进去。你回去吧”他 把我推进屋关上门。

“你想和我睡觉吗方方?走峩跟你睡去。”

我一下拉开门吴迪抓住方方魁梧的身子,浑身哆嗦地往另一间屋里拖:“走走 呵。”

“你冷静点冷静点。”方方说

“你要想用这个报复我,只能毁了你自己我根本不在乎。”“嗷——吴迪象母狼一样 龇牙冲我狂啸一声

“你他妈给我滚回去。”方方冲我怒吼拼命抱住吴迪。

我回到屋里门外传来一阵扭打声,玻璃器皿、瓷器唏哩叭啦纷纷摔在地上吴迪歇斯 底里地喊:“我宰了怹,我宰了他这个狗娘养的我非宰了他!”她被方方抱进另一间屋 子,门砰地关上喊叫声微弱了。

我转过身冲亚红笑笑亚红满脸怒嫆,边穿衣服边说:“你他妈真不是东西!我早说 过别把我掺和进你那些臭事。好了这下她要连心一起恨了。”

我把嘴上的烟吐到地仩一脚踢飞了地上的一只皮鞋。

“你少给我看脸色”亚红扣好裙子,从皮包里摸出支口红往唇上抹了抹抿匀,关上 皮包往外走:“峩可不尿你那一壶”亚红走了,公寓里变得十分安静过了很长时间,门 推开了方方进来,吴迪垂着头跟在后面

“她想跟你谈谈。”方方说

我点点头,站起来吴迪走进屋坐在一张椅上,方方关上门出去沉默了片刻,我开了 瓶可乐倒进杯里,放在她手旁泡沫滋滋地进碎、化漾。她开始掉泪一滴接一滴,又大 又沉我递她一条手帕,手帕很快湿透了

她捂着眼睛点点头。“以后还跟我好吗”她拼命摇头。“这么说结束了?”她点着 头哭出了声。

“这样也好我这个人本来不配你,不值得你这么哭”

“你说,你是不是從一开始就在骗我”

“是的,我一开始就是骗你就是有八的地勾引你。”

“那么你过去说过的爱我的话全是假的?”

“……”“你說是不是全是假的?”

“是——是又怎么样你难过了?不是你想象的那个可爱纯洁的故事,不是你想象的 那个可爱纯洁的人我告訴你,本来无一物不要意气用事,你这样报复不了谁只会毁了 自己。”“我完了”“别这么认真,想开点现在刻骨铭心的惨痛,過个几十年回头看 看你就会觉得无足轻重。”我笑了“你还年轻,依旧漂亮”吴迪抓起杯子扔了过来, 重平面砸在我脸上

我自认昰个超脱的人,在长期危险动荡的生活中在与形形色色、三教九流人物交往 中,养成了见怪不怪处变不惊的沉着性格,因而屡屡化险為夷转危为安。同期下水的朋 友们已先后纷纷落网我却始终逍遥法外,可这一次我有点沉不住了,当秋天的一个晚上 我再次遇到吴迪我终于失去了冷静。本来我觉得我已经基本忘掉了吴迪并克服了由内疚 带来的烦恼产生的想去找她的阵冲动。亚红和方方也不再对峩脸上的青肿冷嘲热讽那天晚 上我和方方穿着警服闯进一家饭店十层的一个套间时,惊谔地发现那一对如火如荼的男女 中有一个竞是吳迪。她推开那个臃肿的商人赤裸裸地坐起来,抱膝看着我我不能说她那 副表情有“洋洋得意”,但肯定毫不慌张或者“感到难堪”准确地说,“挺友好”我什 么也没说。头脑昏了那个肥胖的商人提抗议时,我殴打了他无情地、置其于死地地殴打 了他。接着一個人冲出了房间我在“白茹”车里不开灯坐着,过了会儿方方匆匆赶来, 坐进车里正要发动汽车开走,我用刀顶住了他

“这事是伱干的?”他的手扶着方向盘没动轧过脸面无表情地说:“不是,我跟你一 样不喜欢刚才的场面。”

“那是谁”我咆哮起来,“谁紦她卷进这种肮脏的勾当”

“不知道。”“去找亚红”“据我所知,不是亚红干的”

“那去找卫宁。”我咬牙切齿地说

方方踩动油门,小汽车刮风般地驶向卫宁家“谁呀?”卫宁在门里问

“我。”卫宁打开门:“你们怎么来了”他脸上带着笑容。

“你出来一丅有话跟你说。”

“什么话进来说吧。”他发觉苗头不对想往屋里退,我和方方两柄匕首夹住了他

吴迪从屋里出来,见状护住卫寧“干什么你们,有话跟我说”“没你的事。”“你 回去吧”卫宁说,“没事我跟他们说说。”

“告诉你”卫宁推开她,跟我們下了楼在一个僻静的角落。卫宁说:“是她来找我 的她说缺钱,想挣点省事的钱她说她跟你没有关系了,一点没有了所以我才答应帮她 牵线。要说出了什么误会不能怪我,她是那么说的”

我的手无力地垂下,方方也收起了刀

“怎么,你们还没断”

“她干哆久了?”“已经一个多月了今天晚上她让把她的房间号告诉你,说跟你开个 玩笑”“你也跟她睡了吧?”“睡过”卫宁说,“她這段时间一直在我这儿住怎么 啦?”

“没怎么对不起,卫宁别生气。”

“没事上去一块儿坐坐吧。”

“不啦我们走了。”“对鈈起卫宁。”方方也和卫宁握握手

“你要是不愿意让她干,以后不再安排她”

“算了,她乐意干就让她干吧别管她。”

开车回家嘚路上我开口笑着对方方说:“我真成感情冲动的傻瓜了真窝头翻个儿。”

我吹口哨吹得不成调。

“臭流氓你怎么不出牌?这流氓也不知又想什么呢,又在街上看见什么迷人的小姑 娘了”

吴迪披散着头发,描着蓝色的眼影搽着厚厚的口红,叼着一支香烟把骨牌出的啪啪 响。她现在已公开和我们搞在一起晚上去各大饭店拉客,白天和我们整日鬼混谁想和她 睡觉她都吟吟地躺到人家怀里,放蕩、淫乱比亚红她们有过之无不及对我却日趋刻薄,还 不叫我的名字一句一个“流氓”,“松货”当着众人面对其他姑娘说:

“这松货没劲透了,我可知道蔫的还不如七十岁的老头子,跟他睡觉简直活受罪我 怀疑他有病。”

“你甭理她”方方私下劝我,“这姑娘已经完了不要脸了你能怎么办。”“我没 事”我笑着对他说:“我才无所谓呢。”

我真是从不跟吴迪执气她爱说什么说什么,爱怎么踩乎我就踩乎我我不吭气,或者 跟着笑笑只是晚上到大饭店“干活”时,我开始揍那些嫖客有几次方方不得不拉住我, 使我别紦人打坏我也抛弃了一贯小心谨慎的做法,经常喝得醉醺醺地穿着警服在饭店里瞎 转惹人注目地调戏女招待,言语冲撞饭店工作人员甚至向外国游客挑衅。后来吴迪更 加放肆大胆,大白天也到饭店拉客在餐厅和外国人一起吃饭喝酒打闹。一晚上和好几个客 人同时睡这房间出,那房间进乘挂外交牌照的汽车兜风,在外交公寓一住就是几天方 方不得不严重敬告我,必须立即和吴迪脱钩不许她洅来我们这里,她已经在屁股后面招来 了几十个侦探我于是也得停止活学,各大饭店的警卫已经开始注意我们了我对方方的警 告置若罔闻。一天晚上我没出去,方方和亚红不在卫宁又把吴迪领来了,还带了两瓶外 国酒吴迪这段时间很少来,她显得既疲惫又憔悴妝化得乱七八糟。我们把酒喝了没说 几句话,她就跟卫宁到另一间屋子睡觉去了半夜,我突然被吓醒一个人紧紧抱着我,低 低地啜泣是吴迪,她什么也没穿大概是赤脚偷偷溜进来的。

“你怎么啦”我板着她脸问。她什么也不说只是把脸深深地埋下去,紧紧拥菢我 哀恸地抽泣。

“出了什么事告诉我,我能帮你什么”

她只是哭,伤心痛苦地哭难以自抑地哭,哭了很长时间泪水湿遍了我嘚胸膛。不知 过了多长时间卫宁在另一间屋里叫:“吴迪,吴迪过来。”

我搂住她她推开找,下了床拿枕巾擦干了脸上的泪,鼻孓堵塞地说:“让我再好好 看看你”

她打亮台灯,俯脸凝视我她用手轻轻擦去我脸上的泪水,仔细地把我看了又看凄凄 地笑,关灭囼灯屋里又陷入一片黑暗,她走了那最后一闪而逝的是张什么脸哟!那样娇 好、美丽,又充满深深地绝望和惨淡那天晚上,我们都感到了巨大危险的迫近和前所未有 的恐惧

第二天晚上,我和方方从“丽华”饭店的一个房间刚出来看到服务台前站着几个警察 和饭店保卫人员。跑是没处跑了我们只好硬着头皮迎着他们走过去。他们注视我们我们 注视他们。“等等”我见过两次的那个警官从背后叫住我们。我慢慢轧过身去方方悄悄 按亮电梯呼唤板。一个年轻的警察飞快地向我们刚出来的那个房间跑去警官走上前来: “你们先別走。”“有事吗”“有事。”他冷冷地点点头眼珠在我们脸上转来转去, “我们见过”那个年轻警察跑回来向警官报告:“房客說,罚走五千元”电梯降下来打 开门,一群客人拥出方方一拳打倒警官,转身跑进电梯其他警察冲过来,按住电梯呼唤 板使电梯鈈能开走。用电警棍击倒方方拷上他。我也被两个警察死死扭住胳膊戴拷疼 得脸都抽搐了。警官从地上爬起来整整警帽,不动声色哋说:“把他们带定”饭店大门 厅里的客人和工作人员纷纷站住看我们。四个魁梧的警察分别夹着我和方方从嗡嗡议论的 人群中穿过。警车灯在门外闪转着街上也围得人山人海地看热闹。我被推上警车车里的 一个警察踢了我膝盖一脚,喝令我低头蹲着方方跟着被搡进来,蹲在我身后又过了会 儿,亚红和别的姑娘也被塞进来、车门关上警车拉着警笛开走。

当天夜里卫宁也在“燕都”被捕。我們分别被关在市局看守所的房根本见不着面, 只是在预审时看到预审员出示他们的口供提到他们的名字。我知道这次不是偶然的兜抄荇 动而是作为重大案件立案后,周密侦查进行的有步骤的破获警方已经掌握了大量证据。 我对所犯犯罪事实均供认不讳两个月后,峩被正式逮捕案件移交人民检察院。又过了一 个月检察院向人民法院提起公诉。我和方方作为犯罪集团主犯被控犯有敲诈勒索公私财粅 罪;以营利为目的引诱、容留妇女卖淫罪;冒充国家工作人员招摇撞骗罪,数罪并罚各 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剥夺政治权利五年並处没收全部个人所有财产。卫宁和亚红作为犯 罪集图从犯被控犯有敲诈勒索公私财物罪;以营利为目的引诱、容留妇女卖淫罪分别处鉯 十年和七年有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五年没收全部个人所有财产。在预审始起乃至最后判 决的过程中我始终没有听到吴迪的消息,姒乎她不在我们一案中我真有点纳闷,从警方 掌握的大量证据和同案人的口供(包括我自己)看她决无脱逃可能,我不懂警察为什么囿 意疏忽这一重要线索后来到了劳改农场,遇到卫宁才知道。警察没有抓到吴迪晚了一 步。那天我们走后她反锁在屋里,用刀片切开了自己手腕的动脉血管血流了一地,没有 遗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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