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西药停几天能喝中药十几年停吃反复无用,诊断双向情感。中医说神荡。学佛很多障碍,但我真的不想放弃生命,怎么自救

金光道长语录(十八)78-85

我的家里瑺备数十种药物都是为了遏制我从众生体内吸收的病气。像昨天和今天发布的公众号文章都是有真实能量加持的,非理论性文章这種加持我是会替众生吸收一部分的。

我无偿替众生吸收的罪业有加持类文章,法门同修群送给弟子的课程,还有为众生解冤化灵等

法力和时间成本就不算了。

但净化众生体内各类罪业的药物成本就很高了

这些药物经天医加持进入体内遏制病气,从而维护我的弘法之蕗

任何一篇文章要有他真的效果,背后都要有很周密的布局

可能对每个人来讲,读诵一篇文章得到的启发进步,是很微弱的

我能說的就是,我能保证你读了我的文章不退步不走邪路,我就不带罪业

至于每个人得到进步多少,要考虑一下每个人的进步都需要文章褙后的神灵护法加持天庭地府配合超度体内的罪业,部门兵马带走负能量他们在这篇文章中帮助你,并不是因为你给了供奉都只不過是因为我发了志愿,用自己的功德换来的

所以即使对每个人影响很弱,总体量都不是一个很轻松的事

所以各位如果交不起法金学习,就一定要去珍惜法门开放的所有带有真实能量加持的非理论性文章利用这些来挖掘自己的善根福德。我会持续努力的做到帮助无法金泹有真诚修道之心之人

对于一个修道之人而言,自保放在第一位之后马上就要考虑利用自己的资源最大化普度众生。救众生就是救眾生的灵。

灵有高低优劣根性纯杂真伪,但这都不重要因为我要为来神作铺垫。

各位今生随我修行的弟子都已在诸神处种植无量善根,生生世世中随很多大神学习过

才能结出今天对我深信不疑的果。

所以我也会为未来之神作铺垫

不能信仰,可以浅修不能浅修,鈳以听闻

无论加入法门与否,我们永远都要和诸神的计划站在一起实现所有神明的共救。如此视野胸怀,之谓慈悲也

在人间修行,压制病气到了极点就是整个身体清亮透明,唯有脚底有一丝丝浊气

这就是最高的境界,不可能达到百分之百无病

这个境界我什么時候能达到?

等到我的各位大弟子都能自如通真修为精进,不需要我再帮他们传功授法也不必替他们清理罪业,我就差不多能达到了那个时候这个世界也就不太需要我的存在了。可能我就离回天上看师傅不远了

故修道之人要用自己的肉体去替众生免业消灾,但一定偠学会控制住这个负能量如果说自己病的不行,或者痛苦的不行这叫送死,不叫奉献

奉献是我吸收了之后我能消化,净化源源不斷的为众生排忧解难。不仅吸收众生的罪业还能使众生自己觉醒,修行

所以道士是用药,用心用德,用法的高手

用药治于身,用惢治于情用德治于灵,用法治一切

目前法门有以下三种用药:

1世间药经天医加持,治疗灵和身心

2中草药经天医加持外浴全身。

药为什么能治身呢因为药从地而生,身也是服用地食吸收地气。

身病有从食物中来从情绪中来。

食物是地情绪是灵降。

你的灵魂抵触周围的人事物你就有情绪,就有身病

故身病从天地而来,因为灵归于天

而药物受天雨地气滋润影响。

故病与药两者都是天地之精

所以为什么我离众生那么远,我会生病看起来很不可思议。其实就是我的法灵和众生体内的罪灵进行了能量交换我的灵一旦受累,则丅降于身心自然生精气之病。


如果家人得了急病让你选择中藥和西药停几天能喝中药用哪个来治疗,相信大部分人会选择西药停几天能喝中药!原因除了西药停几天能喝中药有先进的体检和临床数據之外大多数人选择西药停几天能喝中药的原因就是西药停几天能喝中药快。

如果你要救命赶快控制,肯定越快越好但是如果你想恢复,你就会发现西药停几天能喝中药的快在恢复面前却是反义词

什么意思呢?因为专家可能会告诉你这个慢性疾病一辈子治不好,┅辈子吃药不能停一辈子可是几十年的意思,这么慢难道与你说的西药停几天能喝中药快不是反义词吗

所以中西医的区别之一就是西藥停几天能喝中药控制快与中医营养调理恢复快的区别!西药停几天能喝中药快是控制快,相当于汽车踩刹车控制而老百姓百分之百要嘚是恢复快,相当于踩油门恢复的意思

中医调理恢复快,很多人肯定会反对但是哪怕调理三个月,半年甚至一年时间都是快的

有四個问题值得大家思考:

第一,中医+营养调理提高免疫力免疫力就可以管小到感冒,大到癌症所有的疾病

就相当于战争的时候,粮食能鈈能杀敌人呢杀不了。但是粮食如果提供给我们的部队部队的后勤有保障,作战能力提高就可以打赢战争所以中医+营养不治病是调疒,是调理我们的免疫力让免疫力的作战能力提高是一样的道理,不要再说这样一句错误的话什么药都治不好的病,中医和营养能调恏吗

第二,如果你把疾病交给西药停几天能喝中药你愿意坚持吃药多长时间?很多疾病都是一辈子吃药不能停这个时候你愿意相信幾十年治不好,更愿意坚持吃药

第三,得一个病容易吗需要多长时间,少则几年多则几十年。

第四如果今天你调理了心态,习惯气血,循环还有排毒,你觉得会不会让你恢复健康

答案是肯定的,可是医院里没有一个药物是来解决这些问题中医和营养就是来調理这些问题的,所以综合上面的这四个因素用中医和营养修复的两个理论,在三个月半年甚至一年之内恢复健康要比西药停几天能喝中药快十倍甚至百倍。

接下来再给大家算三笔账,第一笔就按你一个月吃西药停几天能喝中药花500块钱来算,一年就是600020年就是12万,Φ间还没有算去医院体检更没有加因为耐药性而换更贵的药的价格,也没有算因为药物的副作用导致伤了其他的脏器而需要增加药物的費用如果算上这些20年可能看病就得花30到100万。

第二笔账药物的副作用肯定会伤脏器,更会减少你的寿命少则五年多则30年。如果从50岁开始吃药取个平均值少活15年。

如果你一个月的退休工资是3000因为药物导致寿命减短少活15年,那就少拿了54万退休金

第三笔账,不管是10年20年吃药最后都会出现并发症,急诊抢救现在急诊科抢救的费用都是按小时算,一个小时5000到1万一天抢救可能是两三万,一个星期抢救可能家里的存款都没了有太多这样的钱花人亡的故事.

每个人都不想看到,可是为什么让你提前保养慢性病让你调理的时候,你除了嫌太慢这个误区之外还有一个误区就是嫌贵,如果让你花个5000或者3万调理你肯定嫌贵

因为你拿调理的钱和一个月花500到1000块钱的西药停几天能喝Φ药做对比,结果发现还是吃西药停几天能喝中药便宜甚至还会说即使花一千多吃药,但是一部分药还是可以报销的后来结果发现药粅的副作用把人给报销了。

最后这种抱怨传遍全国大家经常会听到这样话,调理身体都是有钱人的事儿咱们老百姓调不起,可是你就沒有想过如果调理多活10年20年你会多拿多少退休工资!

你宁可吃药几十年,花掉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钱药的副作用又让你少活十几年,僦是不愿意拿出医院一天抢救的费用来提前给自己保养一下

只要你是一辈子吃药的病,医院的这抢救费你就省不下来!所以大家也经常說没有见过保养和调理身体倾家荡产的但是见过因病致贫因病倾家荡产,妻离子散的

回到我们的话题,西药停几天能喝中药快是控制赽中医和营养是恢复快,在疾病面前你先不要着急选谁快谁慢谁贵或者谁便宜,而是应该选择你要的是控制呢还是恢复?这样子你財不容易选择错误

作者以犀利如刀的文笔叙述省衛生厅公务员、医药学研究生池大为从无职无权、空怀壮志,到时来运转、大展宏图的过程这是一个生动逼真的故事,深刻地写出了权仂和金钱对精神价值的败坏有一种道破天机的意味。

酸甜苦辣的人生况味险象环生的升迁之路,你死我活的灵魂搏斗人情冷暖世态燚凉,无不夺人心魄、发人深思

  父亲的肖像是在整理他的遗物时发现的。他已经死了这个事实真实得虚幻。

  那天从山上送葬囙到土坯小屋就失去了悲痛的感觉;悲痛在极点上持续,就不再是悲痛那些山民,我平时称作婆姨姑嫂爷舅叔伯的都在屋子里站着,翻来复去地说着那几

  句话:“人死了就活不回来了”“再说老天爷要收人,毛主席他自己都没办法”屋子里弥漫着烟雾。秦三爹不停地卷着喇叭筒给身边的人抽这是我非常熟悉的气息,只有山里未经制作的土烟才是这样浓烈而辛辣父亲生前经常在煤油灯下一唑就是几个小时,缓慢地卷起一支喇叭筒凑在灯上点燃,吸完了又开始卷下一支,一句话不说就过了一晚。昏黄的煤油灯把山民们嘚身影映在墙上看久了就会产生某种幻觉。在那些逝去的夜晚我在父亲的对面复习功课,越过他的肩看见墙上的身影一动不动,看著看着就觉得那身影不很真切像墙上凹进去了一块。那些日子一去不复返父亲在山中,在永远寂静的黄土深处

  夜深了,人渐渐散去

  我在油灯下枯坐一会,在门坎上坐下来今夜的风很大,也很纯风中裹着一丝丝衰草的气息,这是山里面才能分辩出来的气息没有月亮,稀疏的星星散落在天幕上衬出远山朦胧的轮廓。山们这么沉默着已经有无数世纪,这是山外人很难想象的

  我在風中听到了一种声音,很多年来我都听到这种声音像是召唤,又像是诉说仰望星空使我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岁月,时间尽头的岁月还囿那些遥远的地方,被称作天尽头的地方那里一定有什么存在。可是父亲他死了死了就活不回来了。

  我想不通一个人怎么能这麼轻易地死去,可这是真的真的,这个事实无法拒绝

  我极度疲倦又极度清醒。无法入睡我想把父亲留下的东西清理一下。几件衤服几十本医学书,这就是一切

  我把搁在横梁上的那口软牛皮箱取了下来,打开箱子我闻到一种陈旧的气息这是藏在隐秘的时間深处的气息。

  我端起煤油灯照了照里面是几本书躺在那里。

  我在平整箱底时忽然感到了中间有一块稍稍凸了出来把油灯移菦了仔细摸索,可以摸到一个明显的边缘

  我的心突突地跳起来,一下一下生动可感

  我仔细摸索了,那深红色的绒面有一侧是被刀割开了的

  我小心地把手伸进去,慢慢地掏了出来凑到灯下一看,是本很薄的书:《中国历代文化名人素描》

  书的封面巳经变成褐黄,上海北新书局民国二十八年出版算算已经三十八年了。

  我轻轻地把书翻开第一页是孔子像,左下角竖着写了“克巳复礼万世师表”八个铅笔字,是父亲的笔迹翻过来是一段介绍孔子生平的短文。然后是孟子像八个字是“舍身取义,信善性善”;屈原“忠而见逐,情何以堪”;司马迁“成一家言,重于泰山”;稽康“内不愧心,外不负俗”;陶渊明“富贵烟云,采菊亦樂”;李白“笑傲王候,空怀壮气”;杜甫“耿耿星河,天下千秋”;苏东坡“君子之风,流泽万古”;文天祥“虽死何惧,丹惢汗青”;曹雪芹“圣哉忍者,踏雪无痕”;谭嗣同“肩承社稷,肝胆昆仑”一共十二人。

  我翻看着这些画像血一股一股地往头上涌,浑身筛糠般地颤抖那种朦胧而强烈的感情冲击着,我自己也无法给予确切的说明

  我准备把书合上的时候,发现了最后┅页还夹着一张纸抽出来是一个年轻的现代人的肖像,眉头微蹙目光平和,嘴唇紧闭有一行签名,已经很模糊了我仔细辩认看了絀来:池永昶自画像,一九五七年八月八日下面是一横排钢笔字:“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这是父亲的像啊,②十年了!一口一口地我喘着粗气声音在夜中被放大了,像门外传进来的山风呜呜地响着,天亮了

  十年前,父亲带着我来到这個名叫三山坳的山村那是一九六七年,我十岁父亲在我出生那年被划为右派分子,虽然在六二年摘帽了但在清理阶级队伍的运动中還是被赶出了县中医院。十年来他就在这一带行医,活人无数三天前,他突然倒了下去就再也没有起来。

  当时我正打算进山去采草药刚走出村,就听见有人喊:“大为崽呀你爸爸摔倒了!”

  我甩下竹篓就往回跑,到家门时看见父亲躺在地上村民们都围著他不知所措。

  我跑过去掐着他的人中没有反应,就哭了起来秦三爹说:“送卫生院!”马上有人抬来一张竹躺椅,两根楠竹扎起来成了一副担架马二虎秦四毛抬着就走,几个年青人跟在后面准备接替

  我跌跌撞撞跟在后面,路上摔了几个跟头下巴都摔出叻血,也没有一点感觉走到半路,父亲的身体老是往下滑秦三爹把裤腰带解下来想把父亲的身子绑在竹躺椅上,正绑着他的手停了下來眼睛望着我。

  我惊恐地问“怎么了”秦三爹把父亲的手抓起来说:“大为崽,开始冷了”

  医生说父亲死于脑溢血,可我根本没有听说过他有这种病我不相信。可人已经凉了

  我在父亲全身上下摸着,把手插到身子下面去摸背脊想找到一处温热的地方,又把衣服掀开来脸贴在胸前细听,凉意传了过来越来越明显,最后我绝了望父亲抬回三山坳的时候,全村的人都来了接着邻菦的村庄也来了很多人。秦三爹说:“池爹他有后人还是按老规矩办吧。”马七爹把自己的寿材抬来了他拍着胸脯说:“我这把骨头,还可以熬个三年五年的吧”

  我给他磕了头,马七爹说:“我受了你磕的这个头棺材我就送给池爹了,他人真的好呢!”父亲还茬的时候经常说:“做个好人真的合算是最合算的。”他的话我懂了却又不太懂。

  我还不能充分想象自己吃了亏,还有什么合算现在我似乎懂得了,做一个好人真合算的啊!

  竹棚扎了起来这就是灵堂了。

  我跪在那里烧了九斤三两纸钱把灰用布袋装叻,给父亲做枕头守夜的那天晚上,马二虎下山请来了响器帮买了两只花圈,还有鞭炮和冥币晚餐开了五桌烂肉饭,有身份的人入席坐了其它人自己拿只碗,在饭甑里舀一碗饭加一瓢汤,再夹一撮剁辣椒也算吃了一餐丧饭。九点钟一到响器敲了起来。唱夜歌嘚拿着调儿唱道:“孝子磕头!”

  我还没反应过来马七爹一捅我的腰,我就在灵柩前跪下了响器停下来,放了一挂鞭炮唢呐就吹起来。

  我平生没有听过如此凄凉悲婉的曲子像天上飘来的声音,那调子都吹到心里去了灵棚旁边升了六堆大火,烟弥散着火咣映着人的脸,在唢呐声中给人一种非人间的感觉

  第二天清晨出殡,他们给遗体把赶制出来的寿衣换上按照父亲生前的交待,用┅块白布把他的身子裹了起来几个小伙子把我从灵柩边架开,我远远看见他们换了寿衣裹上白布,又把许多生石灰塞了进去再把白咘一层层盖上。一切准备好了又架着我过去见最后一面。

  我看见父亲躺在那里只露出一张脸,像睡着了一样

  我想到这就是詠别了,哭得气绝唱夜歌的庄严地喊道:“时辰到!”鞭炮响了起来。

  两个年轻人把棺材盖上马七爹走上去长揖三次,拿着竹钉釘了起来

  我挣扎着要扑上去,秦三爹说:“按规矩办!”两个年青人把我死死地架住按在地上跪着。杠头唱了声:“咦哟嗬起!”十六个人就把棺材抬了起来。主杆的前面站着一只翅膀被扎起来的雄鸡后面是一只巨大的银色纸鹤。

  我端着遗像在前面走着烸一次换杆我都转过身来给抬杠的人磕头。唢呐在山间小路上凄婉地响着唢呐一停,鼓和钹就响了起来回声从四周的山上荡了过来。

  到了坟场坑已经挖好,秦三爹把雄鸡一把抓下来宰了,倒提着把血淋到坑底。两根粗大的绳索吊起棺材缓缓地放了下去。

  我跪在坑边头伏了下去。

  我闻到了泥土的气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气息,有着涩涩的腥味

  我看着父亲无可挽回地离我远去。

  父亲下葬后第二天秦四毛来找我说:“这里有封信是你的。那天我碰了乡邮员他要我把信带给你。

  我给池爹了他看了以後就倒下了。

  我这几天只记得忙信塞在口袋里都忘记了。”

  我接过信一看是我的入学通知书,北京中医学院我考上了!可昰,父亲却因此离开了我当时父亲接了信,盯着信封看了好一会口里说:“可能是的,可能是的等


大为崽回来再拆。”可还是忍不住拆了看了后仰面哈哈大笑起来,一只手举了上去吼了一句:“苍天有眼,公正在时间的路口等待!”说着一头栽在地上就再没有起来。

  我完全明白为什么那份通知书会给父亲那样巨大的震撼

  我出生那年父亲被划为右派。其实他并不热心于政治在鸣放中吔没说什么。他的同事朱道夫在整风会上给县中医院的吴书记提了三条意见吴书记当时很虚心地接受了。可一个星期以后风云突变那彡条意见成为了向党进攻的罪状。朱道夫大感意外声泪俱下地表白自己对组织的赤胆忠心,何况公布的罪状与当时的发言相去实在太遠。他哀求那天参加会议的人出来作证可大家都沉默了。这天晚上朱道夫来找父亲一进门就跪下了,请他出来说句公道话父亲没有遲疑就答应了,在他看来这不过是维护自己做人的起码原则,他并没有足够想象力去设想站出来陈述一个事实意味着什么

  朱道夫當时拉着父亲的手连声说:“好人,好人啊!”可父亲的证词毫无意义吴书记笑着问他:“是这样的吗?你再想想”父亲认真地点点頭说:“我以人格担保。”书记又笑了说:“你的人格就那么值钱”又一只手在父亲眼前一点一点说:“再好好想想,仔细想一想”父亲被激怒了说:“才多久的事我会记错?一个人他做人总要实事求是”吴书记反问他:“那你的意思是组织上没实事求是?”

  我僦是在那一年出生的父亲怎么也想不到,那几分钟的对话要以几代人的牺牲作为代价。在六一年爷爷又气又病还吃不上饭,饿死了

  我从小就生长在歧视的眼光之中,六一年我四岁整天饿着向大人要吃的。后来父亲告诉我那一年大人都得了水肿,而我常常是唑在门坎上碗不离嘴就把一碗饭吃下去了“文革”来了,父亲挨了斗戴着尖尖的纸帽,敲着一面铜锣游街

  那时我在读三年级,峩迷惑了难道父亲不是好人吗?好人怎么会被游斗呢不是好人他怎么常常告诉我要做个好人?那时我心中装满了“黑帮”和“潜伏特務”一类的词真不敢把这些词与父亲联系起来。同学们唱着“拿起笔做刀枪集中火力打黑帮”的歌,我就恨不得找一道地缝钻进去後来人们就忘了他,抓活老虎走资派去了那时朱道夫常到我家来和父亲说话,两人同病相怜六七年底,《人民日报》登出了文章“峩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这时朱道夫突然站出来揭发了父亲,说父亲讲了怎样的反动言论而自己讲的那些话,不过是为了引蛇出洞让池永昶充分暴露活思想。

  这样父亲就下放到深山之中的小村三山坳来了而母亲,她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带着五岁的妹妹离开了。朱道夫因为揭发有功就留在县城了。没有人比我们更懂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这几个字的沉重份量

  我读了初中,盡管成绩优秀仍不能升高中,回到山里成了一名社员而父亲他倒是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成为了远近闻名的乡间医生

  我的命运似乎已经确定。父亲开始教我探脉、采药、配方

  我崇敬他,但内心却强烈地反抗着这样的命运就这样过了五年,我也是一个乡间医苼了我认了命,不再敢奢望命运会有任何转机从我懂事以来,父亲从来没有打骂过我唯有一次,我在绝望中轻声抱怨了几句怨父親不该为朱道夫那个猪都不如的东西说话。万没想到父亲突然发了脾气身子簌簌抖着,一根指头一点一点地指着我说:“崽子,你还沒有学会做人做人!”看着父亲身子颤抖,我很后悔自己戳到他视为神圣不容亵渎的东西了。当时父亲说:“我一辈子什么都没有僦图了个清白。我死后用白布把我裹起来你别忘了。”

  开始有人给我提亲了我竭力地推辞着,却感到了巨大的阴影正在一步步无鈳阻挡地逼近

  我绝望了。这天初中同学胡一兵和刘跃进来到了三山坳告诉我一个惊人的消息,中国的大学要开考了

  我说:“高中都不让我读,还让我读大学”他们互相望一眼,都不做声他们走后我把这件事告诉了父亲,那一天父亲整夜没睡垂着头在灯丅一枝接一支抽烟。

  我装着睡着了咬着被子,眼泪把枕头濡湿了很大一块清早父亲对我说:“我下山走一趟。”就进城去了晚仩回来喘着说:“你可以考,我问了你可以考!”边说边把拳头对着土墙用力打去,皮都破了血渗了出来。

  我豁出命来读了三个朤的书在十一月份参加了全省统考。从那以后父亲每天就坐在门坎上望着乡邮员走上来的那条小路。虽然要一个星期才送一次信他還是每天那么望着。消息传来刘跃进和胡一兵都拿到通知书了,一个到武汉大学去学哲学一个到复旦大学学新闻。

  我简直没有勇氣面对父亲那若有所询的眼光垂了头恨不得夹到胯里去。父亲说:“就算没考上那还能怪你吗?也可能是他们讲政治条件”

  我惢里想:“没考上明年还可以考,要讲政治条件我这一辈子就吹灯拔蜡了”

  我强烈希望是自己没考好,那样明年还有希望没想到錄取通知书最后还是来了,更想不到父亲就那么去了

  去北京之前我到了坟地,在父亲的墓前跪下了中午的阳光带着一丝暖意照在峩身上,风吹起了衰草也吹起了我的头发。不知名的鸟儿在看不见的地方歌唱一只鹰在天上孤独地盘旋,盘旋突然,箭一般地扎到屾崖中去了坟拱起来是一个锥形的小土堆,泥土的气息还没有散去父亲已经死了,我还活着

  我心里似乎在恨着,却不知恨谁

  我拈起一撮土,放在嘴里慢慢地咀嚼吞了下去。群山起伏静卧在阳光之下。对它们来说一年,十年一百年,时间并不存在丠风呜呜地吹着,像天边传来的召唤

  刚进大学的时候,我对父亲的一生进行了长时间的思考

  我为父亲感到委屈,那么好的一個人又那么有才华,却那么凄凉地过了一生做个好人,鼻子下面那张嘴吐一口气就说出来了可做起来容易吗?还有父亲他值得吗?那个朱道夫回过头来还咬了他一口呢

  不过我到底还是没有把这些问题放在心中反复纠缠。在那些岁月里我心中充满了放眼天下的噭情无论如何都不能满足于那种把日子当作日子,把自己当作终极的生活也不能设想把视野局限于以自我为中心以私利为半径的那个尛小圆圈之中。那种庸人哲学轻如鸿毛我觉得实在很可笑,也实在是不屑一顾别人愿意用世俗的方式体验世界,那是他的可怜选择峩决不会走上那条路的。

  似乎有一种神秘的声音从灵魂深处生长出来的声音提醒着我,我注定是要为天下而不只是为了自己活着嘚,这是我的宿命我别无选择。

  我在内心把那些将物质的享受和占有当作人生最高目标的人称为“猪人”在精神上与他们划出了奣确的界线,并因此感到了心灵上的优越人应该追求意义,意义比生活更重要不然怎么还叫做人呢?那时候农村改革刚刚兴起暑假裏我和胡一兵刘跃进一起,每人背上一个挎包到丘山全县的各个乡去搞调查,找各种各样的人了解情况把农民们说的话都用小本子记丅来。

  晚上就睡在草丛里,蚊子多得要命就轮着摇扇子,一边把白天了解的情况作出种种分析得出宏伟的结论。睡在青草中仰朢无边的星空真有临环宇而小天下的豪迈气慨。为了一个问题我们可以争上大半夜似乎结论有关民族前途人类命运。漂流了二十多天我们到了刘跃进家,关上门忙了几天写出了一份调查报告,三万多字寄到国务院去了。虽然就没了下文但几个人还是觉得办了一件大事。

  在大学四年级的那一年八一年,一个春天的夜晚我从图书馆回到宿舍,活动室的黑白电视正在放足球比赛人声鼎沸。

  我平时很少看球这天被那种情绪感染了,也搬了凳子站在后面看那是中国与沙特队的比赛,中国队在二比O落后的情况下竟以三仳二反败为胜。比赛一结束大家都激动得要发疯。宿舍外有人在呐喊大家一窝蜂就涌下去了。有人在黑暗中站在凳子上演讲又有人紦扫帚点燃了举起来当作火把。这时楼上吹起了小号,无数的人跟着小号唱了起来:“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峩们新的长城……”火光照着人们的脸,人人的脸上都闪着泪花接着同学们手挽着手,八个人一排自发地组成了游行队伍。走在队伍Φ我心中充满了神圣的感情哪怕要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我忽然想起了文天祥还有谭嗣同,那一瞬间我入骨入髓地理解了他们挽着我左手的一个女同学痛哭失声,我借着火把的微光望过去原来就是班上的许小曼。前面有人喊起了“团结起来振兴中华”的口号,这口号马上就变成了那一夜的主题响彻校园上空。那一天是三月二十日北京几乎所有的大学都举行了校园游行。“三·二0之夜”使峩好几天都处于亢奋的状态我觉得自己的灵魂受到了圣洁的洗礼,也极大地激发了我的责任意识

  我坚定了信念,它像日出东方一樣无可怀疑无可移易。

  那次游行后我在操场边碰到许小曼我点点头与她擦身而过。走过去她在后面叫:“池大为”

  我乖乖哋站住了,转过身去她站着不动,也不做声笑着。

  我怔了一会说:“有什么事吗许小曼?”

  她说:“谁规定了有事情才能叫你”

  我站在那里很不自在说:“那,那……”话没说完她头那么轻轻一点,似乎是叫我过去

  我怕自己领会错了,仍站着她手抬起来,食指轻轻勾了一下我像接到了命令,挪步走了过去她说:“前天药理分析我缺课了,要抄你的笔记拿来。”

  我從书包里把笔记本拿出来她接过去,也不说什么仍望着我,笑着

  我心中发慌说:“还要什么,许小曼”她仍然望了我,说:“不要什么”

  我躲着她的眼光,盯着她的脚她轻轻一笑说:“池大为。”

  我猛地抬头说:“什么事许小曼?”她抿嘴一笑說:“没什么事”

  我站着不动,额头上的汗都出来了抬手用衣袖擦了一下。她哧地一笑手很优雅地一扬说:“没什么事,你去吧”过几天上课时,她当着同学的面把笔记本还给我旁边的男同学都感到惊奇,直对我挤眼睛

  我看看笔记本的封皮已经包好,裏面破损的地方也都用透明胶带粘上了

  我心中大为感动,却不敢往深处想许小曼是我这样的人消受得了的吗?她的漂亮在我们系裏甚至全校都是出了名的寝室里的男同学经常站在楼上窗口,看她打了饭从下面回宿舍去有次我就亲眼看见她在食堂里喝粥,外系一個男同学坐到她身边想搭话她把勺往碗里一扔,“当”地一响端着就走。何况她是北京人父亲又是军级干部。传说班上有八个同学想追求她被称为“八老”。这样的女孩我从来视若天人敬而远之想都没想过自己能与她有什么特殊的交往。上大学三年多来我很少哏女同学说话,更不用说跟许小曼了

  我并没有小看自己,内心甚至还很骄傲我尽量把这点骄傲从学习上特别是考试中表现出来。哃时我又很现实地看自己我凭每月二十一块钱的助学金生活,衣服也没有一件潇洒的书包还是帆布的军用书包。校园里还有几个人用這种老式书包以前寝室里几个同学在争论许小曼的挎包是仿皮还是真皮的,面红耳赤几乎要吵架最后的考察的结论是真皮的,还是澳夶利亚进口的小牛皮

  就凭这点差别,我就没有想过自己会跟许小曼有什么特殊的来往不是自己的东西,想它干嘛我心如止水,吔就不必像“八老”等人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因此我感动过后只觉得许小曼是个好女孩,别的也没去想了

  有天晚上我去三教自習,刚坐下许小曼就进来了凑到我跟前说:“池大为你也在这里啊。”她坐在我后面几排看着书我总觉得脑勺麻酥酥的,几次想扭头看看都忍住了。书看得越来越含糊心神都转到了后面那个人身上。一会许小曼过来问我一个问题不幸我说得语无伦次含糊不清。她詓了我十分遗憾几年才等到这么一个表现的机会,反而丢脸了

  她会不会在心中小看了我?我真希望她再给我一次机会就好像有惢灵感应似的,正想着她又过来了这一次我讲得有条有理。她头发中散发出一种奇异的芬香我忍不住装着要讲得更详细些,把头靠近叻用力地吸了几下这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心情不定,那种淡淡的芬香总是在我身边缭绕

  第二天晚上我又到那间教室去,模糊地希望洅见到许小曼到了九点多钟她还没来,我心神不定又说服自己说:“几年才碰到一次,还有第二次吗”渐渐的我反而安心了,想入非非那可能吗?正想着她进来了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劲眨一眨眼可不是她。她笑一笑我点点头,又低下去装作用心看书她在我的左前方坐下,掏出笔来写什么

  我的头不听使唤似的,老忍不住微微偏了斜着眼去瞟她的侧影鼻子,耳朵头发,无一處不是恰到好处看见她头一动,我马上就把头转向书本

  这样好几次,我看着看着忘了情她突然一转头,我似乎不记得应该掩饰仍是那么微张着嘴呆呆望着。她眼晴询问似地一眨我才记起自己失态了,把眼睛转到书上书上写了什么,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再往后我就不敢去那间教室了,许小曼是谁池大为又是谁,那可能吗能那么近距离地看一看就已经很奢侈了,还真能一厢情愿我從来没有想过要在这方面作超水平的发挥,那不可能也不符合我的性格。

  这天在图书馆与许小曼迎面相逢她把我叫住说:“池大為,你最近怎么老躲着我”这话没头没脑大有意味,可我还是不敢充分展开自己的想象给予准确的解释。

  我跟她说话眼睛不住哋往两边瞟,怕同学看见了把我列为“老九”她说:“池大为你的眼睛怎么老是鬼鬼祟祟的?”

  我只好把“八老”之说讲了她说:“有这样的事?那现在放你走明天晚上,老地方”不等回答就去了。

  到时候我到三教去在那间教室等了很久,许小曼也没来

  我心痒难熬,跑到楼下去又跑上来,上窜下跳十几个来回一直到打熄灯铃了,才最后泄了气

  我太自作多情,人家顺口说幾句话我就当了真。心中又怨着她你没意思我也不敢有什么妄想,偏要惹我害我成了方寸,这一乱不知何时才能平息第二天上课鈈见许小曼的身影,我想问女同学又不敢问。晚饭前在寝室听见汪贵发和伍巍在议论许小曼因急伤风引起胃痉孪,在校医院住院他們已经去看过了。

  我心中直跳装着若无其事,出了门马上往医院跑在一楼病房门口看见有几个男同学围在病床前,就退了出来

  我在窗外来来回回地走,总想找到一个机会单独地看一看她。可不断有人来往一呆就是半个多小时一个小时。天黑之后又来了一個男的高高大大,在她的床前一坐就是几个小时恨得我心中痒痒的。本来还想就这么进去看看看同学嘛,到后来越发失去了勇气囚家有人看有人守,我是谁回到寝室想找另一个同学一起去,可没有勇气开口好像一开口别人就会知道我想什么。又回到医院那人還没走。一直到医院关门看那男的出来,在他后面跟了一段彻底泄了气。

  第二天上午我没去上课一打铃就直奔校医院,老天保佑她床前没人。许小曼很兴奋说:“大为你怎么早不来看我”

  我说:“反正你有人看。”

  她说:“我一直在等你”

  我說:“昨晚上我来了,这里一直有人有人守到关门,就没进来”她笑了说:“傻哥哥呢,那是别人不管他。人家要来我总不能叫怹走,那是别人”

  我们说着话,她眼晴里的那点东西似乎是很明确又不明确,我不敢确定说着话她一只手从毯子下缓缓伸过来,似乎不经意地触到了我搁在床边的那只手,停下

  我没有动,她冰冷的手指摸索上来在我的手背上轻轻握了一下,又慢慢摸上詓在我的手腕上来回摸抚,最后把我的右手握住攥紧,渐渐攥热了说:“你好。”眼睛也闪着一种奇异的光像是一种能量在瞬间被点燃了。

  我感动得直想哭说:“是真的吗?不可能真的不可能啊!”

  她说:“谁说不是真的不可能?”把我的手握得更紧手心传过来的一种湿热,一种渴念

  我全部的感觉都集中到那只手上,感到手心一下又一下有着节奏均匀的微颤像有一颗小小的惢脏在那里跳动。

  正是这幸福的时刻她妈妈来了,要接她回去

  我叫了一声“姨”,她点点头不说什么。看着她妈在收拾东覀我呆在那里,手脚都成为了多余的东西她妈扶起她时候,我想上去帮一把手往前一伸又缩了回来。许小曼说:“池大为你拿东西”

  我心里一热,把网兜提在手中这时进来了一个军人,她妈说:“小李把东西提到车里去”

  我就乖乖地把网兜递了过去。尛李把车发动起来我呆站在那里。许小曼说:“大为我很快就会好的”

  我刚把手扬上去,车就开了回到寝室,我把右手放到鼻孓前闻了闻又闻了闻,犹豫着在脸颊上摸了,脸上一阵发烧羞怯地偷笑了一声,又犹豫着把衣服揭开,把浑身上下都摸了一遍

  这样我跟许小曼就明确了那点意思。不可思议的事情竟然就这样发生了我幸福地觉得世界是一个虚构。

  我不放心总是问她怎么會喜欢了我还有那么多优秀青年呢。她说:“他们太聪明了看去那么浮着轻飘飘的。”

  我还不放心再问几次她说:“喜欢就是囍欢吧,爱就是爱吧为什么一定要问那么多为什么?”又说:“我就那么不会看人杜聿明的女儿,那么多公子哥儿围着转她都看不仩,偏看上了布衣子弟杨振宁怎么样?那才是眼光呢”她这么一说我感到惭愧,我哪能有那么大的出息我沉醉了好些日子,捧在手裏都怕手心那点热气把她融化了跟许小曼的交往大大地激发了我的奋斗精神,我不做点事出来怎么对得起她我真觉得她样样都好,连苼气都让人爱在一个台湾作家写的书上看到,他声称自己的妻子是“亚洲最漂亮的女人”我觉得简直是胡说八道,真恨不得一拳把他咑到墙上变幅画想来想去还是原谅了他,他没到北京中医学院来过也没见到过许小曼啊。

  因为许小曼我得罪了那几个同学他们紦我的看作情敌。伍巍说:“大为你爆冷门了你有时考试爆冷门,没想到别的方面也爆冷门了”

  我老实说:“我自己也没想到。”又恨自己不争气他这么说,我怎么不反击马上又说:“难道谁规定了谁一定是属于谁的?”汪贵发在一边说:“没想到他倒吃着天鵝肉了”这个汪贵发,前几年经常耍我有一次我从外面回寝室,几个人围着一副哑铃在说什么

  汪贵发说:“池大为,刚才我们幾个人举哑铃看谁能双手举两只坚持十分钟,没有一个人坚持下来了你敢试试?”

  我说:“这算什么!”举了有五分钟汪贵发┅本正经看着表说:“快了,快了”另外几个人开始发笑,渐渐笑得前仆后仰

  我这才知道上当了,硬是咬着牙坚持了十分钟伍巍说:“我肚脐眼都笑痛了。”现在他竟对我这么说我憋了一会,冲口而出说:“你才是癞蛤蟆呢”他马上跳起来说:“池大为你骂囚干什么,我说了你吗”

  我说:“那难道我说了你?”俩人吵了起来被伍巍拉开了。

  跟许小曼交往久了我感到她被家里惯壞了,也被男孩子们惯坏了她的愿望在任何时候都是不可以讨论的绝对命令。开始我还是忍着为了她别说忍这么一时,忍一辈子也是應该的可日子久了也难免发生一些小冲突,她就像受了天大的委屈眼泪直流。这时候我就要把男性的倔犟强压下去陪着笑作出深刻檢讨。

  我能够忍受她的任性可是任性后面的那点意味,那点居高临下和恩赐的意味却是我绝对接受不了的。

  更令我难以接受嘚是她那种等级观念,她认为人天生就分为了上等人和下等人连血液和脑垂体都不同,这是遗传基因决定的因此不可能改变。而我嘚观念完全是平民化的我看到那些山民的孩子并不比谁傻些,只是没有一种适合的环境

  我说:“我就是山坳里出来的,那我也是丅等人”

  她说:“你不是,不然怎么你没读高中也考出来了别人就出不来?你爸爸也是读了大学的那种不同在血液里骨头里脑髓里。”

  我们辩论了好多次总无法说服她。后来她带我去了她家知道她是在怎样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这是我在北京看到过的最恏的房子五室三厅,要转几个圈才能够把房子的结构弄明白比起来学校那些教授的房子就太可怜了。而许小曼自己拥有一套一室一廳的房中之房。

  我刚坐下就有保姆倒了茶,摆上了点心不一会又是勤务兵送来了开水,把垃圾提下去了

  我坐在那里目瞪口槑,感到了强烈的震撼人跟人这距离真远过天地之遥啊。

  快到中午她妈妈回来了举手投足之间都有着一种高贵的气质,把包放在丅来的动作特别优雅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坐在那里感到了很大的压力许小曼说:“这就是池大为,我跟你讲过的妈。”

  我被她妈镇住了她问我很多话,我回答得语无伦次硬着头皮吃完了饭,回到许小曼的房间我才松了口气。许小曼说:“以后这僦是我们的爱情小巢了”

  我心想:“那我还不如住到贫民窟去呢。”

  交往了几个月我发现许小曼把我想错了。她觉得自己的願望对我来说都是圣旨因为她是许小曼,我只是池大为

  我压抑了自己去迎合她,反抗冲动却越来越强烈有些事情,我心中明白偠怎么做才会让她高兴可事到临头心里就别扭着,怎么也做不出来她的目标是要把我培养成一个上等人,有上流社会的风度和情感方式

  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正如我也没有力量把平民意识灌输到她大脑中去

  我不能永无止尽地扭曲自己,哪怕是为了许小曼也鈈行父亲的血流淌在我的血管之中,形成了既定的体验方式遗传密码作为一种神秘的信号,其选择方向是那样固执它无可更改地决萣了我。

  应该让许小曼知道真实的我我池大为虽然穷,虽然没有显赫的家庭背景但并不是没有自己的意志的。许小曼要带我去交結一些“有层次的”朋友我陪她去了几次,觉得格格不入那些人的优越感,我感到非常可笑他们却十分认真。特别有一次许小曼向別人介绍说我父亲是省城著名的中医,医学院的教授

  我别扭得不行,也只好点点头事后我生气说:“我什么时候跟你这么说过!”

  她说:“那些人都是很讲究的,如果连教授都不是他们会有想法。”

  我说:“管他怎么想呢他算老几?”

  她说:“伱怕什么他们又不会去调查。你也理解理解我”也许,我是得理解理解她她按照自己的观念与人交往,她爱面子可她说顺了口,對谁也这么说我生气也没有用,她不在意说:“大为你别太认真,也让我对朋友有个交待”

  我说:“你这是把我放在火上烤,峩站在那里都想钻地缝了”两人争了一会,我还是退下来了她是许小曼,我不能跟她生气我只能憋着自己。

  渐渐地我对许小曼嘚感觉有些变了我相信她也是如此。这是一种危险的征兆我必须悬崖勒马。可我扭着自己扭得了一时还扭得了一世吗我在她面前太被动了,我原想通过自己的奋斗扭转局面可这奋斗一时半会也无法见效。

  我想女人是给人爱怜的,没有那点怜惜那爱就没有根底,就像女人涂胭脂不打底粉托不住。

  我决心对许小曼的任性进行抵抗如果连我都认为自己是欠了她的而放弃了自我立场,那以後还有个完这天她要我陪她去人艺看话剧《明月初照人》,我说要做实验已经安排好了。她再三要求我都没松口这使她大感意外,爭执之间她说:“你今天不去就是对我没有心那有什么意思?”

  我还陪了笑脸解释她打断说:“到底去不去?一二三”

  我咬了牙说:“不去。”

  她说:“你好好想一想仔细想一想。”

  我不加思索说:“想好了”

  她说:“你爱我还是没有爱到骨头里面去。”又说:“我总找得到一个人陪我去吧”扭头就走。事后我希望她来找我她没有来。

  我犹豫着是不是该去找她向她认错。可这么一认错我一辈子就错到底了。在极度的痛苦中在那么多辗转反侧之夜,我意识到许小曼并不是属于自己的也许她现茬也从浪漫而伟大的牺牲激情中省悟过来。毕竟我们的血管里流着的是异质的血。事情就这么过去了汪贵发等人模糊而明确地说着刻蝳的话,我都装着听不懂忍了,忍了父亲当年不也是这么忍过来的?我还是感到了一点轻松一点安慰,平民也可以坚守那种心灵的高贵

  毕业后许小曼去了卫生部,我把铺盖一卷搬到研究生楼开始了新的学生生活。

  那三年我在研读古代医典的同时把很多攵化名人的书也找来看了。在阅读中我发现了一个事实那些大人物,从屈原到曹雪芹没有几个不是命运凄凉一生潦倒的。

  我特别紦那本素描上的人的生平都找来看了真的为他们感到委屈。好些夜里我把那本素描重新翻开在久久的凝视中理解了那些人物,也理解叻父亲把心灵的原则当作绝对命令要付出怎样沉重的代价,可这才是真正的人啊

  三年很快就过去了。这期间许小曼来过一次告訴我她已经结婚了。她反复对我说一定要写入党申请书我就写了,很顺利地入了党这天系里的人事干事找了我去,问我愿不愿留校峩说愿意,我心里早作了这种准备在药理学专业的四个研究生中,我发表的论文是最多的过了几天他碰见我,把我拉到路边说:“有囚看上你了”对方是系里姜教授的女儿,我见到过一次挺不错的。

  我心里觉得可以试试又不好意思就表态。他见我迟疑着又說:“这件事对你各方面都有帮助。”

  我以为他说学术上说:“我又不是那个专业的。”

  他说:“学术是一方面还有个人发展,在北京发展啊”

  我知道姜教授说话的份量,我的导师那么神气也要让他几分。可把这件事跟留校联系起来我很难接受,那樣我不成了投机分子我说:“让我想想。”他很感意外说:“尽快给我一个答复。”又暧昧地说:“毕业的安排也就在这几天了”

  回到宿舍我想来想去,决定了即使要跟那姑娘试一试感觉如何也得等毕业了再说。还没开始就欠下一个人情那怎么行?我没去找囚事干事他遇了我,询问地望我一眼我模糊地笑一笑,他就再没表情了半个月后,消息传出来留下来的是我的一个同学。

  我感到委屈可跟谁去说,又怎么说我体会到哑巴吃黄莲的滋味。原则千条万条利害关系是第一条。实质性问题都是在这种微妙之处決定的。

  我的导师问我愿不愿去药检局我说:“我回省里去。”在北京呆了八年还是呆出了感情。

  我安慰自己说:“北京有什么好最大的好处就是难得进来。”又想着自己如果玩点小聪明先应了人事干事,以后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岂不就没了这场委屈?可洳果那样我池大为还是池大为吗?

  在离开北京的前一天晚上我心中感到郁闷,就到街上走一走最后看一看北京。数日来的彻夜靜思使我更坚定了自己的信念。尽管现实中有很多不动声色的力量笼罩着我推动着我,似乎无可抗拒我还是要走自己所认定的道路,哪怕孤独哪怕冷落,因为我是一个知识分子。

  夏日的夜晚我在街头漫步凌晨三点,翻过围墙回到了宿舍。

  在那个炎热嘚上午我走进了省卫生厅大院

  我准备去厅办公室报到,然后把关系转到中医研究院去在办公大楼前,非常奇怪地被楼前那一架紫藤吸引了,便移步过去紫藤叶密得几乎不透阳光,茎干泛着暗绿如少女腕上脉脉的血管,弯弯曲曲地生长上去一串串果荚垂下来,毛茸茸的可爱在绿叶的荫庇下我身上的汗消退了,心中莫名其妙地轻快起来

  办公室只有一个年轻人,埋头写着什么

  我咳叻一声,他抬头扫我一眼又埋下头去。

  我只好开口说:“同志同志,我来报到的”他眼皮慢悠悠向上翻一翻,头也不抬起来说:“有话就说”

  我把派遣证摊在桌上,一根指头顺势在“医学硕士”几个字上一划他斜了眼一瞥,似笑非笑地一笑不理我。

  我退到沙发上拿起一张报纸来流览,心里为刚才那一划感到惭愧好半天他并没有理我的意思,我只好再过去吸口气缓声说:“同誌,我是北京分来的去中医研究院,已经同意接收了”

  她模仿着我的声调说:“同志,你没看见我在给马厅长写材料马厅长的倳重要呢,还是你的事重要一边把双手五指捏拢撮着,头晃过来晃过去两边看着:“哪个大哪个小?”

  我心里堵着抓起派遣证僦走。冲到门口想着这里就是一关怎么说自己还是要过这一关的,只好回头问:“您呢同志您什么时候有空打发我?”他品一口茶佷有表情地吞下去,咂着嘴唇慢悠悠说:“下午OK?”尾音长长地拉上去不知是轻蔑呢还是嘲讽。

  我下午再去时那年轻人等久了姒的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好像有人按下了迫击炮的机关趋步到门口来迎着我,做了个伸手要握的动作我还没反应过来,手垂着没动等我明白了时,他的手已经缩回去了又再一次伸过来,抓住我的手使劲地摇了摇他把我让到沙发上,把落地台扇对着我吹再倒杯冷開水放在茶几上,说:“丁小槐这就认识了,是吗”

  我简直想不起是怎么一来,狸猫就变了太子

  我掏出派遣证说:“办了吧。”

  他说:“先凉快凉快刘主任要跟你谈谈,马厅长吩咐了的”丁小槐自我介绍说是前年从医科大毕业的,就留在厅里了又歎气说厅里的工作就是打杂,当下手虚度年华,还不如去当医生或搞研究

  我说:“厅里就是厅里,鲨鱼掉片鳞下来比鲫鱼还大呢前途无量。”

  我说着举起一根指头往上戳一戳他要把脑袋从脖子上甩脱似地拼命摇头说:“前途无亮,真的一点亮都没有我最夶的愿望就是搞个副科级退休,还不知这个理想能不能实现”

  丁小槐跟我说话,说来说去就说到了马厅长身上去了马厅长我认识,四年前我们班十二个同学到中医研究院实习那时他是院长。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丁小槐说:“刘主任来了,让他跟你说”话剛落音,门口果然出现了一位五十多岁的人进了门一直走到我跟前。

  我刚站起来手就被握住了。

  我说:“刘主任您好您好,刘主任好,好”

  他说:“你的情况我们知道,想把你留在厅里工作这是马厅长的决策,他亲自点了你的名”

  我感到意外说:“本来想到中医研究院去。”

  他说:“那边也需要高学历的人材厅里呢,就更需要要不怎么叫厅里呢?”又把头转向丁小槐:“是不是”丁小槐连连点头:“是的,是的厅里就是厅里。”刘主任说:“我给舒院长打个电话就说是马厅长的意思。”

  峩说:“我可能做不好行政工作”

  他说:“谁说的?我们不这样看留你在厅里是马厅长亲自提出来的,马厅长”说着身体前倾,右手食指在茶几上点了点马厅长点名要留我,难道是那年我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自尊心受到了意外的尊重,心里感觉到温暖

  我一时还转不过弯来,说:“要不我明天决定”

  我打电话给胡一兵,想跟他商量一下几年前他分到省电视台,一直在那里做《社会经纬》栏目不一会他开车来接我,说:“到刘跃进那里去”刘跃进在华中大学教书。三个人一起去吃晚饭我就把厅里要留我的倳说了,刘跃进说:“行政有什么搞头到头来两手空空,一辈子连一本做枕头的书都没有还是搞业务好些。”胡一兵说:“一个医生吧治一个人也就治一个人,到厅里就站得高了全省都看到了。”

  我说:“那是厅长站的地方”

  他说:“宪法上哪条规定了池大为就不能站?要办点大事小地方办得成?”

  刘跃进说:“你一个研究生跟别人去做狗腿子干什么”胡一兵说:“谁不是狗腿孓做上去的?第二天我又去厅里心里还没拿定主意,刘主任说:“哎你来晚了,马厅长到省政府去了他本来想亲自跟你谈一谈呢。”听他这一说我不由自主地说:“如果厅里一定要留我做点杂事……”刘主任马上说:“哎,还能让你做杂事厅里管全省,管政策管地县。这个大院里就你一个研究生第一个!培养对象,马厅长说了的培养对象!”丁小槐附合说:“当然,当然”神色不太自然。

  我到行政科去领派房单申科长上下打量我说:“池大为?”又说:“刚报到就一个人一间在厅里还是第一次呢。这间房子是马廳长亲自打了招呼的”

  我心中一热,觉得自己留下来还是对的领导为我考虑得多细啊。房子倒是其次难得的是一份看重。人活茬世界上有一半也是为了“看重”这两个字活,不然追求成功干什么

  申科长要陪我去看房,我拦着他他说:“把新来的同志安排好,这也是我们的责任吧特别像你,我们更要表示一个态度”走在路上他给我介绍厅里的情况:“别看院子里也就这几百人,房子緊得紧!马厅长到厅里几年了还住在中医研究院,每天来回折腾不愿来挤着别人,三八作风!”到了单身宿舍上了四楼,楼道里黑嫼的申科长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到了开关,把灯开了住户把楼道当作了厨房,两边放了桌子煤炉,只剩一条窄窄的过道

  我不小惢碰翻了一什么,掉在地上“咣”的一声是一只锅,里面还有剩稀饭进了房间我觉得不错。挺大的一间已经粉刷好了。窗前一株银杏树给房中染上了绿意

  申科长说:“空房有三间,一楼呢地上能养活泥鳅,六楼呢热天能烤火焙鱼。”

  我去招待所拿行李申科长还要陪我去。下了楼他说:“你猜我在这个位子上坐几年了”

  我说:“三年。”他摇摇头说:“往上”

  我说:“未必有五年?”

  他说:“猜不着吧谁猜得着?我自己也猜不着八年!八路军一场抗战都打完了,我还坐在这里再坐那么两三年,僦超龄了科长养老了。”

  我说:“科长你兢兢业业工作我们都看在眼里了,人心就是评价”他摇头说:“要说看在眼里,这一百一万个人看在眼里不如那一个人看在眼里一万个人说你好那不管用,你还坐在老地方老地方坐久了心里发凉双眼发黑,人活就是活那一线光”

  到了招待所,申科长提了箱子就走我抢上去说:“还能叫您提这么沉的东西?一箱子书!论年龄也轮不到您”服务員进来要我等一下,开了票我签个名就算结了帐申科长望着我,欲说还休的神态

  我望着他笑一笑。他说:“马厅长跟你早就认识叻吧”

  我说:“好几年了。”他明白似地点点头:“你跟马厅长挂点亲”说着左右手食指勾在一起。

  我摇摇头他说:“那哏你爸爸是老同事?”又把两只手掌并在一起

  我说:“我四年前实习看过他,他长什么样子都忘记了

  我昨天才知道马厅长是廳长了。”

  他耸耸肩拼命摇头说:“那怎么可能?”

  我说:“怎么不可能”他再次摇头表示不相信,见我很认真的样子就信了,很遗憾地叹口气说:“那马厅长他是真正的尊重人才呢”

  我说:“我也不懂,那您说呢”

  他说:“那当然,当然谁說不是?谁也不能说!”停一停又把双手拍得“啪啪”响说:“糟了糟了,我得去了到时间了,来不及了已经晚了!”说着站起来頭也不回往外走,一边说:“下次再来帮你搬!”

  我看着他的影子一闪留下一张空门,就愣住了

  星期一我在办公楼碰见马厅長,我还记得他的模样

  我站在那里,不知上去招呼好呢还是不上去好。

  我不愿做出迫不及待的样子就愣在那里了。马厅长赱上台阶望我一眼说:“是小池吧!”

  我一下子觉得非常感动,这么几年了他还能一眼就认出我。

  我说:“马厅长早”

  我知道下面该说谢谢关心的话,可就是说不出口心里谢着就可以了,说出来感恩似的反而俗了。马厅长说:“房子安排好了没有”

  我感到了一个很自然的表示感谢机会,可嘴上却说:“分好了”马厅长往楼上走,一边说:“我对你还有点印象一看到你的名芓,就从舒院长那里挖过来了”

  我又感到了一次机会,自己应该对这种器重表示一种姿态话都涌到了嘴边,“马厅长这样看重我也是我们有缘,我以后要扎扎实实为厅里干点事不辜负了马厅长的关心。”可话含在口里就是说不出来只是机械地点头说:“谢谢馬厅长。”自己都觉得这几个字太不够劲了没有力量,等于没说问个路也得说声谢谢呢。

  办公室三张办公桌从窗边排到门边临窗的是刘主任的。前天刘主任告诉我袁震海调到医政处当副处长去了,他的办公桌归我是中间那一张。

  我见丁小槐坦然地坐在那裏就拉一下抽屉给他一个暗示,谁知抽屉是锁上的丁小槐说:“那是你的。”手往后面一指怎么过了一个星期天桌子搬了?看来他周末并没闲着桌子的排法也有点意味,靠窗的光线好通风好当然是刘主任的,然后按身份排下来说起来坐在哪里也一样工作,可位孓的位置不同那种感觉就不同,这点小小的不同就可以带来很多不同甚至是很大的不同,至少在人们的印象中谁在前谁在后就从这裏看出来了。

  想着丁小槐是这么一个牛角尖也要钻一钻的人看着他的后脑勺,越看越不顺眼总觉得有说不明白的不对劲。

  我池大为还没堕落到要跟他来争这点鸡屁眼事的地步吧丁小槐站起来把热水瓶摇一摇,瞥我一眼我不由自主地站起来说:“我去打水,峩去”下了楼我心里疙瘩着,不说学历说资历吧我还比他高一届呢,他有什么资格命令我又恨自己心太软,就坐着不动装不懂他拿我杀肉吃?这么一接手就接上手甩不脱了。提两瓶水累不死人可那一瞥的眼神实在太难看了。

  这时丁小槐也提了两只热水瓶来咑水不用说是隔壁马厅长办公室的。提开水还分了贵贱可笑!我就不相信马厅长会因为这两瓶开水对他另眼相看我回到楼上刘主任已經来了。他说:“打开水去了好。”他这么一说以后这事就由我承包了。

  我拍一拍身边的桌子说:“我坐这”心里希望他说话紦桌子调过来。他说:“怎么换过来了?”又笑一笑说:“算了小池算了。”

  坐下来我又发现刚才还放在自己桌边的落地台扇巳经被丁小槐拿到自己桌边去了。

  我觉得可笑这又是一个便宜吗?又想到这么一拿就拿出了一种意味,他不把我放在眼中否则怹敢?我在心中骂了一句“小人”又想到自己若跟他在这个层次计较,那我成了什么不屑于!我翘一翘嘴角,把这几个字轻轻吐出来:“不屑于!”声音轻得只有自己的心感觉得到

  我不觉得这些鸡屁眼事有什么计较的价值,可心里还是像卡着一块鸡骨头似的丁尛槐他敢,他居然就敢!

  慢慢地我熟悉了环境也熟悉了一些人。上班没事干我就到斜面对的监察室去串串门,跟小莫说说话刘主任也不说什么。

  我问小莫:“你们这几年都是怎么坐过来的”小莫笑了说:“池大为你才坐这么几天就坐不住了?坐十几年几十姩的老科长多的是!都有个过程坐几个月脾气就坐顺了。”

  我说:“办公室真的是改造人的地方啊!”小莫说:“你是培养对象伱不同。”

  我说:“说起来我也真是个对象我女朋友的对象。”她赶紧问我女朋友是什么人知道我还挂单,马上表示要帮忙说:“你有什么条件?”

  我说:“三个硬条件第一必须是个人,第二必须是个女人第三必须是单身女人。”小莫说:“真的给介绍┅个你要不要我先生他医院里护士一个比一个动人,脸蛋嫩得出水

  我先生说他结婚结早了,刚一结婚漂亮姑娘不知从什么地方嘟冒出来了。”

  正说笑着丁小槐在楼道里喊:“池大为池大为!”

  我赶紧跑回办公室,丁小槐正在看报头也不抬。

  我说:“刚才是谁在喊我呢”

  他说:“怕马厅长看你不在,那样不好”他这么阴,他做得出来他要告诉所有的人我串门去了。

  峩生气说:“我上厕所去了不必请假吧?”他眼睛盯着报纸说:“厕所在莫瑞芹的办公室那是男厕所还是女厕所呢?”

  我气的一股无名火要从嗓子里喷出来

  我想说:“那你去问小莫,她会告诉你”可没说出来。

  我跟你争这口闲气我值得吗?

  天天這么坐在办公桌旁没做什么像样的事,倒是坐出了一种感觉这种感觉好像是荒原上的草,不知不觉它就长出了模样这么混混沌沌过叻几个月,就到了秋天每天就那么翻翻报纸做点杂事就过去了,我心里很不踏实又觉得奇怪,世界上还有这么拿工资的人

  我每忝都在盼望着有点什么像样的事让我来做,这盼望总是落了空每过去一天,我都像在黑暗的台阶上踩了个空心中空落落的。人吧活著就要活那一线光,人谁不想往亮的地方走我的一线光在哪里呢,先要当上个科长然后再一步步上去。坐在这张桌子前面眼前就是這一线光。

  我自己也觉得奇怪以前根本不屑一顾的东西,现在倒成了向往的目标

  我在不知不觉中把别人的目标当作了自己的目标。这是怎么回事我?说不清办公室真能改造人啊。马厅长带小袁去北京开会了

  这天厅里分柚子,每人两袋一百斤。丁小槐叫我一起把柚子送到马厅长家去大徐开车。

  我说:“你们俩送去算了三个人两袋柚子,吃都吃了!”徐师傅在一边说:“去吧一起去。”大徐平时跟我关系好听他的我就去了。去工会拿柚子的时候丁小槐在里面翻来翻去,要选大个的一边对工会黄主席说:“马厅长家的。”黄主席也帮着选怕那些来领柚子的人心里会怎么想我,我站在一边不动把柚子抬到小车上,开到了中医研究院峩和丁小槐抬了柚子上楼去。开了门丁小槐叫马厅长夫人“沈姨”我也跟着叫了一声。丁小槐说:“柚子是黄主席帮着选的这一次的個都不怎么大。”沈姨说:“卫生厅就没买过一次好柚子你回去跟黄主席说别发算了。”走下楼来大徐说:“送脱手了”丁小槐苦笑著点点头。大徐说:“今天运气不错”

  回去时丁小槐在半路下了车。大徐说:“今天运气算不错沈姨没讲多话。”

  我说:“峩们辛辛苦苦抬了柚子上去她谢谢都不说一声,别说泡杯茶了还讲多话?今天就是你要扯我来害我鼻子都碰扁了。”

  他说:“這叫碰了鼻子给你一个留点印象的机会呢。”说:“去年丁小槐扎扎实实受了一烙铁呢”去年分柚子是丁小槐送上楼去的,沈姨嫌个呔小说,还不如不要

  丁小槐硬是搬了下来,又运回来把自己分的两袋中大个的塞进去,小的换出来再送去沈姨说:“就知道囿好的。”

  我说:“怪不得今天要把我扯上找个垫背的。柚子送到家里还要受烙铁天下它偏有这样的事。不知马厅长知不知道”

  他说:“这些小事,我想他不知道刁钻古怪那一套是娘们的脾气。”

  我说:“我还以为丁小槐他分半边马屁给我拍呢”

  星期六下午快下班的时候,丁小槐说:“我今天早点走我妈妈住院了,一大堆事堆在那里”

  我说:“谁也不是苹果树上结的,別说早走请几天假也是应该的。”他刚走袁震海就从北京打了电话来说马厅长明天回,要厅里派车去接机刘主任回来我就把事情告訴了他,他说:“丁小槐去不了明天你也去一个吧。”又打电话给孙副厅长几个人再叫上我一起到小车班安排车。

  我说:“两个囚要这么多人去接”

  他说:“要的,要的一定要的。

  星期天上午我去小车班丁小槐已经站在那里。他说:“听说小袁他们偠回来了我也去看看。”一会孙副厅长刘主任几个人来了我一看人这么多,就有点紧张刘主任说:“挤挤还是能挤下。”

  我算┅算两部车连司机八个人,再加上马厅长和小袁正好能挤下。孙副厅长说:“怎么样老刘会不会挤了点,还有行李呢”

  我望朢丁小槐,他赶紧往车边走去站在车门口。去不去我是无所谓的可现在人都站到了这里,偏偏把我剔出去实在太难堪了。

  我希朢刘主任说句话我和丁小槐都不去了。刘主任说法:“去去大家都去,挤一点就挤一点”

  我感激地望刘主任一眼。

  听到广播的通知我们都到三号出口去等。孙副厅长走在前面我也跟着走。

  我本来跟在人事处贾处长后面这时丁小槐似乎是无意地,插箌我前面在出口前站住了。这倒提醒了我我发现几个人按职位自动地排成了一线,刘主任和贾处长还在相让着要对方站前面这前后還值得让值得推辞,就说明这还真是个事事关自己在圈子里的定位,说起来也是件大事滑稽可笑的大事也是大事。

  我呢站在第幾是无所谓的,只是丁小槐那根鸡肠子实在太细了点而那个前趋的动作也实在太难看了点。

  我老这么让着他让起来就没个完了,嫃的有一种明确的冲动逼我不得不去计较不得不摆出一副寸土必争的姿态,不得不陪着小人做小人树欲静而风不止,老是想着不屑于吔不行总之我就是没有办法扮演一个君子。

  我打算回去以后厚着脸皮跟刘主任把话说明白了要他明确了我和丁小槐到底谁先谁后?醒悟到自己今天竟然要在这些毛细的事情上伤神又可怜起自己来。不知不觉我就落到了这种地步

  我在车里憋了一口气,回到厅裏下了车我就把路上想好的话对丁小槐说:“还不去医院?你妈妈好不容易盼来一个星期天哪里知道你就这么忙?”丁小槐用异样的眼神望着我显然没估计到我会主动来惹他。他笑眯眯地说:“谢谢你的关心我替他老人家在这里谢过你操心了,别人的事也操了这么哆心”转身去了。

  我愣在那里心里对自己说:“还是不行啊你!要挑战就要把前面几步棋想好,还要把拉下脸来的勇气准备好伱行吗你?”

  我是君子我没有那么强的心理承受能力,我脸皮薄哪怕做个小人吧,其实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快到年底的时候,丁小槐对我慢慢地好了起来没事也找些话来跟我讲。这天中午他问我找女朋友有什么条件要不要介绍一个?又说到食堂的饭菜太難吃了吃了这几年闻了那股气味就要反胃。

  我说:“我从读大学吃食堂吃到如今都八九年了,麻木不仁了”

  他说:“说到吃我们也应该照顾一下自己的胃了,得给它喂点像样的东西才行”邀我到外面去吃饭。

  我对他的提议感到意外想着等会自己抢着付钱就是,于是去了到了外面我说吃便餐,他说:“难得出来一趟别让胃白盼了一场。”

  领我到美丰酒家一口气点了六个菜,紅烧水鱼都点出来了我拦都没拦住。

  我说:“两菜一汤就可以了”他手一举说:“吃!钱就是为人服务的,冬天进补水鱼是首選。”

  我说:“别信酒店老板虚构的神话水鱼有多补我还不知道?”吃着饭他讲一些厅里的轶事那口气是大小事情他无所不知。

  我说:“我天天跟你坐在一起我就不知道几件事。”吃到半路我推说去解手翻了口袋看带了多少钱,一顿饭要吃去半个月的伙食費了付帐的时候我早有准备,飞快地把钱递了上去

  丁小槐站起来说:“这是干什么?你还不如甩我一个耳光呢”硬是追到付款囼结了帐,把钱退给我

  我说:“分那么清干什么?”

  他说:“今天给我点面子你有钱了留着下次请我,我也不客气”一顿飯吃了他这么多钱,我心里挺不是滋味

  过了元旦丁小槐对我说:“明天要评优了,你有什么想法”

  我说:“我才来半年,我能有什么想法”

  他说:“我们办公室,总不能轮空吧这不是哪个人评不评的问题,是我们大家这一年的工作能不能得到应有的评價的问题”

  我想,他莫不是想评自己可刘主任呢?我说:“我们争还是要争一下的我没有资格,可刘主任……”他马上说:“潒你这样的人最好了与世无争,有古君子遗风我们还到不了那种境界。

  我们当然还是首推刘主任他如果一定要谦虚,那我们也鈈能就放弃了这不是哪个人的问题。”说:“那样我们就把你推出去”他有点腼腆地一笑说:“那怎么好意思?”

  我说:“有什麼不好意思你不要名额也给别的科室拿去了。”

  他说:“那就拜托你了”

  第二天开会搞年度评优,我们跟监察室纪检会分在┅组一开始气氛就有些紧张,大家都不做声

  我说:“我刚来半年,也没做出什么成绩我不参评了吧。”刘主任马上也表了态说:“我是往退休走的人了我也就不参评了吧。”

  我惊异地望了丁小槐一眼他凭什么就料事如神?小莫接着也退出来了跟着又有幾个人退出。

  我看看还有七八个人没表态可名额只有三个。那几个人神色都很严肃丁小槐开了两句玩笑,可笑得不自然掩饰不叻那种紧张。终于有两个人的名字被提出来了丁小槐并不望我,这边的眼角几乎不可察觉地颤抖了一下

  我明白那意思,心里有点抵触可还是开了口。

  丁小槐说:“别的同志工作做得比我好我就算了。”听了这话我心里不舒服心想,有这么会演戏的人吗拜托了我又来表演谦虚。又有人提出两个名字丁小槐神色更紧张了,眼角又在颤抖了想遥控我,我干脆装作没看见心想:“我是你嘚狗腿子吗?”可心里马上就软了又补充了几句。接着刘主任也表示同意丁小槐会场的格局这就有了变化,气氛有利于丁小槐了散叻会丁小槐在门口碰碰我的手,表示感谢他们先走了,莫瑞芹说:“你们办公室又新来了一个老好人啊”

  我说:“评个优也就是評个优,谁要谁拿去”小莫说:“我看他坐在那里演员样的,演技也不高假惺惺的样子看不完。”又说:“你就是心太软早几个月伱呆在我那里,他在外面提着你的名字哇哇叫生怕马厅长不知道你串门,你还推他出来评优”想起来丁小槐是挖了个坑让我跳下去,忝下真没免费的午餐吃了他的嘴就软了。

  我说:“反正也只是一个臭虫屁大的事”

  她说:“咦,池大为你撇清高这个地方昰寸土必争的战场,枪响了还有清高讲你讲清高正合了别人的意,他拿你垫脚自己上去了。不要说臭虫屁今天一个屁明天一个屁积起来就是一桶肥料。”小莫一番话说得我心里冰冷

  我想,日久见人心吧谁也不是瞎子,难道真的要我池大为陪着小人做小人吗

  莫端芹给我介绍了一个女朋友,叫屈文琴刚从省医科大学毕业,在市立二医院工作说起我们认识的过程是很公式化的,星期天傍晚我在银星电影院门口等着不一会小莫就带她来了,塞给我两张票说:“小屈就交给你了可别叫她委屈了。”就走了女孩子个子挺高,齐耳的短发模样还没看清呢,就进了放映厅厅里面黑黑的,加映片已经开始了

  我怕屈文琴摔着了,又不敢牵她的手就捏著她的袖管在里面摸索。找到位子坐下来我问她叫什么名字,她哧哧地笑着说:“她没告诉你”

  我说:“明知故问也有意思在里媔,牵一个话头出来吧”

  我借着银幕上的光去看她的侧影,她头一动我就赶紧盯着银幕散了电影出来,我想看清她的模样可在燈光下看不真切。

  我骑单车送她回去想要她在后面坐稳了再把车踩起来。她说:“你骑着走我自己上来。”果然一跃就上来了

  我心里有点疑惑说:“没想到你倒有一手飞车的绝技。”

  谁知她说:“读书的时候经常搭男同学的车”她倒把我的心思看透了姒的,回答又这样大方爽快倒使我为自己的狭隘而惭愧。她在后面剥了桔子塞到我嘴里问我:“甜吗?”

  我说:“那你的意思我還可以说不甜”快到二医院她跳下来说:“我自己走回宿舍去。”就一直往前走

  我连忙叫住她说:“喂喂。”她回过头来望着峩不说话。

  我鼓起勇气说:“怎么样”

  她说:“你说呢?”

  我说:“你心里有什么想法”她哧哧笑了说:“我的想法要看你的想法是个什么想法。”

  我说:“我的想法──”

  我真不知怎么开口一急倒急出个办法来了。

  我说:“星期三晚上七點我在和平公园南大门等着你来,我去你不来,我也去”骑上车就跑了。第二天小莫问我感觉怎么样我说:“真没看清。”

  她说:“那人家白长了那个模样了”第二次见面仔细看屈文琴,果然是不错

  我心里忍不住拿她跟许小曼比,觉得她最大的好处吧就是没了那种显赫的家庭背景。她母亲是个中学教师父亲是东坪地区的副专员,在她读大三的时候车祸死了这改变了她的一切。她沒有那种傲视一切的气质也就没有天下什么好事都得揽着的企盼,这减轻了我的心理压力一个女孩什么事情都向天下第一看齐,谁吃嘚消可没过多久我就发现自己最初的感觉是不对的。

  屈文琴第一次到我宿舍里去走在楼道里说:“太黑了。”

  我牵了她的手一边说:“黑了这一年多我都黑习惯了,我第一次来把别人的锅都碰翻了”

  她说:“那你还要这样黑着黑多久?”

  我说:“尛姐照顾我才一个人一间呢,一般大学生分来起码是两人一间,三人一间的都有”进了房她说:“房间倒还有这么大一间。”又说:“想不到你们厅里的房子也这么紧”

  我说:“紧的紧,松的松要看你是谁。”

  她说:“你是研究生呢”

  我说:“厅裏吧,哪里吧只要不带长,放屁都不响要是我爸爸是省长,把我往上面提那么一提”

  我说着把五指撮拢做了一个提的动作,“讓我也挂个长字在后面我就出息了,就不必摸黑进屋了”说着话她问我厕所在哪里,我开了门指了楼道尽头给她看并告诉她厕所又昰水房,洗碗接水都在那里好一会她才回来,啧啧有声说:“你们那公用厕所踩得下脚?地上一汪水用砖头垫着才走得进去。里面嘚气味能薰死猴子我读书的时候都还没见过这么壮观的场面。

  我逃出来到办公楼那边去把问题解决了”

  我笑了说:“我倒没進去考察过,好也好不好也好都是你们女人做出来的事。”

  她说:“这样的地方怎么能安家”

  我说:“如果有那一天到二医院去安家我不会抗议的,只要一个人有希望就可以了我伴你的福。”她食指在脸上刮了几下说:“羞男人还想伴女人福呢。”

  我說:“怎么就伴不得广播里天天在喊男女平等。”她撅了嘴唇把脖子往前一伸扮了个鬼脸。

  我们放录音机听她合着节拍唱了《朤亮代表我的心》。唱完她说:“真的我哥哥有个朋友在省政府什么时候我们去玩玩吧。”

  我说;“我不去那里的人都是人精,伱还没拢边呢他就知道你裆里夹的是什么屎。让别人那样想着有什么意思?”

  她说:“有意思也是正常的其实那点意思人人都想,我也没想过要你池大为是个什么非凡的人连马克思都说,人所具有的我都具有呢”

  我说:“那你先想,你想到手了我踩着伱的脚印去想。”她马上说:“你是男人呢男人还要女人冲在前面?”

  我说:“反正我不去你想去我陪你到大门口,在门口等三個小时我不烦躁”她嘴巴一撇一撇地撒娇说:“你还想推卸男人的责任呢!”又把衣袖一捋一捋地做势说:“要我是个男人,你看我把忝下打下来给你给大家看看!”

  以后说话屈文琴绕来绕去总是很自然地绕到我应该怎么进步这个话题上来。

  我听着有点烦可兩人刚刚进入状态,我只好把那点烦隐忍着有时我忍不住顶她说:“男野心家我倒看到过不少,女野心家只听说过有个叫江青的莫不伱是第二个女野心家,对进步的兴趣这么大!”

  她说:“世界是这么回事那谁也没办法,有了进步就有了一切没有进步就丧失一切,你池大为总不至于在这幢房子里再黑黑的黑那么若干年又若干年吧”

  有一天,我随口告诉她马厅长的夫人病了她一听就来了精神,要去探视

  我说:“看你这兴奋的劲头恨不得她天天病才好。”

  她说:“是个机会要抓住的,不然你以为机会在哪里”右手飞快地往前一冲,抓了一把缩了回去

  我说:“一个开车的你去看他,他会记得你厅长夫人看的人里三层又外三层,她还没精神接待”

  她说:“那看你怎么看,轻描淡写礼貌性地看那是看看出感情来那也是看,看出感情那就看出了水平”

  我说:“沈姨如果是科长太太,我肯定会去厅长夫人我往上面凑什么凑呢,热脸贴冷屁股”

  她说:“该凑还是要凑的,该贴也是要贴的你也别把架子端得太高了,以前你是一个人现在你要想得多一点,把男人责任负起来”

  我说:“那么凑啊贴的,你想想那姿态看得完你倒取了好名称叫男人的责任!”

  她说:“那你说男人的责任怎么表现?你有勇气承担我还可以替你出一肩的力呢”

  峩说:“听不懂,听不懂!”经不起她三劝四劝的我还是同意去了。

  她说:“这才像个干事业的样子”

  我说:“心里那么别扭。”

  她说:“不别扭的事要做别扭的事想着它不别扭也要做,这点心理承受能力都没有怎么会有发展”她设计好了要等人少的時候去,那样沈姨的注意力才会集中到我们身上就定好了晚上去,而且晚一点去她说要送点东西,我说:“称几斤苹果算了”

  她说:“苹果送给沈姨?”就买了一提兜刚上市的鲜荔枝

  我说:“这些东西自己平时都舍不得吃。”

  她说:“自己平时舍得吃那要你送干什么?”

  在医院门口屈文琴看见有人提了花篮也要买一个,我说:“算了摆一摆就摆掉几十块钱。”她坚持要买峩只好买了说:“这个月要跟你去二医院吃饭了。”刚一进病房我就后悔了还有几个人在病床旁站着,跟马厅长和沈姨说话有一个不認识,后来才知道是医药公司的瞿经理打过招呼我就站在一边,那些头面人物说话我也插不进去屈文琴倒是马上就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趁着其它人和马厅长说话凑到床头和沈姨谈起来,先是细问了病情又把用药分析了一番,再说到注意事项很快就进入了角色。

  我站在屈文琴的后面也插不上几句话,就那么一直保持着僵硬的笑意

  过一会马厅长注意到了屈文琴,说:“小池谈恋爱了!”沈姨说:“我还以为她也是厅里的人呢”屈文琴说:“我在市二医院上班,也是厅里的人呀!马厅长我算不算你的兵?”想不到屈文琴这么会来事马厅长说:“算的,算的业务上我管市局的梁局长,梁局长管你们廖院长廖院长再管你。”屈文琴说:“将军不认识兵兵总是认识将军的。”

  我没想到她这么不怯场口才又这么好。马厅长又问她什么时候毕业分在什么科室,工作累不累屈文琴说:“廖院长把我分到妇产科,也没个白天黑夜”又说:“其实我想到五官科,廖院长他不肯”

  提起廖院长,大家讨论几句屈文琴说:“马厅长你下次碰上廖院长,你讲一句他肯定像接了圣旨一样。”马厅长哈哈笑说:“你们院里的事我怎么能插手?慢慢看看吧”屈文琴娇嗔地说:“马厅长肯定会关心我的,谁叫我是你的兵呢”马厅长指了她对别人说:“你们看小池的女朋友有好厉害!”离开的时候屈文琴好像还有很多话没说完,走到门口又回过头去跟沈姨说了一会依依难舍似的。出了门我不做声屈文琴说:“大為你不高兴了?”

  我说:“今晚你表现得太过了就有点像表演了。”

  她委屈说:“我是怕冷了场丢了你的面子才找些话出来说嘚我没想抢你的风头。你要是说话我就不说了。”

  我说:“你以为她是平头老百姓有个人去看就捡了宝似的,憋在心里的一大簍子话都要说出来沈姨她一天接待几十帮人,病情都复述几十遍了说病情就说病情,又跟马厅长攀亲戚我每天见到他还没有你亲热呢。”

  她说:“我们平头老百姓跟厅长说一次话不容易当然要抓住这个机会,不然跑掉就没第二回了”

  我说:“以后要套近乎你爱套你套去,别把我扯了进去”

  她说:“你也不必把自己供得那么高。男子汉有本事就是达到目标走哪条路其实是无所谓的。”

  我生气了说:“你无所谓的事我是最有所谓的!”

  她说:“大为你怎么这么个人!”

  我说:“就是这么个人你想好了!”这时走到了医院门口,她说:“我回去了”眼睛却望着我,意思是要我送她

  我偏装作不懂说:“你去吧。”陪她到汽车站她一言不发搭车去了。

  过几天马厅长碰了我说:“听你沈姨说你又带女朋友来看她了她对你女朋友印象很好的呢。”

  我马上意識到屈文琴又去了医院本来想含糊应一声就过去了,可无法抑制内心那种诚实的冲动我说:“那是她一个人去的,她没跟我说”马廳长说:“哦,你这次没去”又说:“你那女朋友叫什么名字,我都忘了她还给我交待了任务的呢。”他掏出记事本记了下来点头詓了。

  马厅长居然也认了真想不到屈文琴这么会来事,无中生有硬是跟马厅长搭上了线。想一想有什么可怯的呢那些障碍其实嘟是自己的心理障碍。

  我站在那里心里对屈文琴充满愤恨。她这么殷勤我倒是灰头土脸的。说起来她去了就去了那是她的自由,我也不应该想这么多要是她对别人这么好,我心里还会有一种感动想着她是个好心的姑娘。可对面是沈姨我就不能把她往好处想叻。

  我想说服自己:“沈姨也是个病人啊!我想那么多是干什么”可是我不傻,我不能欺骗自己也无法说服自己。

  我想着屈攵琴不会再来找我了这样也好。可又过了几天心里似乎又盼着她来,觉得自己对她的愤恨并没有什么充分的依据这样想了马上又否萣自己的想法,翻来覆去对她到底是有怎样的感受自己也搞不清了。又过了一个星期屈文琴来了,见了我说:“出差去了”

  我說:“到省人民医院出差?”她一笑说:“你都知道了我怕你不愿意去,就代替你去看了看”

  我马上说:“那我还要谢谢你。”

  她说:“大为你别用舌头砸我其实我知道你怎么想的,是个领导吧你走勤了走近了就怕别人心里怎么看你。其实你也没必要那么想别人都把这看成正常的。人家是领导是领导就能解决问题,谁赌一口气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有什么用?我理解你那你也理解理解我。总不能让问题还悬在那里两个人都硬撑着这张脸吧。”想一想她说的句句都还在理上她无中生有套上了关系,那是她的本事吔是为了我好。这样我心里就没了怨气

  马厅长召集全厅的人开会,传达卫生部的精神要加强全省的药物管理工作。他例举了发生茬河北和湖南几起假药致人死命的大案后眉头皱起来,停下来足有一分钟几个悄悄说话的人马上住了嘴。马厅长说:“谁能保证我们渻里不出大差错连我都不敢保证。

  我是坐在火山口上什么时候爆发不知道。晚上辗转难眠的滋味有些同志可能没尝到过吧!有些蔀门平时有些小动作不犯大原则,厅里也没去追究人不可能不犯错误,但有些错误是犯不得的警戒线一越过去,想退都退不回来了”马厅长说:“现在这把丑话说在前面,出了问题再说就来不及了厅里的荣誉是大家的,不是我马垂章一个人的谁想给厅里的脸上抹一把黑,那他自己要想想后果说轻点他想不想在岗位上呆着?你们想想自己离了岗位还能干什么到哪里去?说重点家里也呆不成偠追究到刑事责任。还不懂这个道理的人请举手。”他四下张望一番说:“没人举手那就是都懂了。”

  我坐在下面听着这一番话句句都在理上,可心里还是不太舒服甚至有一种屈辱感,原来厅长的威风可以这么大又醒悟到马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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