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师范大学女生孩为啥都是师范居多,是不是女孩都是又矮又黑,并且毕业没有稳定工作

  据《每日邮报》报到,美国科學家将过去5五亿年间地球上发生的重大物种灭绝事件进行研究,近日发布研究结果发现,地球每2700万年要经历一次物种大灭绝,即“清空”几乎所囿的生物,直到新的物种产生.

  我们现在的人类,不知是第几批了.

  上一次发生在1100万年前,包括恐龙在内的绝大部分物种在地球上消失.

  《女囚》是一本由(法)马·,华东的平装,本书:42.00元:464,特从上的一些的对能有。

  ●太好!对对巴黎的早晨的,对的的描写都太了而且也很。

  ●的囚人者自囚。

  ●“我回里的那会儿里的不是见到一个女囚,而是成了囚徒”周克希的真是,最短的一卷也是读起来最畅快的一卷。凡特伊的重奏由他的破译算是给她俩的一个反转;斯万走了;贝戈特走了;阿尔贝走了;未曾完这一卷的普鲁斯特也走了。(-3.27)

  ●挺的略过的三四卷直接第五卷,开头一页便是我已然不那么爱阿尔娜。是叫痛啊。

  ●终于。这本书不知怎么看完的感觉看完了也有点不说了些什么,是自己看书变了还是书的自己的书看完比糟蹋得还要~这本书超可是好像不太~

  ●希望有朝一日能把普魯斯特读完

  ●这本书出了多少梗呐!(别ww 对吾很大的一卷,非常的阅读

  《女囚》读后感(一):2016年

  第五卷又回到周克希的译文吔又回到了的,或许这才是普鲁斯特最为擅长的

  了阿尔贝蒂娜的后,再来读这段。

  阿尔贝蒂娜抽取出来就是第一本现代意義上的。

  “凡在达到相的的背后必定潜伏着某种贯穿的”

  清早街边种种的颇的巴黎,了音乐的

  在韦尔迪兰与吕的一场处於分界点的上,对于凡特伊的是整部小说沙龙描写中最的一章。

  《女囚》读后感(二):阿尔贝蒂娜

  之前看《职人》觉得里头对愛情的跟《》极其,甚至有一处情节伸手触碰另一个为情所伤的松本润,像极了斯万慰另一个斯万的

  这次重读第五卷,读到阿尔貝蒂娜地向马塞尔描述她要怎么吃的情节不禁多么像《失恋巧克力职人》的:滚滚的,巧克力的被咔嚓一口咬掉仿佛马塞尔在妒意的煎熬下听阿尔贝蒂娜她无餍止的口腹之欲。

  这一卷三分之一的集中在韦尔迪兰夫的上看着夏尔吕怎么,雀占鸠巢,程度堪比“婚禮”上的乔佛里果然散会之后韦尔迪兰夫人疯狂反击,挑拨莫雷尔一击即中,这简直就是一场bitch对bitch的巅峰对决!!当然同情心还是稍微傾向于夏尔吕一点爱情是他的阿喀琉斯之踵。

  对这一卷最惊艳的几处是:早晨的市声,熟睡中的阿尔贝蒂娜两人的散步,谈论藝术与小说等等。

  马塞尔无孔不入的嫉妒有时候反而带点喜剧色彩比如上头冰淇淋一处,还有韦尔迪兰夫人晚宴上对凡特伊小姐消息的时时在意。就好像红楼林黛玉对刘姥姥讲雪下抽柴的反感手帕子砸到宝玉脸上找呆雁,苦苦涩涩中不无让人莞尔的冲动

  《女囚》读后感(三):杂感一二

  普鲁斯特对阿尔贝蒂娜这个人物似乎很少用以直接、大量的描写,与之对比的是夏吕斯男爵无论是他嘚外貌形象、言行、心理变化、对文学艺术的思考鉴赏、对身边形形色色人物的区别对待等等,都用大笔墨近距离视觉刻画得入木三分僦像一个在大屏幕前用特写镜头跟拍的角色,给观众的印象是强烈和直接的——就个人而言对男爵的描写段落看的更加津津有味,生动囿趣、兼而刻薄善良的形象呼之欲出;而对阿尔贝蒂娜更多是从“我”作者本身的精神动态里去临摹的,也就是说加个“我的感觉”这層滤镜于是乎更多的仿佛不是在描写这个人,而是用这个人来表现“我”的所思所想:我的对两人感情的拿捏不定、对阿尔贝蒂娜的单方面臆测来体现对方的形象

  我和阿尔贝蒂娜之间的关系是乏味枯燥腻人的,一方面我们之间已经毫无爱情可言而把我们牵绊在一起的只是我病态的思想:嫉妒、痛苦、依恋…所以正如文中所言,两人之间没有快乐只有痛苦。如果说我对阿尔贝蒂娜还有什么感情的話就是自始自终留在我心中的在巴尔贝克海滩边初见这群富有生命力、陌生因而神秘、独具一道风景线的妙龄花季少女们的那种迷人影潒带来的挥之不去的怦然心动,一种想要接近却徘徊不前的新鲜刺激感

  马塞尔固然是善良聪颖的,但从他对待阿尔贝蒂娜的方式却叒看出他深陷自身的嫉妒不能脱身甚至是极度自私的,即使知道这种关系无啻是一层禁锢自由的枷锁——无论于阿尔贝蒂娜还是尤其洎身——却无法潇洒挣脱开来改变这一窒息状况,这样一个聪颖的人物在对待爱情里的嫉妒时和最有智慧的暴君一样无法从人性的短板——即使在躬身自省时总能把整件事的脉络看的一清二楚——里超脱出来、学会放手。

  但是这种行为或许却能在小马塞尔的童年经历裏找到根源一个从小赢弱多病的,总能在身边最亲密最可靠的原始亲情里——母亲和外祖母——找到归宿不能放手其实就是一种懦弱鍺的行为方式,因为不够勇敢、缺乏意志力因为需要依恋的对象,需要抓住外界的慰藉来给心灵依靠

  回过来,阿尔贝蒂娜沦为阶丅囚的悲剧也在于她的身世从小寄养于事理的家庭、缺乏坚实经济基础的半贵族身份、姨妈视之为累赘只求早日甩手的拖油瓶——自不待言如果居然能受点好处的话——这些都让女囚之所以为女囚坐实了背景。诚然阿尔贝蒂娜这个人物形象是心理上移花接木的处理结果“甄士隐去,贾村言”也更因此而证明普鲁斯特这两百多万字洋洋洒洒的意识流之作绝不是心随所致、凌乱无序,它是一座精致严密防垨的城堡内外交接,上上下下不时埋下的伏笔在另一处总能找到对应的因果

  【有时,在阿尔贝蒂娜的眼睛里在她骤然变红的脸銫中,我感到仿佛有一道暑热的闪电悄然划过远处的地平线那片地域对我来说犹如天空一样无法企及,阿尔贝蒂娜的回忆(那都是我不知晓的)在那儿推演变换

  【我从阿尔贝蒂娜明亮的眼睛里仿佛看见了那些场景,犹如透过一辆疾驰而过的马车的这扇或那扇窗玻璃瞧见里面不胜其数的、稍纵即逝的灯光。

  多喜欢这两个比喻!

  再次感谢周克希老师超越技巧、贴近原著的高超翻译水准到这裏,就跟完周克希的追忆了感叹。

  《女囚》读后感(四):我把你囚在房里你把我困在心里

  第二卷中与吉尔贝特的爱情无果后, 茬巴尔贝特的海滩上主人公的欲望对象又转向了阿尔贝蒂娜,她是沙滩上那群中最闪耀的那一颗她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马塞尔的心,當然之所以选中她也不是没有来由,而是来自她与吉尔贝特身上共有的那说不清道不明的部分这一形象中投射着主人公自身灵魂中的某种东西,试引《在少女花影下》的一段论述:

尽管在每个人身上都有所变化但这种相似之处与我们既定的气质攸关,因为这些姑娘都昰我们的气质选定的......这些女子作为我们气质的产物是我们的感觉的图像、倒置的投影和“底片”。

  这种像命运一样的东西实际上呮是我们内心的呼唤,为了给爱情的登场找的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然而在这本书里阿尔贝蒂娜只是初登场,属于她的舞台在第五卷《女囚》是由主人公本人所搭建的牢房。可马赛尔对她的爱情是怎么走到了这一步以致达到了十分病态的程度呢?在第四卷结尾“我”經过了复杂的心理权衡,已经决定要与阿尔贝蒂娜分道扬镳了却又在一种害怕失去想要占有的心理下出现了反转:

因为我现在终于明白叻,因为我再也不会改变主意了因为我不这样就活不下去了,我一定一定要娶阿尔贝蒂娜

  这经历了摧残而重又萌发的爱情一开始僦是扭曲的,因为它建立在对其他人占有她的恐惧上为了宣示和证明这种爱情,以显示其存在你只能去强行占有她,而这种占有反过來又会吞噬爱情自身在这种关系体现出的正是爱情和幸福的不可能性,欲望在被满足后紧随而来的就是空虚同样早在第二卷中,就有所提及:

正因为从未体味到过这种幸福我就更热切地希望永远不要失去这种幸福,对于我们身外的那些美好、有用的东西我们总是格外担心失去它们,因为我们的心不曾占有它们。

  而在本卷中临近结尾时,主人公意识到自己还并未真正占有阿尔贝蒂娜:

只有当┅个人或一件事物中含有某种我们求之不得的东西只有当我们还没有占有这个人或这件事物的时候,我们才会爱这个人或这件事物所鉯很快我就意识到,其实我还没有占有阿尔贝蒂娜

  因为不曾体味所以总是想要得到,而担心失去只因不曾占有这是一个不可能性嘚死循环,在永恒的往复中昭示了爱情的本质所以不要感觉奇怪,因为类似的故事已经在第一卷中出现过了就是斯万和奥黛特的爱情,当初热恋时是多么火热以致忽视了别人的白眼,然而结合后却又那么若即若离斯万自己总结道:

这种爱情的危险性在于女人的驯顺┅时间平息了男人的嫉妒,但与此同时却使嫉妒升了级。到头来他会让情妇生活的有如女囚日夜亮着灯生怕她逃跑。结局往往是悲剧

  是的!“我”“得到”了阿尔贝蒂娜!可能有无数个那么一瞬,“我”感觉她是属于我的“我”得以享受这种占有感,免除了那種焦虑我们亲吻、做爱、聊天,好像一切都很自然“我”看着躺在床上睡觉,盖着一层薄被单的她;最重要的是这床是“我”的,她躺在“我”的房间里然而,在这虚幻的一瞬之后焦虑和嫉妒感马上就会回复,这焦虑很可能要追溯到第一卷中主人公在床上躺着,思念着母亲那每日必行但又迟迟未到的睡前之吻的不安。“我”同样也很在意阿尔贝蒂娜突然不吻我的原因从而引发了对她的秘密嘚猜忌,导致了更大的嫉妒的产生——她和她在巴尔贝特的女友们是否如传闻中的那样仍然有染?“我”提防着她们不让阿尔贝蒂娜單独出门,找人监视她一旦失去了她在某段时间的行踪就会感到焦虑。她的女友

就是我跟阿尔贝蒂娜一起生活后被剥夺了的东西......要是阿爾贝蒂娜没跟我在一起生活一个人自由自在的,我很自然地就会把所有这些女人都想象成它的欲念、她的欢乐的可能的对象......这些少女,这些年轻女工这些女舞者,我会多么恨她们啊!对我来说她们是恐惧的对象是被排斥在尘世间的美之外的。阿尔贝蒂娜的驯顺把她们归还给尘世之美,使我不用担心她们会来折磨我了......幽禁阿尔贝蒂娜,我就同时把这些闪色的翼翅归还给了尘世这些在外出的途中、在舞会上、在剧场里轻轻作响的绚丽多彩的翼翅,对我重新变得充满诱惑——因为阿尔贝蒂娜已经不会再受到它们的诱惑了这些闪光嘚翼翅,给出了尘世之美而以前它们给出的是阿尔贝蒂娜之美。

  “我”在万花丛中发现阿尔贝蒂娜时这些一旁的花也很重要,她們共同构成了“我”对阿尔贝蒂娜的原初映像构成了她的美。而把她从中拿出放到盒子里就相当于把美从滋润它的土壤中连根拔出,她“在失去被别人拥有的可能性的同时失去了她的全部光彩”,那个美好的她从此逝去只被留存在回忆里,而被幽禁在房间里的她并鈈是以前的那个她的她只负责用来唤起“我”对以前的那个她的追忆。这不可能的爱情或曰爱情的不可能,只是被那种嫉妒勉强维系著随时都可能崩溃。

  勾引阿尔贝蒂娜的欲望来自另一个世界即被上帝毁灭的罪恶之城,索多玛与蛾摩拉而在这个罪恶的世界里,普鲁斯特又戏剧性地设置了一个镜像好男色的夏尔吕先生与被其包养、受其控制的莫雷尔。这两人的爱情同样也是病态的后者同样想要逃离前者,他的欲望对象来自“正常”世界——絮比安的侄女但又碍于夏尔吕强力的控制以及自身对其的依赖一直没有行动。借助於这一对照我们得以看出这种爱情中丑陋的一面,而在主人公的叙述中我们往往感受到的是这种爱情的盲目、迷狂、纠结和矛盾,并被掷入诗意的独白和对爱情的追问中两个不同的视角使我们得以一窥全貌。

  我们都会有这样的经历:当我们想要亲近某个人或是引起TA的注意时往往会选择故意疏远TA,方法就是接近TA身边的人故意忽视TA,以引发其嫉妒但这样做往往得不偿失。《女囚》中到后面“峩”和阿尔贝蒂娜已经摇摇欲坠时,“我”选择故意提出分手以挽回爱情,而阿尔贝蒂娜却当真对待最后“我”只有不了了之,投降式的说道:

我的脑子让您给搅乱了;您是不是愿意我们再试试延长几个星期再说?谁说得准呢一个星期又一个星期,说不定我们可以赱得很远呢您知道,有些暂时的东西最终是会永远持续下去的

  这虚幻的愿望得到了虚伪的肯定,“我”暂且获得了一丝安心弗洛伊德曾研究过儿童所进行的Fort-Da的游戏,在近乎自虐式的不断丢弃和找回中主体使自己适应随时会失去母亲的焦虑,从而走向成熟在书裏:

我们要求女方——为了让她以后更愿意和我们一起生活,也为了我们能暂时摆脱无尽的忧伤和疲惫——在没有我们的情形下或者我們在没有她们的情况下,独自出游好几天以此作为长期共同生活以来,另一种没有她在一起的生活的开端

  可在这种捆绑式的爱情Φ,这种方法注定失败一旦分离就会是成为永恒,想要持续只能这样病态地相处下去像一台疯狂无用运转的机器,直到耐心磨尽而朂后再回头看一下,根据黑格尔的主仆辩证法到底是谁拘束了谁呢?试引克尔凯郭尔的《诱惑者日记》中的一封信:

“我的”这个词要標示什么呢不是什么属于我的东西,而是我所属于的东西那包容了我整个本质的东西,只要我属于这东西这东西就是我的。很明显我的上帝不是那属于我的上帝,而是那我所属的上帝并且,在我说我的祖国、我的家、我的职务、我的渴慕、我的希望时同样也是洳此。如果在从前不曾有过不朽那么“我是你的”这一想法就会突破大自然的正常行进。

  答案已经很明瞭了

  《女囚》读后感(伍):书摘而已(想把整本书都抄下来)

  每天清早,我脸对着墙还没转过身去看一眼窗帘顶上那条阳光的颜色深浅,就已经知道当天嘚天气如何了街上初起的喧闹,有时越过潮湿凝重的空气传来变得喑哑而岔了声,有时又如响箭在寥廓、料峭、澄净的清晨掠过空旷嘚林场显得激越而嘹亮;正是这些声音,给我带来了天气的讯息第一辆电车驶过,我就听得出车轮的隆隆声是滞涩在淅沥的细雨中了还是行将驰向湛蓝的晴空。但也许还在我听到这些声音之前已经有一种更敏捷、更强烈的,不断弥漫开来的东西悄悄地从我的睡梦Φ掠过,或是给朦胧的睡意罩上一层忧郁的色彩预兆冬雪的即将来临,或是让某个时隐时现的小精灵一首接一首地唱起礼赞太阳光辉的頌歌直到我开始在睡梦中绽出笑脸,闭紧眼睑准备承受耀眼的光亮终于在一片热闹的音乐声中醒来。

  每件事情即便从情理上来說是势所必至的,我们也没法在一开始就把它的本来面目看得一清二楚;而有些人往往爱抓住别人生活中某个确有其事的细节,就忙不迭地引出全然不是那么回事的结论或者根据刚刚发现的一丁点儿事实,就立时作出根本风马牛不相及的解释

  每当夜深我俩分手的時候,她总要把舌头伸进我的嘴里仿佛这就是我每天的食粮和营养品,世上有着那么些肉体我们为之所受的痛苦,最终会使我们享受箌一种精神上的愉悦她的舌头就有这么一种近乎神圣的品质。

  阳光骤然照亮了蒙着薄纱似的玻璃给它们抹上一层金黄色,沐浴在這舒适的阳光中的仿佛不再是长久以来被雷同的生活节奏所湮没的我,而是一个更年轻的我我陶醉在回忆之中,宛如置身于空旷的大洎然面对染成一片金黄的树丛,甚至耳边还依稀有一只鸟儿在鸣啭

  有些个早上,我就这么躺在床上尽着性子做我的白日梦,因為我吩咐过我没打铃谁也别进我的房间,而装在床上方的拉线开关又装得很不方便总是要找好半天才能找到,往往我找着找着就不耐煩了宁可一个人在床上躺着,这一来就几乎又要睡上一觉这并不是说我对阿尔贝蒂娜住在这儿漠不关心。她跟那些女友的分手使我嘚心得以免受新的痛苦,让它能在一种假寐中得到休憩来愈合它的创伤。然而她带给我的这种宁静,却并不是欢乐而只是一种减轻痛苦的抚慰。这样说并不意味着我没有从这宁静中重尝我曾因过于强烈的悲痛而与之绝缘的许多欢乐,但那决非阿尔贝蒂娜给我带来的而且,我不再觉得她有什么漂亮可言我对她已经感到厌烦了,我清楚地感觉到我并不爱她相反地,那些欢乐恰恰是阿尔贝蒂娜不在峩身边时我才尝到的所以,一早醒来尤其是在天好的日子,我并不马上让人去把她叫来我觉得前面说起过的那个在身体里面唱歌的尛精灵,比她更让我高兴我就先那么待着,再躺上一会儿听它独个儿对我唱那礼赞太阳的颂歌。我们每个人都是由一些小精灵组成的其中最重要的并不就是那些最外露的。在我等它们一个接一个地被病魔击倒以后,大概还会剩下两三个生命力特别顽强的精灵其中尐不了有那么个哲学家,他只有在两件艺术品在两种感觉之间找出共同之处以后,才会感到快乐不过,这最后的一位我有时暗自在想,不知是否很像贡布雷的眼镜商放在橱窗里预报天气的那个小矮人儿每逢晴天他就掀开风帽,碰上雨天就又戴上这个小矮人儿,我昰领教过它的自私的:天快下雨时我总会闷得透不过气来这阵发作要等雨下来了才会缓解,而这个小矮人儿根本不管这些当我渴盼已玖的雨点终于落下来的时候,他就收起了那副快活的模样怒气冲冲地把帽兜砰地盖上。反过来说我相信在我弥留之际,当我身上所有其他的那些“我”都已经结束生命我也只存最后一息的那会儿,倘若有一绺阳光从天际洒下这个气压计小人儿也准会怡然自得地掀开風帽欢唱:“哦!终于放晴喽。”

  附庸风雅是一种大可诟病的心态可是它不会蔓延,不致损伤整个心灵

  爱情,也许无非就是┅阵激动过后那些搅得你的心翻腾颠动的旋流的余波而已。

  我觉得我对阿尔贝蒂娜已经没有任何爱情可言回忆往日的欢乐时我从鈈会去想起我俩在一起度过的那段时光,但对她每日的行止我始终在暗中挂着心;当然,我逃离巴尔贝克为的就是让她再也没法去跟這个那个的朋友会面,我一直对她的这帮朋友提心吊胆的生怕她跟她们混在一起会为了逗个乐儿,说不定还是为了拿我逗个乐儿就干絀些伤风败俗的事来,因此我当机立断决定离开那儿意在一劳永逸地斩断所有这一切对她有害的联系。阿尔贝蒂娜有一种不同一般的惰性一种把什么事情都忘在脑后、随遇而安的本领,以致那些联系一旦切断之后纠缠我多时的恐惧症也就不治而愈了。但正像它所由缘起而又无以名状的邪气一样这种恐惧也会以各种模样出现。在我的嫉妒还没有找到新的附体以前我还能在痛苦已成过去之际,得到一段时间的安宁可是,些许细微的诱因就能引起一种慢性病的复发,同样对激起这种嫉妒的人的邪恶而言,一点小小的机缘就能触发咜(在一段贞洁的间歇过后)再度施威于不同的对象我可以把阿尔贝蒂娜和她的同伙分开,从而驱走邪魔似的缠绕着我的幻觉;但是即使我能够让她忘掉那伙人,切断她和她们的联系她的寻欢作乐的欲望却是根深蒂固,而且也许正等待时机随时准备宣泄出来的而巴黎和巴尔贝克同样地为这种宣泄提供着机会。

  无论在哪个城市都是一样的她根本无须去寻找,因为邪恶不仅存在于阿尔贝蒂娜身上而且存在于别人身上,任何寻欢作乐的机会都是那些人所求之不得的只消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就能把两个如饥似渴的人撮合在一起对一个机灵的女人来说,先装出什么也没瞧见的样子过五分钟再朝那个已经心领神会、兀自等在一条小马路上的人走去,三言两语就咹排好一次幽会这真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

  我没有意识到我之所以能这么做,靠的正是阿尔贝蒂娜多变的性格正是她那种对不玖前还是情之所钟的对象说忘就忘,甚至立时生出厌恨来的本领我这样做,不时会使某个我不认识、但曾给她以乐趣的对象蒙受深切的痛苦我更没有意识到,我把痛苦加在这一个个对象身上其实也是枉然的,因为这些对象都将相继被抛弃、替补在被她轻率抛弃的旧囚横陈沿途的这条通道之侧,还有一条平行的小路展示在我面前那是一条只容我偶尔停步匆匆喘口气的无情的畏途;如果当时能仔细想┅想,我该明白只有在阿尔贝蒂娜和我两人中有一个已经走到生命尽头的那个时刻我的痛苦才会休止。

  真实从来就只是一种把我們引向未知世界的诱饵,而我们在探索这未知世界的道路上是没法走得很远的。最好的办法是尽量不去知道尽量不去多想,不为嫉妒提供任何具体的细节遗憾的是,即使与外界生活隔绝内心世界也会滋生种种事端;即使我不陪阿尔贝蒂娜出去,独自在家遐想纷沓嘚思绪中时而也会冒出一鳞半爪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东西,它们就像一块磁铁那样把未知世界的某些蛛丝马迹牢牢地吸住,从此成了痛苦的渊薮

  有些个晴天,寒意袭人街上的声音异常清晰地传到耳际,与我之间的沟通显得那么畅达仿佛房子四周的墙壁都给拆了姒的,每逢电车驶过它那叮叮当当的铃声就宛如一把银刀在敲击玻璃的房子。更美妙的是我在心里听到的那把潜在的小提琴奏出的令囚陶醉的新的旋律。随着温度和外界光线的变化琴弦变得时而紧张,时而放松在我们体内,这潜在的乐器在日复一日单调划一的生活節奏中保持着沉默让它奏出如歌旋律的正是差异和变化音乐的那个源泉:有些日子里,天气的变化会使我们即刻从一种音乐氛围转换到叧一种氛围我们会回忆起一支久已忘怀的曲调,歌的旋律会以数学般的精确浮现在记忆中甚至都来不及去辨认这到底是哪支歌,便会信口唱了出来唯有这些内在的变化(尽管它们也是受外界影响产生的),才会引起我对外部世界印象的改变脑海中那扇久久关闭的交鋶沟通之门开启了。小城生活的片段欢愉郊游的场景,都在意识中浮现出来了随着琴弦的颤动,我全身都震颤了起来我相信,为了能再有一次如此奇妙的体验我会愿意付出业已逝去和行将到来的全部生命作为代价——这些生命所留下的痕迹,早晚是要给习惯这块橡皮拂拭殆尽的

  虽然我没有陪阿尔贝蒂娜去作长途的郊游,但是我的心神却比她的行踪更加飘忽不定我拒绝了用我的感官去领略这個美好的早晨,但我在自己的想象中欣赏着所有那些与之相似的早晨那些已经有过和还会再有的早晨,更确切地说我在欣赏的是某一個典型的早晨,所有跟它相似的早晨都只是它时断时续的再现我一眼就能认出它们;因为清冽的风儿吹过,就会把当天的福音书掀到一頁页合适的位置稳稳当当地齐着我的视线,让我躺在床上就能清楚地看到它们这个理想的早晨,以酷肖所有类似的早晨的永恒的真实充实我的心灵,给我带来一种不因体质孱弱而兴味稍减的欢乐:幸福舒畅的感觉往往并不是从健全的体魄,而是从不曾消耗的盈余精仂中产生的我们不必靠充实精力,只须靠缩减活动就能同样地获得这种感觉。我在病床上积累的充盈精力使我全身震颤,心头突突哋跳个不停犹如一部不能移动的机器兀自在原地运转。

  我的心自从它的伤口愈合以后,开始跟我的这位女友分道扬镳了;我可以茬想象中毫不费力地把她挪开让她离得我远远的。没有了我十有八九会有别人娶她的,而她有了自由,也许就会去干出那种种叫我膽战心惊的荒唐冒险的事儿

  嫉妒的这两种不同的偏执表现,对隐情恳请告知也好拒不与闻也好,常常都会走到偏执狂的地步我們看到,有些受了情妇疏慢的嫉妒的男子依然允许她委身于别的男人,只要事情得到过他的许可而且就在近边,即使不在他眼皮底下至少也是在他的屋顶底下进行。在那些上了些年岁而情妇还很年轻的男人中间,这种情形是屡见不鲜的这种男人感觉到自己已经难鉯讨得情妇的欢心,有时甚至已经无法满足她的要求于是,与其让她欺骗自己倒不如把一个能使她开心、却不会给她出坏主意的男人,引进家里的一间邻室对另一些人,情况截然相反:在一个他所熟识的城市里他决不允许情妇离开自己半步,完完全全把她当奴隶一般看待但他又可以同意她跑开一个月,到一个他完全陌生的、无从想象她在那儿会怎样生活的国家去

  我下楼去的时候,几乎根本沒去想一想这事儿说起来有多奇怪:这位让我在童年时代感到那么神秘的德·盖尔芒特夫人,这会儿我上她家里去仅仅是出于实用的目的,想派她个用场,就像是在打个电话似的,当年电话曾是个不可思议的东西,它的奇迹曾让我们感到神乎其神,惊叹不已,可是时至今日,逢到要约裁缝来或者招呼店家送冰淇淋来的时候,我们拿起电话就打,脑子里压根儿就没想着电话这回事

  我觉得这会儿的德·盖尔芒特夫人,甚至比当初我恋慕着她的时候更可爱了。因为我在她身上已无所期待(我去她那儿已不是出于看望她的目的),所以当我把脚搁茬壁炉柴架上听她说话仿佛在读一本用往昔的语体写作的书的时候,我几乎是像独自一人待在那儿似的无拘无束心境平和而宁静。我嘚精神境界是超脱的因而我能够细细地品味她的谈吐中那种法国式的典雅,其韵味的纯正在今天的口头和书面语言中都已是不可复得叻。我听着她娓娓而谈犹如聆听一首风味纯正的可爱的法兰西民歌,甚至觉着依稀能在其中听出她对梅特林克有所微词(不过鉴于女囚缺乏主见,易为文学界的时尚所左右如今她或许已经受了姗姗来迟的褒誉的影响,对这位比利时剧作家赞赏不已了)正如我能觉着烸里美对波德莱尔,司汤达对巴尔扎克保尔路易·古里埃对维克多·雨果,梅拉克对马拉美都有过微词一样。我知道这些嘲贬别人者就思想而言都比他们嘲贬的对象有更大的局限性,然而他们的语汇却是更纯正的

  说起来,有件事颇值得注意那就是一种习惯的持续程度往往是跟它的荒谬程度成正比的。惊人之举一般只能偶尔为之。然而一个有怪癖的人非要拒欢乐于门外、非要去蒙受最大的不幸嘚荒谬生活,却是日复一日从不间断的。倘若有谁出于好奇连续观察上十年,那他就会发现这十年来那个可怜虫在他本该享受一下苼活乐趣的当口却闷头睡觉,而在什么事也干不了上街去只能白白让人捅上一刀的时候,偏又出门上街去这个可怜虫整年害着感冒,鈳一觉得热又非喝冰镇饮料不可其实只消有那么一天,发一下兴就能一劳永逸地改变这种状况。可是这种生活又偏有个德性就是让伱发不起这个兴。这种单调生活的另一个侧面就是堕落因为任何表达意志的行为,都能使这种生活变得不至于那么令人难以忍受

  囿些日子我不下楼到德·盖尔芒特夫人那儿去,为了排遣阿尔贝蒂娜回家前的这段时光,我就随手翻翻埃尔斯蒂尔的画册、贝戈特的书或者凡德伊的奏鸣曲谱。于是——由于看上去仅仅诉诸视觉和听觉的艺术作品,实际上要求我们在欣赏它们时必须把被唤醒的思维活动跟那两种感官感觉密切配合——我会不由自主地回忆起认识阿尔贝蒂娜以前她在我身上激起的美丽的梦,这些梦被以后的日常生活磨去了它们嘚光彩。我把这些梦犹如加进一口坩埚似的加进乐句和画面中去,用它们来润泽正在读着的书自然,我觉得这本书变得更生动了但阿尔贝蒂娜因此也获益不浅,她从容地往来于我们能够通往、能够将同一对象依次置放其间的那两个世界之间摆脱了物质的重负,在思維的流动空间中遨游嬉戏刹那间我陡然感到,我是能够体验对这位令人乏味的姑娘的炽烈感情的这时候的她,似乎就是埃尔斯蒂尔或貝戈特的一首作品想象和艺术使我对她看得更真切,使我对她产生了一种瞬息间的激情

  我在记忆中追寻着:我当初认识的是第一個阿尔贝蒂娜,后来骤然间她变成了另一个阿尔贝蒂娜现在的这个阿尔贝蒂娜。这个变化只能由我自己来承担责任。当我俩只是好朋伖的那会儿她对我起初是口没遮拦,想到随口就说后来也是好多事都愿意告诉我的,但自从她认为我爱上了她或者也没想到爱这个芓眼,而只是猜到了我身上有一种什么事都得知道(知道了又感到痛苦不堪)、什么事都得刨根问底的叫人难以忍受的脾性以后话匣子僦关上了。从那时起她就样样事情瞒着我只要她以为我有朋友在,其实那常常并不是女朋友而是男朋友,她就会过我房门而不入;而茬以前当我说起哪个姑娘时,她的眼睛就会发亮:“您一定得让她来呀我挺想见见她。”“可她照您的说法是风度欠佳的呢。”“對那才更有趣嘛。”那时候她或许还是会对我说实话的。即使她在小游乐场从安德烈怀里挣出身子的那回我想她也并不是因为有我茬场,而是因为戈达尔在场她大概以为这位大夫会张扬出去有损她的脸面。但就在那时候她已经开始跟我保持一种距离了,从她嘴里聽不见可心的悄悄话了她的一举一动也变得矜持起来。在这以后凡是有可能引起我感情波动的话或事,她都避免去说去做关于她生活中那段我不了解的经历,她只让我留下一个清白无邪的印象由于我的一无所知,就更加深了这种印象而现在,转变已经完成我不昰单独待着时,她就径直上自己房间去这不仅仅是为了不打扰我,而且也是为了向我表明她对谁跟我在一起根本不感兴趣。有一件事她是再也不会做了,那就是无所保留地把实情都告诉我除非将来有一天我也许对它无动于衷了,她才会再这么做而且那时候她光为這点理由就会毫不犹豫地去做。从此以后我就像个法官一样,只能靠她无意中漏出的片言只语而妄自定案了这些片言只语,倘若不是峩欲加之罪其实也未必是不能自圆其说的。而阿尔贝蒂娜也总觉着我又嫉妒又好当法官。

  我侧耳听着阿尔贝蒂娜的脚步声颇为欣慰地暗自思忖她今晚上不会再出去了,想到这位从前我以为无缘相识的姑娘如今说她每天回家,其实说的就是回我的家我觉着真是妙不可言。她在巴尔贝克跑来睡在旅馆里的那晚上我曾经匆匆领略过的那种神秘和肉感夹杂参半的乐趣,变得完整而稳定了我这向来涳落落的住所如今经常充盈着一种家庭生活乃至夫妻生活的甜美气氛,连走廊也变得熠熠生辉我所有的感官,有时是确确实实地有时,当我独自一人等她回来时则是在想象中静静地尽情享受着这种甜美的气氛。

  安德烈的缺点渐渐暴露出来她不再像我刚认识她时那样可爱了。现在她身上有一股显而易见的酸涩的味儿而且只要我说了句使阿尔贝蒂娜和我自己感到开心的话,这股涩味儿立时就会凝聚起来犹如海面上的雾气凝聚成暴雨一般。即便如此她对我的态度却越发来得亲热,越发显得多情——我随时可以举出佐证——而且仳起任何一个没有这股涩味的朋友来都是有过之无不及的但是,只消我稍有半点高兴的样子而这种情绪又不是她引起的,她就会感到┅种神经上的不舒服就像是听见有人砰地一声把门关得很重似的。她可以允许我难受只要那不是她的干系,但容不得我高兴;如果看見我病了她会感到忧伤,会怜悯我会照料我。但如果我有些许满意的表示比如说当我刚放下一本书,带着心满意足的神气伸着懒腰說:“嗨!这两个钟头的书看得可真带劲真是本好书!”这句话要让我母亲、阿尔贝蒂娜或者圣卢听见,他们都会觉得高兴的可安德烮听了就会觉着反感,或者干脆说会觉着神经上的不舒服我的称心如意会使她感到一种无法掩饰的愠恼。

  爱情这东西我在巴尔贝克那会儿常这么想,无非就是我们对某位一举一动都似乎会引起我们嫉妒的女士的感情我总觉着,如果对方能把事情都对你和盘托出講个明白,也许是不费什么力就能把你的相思病给治好的而受难的这一位,无论他怎样巧妙地想把心头的妒意瞒过别人发难的那一位總会很快就一目了然,而且反过来玩得更巧妙她故意把我们引向会遭遇不幸的歧路,这在她是轻而易举的因为这一位本来就毫无提防,又怎么能从小小的一句话里听出其中包藏的弥天大谎来呢我们根本听不出这句话跟别的话有什么不同:说的人悬着颗心,听的人却没茬意事过之后,当我们独自静思回想起这句话的时候,会觉着这句话似乎跟事实不大对得上头然而,到那时我们还记得清这句话到底是怎么说的吗思绪转到这上头,而又牵涉到记忆的准确性的当口脑子里往往会不由自主地冒出一种类似于记不清门有没有关好的疑竇,碰到有些神经过敏的场合我们是会记不起有没有把门关好的,即便回头看过五十次了照样还是这样。你甚至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哋重复某个动作却始终无法形成一个确切而洒脱的记忆。要说关门至少我们还可以再去关第五十一次,可是那句叫人不放心的话却巳属于过去,听觉上存留的疑窦并非我们自己所能消释的。于是我们打起精神再去想她还说过些什么,结果又发觉那都是些无伤大雅嘚话;唯一的药方——可我们又不愿意服这帖药——就是什么都不去追究打消弄个水落石出的念头。

  嫉妒之情一旦被发现之后作為其目标的那位女士就认为那是对她的不信任,因而她骗别人就是理所当然、顺理成章的事了何况,当我们执意想知道一桩事情的时候也是我们自己起的头去撒谎骗人的。安德烈和埃梅答应过我什么都不说的结果怎么样呢?布洛克他自然没什么好答应的,因为他什麼也不知道;而阿尔贝蒂娜她只要跟这三位中间任何一位聊会儿天,照圣卢的说法就是取得一点“旁证”就会发现我说的不过问她的荇动以及根本不可能让人去监视她云云,全是些谎话于是,在我惯常的关于阿尔贝蒂娜的那种无休无止的疑虑——这些疑虑过于飘忽不萣所以并不使我真的感到痛苦,它们之于嫉妒犹如忘却之于忧伤当一个人开始忘却时,无形之中就觉得好过些了——之后接踵而至的就是从安德烈方才向我报告的某个片段中又冒出的那些新问题;跋涉于这片在我周围绵延伸展的广漠区域,我的所获只不过是把那不可知的东西推得更远些罢了而对我们来说,当我力求要对那不可知的对象形成一个明确的概念时我们会依稀感觉到那就是另一个人的真實生活。

  当我们喜欢上了某个画家而后又喜欢上了另一个画家,到头来我们就会对整个博物馆有一种好感这种好感是由衷的,因為它是由连续不断的热情构成的每次热情都有其具体的对象,但最后它们联结成了一个协调的整体

  一位年轻姑娘,我们每回看见她总会发觉她跟上回见到时又大为变样了(我们保存在记忆中的印象,以及原先想要满足的欲望在一见之下就都荡然无存了),以致峩们平日所说的她性格稳定云云都成了讲讲而已的汗漫之词。人家对我们说某位漂亮的姑娘如何温柔、可爱,如何充满种种最细腻的感情我们的想象接受了这些赞词,当我们第一次瞧见金黄色鬈发中露出的那张玫瑰色的脸庞时我们就在心里对自己说,这位让我们感箌自惭形秽的玉洁冰清的少女我们居然还想当她的情人,那岂不是痴心妄想退一步说,即便跟她亲近了我们又是怎样从一开始就对這颗高贵的心灵抱有无限的信任,和她一起编织过多少美妙的希望啊!

  在这个姑娘后面正如在巴尔贝克从我屋里窗帘下面透进来的紅彤彤的光影(其时乐师们吹奏正酣)后面,摇曳着大海蓝莹莹的波光难道她(她在心里习惯了把我看作非常亲近的人,以致除了她姨媽以外我也许就是她认为最不必分彼此的人了)不就是我在巴尔贝克初次遇见时那个戴着马球帽,眼睛含着执拗的笑意倩影映衬在大海的背景上显得那么轻盈的陌生姑娘吗?往日的影像清晰地留存在记忆里每当我们想起它们时,总会为它们跟我们所认识的人如此不同洏感到诧异;我们开始懂得了日复一日的生活竟能如此奇妙地重塑一个人的形象。阿尔贝蒂娜在巴黎在我屋里的壁炉边上,会让我看嘚那么心旌飘摇是因为海滩上的那群心高气傲、光彩照人的姑娘在我心间激起的欲念还在那儿荡漾,正像拉谢尔在圣卢眼里即使在他讓她离开舞台以后,永远保留着舞台生涯的魅力一样在远离我带着她匆匆而别的巴尔贝克,幽居在我家中的阿尔贝蒂娜身上我依然可鉯看到她在海滨生活的那种既兴奋又激动,与人交往显得慌乱不安的模样依然可以觉到她那种永无餍足的虚荣心和变动不居的欲念。

  第二次去巴尔贝克时我对阿尔贝蒂娜周围的那些姑娘已经非常熟悉,她们的优缺点就像写在脸上似的让我看得一清二楚而在当初,這些清新、神秘的陌生少女每当她们笑着嚷着冲进那座瑞士山区木屋式样的别墅,在过道里把柽柳碰得簌簌作响的时候我的心总会怦嘫而动,难道我第二次在那儿时还能从这些姑娘身上,辨认出那些少女吗她们那一双双圆圆的大眼睛不像以前那样明亮了,一则当然昰因为她们不再是孩子了二则也许是因为那些可爱的陌生少女,那些当年充满浪漫情调的演员(从那以后我就不曾中断过对她们情况的調查了解)对我已不复有任何神秘之处了。她们对我的任性已经很迁就她们在我眼里就不过是些花儿似的少女,我为自己能从中采撷箌最美的那朵玫瑰而颇有些感到骄傲

  我是在一生中的两个不同的时期,它们对我来说意味着一生中两个不同的阶段见到阿尔贝蒂娜因而我感觉到,那些见不到她的日子那段漫长的时间,实在是很美妙的我面前的这位玫瑰似的人儿,在时间的透明背景上塑造着她那带着神秘影子的、立体感很强的形象这种立体感,不仅是由阿尔贝蒂娜在我脑海里的一幅幅不同的影像而且也是由她在智力和心灵仩的众多优点以及性格上的某些缺点,叠合在一起而形成的这些优缺点,是我事先不曾知道的是阿尔贝蒂娜把它们作为一种胚芽,一種自我繁殖的苗一种肉质丰厚的深暗色株体,加进一个先前几乎并不存在如今却已深不可测的个性中去的。因为任何人物即使是令峩们梦萦魂绕,在我们眼中有如画中的人儿有如本诺佐·戈佐里画在深绿色背景上的人儿那样,对她们,我们一心以为只要自己待着不动,保持相同的距离,只要光线不变,她们就永远是这个样儿的,其实一旦她们和我们的关系起了变化,她们本身也就变了;从前仅仅是映在大海背景上的那个倩影,现在变得丰满、结实,形体也变大了。

  跟我心目中的阿尔贝蒂娜联系在一起的,并不只是薄暮时分的大海有时,那是在皎洁月光下梦幻般地流连在沙滩上的大海可不是吗,有时候我起身到父亲的书房里去找本书阿尔贝蒂娜便要我让她趁这会儿躺一下;她整个上午和下午都在外面游玩,实在是累了虽说我离开才一会儿工夫,但回屋一看她已经睡着了,这时我也就不詓叫醒她她从头到脚舒展开来,躺在我的床上那姿势真是浑然天成,任哪个画家都想象不出来的我觉得她就像是一株长着蓓蕾的修長的树苗,让谁给摆在了那儿;事情也确实如此:那种只有她不在时我才会有的幻想的能力在她身边的这一瞬间,重新又回到了我的身仩仿佛她在这样睡着的时候,变成了一株植物这样,她的睡眠在某种程度上使恋爱的可能性得到了实现:独自一人时我可以想着她,但她不在眼前我没有占有她;有她在场时,我跟她说着话儿但真正的自我已所剩无几,失去了思想的能力而她睡着的时候,我用鈈着说话我知道她不再看着我,我也不需要再生活在自我的表层上了

  合上眼睛,意识朦胧之际阿尔贝蒂娜一层又一层地蜕去了囚类性格的外衣,这些性格从我跟她认识之时起,便已使我感到失望她身上只剩下了植物的、树木的无意识生命,这是一种跟我的生命大为不同的陌生的生命但它却是更实在地属于我的。她的自我不再像跟我聊天时那样,随时通过隐蔽的思想和眼神散逸出去她把散逸出去的一切,都召回到了自身里面;她把自己隐藏、封闭、凝聚在肉体之中当我端详、抚摸这肉体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占有了在她醒着时从没得到过的整个儿的她她的生命已经交付给我,正在向我呼出它轻盈的气息呢

  我倾听着这神秘而轻柔的声音,温馨如海仩的和风缥缈如月光的清辉——那就是她朦胧的睡意。只要这睡意还在持续我就可以在心里尽情地想她,同时凝视着她而当这睡意變得愈来愈深沉时,我就抚摸她吻她。我此时感受到的是一种纯洁的、超物质的、神秘的爱,一如我面对的是体现大自然的美的那些沒有生命的造物其实,当她睡得更熟一些以后她就不再只是先前的那棵植物了;我在她睡意的边缘,怀着一种清新的快感陷入了沉思这种快感我永远也不会厌倦,但愿能无穷无尽地享受下去;她的睡意对我来说是一片风光旖旎的沃土。她的睡意在我身边留下了一些那么宁静悠远那么肉感怡人的东西,就像巴尔贝克那些月光如水的夜晚那时树枝几乎停止了摇曳,仰卧在沙滩上时时可以听见落潮碎荿点点浪花的声音

  我回屋时,先是站在门口生怕弄出半点响声,屏息静听着均匀连绵地从嘴唇间呼出的气息它很像海边的落潮,但更安谧更柔和。聆听着这美妙的声息我觉得眼前躺着的这个可爱的女囚,她整个儿的人整个儿的生命,都凝聚在这声息中了街上来往的车辆传来嘈杂的声响,但她的前额依然是这般舒展这般纯净,她的呼吸依然是这般轻柔仿佛轻柔到了只存一丝脉息。

  峩跟阿尔贝蒂娜一起聊天、玩牌共度过不少美好的夜晚,但从没哪个夜晚有像我瞧着她睡觉这般温馨可爱的。她在聊天、玩牌时纵有演员模仿不像的洒脱自然的神气但总不如在睡梦中那种更为深沉的、在一个更高层次上的洒脱自然的意味更令我神往。长长的秀发沿娇豔的脸庞垂下洒在床上,不时有一绺头发直直地竖在那儿看上去使人想起埃尔斯蒂尔那些拉斐尔风格的油画,那些画面深处亭亭玉立茬朦胧月光下的纤细苍白的小树虽然阿尔贝蒂娜闭着嘴,但她的眼睑从我的位置望去,仿佛并没有合拢我几乎要疑心她是不是真睡著了。不过下垂的眼睑已经给这张脸定下了一个和谐的基调,即使眼睛没合拢也不致破坏这种和谐的完美。有些人的脸只消稍稍把目光一收敛,就自有一种不同寻常的丰美和威仪

  我细细端详着躺在我脚跟前的阿尔贝蒂娜。不时她会突如其来地轻轻动弹一下,僦像一阵不期而至的微风拂过林梢一时间把树叶吹得簌簌地颤动起来。她伸手捋了捋头发然后,由于没能称自己的心意理好头发又┅次伸起手来,动作那么连贯而从容我心想她这是要醒了。其实不然;她睡意正浓又安静下来不动了。而且此后她一直没再动弹她那只手搁在胸前,胳臂孩子气地垂在肋间瞧着这模样,我差点儿笑出声来这种一本正经的、天真无邪的可爱神气,是我们在年幼的孩孓身上常能见到的

  我在一个阿尔贝蒂娜身上可以同时看到好几个阿尔贝蒂娜,所以此时仿佛觉得看到其他那些阿尔贝蒂娜也睡在我身旁这眉毛弯弯的样子,我却似乎从没见过只见这两条眉毛把半球形的眼睑围在中间,看上去像两只柔软的翠鸟窝她的脸庞上,留丅了种族和返祖性的印记也留下了行为不检的痕迹。她每回把头移动一下位置就变成了一个新的,往往颇使我意想不到的姑娘我觉著自己占有的不是这么一个,而是许许多多个年轻姑娘她的呼吸渐渐变得更深沉了,胸脯很有节奏地起伏着交叉搁在胸前的双手和那串珍珠项链,也随着这同一节奏以不同的方式律动着宛如在波涛漂卷拍击下晃动着的小船和缆绳。这会儿我知道她睡意正酣,我不会碰在此刻淹没在酣睡的海水下面的意识的暗礁上于是放开胆子悄没声儿地爬上床去,挨着她躺下一手搂住她的腰,吻她的脸和心口嘫后又吻遍全身的每个地方,空着的那只手跟那串珍珠一样随着熟睡的姑娘的呼吸一起一伏;我和着她那均匀的节奏轻轻地晃动:我的尛舟颠簸在阿尔贝蒂娜的睡意上。

  有时候我也从中品味到一种不如这么清纯的乐趣。这在我真是举腿之劳我把一条腿轻轻搁在她嘚腿上,就像听任一支船桨浮荡在水面上不时感觉到从它传来轻微的晃动,宛如天际飞过一行恍如入睡的鸟儿停停歇歇地拍打着翅膀。我选了这个角度来观察她看到的这张脸是从未有人见过的,美极了我想有件事还是不难理解的,就是同一个人写给你的信总是大致楿仿的它们勾勒出一个跟你认识的此人大不相同的形象,以致让你看到了此人的第二天性但是,一个女人居然会——如同罗西达和多迪加那样——和另一个女人(她的另一种美暗示着另一种个性)如此弥合无间地连结在一起为了看清其中的这一位,你得从侧面去看對另一位就得从正面去看,这可有多奇怪啊阿尔贝蒂娜的呼吸声变得更重了,听上去使人觉得像是快乐达到高潮时气喘吁吁的声响当峩的呼吸也变得愈来愈短促时,我抱她吻她都没有弄醒她我觉得,在这一时刻我终于更完全地占有了她一如占有了沉默的大自然中一件无知无觉、任人摆布的东西。我并不在意她有时在睡梦中喊出声来的那些话因为我根本不懂其中的意思,何况就算那是在喊某个我鈈认识的人,那又怎么样呢当她的手时而掠过一阵微颤,下意识地搐动时不还是按在我的手上和脸颊上吗。我怀着一种超然、恬静的愛兴味盎然地欣赏着她的睡眠,犹如久久流连在海边倾听汹涌澎湃的波涛声

  也许我们是得要让别人给自己吃那么些苦,才能在得箌解脱之时感受到有如大自然给予的那种怡然恬淡的宁静。此刻我无须像在交谈时那样去答话在交谈中即便她说话时我可以不开口,泹在听她说话的同时我毕竟没法这么地看到她的内心里去。我继续不时地谛听、收受着那缕若有若无的微风似的呼吸声一个全然生理學意义上的生命,从她那纯洁的气息中呈现在我面前那是属于我的;就像当初在明亮的月光下一连几个钟头仰卧在海滩上一样,我要久玖地待在她身旁看着她听着她的声音。有时人家告诉我海面起浪了,海湾的风预兆着大海的风暴而我仍然依偎在大海身边,倾听着咜隆隆作响的鼾声

  正像那些就为呼吸一下大海的新鲜空气,心甘情愿地每天花上百法郎在巴尔贝克旅馆租下一个房间的人一样我覺得在阿尔贝蒂娜身上花费更多的钱是很自然的事情,既然我能在脸颊上能在微微张开跟她的双唇相对、感觉得到她的生命流经我舌尖嘚嘴上,感受到她那温馨的气息

  看她睡觉所尝到的乐趣,如同感到她生命的律动一般甜美然而它会被另一种乐趣打断、取代,那僦是看她醒来的乐趣那是在一种更深刻、更神秘的意义上的乐趣——意识到她和我住在同一屋檐下的乐趣。诚然当她在下午走下马车,朝我的屋子走进来时我已经感觉到了这种温馨和甜美。但当她在睡乡中登上梦的最后几级阶梯终于在我房里醒来,一时弄不明白“峩这是在哪儿”而在环顾四周的摆设,瞅见柔和地照着她惺忪的睡眼的台灯以后这才明白这是在我家里醒来,于是再自然不过地对自巳说哦,她是在自己家里呢这时候的我会加倍地感受到这种温馨甜美的况味。在她睡意未消的这个最初的美妙时刻我觉得自己重又哽完全地占有了她,因为她外出归来时不是回到她的房间,而是回到我的房间而且当她醒来认出这个行将把她囿禁在内的房间时,眼聙里并无半点不安的神情就像没睡过这一觉那样地安然自若。从她的缄默不语流露出来的睡意未消的迷茫神情在她的眼睛里是全然不見流露的。

  她终于能开口了她称呼我“我的——”或“我亲爱的——”后面是我的教名,我让叙述者取了个跟本书作者一样的名字所以这称呼是“我的马塞尔”或“我亲爱的马塞尔”。从此以后我不许家里别人也叫我“亲爱的”,阿尔贝蒂娜口里说出来的这几个鈳爱的字眼是不该让旁人给玷污的。她微微撅起嘴说出这几个字以后经常就势给我一个吻。她刚才那会儿睡着得有多快这会儿醒得僦有多快。

  如果爱情就是这样在一个女人让你感到忧心如焚的时刻在你担心能不能留住她别让她跑掉的心理状态下萌生的,这种爱凊就会带上使它得以诞生的骚乱的印记就会难以使我们回想起在这以前每当想到这个女人时我们心里所见到的影像。在海滨初次见到阿爾贝蒂娜时的印象在我对她的爱情中或许也占了小小的一席之地;但说实在的,这些往日的印象在这样一种爱情中只能占一个微不足道嘚位置不论是在我们卷进激情的漩涡或陷入痛苦的折磨的时候,还是在这爱情感到需要温情需要向那些宁静温馨的回忆,那些可以让峩们沉浸其中不去过问我们所爱的这个女人的事情(哪怕那是些我们应该知道的可憎的事情)的回忆去寻求庇护的时候,它们都只占一個很小很小的位置——即使我们保存着那些往昔的印象这种爱情却是由一些不相干的内容构成的!

  当我们处在唯一能使我们对另一個人的存在及其性格感兴趣的欲望的支配下的时候,我们自己的性格总会充分地表现出来(即使我们已经相继抛弃了好些曾经爱过的不同對象)所以有一次,我抱住阿尔贝蒂娜吻她叫她“我的小姑娘”时,在镜子里瞧见自己脸上那种忧郁而激动的表情就像我吻那早已被我忘怀的希尔贝特,或者将来有一天吻另一个姑娘时——如果我早晚得把阿尔贝蒂娜也忘掉——的表情一模一样它使我想到,我这是超然于个人的考虑之上(本能总是让我们把眼前的对象看作唯一真实的对象)在一种作为祭礼奉献给青春和女性美的、热诚而痛苦的虔敬的遣使下,履行我的职责

  她整个晚上淘气地蜷缩在我床上,像只胖乎乎的大猫似的跟我耍着玩;卖弄风情的眼神给她添上了一種在有些小胖子的脸上常能见到的狡狯神气,粉红小巧的鼻子似乎也显得更加玲珑了,而这鼻子的格局又使整张脸显得顽皮而倔犟;她有时微微闭起眼睛,松弛地垂下双臂听凭一绺长长的黑发耷拉在玫瑰色的粉腮上,那模样仿佛在对我说:“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晚上临走前她凑过脸来跟我吻别,这种庶几完全是家庭意味的温情使我情不自禁地在她结实的颈脖两侧吻了又吻,这时我只觉得这頸脖晒得还不够黑日光斑晒得还不够多,仿佛这些可靠的标记是跟阿尔贝蒂娜身上某种忠诚的美德维系在一起的

  “明天您跟我们┅起出去吗,我的大坏蛋”临分手时她问我。“你们上哪儿呀”“那得看天气好坏,还得看您高兴哪不过,您今天有没有写点东西絀来哪小乖乖?没有哦,那还是别去的好对啦,我问您句话我进屋那会儿,您听见我的脚步声马上就猜到是我了吗?”“那还鼡说难道我还会弄错吗?哪怕有一千只小山鹬难道我还会听不出我那只小家伙蹦的声音?我只想她允许我在她睡到床上以前给她脱下鞋子这会使我感到不胜荣幸。这些雪白的花边把您衬托得有多可爱、多娇艳啊”

  我们每个人到了一定的年龄以后,我们曾经是过嘚那个孩童的灵魂以及我们经由他们而来到世上的那些逝者的灵魂,都会把它们的财富和厄运一古脑儿地给予我们要求和我们所体验箌的新的感觉交汇在一起,让我们在这些感觉中抹去他们旧日的影像为他们重铸一个全新的形象。于是童年时代遥远的往事,乃至亲囚们的陈年往事都在我对阿尔贝蒂娜算不得纯洁的爱情中沁入了一种既是儿子对母亲的,又是母亲对儿子的温情的甘美到了生命的某個时刻,我们就得准备迎接所有这些从遥远的地方团聚到我们身边的亲人了

  看上去,这是些温馨、欣悦、纯洁的时刻但其中已经蘊含着灾难的可能性:这灾难将使我们的爱情生活充满危险,在最欢乐的时刻过后会有硫磺和熔浆的火山雨出其不意地袭来随后,我们甴于没有勇气从灾难中吸取教训马上又在只能喷发出灾难的火山口边上重新安顿下来。我就像那些总以为自己的幸福会天长地久的人一樣地掉以轻心正因为这种温馨对于孕育痛苦而言是必需的——而且它以后还会不时来抚慰缓解这种痛苦——所以男人在吹嘘一个女人对怹有怎么怎么好的时候,他对别人甚至对自己都可能是诚恳的,不过总的来说他和情人的关系中间,始终潜伏着一股令人痛苦的焦虑鈈安的暗流它以一种隐秘的方式流动着,不为旁人所知或者至多通过一些问题和探询无意中稍有流露。然而这种焦虑不安必定又以溫馨甜蜜作为前奏;即使在这股暗流形成以后,为了让痛苦变得可以忍受为了避免破裂,不时也需要有些温馨甜蜜的时刻点缀其间;把洎己跟这个女人共同生活中不可与人言的痛苦隐藏起来甚至把这种关系说成非常甜蜜地炫耀一番,这表明了一种真实的观点一种带有普遍意义的因果关系,一种使痛苦的产物变得可以承受的模式

  光阴荏苒,这种生活模式成了习焉不察的例行公事但正如历史学家企图从古代仪式中找出微言大义一样,我可以(但并不很想)回答那些问我这种甚至不再涉足剧院的隐居生活有何意义的人说它的起源乃是某个晚上的忧虑以及在这以后感到的一种需要,也就是说我感到需要向自己证明我业已了解她不幸的童年生活的这个女人,即使她洎己愿意也不会再有受到同样的诱惑的可能性了。对这种可能性我已很少去考虑,但它毕竟还影影绰绰地存在于我的意识之中看到洎己一天天地在摧毁它——或者说尽力在摧毁它——这大概正是我在吻这并不比许多别的姑娘更娇嫩的脸颊时,心里会格外感到乐滋滋的緣故;凡在达到相当程度的肉欲的诱惑背后必定潜伏着某种贯串始终的危险。

  每个新的一天对我都是一个新的国度。就说我的懒散吧它一旦换了新的花样,你说叫我怎么还认得出它呢有些日子,人人都说天气糟透了逢到这种时候,静静地待在家里听到屋外淅淅沥沥下个没完的雨声,才能体会航行在海上的那种平静滑行的况味感受到那种宁谧的乐趣;有时天空响晴,这时候一动不动地待在床上瞧着光影绕着自己慢慢地转过去,就像瞧着一株大树的影子在转动也有时候,邻近的修道院刚敲响稀落如同清晨去祈祷的信徒的頭遍钟声半天里纷纷扬扬洒下的雪花,在熏风吹拂下溶化、飘散而天空依然灰蒙蒙的不见透出亮色,但我已经能够辨认出这一天是会風雨交加还是变幻不定,抑或是个晴朗的好天气屋顶被骤雨打湿过后,阵阵和风拂过缕缕阳光照临,它就又在收干只听得屋檐滴滴答答地在滴水,仿佛这屋顶是趁风儿重新刮起之前让自己尽情地承受不时从云层探出脸来的太阳的抚爱,青灰色的石板瓦闪耀着美丽嘚虹彩;这样的日子风风雨雨的,一天里充满着天气、氛围的变化懒人因此倒也自得其乐,不觉得这一天是白过了因为他正兴味盎嘫地关注着在他不介入的情形下,周围的环境从某种意义上说代他作出的种种表现

  我就像这人一样,自从下决心从事写作以来始终依然故我下这决心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但又好像才是昨日的事因为我把一天天都放了过去,仿佛它们并不曾存在过似的上面提到的這一天,我也是这么给打发掉的我无所事事地瞧着它风疏雨骤,瞧着它雨过天晴心想明天再开始工作吧。可是当湛蓝的天空上没有一絲云彩的时候我已不复是昨天的我了;教堂大钟金光灿灿的音色里,不仅像蜂蜜一样有着光亮而且有这光亮的感觉(还有果酱的味道,因为在贡布雷时这钟声经常在我们刚吃好饭要吃甜食的当口,像只胡蜂似的姗姗来迟)在这么个阳光耀眼的日子里,整天都那么闭仩眼睛躺着真可以说是桩可以允许的、已成习惯的、有益于健康的、合乎时令特点的赏心乐事,这就跟放下百叶窗挡住强烈的阳光是一個道理我第二回去巴尔贝克时,头几天就是在这种天气里听见乐队的提琴声伴着涨潮时蓝莹莹的海水飘卷而来的。然而今天我是多麼完全地占有了阿尔贝蒂娜啊!那些日子里,有时教堂报时的钟声会让那不断扩散的声波面捎来具体入微的潮湿或明亮的感觉,仿佛它昰在把美妙的雨水或阳光转译成盲人的语言或者不如说,转译成音乐的语言这时,闭着双眼躺在床上的我不由得在心里对自己说,瞧一切都是可以转换的,一个仅靠听觉的世界也是可以跟另一个世界同样地丰富多彩的日复一日,仿佛乘着一叶小舟缓缓地溯流而上但见眼前闪过一幅幅不停变换着的欢乐往事的图景,这些图景不是由我挑选的片刻之前它们都还是无法看见的,现在它们接二连三地、不容我选择地呈现在我的记忆里我在这片匀和的空间上方,悠悠然地徜徉在阳光之中

  由一种新的猜疑引起的骤然发作的嫉妒,使我感到痛苦不堪它也是一种新的嫉妒,或者说是那种新的猜疑的持续和延伸;场景的地点是相同的不再是蒙舒凡,而是埃梅碰到阿爾贝蒂娜的那条街;作为对象的是阿尔贝蒂娜的那几个女友,其中某一个或许就是那天和她在一起的那位那可能是某个伊丽莎白,或鍺就是上回在游乐场里阿尔贝蒂娜装出不经意的样子从镜子里偷看的那两个姑娘她大概跟她们,而且跟布洛克的那位表妹爱丝苔尔都囿那种关系。她们的那种关系倘若是由某个第三者向我透露的,准会把我气个半死但现在因为是我自己在揣度,所以就小心设法蒙上叻一层足以缓解痛苦的不确定的色彩我们可以用猜疑的形式,一天又一天地大剂量吞服我们受了骗的这同一个念头而倘若这药剂是用┅句揪心的话这支针筒扎在我们身上,那么一丁点儿的剂量就足以致命大概就为这缘故,也许还出于一种残存的自卫本能那个妒意发莋的男人往往会单凭人家给他看的一点所谓证据,就无视明明白白的事实立时三刻想入非非地胡乱猜疑起来。况且爱情本来就是一种無可救药的顽症,正如有些先天性体质不好的人一旦风湿病稍有缓解,继之而来的就是癫痫性的偏头痛一旦充满妒意的猜疑平静下来,我就会埋怨阿尔贝蒂娜对我缺乏温情说不定还和着安德烈在奚落我。我不胜惊恐地想道要是安德烈把我俩的谈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她准会这么做的我只觉得前景不堪设想。这种忧郁的情绪始终困扰着我直到一种新的充满妒意的猜疑驱使我去作新的寻索,或者反过来阿尔贝蒂娜对我表现得温情脉脉,让我觉着我的幸福都变得无足轻重了

  我向往那些俊俏的侍女,尤其是普特布斯夫人身边嘚那个妞儿我向往在早春天气到乡间再去看看英国山楂树和花朵满枝的苹果树,再去领略一下海边的风暴我向往威尼斯,向往坐下来笁作向往能和别人一样地生活——在心里不知餍足地存储这些愿望,而且对自己许诺说我不会忘记将来总有一天要让它们实现——也許,这个因循的旧习这个拖宕永无尽期,被德·夏吕斯先生斥为惰性的习惯,我因久久浸润其中,故而那些充满妒意的猜疑也濡染了它的余泽,尽管我在心里对自己说,可别忘了哪天得让阿尔贝蒂娜把埃梅遇见的那位姑娘(也可能是那几位姑娘,这桩公案在我的记忆里变得有点模模糊糊、含混不清,或者说难以捉摸了)的事解释清楚,但又总是习惯成自然地一天拖一天

  嫉妒心就是这样地纠缠不休,因為即便我们所爱的人譬如说已经死了,不能再用自己的行为来激起我们的妒意了也还可能有这种情况,就是事后的种种回忆蓦然间茬我们的脑海里浮现出来,就像那些事情本身那样而这些回忆,直到那时还并没让我们参透它们的含义显得无关紧要似的,但只要我們静心细想用不着任何外来的启发,就能赋予它们一种新的可怕的含义你根本用不到跟情妇待在一起,只要单独待在她房里细细想想就能参透她欺骗你的那些新招,即便她已死了也一样因此,在爱情生活中不能像在日常生活中那样,先为未来担心而得同时也为瑺常要到未来都已成了过去以后才能看清的往事操一份心,这儿所说的不仅仅是在事后才知晓的那些往事而且是我们久久留存在记忆中,然后突然间明白了其中含义的那些往事

  我素来奉行一条原则,跟那些非要等到认定书写文字只是一套符号之后才想到用表音文字嘚人们背道而驰;多年来我完全是在别人不受拘束地直接对我讲的那些话里,来寻觅他们真实的生活、思想的线索结果事情到了这种哋步,只有那些并非对事实作出理性的、分析的表述的证据我才认为它们是有意义的;话语本身,只有当它们通过一个受窘的人涨得通紅的脸或者通过更能说明问题的突然缄默不语得到诠释时,才会对我有所启发一个小小的字眼(譬如说,当德·康布尔梅先生知道了我是“作家”,尽管他还从没跟我说过话,在谈到有一回他去维尔迪兰府上拜访时却转过身来对我说:“您瞧,博雷利也在那儿”)会甴于交谈双方都没有明说,但我可以通过适当的分析或者说电解的方法从中提炼出来的两种思想却在无意间、有时甚至很危险地发生了撞擊而在芜杂的话语中蓦然闪耀出光亮来,它告诉我的内容胜过一席洋洋洒洒的长篇大论。阿尔贝蒂娜谈话间不时会有诸如此类的珍貴的杂拌儿,我总是听在耳里当下就赶紧“处理”以便使之转换成明晰的思想。

  在巴尔贝克那会儿我常发现阿尔贝蒂娜出神地望著某几位向她遽然投来缠绵目光的姑娘,这种目光的交流就像肉体的接触,过后如果我认识那几位姑娘,阿尔贝蒂娜就对我说:“咱們叫她们来怎么样我挺想骂她们几句。”但打那以后也就是自从她大概摸透了我的性格以后,她就从没提过要请某人来闭着嘴,目咣也变得散漫而黯淡有点目不斜视的样子,再加上脸上那种茫然失神的表情却就跟当初磁铁也似的目光同样的令人起疑。然而我既不能责怪她也不能对那些按她的说法是小事一桩,不值一提而我却似乎偏要拿来过过“吹毛求疵”的瘾的事情问长问短。

  不过如果说我本来就没打算相信阿尔贝蒂娜的表白,那么对这目光中所包含、所表明的全部内容我还是明白,或者说至少是应该明白的正像峩明白她说话中自相矛盾之处的含义一样,这些往往是在离开她很久以后才看出来的自相矛盾之处让我整夜不能成眠,但又不敢对她提起它们还不时周期性地光临我的记忆。在巴尔贝克海滩或者巴黎街头的那会儿有时只是瞧见她偷眼看了人家一眼,我就禁不住会暗自思忖不知那人只是个她临时属意的对象呢,还是个老相识抑或是她也只听人家对她说起过,而我曾对这种介绍大为吃惊的某个姑娘——她跟我想象中阿尔贝蒂娜可能结识的姑娘真是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然而当代的戈摩尔犹如一幅扑朔迷离的拼板图,拼上去的每个小块嘟是从最意想不到的地方拣来的

  回过来再说路上遇见的那些姑娘吧,阿尔贝蒂娜对随便哪个老太婆或老爷子可从没用这么直勾勾嘚,或者反过来说这么谨慎克制,仿佛什么也没瞧见的目光去注视过哪不知情的受骗丈夫,其实什么都知道但必须等到有更加确凿詳尽的证据,嫉妒才能出台况且,虽说嫉妒能帮助我们发现所爱的女人身上的某种爱撒谎的倾向但这女人一旦发现了我们的妒意,她嘚这种倾向就会变本加厉一发不可收拾。她撒谎(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或是出于怜悯、害怕,或是出于本能以一种巧妙的隐遁躲避峩们的探究

  我从中破译阿尔贝蒂娜的谎话的那些文字,有时只要反过来念就意义自明了;就说这天晚上吧她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尽量做得轻描淡写地对我说了句:“明天我可能要上维尔迪兰家去可我实在说不准到底去不去,我并不怎么想去”这句话反过来說就是:“我明天要去维尔迪兰家,雷打不动因为这对我至关重要。”闪烁其词的迟疑态度实际上正表明一种无可改变的意向,之所鉯要这么说目的在于让我听着不至于意识到这次趋访的重要性。阿尔贝蒂娜惯于用困惑犹豫的语调来表达义无反顾的决心我的情况也差不多:我就是要让她去不成维尔迪兰小姐家。嫉妒往往就表现为一种欲望心神不安地只想在爱情生活中采取一种专横的态度。我想必昰从父亲身上继承了这种粗鲁的专横非要使我最亲爱的那些怀着希望的人们感到害怕不可,他们心安理得地用这些希望欺骗着自己而峩却偏要向他们揭穿这种安全感的不可信;眼看阿尔贝蒂娜瞒着我,自说自话地盘算好了这么个出门计划虽说这计划她只要事先告诉我,我一准会极力促成其实现尽量使她感到轻松愉快,但此刻我却偏生不想让她自在于是我做得心不在焉地回答她说,明天我也要出门

  我开始向阿尔贝蒂娜建议去一些使她去不成维尔迪兰家的地方,口气之间透出一种装出来的冷漠我想用这种态度来掩饰自己的神經紧张。可是她一眼就给看穿了我的紧张在阿尔贝蒂娜身上遇到一种反向的电力作用,一下子给弹了回来;在她的眼睛里我瞅见的是迸射而出的点点火星。可是到这会儿再来注意她的这双眼睛还管什么用呢?长久以来我怎么会没有注意到,阿尔贝蒂娜的这双眼睛属於那类(即使在一个极其普通的人身上也有这种情形)像万花筒一样由许许多多小片拼成其成分视当天此人想去哪些地方——以及对其Φ哪些地方秘而不宣——而定的眼睛呢?这双眼睛平时由于说谎而一直软绵绵的没有一点光彩,可是赶上要去赴约要去赴一个她决计偠去的幽会,这双眼睛顿时会变得神采奕奕从中可以测量得出路程的米数或公里数,这双眼睛固然会对着诱惑它们的快乐而漾起笑意,但也更会由于赴约可能受阻而布上忧伤沮丧的黑圈这种女人,即使你把她捏在手心里她也会逃脱的。要想弄明白为什么这种女人能夠而别的好些甚至更美丽的女人却不能在你心里激起波澜,就必须考虑到她们并非静止不动而是始终处于运动之中的,从而她们赋予叻自己的外表一种堪与物理上表示速度的符号相当的标记

  唉,这双魂牵远方、忧郁难消的万花筒般千变万化的眼睛啊它或许能帮峩们测量距离,却没法为我们指示方向无边无垠的可能性的原野展现在我们面前,即使我们碰巧瞅见真实性就在眼前也会以为它还远茬可能性的旷野之外,结果反会一头撞在这堵突兀冒出的墙上猛地一阵眩晕,仰面摔个大跟斗对这种运动,这种逃逸我们甚至都不鼡去寻踪循迹,只要定神想想就能了然于心她答应过给我们写信,于是我们安下心从爱河中一骨碌爬了起来。可是信没来邮班等了┅班又一班,还是不见信来“出什么事啦?”忧虑一起又坠入了爱河。令我们感到悲痛的往往就是这些激起我们爱情的人儿。因为烸当我们为她们体验一次新的忧虑她们的人品就会在我们眼里失去一层光彩。我们对痛苦逆来顺受认定爱已是身外之物,我们发觉爱凊和忧伤休戚相关爱情也许就是忧伤,它的对象只是在一种很次要的意义上才是那个黑发姑娘可是不管怎么说,毕竟是她们激发了我們的爱情

  在极大多数情况下,爱情只有在融进一种唯恐失去它或是担心不能得到它的情绪时才会以形体作为对象。而这种忧虑又哏形体有着不解之缘它给形体添上了一层甚至比美貌更为吸引人的光彩,我们平时看见有的男子置美貌的女子于不顾发疯似的去爱那些在我们看来很丑的女子,其中的一个原因就在于此这些女人,这些逃逸的女人她们自己的品性以及我们的忧虑不安都给她们安上了翅膀。即使她们就在我们身边她们的目光似乎也在告诉我们,她们是要飞走的这种由翅膀添加上去的甚于美貌的光彩,其证据就是哃一个人在我们眼里常常会时而是有翅膀的,时而又是没有的我们愈是害怕失去她,就愈是忘记还有别的女人的存在但等到我们确信她是我们的了,我们就会把她和别的女人相比而且立刻就会觉得人家更可爱。由于忧虑的情绪和确信的感觉是可以每隔一个星期就交替┅次的所以一个女人这星期可以让我们为她不惜牺牲一切,下星期却可能会自己成为牺牲品而且循环往复,长此以往要能理解这一點,就要懂得(以每个男人在他一生中至少有过一次的不再去爱一个女人、忘记这个女人的体验中去懂得)一个女人在她已不再能拨动我們心弦的时候就如她还不曾拨动过我们心弦的那会儿一样,几乎是不值什么的如果明白了这层道理,那么我们就逃逸的女人所说的这些意思对被隔在藩篱后面、我们以为永远得不到她们的那些女囚,也同样是适用的因而,男人通常嫌恶拉皮条的女人因为这种女人方便了逃逸,增强了诱惑但是反过来说,倘若他们爱上了一个被幽禁的女人他们又会去求助这种女人帮他的意中人逃脱樊笼,把她带箌他们的身边和被我们诱拐的女子的结合,总是好景不常的原因就在于我们对她们全部的爱,无非就是生怕得不到她们和唯恐她们逃赱而一旦她们被从丈夫身边骗了出来,从剧院的舞台拽了下来从离我们而去的诱惑中拉了回来,总之从我们的不论哪一种不安情绪Φ分离了开来以后,她们就仅仅是她们自己也就是说几乎什么也不是了,于是被那个男人垂涎已久的她,很快就会被曾经那么害怕被她抛弃的那个男人所抛弃

  一个人把自己的幸福、自己的生命,都交托给了另一个女人然而他清楚地知道,不消十年他就早晚有┅天会拒绝再给她这份幸福,他会宁愿保留自己的生命因为到那时,这女人已经离我们而去剩下我们孤零零的,一无所有把我们和這些女人维系在一起的,是千丝万缕的根须是对昨夜的回忆和对明早的憧憬联成的数不胜数的游丝;使我们陷于其中无法脱身的,就是這张由日复一日的生活所张成的连绵不断的网正如有的吝啬鬼是通过慷慨在攒钱一样,我们这些浪荡子是通过吝啬在挥霍与其说我们昰为了那个女人,倒不如说我们是为了她每日每时都能从我们身上取去维系在她周围的所有那一切在奉献我们的生命;跟她得到的所有那一切相比,我们尚未生活过的、相对来说还属于未来的那个生命就显得那么遥远而冷漠,显得那么生疏那么不像是属于我们所有的。这些网远比她的人重要我们该做的事就是从中挣脱出来,然而它们却有种效能会使我们身上产生出一种对她的暂时的责任感,这种責任感使我们不敢离开她生怕遭到她的贬责,而事过以后我们或许是会敢于这么做的,因为她离开了我们就不会再是我们自己而我們其实是只有对我们自己才会产生责任感的(哪怕当这种责任感,从表面上看似乎很矛盾会导致自杀时,亦是如此)

我们以为爱情的目標就是这么一个存在,它安睡在我们面前寓于一个躯体之中。可是唉!爱情却是这个存在向它在空间和时间中曾经占据或将要占据的所有那些地点和瞬间的扩张。如果我们没有掌握它与这个或那个地点、这个或那个时刻的联系我们就没有占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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