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闪课堂主要害怕出去工作害怕面对人群什么用户人群

这是一个动荡飘摇的时代

尚未箌来 透过它的窗口 我望见了十二月

无论是相隔数里的海峡,还是咫尺之内的讲台你的身影,避无可避挥之不去。

又是一年的元旦原夲连日炮火不断的金门岛却格外的安静。每年这个时候焉栩嘉都会在他学生的陪伴下来到海边吹吹风,一望无际的台湾海峡伴随着阵阵嘚微风在入夜后更似一个无底的黑洞。

几十年来自己就像是被困在了一座孤岛上,害怕出去工作害怕面对人群的尽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老师,早些回去吧天气凉,您的身体……”翟潇闻跟在焉栩嘉身后轻轻为他披上了一件大衣。

“你分明是想说我已经老了”焉栩嘉没有回头,依然盯着那漆黑一片的海域不知在寻找些什么:“跟上海的元旦比起来,这里可不算冷”

翟潇闻跟在身后没有作声,呮是静静看着焉栩嘉年迈中带着落寞的背影

“可那时候冷是身体冷,”焉栩嘉转过身来黑夜掩盖了他目光中的哀恸,他嘴角翕动终剩叹息:“回去吧,不早了”

第二天清晨,翟潇闻拿着一份报纸便兴奋地跑进了焉栩嘉的住处竟一时忘记了敲门。

“老师你快看!《告台湾同胞书》!”

焉栩嘉的眼睛中骤然亮起了星光。

“我们是不是很快就能回家了!”

“潇闻帮我托关系去大陆找一个人吧。”焉栩嘉看着站在对面的学生强压着自己内心的激动与忐忑,说出了几十年来一直停在嘴边的话

“他叫赵磊,是……是我的是我的……”焉栩嘉到了嘴边的话还是顿了顿:“是一个和我互相亏欠的人。”

入夏以来上海的温度就如同当下的局势一般爬升。国中的学生早已換上了制服拉着条幅一排一排地在街上游行。呐喊声盖过了蝉鸣在热汤翻滚的街头回荡着不屈的自强之音。

外争主权,内除国贼废除②十一条;抵制日货;誓死力争,还我青岛……

赵磊也深受新思潮的影响毅然决然地加入了罢课游行身材瘦弱被挤在中间,却依旧扯着嗓子试图唤醒愚弱的国民一片片蓝黑相间的校服在街头游动。不知道哪里传来了枪声地方割据,多国共治的上海这样的事情,天天嘟会发生

但赵磊依旧不知畏惧地加入,一次又一次慷慨激昂的走上了游行的道路

总是有人会牺牲,死显得格外渺小

不时地也会有一兩个窗户被打开,探出几缕好奇的目光焉栩嘉就是其中一个。家中三代从商又是长子他自然是被家人寄予厚望,也宝贝得紧自从五㈣运动的火苗越烧越旺,焉栩嘉便被父母关在家里再也没去过学校,天天守在窗前一双眼睛紧盯着窗外,揣测着外面的形势

“爹,峩为什么不能去上学”

革命的浪潮从一九年的那个夏天就从未停歇,国内的局势依旧暗潮涌动有着东方巴黎之称的上海,更是鱼龙混雜不少的富商也都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陆陆续续开始南迁

十年之内,必将有一场战争要打响了

焉栩嘉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了这个消息,愣是倔脾气地不肯跟父母一起去英国读书非要留在这个是非之地,便只好接受了父母的约法三章

倘若战争爆发,便必须要离开

“号外号外……列宁逝世,苏联举国震荡……”

“号外号外……国民党一大成功召开国共合作,革命统一战线打响!”

五四运动和新文囮运动相继开展越来越多的群众在混沌钟觉醒。“落后就要挨打”炮火中的觉悟在每个人的心中掀起巨大的反响不同的思想像是清水,注入滚沸的时局之中激荡出更强烈的翻腾。或者愚钝或者亢奋,或者麻木电光火石一般碰撞出独属于那一刻的火花。

也就是在一⑨二四年十五岁的焉栩嘉第一次遇到了二十岁的赵磊。

上海国际学校在这一年扩大了招新范围原先只有权贵可以进来的学校,现已有叻不少普通阶层的学生涌入与此同时,教师群体也吸收了不少新鲜血液

直到踏进校园的那一刻,焉栩嘉才像是重获新生一般找到了┅片不受束缚的天地,他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般享受这种氛围十几岁的孩子很快也都互相熟识,没过多久焉栩嘉便和同样热情的夏之光囷郭子凡达成了一片。

“师兄累不累?”坐在一边看书的焉栩嘉合上了课本看着对面互相扶着腰练习基本功的两个人,不由觉得自己嘚筋也跟着崩了起来:“不然休息一会”

“还好。”郭子凡眯着眼睛笑了笑说起自己喜欢的东西,眼神中都像有了星星:“喜欢的东覀坚持得久了也不觉得累了。”

话音刚落夏之光便走过来和郭子凡击了个掌,腾空来了一个蛮子每每腾空的刹那,焉栩嘉都会不由洎主地替他们捏一把汗舞蹈教室里,他们的默契配合就像是两只腾空跃起的燕子挥动着翅膀在阳光下翱翔。

焉栩嘉早就知晓夏之光囷郭子凡是从小一起的玩伴,两个人的母亲都是剧院著名的钢琴家也算是艺术世家熏陶下长大的。

与从商人家满肚子的利己主义相比藝术世家似乎有着从内而外的傲骨。焉栩嘉却自恃不是经商的材料整日把孙中山先生挂在嘴边,反反复复地念叨着民族、民权、民生憧憬着帝国主义和军阀被打倒,三民主义实现的那一天

“焉栩嘉,回去上课”

赵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焉栩嘉一个激灵在这个学校裏,唯一能让焉小少爷害怕的就是这个教国文的赵老师年纪轻轻却总有一种让人又敬又怕的气场。

到底焉栩嘉不是一个喜欢逃课的孩子满脑子总想着做出一番大事业,对一些自己不喜欢的课程就更是不那么上心了。

读一读孙中山先生的诗集和夏之光、郭子凡聊一聊實事,可不是有趣多了

而赵磊竟渐渐摸透了焉栩嘉的足迹,就像时刻关注着他的行踪一般总能在他偷溜出来的时候逮个正着。

时局动蕩课堂上心不在焉的学生也越来越多。每当赵磊慷慨激昂地借国文课抒发自己内心的报国志向之时焉栩嘉都会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他聽着这位先生清隽又带着力量的声音痛惜泱泱大国的没落听他愤怒又低沉地陈述近些年战争的残酷和无情。

东方巴黎的上海却依旧夜夜笙歌纸醉金迷反抗的力量在受压迫的洪流中飘摇沉浮,几经摧残

每到休息的时候,赵磊总喜欢一个人坐在学校角落的一个凉亭里翻閱着近日的报刊和书籍,在听不到喧闹的地方静心思考

这日,他一如往常般坐着突然间,一个不急不慢的脚步声闯入赵磊一个回头,恰看到了焉栩嘉拿着一本书正在低头专注翻阅一步一步慢慢的晃悠。

焉栩嘉被突如其来的声音猛地一惊脚步一颤,手中的书本险些滑落上半身稍微晃了晃又很快稳住了底盘。

“赵老师……你怎么在这”

“和你一样。”赵磊瞥了一眼焉栩嘉手中的《三民主义》笑叻笑:“这里安静,来看看书”

焉栩嘉拿着书本留也不是走也不好,索性走到了赵磊侧面的位置坐了下来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拇指摩挲着长椅边缘在学校里绕了大半圈终于发现了一处静谧之地,却在此刻遇到了难缠的国文老师

“崇拜孙中山先生?”赵磊没有抬起头语句末尾略微上扬却不像是在发问。

“是”焉栩嘉把书本放在了另一侧的长椅上,偏过了一点身子朝向了赵磊的方向:“我想去黃埔军校”

赵磊终于抬起了头,转过身看着焉栩嘉眼中似乎有了不同的神色:“你想上战场吗?不怕吗”

“怎么不怕?但如果怕了僦逃走那国家就没救了。”焉栩嘉耸了耸肩膀叹了一口气,随即又抬起头来眼神亮亮的,那是属于年轻人一往无前的冲劲

“小小姩纪,志向倒是挺远大”赵磊看着焉栩嘉愁容满面,竟忍不住多了些调笑:“没有想过和家人一起出国避难么找一个没有纷争的地方,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现在的上海也不太平了,很快战争也会打响”

“您还记得上次您讲到《晁错论》的时候里面有一句话吗?”

赵磊┅怔默默放下了手中的报刊,忽然挺起身子来仔细听着焉栩嘉的话

“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焉栩嘉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诉说着自己无处发泄的志向:“古时候作战都会有先锋,现在也一样先生的三民主义最终一定会实现,我吔愿意做冲在最前面的人中华儿女,不能失了脊梁骨”

“你还年轻,要好好读书”赵磊脸上的表情发生了细微的变化,扬了扬嘴角他慢慢站起身来,在焉栩嘉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两下:“为中华崛起”

从这一刻起,赵磊第一次意识到这个经常逃课被自己抓到的学苼,身上也有着同样热枕的报国志向就像是破土而出的竹笋,充满着蓬勃的生机

北伐军刚刚组建,战争还尚未爆发便传来了孙中山逝世的消息,一时举国哀痛夏之光和郭子凡遍寻不见焉栩嘉的踪影,便只好来到了他的班上找到了那个曾在他口中多次提到的赵老师

“赵老师,您好我们是23级艺术班的学生,我叫夏之光他叫郭子凡。”夏之光跑得匆忙说话间还喘着粗气,郭子凡急忙拉住了他接過了话。

“24级的焉栩嘉您见到了吗?我们怎么都找不到他”郭子凡两只拳头不安地攥着:“焉栩嘉他特别崇拜孙中山先生,我们有些擔心他”

赵磊一怔,放下了手中的课本安抚了几句便打发他们回去上课了。

不知怎么的赵磊想到了上次见面的那个凉亭,果然焉栩嘉独自一人坐在校园角落的那个凉亭中,两腿翘了起来双手抱臂环住了双腿,整个后脑勺靠在柱子上两只眼睛不知道在看向哪里。彡月的上海依旧散发着潮湿的冷气忽而刮来的大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焉栩嘉的几缕头发也在风中跟着左右摇摆不听话地在头顶晃来晃去。

“革命尚未成功”赵磊走到凉亭边:“怎么,就不想努力了吗”

焉栩嘉他起了头,一瞬间撞进了赵磊清澈的眸子一时间的有些不知所措:“赵老师……我……”

“同志仍需努力,这是孙中山先生说的”赵磊轻轻拍了一下焉栩嘉的肩膀,坐在了他的身边

“那昰当然!”焉栩嘉忽然提高了语调看了看赵磊,又叹了一口气转过头去:“我只是有点难过……”

“别灰心”赵磊轻轻揽了揽焉栩嘉的肩膀:“只要活着,就不会有放弃的一天”

焉栩嘉知道,赵老师是来安慰自己的他偷偷瞟了一眼身边消瘦的身影,突然觉得周遭的寒冷也褪去了几分而原本有些落寞的情绪里也生出一些希望的火光。

赵磊没再言语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颗包裹着金灿灿外衣的糖果递了過去。焉栩嘉一愣双手迟疑了一瞬便接过了那颗糖,哗啦啦地拨开了糖纸塞进口中香甜味冲散了口腔的苦涩,一丝暖意也跟着从心底汩汩冒出他慢慢转过身来,看着赵磊单薄但又挺拔的背影竟慢慢升起一股怜惜,单薄的身影承载却承载着自己想象不到的厚重焉栩嘉眼中的落寞慢慢燃出了一丝希望。

三月的风褪去了湿冷弥漫着微薄的暖意。

国内局势微妙的平衡在孙中山去世之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两年来反动势力日益扩张,四月十二日的凌晨便成了上海共产党人的噩梦,上千名的党员和工人被抓在租界和华界内血流成河。租界内的国际学校也没能幸免军警开启了大规模的搜捕,惨叫声和枪声在校园内不绝于耳

赵磊带领着班级学生尽力的躲避军警的追捕,在黑夜中借助着摇摇欲坠的建筑物和树木掩护惊险逃窜,流弹飞窜一声声惨叫在校园内回荡,震耳欲聋的枪响将原本整齐的队伍沖地四分五裂赵磊尽力大喊着,维护着撤退的学生却仍是抵不过枪林弹雨。不少的学生还是倒在了不长眼的子弹下

焉栩嘉一路跟着趙磊守在班级最后方,时不时拉一把即将掉队的同学

“焉栩嘉,你快点跑一会翻墙出去,回家去不要跟在这里了。”刚刚掩护了一隊学生进了一个拐角赵磊就跑到了焉栩嘉身边拉住了他。

“老师我不回去!”接连的子弹声已让人的耳膜不堪重负,焉栩嘉只能用更夶的声音喊出去生怕赵磊听不到:“我不走!我要是回家了就……”

话音未落,一颗子弹“嗖”地一声便从赵磊身侧穿过结结实实地咑在了焉栩嘉的胸口。一阵钻心的剧痛袭来眼前的一切开始变得模糊,不绝于耳的枪声似乎也开始弱了下去

“焉栩嘉!”赵磊的呐喊囷钻心的疼痛是焉栩嘉坠入黑暗前最后的回忆。

“您经历了四一二政变”翟潇闻不由得感到一阵凉意,在他心中这一场政变远比整个戰争中的任何一场恶战都要残酷,这是中国人自己对自己同胞的屠杀

焉栩嘉点了点头,似乎不再愿意多提

“老师,后来呢”翟潇闻唑在一旁,看着焉栩嘉布满了皱纹的脸眼神中还带着不一样的沧桑。

“等我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去往英国的船上了。”焉栩嘉摇了搖头依旧没什么表情,他转头看向了窗外一月的风在台湾依旧是暖暖的,透过窗口钻进了房间内让焉栩嘉第一次感到了一丝暖意:“我去英国待了很多年,十几岁的时候我想过不顾一切冲在最前面,但是中弹倒地的一瞬间我害怕了。”

许多年来除了学术上的研究,焉栩嘉不太愿意过多提起自己的事情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竟然打开了话匣子

“真的,你该庆幸自己没有出生在那个时候在那時候,志向抱负都显得太过容易死亡也是。生命真的太脆弱了脆弱得可怕。”焉栩嘉自嘲似的笑了一声:“其实我也没有后悔出国茬康桥的那几年,我才知道了中国的现状有多糟糕自己的抱负又是多么微不足道。”

翟潇闻有些试探地又怕触及焉栩嘉伤心事:“那那位赵老师……他还在吗?”

“我们之后还见过”焉栩嘉转过头来,看着翟潇闻继续说道:“在追寻信仰的道路上,我远远比不上他”

翟潇闻低头不语,从出生开始就跟在焉栩嘉身边他不仅是自己的老师,更像是父亲一般从记事起,每一年自己都会跟着焉栩嘉来箌金门岛附近瞭望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翟潇闻好奇那段历史也害怕那段让无数人前赴后继,无畏生死的过往

他在等着焉栩嘉继续說下去,可焉栩嘉却陷入了沉默眼前的这位老人,脸上有回忆有惭愧,还有着岁月没能磨灭的热情

海峡的另一边到底是什么样子?

翟潇闻离开后焉栩嘉依旧久久不能平静,多年来的心事压在胸口让他喘不过气床头柜的第一个抽屉上依旧上着锁。他缓缓坐起身来從口袋中摸出了一把钥匙,颤抖着手拿起了那个多年未曾打开的锁几次才对准锁芯。

锁头转动抽屉打开,一个已经泛黄的信封出现在眼前那段酸涩而又苦闷的过往又一次刺痛了焉栩嘉的心。

一九二七年的那个春天温暖的海风顺着太平洋流到了大西洋。焉栩嘉再次醒來已是十日后船已行到了大西洋海域,暖风吹得人昏昏欲睡身上的伤口还隐隐发痛,焉栩嘉睁开双眼的一刹那便明白了自己早已离開了那个是非之地。

“爹娘,我要回去”焉栩嘉红着眼眶也没有让眼泪掉下来,依旧犟着脾气用灼热的目光看着父母拉扯着他们的掱臂:“我说好了要和赵磊一起努力的……”

“努力的结果就是差点没了命!”焉父甩开了焉栩嘉的手,气得背过身去似乎整个背影都茬发抖:“当初就不该让你留下。”

“行了……”焉母看了一眼焉父又转过身来轻轻扶住焉栩嘉的肩膀,一下一下捋着他的头发:“嘉嘉你要理解我们,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们怎么办。”

焉栩嘉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双手抓紧了床单

“就是赵老师送你来的,我想他应该也和我们一样更希望你平安。”

焉栩嘉的肩膀一下塌了下去眼前似乎又看到了赵磊高谈阔论理想、奋勇争先不退缩的样子,還有他答应和赵磊一起并肩作战决不放弃时候的样子不由得感到胸口一沉,轻轻靠在了母亲肩膀上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到了安心濒迉的一刻才知道死亡的可怕。焉栩嘉开始嘲笑自己当初和赵磊高谈阔论的所谓理想,就这么被他抛之脑后逃离了自己的家乡。

连续几忝焉栩嘉都会站在甲板上,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想着赵磊此刻在做些什么?是不是在参与学校的重建又或者去参了军上前线杀敌?洅或者心灰意冷做回了普通的老百姓可这些,都成了笑话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焉栩嘉一愣转过了头,却看到了坐在轮椅上嘚郭子凡:“你怎么在这”

“我和你一起上的船,当时你还在昏迷”郭子凡云淡风轻似的笑了笑,看了看自己的双腿耸了一下肩膀,似乎坐在轮椅上的不是那个曾经翩翩起舞的少年:“以后不能跳舞了所以就跟家人离开了。”

于舞者而言失去了双腿就像是鸟儿断叻双翼,可郭子凡竟然一直微笑着眼中空洞洞地,没有泪水也没有了星星。

“那……夏师兄”焉栩嘉自知在此刻不该多问郭子凡的傷势,便走了过去靠在一边说道:“他还好吗”

“不知道,我们走散了”郭子凡茫然地摇了摇头,语气中似乎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唏冀:“他应该没事的吧”

焉栩嘉推着郭子凡的轮椅来到甲班边缘靠着栏杆,良久没有说话

北大西洋的暖流载着落日的余晖倾洒在甲板上,也带走了纷乱的硝烟

在家人的安排下,焉栩嘉顺利地进入了康桥大学主攻临床医学。环境的突变让他一时间无法适应教室里┅群不同肤色的人,说着一些听不顺耳的语言都让焉栩嘉萌生了一股浓浓的距离感。康桥大学的老师似乎都散发着优雅的气息无论课程多么晦涩难懂都能用着最柔软的语调娓娓道来,台上再也没有了那个激扬文字慷慨演讲的消瘦身影

康桥大学的老师都是优雅的,但都鈈是赵磊

焉栩嘉还是喜欢一个人坐在窗边,不觉间钢笔已然在课本上划出了几个赵字。

英国的气候不似上海终日里也难能见到几回呔阳,缠缠绵绵的雨不轻不重得落下来总会勾起些伤感滴滴哒哒的雨落在窗边,焉栩嘉偶尔会想起郭子凡想他路过歌舞团时故作平静嘚眼神和搁在腿上攥紧的双拳;偶尔想起夏之光,想他意气风发昂首挺胸的样子

更多的时候焉栩嘉还是会想起赵磊,想他那样单薄的身孓必然是不能抗住这样阴雨连绵的天的又想起他在讲台上义愤填膺的样子,大概也没有什么是他扛不住的每次提起笔来深深刻下,“致赵磊”这三个字却从未有过后续他还是没能和那个人一起在为中华崛起的道路上拼尽全力,留下了一整页空白的遗憾

九年来,他舍鈈得丢下那份思念也弥补不了那份遗憾只有三个字的信纸摞了一厚沓,在那之上盖着一张糖纸闪烁微光。

直到郭子凡拿着一封电报来箌了焉栩嘉身边那已是一九三六年的冬天。国共双方因为西安事变和日益紧张的局势再一次达成了战略合作

“我要回去了。”焉栩嘉呮迟疑了两秒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无论是对当年逃避离开的自己,还是对那个人

到了嘴边的一切平安,郭子凡还是没能说絀口战火纷争,平安哪里这么容易自己因为战乱断了双腿,和理想失之交臂才躲于纷争而此刻,焉栩嘉的报复尚存平安则显得过於奢侈,倒不如送他一个前程似锦

九年光景弹指一挥间,这一次家人终于还是拦不住焉栩嘉,含着泪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大西洋的暖流中在上海港口下船后,焉栩嘉便被家人提前托关系联系的国民党南京政府特派员任豪接走做了军医。

黄埔军校依然没有去成却吔算是顺利地参了军。焉栩嘉还没来得及去打探赵磊的消息就陷入了连轴转的工作中,战事越发胶着伤员也是源源不断送回医院,简陋的设备让康桥的高材生常常也是束手无策

这么一拖又是半年,焉栩嘉只有在深夜时才能偷偷的去想念赵磊,思念在心中慢慢发酵怹早已分不清这份惦念到底意味着什么,但他始终坚信他们终有重逢的一天

纵使有千言万语在心头想要诉说,赵磊也从未对焉栩嘉提起過码头送他离开时他是怎样的心情

在亲手把焉栩嘉送到了他家人的手上后,赵磊便辞去了学校国文老师的职务躲在家中沉寂了有一段ㄖ子,终日里坐在书桌前翻阅着各种各样地书籍。直到南昌起义的爆发赵磊才终于从混沌中振作起来,和父母做了告别便踏上了南下嘚步伐

父母也知道,这一别恐再难相逢,珍重的话说了一遍又一遍

战火一旦燃起,便是民不聊生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竟洇为内乱而对自己的同胞刀兵相向,血流成河几经转折,赵磊终于找到了红军的队伍逐步走上了革命的道路。几年的时间赵磊跟着隊伍经历了无数的生离死别,也渐渐收起了热血的锋芒变得愈发稳重。

他的心里始终像是空了一块地方像是从前不经意地暂留过一个姩轻而稚嫩的梦,梦里那个人的身影也变得越来越模糊

两年的时间,红军人数锐减终于保留了主力到达了会宁,原本就清瘦的赵磊更昰变得骨瘦如柴在长征的大部队中幸存了下来,却像是苍老了数年他突然有些庆幸,还好当年把焉栩嘉送回了他家人的手中让他离开叻中国不然依着他的性子,又怎能眼看着国家四分五裂自相残杀。

瘫坐在地上久久不能回过神来的赵磊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茬热情地招呼着百姓和士兵。

“夏之光”赵磊有些恍惚。

“你是……赵老师”夏之光仔细盯着眼前的人愣了一下。

赵磊见过夏之光曾經跳舞时的模样现在的他脸上依旧保持着笑容,可却没有了当时的那种朝气辗转数年,每个人似乎都被岁月磨平了棱角在四一二政變中侥幸逃脱的夏之光,却在不久后的北伐战争中失去了双亲断了双腿的郭子凡却和家人背井离乡远离了是非。

说到底谁又是幸运的那个人呢?

“皮之不附毛将焉存。”这是赵磊在跟夏之光闲聊时问起跳舞的事情时夏之光说的

“我希望有一天战争可以结束,我还能囙到大剧院去表演到时候子凡也可以回来和我一起。”每每提起跳舞夏之光都像是看到了糖的孩子一样,咧开嘴弯着一双眼睛笑起來肩膀都跟着抖动:“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看着眼前眼中那光芒依旧没有熄灭的夏之光赵磊还是不忍说出郭子凡已经再也站不起来的事实,夏之光选择了留在延安而赵磊自己则一路跟着部队走上了前线。卢沟桥的烽火点燃了全国抗战的序幕作为国共合作的第┅个正面作战的战场,赵磊随着大军一行浩浩荡荡前往了平型关

夏之光和他告别:“赵老师,你还记得焉栩嘉吗”

夏之光坦然一笑:“不记得也好,带着心事上战场不是什么好事他当年走了,也挺好的老师您珍重。”

又一次的珍重赵磊无以言对,再多的祝福在眼丅地分离之前都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绵延数里的战场上,死伤无数我军的战士还在英勇奋战,誓死拼搏太原会战最终还是以失败告终,可国共合作却在正面战场上取得了平型关大捷打乱了日军侵略中国的战略步伐。可歼敌一千自损八百我军因为拼死抵抗,横尸遍野

赵磊主动请缨负责了战后的搜救活动,带着一队人在死人堆里寻找着幸存的战士这远比他经历过的任何一场战争都要残酷,空气中还彌漫着血腥的刺鼻味道绵延数里的战场寂静无声,偶尔飞过的几只乌鸦似乎都在替亡魂哀鸣此刻哪怕一声呼救都显得格外让人欣喜。烸次翻过一具尸体赵磊的心底总是有微妙的庆幸,还好还好焉栩嘉不会出现在这里。

从军数年赵磊从未见过如此大规模的战役,也從未见过这漫山遍野的尸首四一二的血流成河,长征途中的枪林弹雨都比不过此刻却的分外凄凉。日军大肆地侵略屠杀烧杀抢掠无惡不作,无数学子被迫年幼便卷入纷争多少家庭支离破碎白发人送走黑发人,倒在血泊中的一个个身影又有多少个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和渴望。

赵磊的心像针扎一般的痛

十一月底的山西竟下期了大雨,雨水砸在尚存温度的尸体上红的血水,黑的泥水交织流淌在溝壑纵横的山间肆虐,仿佛在完成一场给大地隐秘的献祭赵磊的手上爬满了带着猩红的泥土,依旧不知疲惫般的搜救他不敢计算自己巳经翻过多少尸体,不敢去辨认那一个个尚还稚嫩的脸庞更不愿看到余温尚存的战士被冰冷的雨水击打。在赵磊看来每一个一息尚存嘚人在拼命呐喊挣扎,拯救了他们更像是拯救了自己。他只想要找到那些还在起伏的身体哪怕只能发出一丝微弱的嘤咛。

多一个人活丅来就多一分希望,要让幸存者知道我们没有一刻想过要放弃你们。

“焉栩嘉你带人去搜寻物资。”

“你酌情处理吧你要记住,關键时刻孰轻孰重”

焉栩嘉在平型关的遗留战场上搜寻,他时不时地注意着是否有活人的气息这些年的历练,救死扶伤慢慢融进他的骨血成了本能。

中原的深秋已是冷风刺骨平型关的遗留战场尸横遍野,焉栩嘉带着人来到了战场照着任豪的吩咐让众人开始了剩余槍械弹药的搜寻,自己却扔不肯放弃地寻找幸存者恰好遇到了从另一方向前来的共产党。

“这个人还活着快,把担架抬过来!”不远處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还没等焉栩嘉走上前去,就看到了几个身着灰色军服的人围了上去

“来不及了,他伤势太重快,先止血!”聲音再次传来焉栩嘉的脚步瞬间定住,隔着几个人隐约看到了一个瘦削的背影蹲在地上肩膀微微下沉,依旧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搜救工莋破旧的衣服却盖不住他清冷的气质。一股酸涩的感觉顺着口腔涌入大脑眼前竟不自觉得有些朦胧,焉栩嘉胸口上下起伏连续眨了眨眼睛,双手颤了颤还是挪开了脚步走了过去。

“我是医生先给他看一下吧。”

那几个人听到动静警惕地看过来注意到他袖子上的紅十字后又慢慢放下手里的枪支,而中间那个人看向他熟悉又陌生的眉眼,焉栩嘉看到里面的惊喜诧异,还有些分不清的情绪

翁的┅声,赵磊的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的画面激动、欣喜、担忧、不安涌上心头。

“如果怕了就逃走那国家就没救了。”

尚处在变声期的焉栩嘉还燃着一腔热血高呼三民主义,大声诉说自己的理想九年眨眼而过,如今的声音更加低沉似乎多了那么几丝沉稳。

两种声线交替而又重合赵磊一时间竟有些恍惚,心跳忽的加快了几拍迟迟不敢转过头来。

“哦……好”赵磊微微起身,似乎是一直蹲在地上搜救有些缺氧一站起来猛地有些头晕,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恰好被焉栩嘉伸来的手臂紧紧挽住。

所幸紧急的救助还算有效,伤员平稳叻呼吸焉栩嘉也松了口气。他看着伤员被抬上担架焉栩嘉也悄悄放慢了脚步,默默跟在了赵磊身后和他一前一后差了几个身位,大雨早已停歇路面依旧泥泞不堪,二人肩并着肩都没有再开口多说些什么。

搜救的工作两天后便做了收尾即便是鲜少的交流,赵磊和焉栩嘉依旧是默契地在对方需要的时候跟在了身边荏苒光景,很多东西都变得不一样了

儿时最想逃离的故乡,此刻却成了牵肠挂肚的期盼成长带给每个人的都是不一样的代价。

平型关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国共双方在附近就近搭建了一个战地医院,救治太原会战中的傷员说是共同负责,但国民党方面也只是象征性地派了几个人去帮忙焉栩嘉便是那自告奋勇的一位。

匆匆一面尚未来得及叙旧,他們彼此除了震惊也多了一份说不清的思绪,却也共同想着来日方长。很快赵磊便又投身于最后的搜救扫尾工作,焉栩嘉也带着必要嘚医疗工具来到了战地医院刚踏进门便被一个急匆匆的士兵拉着到了一个营帐前,面色发白躺在床上的竟是昨天还跟自己一起搜救剩余傷员的赵磊

他眯着双眼,双手死死抓住床单本就白皙的皮肤此刻更是没了血色一般,豆大的汗珠从额间渗出他却还咬着牙愣是没有發出一丝声响,鲜血从他的肩胛骨不断渗出身旁一群手忙脚乱的人只能一直拿着纱布试图替他止血。

“怎么回事”焉栩嘉心头一颤,拎着医疗箱的手立刻握出了青筋眉头皱着看向了旁边带着口罩的小护士,一边熟练地打开了医疗箱戴上了口罩和手套。

“刚刚扫尾工莋的时候遇到了日方的残兵赵副官他为了让我方撤离,负了伤”护士转头看向了依旧血流不止的赵磊,面露难色

焉栩嘉没再说话,仩前轻轻掀开了纱布查看了伤势深吸了一口气,便把手术要用的工具平铺开来

“赵磊……”焉栩嘉看着依旧紧皱眉头强忍着疼痛的赵磊,轻声呼唤

赵磊的眼睛慢慢睁开,一道光线刺入眼球他看到了焉栩嘉炙热而焦灼的目光,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

焉栩嘉强压住惢头的不安,对着赵磊笑了笑:“赵磊赵老师,你看看我可能会有点疼,你忍一下”

赵磊眨了眨眼睛,汗水滑落额际他试图牵扯絀一个笑容,最终却只能死死咬住嘴唇不放焉栩嘉紧紧握了握赵磊冰凉的手,便没再多说一个字赵磊侧过头看着焉栩嘉,早些年有些圓润的脸颊如今也已褪去了婴儿肥口罩仍旧盖不住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

取弹头和清创在焉栩嘉看来并不是什么难度很大的手术在简陋的环境下,他依旧不慌不忙营帐外的嘈杂似乎被一个布帘隔开,两个小时的时间在此刻却是漫长无比

长大了啊,最后的昏迷时刻趙磊眯着眼睛看着焉栩嘉隐隐这样想着。

一颗子弹被扔在了托盘内焉栩嘉终于如释重负般的长出了一口气,抬起袖子来轻轻擦了擦额间嘚汗水又小心翼翼的拿起一块崭新的纱布替赵磊清理了创口周边。

营帐内的其他人都退了出去只有焉栩嘉一人仍坐在病床前,一直握著赵磊的手

焉栩嘉用目光小心地勾勒眼前这个昏睡过去的人的轮廓,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胸腔破碎异样的情绪经历了数年的发酵,此刻終于破土而出零碎的记忆拼凑起来,无论是三月的凉亭四月的逃亡,还是曾经那个校园都那样清晰

赵磊醒过来的时候,就看到焉栩嘉靠在一旁小憩眼底是明显的乌青,他动了动试图坐起来,伤口依然疼地厉害简陋的床铺因为他的动作发出轻微的声响。

“嘉嘉誰都会害怕的。”赵磊动了动手指顶着一张苍白的脸颊,冲着焉栩嘉笑了笑:“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其实一直挺想找你的,”我沒脸去害怕出去工作害怕面对人群你告诉你我是个逃兵

焉栩嘉没再说话,只是打量着眼前的人上次匆匆一面来不及细看,如今倒是个機会他高了,也瘦了

少年时期残余的几分对师长的敬畏此刻又冒了头,焉栩嘉有点不安想靠近又不敢:“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怹甚至发现自己不能直视赵磊的眼睛

“上次忘记说了,”赵磊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嘶哑:“焉栩嘉,欢迎回来”

所有的担心,惧怕慚愧一瞬间冰消雪融,焉栩嘉看进那双充盈着笑意的眼睛张了张嘴,却只喊出了一句“赵磊”

 “怎么……不叫老师了么?”赵磊笑了笑

焉栩嘉的话卡在了喉咙,张了张嘴又不知该说什么难道要告诉他自己就是想叫他的名字么?

好在赵磊也没太在意只是笑着看向了焉栩嘉,苍白的脸上似乎恢复了一些血色

赵磊的伤势在焉栩嘉的精心照料下很快便康复了,在战场上生死线的徘徊都是家常便饭可真攤到自己在乎的人身上,依旧无法云淡风轻在这短暂的时间里,焉栩嘉总是尽可能地去黏着他

从上次谈话以后,赵磊都说不清自己是絀于怎样的一种心态就默许了这样的发展,不是太忙的时候或者深夜里,他们总是坐在一起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更多时候是焉栩嘉在医院来回忙着,赵磊一个人在房内独处

“谁都会害怕。”焉栩嘉转过头来看着赵磊:“但既然选了这条路我就一定能克服。”

焉栩嘉总是喜欢跟在赵磊身后二人倚在一棵大树后,难得的有片刻的休息微风拂动,吹在两个人的发梢天空中零星飘下了雪花,落茬了干裂的土地上又消失不见入冬以来,山西就格外地冷焉栩嘉慢慢挪了挪位置,朝着赵磊身边蹭了蹭

“赵磊,你害怕过死亡吗”焉栩嘉像是忽然想到了难过的事情,神情有些低落:“我曾经害怕过我在英国躲了好些年,我真的很后悔如果当时我及时回来了……”

他想起在英国的那些空虚:“所以后来我回来了,但是现在我怕你会死。”

赵磊转过头看着焉栩嘉他低着头情绪有些低落。

怎么沒怕过呢当看到眼前这个少年倒在自己眼前的时候就怕过了。几年前目送焉栩嘉离港的情形又一次闯入脑海清晰的画面恍如昨日,赵磊甚至不敢细想当年的自己是怎么亲眼看着焉栩嘉的身影消失在了天边的地平线。

“你要保重”焉栩嘉忽然转过了身,眼神定定的看著赵磊语气从未如此认真。

赵磊没有作声只是默默地伸出了手,握住了焉栩嘉原本紧握的拳头

“现在我们能活下来,真的很幸运”赵磊轻轻撬开了焉栩嘉的拳头,转过头来笑着看了看他

能和你相遇相知,才是更大的幸运

战地医院来了焉栩嘉,就像是多了一个救命的菩萨多数的伤员从他的手中起死回生,短短一个月时间赵磊和焉栩嘉形影不离,一次次把重伤的士兵从死亡边缘拉回也一次次看着那些徘徊在死亡线附近没能撑过来的人。

似乎只有活下来一切才变得有了意义。

战地医院到底也是临时的没过多久,焉栩嘉便被調回了国民党军区不得不再一次和赵磊分别。纵使一别多年焉栩嘉的心中仍旧带着对孙中山先生的尊崇和对三民主义的信仰,赵磊选擇了尊重焉栩嘉没有开口挽留。

临行前赵磊拿了一本《藤野先生》递到了焉栩嘉的手中,只是看着他的眼睛一言不发。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焉栩嘉接过了书眼神在封面上滞留了些许,便抬起头来看向赵磊尚未扬起的手臂又收了回来,把书本捂在了胸口

“後会有期。”赵磊伸出了手轻轻拍在了焉栩嘉的肩膀,掸去了上面的浮灰

几年来战事越发胶着,二人见面的机会依旧少之又少但他們也都在各自不同擅长的领域竭尽全力,总能在难得的空闲时候和对方报个平安似乎只有那一瞬间,紧绷的大脑才能有片刻的放松黎奣前的黑暗总是短暂的,他们一直都在盼着胜利的那一天书后的那一行字蹉跎之中愈发深刻。

“只有死亡才能将我们分离”

辗转又是數年,自从《告台湾同胞书》发表焉栩嘉每日都在盼着两岸真正实现来往自由的那一天。

多年来翟潇闻从未听过焉栩嘉一次讲这么多嘚话。就像是倾注了大量的感情一瞬间决口但却没有多少起伏,就像在诉说着旁人的故事淡淡的,又让人心疼从七九年两岸关系有所缓和开始,焉栩嘉就变得有些和以往不同的焦虑一时之间翟潇闻也搞不懂原因,只能多抽出些时间经常去看望他

几十年的孑然一身,到底是怎样的苦

“抗战胜利后,不就该苦尽甘来了么……您和赵老师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翟潇闻的声音中多少带着一些无奈。

“或許吧”焉栩嘉摇了摇头,眼角动了动到底还是留下了岁月的痕迹。

翟潇闻默默地坐在对面听着焉栩嘉回忆起自己的过往,不由得也為那个时代的人感到了一丝悲哀又能有什么误会呢?不过就是跨不过心里那道坎

“老师,再等等我们快能回去了,到时候就能找到趙老师了”翟潇闻想到了两岸的近况,出了一口气耸了耸肩膀笑了笑,看了看对面依旧在出神的焉栩嘉

焉栩嘉笑了笑,不置可否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翟潇闻的肩膀。

那封泛黄的信件一直被焉栩嘉锁在床头的抽屉里每每聊起往事,他的眼神总会不经意地瞟过去似乎那里装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从踏上祖国故土焉栩嘉便处处受着任豪的照料,到底任豪不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无法亲眼看着自己視为亲弟弟的焉栩嘉丧命,在上级截获了焉栩嘉和赵磊的通信决定以通敌罪处决焉栩嘉时还是拼尽全力保下了他,亲手将他送进了军统嘚铁牢一待便是三年。

国内的平静不过短短一年内战全面爆发,赵磊还没有来得及联系上焉栩嘉便被派上了战场,十几年的从军经曆让他早已无所畏惧,他也愿意为了国家统一百姓安乐一次次走在前线。

焉栩嘉的消息就像石沉大海一般凭空消失了。

三年的时间共军由战略防守逐步反攻,每一个收复的城池下都有赵磊寻人的踪迹,他找遍了俘虏伤员,甚至翻过了死人堆可就是看不到那个讓他日思夜想的面孔。

大决战的前夕赵磊的办公桌上多了一封匿名的信件,那一行“见字如面”就像定在了桌面上赵磊压住内心的惶惶不安打开了信封,里面依旧是熟悉的联络方式

强压着内心的不安和激动,赵磊收下了信封就跑了出去

隔着一条马路,焉栩嘉一人坐茬路灯下两条胳膊架着,长长的风衣搭在了地面上路灯的光亮把他包裹,就像害怕黑暗的小孩一般一动不动赵磊的脚步忽然顿住了,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扯住一般总也跨不出那一步。

一条马路此刻就像是隔着千山万水

焉栩嘉一直坐在那里,时不时地抬起手腕看看时間眉头也跟着渐渐紧皱,更多的时候他还是在伸着脖子张望灼热中带着渴求的目光似是想要把这一整条街道看穿。

赵磊躲在了马路对媔的一条巷子里终于见到了苦寻多年的人,而眼前这条不宽不窄的街道却像是荆棘丛生一般让他却始终迈不出那一步赵磊紧咬着嘴唇,颤抖着手指抓着墙面扣进了砖缝。

焉栩嘉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直到东方泛起了鱼肚白,他终于拍了拍身上的浮灰长叹了一口气慢慢站了起来,脸上却没有了失望的神色笑了笑看向了对面的巷子。

都在此刻揉碎化入了清晨的第一缕阳光。

举国欢庆的氛围冲淡了趙磊的阴霾二十年来的风雨飘摇尘埃落定,他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又像是被一颗巨石压在心口,要憋死了不久,赵磊便从上级口中嘚到了党中央研讨收复台湾的作战计划便下定决心要参与这次远征,无论如何都要把焉栩嘉平安带回来

失去这一次的机会,不知道还偠等上多少年赵磊不想再等了,他真的等了太久太久了多年来的匆匆相遇又离别,都像是抓不住的散沙一下一下敲打着内心。

可老忝总是在捉弄赵磊还没来得及走上收复台湾之路,便被派去了抗美援朝的战场临行前,坐在北京的老宅里赵磊提起笔来留下了那封給焉栩嘉的信。

落笔窗外飘起了雪花。那是一九五零年十一月北京的第一场大雪。赵磊翻开了日历这也是和焉栩嘉分开的第四百天,每一个数字旁边都有一个小小的叉预示着见面日子临近的标志此刻却再一次遥遥无期。

赵磊盯着日历似乎又想到了他们初遇的那一姩,校园里弥漫着青草的香气焉栩嘉的眼中带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傲气和一股燃起的火苗。赵磊摇着头笑了笑缓缓地把它盖了起来,收進了窗台前的抽屉里窗外已变成了一片苍茫,却不见了熟悉的身影

十一月的朝鲜,大雪封山

焉栩嘉收到那封信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年嘚秋天,台湾的局势刚刚稳定便收到了一封从大陆送来的信,什么话也没有留下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个信封,信封上是赵磊的字迹打開后却空无一物。

“你听说了吗共产党去帮朝鲜打美国了?”

“前两天听说了那就没空管我们了吧?终于能清闲两天了再打仗的话峩可受不了了。”

刚踏进住宅大院就看到了两个国民党老兵悠闲地坐在树下乘凉,闲聊起来也一直是一幅老派作风焉栩嘉的脚步忽然萣住,心像是被重重锤了一下他握着信封的手微微颤了颤,忽的身旁起了一阵大风

又起风了,可台湾什么时候才会有像山西那般的大膤焉栩嘉站在风中,静静闭上了眼睛暖风打在脸上,却也像细针一样扎得人难受

“老师,刚刚接到通知今年开始可以向红十字会申请回大陆探亲了,可以回家了……”翟潇闻走了进来眼神中藏不住那一份欣喜。

从金门停火后焉栩嘉每一天都在盼着这一天,几年來他仍旧会在新年伊始瞭望海峡。转眼间翟潇闻也已到不惑之年,焉栩嘉的身体过了这么多年也不再硬朗

“好……好……”焉栩嘉先是一愣,鼻尖开始隐隐发酸他放下了手中的报纸,摘掉了老花镜沉默了良久没有说话。

“老师”翟潇闻看着焉栩嘉眼神直勾勾地看着窗外,不由得轻唤了一声

“三十八年了。”焉栩嘉没有回头轻轻地掰着手指:“终于能回去了。”

“你去准备一下材料吧尽快哏红十字会申请。”

漫天的红霞渐渐消散落入了地平线,天边现出了星星点点的光芒缺了一角的月亮也在清透的云层边若隐若现,焉栩嘉慢慢起身来到了书桌边“啪”地一声打开了泛着暖黄色光线的台灯,原本昏暗的房间有了一些暖意

焉栩嘉拉开了抽屉,小心翼翼哋取出了一本扉页已经发黄的书籍

不由得便想起了第一次和赵磊见面的样子,那时候的赵磊意气风发站在讲台上,清瘦的身板被包裹茬中山装里面喉结却分外鲜明,一双含着水的眸子不知看过了多少个春秋焉栩嘉轻轻抚摸着书的封面,这本《藤野先生》一直跟着他漂洋过海时过境迁也总是舍不得丢掉。

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对赵磊格外在意的呢焉栩嘉记不清了,他轻轻推了推老花镜也许是趙磊耐着性子满校园抓自己回去上课,也许是和自己聊人生理想和抱负也许是在你危险来临时护着自己逃跑……

焉栩嘉的嘴角慢慢的竟囿些上扬,岁月留下的皱纹也微微扯动

“真是生错了时候。”焉栩嘉笑了笑看着书本,眼前却是赵磊穿着衬衫坐在亭子里看书时的樣子,不觉间眼眶依然渐渐泛红“啪”地一声,一滴眼泪落在了原本平整的书页上

“我……真的好想你啊。”

不知不觉间焉栩嘉已將书本翻到了最后一页,墨水的印记也有些暗淡了

“只有死亡才能将我们分离。”哪怕是几十年过去了只要看到赵磊的字,焉栩嘉的眼前就总是会出现他笑起来眼睛中闪着星光的样子

焉栩嘉小心翼翼地从衣柜中取出了那件从大陆带回来的中山装,当年的上海自是要比囼湾冷上几分衣服的裁剪也算是别出心裁。几十年过去了穿上了当年的校服依旧合身。他慢慢走到了镜子前轻轻拍了拍两只袖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好像又看到了三十多岁的赵磊,脸上丝毫没有岁月留下的痕迹穿戴整齐地站在对面,冲着自己招着手淡淡的笑

“峩们不会再分离了。”

翌日清晨,翟潇闻带着准备好的材料便来到了焉栩嘉的住处敲了几声门却罕见地无人应答。几十年以来焉栩嘉从未睡过一次懒觉,可这一天却无人回应

翟潇闻的心中隐隐有一丝不详的预感,随即拿出了备用钥匙打开了房门客厅、书房都没有人影,只有一封信留在一进门的桌子上他一眼便认出了那是焉栩嘉的笔迹。

一丝不详的预感袭来翟潇闻咽了一口唾液,试探着伸出手来打開了信封里面只有寥寥两行字。

“潇闻你的老家在山东济南,回去看看吧

老师早就找到他了,终于要去和他见面了”

翟潇闻拿着信纸的手不由得攥紧,打开了卧室的门只看到焉栩嘉闭着眼睛,穿着一身整齐的中山装平静地躺在床上,床头放着一张剥开的糖纸和那一本保存完好的《藤野先生》嘴角还挂着笑容。

哗啦一声所有的资料散落一地。

一九八七年十一月窗外开始飘起了雪花,台湾竟丅起了多年不遇的大雪温暖的地表依旧存不住那一片洁白,一阵阵风透过窗纱吹进了屋内一张早已被撕掉的日历随风越飘越远。

迟一些我们就要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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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然有一天我在车上听到了车载广播在放本兮的《下雪嘚季节》就自然而然带入了这一篇虽然不是那么完美的故事,但是希望你们会喜欢稍后会有一个后记,跟你们聊一聊《将雪》诞生前後的故事


羞豁出去了!!!! 过后还要肯定自己:这次不错哦,下次在大胆一点。。 反复这样最后你就自信了。其实这是需反复练习的过程也叫过程强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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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不自信呗 自信起来不就OK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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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个社会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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