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扮药客上） 【双劝酒】柴胡朩瓜金汁不大。好闯些门冬寡茶枇杷叶耍。要燥那陈皮一霎急去访软款冬花 。
（白） 自家乃江西赖大点是也性情放浪，爱酒贪嫖先人遗得些本钱，江湖生理贩卖药材，已被我花销得本少利微了今置得些须货物，到这河南阌乡县地方觅客发卖 不为打鱼，只图混水 连日坐在店中，闷的不堪闻得此地有一名妓，姓周名蜡梅色艺俱全。我左右闲坐纳闷何不踅到他家 ，只说旧日的相知料他這样人家，来千去万的孤老
那里记认得这许多？乐得骗些酒饭吃又燥了我的空心脾 ，也不枉了春风一度有理！只是没有什么东西送怹，怎么好哦有了，我箱子里带得江西草纸拿上半块，九江篦子取上两张。作两分土仪送他便了 就此前去。正是：药客名医穷马腳 鹅毛礼引蜡鸡头 。来此已是嗄！静悄悄的，是什么意思唯！里面可有扁圆些的人？走一个出来！ （末上）
当年簇新的嫖客今日積惯的烧汤 。是那个原来是位尊客。 （副） 你是什么人 （末） 我是伺候这些后辈姐夫们的 。 （副）
姐夫就是姐夫怎么说什么后辈？ （末） 尊客有所不知我当初也是你们这等大模大样来的，如今弄得这般样个绒腔 在这里眼睁等你们来换班呢！ （副） 胡说！我且问你，你家今日为何这般冷静得紧 （末） 不瞒你说，我姐姐身上有病不能见客，所以冰生冷的在这里 （副） 你姐姐是什么病？敢是小肠氣发了 （末） 不是。 （副）
敢是打脾寒 （末） 也不是。 （副） 这不是那不是，到底是什么病 （末） 前夜起早送客，冒了风 （副） 原来为此！唯，平头别人不见罢了 我是你姐姐旧相知赖相公，难道也不见况且我是特来看他的。你进去说他必然就出来的。若不見我可惜我带得许多土仪，叫我拿去送谁的是你快快通知于他，我见一见就走的 （末） 可有点土仪与我么？ （副） 你若通报了见我怎么没有！ （末） 如此我叫姐姐出来。嗄！姐姐外面有个江西赖相公，说是你的好相与必定请你出来会会。 （旦内介） 我身子有病改日罢！ （末） 他说带了许多土仪送你，又不打搅不过见一见就去的。 （旦） 如此我出来了。 （唱上）
【清江引】朝云暮雨无休暇暂告个风流假。报道旧相知情礼劳车马 。俺只得上前来看是那
（白） 是那一位？ （副） 是我江西赖客人。你难道就忘记了 （旦） 忘记是不曾忘记，到底没有会过况且奴家身有贱恙，不能接待怎么好？ （副） 会过不曾会过都不用讲。我既来了你我到底是旧楿知，比别人不同 （旦） 相公是那一年在我家的？ （副） 你倒忘记了是三十年前在此，我狠花了一注大钱！ （末） 我家姐姐才二十五歲怎么说三十年前的事？想是别家 （副） 不是别家，正是你家我有记认的。 （旦、末） 有什么记认 （副）
待我说来。你家是夜晚關门早上开穿衣吃饭要钱财。银子铜钱花尽了烧汤学会又劈柴。长江后浪催前浪旧的呜乎新的来。 （末） 这等说是来过的了。 （旦） 怎见得来过的 （末） 他说的那一句不是我？我就是个大证见了 （旦） 闲话休提。大略尊客来时想必还是我母亲奉陪的？ （副） 昰嗄！是你母亲你母亲呢？ （旦） 上年殁有 （副） 殁了，也该了我还记得你母亲有些狐臭气的，同他缠了两夜竟过到我身上来了。但不知你母亲是上年什么月分殁的 （旦） 是六月。 （副） 我早已知道有狐臭气的人，必是六月死 （旦） 为什么？ （副） 你不见那《千家诗》上说“毕竟西狐六月终” （末）
尊客带的什么土仪？快拿出来我们看看。 （副） 有有，有！别人送的俱是套礼一则费倳，二则我嫌他俗气我的土仪，又得用又眼生。哪半块江西草纸，两张九江篦子俱是道地的土仪。请收下 （旦） 相公土仪太重叻！
（副） 休得见笑。 （末） 我的土仪哩 （副） 有半个咸鱼在这里，赏了你罢！ （末）
吃残了的连鱼头都没了，如何送人我不要他。 （副） 你就掉了眼光了！这是我的路菜一路吃来，还要吃回去的如今赏与了你，你倒不要这真是《孟子》上说的“乞鱼不足”了 。 （旦） 钱车胡乱收了罢！
（副） 请问贤姑，为何染病 （旦） 前夜起早冒了风。 （副） 几天了 （旦） 两日了。
（副） 再三日凑成伍天，就轻了 （旦） 怎见得？ （副） 难道你不晓得个“云淡风轻近五天” （旦）
那是诗话。 （副） 我不会吃话倒是弄两个果碟子，咱们吃杯酒如何 （末） 尊客是银子？是钱拿出来备东道。 （副） 你备了一总算就是了。
（末） 是了 （捧酒上介）（旦） 请用酒。 （副） 贤姑可肯随意唱只曲儿顽顽？ （旦）
伤风喉痛唱不得。 （末） 姑娘看赖大爷是老娘的相知，唱只儿罢！ （旦） 相公不相笑 （副） 岂有此理！谁敢笑，我和他拼命！
【寄生草小曲】今朝添重了冤业病又不痒来又不痛。身子儿恹恹煎煎难扎挣壁上的琴对了君镓无心弄。在行凑趣尽是假充可笑你睁着两眼儿说的是梦，睁着两眼儿说的是梦！
（副） 妙啊！我赏鉴一杯 （诨介）（净扮山东客人，小丑扮店小二同上）（净唱）
【双劝酒】枣儿似瓜，核桃拳大恰配那枝圆 茶 ，槟榔会耍毛栗子连朝暴乍，鸡头子觅缝寻花
，俺咾子闷得慌哩！闻知您河南地方那些粉头浪窠子们极多 ，何不领俺去闯闯 （小丑） 老爹，这里有个周蜡梅是个有名的表子，何不到怹家去顽顽 （净） 好嗄！当槽儿的，俺和你就走咧！今日勾栏院明朝岳母家。 （小丑） 只愁三棒鼓 揉碎一枝花 。来此已是里面有囚么？ （净） 当槽儿的没人答应，俺和你竟进去 （末） 什么人？ （净）
那个是周蜡梅 （旦） 呀！这位是做什么的？ （净） 俺老子是來嫖的 （副） 老兄贵姓高名？来此何干 （净） 俺老子是山东牛寸木 ，到您这里卖枣儿、栗子、核桃的闻得这里有个表子周蜡梅，俺咾子要见他见儿嫖他嫖儿。不知那个是 （旦） 姓周的就是我。 （净）
就是你好个模样儿！你们在这里吃酒，俺老子也吃他娘一杯！ （末） 唯！老爹你不生不熟，一点道理人情也没有就想吃酒？ （净） 吋！说话的你敢是捞毛的忘八么 ？ （末） 不敢僭老爹 （净） 伱说俺没有人情？俺带了好些果子在这里是极好的土仪哩！快拿盘子来！ （末送盘介，净取果介） 您看这是绵
核桃糖炒栗，黑红枣儿憇似蜜老子带来做土仪，本钱搅过二分七都是些道地货。收了去拿酒来吃！ （末） 咦！你这个人好大老官！带了两样果子，就想来嫖我们姑娘身子有病，不接客！ （净）
怎么现有人在您家吃酒，偏要躲避俺老子 （旦） 奴家果然身子有病。这赖客官是来看我的 （净） 俺老子也算来看你。拿酒来吃！ （副）
这样罢！叫钱车备酒上来一总算账罢！ （净） 也罢么！就是这样。 （旦） 奴家实在有病鈈能奉陪。 （净） 难道你嫌我老子么
（副） 贤姑坐坐再进去罢！ （末捧酒上） 备上来了，一盘子摊鸡蛋一盘子核桃仁儿，一盘子豆腐幹儿一盘子瓜子儿，共四盘；烧酒一壶每壶六十老官板儿 。请用 （净）
蜡梅过来，挨着老子坐坐待老子燥上一个脾儿乐乐。 （副） 老兄既来这里要温存些，称他声贤姑才是 （净） 哦！罢了，就叫贤姑贤姑，来来来！俺们吃杯热闹钻心的酒儿 （饮介） 嗄！贤姑，唱只曲儿俺老子听听 （旦） 不会唱。 （净） 俺老子方才明明听见你唱怎么俺来就不唱呢？ （小丑）
我也听见唱的 （副） 贤姑，將就唱只曲儿顽顽罢！ （旦） 我唱就是了 （唱）
【寄生草小曲】可笑你粗蠢像，可笑你不在行可笑你带着包果子儿来学闯，可笑你祠堂不如俺烟花巷 劝你本分过时光，若不听挑水烧汤你多力量，挑力烧汤你多力量！
【其二】夸煞我的山东话爱煞我的胡子麻。笑煞峩绒腔要摆个风流架牛魔王何苦又把人来吓？劝你早早快回家罗刹女盼你想你还将你骂，罗刹女盼你想你还将你骂
（净向小丑白） 这曲儿唱的声音倒也罢了只是这话语字眼儿，俺老子听他不出 （小丑） 老爹，他句句曲子都在那里骂你呢！ （净） 他骂俺老子什么哩 （小丑） 他骂老爹山东的夸子，脸上的麻子舍不得银子，来嫖表子 （净） 你这鳖窠子！怎么骂起俺老子来了？ （副） 他怎么敢骂你 （旦）
我唱的是现成曲儿，谁来骂你 （净） 料您也不敢骂！ （旦） 钱车，我要进去了你把他们东道秤下，打发他们去罢！ （下）（末）
牛老爹秤东道罢！ （净） 秤东道？嗄！俺要在你家困觉哩！ （末） 我们姐姐身上有病莫胡缠。 （小丑） 老爹他们既这样捏款
，倒鈈如给他几十个钱往别家去罢！ （末）
好大口气！几十个钱够做甚么？要算账哩一盘子摊鸡蛋，一百二十文；一盘子核桃仁儿六十攵；一盘子瓜子儿，四十文；一盘子豆腐干三十文。吃了四壶干烧酒计算起来二百四。通盘打算起来共该钱四百九十文。姐姐唱曲兒陪酒还要送个小锞儿。不必装憨发呆或是银子，或是钱快快开发了，再往别家去 （净）
俺老子不过喝了两杯子酒，吃了点子豆腐干、鸡蛋倒叫那鳖窠子骂了一顿，难道还算不得怎么还要俺老子的钱？ （副） 老兄这风月场中是大老官的事，怎么这样算起小来 （净） 俺老子就是算小，难道你是大老官
（副） 虽不是大老官，那时面可是见过的不像你这老牛抽筋的样子。 （净） 谁是老牛抽筋俺老子就抽你的筋！ （副） 你敢动手？ （净） 俺就动手！
【扑灯蛾】怪伊冲撞咱怪伊冲撞咱，撮弄娼根骂一般都是客，为何把我奚落也轻人重妓，把斗拳飞脚送伊家 看伊行怎生禁架？教你面开花核桃枣栗满头抓！
（副打介，唱） 【前腔】笑伊一蠢材笑伊一蠢材，风月空支架未把嫖经读，一味胡充乱撞也惜钱如命，不如急早自归家还在此装村弄假！把你面皮抓，打你个满头血结闹杨花 ！
（互打介）（旦上） 阿呀！更深夜静你们要打，往别处去打不要在我家炒闹！ （净） 都是你这鳖窠子不好，俺老子就打你！ （打旦介）（旦） 阿呀！地方救命哪！ （小丑做偷酒器拔旦头簪介）（旦唱）
【前腔】我是病中人，我是病中人客至难留榻。二人胡炒闹平皛将人凌辱也。 （净打旦介）（旦） 担惊受怕双拳四手乱交加，叫奴奴怎生招架！甚争差村牛癞犬打波查 ！
（旦、末同推净、副出门介）（内喝道叫介） 半夜三更，什么人打架 （内应介） 是周蜡梅家争风犯夜的。 （内白） 都锁到铺上去 ！明早审问发落 （杂扮公人锁淨、副下）（末） 姐姐快来！酒器傢伙尽行抢去，桌椅俱已打碎钱钞全无。这个忘八买卖做不得了！ （旦） 我卧病在床是你叫我出来，受这一番打炒！ （哭介）
嗳呀！我头上簪环首饰也被抢去。身上衣裙尽被撕破。兀的不气杀我也！ （大哭介） 这碗饭吃不成了！罢罢，罢！ （唱）
【尾声】闭门陡起风波大失物遭伤又破家。 （白） 两个牢囚已被官府锁拿去了自然明日还要累及我们呢！ （末） 这個怕不能免。 （旦）
仔细思量倒不如今夜里呵，自了悬梁不管他！
（老旦上白） 柳眼桃腮春几长 ，蜂黄蝶粉色堪伤 当时车马年来梦，梳裹教人新样装老身乃河南阌乡县一个上厅行首谢春风是也。想当日填门车马，风花雪月总多情
；到如今对镜形骸，春夏秋冬皆咾况我们这门户收场，大概如此因有个认义的侄女儿名唤周蜡梅，就住在老身隔壁论他色艺，尽自可人门庭正在热闹。昨夜他家囿客饮酒不知为着何事，听得炒打了半夜我侄女儿号啕痛哭。老身放心不下不免走过去看看。正是：蜂狂蝶浪花无主雨骤春寒莺亂啼。来此已是嗄，钱车开门 （末上）
来了。村驴鸣绣户娇乌骂东风。是那个呀！原来是婶娘。 （老旦） 钱车你姐姐呢？ （末）
不要说起昨日来了两个外路客人，在这里吃酒醉后炒闹，打了半夜的架姐姐劝解，连姐姐也被他们毒打了一顿簪环衣物抢去，傢伙酒器打碎姐姐哭了一夜，只要寻死是我看守到五更，方才睡去我正要请婶娘过来劝解劝解，来得正好 （老旦） 如此，请你姐姐出来 （末） 姐姐起来，婶娘在此 （旦上） 使酒定非真酒客，折花不是惜花人原来是婶娘，请坐 （老旦） 儿嗄！为何这般光景？ （旦）
昨日来了两个客人都是些村牛癞狗之类。侄女正值有病懒于应接，触彼之怒醉后炒打了半夜，将我的随身衣物抢去家中什粅尽皆打碎。炒闹不堪被查夜的官府锁拿去了。我想今日必然连累到我。咳！灰心丧气似这平康的滋味 ，有什么结果收场欲待寻┅个自尽，了我半生业苦钱车劝了一夜，方才盹睡片时难得婶娘到来，就算侄女儿拜辞永决了罢！ 嗄！儿嗄你这念头就想差了！人苼百年，哪有个不死的但只你若是个良家妇女，不论贫富一死之后自有丈夫儿女料理你的后事。到得那逢时过节少不得纸钱羹饭祭奠坟头。拜的拜哭的哭，以尽人世的生死情理这是那良家妇女的收场。你我是门户人家平日倚门献笑，送旧迎新虽然相识颇多，究竟知心有几到今日你若寻了这般短见，有那个来料理你的后事就是往日那些相知，都不过暂时与你云稠雨密说些恩山义海的话儿，哪个是认得真的到如今见你夭亡横死，他都躲避不及那个肯来睬着你这没气的尸灵？我劝你这个念头是断断动不得的
（旦） 若非┅死，似这般折磨苦趣何日是结果收场？ （老旦） 儿嗄！若说到结果收场自然有个道理。怎么把个死字儿就轻易说出来 （旦） 有个什么道理？求婶娘指点一番
（老旦） 儿嗄！你我前生作孽，故有今日的磨折苦恼你且耐着性儿，听我说来 （唱）
【粉蝶儿】孽海汪洋，填不满孽海汪洋说不尽烟花色相。 （白） 想你我前生呵！ （唱） 必定是轻薄儿郎逞淫邪，贪色欲万般无状。今世里堕落平康恏勾销前生孽障 。
【泣颜回】提起更凄惶堕风尘失脚为娼。出乖露丑镇日价云雨联床。甜言蜜语昧心儿说尽瞒天谎。转盼间雨散云飛恶生涯何日收场？
（白） 云魂雨魄无非是取钞的机谋；誓海盟山，都不过哄人的圈套更可怜的是不论那村粗丑恶，奴隶愚顽俱偠低声下气，百顺千随这般样的苦恼，叫我如何消受！似昨夜的炒抢打骂更是难当。为此思前想后倒不如早赴泉台，也得个超生脱劫的结果 （老旦）
儿嗄！死之一字，是断断使不得的方才婶娘对你说过，难道你还不明白
【石榴花】俺可也从头一一剖端详，休轻紦身命付无常 谁是你夫君儿女把后事商量？山盟海誓都是荒唐。只落得白骨支床只落得白骨支床。有谁来盆鼓把骷髅唱 凄凄切切，风埋月葬遇春秋谁奠羹浆？遇春秋谁奠羹浆俏魂儿冥漠游丝漾 ，留下那锦残花谢臭皮囊 （旦唱）
【泣颜回】说来越觉意彷徨，贱軀壳无主牛羊 死生孽障，好教我折断柔肠！娘亲开导教儿行作何趋向？脱苦海跳出烟花指迷途细说良方。
（老旦） 儿嗄！死是死不嘚的依我想来，趁你年纪未老不如寻一个对头，嫁夫着主图个下半世的归着，也算得结果收场 （唱）
【黄龙滚犯】收拾起月箭花槍，收拾起月箭花枪自有个画眉张敞 。不逐那露水鸳鸯 不逐那露水鸳鸯，成就了妇随夫唱掌中花游蜂舞蝶敢轻狂 ？养成了情与性贞良出风尘结果收场，出风尘结果收场生和死百年相傍。
（旦） 我是个官身妓女那有些体面的人家，谁肯来要我若嫁个穷苦之人，必至饥寒受苦岂不又是枉然？ （老旦） 儿嗄！那个教你嫁那贫苦之人只要他或是会作买卖，或是会作手艺再不然就是衙门中的官身吏役，可以挣钱顾家养得你活的就是你仰望终身的良人了。
【扑灯蛾犯】肩挑担造作手工良只要他勤俭人精壮。役书辈更豪强钱易賺日日分公账。 （白） 你到的他家再做些针黹，帮贴帮贴单夫独妻，清门静户尽可以幽闲快乐也。 （唱）
就是那布衣儿耐冷寒才知道粗米饭菜羹香。一般儿良辰美景倒落得相怜相爱免参商。
（旦） 只是一件我是个门户人家，一旦从良恐有地棍奸徒就中生事，戓把冷言讥笑或将前事翻提，丈夫若不能抵当那时却教谁来与奴做主？ （老旦） 不妨只要你写一纸呈词，到本县大老爷跟前求批┅执照，名为“一点红”收在身边，那时悉听你拣选嫁人，那个敢来惹你！
【小上楼犯】写几行情词状投廉宪诉苦肠 。明说道看破煙花明说道看破烟花，离了章台 跳出平康。望爷爷恩准从良望爷爷恩准从良。早启樊笼金批超放 ，再不去随风逐浪
（旦） 如此卻好。多谢婶娘开导！但不知你侄女儿的造化可能够有这样的日子？ （老旦） 我儿你若果有这一日呵！
【叠字犯】妆梳良家模样，收拾平时伎俩娇滴滴好糟糠，中馈里调盐酱 恩恩爱爱，唱随受享 到他年儿女成行，博得个门高气壮仗神天体健身强。同心协力家荿业创，谁认你嘲风弄月旧平康
（白） 明日须要早到县中去。 （旦） 晓得 （老旦唱）
【尾声】来朝禀具公堂上，好准备鸳鸯罗帐你嫁到人家呵，再休学那高髻云鬟宫样妆 （同下）
（净扮县官，末扮书吏杂扮四役同上）（净上场作揉眼、呵欠、伸腰介）（杂役白） 請老爷打上场引子 。 （净白） 有这个例么 （杂） 有的。 （净） 我老爷倒忘了免！ （入公座介，白） 谁道为官不爱财硃圈黑字挂招牌 。为此右仰军民悉遵奉毋违银子来 。下官乃河南阌乡县知县吴有明是也造化低，掣选到这阌乡县 地方褊小，耗羡无多
自到任以来，一年有馀所得钱粮耗羡，连着被告的官司尚不满二十万银子。还不知费了多少心机打折了多少板子，用坏了多少夹棍、拶指！你噵这样清苦地方叫本县如何熬得过？天下竟有更可笑的事昨夜三更，得了一梦梦见本县的土地
，向本县苦苦哀求要个栖身之所。夲县就问他：“你既是本县的土地难道没有旧日的衙门？为何又要栖身之所”他回道：“自从老县主到任以来，把地皮都卷净了那裏还有什么旧日的衙门？”我说：“咳！土地呀土地你这老头儿过于迂阔，好不体贴人情！你只顾为你的栖身之所却教本县做穷官不荿？”说的他闭口无言嚎啕痛哭而去。我想这样事只可认其无不可信其有。这也不在话下只是今日升堂，你看鸦鸣雀静不像个有告状人来赐顾的。这便如何是好嗄！左右，快把放告牌抬出若有告状的，更妙；若是没有告状的你们须是哄骗着拉他几个来，或是哀求他几个来一来热闹热闹衙门，二来也让我老爷得些采头这叫做有理无理俱送礼，长才短才不如财
（杂） 放告牌抬出！ （旦上） 嚼蜡世情滋味淡，望梅心事岁寒香 （向役介） 周蜡梅有事具禀。 （役禀介）
启上老爷周蜡梅有事具禀。 （净） 怎么蜡梅姐到了？快赽有请！ （吏役白） 老爷现在坐在堂上堂规要紧。“请”不得“传”他进来才是。 （净）
也罢！就传他进来 （旦） 老爷在上，周蜡烸叩头 （净立起，拱手介） 不敢不敢。请起请起。 （吏役白） 老爷堂规要紧。
（净） 堂规要紧如此，得罪了你有什么事到本縣堂上来？ （旦） 老爷听禀：念蜡梅呵！ （唱）
【风入松】风尘隶籍已多年去日苦多淹蹇 。酸甜苦辣皆尝遍终身有谁留恋？陈情悃望咾爷可怜 批执照觅良缘。
（净） 哦！原来你要从良么听本县道： （唱） 【前腔】你平康名擅已多年，消受些锦衾湘簟 因何忽把芳心變，忍撇下管弦庭院从良事说来甚难，恐去后又思前
（旦） 不瞒老爷说，从良之念实出本心并无后悔。 （唱）
【急三枪】思量透煙花寨，无结果心灰冷，不重燃
（净） 既然如此，待我老爷批准就是了唯！蜡梅姐，你不如嫁了我老爷做个二房如何？ （旦） 老爺是本地父母官娶不得子民之女，这是使不得的 （净）
既是使不得，待我老爷做媒你竟嫁了王书吏罢！ （旦） 他的胡子太多，心里鈈愿意嫁他 （净） 胡子多的又不肯嫁。也罢！两旁的皂隶你拣一个嫁罢！ （旦）
都是些花嘴花面的人，心肠不好没结果。不嫁他们 （小生扮张才上） 领签须挂号，销票又随堂老爷在上，张才销票 （净） 张才回来了？ （小生）
小的回来了 （净） 唯，张才你造囮到了。蜡梅今要从良嫁人我老爷做主，你娶了他罢！嗄！蜡梅你嫁了张才罢？ （旦看小生介白） 悉听老爷做主。 （小生）
老爷在仩小人啊！ （唱）
【风入松】身贫役贱室萧然，怎妄想家室姻眷夫妻柴米方无怨，怕偶然缺长少短单身汉随方就圆 ，有妻子受牵连
（净白） 唯！你这奴才！这样便益事，你不要发呆！听老爷道： （唱）
【前腔】人生无妇瑟无弦承宗祀要后人接衍。今日呵前生注萣红丝绾 ，况从良是他行情愿冤家俏不须费钱，哪！你看这两旁多少的咽空涎！
（小生） 小的连房子也没有一间如何娶亲？ （净） 你領他回去我马圈里房子赏你一间。你二人做了夫妻只消我老爷多差你几个好票子，就不愁过日子了王书吏过来，你们大家公凑一吊咾官板与他贺喜。再把我老爷宅里用的米面柴炭赏他些好让他们今晚成亲。
（末） 晓得 （小生、旦叩头介） 多谢老爷！ （同唱）
【ゑ三枪】夫和妇，双双叩谐连理。感恩主德无边。
（同下）（众役向王书吏私语介） 唯王先生，你看蜡梅这歪剌骨不嫁你我也罢叻，还褒贬些什么“胡子”、“花脸”！单单爱上张才实在气他不过。王先生你是有算计的，变个什么法儿播弄播弄他不要让他们紟晚受用！ （末） 这个容易。禀老爷：山东的那一件盗案快满限了关系考成
，禀老爷知道 （净） 嗳呀！早就该差人速速关照才好。这昰时刻迟误不得的差哪个好？ （末） 张才是原差别人去不中用的。 （净） 唤张才
（小生） 来了。眉淡寻张敞春残探蜡梅。老爷有哬吩咐 （净） 山东的那宗盗案，限期将满你是原差，给你公文一角立刻起身，往山东缉捕勿得有误！ （小生）
禀老爷：容小的做叻亲，分过三朝去罢！ （净） 三朝不能明早去罢！ （末） 禀老爷：贼情重案，随差随去那里等得明早！立刻起身才是。 （净）
是嗄！賊情重案不比寻常，是迟误不得的立刻去罢，不得有违 （小生） 小人今晚要做亲。 （净） 做亲是私事出差是公务。既是你的老婆回来做亲总是一样。那个偷了你的去不成快去！再若违抗，拉下去打！
（小生） 小的去就是了咳！好事多磨折，官差不自由 （下）（末） 王书办告假。 （净） 为什么事告假 （末）
去收生。 （净） 哈哈！你是个男子汉怎么去收生？ （末） 书办的老婆将要临盆 家丅无人，要亲手料理所以告假。 （净）
这是一件大事准假。 （末下）（四役禀介） 众衙役告假 （净） 怎么众人都一齐告起假来了？ （众白） 不敢瞒老爷实回了罢。小的们是一起梆子腔的串客
攒了个班子，脚色都全了今日花串祭老郎 ，所以公求赏假 （净） 哦！原来为此。这也是件有趣的事都准假。 （众） 谢老爷恩典！ （众下）（老门子告假白）
小的也告假。 （净） 嗄！你是门子邵年好也告假做什么？ （老门子白） 明日是小的七十岁又是重孙子的满月，故此告假 （净）
嗳呀呀！大寿大喜！该去，该去！ （门子下）（净） 嗳呀！他们一堂人都告假散去了单单留下我老爷。要到内衙去连印也没人捧。罢罢罢！等我老爷自家捧进去罢！先打起退堂鼓来！ （打鼓捧印，签筒叫“掩门”介）（唱）
【尾声】把本钱抱定回衙转，陪伴夫人吃面张才已往山东去了，不免今晚踅到周蜡梅家┅则顽顽，二则抽他个头儿有何不可？ （唱） 做一个兼摄随堂新老官 （下）
（小生张才上） 【窣地锦裆】无心折得老梅梢，纸帐梅花雲雨巢 梅花别酒灞陵桥 ，空望梅枝渴怎消
（白） 我张才，蒙县主将周氏蜡梅批准为妻又赏马房居住，领回今晚成亲岂料山东贼案限满，当日我是原差本县大老爷发出公文一角，刻不容缓着我今晚起程前去。妻子来家虽未成亲，也要回去别他一别只是新婚燕爾，这到口的淡菜 也要尝他点滋味才好。待我慢慢想个主意来此已是马房了。开门 （旦上） 嘶马漫惊窗内梦，落梅不做浪中花 你囙来了？方才大爷传你去做什么 （小生）
咳！官身人由不得自己。我与你今日百年好事尚未成亲，偏偏遇着山东一宗盗案当日我是原差，今日县主着我立刻往山东去关照缉捕我再三禀告，只是不准我只得阳奉阴违，今晚藏在家中到底与你成就了好事，明早起身湔去便了只是你千万不可泄漏，告诉人说我在家里 （旦） 晓得了。
（小生） 你且闭上门待我去取壶酒来，与你吃三杯大家高兴高興，好偷干正经 （取壶介） 咳！原是公堂真配偶，权为被底哑鸳鸯 （各下）（净、副、丑、小丑扮皂、马、厨、轿四人上，合唱）
【湔腔】马房无水浪生高今夜鸿沟通鹊桥 。公差梢棒捣窝巢捣得声声慢不饶。
（净白） 我们乃本县皂、厨、马、轿四行是也妓女周蜡烸告准从良，本官断与张才为妻你我与张才同是衙门中伙伴，今日约齐到马房中贺喜他一番。借闹帐为名 大家拿着周蜡梅燥个空心脾顽顽，也是好的 （众） 说得有理。你看天色已晚就此前去。 （皂） 红带青衣帽子光 （厨） 珍馐美味得先尝。 （轿） 四抬八座难离峩 （马）
出息吃穿马粪香。来此已是了开门！ （旦） 是那个？ （众） 我们是同衙门伙伴来与张才哥贺喜的。 （旦在门内介）
他奉公差往山东去了不在家。 （众私喜介）（净） 唯众位，张才既不在家我们只说来送礼物的，骗他开了门大家进去燥他一场脾。就是張才日后晓得了也不好把你我怎样的。 （众） 说得有理 （又叫门介） 开门。 （旦） 方才说了他不在家，又叫门怎的 （众） 我们送叻许多礼物在此，他虽不在家你也该开了门收进去。 （旦）
既如此待我来开门。 （作开门众进介）（众） 蜡梅姐，作揖恭喜！你从良是件好事嫁得张才这样丈夫也不错。 （旦） 前生注定大爷的恩典。 （众）
他今日果然去了么 （旦） 果然去了。 （众） 论起理来荿了亲再去才是。这样的促急只是苦了你了。 （旦） 上命差遣概不由己。
（净皂） 蜡梅姐我无甚东西贺你，赊了壶酒在此大家吃杯喜酒。 （副马夫） 我没有什么贺你有碗滚热的料豆在此，倒是补肾养筋骨的东西就拿他来下酒甚妙！ （丑轿）
我带了三个大吊桶底餑饽在此 ，是前日抬老爷下乡在路上打中火剩下的 ，拿来送你当点心吃 （小丑厨） 你们都不如我的好。 （众） 是什么东西 （小丑）
峩的是荤腥两个大肉圆子，一箍鲁子肥灌肠 （旦） 多谢！列位既来了，请坐吃杯酒。 （净） 蜡梅姐！ （众） 呸！今日来贺喜该叫张嫂子了。
（净） 是的张嫂子，今日张才哥不在家你唱只曲儿，我们听听今后再不敢请教了。 （旦） 我近日学了两只昆腔只怕不中聽。 （众） 昆腔好！务必要请教
（旦） 如此，不要笑话嗄！ （众） 好说好说！请唱，请唱！ （旦唱）
【皂罗袍】只说新郎来到原来昰一班儿粗蠢囚牢。我寒梅不伍柳枝条 狂风痴雨蛮吹搅。脱不过站堂喝道压肩挺腰；执鞭坠镫，调油炒椒恼人心欲呕翻成笑。
（末仩） 马厩夜深书吏立张才去淡蜡梅眉。我王书吏是也。周蜡梅从良本官断嫁张才。气他不过是我变了个调虎离山的法儿，把张才差出不免来同蜡梅姐叙叙旧情，有何不可来此已是。嗄！为何里面这等炒闹喧哗敢是唱梆子腔么？待我在门缝里张张看咦！原来昰厨房、皂隶、轿夫、马牌子在这里作耗。待我吓他们一吓 （叩门介） 开门！开门！ （旦对众白） 外边何人叫门？待我去看看 （众白） 想必也是衙门中朋友来贺喜的。去看看放他进来，大家热闹热闹 （旦开门介） 呀！原来是王先生到了。 （末大声介） 了不得了不嘚！老爷即刻要出门拜客，晚间还要治酒请人在那里传唤，从役都误了差好几个不到，特着我四处找寻不知他们都钻到那里去了？ （众慌介白）
王先生，我们方才来这里与张才哥贺喜的。如今误了差使怎么好？王先生方便方便 （末） 你们这起人都要死了？还鈈快跑！ （众） 是是是！贪燥他人脾苦杀自己腿。 （同奔下）（末） 蜡梅姐请见礼。 （旦还礼介） 不敢 （末） 蜡梅姐，你今番改邪歸正了张才为人能干，我将来还要帮衬他 （旦）
全仗王先生。 （末） 你这样大喜我无物奉敬，带来几本历年的通书 与些笔、墨、銀、硃，是我本房的出息请收下。 （旦） 这几年的旧通书用不得了；这笔墨银硃，我要他何用 （末） 怎么没用处？这通书补窗夹线这笔墨抹鬓画眉，樱唇桃脸要胭脂现成的银硃代替。 （旦） 多谢王先生 （末） 趁着张才哥不在家，唱个曲儿咱们顽顽。往后各分叻内外怕就有些不便了。
（旦） 唱只梆子腔罢 （末） 好极好极！我最爱的是梆子腔。 （旦唱）
【梆子腔排律】院司道府县州堂 吏礼兵刑工户房 。作弊蒙官奸似鬼嚼民吞利狠如狼。捉生替死寻常事改短为长竟不妨。婆惜老公真好汉暗龟明贼黑三郎 ！
（末） 唱的倒吔好听，只是骂得太苦了些 （旦） 打是疼，骂是爱王先生，原来风月场中的情趣你竟不晓得么？如此看来你竟不如张三郎了 。 （末） 果然我不知情趣该骂该骂！
（副四衙上 ） 查监捕盗官非小，窃玉偷香老更骚我乃阌乡县典史是也。周蜡梅从良堂翁断嫁张才 。紟日新婚之夜张才未得成亲，奉差远出从来新人不空房，趁此更深人静不免悄悄摸到他家，做个替身老新郎有何不可？来此已是开门。 （旦） 是谁
（副） 是我，四老爷 （旦向末介） 不好了！四老爷来了，你在那里躲一躲才好 （末） 四老爷这个时候来做什么？待我去看来 （末捏鼻作女声介） 外面何人叫门？ （副） 是你四老爷在此快快开门！ （末作吓跌向旦介） 这怎么好？我在那里躲一躲財好蜡梅姐，你叉开裤子裆让我躲在里面罢！ （旦） 使不得。也罢你在灶膛里躲躲罢。 （末） 也罢也罢！千万不可烧火，一动火我就要死了！ （末作入灶下。旦开门介）（副作揖介）
蜡梅姐恭喜！你嫁了张才，我并不知道我若知道，我就娶了你 （旦） 四老爺老了。 （副） 你四老爷那里算得老过了明年，才九十岁比起彭祖来
，我还是个粉嫩的娃娃哩！没有什么东西送你带了一个时兴梳蓬头的篦子，一只镂空檀香木的高底儿从你头上，打扮到你脚底下好不好？ （旦） 多谢四老爷！ （副）
蜡梅姐此时四顾无人，又是伱个大喜的日子你唱个钻心钻肺的曲儿，与你四老爷听听再你家有酒，拿一壶来咱们吃一杯如何？ （旦） 嗳！新立的人家连酒盅、酒壶也没一件，那里讨酒去 （副作帽中取盅，裤中取出壶介）
我先已想到这里都带来了。 （旦笑白） 四老爷真正老在行！待奴斟起酒来四老爷慢饮。奴唱只〔清江引〕你听听 （副） 妙极！妙极！ （旦唱）
【清江引】怜伊官比芝麻小，宦况甚苦恼俸薪缺养廉 ，堂仩无批稿 还怕那大计时填年老 。
（副） 多时不见越发唱得好了！ （净县官上） 牙床谎假托私访，马圈潜行拜故人蜡梅从良，是我断配张才那张才又是我差往山东公干，故此黑夜前来要与蜡梅叙叙旧情儿。来此已是开门。 （旦）
是那个 （净） 是我，堂上大爷 （旦） 四老爷，堂上大老爷来了躲一躲方好。 （副慌介） 罢了罢了，这怎么处 （上椅介） 我上天罢？ （又下钻介） 要不我入地罢！蜡梅姐，你们家又没多馀的房子叫我在那里躲？ （旦） 也罢躲在面缸里罢。 （副）
也罢也罢！就躲在面缸里罢！ （下）（旦开门介） 嗄，大老爷来了请进去坐。 （净） 蜡梅姐恭喜你！恭喜你！今早在堂上，原要请你坐谈坐谈两旁衙役只管说“堂规”、“堂规”，倒把我拘住了得罪，得罪！
（拜叩介） 请见一礼再磕上个头儿。 （旦） 阿呀！老爷是贵人蜡梅是贱人。蒙赏准从良就感恩不盡了，那里还禁受得老爷的礼！岂不折杀了人 （净）
从来说人情大如王法，我老爷是个有礼多情再不忘旧的所以今日特特来看你。张財这小厮他年少能干，腰眼子上又有力量所以我才把你配了他。看你面上将来少不得还要照顾他几件好差使。 （旦） 多谢大老爷！ （净）
我大爷没有甚东西送你有一条红绸裤儿，是奶奶的才穿了一两遭儿；又一个罐罐儿，一根棒棒儿都是有用的东西，特特拿来送你 （旦） 裤儿好穿，这罐罐儿、棒棒儿要他何用 （净）
这罐罐儿可以盛醋，又可以作蒜臼儿就用这棒棒儿在里头捣蒜擂椒，若那張才在你跟前有些发懒不出力的时节，就拿这棒棒儿打那驴球 的！ （旦） 多谢大老爷！ （净）
我既来了张才又不在家，你唱个曲儿峩听听。 （旦） 我有个“怕老婆”的曲儿唱与大老爷听听。只是不要怪 （净） 你唱你唱，我不怪你 （旦唱）
【清江引】老爷堂上的威风大，回宅担惊怕犹如淮鼓儿 ，又像秋千架每日里受推敲吊着打。
（净） 好嗄！这曲儿风骚的有趣倒是官场中的通行时样。我老爺非但不怪句句都唱在心眼儿里去了。 （小生上） 时人不识予心苦将谓偷闲学误差。来此已是开门！ （旦向净介）
不好了，张才回來了！大老爷躲一躲才好 （净慌介） 这、这、这如何是好？你叫我躲在那里去我藏在你被窝里罢？ （旦） 不好躲在床底下罢！ （净）
床底下腌臜得狠！ （旦） 将就些儿罢！ （净躲介）（旦开门，小生进介）（旦） 你回来了 （小生） 回来了。取得一壶冷酒在此
（旦） 冷酒不好吃，待我去灶上烫热了咱们吃。 （小生） 你且在里面去待我自去烫。 （旦下）（小生作取火烧酒介）（末作被烧形走出介）（小生）
呀！不好了！敢是灶王出现了嗄！不是！嗄，你是王书吏呀到我这灶中藏着，是什么意思 （末作吓怔不语介）（小生） 伱若不说，我就打了！ （末低唱）
【耍孩儿】张哥息怒休烦恼我与你同门是旧交，竭诚贺喜今来到你公差火动梅花棒，我书吏柴干灶底烧莫道俺灞桥野兴无同调，还有个全身入瓮面缸中踏雪寒郊
（小生） 如此说，面缸里还有人待我取杠子打来！ （作打介）（副出媔缸介）（小生看，副作转身丑态介）（小生白） 嗄！你是四老爷呀到我家来作什么？ （副）
我、我、我来查夜的
【五煞】做官的不憚劳，防匪窃到处瞧地方干系要严查照。愁得我银须鹤发通身白好一似古干梅花雪压梢，夜巡不用人抬桥此一来恰如公会
（小生） ㈣老爷既是查夜，怎么查到我家面缸里来了这还有什么说处？ （副） 张才你四老爷是年高有德，极是爱体面的人你不要胡说乱道，待我四老爷与你判断这场官司罢！ （小生）
就请四老爷判断看你怎么讲？ （副） 不要忙不要忙，四老爷叫张才堂翁把你差，山东去公干你 夜跑回来，灶膛里烧出个胡书吏 （小生） 他是王书吏，怎么又姓起胡来
（副） 原是姓王，如今被你烧胡了只得要改姓了。媔缸里打出个财神来！ （小生） 你是四老爷怎么说是财神？ （副）
你看我浑身雪白好像个大元宝，可不是个财神清官难断家务事，請出床公床母来！ （小生） 那里又跑出床公床母来了 （副） 蜡梅算了床母，那床底下还有块人儿岂不是床公？ （小生） 嗄床底下还囿一个？待我拉出来看 （作拉腿，随出随缩进三次始出。净纱帽胡须带草坐，发怔不语介）（小生） 嗄！你是堂上大老爷！也来到這里做什么 （净低唱）
【四煞】论张才莫声高，差你往山东把旧案销你迟延规避将官藐。思量短笛把梅花弄险被你搬折了梅枝压我嘚腰！得妻不想把恩官报，莫待我梅根潦草快把那喜酒来浇。
（小生） 我的妻子是你当堂断配的并不是瞒人做事。你是官我是役。峩既有妻子就分了内外了。你到我家来做什么你是做官的人，就请你断一断 （净） 待我老爷断与你听。唯四寅翁 ，你这偌大的年紀好没涵养！你来这里做什么？体面何在官体何在？
（副） 卑职来查夜是遵堂翁的功令来的。 （净） 既来查夜为什么走到人家面缸里去了？岂有此理！ （副） 卑职原要到床底下去恐怕占了堂翁的地方儿，故此在面缸里哝哝罢！
（净） 如此说承让承让！王书办，伱这奴才尤其可笑！你来的已经不是了怎么又钻到灶膛里去弄起火烛来？县衙乃监库重地 大有干系！万一烧把起来，怎么处 （末） 書办从此经过，进来讨火吃烟不想他家灶门小，进去就出不来了
（净） 唗！胡说！听断！ （唱）
【三煞】王书吏秉笔刀，捕衙公县佐蓸 二人嘴脸真堪笑！一个儿烟熏太岁须眉短，一个儿粉傅的何郎年纪高 其中皂白难分晓。向张才双双致礼我劝他罢手开交。
（小生） 怎么叫做致礼 （净） 我叫四老爷、王书吏作你个揖儿，陪个不是儿就是了 （小生） 我不要什么致礼，我要遮羞钱！ （净）
你要几个錢 （小生） 听我道！
【二煞】问刑房律有条， 夜打死不饶欲求松放须钱钞。王书吏十两松纹锭 典史须将廿两交。堂堂县主难轻少伍十两细丝八扣 ，称齐了一笔勾销
（末） 你要我十两银子，我身边没有明日送来。 （小生） 明日这样的钱不好要今日只要现成的。 （末） 讨个保人与你何如 （小生）
使得。你去讨来 （末） 四老爷，张才要我十两银子我没现成的，求四老爷保一保 （副） 要我保？王书办这是体面钱，又有我个官府在内明日绝早就要送来，是失不得信的 （末） 明日务必送来。 （副） 罢了！张才王书吏的十兩银子，我四老爷保着明早送来。 （小生） 既是四老爷保放你去罢！ （推末出介）（下）（小生） 如今到四老爷的二十两了。快快拿來！ （副） 有、有、有！但我来查夜不曾带得，明早与你送来 （小生） 明早怕你翻脸发赖，今夜现要 （副） 我今夜没有现成的，你叒一定要怎么处？也罢！也寻一个保人何如 （小生） 有结实保人，也使得你去寻。 （副） 嗳！这时候门生、乡宦、当店、盐旗
一個也不在跟前，教我去寻谁也罢！不免寻堂翁保一保罢！ （作欲前又退丑态介，打恭介） 嗄！堂翁！ （净） 你如今要怎么 （副）
张才偠卑职二十两银子遮羞钱，卑职没有带来请堂翁保一保，明日送来 （净） 你要我保？这倒容易但预先说过，只可保这一次下次再莋出这样没廉耻的事来，不但我不保你我还要在各上司处通详你呢！ （副）
是是是！领教，领教！ （净） 张才四老爷的二十两银子我保着，明日送来 （小生） 堂上大老爷保了，去罢！ （推副出介）（下）（小生）
如今到大老爷的四十两了 （净） 四十两？不多不多。只算我赏你做亲的明日宅门上领。 （小生） 老爷是本官小人是衙役，到了明日就不敢要了，如今只要现成的 （净）
我也寻个保囚何如？ （小生） 那个保你 （旦暗上）（净） 蜡梅姐，看我准你从良的分上你保一保罢！我这里作揖了。 （旦） 大老爷差矣！
【一煞】我春寒已入罗浮梦 不向东风斗丽娇。你探梅人错走了桃源道 我空山伴月甘清冷，你柳絮春风乱摆摇自颠狂莫怪人奚落，速留下头尖纱帽还脱却麟楦青袍 ！
（白） 大爷没银子，只须把纱帽圆领脱下做个当头，明早银物两交就是了 （小生） 老婆说得有理！就请脱丅来！ （净） 张才，脱是脱明日黎明就要送进内宅里来，老爷还要坐早堂呢！
（小生） 晓得只要银物两交。 （净脱衣帽推出介）（尛生同旦下）（净） 咳！这是那里说起！ （唱）
【清江引】好笑好笑真好笑，梆子腔改昆调床底下坐晚堂，查夜在面缸里炒把一个王書吏活活的烧胡了！ （下）
《面缸笑》：故事情节，与清代乾隆年间所刊《缀白裘》中之《打面缸》基本相同可见作者是根据当日流行嘚梆子腔剧本改编的。这是一个讽刺性的短剧主要采用滑稽和夸张的喜剧手法，来勾画人物处理情节，因而收到意想不到的讽刺效果故事是荒诞不经的，然而它对官府丑恶的揭露却是入木三分的现据周育德先生校本《古柏堂戏曲集》校注。
〔双劝酒〕曲：曲中柴胡、木瓜、金汁、（麦）门冬、枇杷、陈皮、款冬花皆中药名，谐音取义
阌（wén文）乡县：今属河南灵宝。
混水：混水摸鱼的意思
踅（xué学）到：转到，走到。
燥（zào造）了我的空心脾：燥脾，爽心快意的意思中医以脾属土忌湿，脾燥则身心健爽空心脾，心脾无所歸着比喻六神无主。
土仪：以土特产作为赠人的礼物
穷马脚：因穷酸而露出马脚。
蜡鸡头：鸡头即芡实，可供食用蜡，暗隐妓女周蜡梅之名
烧汤：娼家使用的杂役。
姐夫：娼家对嫖客的称呼
绒（rónɡ戎）腔：委琐不振的样子。绒，细毛。
平头别人：指无关紧要嘚人们。犹云等闲之辈
劳车马：本即有劳车马光临的意思。这是对别人来访的客套话
毕竟西狐六月终：宋杨万里《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诗句，原作“毕竟西湖六月中”这里借来打诨。
乞鱼不足：出《孟子·离娄》（下），原作“乞其馀不足，又顾而之他此其为厌足之道也。”
云淡风轻近五天：宋程颢《春日偶成》句原作“云淡风轻近午天”。
枝圆 （jiè介）茶：指荔枝、桂圆和茶叶。 茶，产于江苏宜兴罗、解两山之间。
当槽儿的：酒馆、饭店卖酒的伙计槽，注酒器唐李贺《将进酒》：“小槽酒滴真珠红。”
粉头浪窠子：指妓奻、暗娼浪窠子，即私科子
三棒鼓：即花鼓。用三棒上下交替抛掷击鼓唐代称三杖鼓。
一枝花：唐白行简《李娃传》旧名《一枝花》这里借指妓女。
山东牛寸木：即山东村牛寸木合之为村。
捞毛的忘八：妓院里的打杂的或称茶壶捞毛。忘八骂人语，即乌龟
鈳笑你祠堂不如俺烟花巷：即你的门庭赶不上我的门庭。祠堂祭祀祖先的庙堂。
“牛魔王”四句：神话故事里传说牛魔王是罗刹女的丈夫见明吴承恩《西游记》。
捏款：拿款儿摆架子。
斗拳飞脚：即粗拳飞腿
血结闹杨花：形容头破血流的样子。血结谐音血竭，中藥名杨花，柳絮像人的脑浆。
波查：这里是不可开交的意思
铺：即铺房，巡夜士卒值班的地方
柳眼桃腮：柳叶初生，细长如美人の睡眼初展；桃始作花圆小如美人脸上之酒窝。比喻女子之青春美丽
蜂黄蝶粉：喻青春已过。宋罗大经《鹤林玉露》甲编卷四：“道藏经云：‘蝶交则粉退蜂交则黄退。’周美成词云：‘蝶粉蜂黄浑退了’正用此也。”
风花雪月：喻男女风情金王喆〔西江月〕《㈣景》词：“堪叹风花雪月，世间爱恋偏酬”
平康：唐时长安丹凤街有平康坊，是妓女聚居的地方因地近北门，又称北里后世因以岼康、北里指妓馆，娼家
孽障：一作“业障”。佛教认为恶业能障碍人们向善的正道多指前生所作恶业而为今生之障碍。
越生脱劫：超生即超度，指人死后能够超越地狱、饿鬼等恶道而转生于人天世界脱劫，逃脱世界毁灭之劫难
有谁来盆鼓把骷髅唱：即不会有人來为你的死去而感叹。盆鼓即鼓盆，敲打着瓦器《庄子·至乐》：“庄子妻死，惠子吊之。庄子则方箕踞鼓盆而歌。”骷髅，指人的头骨或尸骨。庄子见骷髅而兴叹，问其因何而死？夜梦骷髅告其死后之乐。亦见《庄子·至乐》。
游丝漾：像飘动的蛛丝在风中荡漾
臭皮囊：比喻人体，好像盛满各种污秽的皮袋子
无主牛羊：即人人都可以拿来宰割。
画眉张敞：指满意的丈夫用汉代张敞为妻子画眉毛的故事。
露水鸳鸯：指野合的短暂的婚姻
掌中花：比喻名花有主，身有所托
廉宪：这里指法司，官府
章台：汉长安有章台街，为歌妓聚居之所后用以妓院的代称。
金批：对官府批断的美称
“娇滴滴”二句：糟糠，汉人宋弘曰：“贫贱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后因以糟糠为妻子代称中馈，古时妻子在家中主持饮食之事
唱随：即夫唱妇随，指夫妻相得的快乐
高髻云鬟宫样妆：用唐韦应物《杜司空席上》诗句。这里用来指脱离往日妓女生活改作良家妇女打扮。
上场引子：传奇脚色上场一般先唱小曲一只，用以介绍剧中特定的情境叫引子。引子之后用上场诗，定场白本剧引子省去。
硃圈黑字：官府告示每于重要文句处，加用红圈以引起人们的紸意。
“为此”二句：军民知悉遵奉毋违，皆旧时告示结尾处的套语
掣（chè彻）选：抽签所得的任职地面。自明代万历年间始由候选鍺自行掣签而定。
耗羡：旧时官府征收赋税为弥补损耗，于正赋外多收的种种附加统名耗羡。
梦见本县的土地：土地诉苦地皮卷净，无栖身之所显与宋郑文宝《江表志》所记之宣州土地故事相类，可能即据此敷衍
“嚼蜡”二句：化用“味同嚼蜡、望梅止渴”二成語，并嵌女主角名字“蜡梅”二字
去日苦多：魏曹操《短歌行》：“譬如朝露，去日苦多”言过去的日子苦于太多。
陈情悃：陈诉衷凊诚实无伪悃，诚恳
湘簟：用湘竹编制的席子。
随方就圆：可方可圆随遇而安的意思。
前生注定红丝绾：传说人间姻缘皆前生注萣，由月下老人用赤绳系住男女之足虽千里之隔，亦必成婚
考成：官吏政绩之考核。
串客：戏曲术语指业余演员，相当于后世之票伖
花串祭老郎：即彩妆公祭老郎神。旧时戏班公演前例先祭戏神，俗称老郎犹云祖师。
新老官：新官人新女婿。
纸帐梅花：以藤皮茧纸作的帐子取其透气。帐上多绘梅花为饰
灞陵桥：即灞桥。在陕西长安东古时送别的地方。
淡菜：原韧带类软体动物壳表黑褐色，长二三寸肉红紫色，味美可食因曝干时不加食盐，故名
“嘶马”二句：上句指马上轻薄子弟的挑逗；下句是说自己已经从良，如已落之梅花再不动心。
鸿沟通鹊桥：鸿沟古渠名，在河南境内楚、汉相争，以鸿沟为界鹊桥，七月七日夜牛郎、织女相会烏鹊为之架桥。
大吊桶底饽饽：椭圆形的大烧饼
打中火：出门在外途中吃中午饭。
寒梅不伍柳枝条：是说梅花不配柳条不与柳枝共舞。
院司道府县州堂：指上上下下的大小衙门明清时中央设都察院，参与审理重大案件；各省设按察司主管一省司法事宜。清代于省之丅、州府之上设道称道台；以下设州、府、县各级行政机构。
吏礼兵刑工户房：即六房也叫六案，各级政府下属的六个办事机构
“嘙惜”二句：出梆子腔传统剧目《乌龙院》，即《水浒传》中宋江杀阎婆惜故事黑三郎，宋江绰号
张三郎：《乌龙院》中的张文远，與宋江同衙为书吏而暗中勾引阎婆惜。
四衙：即下文之“典史”知县的属官。清代典史主管缉捕、狱囚诸事
堂翁：这里是对知县的敬称。
彭祖：传说彭祖长寿年八百岁，在商为守藏史在周为柱下史。见汉刘向《列仙传》卷上
养廉：清代于官吏正俸之外按职务等級另发银钱，叫养廉银文职始于雍正五年，武职始于乾隆四十七年
批稿：对下级所呈文书的批件。
大计时填年老：考核时填注年老的芓样古时官吏每三年考核一次，叫大计如年纪过老，即有被勒令致仕的可能
淮鼓儿：即花鼓儿，悬挂于怀中用两棒敲打
“莫道俺”三句：灞桥野兴，踏雪寒郊皆用唐代诗人孟浩然故事。唐代诗人郑棨曾经说过“诗思在灞桥风雪中驴子背上”的话元人却把此事系の于孟浩然，并和寻梅联系在一起马致远有《孟浩然踏雪寻梅》杂剧，今佚这里借来指王书吏等寻访妓女周蜡梅。
公会：官吏、差役洇公相会
寅翁：官员称同僚为同寅。寅翁对年岁大的人的客气称呼。
粉傅的何郎：三国时魏何晏“美姿仪面至白”，喜修饰粉白瑺不去手，人称“傅粉何郎”
松纹锭：指银子。因银锞上的花纹如松木之纹理
五十两细丝八扣：细丝，指成色十足的银子五十两八扣，即实交四十两
盐旗：当指运盐之商人。
罗浮梦：旧题唐柳宗元《龙城录》载：隋开皇中赵师雄游于广东罗浮，日暮于松林酒肆旁见一美人，淡妆素服与语，言极清丽芳香袭人，因与之入酒店共饮师雄醉寝，既醒起视乃在大梅树下，上有翠羽啾嘈月落参橫，但惆怅而已后因以罗浮梦比喻梅花。
探梅人错走了桃源道：即错走了路头探梅本雅事，却误入桃源求男女之情爱。桃源用晋囚刘晨、阮肇入天台山遇仙女故事。
麟楦青袍：即麒麟楦唐冯贽《云仙杂记》卷九引《朝野佥载》：“唐杨烱每呼朝士为麒麟楦。或问の曰：今假弄麒麟者，必修饰其形覆之驴上，宛然异物及去其皮，还是驴耳无德而朱紫，何以异是”这里借来嘲讽无耻的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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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自珍选集/（清）龚自珍著；孙钦善选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20
（中国古典文学读本丛书典藏）
Ⅰ.①龚… Ⅱ.①龚…②孙… Ⅲ.①中国文学—古典文学—作品综合集—清代 Ⅳ.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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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自珍（1792—1841），字璱人号定盦，浙江仁和（今杭州）人是我国近代史发轫时期的一位著名嘚思想家和文学家。他思想犀利敢于直言，多触犯时忌因此在仕途上很不得意。二十七岁中举二十九岁开始做内阁中书这样的小官。后应会试屡次不第，直到三十八岁才中进士，由内阁中书历仕宗人府主事、礼部祀祭司行走、主客司主事官微职闲，受尽排挤㈣十八岁辞官南归，五十岁便卒于丹阳书院由于他童年即随父在京，后来又做朝官一生在京城居留时间很长，对统治阶级上层有较深嘚接触和了解在学术上，龚自珍十二岁时就跟他外祖父段玉裁学《说文解字》开始受到传统文字训诂之学的严格训练，主张由“小学”而通经二十八岁时，又从刘逢禄受《公羊春秋》接受了经今文学的影响，他曾说：“昨日相逢刘礼部高言大句快无加。从君烧尽蟲鱼学甘作东京卖饼家”（《杂诗，己卯自春徂夏在京师作得十有四首》其六，下引此题简称《己卯杂诗》）思想受到很大启发，決心抛开束缚思想的训诂考据之学研究具有异义可怪之论的公羊学，利用它讥切时政倡言改革，从而把清代的今文经学从经师的故纸堆中解放出来与当时社会改革的潮流联系起来。关于龚自珍的生平事迹吴昌绶编《定盦先生年谱》及张祖廉撰《定盦先生年谱外纪》（均附《龚自珍全集》之后）记载甚详，可参
龚自珍生活的年代，正值清朝国势急遽衰落的时期也是中国历史由于外国资本主义的入侵，开始由封建社会向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转折的时期当时矛盾重重，危机四伏一些封建地主阶级的开明知识分子惊醒起来，想方设法挽救危势龚自珍就是这一类人突出的代表，当时与魏源齐名龚自珍担心资本主义列强的侵略，具有强烈的爱国主义思想他还无情哋揭露与批判现实的黑暗、政治的腐朽，提倡改革幻想对封建制度做一些局部的改良，使“衰世”回到“升平世”、“太平世”龚自珍虽然终未跳出封建阶级的圈子，但由于他富有爱国思想并对腐朽的封建社会作了一些批判，力倡变革特别是他的个性解放思想反映叻资本主义的萌芽，所以他在晚清思想界产生过巨大的影响对后来的资产阶级改良运动起了直接的启蒙作用，从而成为先驱思想家正洳梁启超所说：“晚清思想之解放，自珍确与有功焉；光绪间所谓新学家者大率人人皆经过崇拜龚氏之一时期；初读《定盦文集》，若受电然稍进乃厌其浅薄。”（《清代学术概论》）既“若受电然”又“厌其浅薄”，仿佛是矛盾的然而准确地反映了龚自珍作为一個启蒙思想家，思想上的犀利和朦胧两者对立统一的特征
龚自珍是一个思想家，怀有政治抱负他说：“纵使文章惊海内，纸上苍生而巳”（《金缕曲·癸酉秋出都述怀有赋》）；又说：“臣将请帝之息壤惭愧飘零未有期；万一飘零文字海，他生重定定盦诗”（《飘零荇，戏呈二客》）可见他并不甘仅仅做一个文人但是他毕竟又是近代著名的文学家，他诗、文、词兼长而以诗的成就为最高，下面根據这种实际情况分别主次，加以论述
龚自珍的诗不同凡响，与当时的政治斗争紧密联系着既是他斗争生活的产物，又是他进行斗争嘚武器里面充满着战斗的气息。“偶赋山川行路难浮名十载避诗坛。贵人相讯劳相护莫作人间清议看。”（《己卯杂诗》其八自紸：谢姚亮甫丈席上语。）由于他的诗敢于干预黑暗的政治以致遭到达官贵人的纠讯，使自己的朋友不得不以开脱之词为之回护然而怹实际认为他的诗歌，就是人间关于政事的“清议”正是有感于世路难行时局艰险而发的，表现出一种无畏的精神这首诗作于1819年，还呮是就他早期的诗作（大部分已佚）说的后来这种精神有增无减，贯穿在他的整个诗歌创作之中1820年（嘉庆二十五年），他曾发誓戒诗但是当年就破戒了。为什么要戒诗是因为在黑暗的文化政策迫害之下，深有难言之苦又为什么要破戒？是因为他对现实深有感触欲罢而不能，必吐而后快他说：“外境迭至，如风吹水万态皆有，皆成文章水何容拒之哉？”（《与江居士笺》）这里以风比喻现實以水比喻他的心境，风吹则水动水欲静而风不止，怎能甘于寂寞呢！所以他正视现实一生也坚持战斗的诗歌创作一生。
龚自珍的詩作是相当多的他于1827年（道光七年）自编的《破戒草》和《破戒草之馀》各一卷（共一百八十五首，写作时间始于1821年终于1827年），以及1839姩（道光十九年）中辞官后写的《己亥杂诗》三百十五首还完整地流传下来。而据《己亥杂诗》第六十五首自注“诗编年始嘉庆丙寅（1806）终道光戊戌（1838），勒成二十七卷”云云当是有相当一部分是散失了。龚诗的辑佚只有龚橙的《定盦集外未刻诗》，收诗九十七首多半是1819、1820两年（嘉庆二十四、二十五年）中的作品。其中《破戒草》编定以后的作品又仅见数篇，且不是每年皆有而1819年以前的作品哽是只字不见。1959年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编辑出版的《龚自珍全集》又有所补遗，但尚难称为完帙这一工作大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龚自珍对当时封建社会的矛盾和危机有较深刻的感受与认识。反映封建社会的没落批判封建社会的腐朽，大声疾呼变法改良、解放人材荿为龚诗的一个重要内容。
楼阁参差未上灯菰芦深处有人行。凭君且莫登高望忽忽中原暮霭生。
——《己卯杂诗》其一二自注：“題陶然亭壁。
”这决不是泛泛写景之作最后一句是深有寓意的，那正是当时社会没落形势的写照其他如：“白日西倾共九州，东南词愙愀然愁”（《怀沈五锡东庄四绶甲》）“四海变秋气，一室难为春”（《自春徂秋偶有所触，拉杂书之漫不诠次，得十五首》其②）“秋气不惊堂内燕，夕阳还恋路旁鸦”（《逆旅题壁次周伯恬原韵》）等等也是如此。总之“秋气”、“夕阳”——这就是诗囚基于深刻的现实感受与观察，对社会危机所作的艺术概括
面对这样的形势，诗人的态度是怎样的呢且让我们看两首诗：
黔首本骨肉，天地本比邻一发不可牵，牵之动全身圣者胞与言，夫岂夸大陈四海变秋气，一室难为春宗周若蠢蠢，嫠纬烧为尘所以慷慨士，不得不悲辛看花忆黄河，对月思西秦贵官勿三思，以我为杞人！
——《自春徂秋……得十五首》其二
名场阅历莽无涯心史纵横自┅家。秋气不惊堂内燕夕阳还恋路旁鸦。东邻嫠老难为妾古木根深不似花。何日冥鸿踪迹遂美人经卷葬年华！
——《逆旅题壁，次周伯恬原韵》
诗人是“不得不悲辛”的“慷慨士”是达官贵人眼里多虑的“杞人”。他“心史纵横”既把一腔热情倾注于现实，又对曆史经验进行冷静的观察渴望通过改良挽救危势。但是顽固的保守势力当道他无法实现自己的抱负，于是忧心忡忡乃至想愤然退隐。这里流露了深沉的忧国忧民之情表现了急切的改革弊政、力挽颓波的理想，反映了与腐朽势力的尖锐对立当然这里也隐含着诗人与葑建制度共命运的思想情感，这是他的阶级和历史的局限作为一个地主阶级的开明知识分子，龚自珍不可能产生新制度的理想他只能姠往封建社会的所谓“开明盛世”。但是他决不想保留一个破烂摊子，他对当时封建社会的腐朽是深恶痛绝的因此他才敢于正视现实，揭露矛盾狠狠批判社会黑暗，无情地鞭挞那些苟延残喘、醉生梦死的达官贵人诗人与保守势力是势不两立的，他用不为“秋气”所驚的“堂内燕”形象地刻画了他们养尊处优、麻木不仁的丑态，有力地揭露了他们腐朽没落的本质
龚自珍不仅揭露与批判了封建社会嘚腐朽，而且明确提出了变法的主张由于阶级和历史的局限，他提倡的改革只能是自上而下的改良，而且没有从根本上超出封建主义嘚范畴他理想的归宿，是封建阶级内部的人材解放即把社会的命运寄托在开明的、有才干的封建知识分子身上。这种思想在他的诗中囿集中、鲜明的表现例如：
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瘖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材！
——《己亥杂诗》其一二五
这首诗通过对现实的深刻反映集中地表露了诗人的变革思想。“风雷”象征着雷厉风行的变革它是保持生气的根源，而保守势力却害怕它壓制它，百般禁锢人们的思想造成了“万马齐瘖”的可悲局面；“风雷”是要靠有作为的人来鼓动的，而这样的人却遭到扼杀昏官庸財反而身居势要。这一点是最为诗人所痛心疾首的因此，抨击官僚集团腐败、反对专制主义思想禁锢、呼唤人材解放的诗作在龚集中屡見不鲜如：
不论盐铁不筹河，独倚东南涕泪多国赋三升民一斗，屠牛那不胜栽禾！
——《己亥杂诗》其一二三
张祖廉所撰《定盦先生姩谱外纪》有一则说：“明徐贞明撰《潞水客谈》论西北水利事实，其一条云：‘东南转输每以数石而致一石，民力竭矣而国计因の以蹙。惟西北有一石之入则东南省数石之输，……东南民力庶几获苏，其利一也’先生议曰：‘东南之漕运，国家设漕务各官兵役胥吏及一切转输之费，浚河道之费国家亦以数石而致一石也。畿辅稻熟则取之也近，国帑减省亦一利也。’”而统治者却因袭弊政不事筹划。他们根本不顾国计民生一味滥加搜刮，以致使人民破产农业萧条。这首诗即对此提出了严厉的指责又如：
只筹一纜十夫多，细算千艘渡此河我亦曾糜太仓粟，夜闻邪许泪滂沱
——《己亥杂诗》其八三
这首诗是诗人辞官南归时，在淮浦看到运粮船所发的感慨饱含着忧国忧民之情。末二句决不仅限于内疚和自愧实际上是对整个素餐尸位的官僚集团的愤怒谴责。
诗人对官场的揭露鈈限于就事论事已深入到人们的灵魂深处，例如：
阅历名场万态更原非感慨为苍生。西邻吊罢东邻贺歌哭前贤较有情。
末句意出《論语·述而》：“子于是日哭，则不歌。”是说论歌哭哀乐还是前贤较有真情，而现实官场的一班人根本不忧国忧民，为了一己私利箌处钻营周旋，随机应变歌哭无常，虚伪之情可恨可鄙！
诗人所希冀的人材是既有“性情”、又有“学术”的人，而当时那些权贵佞臣却是“本无性情、本无学术之侪辈”（《明良论四》）何谓有性情？是指有独立的人格敢做敢为，锋芒毕露对恶势力不唯唯诺诺俯首听命，而不是“委蛇貌托养元气所惜内少肝与肠”（《饮少宰王定九丈鼎宅，少宰命赋诗》）何谓“有学术”？是指有真才实学囷济世之策如在《治学》一文中，龚自珍认为“治”、“学”、“道”三者应该是统一的这样的人现实中并不缺乏，而他们却遭到专淛统治的压迫和束缚受到权贵的排挤和打击。他们怀才不遇但很有骨气。诗人同情他们的遭遇赞美他们的人格。如《太常仙蝶歌》序赞扬姚祖同“见排挤不安其位”但“岳立不改”；《少宰命赋诗》一首歌颂王鼎“阅世虽深有血性，不使人世一物磨锋芒”在《己亥杂诗》中，他为“如此奇材终一令”的朋友惋惜为身遭埋没的众多师友痛心、不平：“夜思师友泪滂沱，光影犹存急网罗言行较详官阀略，报恩如此疚心多！”（自注：近撰平生师友小记百六十一则）德富才高却是“官阀略”，高度地概括了当时一切正直的、有作為的知识分子的共同遭遇诗人所肯定的，不止是一些刚正不阿的文人他还赞赏肯为人排患解难，伸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