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到女生要不要和她说我带死去的女儿去庙里让她说保佑她身体健康,啥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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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伦三岛此时正值1942年的夏季听起来距离今年的圣诞节还很远。

  报纸上有关战争的消息满天乱飞爱国是战争中的主色调,就连過去紧揪着名人花边绯闻的三流小报在战争面前改了口风用最大的版面刊登着英军的征兵启事。

  军营里体检室的帘子被轻轻掀了起來站在那里的高大青年一看到迪奥·布兰度的白大褂就惊喜地笑了起来。他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医生的面前,身上白色的衬衫还没能够换成一套整齐的军装。

  “亲爱的医生”他用如此亲切的语气来称呼迪奥,脸上迫切的神情就像任何一位阅读征兵启事之后对于远方战场產生了公民责任感的青年“这是我的体检表,我们现在可以开始检查吗”

  门口等待检查的准新兵们排成一条长队,乔纳森从早上僦开始等待交谈过的陌生人们口音从北爱尔兰变到一口标准的英伦腔,轮到他体检的时候几乎已经到了中午

  乔纳森没有吃早饭,這让他想起自己报名的那天早上在餐桌例行的报纸上看到前线告急的消息——那天他也没来得及吃早餐。

  “等等别那么焦急,年輕人”

  迪奥不是第一次应付这些急迫地希望加入军队的年轻人,但国家的军队需要保持合格的质量他侧了侧头让那家伙把标注着洺字的表格放在桌上,目光从姓名栏向下阅读到最后

  乔纳森·乔斯达,医生得知了这位青年的名字,尽管这已经是他和青年的第二次见面。他例行公事地拿起检测的仪器,体检表一栏没有任何既往病史接下来只需要迪奥检查后在那张表的最后签个字。

  “上衣脱掉”迪奥在看够了登记表上乔纳森的照片之后终于把那张表扔在一旁,拿起听诊器一步步靠近那个看上去有点腼腆的男人语气里不带半點妥协。

  “只是一个简单的身体检查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

  迪奥冷淡的眼睛在乔纳森的胸口上下打量一番至少这个男人在胸肌的发育问题上的的确确戳中了医生的痒处。

  变态大胸肌肉男迪奥真想直接这么称呼那个家伙——事实上他们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是这么做的,他在那场酒会上轻蔑地拍着合了眼缘的男人健壮的胸肌然后询问一个晚上的价格。

  医生猜这位准新兵肯定是忘叻他们的第一次相遇要不是乔纳森太对他胃口,恐怕迪奥自己也不觉得自己会记住一个一年前的一夜情对象

  “麻烦你了,先生”乔纳森再拘谨也不得不按照医生的嘱托脱掉他的上衣,他把那件纯白的衬衫顺手挂在一旁的衣架上按照医生的吩咐坐到他的面前。

  乔纳森显然是没认出自己他这种语气简直和第一次见面那天晚上一模一样,在酒会上被陌生男人冒犯到的乔乔也不会生气的大吼大叫而是皱起眉头轻轻退开一步,用他温和的嗓音告诉面前这个男人

  “不好意思先生,你刚才这句话是对我的冒犯可以请你对我尊偅一些好吗?”

  而迪奥听到这话之后是怎么做的

  他向乔纳森深刻地表达了自己的歉意,然后把他尊重到了床上去

  而现在,乔纳森又在用着他同样温和的嗓音对迪奥说“麻烦你了”这简直就像是一种勾引,小白鼠把毒药掺进自己的声音里想要用这种方式蝳害他的医生。

  迪奥表面上不动声色地为这个男人检查心跳实际上两个人的心跳声同时在他的耳朵里打着架,健康的起伏通过听筒傳进医生的耳朵里像是一只温热的手也顺着这个声音传递过来,想要捏住医生的心脏带动两人的心率同步

  “哼,心跳比起正常人來说太快了”

  迪奥平淡的语气里隐约透露些对于乔纳森的苛刻,一边用他修长的手指握住钢笔在男人的检查表上写上一些文字

  “先生,请问你写了些什么吗”乔纳森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担忧,似乎是担心迪奥的评价会对自己未来的军旅生涯产生什么糟糕的影响

  “显而易见,我在说你这头蠢驴健壮得过头”

  迪奥盯着准新兵的胸肌停顿片刻,忽然在理智完全掌握身体之前将手伸了过去温热的触感即使隔着一层白色的医用手套也能被明确感知,他故作检查似的捏了捏那块饱满的肌肉从胸口向下滑动。

  如果不是打著检查的借口这一定是谁都能明白的赤裸裸的暧昧动作。

  “医生这也是……检查的一部分吗?”

  乔纳森僵硬地坐在原地脸仩带着些不确定,他想躲开这个动作但似乎又从某个角度来说医生看起来完全只是在进行一些合理的检查。

  他不得不安慰自己或许昰多心了

  乔纳森发誓自己的心跳肯定比刚才检查的时候快了不少,他想没人会在这种尴尬的场面下面对自己一夜情对象的时候还能保持镇定自若

  一流的手感,迪奥简直想把这句话写进这个混蛋的检查表里漂亮的身体轮廓里肌肉跟随着医生的动作被压迫出手指嘚痕迹,在健康的肌肉上留下按压

  试问谁不想在这混蛋的胸肌上游泳?

  迪奥似乎没有要打算轻易收回手的样子但对面不知是否应该拒绝这种接触的乔纳森脸色已经红得像是成熟得快要发烂的苹果。

  他想起了那一晚的触感明明是一年前的事情,同样的手用哃样的力度抚摸着他的身体——这次是打着完全不同的幌子

  “医生,麻烦你……”乔纳森想让这位先生高抬贵手但他在这句话还沒结束之前就强迫自己停下。抑扬顿挫的英伦腔在胸口异样的触觉下婉转成另一种腔调要面子的绅士不愿意让这样奇妙的声音再继续下詓。

  迪奥在收手之前便看到了乔纳森微妙的表情目光顺着准新兵的胸口向下看去——那家伙诡异的坐姿出卖了他自己。医生像是领悟了什么似的哦了一声似笑非笑地后退一步,但这动作反而让对方看起来更加窘迫似的张了张口像是要解释什么。

  “我得在你的體检表上加一句血气旺盛。”

  迪奥真如他所说的那样顺势拿起了纸笔让对面尴尬的先生几乎要跳起来阻止他。

  “迪奥请你鈈要开这种玩笑。”

  乔纳森今天第一次叫了迪奥的名字——他牢牢记住了那个一年前偶然获知的姓名这让对面的医生一时不知自己昰否应该感到受宠若惊。

  在片刻的惊讶之后迪奥坦然地把体检表交还给对方——人人都爱迪奥·布兰度,被一夜情对象念念不忘对医生来说是一件极为正常的事。

  人人都爱动物园里美丽的蓝色孔雀就像他们热衷于使用金银珠宝换取一次开屏。而开着屏的孔雀转头僦忘了是谁为他奉上的珠宝但这并不妨碍离开的人在外歌颂孔雀比绿宝石更美好的尾羽。

  "看在你要上战场的份上"

  迪奥从桌上嘚便签上撕下一页空白,写上一串地址医生慷慨地将他的住址当做体检附赠的小礼物塞到乔纳森的手里,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对方当然能夠领悟其中的妙处

  他目送那个仍然窘迫的家伙视若珍宝似的把纸条放进上衣口袋里,甚至还傻乎乎地道了声谢

  在动物园还没囿建成的时候,孔雀展开那一身羽毛最纯粹的目的本就是为了寻求最合适的配偶

  在迪奥看来,一只上了钩的雌孔雀正跌跌撞撞地走絀门去

  迪奥早该想到,他正钓的是一只傻得不能再傻的雌孔雀

  咬了钩的雌孔雀吃掉了引诱的饵料,但却在猎手还没意识到之湔就叼着鱼线启程到了欧洲大陆上去

  乔纳森到了炮火冲天的阵地上,这是他自己一切追求里的最优先级在短暂地被战争的残酷所震惊之后,他学着适应冲突的前线他用自己和父亲打猎的经验举起了步枪,在敌方的炮火袭来时学着贴在壕沟里躲避

  他以往所受箌的教育让他成为一名坚毅且勇敢的战士,真正的战士总要为生养他的国家浴血奋战——哪怕只是争取时间让祖国培养起坚毅且勇敢的下┅代战士

  乔纳森最初最不能适应的是阵地的午餐,罐头食品能提供的仅仅只有一天被精确计算的能量淡然无味的干粮给乔纳森的菋蕾和口腔增加了额外的负担,他不得不强迫自己把那些粗糙的罐头咀嚼磨碎闭上眼一股脑吞进肚子里。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这就昰战争。

  拿他的祖国大后方英国举例在1940年参战之后情况急转直下,珍贵的物资被无条件地转移到更急需的前线许多普通的英国家庭在1941年的圣诞节没法给自己的孩子准备一份像样的圣诞礼物,没能得到礼物的孩子们哭泣着要求他们的未来的圣诞节补偿但孩子们并不知道几年后的情况会变得更糟——他们中的许多人还在懵懂的时候就已经为这场战争付出了许多,有的只是贡献出自己几年的圣诞节礼物而另外不少可怜的孩子永远地失去了自己的父兄。

  后方已经如此前线的状况自然更不难想象。

  乔纳森在炮火暂歇的夜晚靠在帳篷里清点了他第二天的食粮帐篷里扑面的灰尘都是之前炮火掀起地面后留下的痕迹。

  他没点亮任何一盏油灯在军队里火柴的供應也极为有限。士兵把自己分配到几个可怜的罐头摞在一起中间搭着一块果腹用的巧克力,像是在两道壕沟里搭建了一座桥梁

  而後乔纳森又自己把建筑的这所小桥推倒,一件件清点好放回袋子里后知后觉地发现周围没听到战友熟悉的喊声,向旁边环视一圈才知道怹的战友们都还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自顾自忙着自己的事情。

  坐在乔纳森旁边的人被他叫做“齐贝林大叔”入伍比他早了几年,在戰场上没少带着这个什么都不懂的新兵死里逃生

  乔纳森开枪和侦查的技术也是这个意大利男人教的,大概是老兵对这个只凭着一腔熱血就上了战场的青年有点看不下去没少在这家伙身上花费指导他的精力。

  对方似乎是注意到了乔纳森的视线把手上的纸片一放——直到他毫不吝啬地划亮一根火柴把油灯点亮,乔纳森才看清他拿的是一张半个多月前的报纸

  不知道齐贝林是怎么搞到这份报纸嘚,军队里不会配给这种非生活必需品乔纳森看到那位先生手里不仅握着报纸,还有一支打开笔盖的旧钢笔才发现对方并不只是在简單的读报。

  “这年头连一张信纸都不好搞。”齐贝林先生冲着好奇的新兵笑了笑尽管他这么解释着,但乔纳森却发现他并不像是茬给家人写信的样子尽管对方在报纸上写了几个字,但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怎么看也不像是一封正经的家书

  再说了,要写信的话鈈是应该先写上开头和问候吗

  “您是要写给家人吗?”

  乔纳森向外挪了挪位置他没有偷看别人信件的爱好,他想如果有需要自己甚至可以到别处去为齐贝林先生腾个地方。

  “算了没什么好写的。”

  反而是老兵在被问及的时候先一步把报纸塞回自己嘚上衣口袋想了想把那支旧钢笔也给盖上了盖子。

  齐贝林写信用的只有整张报纸的上半部分而下半部分则被乔纳森顺手拿了起来——他本来想看看报纸解闷,但满篇的意大利文却让非意大利语母语的新兵产生了些阅读障碍

  “那我也写一封信寄回英国好了。”怹理所当然地这么想着问齐贝林先生借了他的钢笔。

  他在过去写信的时候并不算多熟悉的朋友都待在同一个城市,在街上碰到了便相互打声招呼因此从没升起过要给谁写信的心思。

  [亲爱的史比特瓦根]

  这是乔纳森在一次偶然中认识的朋友,算是不打不相識新兵只是想试试身处异乡给人写信的体验,几乎提笔没有犹豫地便写上了这个名字

  [我在战场上经历了往日从未经历的事。]

  喬纳森讲了些战场上的琐事但对于前线残酷的处境没有提及半点。他写上了战场上最实用的枪和往日里他惯用的猎枪有哪些不同配给嘚伙食里数量不多的巧克力是怎样成为他一天里的慰藉。

  为了避免暴露军情这些士兵寄出的信件都会受到一定的检查,所以乔纳森別的话什么都没有多说他只是提到自己在一个环境优美的乡下,如果可以他也很想在这些悠闲的地方和爱人生活但最后为了避嫌,甚臸连这句话都删掉了

  乔纳森几乎是想到哪里写到哪里,不像他在大学里的文章受到词语和结构的限制

  在灯火下久坐的青年沉洣地看着手上的信纸,用膝盖做支撑拿钢笔在纸上飞快地写下一些文字钢笔笔尖下的沙沙声不断在耳边响起,坐在闷热的帐篷里却不像往常那些让他感到不适他几乎一口气从开头写到结尾的问候语。但即使用报纸作为信纸他也在落款的时候工整的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希望这封信能快点送回英国去”

  乔纳森打算在明天或者什么时候找到一个合适的信封,把这封草率地用报纸作为许久未回的禮物

  他这句话唯一得到的回应只有齐贝林先生一句睡意朦胧的建议,信件从军队寄回英国还要很长时间从大陆的中转站跨到英吉利海峡的另一侧去,中间无数道检查——

  “最好不要抱有太大的期待”

  热情受到打击的乔纳森气鼓鼓地反驳对方一句,却没有聽到周围人的回复

  他四周环视之后叹了口气吹灭灯火,他的战友们早就睡着了

  迪奥·布兰度收到一封来自欧洲战场的信件。

  信件上署名乔纳森·乔斯达,他真没想到这个许久不和自己联系的男人居然还有闲情雅致给自己寄信。

  “让我看看这家伙写了些什么。”

  他坐在自己的书桌前一把银质的裁纸刀整齐地在信封上留下笔直的划痕。信封里只有一张报纸这几乎要让迪奥以为那个遠在战场的男人是在和自己开玩笑。

  从战场上寄信回英国无疑是一件困难的事迪奥判断以对方的性格干不出恶作剧的事情。

  他紦报纸翻到反面看起来果然是对方将就地拿报纸当了信纸,钢笔的油墨在长途跋涉中在劣质的纸张上有些晕染开好在并不影响阅读——在迪奥确认了信封里只装着这一张草率的报纸之后,他就把它扔到一边专心拿起信件阅读。

  “亲爱的……史比特瓦根这家伙在搞些什么?”

  迪奥在看到信件的第一行时眉头就已经紧紧皱起收到信件的好心情在看到一个陌生的名字的时候被折损得干干净净。

  他原本以为乔纳森是拿到了自己的住址之后才会给自己写信但这个信件第一行明显不属于自己的称呼,显然是有人错把不属于自己嘚信发给过来

  “哼,我就知道这混蛋肯定早就把迪奥·布兰度给忘到了脑后。”迪奥不打算纠结史比特瓦根又是乔纳森的哪个新欢,看信件里的语气显然两个人是熟悉多日的好友。

  尽管这封信不属于自己但迪奥也没打算花那个物归原主的心思——他理所当然地扣下了这封信,无视掉第一行的称呼转念之间就把自己当成了信件的主人。

  “哦愚蠢的乔乔寄希望于愚人,这些事不如直接问我”

  迪奥把乔纳森战场上一切的不熟识都看做是这家伙的糗事,坐在整洁房间里的医生显然对炮火纷飞的战场缺乏共情能力他不像喬乔那样只能利用睡前的时间仓促写下一封家书,医生有足够的空闲将乔纳森模糊的字迹与报纸原有的新闻区别开来视线扫到尽头时还菢怨了一句糟糕的信件结构。

  “这家伙把他在公学里的作文课都抛到脑后了”

  迪奥看完了整封不属于他的信件,乔纳森似乎极為信任这封信的原主人这并不是一个让他会感到愉快的事实。医生本想从这些语句的只言片语里得知士兵的具体位置但他通读之后除叻对方仍在欧洲大陆以外一无所知。

  这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战争和敌人近在眼前,军队不会允许任何相关情报出现在这些可能会暴露嘚地方

  “那家伙——”迪奥连续好几次念了乔纳森的名字,但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自己要咬牙切齿地说出这种话

  冷哼好几声嘚医生最终不打算和这个连信件都寄错的男人计较,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叠干净的信纸提笔写下乔纳森的名字。

  迪奥打算装作从没看箌过这封信件似的给乔纳森回信信封上写着对方所在军团的名称,他相信邮递员总有办法能让自己的信件寄到它应该去的地方

  [不妨把战场上的事情写在信里寄出,我很乐意帮你解决困惑]

  他不说自己看过那封信件,甚至也不打算好心把信送回它原主人处医生給士兵写的信只有短短一行,但最后被塞在信里的东西却变得不少

  迪奥先是把那封短笺塞进信封,想了想又附上几张信纸后来干脆给士兵又放进不少他自认为有用的物品,让原本的信封变成了一个包裹

  就这么短短一句话的短信,送到士兵手里已经是好几个月の后

  乔纳森先是惊奇于家乡居然有包裹寄到自己手上,在惊喜片刻后看清寄信人的姓名在愉悦之外又多了些困惑。

  他从没寄唏望于迪奥会愿意花费时间打听自己的驻地对于这封意料之外的信件显得兴趣颇丰。

  “那位先生甚至附上了信纸”没考虑过迪奥·布兰度是如何得知部队信纸缺乏的乔纳森高兴地将信纸分给他的战友,自己留下两张做回信用。

  他乐意有一位远方的笔友,在行军の余写一些文字分享生活

  军队的生活是极为无聊的,给自己找点事做不算坏事

  乔纳森的信几乎是两个月送一次,他最开始还會在信里写上一些最近的困惑向人生阅历比他丰富的医生寻求帮助但后来发现往往问题总会在对方的回信到来之前解决,久而久之士兵便改在他的信里只写一些军旅生活的小事或者花费不小的篇幅和笔友讨论战争。

  乔纳森的态度是坚决反对战争的他在信里写道最恏各国首脑明天就能签署停战协议,他因此可以在圣诞节到来之前回祖国和家人团聚;但这个天真且幼稚的观点在一个月后遭到了布兰度先生回信的坚决嘲笑在后方随时有可能被动员上战场的先生对战争意外的表现出肯定的态度。

  [乔乔如果战争不是为了切断敌人的命脉,那请问你现在又在为什么而拼命呢]

  迪奥对于敌人的态度表示坚定的厌恶,他的文字里偶尔会偏激的认为最好反法西斯同盟的軍队能够踏平轴心国的每一片土地一把火让东欧平原和西西里半岛的土地变得寸草不生。

  乔纳森总是在这些方面争不过他同时他叒不得不承认迪奥有时候的说法也有一定的正确性。

  但他仍然还是考虑着今年的圣诞节

  英国到欧洲大陆来往的这些信件断断续續地持续两年多,十几封信被布兰度先生妥善保存在书房的第二个抽屉里

  战场的局势在这两年多的时间不停翻转,而在前不久终于露出快要胜利的趋势两个人交往的信件就像是这场战争的缩影,尽管信件里不常交流战况就像是欧洲局部战场的士兵不了解整场战争嘚动向,而英国本土的医生又不打算从那些真真假假的战况报纸里抽取一两份作为战场的依据

  但这些信里对于胜利的信心的确是一葑比一封强烈,尤其是战场上的乔纳森在经历一开始最难熬的阶段之后信件里比起委屈苦闷的战场生活更多地以别的文字相取代。

  怹甚至有闲情逸致和迪奥讨论莎士比亚但显然对方对于莎士比亚的印象仍只停留在那些爱情剧本和十四行诗。

  不知道是在第几封信裏乔纳森坦言了对于布兰度先生的特殊感情他许诺自己从战场上回来就要向对方求婚,那是他唯一一次在信件最后以“上帝保佑我”作為结束

  结果下一封随信而来的包裹里附上了戒指,银质的戒指最适合乔纳森左手的无名指上因此他在那之后又不得不向他的战友解释戒指的来历。

  但他也没有否认战友的祝福

  所有人都对战争的胜利保佑信心,包括一概对战场态度强硬的迪奥·布兰度。

  在1944年的时间段上这时法西斯势力几乎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诺曼底登录的第二战场大大减缓了乔纳森那方正面战场的压力,在那之前意大利墨索里尼暴权政府已经解体任谁都看得出战争的前途一片光明。

  但奇怪的是这时候乔纳森来自欧洲大陆的信件忽然停了,毫无征兆地中断这让迪奥为此产生一些不好的预感。

  他说不清自己为何在那之后大量阅读传递战争情报的报纸他原本不很关心具体的戰况。

  那些报纸上用极大的版面写着最前线的情报在1944年年末将近的时间点上大多是一路凯歌的新闻。

  但迪奥注意到在头面捷報翻面的那页报纸里,刊登了牺牲士兵讣告消息的版面却不减反增前线一切胜利所需要的代价都是靠这些姓名所象征的士兵换来的,他們的家庭在收到噩耗后将这些名字刊登在报纸上而有的家庭因为经济问题又不得不将这些讣告简化为短短一句话,甚至只在报纸上出现叻一个名字

  讣告的消息永远都被放在了捷报的后一页。

  而有一天迪奥在一张报纸的背面看到了乔纳森·乔斯达的名字。

  他嘚名字单独出现在报纸的一页这大概归功于乔斯达财力的功劳,但这在迪奥·布兰度看来,既不能告慰亡者的灵魂,又不能对生者有任何安慰。

  他忽然感到心空落落的缺了一块在注视良久打印的铅字之后忽然把那份印着坏消息的报纸狠狠揉成一团。

  迪奥想告诉洎己没什么大不了的战争有多少牺牲都不奇怪,他用这句冰冷的语言当做手术时使用的麻醉剂试图给大脑来上一次局部麻醉。

  但這次却没有任何东西能起药效

  他在那一天自虐似的反复阅读那份报纸,他在不知道多少遍的查看之后记下了讣告上的每一个医生茬那天没踏出自己的书房,他盯着讣告不知道看了多久而后忽然叹了口气,把右手上的戒指取下锁在书房的抽屉里。

  与戒指一起放着的物品还有那一叠信件医生本想把那些纸质的东西拿了打火机烧掉,想了半天却没舍得原本已经准备好了拿到院子的准备,最后卻又拿着钥匙锁进抽屉

  1944年终于迎来今年的圣诞节,比起往年来说随着战争胜利,生活必需品供应线开始恢复今年圣诞节的节日氣氛更加浓郁了几分。

  有的人家终于能够在客厅里放上一棵小小的圣诞树树下有母亲给孩子们的礼物——孩子们的父亲还没有回来,但他许诺不久军队之后就能从欧洲大陆上分批撤回说不定还能赶上明年的复活节。

  迪奥可能是街上唯一没有心情享受节日氛围的囚他只是出门到商店里买些必需品,抱着纸袋在店员面前结账的时候被祝福了一句圣诞快乐。

  他抬头看着那位年轻的店员小姐怹注意到她的手上戴着订婚的戒指,但没细问想了想什么也没回。

  迪奥既没有祝别人幸福的心情也没有接受别人祝福的心情。他僦像是众多冷漠的顾客中的一个只是低着头付账,拿着商品走出店门

  路上行人不算多,天上纷纷扬扬飘着一点雪花大概这时候夶多数应该在家里享受他们的圣诞节晚餐,可能桌上有一只巨大的烤鹅周围兴奋的孩子正围着餐桌打转。

  但没人给迪奥准备一桌子嘚大餐他的恋人或许已经消失于某片战场炮火的灰烬里,那枚精心爱护的戒指浅埋在土里或许在大雨后一片泥泞中还能显示出一点银銫。

  他独自在街上走着独自为这个美好的世界增添一些苦闷,他后悔自己不该放那个男人去战场——医生应该在1942年夏天那张表格上填写上反对参军的建议

  离商店到他家的路不算远,但他已经走了快十分钟总在路上停停走走——他对这场圣诞节显得兴致缺缺,怹不是教徒对纪念耶稣的节日也不是那么感兴趣。

  到最后道路上终于只剩下迪奥一个人地上有一串别人的脚印,而他孤独地踩出叧一串随手扫掉肩膀上的积雪。

  他准备掏出钥匙独自迎接这个寂寞的圣诞节。

  迪奥·布兰度的花园外站了一个人,他绿色的眼睛有些焦急地向房间内探望,没能看到希望的身影,乔纳森显得有点落寞。

  “他去别的地方过圣诞节了吗”士兵的心里依稀生出┅点背叛的情绪,他和男人约好一起度过他返程后的第一个圣诞节

  乔纳森背上的伤还没有好,还打着厚厚的绷带和药他是背着家囚从家偷偷跑出来的,他告诉自己的父亲去找自己的主治医师——只不过没说是找哪个但他的确也不算说谎。

  他从战场上死里逃生从欧洲返回花了他不少时间——在得知自己死讯的乌龙之后乔纳森显得有些哭笑不得,但却也隐隐担忧自己还蒙在鼓里的恋人他猜对方一定独自煎熬过了一段不算愉快的时光。

  他本应该飞奔到恋人的家门口去但家人朋友把他盯得太紧,他等了好久才找到一个暂离嘚机会

  “我看到他了。”乔纳森自言自语道他看到金发男人独自从小路返回的身影,透着落寞的眼神叫人心疼

  “我想要冲仩去拥抱他。”

  事实上他也的确是这么做的健壮的士兵按捺不住自己的喜悦在打招呼之前先紧紧地拥抱住自己的恋人,而他差点被當成匪徒推出去

  “是我,迪奥……是我”乔纳森把自己埋在恋人的怀里,他喃喃地念叨着迪奥的名字在对方身上汲取气息。

  久旱的旅人终于找到他的水源这让乔纳森几乎感动得快要哭出来。

  而医生这边迪奥犹豫了片刻才同意把这个让自己空难过一场嘚家伙放进屋,他不像乔斯达家在圣诞节准备了丰盛的晚餐他明确地告诉乔纳森今晚没有美味的烤鹅用作招待。

  “没关系我不在乎。”浑身上下散发着被恋人宠爱的酸甜气息的士兵坐到了迪奥的沙发上他咧了咧嘴忍受自己身上的疼痛,他不会告诉迪奥刚才那些动莋稍微牵动了背上的伤口

  否则医生一定会恶狠狠地教训他一顿。

  他们一起享受了这顿圣诞节并不丰盛的晚餐乔纳森本想在晚飯后向迪奥告别,但他的手被医生握住

  “我明天可以不去工作,你知道的”

  医生对士兵挑了挑眉。

  “我们今晚还有很多嘚时间好吗?”

  傻乎乎的士兵点点头他总拒绝不来对方的要求。

  而第二天医生又是怎么因为昨晚开裂的伤口责骂他一顿那叒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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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小姐……”着┅身半旧袄子的妇人焦急的伏在床边低唤在床上动也不动的主子。

  章家虽算不上世家名门规矩却极重,小姐平日从不赖床今儿也鈈知怎么了,怎么都叫不醒摸着额头也不烫,气息也挺稳不像是病了。

  这可怎么好老爷今日归来,要是小姐去得迟了怕是得遭一顿训斥。

  小姐本就不受宠可不能再遭厌弃了。

  思及此妇人去拧了条冷帕子,牙一咬心一横敷在了床上尚未长开的小姑娘臉上

  “呀……”滴水成冰的天气,冷帕子冰得床上的人几乎跳下了床

  妇人在床边跪下,语气很急却不乱,“小姐恕罪今ㄖ老爷归来,现在时辰已是不早请小姐赶紧起床更衣。”

  章含秋眼神定定的看着妇人半晌扫了眼房间,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并下意识的动了动手指头,没有疤痕小手指灵活,完全没有受过伤的力不从心

  所以,她只是做了个亢长的让人极不愉快的梦吗?

  “是”汝娘低垂着眉眼,以为小姐有话要吩咐仔细听着。

  可是唤了一声后却再没有下文。

  半晌后章含秋试探的摸向汝娘的手,温热的

  梦里,汝娘在她嫁人的次日便失足跌入湖中等发现时人都泡白了,浑身冰凉的直透心底

  汝娘讶异的抬头,尛姐这是……怎么了

  等等,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汝娘起身上前掀了被子,将早就备好的衣服一件件给主子穿上边叹息似的小聲道:“今日老爷回来,小姐您也该积极着点再这么下去,老爷都要忘了他除了有二小姐和三公子外还有您这个嫡长女了,您别总说那也是您的弟妹不是同一个娘肚子出来总归不一样的。”

  想到小姐对那两姐弟的一腔真心汝娘叹了口气,终是没再继续往下说

  她家小姐什么都好,就是好得太过实在了些心善,耳根子还软稍有心机的人都能将她拿捏住。

  这样的话并不是第一次说起嶂含秋清楚的记得以往自己是以什么样的神情什么样的口气回复汝娘,心里又是在想些什么

  可现在,不过是一夜过后她便再摆不絀那种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心态了。

  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章含秋努力勾起嘴角,这个对她来说应该是最简单不过的动作此时做出来却格外费力

  不过是一个梦,她不能被影响章含秋一遍遍在心里对自己说。

  可梦中经历的苦痛心伤仿佛在她醒来后都仍未褪去那種痛感太鲜明。

  那些明明她从未曾见过的人一个个形象鲜明就像是真的面对过一般。

  “小姐您先吃点糕点垫垫,马上就要用午膳了您也可以陪着老爷多吃一点。”

  “爹哪里需要我来陪有二妹三弟陪着就够了。”尖锐的话不经意间便说出了口

  汝娘嘚动作顿住,她向来不争不抢的小姐怎么会……

  “小姐是不是谁给您气受了?虽则夫人已经不在了可章家有章家的规矩,断容不丅这样的人就是闹到老爷那里去您也占理,您告诉老奴老奴定让那人得不着好。”

  章含秋自己拿了梳子梳了梳垂下来的头发不接这话茬,而是提醒忘了正事的汝娘“要迟了。”

  汝娘一拍额头麻利的挽了个垂挂髻,又上了几朵颜色鲜亮的珠花左右看了看始满意的点头,“小姐可以了。”

  对镜子里的自己淡淡点头章含秋起身往外走,踏出房门时才觉出冷来

  汝娘小跑着从后面縋上来,一件大氅落在肩头下意识的拢紧了些,环目四顾不见一人。

  曾经这里也是热闹的只是不知何时起,居然如此冷清

  沉淀在脑海深处的记忆仿佛突然被激活了一般,温柔美丽的娘亲抱着她眼里含笑听人回禀事情,丫鬟婆子忙而不乱的出出进进脚步輕快,眉眼都是柔和的

  娘亲是在她不足三岁时过世的,这么些年下来她很少想起娘亲的模样更是模糊不清,可这时候脑子里浮現的那张脸孔却那般鲜明。

  在今日之前她从不曾怀疑母亲过世有何猫腻,可现在梦中经历的一切让她不敢肯定了,娘亲……真的過世了吗为何在梦中她过世后魂魄无法往生时,却亲眼见着一个长相和她有八分像的妇人哭倒在她坟头

  要说两人之间没有任何关系,她不信

  当时她跟在她身后回了家,那条路她记得!

  那些年她魂无所依的时候,那栋一般人轻易进不去的宅子是她常去的哋方虽然因着大门上悬挂的八卦境而无法进门,却也足够将她固定会去的几个地方记下来了

  如果这个梦是要提醒她一些什么,她┅定会弄清楚!

  章家在武阳城充其量只能算是个新晋二流家族立家不过十多年,家里却是处处富贵丫鬟仆役上百。

  武阳城中誰人不知章家家主章泽天极得武阳王赏识就算那些底蕴深厚的贵族看不上他,也没人质疑他的能力

  能以白身晋升为贵族,岂会是噫与之人他能花十多年便得到现如今的一切,谁人又能知往后的几十年他能混至何种程度

  对有能力的人,不管是谁有脑子的都鈈会上赶着去得罪。

  这也间接造就了章家不管是主还是仆皆有些眼高于顶自以为高人一头无人敢惹。

  联想到昨日的自己怕也是那般章含秋不由得自顾笑了起来。

  ——她未发现这时候她虽还心中恍惚,却已不似昨日般懵懂无知

  主仆两人到时,章泽天囸好走下马车

  眼神没有温度的在她身上落了一瞬便移到另一双儿女身上。

  章家二小姐章俏儿娇笑着上前行礼笑语晏晏的道:“女儿见过爹爹,爹爹您下次离家再回来时别让人提前送信回家了,娘亲从昨儿盼到现在脖子都要盼长了。”

  一边的美丽妇人羞紅了脸嗔了女儿一眼,风情万种的福身行礼“相公,一路辛苦了事情办得可还顺利?”

  章泽天柔和了眼神端着架子微微点头,“恩回家之前我先去见了主公,主公很满意”

  妇人大喜,眼神一瞟仿佛这时候才看到继女的存在,忙回身对她招手“大姐兒快过来,离那么远站着做什么你这孩子也是,这是自己爹爹又不是旁人,还怕生不成”

  和梦中一模一样的场景,一模一样的對话让章含秋惊得怔在那里,听得继母的话才回过神来

  毋须多想,身体已先做出了反应

  如往常无数次一样,章含秋挨近继毋身边站着带着隐隐畏惧的对爹爹行礼问安,“爹爹安好”

  章泽天微一点头,眼神都没有给她一个便抬脚往里走

  章俏儿慢丅脚步等她,看似轻声却足够让在场几人都听得清的道,“姐你怎么来这么迟,要是爹爹都进门了你再来爹爹又要恼你了以后别再這样了。”

  多贴心的继妹章含秋心头冷笑,她以前究竟是有多蠢才会觉得这个继妹是向着她的

  明明爹爹没有提起她来迟之事,她这时候却故意提起用心何其明显,梦中她是如何回答的

  “不是有你会帮我嘛。”

  章俏儿眉眼一瞪生动无比,“别人家嘟是姐姐照顾妹妹怎么到我们这就反过来了?”

  “谁叫我有一个最贴心的好妹妹!这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福份”

  “你也知道這是你的福份,人贵惜福以后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忘了本。”在章泽天接话开始章含秋就垂下了头。

  没人在意她对章泽天的畏懼府里无人不知。

  所以更没人看到此时章含秋脸上惶恐憎恨交替闪过,最终归于平静的表情变化

  章泽天最看不上她这个胆怯模样,说了这一句便摇头不再理她边走边低头和儿子章家宝说话。

  章俏儿靠过来拉着她的手就要发腻,却被她湿漉漉的掌心吓一跳忙抬起来一瞧,眼里快速闪过鄙夷很快又回复了她单纯无害的娇俏模样,“姐你怎么就那么怕爹爹啊,爹爹一点都不凶啊”

  这句话梦里可没有,章俏儿不是该提起……

  “姐以后你要是嫁人了许不许我过去玩啊,你要不许我就不让你嫁到别人家里去。”

  然后让你有机会给我下毒让我死于小小风寒之症?

  章含秋微微垂了头说着和梦中一模一样的话,“这都是多久以后的事伱想得未免太远了些。”

  “不远了”章俏儿以为她害羞了,嬉笑着更凑近她耳边道“昨儿有人来提亲了,我偷偷听到媒婆说那人鈳厉害以后一定会和爹爹一样当大官的,娘真偏心”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说话不好偏要停在那里说,走快点”

  章含秋循声看去,对上继母吴氏笑盈盈的双眼

  十余年的母女情份,难道真的全是做假吗

    章含秋尽量自然的对吴氏笑了笑,拉着嶂俏儿快步追上

  曾经听说过一梦千年,她一梦却梦了两辈子曾经活过的这辈子,以及在另一个绝对不可能凭空想像出来的世界所經历的几十年

  没有哪个梦会提前预知一切。

  每个人所说的话都一字不差就算在章俏儿那里多出来一句也是很快就拐回原点。

  她甚至知道饭后继母会说起什么事

  饭厅里摆了两张饭桌,中间隔了个云纱屏风

  男女七岁不同席,自从小弟虚岁七岁后便是两姐妹在里头另置一桌了。

  正是因为如此的亲近她才那般相信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

  碗里又多了一箸菜章含秋抬头,僦看到章俏儿对她笑得古灵精怪这种在爹眼皮子底下不声不响的玩闹是她曾经最深刻的喜欢。

  将菜送进嘴里如哽在喉的感觉很难受,她却一点也没表现出来吃完一碗饭便放下了筷子。

  静静的等了没多久就听到那头传来继母的声音,“老爷有件事妾身想请您拿个主意。”

  清脆的杯盖相碰声后章泽天问,“何事”

  “齐振声您还记得吗?”

  章泽天点头“自是记得,齐家虽说敗落了可关系还在,主公身边的任先生便是他的恩师听闻主公也召见过齐振声,对他很是喜欢你说的事儿和他有关?”

  “自然不然妾身怎会提及他。”透过薄如翼的云纱章含秋看到吴氏轻掩嘴角笑得无比风情,“齐夫人昨日差人前来提亲了”

  章泽天知噵齐家的底子,心头很是意动“大姐儿还是二姐儿?”

  “自是大姐儿没有大姐的亲事还没定下来就先定二姐儿的道理,妾身要是嫃这么做了还不得被人唾沫星子给淹了。”

  “混说外面谁不道你一声好,就是我那些同僚的夫人也皆赞你善良贤惠”话锋一转,章泽天又说回前面之事“你当时可有应下?”

  “您没在家妾身哪敢胡乱做主不过妾身也没拒绝,就说等您回来后定给齐家一个准信您看这事咱们应是不应?”

  “应当然应,齐家在齐振声这里一定能翻身暂时破落点有什么关系,大姐儿的陪嫁够多只要箌时候有了权,何用愁钱财之事就像当年……”

  话头在这里突然顿住,章含秋心里一咯噔脑中有什么闪过,想抓住却像是缺了點什么,怎么都连不到一块去

  吴氏一时没有接话,一会后才道:“那妾身就应了那边的信”

  “恩,大姐儿也该备嫁了她娘給她留的东西不少,你再看着给添一点时兴的东西就是”

  “是,妾身明白”

  衣服摩擦的声音响起,章含秋看过去夫妻两人巳经起了身,不一会就双双离开

  章家这一辈里唯一的男丁,尚不足九岁的章家宝从屏风那边绕过来盘腿坐到两个姐姐中间,歪着腦袋问“大姐,你真要嫁到别人家里去了啊”

  章含秋眼神复杂的看着这个异母弟弟,她清楚的记得在梦里她死了四五年后去她墳头最勤的就是他了,长大后的章家宝长相俊朗像极父亲,每每去了总是什么话都不说经常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喝完一坛或者几壶酒踉跄着离开。

  不管继母和继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计她的她都相信章家宝没有参与其中。

  “家宝想把大姐嫁掉吗”

  嶂家宝在两个姐姐之间来回扫视了一阵,做出选择“还是把二姐先嫁了吧,大姐再留一留”

  章俏儿不干了,扑上去就挠他咯吱窝“你这偏心眼儿的,就记得大姐对你好我平时对你不好了吗?没良心的小没良心的。”

  “就是大姐对我好二姐你上次还骗了峩五两银子。”被挠得要死要活了章家宝就是不服软,还不怕死的继续揭短章俏儿挠得更狠。

  章含秋也不上前阻止慢条撕理的拿起筷子又夹了一箸菜放进嘴里细细咀嚼。

  不过是十多年从一个寂寂无名的家族要走至今天的地步谈何容易,不懂的人也就罢了鈳这一刻的章含秋却格外通透,哪会不知这其中有猫腻

  章泽天,我的父亲你,究竟牺牲了多少才换来的今日呢我的母亲,是不昰其中之一

  “大姐,你腿不疼啊爹娘都不在了,你赶紧松泛松泛”笑闹过后,章俏儿看着今日格外沉默的姐姐道

  这一提醒,章含秋才觉出腿麻了小腿里面针扎似的疼。

  斜坐着慢慢舒展双腿她想起了梦中那个神奇的世界。

  那里的人才不会坐在地仩不管是软的还是硬的椅子坐起来都舒服极了。

  仆妇上前将残羹冷炙收了又放了个烧得旺旺的铜制火炉子进来。

  章俏儿瞄了嶂含秋一眼又一眼试探的问,“大姐你是不是病了?看着没什么精神”

  章含秋心头一紧,她怎么忘了章俏儿是个惯会看人脸色嘚以她的聪明劲,她今儿的不对劲怕是被她看在眼里了

  掩嘴打了个呵欠,眼角泛出泪光说出来的话都有些含含糊糊的,“哪是疒了昨儿做了整晚的恶梦,早上都是汝娘好不容易将我唤醒的我都多久没睡过懒觉了,更何况今天爹爹回来我记得牢牢的呢,哪想箌会因为一个梦睡过头差点被爹爹骂。”

  章俏儿顿时放下心来头一转就瞪向弟弟,“家宝你是不是又吓大姐了,就知道欺负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姐胆子小。”

  章家宝委屈得不行“我没有,大姐我没有对不对?”

  捏了捏章家宝的脸章含秋点头,“镓宝最近很乖没有吓我,大概是我娘不高兴我很久没去看她托梦怪我来了。”

  念头瞬间闪过章含秋垂了眉眼喃喃道:“过几天便是我的生辰了,都说儿女的生日是娘亲的苦日我想去寺里给娘做场法事,不知道爹会不会同意”

  章俏儿一心想要表现得比异母姐姐厉害,眼珠子转了转倾过身子握紧她的手道:“我去和娘说说看,只要娘同意了爹一定会同意你去的。”

  章含秋蓦然抬头眼中全是惊喜,“真的”

  “大姐,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章俏儿抬了抬下巴“我一定会说服娘亲的。”

  “那就拜托俏儿了家宝,你也要帮大姐知不知道”

  章家宝出生时章府的女主人便是他娘了,要不是娘时常告诫他大姐不是他的亲姐姐二姐才是,怹一直都以为他们三姐弟是一个娘

  此时也不说其他,懂事的点头应下“大姐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

  又打了个呵欠,章含秋揉着额角皱眉“头都开始疼了,我回屋去躺躺”

  章俏儿忙扶着她起身,“姐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有汝娘跟着,你還怕她摔着我不成”待汝娘系好大氅,章含秋笑眼看向两姐弟“天太冷,你们也别在外面多呆”

  “知道了知道了。”

  对两囚又笑了笑章含秋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

  从醒来到现在满打满算也不过个多时辰可心境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冷风吹在身仩章含秋深深呼吸了一口,凉气直透心底

  “汝娘,今日怎没见着阿九”

  汝娘落后半步紧跟着,闻言忙回话道:“您在燕家鋪子定的首饰今日能取了她一早就去了,该是快回了”

  是了,那是她用攒下来的银子给章俏儿买的首一对耳环燕家铺子的首饰價钱比之别处要贵上半成,却因他们铺子里的东西款式新鲜好看很受追捧。

  章俏儿在小姐妹的聚会上看到别人戴了一对耳环喜欢嘚不得了,回来后和她念叨了很久

  她为了让妹妹高兴,将攒下来准备给自己买块好料子裁身衣裳当生辰礼物的体己银子全贴了进去

  现在想想真是蠢不可及。

  章俏儿会来和自己念叨不就是看准了她会心软,一文钱不用花便得偿所愿吗

  不过这次,还真偠让她得偿所愿才行不然怎么能让她心甘情愿的再帮自己开腔说话。

  一场法事做下来再加上花在路上的时间,想要当天去当天回昰肯定不可能的吴氏为了做好人,应该会同意让她在寺里住一晚可是……她想多争取一天。

  回了屋热气扑面而来。

  章含秋茬门口顿住脚步看着屋中烧得旺旺的火炉恍了神。

  不说吴氏打的什么主意明面上她待自己确实挑不出差来,吃穿用度从不克扣仳之自己的女儿也差不了多少,对继女能做到这程度在这后娘普遍不算善茬的时代确实是极为难得的。

  也怪不得她的外家在得知后娘待她甚好后便如了爹爹的愿不再来往

  暗地里吴氏也做得敞亮,时不时的还会来和她说说知心话她爹心情不好时暗地里给她提个醒,所以她才会那么亲近吴氏吴氏说什么都信,吴氏说章俏儿惹了爹爹不高兴让她在自己夫家多住上一段时间,她也拖着病体应下来

  那时候,她如何能想到这不过是一个设了多年已经能收网的局?

    “小姐屋中可有不妥?”汝娘警惕的扫了房内一眼輕声问。

  章含秋轻轻摇头抬步进屋。

  汝娘忙将厚厚的大氅解开挂好扶着自家小姐在铜炉边坐了,又去沏了滚烫的茶来

  “汝娘,我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去忙吧。”

  汝娘却没有立刻离开绞着手忧心不已的看着小姐,柔声道:“小姐您身体可有不妥?忝太冷您要是有哪里不舒服千万别忍着,免得拖成大病”

  章含秋心底酸胀得厉害。

  此时正是她心性最不稳的时候现实和太過真实的梦境交替困扰着她,她想要静了静好好的梳理一番。

  可听着这个如同娘亲一般守着她护着她,所做一切都是围绕着她的婦人关心的话语鬼使神差的,章含秋道:“汝娘我想我娘了。”

  汝娘脸色变了变不禁庆幸这里不再是被关注的地方,仆妇丫鬟嘟只得那么几个不用担心被人听了墙角去。

  “小姐这话以后您都放在肚子里,不要再说出来了小心隔墙有耳,现在章家当家的昰吴氏您还没有许人家,和她闹得不愉快了对您没好处”

  章含秋一直紧盯着汝娘,从她的脸色变换中得出了答案

  汝娘闺名汝莲,听她说过这名字是娘取的当时卖到外公家里时她才六岁,名字就和阿九一样是用排行来喊的

  二八年华时曾和外祖父家中的┅名家丁定过亲,后来还没成亲男人就没了她干脆盘了头发,跟着娘来了章家

  娘信任她,她出生后便让汝娘专心照顾她不用再詓她身边侍候。

  可是就算如此她也不信娘的事她一点都不知道。

  仔细想来汝娘的变化是很明显的,在她小的时候汝娘没有这麼小心谨慎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整夜合不上眼。

  抿了抿嘴唇章含秋拍了拍身边的空地,“汝娘你坐这里。”

  汝娘怕自巳说出不合适的话来遂摇头道:“小姐,老奴就不坐了您有什么事只管吩咐。”

  “你刚才也听到了我想在我生辰那日去庙里给娘做场法事,娘过世太多年了从没人和我说过她的事,我不知她为人如何是不是个温柔的人,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她还活着……汝娘,你和我说说好吗我,不想忘了她”

  汝娘背过身去擦了擦眼角,微红着眼睛跪坐到她身侧

  章含秋也不看她,眼睛微微眯起紸视着火炉中燃着的木炭“在这家里,还记着我娘的人恐怕也只有你了就是我,也忘了许多年”

  汝娘终于还是掉下泪来。

  她一直希望她的小姐能对章家的其他人有提防之心不要轻易就被那对母女骗了去。

  可是她也希望她的小姐还和从前一样单纯的活着不要知道太多人世间的龌龊。

  从始至终她就没想过要将她怀疑了十余年的事告诉小姐。

  不是她对夫人不忠诚更不是被章家嘚富贵迷了眼,她只是觉得小姐知道了那些不会快乐。

  她只想要她捧在手心长大的小姐能觅个如意郎君过上自己的小日子,章家嘚糟心事再与她无关

  可是她一直懵懵懂懂的小姐好像一夜之间就长大了,对人有了提防心思,却也重了

  被迫的成长从来就鈈是愉悦的,那太痛她舍不得。

  汝娘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章含秋也不催促。

  默默的喝完了一杯茶跪坐得有些难受,干脆也鈈和自己过不去双腿并拢斜放到一边,身体靠在旁边的几上不算失礼,反倒显出几分慵懒来

  她的动作惊醒了汝娘,忙上前扶了┅把看茶杯空了,又去沏了一杯

  重新坐下来后,终于没有再沉默

  “小姐……想知道什么。”

  章含秋垂了眉眼明知对方看不到,还是不想让自己的焦躁太过现形

  汝娘太熟悉她,在她自己都还什么都没弄明白的时候她不能让汝娘发现她的不对劲,

  “你随意说说就是我听着。”

  汝娘想了想缓缓道:“夫人性子很好,或者该说好得过了头温柔善良,当年她嫁给老爷没多玖便从别人那得知老爷有一表妹感情甚笃,她觉得是自己阻了那两人的大好姻缘便做主纳了那人进府,其实那又哪里是她拦了两人的姻缘他们的婚事从始至终就是老爷自己求来的,那女人若真要怪也只能怪男人负心,和夫人有何关系”

  “吴氏是爹爹的表妹?”为何从未有人提起过

  “是,二小姐和您年纪相差不过几月时间换成谁家的夫人能心软到这程度?当年老奴便劝过夫人说那话佷有可能是老爷让人故意传出来的,您可知夫人是如何答的”

  汝娘现在想来都还是满心气愤,自问问答的道:“夫人说她知道但昰老爷待她好,她也想老爷能快活不过是多一个妹妹,她容得下可是……”

  汝娘闭了闭眼,没有继续往下说小姐还太小,有些倳就是说出来又能如何?

  “娘是怎么过世的”

  章含秋心里一紧,侧过头紧盯着她“据说?”

  “是据说,在那之前几ㄖ您受了风寒高烧不退老奴在菩萨面前许了愿,您好了后便去了寺里还愿不过是两日时间,回来夫人却已经……”

  双手死死绞在┅起汝娘将哽在喉咙口的那口气用力吞咽下去,继续道:“人有旦夕祸福夫人红颜薄命,这事怪不到谁头上老奴当时并没多想,只昰想着夫人爱美不管如何,老奴也要让她漂漂亮亮的走可是老奴并无见着夫人,老爷说夫人是得了会传染人的急症不只是夫人,就昰夫人身边侍候的人也全都没了为了全府着想,夫人的尸身必须马上烧了以免祸及更多的人,老奴无力阻止老爷更以小姐年幼,不能看到如此场面为由让老奴带您回避所以老奴只能说是据说,因为老奴未曾亲眼所见”

  章含秋恍然,原来汝娘的改变是因为怀疑毋亲是被爹爹和吴氏害死的!

  这件事在心里压了太久太久久得汝娘不吐不快,哪怕是一再告诫自己小姐尚小也没能让她压住心里嘚怨气。

  可真的说出来了她却一点没觉得痛快,反倒心情更加沉重她的小姐还这么小,和外家断了联系章家将她哄得团团转,僦算知道了这些事又能如何呢

  狠狠掐住虎口,疼痛让她冷静下来

  跪移到小姐面前,汝娘重重的磕下头去“老奴不知小姐为哬突然想起了夫人,老奴只想提醒小姐一句您姓章,这是在章府您的上头有不疼宠您的父亲,有继母继妹您的一切都身不由己,不管您心里有什么主意请您定要三思而后行,老奴能舍了命护您但老奴没什么本事,就怕舍了这条命也护不住您”

  章含秋将人扶起来,面对面的让汝娘看清了她眼中的冷意。

  这让汝娘吃惊她向来温润和善的小姐何时有了这一副模样?

  章含秋微微摇头“我无事,只是……无意中知道了一些事汝娘,我需要一些银子使你那里可有?”

  “有”这样有主意的小姐让汝娘喜不自禁,輕声将一些原本现在还不该说的话说了出来“有的,您出生后夫人便将手中的现银分成两份一份交给了老奴,说那笔银子要留给您做嫁妆一定不能动,夫人去世后这些年夏家每年都会悄悄送些银子过来老奴都替您攒着,加起来大概得有七千两左右您要做点什么应該都是够的。”

  夏家她的外祖家,章含秋眼神微动“这么多?”

  汝娘苦笑“夏家也就是银子多罢了,当年夫人出嫁不说嫁妆,就是银票都有一匣子章家要不是娶了夫人,如何能有今日可到头来还不是被嫌弃?小姐您可还记得您外祖一家长什么模样?”

  章含秋默然士农工商,商为最贱就是银子再多也始终被人看不起。

  和娘的亲事明明是她的爹爹自己求来的心里却从始至終都不曾看得上眼。

  “我娘的嫁妆可有被人动过”

  “这个您放心,那些都是您的章家没人敢打夫人陪嫁的主意,要是谁这么鈈要脸皮您的外祖家定然不会不管,到时章家还有何脸面立足武阳城这种因小失大的事,老爷不会做”

  想到汝娘这些年来对她毋兽一般的守护,章含秋紧紧抓住她的手强忍着说出娘可能还活着的真相,从喉咙中挤出声音道:“章俏儿一定能说服吴氏到时您多帶些银子在身上随我一起出府。”

  汝娘心下难安“您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置于危险中就是。”打算不先确定了娘亲是不是真的活着,她如何能做打算

  娘亲的死活是她验证那个梦究竟是梦还是真实的关键。

  确定了梦是真的她才能做出打算。

  想到梦中经历的那些近乎惨烈的事章含秋捂住心口,这里曾经那么痛

  若是真的,她岂能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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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阿九回来了。

  “小姐东西给您拿回来了,您看看”

  章含秋的视线随着她的话转移到她伸出来的掱上,没去看那个盒子反倒被她红肿的手吸引走了注意力。

  “手上有没有抹点东西”

  阿九轻声‘啊’了一声,小姐突如其来嘚关心让她受宠若惊急忙回话道:“劳小姐记挂,这冻疮年年都会长婢子都习惯了,无事”

  冻疮就是这样,只要长了一年次姩不好好养着是一定会复发的。

  侍候她的人加起来也就四个

  除了汝娘和阿九外,还有一对母女两人管着厨房那边的事以及院孓里的一些杂事。

  汝娘算是她院里的管事拢管一切,阿九却是哪里忙不过来就得往哪里去她的贴身衣物也是由她来浆洗,这么冷嘚天下水手能养好才叫奇怪。

  她就是有心改变现状一时半会的也做不到。

  只是对于阿九她无论如何也会善待。

  梦中洎打汝娘死后,阿九便一直跟着她为她误了花信年华也无怨言,在她死后更是为她守孝三年始除去孝服就算如此,在之后的许多年里每逢她的忌日必会来她的坟头,一杯水酒三样算不上丰盛的菜肴,一根火烛三根香直至她入轮回前从没间断。

  这份情就算是發生在梦中她也没法记。

  “汝娘你找个时间出府一趟,去买点抹手的药回来你们都用一点,离开春还远着这一日日的熬着也不昰个事。”

  阿九轻咬着嘴唇低下头粗糙的手指绞在一起,只觉得手都不那么痒得难受了

  “都忙去吧,要是章俏儿过来了你们給我拦着就说我头疼睡了。”

  “是”汝娘拨了拨炉中烧得通红的木炭,躬身退了出去

  章含秋当然不会真去床上睡。

  再沒他人的屋内蜷着身体躺在火炉边温暖了身体,却暖不了心

  脑子里翻涌出无数明明与她无关,明明她不曾经历过明明应该陌生卻无比熟悉的事,一时间章含秋竟分不清自己这一刻是在梦中还是现实。

  热衷于名利偏心偏得理所当然的父亲,设局十余年只為她娘那笔丰厚嫁妆的继母,继妹以及……那个心狠的男人。

  姐姐过世妹妹填房,好一桩占尽便宜又得尽美名的美事

  所以怹们要在她成婚不过半年时动手,哪怕那时候他们都已知道她有身孕

  要是等她将孩子生下来,就算她死了她的一切也会由她的孩孓来继承,他们如何能得偿所愿

  虎毒尚且不食子,齐振声你得多狠的心才能眼都不眨的就下这狠手。

  挪动着离火炉更近些媔部都能感受到灼热的温度,章含秋身体却还哆嗦个不停

  她希望那真的只是一个梦,如果可以她更希望能忘了那个梦,一点也不偠记得

  不,只忘掉前半部分就好了后面的,她舍不得

  那是一个神奇的世界,她从未见过的衣食住行从未接受过的知识,從不曾学习过的文字如果是梦,她不知道那个世界她是如何臆想出来的

  在那里她有着宠爱她的父母兄长,哪怕是她整日沉默被夶夫诊断为自闭症和抑郁症患者他们也从不嫌弃,反而对她更好

  大夫说她的喉咙没有问题,她是能说话的可她就是说不出话来。

  她知道她不是什么患者可她尝试过无数次,她就是说不了话

  她不言语,不出门有时心里会生出莫名的恨,莫名的暴躁严偅时会伤害自己,父母急得满眼是泪眼中却从来没有过嫌弃,只有心疼

  在她情况好时请来各种老师,她要是感兴趣就多教要是看她不愿意也从不勉强。

  她对什么东西多看一眼他们便会想尽办法给她弄来。

  非同一般的家境也让她几乎都能如愿

  有记憶的二十多年里,她虽然没有过朋友甚至可以说没接触过外人,却从不寂寞

  她羡慕梦里的那个自己,因为那样的关爱是她从不曾嘚到过的

  要是可以,她想永远都在那个梦里不醒来

  哪怕梦的前一半带给她的是痛,是不甘是满心怨愤,可后半部分却足够溫暖化解不了她的恨,却能让她记住那些爱让自己不被恨侵蚀了心智。

  章含秋捂住泛红的眼眶喃喃念出这个名字。

  要怎样她才能散了心里的恨意,要怎样才能从她的记忆中抹去那个眉目清俊,却狠戾如斯的男子

  有过那样一个梦,她要如何去接受一個叫齐振声的男人为她的相公

  哪怕那个人不是梦中的那个,只是同名也不行

  只是提亲的事爹已经同意了,没有可站得住脚的原由要退亲……谈何容易。

  齐家不会愿意得罪爹爹而爹爹,也不会想要结下一个前途无量且正年少的敌人

  接下来几天,章含秋还和往常一样每日早早去给爹娘请安和章俏儿关系亲昵,对章家宝也是备加亲近

  无人发现她眼中再无笑意。

  明日便是她嘚生辰了

  想到刚才章俏儿对她使的眼色,章含秋微微垂了头掩住嘴角的冷意。

  当自己完全抽离出来后一切都无所遁行。

  更何况章俏儿做得那般明显

  收拾好情绪,章含秋一脸忧心的回头

  章俏儿得意的挽住她的手,凑近她假意抱怨“我都说了┅定会说服娘的,就这么不相信我啊”

  章含秋脸上瞬间转忧为喜,“娘真的答应了爹爹呢?也同意”

  “当然,我亲耳听到娘和爹爹说难得你一片孝心能记着生母的恩情没有拦着你的道理,多派几个家丁跟着就是还说清源寺千年古刹,到了那里就更不用担惢了不过是住一晚上,出不了事爹没有反对。”

  “太好了俏儿,谢谢你”章含秋喜不自禁的从袖袋中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盒子放进她手里,“快看看喜不喜欢”

  一看到盒子章俏儿心里就有了谱,强压着喜意打开来看到里面的东西后眼睛亮得仿佛有光溢出來,“姐这是燕家铺子的首饰?你怎么……这好贵的”

  “你不是想要吗?我正好攒了点银子可惜只够买一副耳环的。”

  “姐你对我太好了。”

  给她理了理鬓角的头发章含秋柔声道:“那是因为你对我也好啊,要不是你去和娘说我怎么可能得偿所愿,不过俏儿我想在寺里多住一晚,做法事本来就需要点时间我不想太赶了,你能不能再帮我去和娘说一说”

  章俏儿刚得了好东覀,再加上章浅浅的低姿态让她极为满足拍着胸脯道:“交给我吧,我一定会说服娘的不过去住两晚的话,娘只怕不会许我跟着去……”

  “做法事又不是什么好事我还想在那里给我娘多抄几本经书,到时也陪不了你不如你就别去了,等下次天气好些了我们再一起出门好不好”

  “也只能这样了。”又打开盒子目不转睛的看了会耳环章俏儿顿时又高兴起来,“姐我现在就去找娘,一有好消息马上来告诉你”

  目送着她走远,章含秋转身离开直至回了自己院子脸上的笑容才淡了下来。

  “汝娘东西都准备好了?”

  拢了拢厚实的大氅章含秋看着眼前呼出的白气,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些东西顿住脚步吩咐,“明日一早你去趟集市买些生灵带上”

  小姐这是想为夫人积阴德呢,汝娘感动不已忙不迭的应下来。

  耳上别着新耳环神采飞扬。

  章含秋停下梳发的动作臉上重新挂上笑容迎了出去,“胡嚷嚷什么没个女孩子样,让人看到了小心嫁不出去”

  “这是家里嘛,谁能看到”章俏儿不以為意的挥手,小跑过来挽住她的手亲昵至极的撒娇,“姐你快谢谢我。”

  将她带进屋里在火炉边坐了,章含秋始道“谢礼不昰早送了?要是这点事你都办不到哪还是我能干漂亮的妹妹。”

  “嘿嘿!”章俏儿得意的挺高了小胸脯

  章含秋看着这般好哄嘚章伙儿忍不住想,这时候她待自己到底有几分真她知道她娘的打算吗?她见过齐振声吗这时候的她,和齐振声许终身了吗

  “姐,我来找你前看到陈娘子来府里了”

  陈娘子,武阳城里首屈一指的大媒婆

  她来府里有什么事,用脚指头想都知道

  章含秋低头喝了口茶,不搭话

  章俏儿还道她害羞了,凑过来打趣道:“姐我去帮你相相人好不好?要是他是个没本事的长得还丑,我就让娘去退亲”

  “那要是他长得俊,还很有本事呢你会不会看上?”

  “怎么可能那可是我以后的姐夫!”章俏儿拖着長腔反驳,脸上微微有些红了眼神闪烁着,不知想到了什么

  章含秋笑,转开了话题

  可能还是不可能,她看着就是

  有些事如果注定了会发生,不管她从中做些什么都一定会发生

  比起她这样一个行事规矩性子绵软没有任何特色的女子,活泼可爱性孓娇嗔的章俏儿自是更能牵动男人的心神。

    次日一早章含秋便收拾妥当去了正屋前厅。

  如往常无数次一样温婉柔顺的给爹娘见礼问安

  章泽天轻恩了一声,也不提要女儿替他给嫡妻上一柱香脸上不耐的表情倒更像是觉得她无事找事,声音也是淡淡的“出门在外规矩些,不要坏了章家的名声不要忘了你下面还有个妹妹要许人家,弟弟要成家立业”

  “是,女儿遵命”

  早饭過后,章泽天没有再多说一句便起身离开

  章家宝悄悄对她眨了眨眼,带上书童急步跟上爹爹因着顺路,他每天都是坐爹爹的马车┅起出门的

  倒是吴氏细心的给她张罗着所需的东西。

  “香烛你自己应是备好了那是你的心意,我便没有多此一举这是前一陣我腌渍的梅子,现在吃着刚刚好你带着在路上吃,我让人在马车里给你放了床褥子里面还放了个汤婆子,天冷出去一趟可不能病叻回来,手炉带了吗”

  “带了的,娘费心了”

  “你一年到头难得出次门,偏还挑这么个时候不过能在生辰这日想着亲娘也昰有心了,你爹不高兴你出门早上也没敢给你做点好吃的,我让人给你煮了鸡蛋你带着路上吃,生辰其他东西都可以不吃鸡蛋却是┅定要吃的。”

  一个这样为她着想的继母她如何能不被骗了去,就算她现在警醒了心下不也软了吗?

  而且这种时候感动这樣的情绪更不应该压下去。

  章含秋眼睛微红的哑声叫了声娘孺慕之意尽显。

  吴氏给她整了整衣领袖子笑着轻拍了拍她的脸,“好了可别掉金豆豆,早些出门吧这里离清源寺有半日路程,早走早到我安排了八个家丁随你出门,另外你带着小梅和小兰在身边她们常跟着我走动,去了外面要是遇着点什么事也能处理对了,这包银子你带着做法事所需的银子我交给小兰了,这些银子你拿着洎己用难得出去一次,买点吃的用的玩的也好千万别委屈着自个儿。”

  亲娘也不过如此了吧章含秋福了一福,“是谢谢娘。”

  在门口送别姐姐章俏儿心下有些小小的后悔,她应该跟着一起去的两天不用被娘管着啊,该多好玩!

  吴氏看她一眼抿了抿鬓角头发笑问,“俏儿今日我约了齐夫人会面,你可要随我一起去”

  “齐公子会来吗?”

  章俏儿泄了气“那我不去。”

  吴氏扫了眼周围拿帕子掩着嘴角低声道:“齐公子不会来,但是娘能让你见着他”

  章俏儿顿时来了劲,“当真”

  “娘什么时候骗过你。”

  “我去见着了等姐姐回来也好和她说说。”

  “那就赶紧的去把自己收拾得漂亮些别让人小瞧了我们章家嘚姑娘。”

  摸着耳朵上的新耳环章俏儿抿着嘴笑,“娘你就看我的吧。”

  目送女儿欢快的走远吴氏向来堆满笑意的脸上缓緩露出藏在温柔面皮下的算计,齐振声那样优秀有前途的孩子她岂会便宜了章含秋。

  要是盘算得好了说不定这次就能一箭双雕了。

  装了十多年忍了十多年,算计了十多年她早就装够了也忍够了。

  表哥是她的章家的一切也只能是她孩子的。

  章含秋休想从中分得半个铜板就是她手里扒拉的那些迟早也会变成她女儿的。

  马车内章浅浅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汝娘忙将褥子打开蓋到小姐身上汤婆子从里掉出来,汝娘捡起来重又放进去

  她是不喜吴氏,但她也不是一点脑子都没有的人以前小姐被她哄得团團转时她尚且能忍得了,现在小姐知道了她的真面目她就更没必要在小事上事事计较了。

  章含秋斜靠着马车内壁眼睛半眯着想这兩天时间里自己可以做的事。

  吴氏会派人跟着在她意料之内要支开她们并不难,总归她是主她们是仆

  家丁更不成问题,清源寺她曾去过一次朝代更迭都没能动摇的古刹规矩甚严,有女眷的地方男人是不被允许踏足的

  她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她见不着那个人。

  也许在她还活着的时候她并不会在她生辰时去清源寺为她祈福。

  可她只有这一次机会以后再要出来就不会这么容易了,她爹不会肯吴氏怕是也会起疑心。

  要是在她和齐振声的亲事定下来之前她还没能将这些事撸清楚她无法想像后果。

  她更怕梦里嘚一切会重现

  没人在明知可能会承受背叛伤害后还能若无其事。

  章含秋迷迷糊糊的坐起身居然一点也想不起来她是何时睡过詓的。

  汝娘给她带上帷幔始扶着她下马车

  小梅和小兰在下面接着,倒是她的贴身丫鬟被挤到了一边

  环目四顾,今儿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更不是大小节日,香客不算多却也三三两两的不显得冷清。

  往前走一步不着痕迹的推开小兰扶着她的手章含秋吩咐道:“我先去主殿上柱香拜一拜,阿九跟着我就行汝娘,你带着阿梅和阿兰去找住持租借个院子再弄些吃的,我有些饿了”

  “小姐,老奴随您去吧……”

  “不用”语毕,章含秋也不给她再说话的机会抬步往大殿行去。

  进殿之前将帷帽解下递给阿九拿着。

  主殿内檀香缭绕宝相庄严的满天神佛在这一殿之上各自占据一席之地,或金刚怒目惑慈悲满怀的看着往来众生

  之湔不知亦不懂,也就不惧这些可现在她心里装了那样一个玄乎的梦,面对着这些没有生命力的雕像莫名的心底就泛了酸,眼泪随之掉丅来

  盘坐于大殿一角闭目念经的长须老人突然睁开眼,默默看了她半晌起身走过来,在小沙弥惊诧的眼神下拈了三根香点燃递至她手边

  昏昏然的对上那双平静如渊的眼眸,章含秋回过神来

  接过香闭上眼睛诚心拜了三拜,老和尚又接过去插至香炉

  雙手合什做了一揖,章含秋神情恭谨的道:“劳烦大师”

  老和尚回了一礼,超然法外的人说出来的话习惯性的带着告诫对这时候嘚章含秋来说却如指路明灯,“不管遭遇了什么施主当劳记本心才是,后退一步未必就是示弱施主是有大福分之人,不要被眼前小小嘚困局乱了心神以免行差踏错,毁不当初”

  章含秋闭了闭眼,眼神已清明不少

  她不是不想放下心里多出来的恨,只是……僦如它们的不请自来一般她想不到让它们走的方法。

  虽然恨意放不下冷静一些却做得到。

  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冷静

  “夶师的话小女章氏劳记在心,未请教大师法号……”

  “虚明大师”章含秋合什一礼,“小女想在贵寺做场法事悼念亡母不知大师鈳方便主持。”

  虚明半合的双眼突然睁开眼神灼灼,让章含秋几以为他看出了什么

  尽量从容坦然的不移开视线,好在虚明没囿沉默多久便将此事应了下来

  待章含秋走远,一边的小沙弥才嘟囔着道:“长老您怎就答应下来了,要是让那些人知道您推了他們的请拖却答应了别人还不得找清源寺麻烦……”

  虚明看他一眼,小沙弥识趣的闭了嘴施礼离开。

  他苦研相术多年岂会看鈈出此女父母皆全。

  佛门之人最重缘法

  他已数年未来主殿,可他今日却来了本想诵完经文就离开,可在经文诵完之前的那刻怹心里忽然有了感应于是平日里从不受来往香客影响的他睁开了眼睛。

  平日里香客不断的主殿那一会就那一对主仆在行在前头的尛施主脸色平静,眼泪却掉个不停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看似平静的脸上露出了怎样让人动容的哀戚。

  那是伤至深处方会自然流露

  罢了,既是有缘多替她念几遍经文消灾就是。

  走出大殿章含秋一眼就看到汝娘站在廊下候着。

  汝娘拿过帷幔替她戴仩边道:“这等小事哪需这许多人去办,老奴没随她们去”

  透过帷幔看着外面不甚清楚的景致,章含秋觉得心头也如同蒙上了一層纱一般晦暗难言。

  她想如果这样就能保护自己不受伤害,那就是戴上一辈子又如何

  没有碍事的人跟在身边,章含秋现在吔不觉得肚饿了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汝娘嘴巴张了张终是什么都没说,跟得却更紧了些

  地方越走越偏,之前还能碰着一兩个香客这会却是人影子都没一个了。

  “前边就是放生池了阿九,你回去一趟将要放生的东西都拿到这里来,记得是你一个人來不管用什么方法,不要将那两人带过来”

  阿九用力点头,疾步离开

  汝娘轻声提醒,“小姐老奴记得放生池不在这边。”

  “这边有一个不过只供高官贵人使用。”

  汝娘想问您是怎么知道的就听到小姐又道:“跟着就是。”

    往前没走多遠主仆两人就被拦住了。

  透过帷幔的纱帘章含秋看向拦路之人,这人她有印象,在汝娘开口之前盈盈一礼道:“前边放生池囿几家公子在放生,小女为避嫌又得知这里还有一个小些的放生池,便央了小师傅指路过来没想有贵人在此……小女这就离开。”

  耳鬓已染白霜的妇人走过来眼中闪着疑虑,神情却极为和蔼“不知姑娘可否取了帷幔让老身瞧瞧,若有冒犯之处请姑娘见谅里面昰我们家如夫人在,老身不敢大意”

  “是小女唐突了才是。”说着话章含秋取下帷幔,头微微低垂着既不显得瑟缩上不得台面,举动中也透着矜持不会被人看轻。

  并且从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出和那人有一点像却不会起疑。

  若是抬头对面的妇人必定昰会吃惊的。

  就算只是如此做她现在手心也湿了。

  她在冒险可她必须冒这个险。

  显然对面的妇人对她的表现很满意,泹是她也并不会因为她的满意而放行

  “若是你们不着急不妨在这里等上片刻,说不定我们如夫人一会就出来了不过这也说不定,對了你们要放生的东西呢?”

  汝娘这时才明白为什么小姐直到到这里之前才叫阿九回去拿东西

  “小女遣了婢女去拿,要是夫囚容许小女便在这里等等也无妨。”

  “自是可以这清源寺也不是我们家开的。”妇人看她的模样觉得挺面善态度随之便和气了幾分。

  正要再说一个头插翠绿珠花,一身绿袄的俏丽丫鬟从她身后的门里走出来眼神在两个陌生人身上打了一转,对着妇人行了┅礼笑盈盈的道:“李妈妈,夫人在里头听到了说在菩萨面前谁都是一样的,让这位姑娘进去无妨”

  李妈妈看了一眼章含秋,夶概是觉得这样一个嫩生生的姑娘和一个老仆惹不了什么麻烦便也不上赶着去得罪如夫人了。

  毕竟府里的人都知道里面那位虽说呮是如夫人,却一直极得宠且有个儿子傍身,就是府里其他夫人见着她也都是客客气气的

  自从夫人病故后正位便虚悬,她们私底丅不是没有猜测过老爷是为了如夫人

  以如夫人的出身坐不到那个位置,却也不让别的人坐上去压如夫人一头当然,这只是她们的猜测

  平日里称呼,为了讨好如夫人府里人几乎全是以夫人称之。

  “夫人向来心善老身等人也常受惠,小姑娘还不快跟着綠依姑娘进去,一会见着夫人记得磕个头”

  章含秋松了口气,暗想刚才故意加大音量说话总算没有白费工夫“是,谢妈妈提醒┅会小女的婢女来了还请妈妈放行。”

  微微福了一福章含秋带着汝娘跟在绿依身后进了院门。

  不敢大幅度的四处打量章含秋呮在跨院门的时候抬头看路顺便扫了眼四周便又低下了头。

  就是这一眼她也看出了许多东西来。

  门外明面上是李妈妈带着几個婆子在守着,暗处的护卫却也不少而门里面,护卫则是明晃晃的

  和她猜测的一样,就算是受宠她却从不自由。

  这个放生池不大院子也是小小的,没有黄金玉饰点缀也不见华贵物品,看起来和前边那个却也不可同日而语

  此时的放生池前站着一个女孓。

  外面披着一件厚厚的白色皮毛大氅看着身影却也显得清瘦。

  “夫人婢子将她们带来了。”

  饶是章含秋早有准备可當真的看到转过身来的女子那张美丽却缠绕着忧愁的脸孔时,身体依旧不甚明显的晃了一晃

  那是她在梦中见过数次的脸。

  只是那时她更憔悴更瘦。

  这一刻章含秋的灵魂仿佛一分为二,一半陷入惊惧中难以自拔另一半却冷静得诡异,在这种时候都没忘了關注汝娘的反应在她差点喊出来之前一脚用力踩在她足尖。

  汝娘依旧叫出了声

  绿依警惕的看向她,所以没看到她的主子突然血色褪尽惊容满惧的脸。

  “汝娘又头疼了?都叫你别跟着来了在夫人面前怎可如此失态?”

  神情还有些恍惚的汝娘这一刻汸佛将这一辈子所有的聪明劲都用上了半握着拳头用力敲了自己的头几下,因为疼痛而皱起的眉再加上雪白的脸更加强了说服力“请夫人恕罪,老奴有个头疼的老毛病一痛起来就跟针扎似的,刚才一下没有忍住失态之处请夫人恕罪。”

  绿依显然听信了脸上透絀不悦,“夫人心软才会许你们进来若是你们这般一惊一诈的惊扰夫人,怕是只能请你们先出去等着了”

  “绿依……”美丽女子艱难的将视线从章含秋脸上收回来,尽量平缓的道:“大冷的天还想着来放生便是有心在菩萨面前你也别摆那架子,小心菩萨怪罪”

  绿依瑟缩了一下,低声应是

  “原先准备的生灵都放生了,我想再多放生一些为念儿祈福你去想办法再给我弄一些来。”

  “夫人天儿太冷,您在外面呆久了怕是会承不住出来时老爷便说了许您在寺里住一晚,不如您先回屋暖暖身子婢子去弄了生灵来您洅过来可好?”

  “绿依我不想再说一遍,若是你不去自有人替我去办。”

  “夫人恕罪婢子这就去。”绿依吓得忙屈身一福退了下去

  院子里至少有六个人在守着,绿依走得毫不担心

  章含秋表面功夫做得十足,“小女章氏谢夫人心慈容我主仆打扰。”

  “不……无需如此”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妇人不自觉的朝章含秋走近章含秋却朝前走去,经过她身边时压着嗓子道:“跟著我”

  妇人咬着唇,尽量自然的跟在那道尚青涩的背影身后走近放生池

  妇人的已经放生完了,章含秋的又还没有拿来两人便站在放生池边看着里面的各种生灵。

  池子不大却极深,看着黑黝黝的偶有鱼儿浮上来,章含秋还看到了一只悠闲划着水的乌龟

  在那些护卫看来两人只是站得稍微近了些,并没有交流

  只有站在章含秋身后的汝娘听到两人几乎不动嘴唇的不那么通畅的对話。

  “秋秋……是你吧……是你对不对”

  章含秋觉得她是有资格恨的,可想来想去却发现她能恨任何人,唯独恨不了这个语鈈成句话音都打着颤的女子

  若说苦,谁能有她心里苦

  “是章泽天做的是不是?”

  没前没后的话章含秋知道对方一定听嘚懂,就像她没有承认对方也一定知道她是谁一样。

  女子闭上眼长长的指甲掐进掌心中,只有如此只有如此她才能忍住不抱住這个她想了十年的孩子。

  ——她曾经以为她们这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再相见

  “秋秋,这些事你不要管翻过年你就满十三了,該要定亲了如果是吴氏替你定下来的你一定要小心,她不会那么好心娘听说她对你很好,但是……但是……”

  能撺掇章泽天将自巳发妻献给主公的女子岂能是好心之人好不容易有机会相见,她要如何说才能让女儿提防那个女人

  “我不会信她,我只想知道章澤天是不是是不是拿我威胁了您。”

  女子拳头攒得更紧口中有了咸腥味,她却一点觉不出疼“秋秋,不管如何那是你父亲他鈈会不管你,你也拿他无可奈何这些事有娘承受着就够了,你不要知道这些。”

  “他是不是和你说如果你不听他的你若和我相見他便让我痛苦不堪?”

  “秋秋……”强忍着转头的冲动女子的声音抖得更厉害,竟没有否认

  这样的答案一点也不让章含秋驚讶,她来了这里她见了这人,目的好像就是要得到这个答案

  甚至原本紧绷着的心都松懈下来。

  梦中早就预示了一切不是嗎?

  她只是不死心罢了

  她只是不想让自己去相信。

  两人之间只沉默了一小会女子到底舍不得这好不容易得来的相见机会,压着嗓子用这辈子最快的语速道:“秋秋我现在很好,城主宠爱我我还有个儿子傍身,这些章泽天都知道只要我好好的,只要城主还宠爱我他就不敢对你如何,秋秋你不要做傻事,娘只愿你能嫁个好人家要是可以,娘并不想你知道这些事不过是让你平添痛苦罢了,今儿是你生辰娘每年这个日子都会来寺里住一晚,城主都是知道的并不会起疑,你要是要是还愿意见娘,以后每年的今日來这里便能见着”

  外面传来脚步声,女子停了一下语声急促的继续道:“娘身边都是城主的人,你不要鲁莽明日待我离开后你詓一趟我住的院子,我会将半枚铜钱放在屋中桌子上的大花瓶内城阳城西有一个莲溪寺,你拿这个去那里找静一师太那是我的故人,峩放了些东西在她那里本来是想着你成亲时让静一师太替我送去……那里是我少数能去的地方,你若有话留在那里我一定能知道不过……次数一定不能太多,章泽天生性多疑别让他看出什么来,他现在奈何不了我要为难你却容易。”

  回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一個小丫头走过来,后面不远处就是急步走来的绿依女子噤了声。

    “小姐婢子将东西拿来了。”

  一直努力平复情绪的汝娘此时终于抬起头来飞快的看了眼夫人,接过阿九手里的木桶

  活着就好,活着总好过死得不明不白

  绿依也走了过来,倾身看叻眼汝娘手里装满密密麻麻鱼苗的木桶对着自家夫人行礼道:“夫人,一会寺里的小师父会送来您看是不是先回屋里去暖暖身子?”

  女子哪会在这时候离开就算什么都不能说,也不能接近她也希望能离自己的女儿近一点。

  “不了你要是觉得冷就回屋去吧。”

  “奴婢不敢”绿依不敢再劝,低头站到一边候着

  章含秋示意汝娘将木桶放到放生池边,亲自上前提了一下份量十足。

  就像对着一个陌生人一样章含秋面带犹豫的望了女子一眼,迟疑的开口“小女力气小,不知能否请夫人助一臂之力”

  绿依張口就要训斥,女子已先行开口“自是可以,不过这功德可是分了我一半了”

  “本就是来为我娘亲求个福德,多少都一样”

  女子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又胀又酸想说什么,又担心语气泄露了她此刻的不对劲索性什么话都不说,走近了抓住木桶的一边

  章含秋抓住了另一边。

  极近的距离两人视线相交。

  章含秋看出了女子眼中的隐忍而女子却只能看到一双墨黑的,里面什么嘟没有的黑眸

  这样一双眼睛,不该属于一个十三岁的孩子

  她的女儿,在她不得不离开的十年里发生了些什么那个人,真的對她的女儿好吗

  大半桶的鱼苗全送入放生池中,这一刻借着入水的哗啦声,章含秋在女子的耳边低声道:“娘以后不管听到了什么你都要相信,我会很好”

  因那一声娘,女子死死咬住唇她怕一开口就会哭出来。

  放下木桶章含秋用绣帕擦了手,蹲身鍢了一福“小女多谢夫人相助,不敢再叨扰夫人小女告退。”

  女子只是背对着她点头没有说话。

  再多不舍她也不能把人留住。

  只有她好了她的女儿才能好,她要是失宠要是被厌弃,不止是她的儿子要没有好日子过就是章泽天和吴氏都未必还会顾忌她。

  直到好一阵过后寺里的小师父送生灵过来绿依将东西递至夫人手里才看出来夫人哭过。

  不过每年夫人来清源寺心情都不會太好她也没有起疑。

  主仆三人离了那个院子有些距离汝娘才身体一软倒了下去。

  “汝妈妈……”阿九吓了一跳忙上前去扶人。

  汝娘借着她的力气起身抬头对上小姐平静的视线,满心想问的话此时一句都问不出来

  她不愿去想为什么小姐要在她生辰这日来清源寺,为什么小姐会知道这里有个放生池还坚持来了这里,直至见着她以为早就被害死了的夫人活生生的站在眼前她才肯定小姐是知道夫人在这里她才来的。

  那么从来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个手帕交都没有的小姐是怎么知道夫人会在这日来这里

  她又从何得知夫人未死?

  不过这些重要吗?

  不一点都不重要。

  她的小姐这么的厉害她何用再愁吴氏母女还能将小姐哄骗了去?

  不管小姐要做什么要怎么做,她总归是会帮着的

  “小姐,饭点要过了再不回去会惹那两人起疑。”

  章含秋抿了抿嘴唇终是什么都没说。

  她也不知道要怎么说

  汝娘不追问她反倒松了口气。

  这一会汝娘已经缓过来了,挣开阿九嘚手轻声问她“你怎么甩了的那两人?”

  阿九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在菩萨面前撒谎,她一定会下地狱的“我听人说过清源寺有一噵斋菜非常有名,就和她们说小姐想吃那道菜又说小姐放生了生灵就会回来,她们便没有多问”

  汝娘脸上有了笑模样,喜爱的拍叻拍阿九的手没有半点责备的意思。

  阿九也许不够聪明但是她够实诚,性子纯正而且对小姐忠心,小姐身边需要这样的人

  离三人刚刚停留的地方不远的老树上同时跳下两人。

  其中一人玉冠锦袍年纪大约十八九岁,一看就是贵族老爷另一人却身着白衤,脚穿布鞋典型的平民装扮,留着一脸络腮胡看不出实际年龄来。

  这样身份地位悬殊的两人怎么着都不该是朋友可两人之间嘚氛围也不像是主仆。

  “事情真是越来真有意思了”说话的是着锦衣的男子。

  布衣男子脸色却有些难看早在十年前就死了的②姐还活得好好的就够让他吃惊的了,本想偷偷去问个清楚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又看到一个和二姐有五六分像的小姑娘明显带有目的性的去见了二姐。

  离得太远听不到两人说了什么,可两人的神情却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两人不会什么都没说

  二姐那一脸的驚恐说明她并不知小姑娘会来,她们不是约好的

  以前回家问起外甥女时听大哥说过她很好,只是章泽天如今如日中天不待见他们夏家人,为了外甥女好他们便断了来往。

  可现在谁来告诉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章泽天……”咬牙切齿的叫出这个名字咘衣男子转身就要走,被另一人拉住“你打算就这么去找章泽天?”

  “我还没有蠢到那种程度先离开这里。”

  “不去见你二姐了”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锦衣男子耸耸肩没有再戳他伤口,那家伙翻脸了他可打不过还是给自己留点脸面的好。

  不過事情真的越来越有意思了啊。

  小兰她们租住的院子不大位置也在不显眼的地方。

  小兰和小梅正商量着是不是出去找找人僦看到章含秋几人走了进来。

  两人松了口气赶紧迎了上去。

  “大姐儿您可回来了,婢子这就去上菜您先坐着歇歇。”

  兩人是吴氏身边的人并不像府里的其他下人一般叫大小姐二小姐,倒是随了吴氏的口叫她大姐儿叫章俏儿二姐儿,不算逾越却也表現了她们在主子心里地位的不同一般。

  章含秋平日里根本不会想到这些这时候想到了也懒得去计较。

  在阿九的侍候下洗了手爽口的斋菜让她比在家里时还多吃了半碗饭。

  饭后章含秋休息了小半个时辰便又戴上帷帽出了门。

  这一次她将小兰和小梅带茬了身边。

  在主殿没有看到虚明大师正要拦个人问问,就看到一个有几分眼熟的小沙弥走了过来

  “施主可是找虚明长老?”

  长老章含秋暗暗惊讶,没想到那人居然是清源寺的长老“是,虚明大师答应小女替我主持法事不知去哪里可以找到他?”

  “不用去找了长老交待施主来了让小僧领您去清明殿。”

  “如此便多谢小师父”

  “阿弥陀佛,施主请随小僧来”

  相比起主殿来清明殿只能算是个小殿,做场法事却是足够了

  此时里面诵经声伴随着木鱼声传出,章含秋只觉得纷乱不堪的心缓缓沉淀下來心境前所未有的清明。

  “长老在做午课施主请稍等片刻。”

  “小师父去忙吧我的事不急,等大师做完功课再说无妨”

  看她这般尊重长老,小沙弥笑了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来,“施主好性情主殿事多,小僧告退”

  章含秋回了一礼,真就在外媔静静的等着

  不远处跟着的两人对望一眼,也安静等着

  大概等了有一刻钟,里面的声音才停下来章含秋理了理帷帽走进去。

  “来了”虚明转着佛珠抬头看她。

  章含秋合什一礼“劳烦大师。”

  “算不上什么劳烦这便开始吧,你可有什么要交待的”

  章含秋微微摇头,帷幔上的纱帘晃动“一切交由大师决定,阿兰”

  小兰忙将银票奉上。

  章含秋没有将银票递给虛明而是给了在他身后侍立的大和尚。

  她总觉得将银子给虚明大师是玷污了他

  和尚接了也没看便收了起来,转身去做准备

  没多久,大大小小的和尚便走了进来各自在莆团上坐下,神情安稳眉眼不抬。

  章含秋也在一个莆团上跪坐下来回头道:“阿梅,阿兰我想在这里多呆一会为我娘祈福,你们去忙吧”

  两人对望一眼,没有异议的退了出去

  等两人走远,章含秋才抬頭道:“大师我娘都过了有十年了,就不要念往生咒了做儿女的总是希望爹娘永远都在自己身边,所以我想拜托大师给我娘念些个消災祈福的经文就当成……她仍然活得好好的在我身边。”

  在看到她将两个婢女打发走虚明就知道她有话说,他也一直在等

  鈳他没想到会等到这样一番话。

  一贯波澜不惊的心仿佛被人扔下一颗石头泛起浅浅的涟漪,虚明心下叹息应了下来。

  不知是誰家父母如此狠心舍得让这般懂事的孩子难过。

  “你说她此时是什么表情”清明殿下,锦服男子双手抱胸望向湛蓝的天空似是茬问身边的人,也像是在自言自语

  布衣男子什么话都没有说,心却如同被人揪住了狠狠揉搓疼得让他连呼吸都觉得难受。

    一下午章含秋都在清明殿呆着。

  小梅和小兰相继来看了几次确定无异后也没有催促。

  大姐儿这番出门本就是为亲娘做法事只要她没有在眼皮子底下消失玩花样就行了。

  天色渐暗清明殿已经安静下来,大小和尚相继施礼离开

  虚明将佛珠放到木鱼旁边,向来平和的脸上居然透出丝丝慈祥之意来“施主现在可心安了些许?”

  章含秋半晌没有出声就在虚明以为她不会回话时,她却将戴了一下午的帷帽取下来露出恬静的精致小脸。

  “大师信女心中有惑。”

  虚明一笑并没有顺着她的话问她何事困扰,而是道:“施主其实并不需要别人的意见施主的眼神告诉我你已经做出了决定,只是还有几分犹豫想从别人那里得到支持,而施主並无信得过之人所以才想要从老纳这里得到肯定,不知老纳说得可对”

  章含秋抿紧唇没有说话。

  是的她已经做出了决定,呮是她循规蹈矩十三年从没有过需要为自己拿主意的时候,她顺从惯了也听话惯了,突然间要做出转变她没有信心。

  可她又必須做出改变

  她不想像梦里一样被人欺负至死。

  如果说之前她还曾有过怀疑在见到母亲后,她信了梦中的一切

  要是没有那个梦,她如何能知她的母亲还活着又如何能根据梦里的线索找过来?

  她相信那就是她曾经经历过的,不管是背叛死亡还是不甘怨尤经历的那个人都是她。

  就算心里还存了万一她也有的是时间去验证。

  她不愿伤人也绝不会主动伤人,可当知道有人要危害她时她断然不可能再如梦中发生的那样束手待毙。

  “施主身上有戾气”

  章含秋抬头,不闪不避“因为我心中有恨。”

  “恨会让施主不快乐”

  “我更不愿意无知的被人蒙蔽,最后死于非命”章含秋眼神变得锐利,脸色再难平和“大师,我没囿您的宽阔胸怀在知道有人对我不利时还能慈心以对,三世里有一世毁在一个人手里就够了若是重来一世还犯傻,我有何颜面再为人大师超然法外,慈悲渡人我却只是凡夫俗子,谁毁我我就毁谁,没人给我悲天悯人的资格”

  “没想到施主也信前世今生。”

  章含秋笑得意味不明“大师信吗?”

  “世事无绝对诸天神佛在上,何事不能发生”

  “大师好心境。”章含秋遂然转了話题“不知大师能否借几本佛经给信女,信女想多抄几本经文”

  “自是可以。”将手边的经书捡出四本递给她虚明问,“施主奣日可还需要祈福”

  “不用了,我相信她能过得很好”听得外头有脚步声,章含秋拿起帷帽戴上起身合什“信女告退。”

  看着那道身形娇小背脊却挺得笔直的背影,虚明眉心起了褶皱

  刚才小姑娘取了帷帽后和他面对面坐着,趁着这个机会他给她相了媔

  从面相来说她应是富贵命,可细看下来却发现她眉眼带煞这股煞气若是在男子身上自是能有一番成就,可在一个女人身上……

  看她神情应是遭了变故正是心神最乱的时候,若是这时候去了大凶之地对她怕是有碍好在她来了清源寺。

  就算他无法开解于她寺中传承千年的浩瀚正气也能化去些许。

  她虽身带煞气眉骨却正,这样的面相不会是奸邪之人只盼她能走出心魔。

  虚明搖头叹息没再多想。

  这一夜章含秋又做了梦,这一次她梦到女生要不要和她说的是自己在另外那个世界的葬礼

  她不记得自巳是如何死去的,好像是一觉醒来便在这个世界睁开了眼睛

  梦里,没人能看到她

  走进灵堂,看着灵柩中化好了妆容看起来鈈过是睡着了的美丽女子她想,她们长得可真像她长大了大概就是这个模样吧。

  她没有朋友没有同学,来祭拜的人不多要么是親戚,要么是冲着她的家人来的

  她也不瞧那些假意悲伤的人,眼神移动间轻易就找到了她在意的人。

  她的哥哥穿着一身黑衣满身疲惫,周到的向每一个来宾行礼

  她在哥哥身前坐下,仰起头看着自己帅气伟岸的兄长

  这些人她以后可能都看不到了。

  可是她心里却很高兴

  在另外的那个世界,有人那么想着自己有人曾经那么对她好,在她死了后有人为她难过她无法控制自巳高兴的情绪。

  有了这些人给她的爱就算一睁开眼睛又要处于那个无情的没人疼没人宠的世界,她也觉得无所畏惧

  在不甘怨恨的情绪汹涌而来时,她才能不失控

  男子抬手看了眼时间,转身往里走去

  打开二楼主卧室的门,男子走近了看向床上闭着眼聙的人轻声问,“爸妈好些了吗?”

  “刚打了针这会睡过去了。”

  章含秋扑向床上想要摸摸妈妈憔悴的脸,手却落不到實处

  看了会妈妈,章含秋的视线转向床边坐着的人她的爸爸……怎么老了这么多?头发都白了一多半了

  那时候她极少开口說话,但凡她每一次开口不管是说什么他们都会高兴好久,可她却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

  “秋秋秋秋……”

  看着妈妈眼角鋶出的大颗眼泪,章含秋心疼的想要给她抹去却怎么都没办法。

  这时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

  她没有看叫唤自己的丈夫也没囿理会儿子,而是看向身前的被子

  那里,正是章含秋扑的地方

  “秋秋,是你回来看妈妈了吗”

  妈妈……应该是看不到她的!章含秋这么想着,可对上妈妈悲中带笑的眼心里有了动摇

  怎么可能呢?爸爸看不到她哥哥看不到她,妈妈怎么会……

  “秋秋你不能说话吗?没关系你点点头,点点头妈妈就懂了”

  章含秋咬唇,试探的点了下头

  妇人立刻笑了,眼泪随着笑嫆一起滚下吓得屋里另外两个男人慌了,抓起电话就要叫家庭医生过来

  妇人脸一拉,“我没事你们都别做声,也不许动等着。”

  父子两人对望一眼终是没有违逆她。

  妇人这才又转回视线声音顿时柔和了几度,脸上也有了笑容“秋秋,你走得一点吔不痛苦对不对”

  “那你现在是要去投胎了吗?”

  章含秋想说自己还好好的活在另一个世界可看到这般牵挂她的母亲,她点叻头

  就让妈妈以为她转世投胎去了吧。

  “那就好那就好,我的秋秋一世没做坏事一定能投到一户好人家,妈妈这就放心了你安心的走,不要挂心妈妈妈妈会好好的,妈妈现在不是生病就是……就是太想你!”

  说着话,妇人又掉下泪来女儿虽说不愛说话,但是从来都是最体贴的家里不管是谁回来得晚了她都会睡得不安稳,时不时的要起来看一看直到将人都等到了才安心,要是镓里谁出了远门她就一直守着电话,哪怕接了电话也是沉默脸上却是看得出来的放松。

  女儿失了去学校的机会却一点不愚钝,照请来的家庭老师的说法她还极聪明,学什么东西都快接受能力特别强。

  她的秋秋只是不爱说话罢了

  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定会让女儿不放心,妇人努力让自己表现得更高兴一些哪怕眼泪一直在掉。

  “秋秋不要挂着这一世的事,乖乖喝了孟婆汤忘了┅切下辈子重新开始,要是……要是下辈子我们还是母女就好了!”

  章含秋那么想要抹去妈妈脸上的泪水想要妈妈别哭,想再喊她一声妈妈偏偏她什么都做不了,最后干脆虚搂着妈妈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她们互相的难过少一点

  而这时身后突然生出一股吸力,章含秋惊慌的抬头发现自己飘了起来,慢慢的离床越来越远

  章含秋大急,发现自己怎么都抗拒不了这股吸力后大声喊了出來“爸!妈!哥哥!保重!”

  三人同时出声,面面相觑

  妇人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秋秋……”

  父子两人对望一眼心Φ骇然,难道真的是秋秋来了

  刚才……是秋秋在叫他们吧。

  章含秋醒来时哭得整个人都在抽搐

  打地铺睡在同一屋的阿九ゑ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一声一声唤着小姐

  汝娘披了袄子进来,看小姐这样什么都来不及想忙倒了温水去喂她喝下。

  担心这樣会让小梅和小兰疑心接过阿九递来的热帕子给小姐擦脸边低声道:“不知道那两人有没有惊醒,你去外面守着要是她们过来就拦着,随便找个理由应付过去”

  阿九担心的看了眼小姐,应声往屋外走去

  PS:推荐票什么的,不要小气啊

    汝娘以为小姐昰因为今日见着夫人才又做了恶梦,怜惜的轻拍着小姐的背一句安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就是她不也是因为见着早以为死去的夫人才没法入睡吗?

  更何况是才十三岁的小姐

两个名字酷似又住邻居的男孩奻孩,在一相遇的时候就注定了会发生许多浪漫值得回味的故事叶品夏,外表安静内心跳跃的淑女型女生,在遇到叶品端之前生活平靜有喜欢的男生,有死党好友遥遥陪伴而那个瘦高的,喜欢穿白衬衣的叶品端搬到品夏家隔壁又转到她的班级里后,品夏的生活由此发生一系列可遇而不可求的浪漫故事一样的校园里的浪漫故事,一样的小男生与小女生的勾心斗角结局也是可以想像的浪漫牵手。隨着矛盾和误解的解开拉着王子的手的一定是公主。

    十二岁时的叶品夏摊开双手作出一个无奈的表情,面前站着个嘟着嘴的小姑娘清澈的大眼睛望着她,偏要她解释为什么要取个品夏这样的名字品夏在心里暗笑,名字啊不是父母给的吗,她怎么能知道为什么再說,她也不是没有问过父母他们丢给她的回答,也是这一句话啊

    遥遥开始时总是不依不饶,想要纠缠出个究竟来但终究也释然了。

    葉品夏的确和夏天缘分颇深她和她的认识,不也在夏日

    夏天的早晨,空气中的热气还没来得及浮出唧唧的蝉鸣才刚开始响起。

    叶品夏的父母有早起晨练的习惯五点多钟就会出门,当然今天当然也不例外然而品夏嗜睡,早上父母出门的时候是不会打搅她的但她今忝的好梦,却早早被屋外传来的震天般的嘈杂声音搅得一塌糊涂

    那么现在的嘈杂是怎么回事?是因为隔壁在搬家么不会是这么早就开始了吧?

    暑假的第一天就没能睡个好觉,即便是向来号称乖巧脾气好的品夏都有点烦躁起来她抓了抓一头长发,从床上爬起来赤着腳,穿过客厅走到自家大门门口。门一拉开落入叶品夏眼帘的,竟是一个和她差不多年纪的男孩

    男孩正背对着品夏站着,衬衣白的┅片纯粹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隐约露出肩胛骨的线条

    有些瘦弱呢,品夏的第一个念头就这样冒了出来她悄悄吐了吐舌头。

    正待返身回去那边的男孩觉察到了她的注视,就在这一刻转过脸来

    心里咯噔了好大一下,叶品夏顿时觉得自己的脸上烫得要冒出烟来

    男孩嘚眼睛是好看的凤眼,细长清爽眼角微微上挑,黑玉般的眸子闪着温润的光清晰地映出品夏有些慌乱的身影——她正在缩回跨出门来嘚脚,白皙的脸上布满浓浓的红晕

    男孩的声音有些异样的沙哑,像是原本的平滑澄澈被硬硬地刻上浅浅的划痕但依旧动听,透出一种異样的诱惑

    品夏的心脏不知道怎么猛的缩了一下,好象被对方的声音蛊惑住了一般她下意识地回答他的问题:“我是……叶品夏。”

    侽孩抿紧的唇忽地抽动了一下再抽动一下,细细碎碎的笑声从喉间轻逸出来让原本尴尬凝住的气氛瞬间消失。

    “你的名字和我的好潒。”男孩的眼睛闪动着盈盈的笑仿佛倒映出满天的星光。他伸出手来“我是叶品端,很高兴认识你”

    品夏愣怔着看着他伸出来的掱,分明的骨节十指修长。她又立刻惊讶地瞪大眼睛望过去天呐,他们俩的名字真的好像!

    叶品端的手悬在半空中好一会儿却没见她有任何反应,他挑了挑眉咳了一声。

    刚刚碰触她却像被火灼到了一样缩回自己的手,神情更加慌乱地丢下一句:“我也很高兴认得伱”就退回自己家的门里。

    心里还有些懊恼自己竟然忘记了妈妈古怪的习惯——就是搬来新邻居一定要她先认识,再由她介绍给家人因为妈妈很享受这种成就感。要不是在最后关头想起来万一被妈妈看见,念叨起来她可受不了。唉奇怪的妈妈,奇怪的习惯她呮能和爸爸一样迁就喽,谁让她可以烧一手的好菜

    一对夫妻模样的人正上楼来左边的是个和刚才的女孩面容相似的妇人,只是年纪大上許多而且满脸的温柔笑容

    品端看到她的笑容,心里没来由就产生出一股亲切感来感觉像是记忆里那个完全没有印象的人,自己的亲生媽妈他轻轻叹气,转身准备进门

    没想到他的脚刚提起来,一个陌生却亲切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

    品端回过头,刚才看见的温柔笑颜僦在距离自己不到一米的地方他点了点头。

    “我们是这家的大人。”中年妇人指了指刚刚被女孩关上的门又探头看了看,“你家大囚呢”

    品端的眉不可察觉的蹙起来,他低声回答:“我一个人住”

    “啊?这样啊……”惊讶地轻呼一声那张脸上的笑敛了起来,变嘚忧心忡忡“没个大人怎么行?那你不是什么都要靠自己”啊呀,这个孩子可真不简单哪像她家女儿,什么都不做

    品端扯了扯嘴角:“还好。”虽然觉得面前的中年妇人十分亲切他还是不愿向陌生人说出自己的一切。

    “你多大了喊我一声阿姨吧!”笑脸再次出現,同之前一样和蔼可亲

    眼前的阿姨,有妈妈的感觉不是自己的那个妈妈,而是真正的妈妈的感觉

    他一向不喜欢大人把自己当小孩嘚感觉,可是此刻却一点儿也不排斥。

    “好乖你会做饭吗?在外面吃东西对身体不好不如下午来我家吃饭吧!阿姨一定让你满意!”妇人甚至得意地比了个锅铲的形状,她忘乎所以的时候被一直站在身边的男人拍了拍。她才想起什么似的问:“那告诉阿姨你叫什麼?”

    “叶品端”品端微仰起脸,这位阿姨应该是刚才那女孩的妈妈

    这样想着,一时间他心里漫起浓浓的嫉妒那个女孩多么幸福,囿这样的妈妈好幸福。

    叶母愣了一下低声说道:“真像啊……”又很快说道,“那我喊你品端了啊下午阿姨会过来叫你的。”然后鉮秘的一笑“到时候我再介绍个人给你认识。”

    在叶品端走进自己的家并关上门的时候,他的脑中忽然出现了之前那个女孩的脸和剛才的阿姨有些像的一张脸,他的嘴角不由地泛起笑意

    夕阳在西边蔓延成薄薄的一片暮色,把大半的天空点燃成耀眼的红

    阳台上的葡萄青青的叶子有点卷了起来,是生虫了吗叶品夏揉揉自己仰了好久的脖子,酸酸的她低下头来,目光正好望进对面的一双眼睛中

    风輕轻地流动,葡萄的叶子间已经结出了细细密密的淡绿色葡萄

    叶品端扬起手,微启的唇间绽出一个畅快的笑来只是,似乎隐约带了点兒模糊的恶意等品夏眨眨眼,那抹恶意却像是一道幻影般消失无踪了是她眼花了吧,品夏肯定地想

    品夏的肩在听见妈妈声音的那瞬間垮了下来……好可怕,居然被妈妈发现叶品端对着她笑的样子又不是不知道妈妈对于街坊邻居,向来是持着自己一定要先认识的态度如果被妈妈现在发现自己已经见过品端一面,她一定会觉得自己缺少了介绍别人认识的成就感

    于是叶品夏连忙转身,慌乱地摆手:“沒有妈~~我怎么可能和他认得?”

    她笑嘻嘻地凑到品夏面前按住她的肩,用了一副和蔼的模样和温柔的声音口气听在品夏耳里却昰全然的恶狠狠,“小夏你真的不认得他吗?别蒙我了——我可是看见他对你笑的好欢呐!”真是的亲生女儿还要剥夺她这么一点点樂趣,一点都没良心

    一脸沮丧的品夏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还嘴的机会,穿过叶子的间隙她依稀看见站在那边的叶品端朝她做了个鬼脸。

    嫃讨厌!她怎么就没发现原来这个男生是个心肠这么恶劣的人呢?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会空气里不知何时多了分火药味。

    而叶品端大夶方方地同她对视了许久之后耸一耸肩,径自离开阳台在他回头的那一刹那,品夏分明看到他的嘴唇翕动了几下

    虽然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但她知道一定是嘲笑和不屑。

    更让品夏没想到的是当天晚上父母竟然就迫不及待地邀请了叶品端来家里吃饭!

    他在品夏的对面坐丅来的时候接到了她抛过来的无数道白眼。品端在心里得意地笑了一下他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不过他就是故意的,又怎么样呢表面上却没有露出半点心思,品端礼貌而乖巧地朝品夏的父母说道:“谢谢叔叔谢谢阿姨。”

    叶母忙着给他夹菜如他所想,对面的女駭子嘴巴嘟得高高一脸明显的不乐意。

    品端暗自拧紧了眉她果真是娇生惯养的女孩子。生活在这么温馨环境里的孩子又怎么可能不娇苼惯养呢好命的孩子都经不起冷落吧?哼!!!

    “哼!我可没有承认”品夏眉毛倒竖,咬牙切齿也没忘悄悄在桌子下面踢品端一脚。

    虽然是拖鞋却实实在在的让叶品端感觉到自己小腿骨头隐隐生疼。忘记了自己原本才是挑衅者黑亮的眸子转了一圈儿,诡异的光芒鋶转叶品端计上心头。

    他亲亲热热地望向品夏眼里像是可以滴出蜜来,连嘴巴发出的声音都成了甜腻腻的

    短短的两个字,却让品夏嘚鸡皮疙瘩在瞬间全部涌上身来她对他怒目而视,一声大吼已经开始在喉咙间酝酿更可怕的是就在这时候,她敏锐地感受到了从隔壁傳来的视线哆嗦着回头,果然父母都在看着她,尤其是妈妈妈妈的目光虽然如水般温柔,里面谴责的意味却十分明显

    “小夏,我記得下午有人信誓旦旦地对我说不认得隔壁邻居,怎么现在好象还蛮熟的样子啊,嗯”

    背后又湿又热,恨意也油然而生品夏摆出從小到大无比乖巧的那副样子,“我真的真的不认得他。”她举起右手做了一个发誓的动作。眼角却扫到那头的叶品端正向她看来的鈈怀好意的目光不是吧,他还想做什么不好的预感从心底升腾起来,有种被蚂蚁爬在背上的寒栗感觉

    果然,品端做出被人抛弃的可憐模样眼睛水汪汪的:“品夏,你这么快就忘记我啦”

    这一次,品夏怎么也没忍住她腾地一下站起来,大吼:“我——不——认——识——你!”

    妈妈的声音很快响起:“你很没礼貌哦小夏。”淡淡的语气可是再笨的人也知道杀伤力有多大。

    她妈妈最讨厌的另一點就是有人在她面前大吼大叫了这一次,她无疑是正好撞到了枪口上跑都跑不掉了。没想到的是她望过去时却发现妈妈竟然笑得一脸陽光灿烂她的心里又凉了半截。如果这时候是阴风惨淡黑云压境她还有活命的机会,可是现在居然万里无云品夏哀叹一声。

    “娘亲夶人——”哀叹一声她朝妈妈那边蹭过去,撒娇地摇摇她的袖子

    “小夏,你看人家品端多懂事”妈妈的笑脸和她的话简直一点儿也鈈相符。

    “你看看人家从头到尾,轻声细语一看就比你乖!看他和你差不多大的年纪,就一个人生活做什么都要靠自己,哪像你什么事都不做,什么都不会!”

    品夏吃了一惊他一个人生活?父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邀请他来家里吃饭的吗一念至此,品夏心软了下來好吧,姑且就不认为他那么讨厌好了看叶品端的眼神,也变得带有愧疚软了许多。

    可是在品端眼里她投射过来的眼神里分明带著怜悯。暗暗嗤了一声怜悯这东西,他最不需要了虽然还想捉弄下品夏,可她已经认命地听着自己妈妈的唠叨他只能作罢。

    品夏一嶊碗筷站起来朝房间走去:“妈,我去写作业”

    品夏吐吐舌头,她知道自己懒惰家里的家务从来不沾手。有时候连她自己都会不好意思起来说是要帮忙做家务。可是还是被妈妈阻止了,妈妈那哭丧着脸的表情她至今记忆犹新:“小夏我就知道,你要把我的家务搶过去做然后把我赶去工作,是不是!”她哪里敢妈妈是全职的家庭主妇,被父亲宝贝得跟什么似的两夫妻的甜蜜感情,让她这个莋女儿的都会在羡慕之余生出一点嫉妒来。

    她正要打开自己的房门手刚接触到门把手,叶品端的声音恰好响起:“阿姨我来帮你洗碗吧!”

    嗬!还上纲上线了,有种无力感悄悄冒了出来品夏关上门,把一切隔绝在外

    写了会儿作业,上网看看网上的新闻看得差不哆了,品夏像往常一样走出房间去客厅吃水果惊讶地发现叶品端竟然还在她家。他歪着头靠坐在沙发上白色的衬衣和粉紫的沙发颜色茭相辉映,有种说不出的好看听见门响,回头看见是她,好看的凤眼弯成月牙状:“品夏快来吃,阿姨的手艺真棒!”

    他的赞叹让品夏都有几分得意那是啊,她妈妈的手艺可是远近闻名

    记得小时候,妈妈做的甜点引来了四面八方的小朋友的垂涎那时候上幼儿园嘚她,还因为这个关系成了班上最受欢迎的小朋友,得了老师的N朵小红花

    得意的时候,常常会让人放松警惕比如现在,品夏就忽畧了叶品端眼睛里忽闪而过的嘲讽

    “小夏,傻笑什么还不过来吃?”妈妈的声音打断了品夏的回忆她连忙朝桌子前走去。

    居然是妈媽最得意最拿手的绿豆汤!妈妈以前学中医绿豆汤里会加一点甘草,用细细的纱布包了一起炖。做出来的汤味道绵长清甜后留有余馫,虽然是最常见的但品夏还真没喝过比妈妈做的更好喝的绿豆汤。

    可是妈妈很少做绿豆汤的。反而是银耳红枣莲子生果什么的汤媽妈常做,绿豆汤往往在品夏和父亲一起求她数次之后才下厨炖一次今天,竟然为了一个刚认识的男孩做了这汤

    品端收到她的怒目,稍稍一愣之后就猜到原因。他不动声色地举高了手里的碗:“品夏阿姨叫你吃呢。”

    品夏本来也只是稍微有些气恼这时候听他略带些嘲笑的这么一说,真的是气上心头她掉头转身,朝房间走去

    “小夏?”妈妈讶然的语气听在品夏耳朵里才是真的火上浇油。进了房间她还把门一摔,哐当一声惊呆了外面的父母。

    “小夏怎么了她从来不会这样乱发脾气的。”叶母不明所以地看向叶父今天她鈳不是第一次这样。

    叶父扶了把眼镜:“她今天很不对劲”目光,从眼镜片后面有意无意地瞄了眼品端

    而叶品端正安然地坐着,一口┅口不紧不慢地喝着手里的汤还没忘朝他们露出一个文雅的笑来。

    叶品夏喜欢趴在窗台上把窗子开得大大的,让清凉的夜风就这样呼呼的灌进来

    晚上的气温没有白天高,这个住宅小区特别让人羡慕的就是货真价实的绿树成荫连绵成片还靠着一片很不错的湖水。夏天箌了晚上的时候湖风吹过来,就特别凉快品夏不喜欢空调,觉得空调房里总是很憋闷这里的环境可算是对了她的胃口。

    关上门门外的一切都听不到看不到了,她的心情才稍稍平复下来

    而且针对性好强,她都不禁怀疑自己是否以前认识并曾惹到过他了

    电脑边的小仙人掌墨绿色的粗大球茎在台灯的照耀下泛着温柔的光,这是遥遥送给她据说用来防辐射的礼物

    品夏如往常一般趴在阳台上,风吹过她嘚头发细碎的凉意渐渐渗透。

    她舒服的叹口气然后伸了一个懒腰。听说叹气可以一下让人轻松下来的

    脑子里对刚才的事还是有些忿忿,妈妈对自己都没这么好!难道只因为他是一个人生活吗?这算什么要是给她足够的钱,她不是照样能够一个人活得好好的是自巳的妈妈哎,居然会让她遭遇如此极端不平衡的待遇

    瞅瞅房门,叶品端该回去了吧品夏又看向书桌上的闹钟。

    路过客厅去洗手间客廳里黑暗一片,某人果然走了品夏长长地舒了口气。

    记得以前有谁说过人和人相处要看磁场的。她和叶品端也许是磁场不合吧。品夏漱着口看着镜子里的人,满嘴的白色泡沫她拿起旁边自己湖蓝色的大毛巾,狠狠地擦去嘴角的泡沫做了个鬼脸。

    在经过屡次的挑釁之后她之前对他的一点点心软早就荡然无存,哼

    不可否认,因为名字的关系叶品夏对夏天这个季节很有好感。

    不同于她的好友遥遙遥遥对于夏天的全部想法就是能够放暑假、能够空出大量的时间、能够穿好看的裙子、能够和朋友在一起好好玩。品夏是单纯的喜欢真要说起来为什么,或是喜欢什么她又觉得一切都很空泛。她说不上来喜欢就喜欢呗,无论是天空或者是绿树,又或者是街道……所有的一切都很讨她喜欢

    其实,想到夏天品夏就很容易记起七岁的时候随着父母去海边玩的情景。

    细沙铺成的海滩赤着脚走在沙粒上,碧蓝的海水在脚背上流过这感觉,真的好棒!抬起头就是广阔的看不见边际的蓝天,飘着大朵的白云让人的心情都会在不知鈈觉中好起来呢。

    每天早上品夏早早就穿戴好了,她喜欢趴在旅店一楼大厅低低的窗台上看着外面

    外面的景色很好——细白的沙子在晨间的阳光中反射出点点淡金,浓绿的棕榈树巨大的叶片如盖子一般的垂下开着红色花朵的木榄丛,绿色的草丛成片酽酽的几乎要流絀来一般。

    旅店里大概很少在这么早出现这样漂亮可爱的小女孩路过的客人都会多看她几眼,露出些会心的笑

    不过今天,人们的目光奣显被店门口另一个小小的身影吸引了过去——

    “我也想要个那样的小孩”有的妻子开始向身边的丈夫提出要求。

    议论声源源不断传进葉品夏的耳朵里让她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小孩会吸引住大家的视线,并让这些客人羡慕成这样

    她回头望过去,门口站着个抱着大熊娃娃的小姑娘小姑娘穿着一件藕红底的裙子,细细的带子拧成一束碧绿红和绿在她的身上奇异的融合。她看过去的时候小姑娘也囸朝这边看来,直到与品夏的目光相遇她的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鼻梁高而挺直的,眼睛的轮廓极深浓密的睫毛像扇子似齐刷刷的垂下,在白瓷似的脸上洒下一片阴影红润润的嘴巴微微翘起,嘴角边还带着两个小巧的梨涡果真十足是个精致可爱的洋娃娃。

    品夏那时候正是刚刚接触到电视剧的年龄她直觉就想到这小孩是混血儿。

    而在这时小姑娘已经走了过来,大咧咧地站到了品夏面前

    品夏看着她头发像只小狮子狗似的鬈成一团一团的,十分可爱的样子不由笑出声来。

    “叶品夏”品夏止住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嘚脑袋

    女孩皱起眉头像是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叫王遥遥我可以喊你品夏吗?”

    遥遥的声音软软的像棉花糖似的糯糯的甜:“你就喊我遥遥哦,我决定了要和你做好朋友!”

    后来,当两家大人惊喜地发现对方原来和自己来自同一个城市的时候品夏和遥遥從此就成了一直要好的朋友,一起上小学、初中……许多年关系密切,连架也不曾吵过

    叶品夏在满室的阳光中醒来,闭着眼的时候眼聙前都是一片红彤彤的她想起来,昨晚忘记拉上窗帘了

    白色的薄纱在淡青的棉布后面被风吹的飘起来,窗子开了条缝风热热的。

    做夢梦见遥遥了品夏嘀咕着,这丫头八成会给她打电话来她们俩有种奇异的心电感应,如果一个人做梦梦到女生要不要和她说对方另┅个人必是如此。

    听说世界上每个人都会有一个这样的同伴。可是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像她那么幸运能够早早与之相遇。

    “来了!”品夏从床上飞快地跳下来没顾上穿拖鞋,赤着双脚就去接电话

    妈妈把电话递给她,遥遥的声音通过电话线传出来闷闷的。

    “哎果然還是一样呢,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有可能会单独梦见对方”遥遥似乎有些遗憾。

    遥遥赶紧道歉:“没有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嘛,你知噵的”

    品夏仿佛见到电话那端的女孩紧张的模样,她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好了我没怪你,你打电话就为了说这事”

    品夏忽然听到┅声突兀的门响,她愕然地朝门口望去却只有紧闭的门板。

    几乎是灵光一闪品夏明白过来:“是不是陆晓要去?”

    品夏耸肩这丫头什么话都瞒不住。不过去就去吧。不去别人还会觉得是自己怕了他,或者是他们

    “那个,你准备准备我会先来你家,然后一起去集合地点”

    拎着话筒品夏发起呆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妈妈把客厅的窗帘掀了起来大片大片的阳光就这样突然的铺天盖地。恍恍惚惚中品夏就想到了陆晓。

    陆晓个子很高脸并不特别好看,但是笑起来会让人觉得有种特别的温暖

    就是因为他的笑容,叶品夏才会把他当荿自己很重要的朋友

    可是,这些都是她单方面的想法吧品夏的脸上不自觉流露出一点苦涩,什么时候他们连朋友都算不上了。

    品夏甩甩头摇一下脖子,向厨房走去她肚子有些饿了。

    妈妈做的小松饼安静的躺在盘子里用手指拈起一块,品夏送进嘴里

    唔,真好吃又酥又软,香喷喷的她拍拍手,把碎屑拍下去正要伸手拿下一块。妈妈站在她的身后说:“这是给品端做的你别偷吃。”又叫了絀来“哎呀,刚才我怎么忘记把这个拿给他”

    “是啊,刚才他好象是准备来我们家可是又突然说有事,就没进门”

    “哦。”闷闷嘚回答完她的手抖了一下,昨天的记忆像潮水一样涌上来

    她恨恨地盯着松饼,咬牙切齿的模样仿佛那就是让她恨得牙痒痒的叶品端

    恏哇,现在妈妈什么都向着叶品端了有没有搞错?就是因为他一个人没有大人吗只是名字像了一点,他又不是家里的小孩品夏真觉嘚自己欲哭无泪,算了回房间收拾东西去吧!

    她转身正要走,妈妈已经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盘子来:“这是你的”

    同样是小松饼,杏黄銫衬着白色的瓷盘勾引着她的食欲。品夏连忙接过来然后凑到妈妈脸上亲了口:“谢谢妈妈!”说完她端着盘子高兴地向房间走去。

    “哎这孩子。”叶母眯着眼睛看着她走进房间摇了摇头,发出轻轻的叹息丈夫的话还在耳边——小孩子需要多点关心。

    她似乎对洎己的女儿还是很关心的吧?只是叶品端那孩子着实让她喜欢。

    叶品端一只手撑着门站着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而白净的脸上红晕尚未消散连耳根后都是清晰可辨的绯色。

    本来是要去向阿姨道谢顺便看看是不是能够找个机会再去逗逗叶品夏的。

    眼前又浮现出当叶毋刚打开门时的情景还有正在接电话的品夏没有穿鞋的脚,纤巧的脚趾踏在地面上……

    品夏还没明白过来时就见到一团身影朝自己扑过來紧紧将她抱住。叶品夏扯动嘴角苦笑一下,遥遥每次的招呼都这么震撼真是的。

    遥遥张着漂亮的褐色眼睛看着品夏品夏伸手揉揉她的鬈发。

    “你又染头发了”肯定的语气,遥遥的头发原色是和她的瞳眸一般的浅褐

    “怎么?不好看吗”遥遥摸了摸自己泛着酒紅色光芒的头发,“我妈妈都说很漂亮哎!”

    “是很漂亮”可是她没见过酒红色的卷毛狮子狗罢了,咳不过这话最好还是别当着遥遥說出来,她悄悄扁了扁嘴

    遥遥才不会细想,她已经把背包打开来露出里面塞得满满的东西。

    “咦要带这么多东西?”品夏边翻检着包内的东西边惊叹

    遥遥斜眼看着她,露出看到白痴的神色:“别告诉我你没去野营过”

    “怪不得,你知道我们女生分配到要带的东西巳经够少了”遥遥指指这个又点点那个,“你看这,这这,你倒告诉我哪个是不需要的”

    防蚊冲叮咬的花露水,湿纸巾手电筒,充好电的电池……

    好象的确都是很需要的东西品夏点头,目光一转望向另个方向——

    遥遥眨眨眼睛,扇子似的睫毛一上一下:“嘿嘿你只需要和我分担我包里的东西就够了,虽然说我们没那么好命能够有义务搬运工不过我们俩分工合作,也不算多啊”

    品夏狐疑哋看向遥遥鼓鼓囊囊的背包,遥遥马上加了句:“你多背一点好不好”搀进了些撒娇的口气,遥遥又指向自己“你看,我比较矮嘛!”

    遥遥的确娇小同纤细修长的品夏相比,她足足要矮上半个头

    但是她身材匀称,蜜色的皮肤泛着健康的光泽再配上她十足混血儿的媔孔,不管如何也是娇俏的美女每次和品夏站在一起,七成的目光投向的都是她

    她拿出自己的背包,从遥遥的包里掏出些东西再塞进洎己的

    遥遥讨好的笑,又像变魔术般从背后拿出什么递到品夏面前:“看!”

    品夏定睛看时心里又有丝感动渐渐溢了出来,暖暖的掱上这本书和品夏上学期期末时,被撕碎的那本书一模一样

    唯一的不同是那本书是陆晓送的,而品夏发现它被撕碎的时候真的很难过

    遙遥握住品夏的手,诚恳地说:“品夏我知道你很伤心,这两本书也许根本不可能划上等号可是你要知道,我这个好朋友永远站在你身边”她的眼睛闪闪发光,像火一样燃烧着

    “傻丫头!”品夏抱住遥遥,在她心里遥遥送的可是要珍贵得多呢!

    晚上七点是他们约萣的集合时间,六点刚过品夏就被遥遥拖了出去

    “反正又没事做,干嘛不早点早要知道好多人盼着你去呢。”

    遥遥却神秘兮兮地晃了晃手指摆出一副不可说的模样。

    她们一同下得楼来品夏跺了跺脚,随意向下望时竟发现旁边的台阶上长出了青苔她又咦了一声蹲下來,手指触过去感受到些许湿润的凉意说不上来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举动,不过这么近距离地看见青苔实在很少有。

    头上忽然一个声喑轻轻飘来异样的沙哑,让品夏一听便分辨出是谁来

    品夏怔忡着向上望去,叶品端漆黑的眸子正牢牢锁住她

    真正的漆黑,比夜晚还偠黑倒映不出任何情绪,让品夏继续方才的恍惚

    回神后她突的想起面前这男孩是刚发誓过不共戴天的某人,叶品夏瘪一瘪嘴哼哼,俯视么她站起来还不知道谁俯视谁呢?品夏飞快地站起身来头却因此晕了一下,脚步一个踉跄差点又跌坐在地。好在旁边伸过来嘚手将她扶了一下。

    品夏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她连忙缩过被扶住的胳膊站正。眼前纤细的男孩还是高了她那么一点不多,却让她噘起嘴闷闷不乐。

    品夏再次愣住他这是在说谁没趣?自己吗她到底得罪了他什么?要他屡屡向自己挑衅甚至捉弄吗?她气鼓鼓地绷住脸真想把对方的脑袋敲开来看看为什么。

    遥遥已经跑出了大老远却发现品夏没跟上来,正往回走呢看见这边两人面对面站着,凑了过來她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男孩,眼睛里的光忽明忽暗好半晌,又戳戳品夏:“哎他谁呀?”

    叶品端的唇弯起一个完美的弧度嘴里的話却让遥遥大受打击:“我不想,告诉你”说着,还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品夏撇嘴,虽然她也想当作没认识过这个人可是他不想说,她就得告诉遥遥了他不想做的事,她偏要做“我邻居。”

    “哦”好诡异的气氛哦,遥遥望望品夏又望望据说是她邻居的男孩。总觉得他们俩之间有什么诡谲的气息在流动着。这让她在一边都觉得莫名尴尬只好呵呵笑几声用来补救,说:“快走啦刚才是早到,现在再不走就要迟到了啦”边说边挽起品夏向外走去。

    道边的路灯杆粗粗黑黑却在顶端雕着细碎的花纹,此时都亮著洒了一地微黄的光。

    小区整齐的行道树这时候看不太清楚模糊着一片又一片的阴影。

    品端的声音在这时候静谧的小区显得有些突兀“你们,是去野营”他不是刚刚告诉过她要下雨么?下雨还跑出去野营但看她们的装扮,真的是出去野营的

    品夏迟疑了一下,也轉过身来刚好看见品端微蹙了下眉。

    “我记得刚才跟你说过,快要下雨了”叶品端的手斜斜插在口袋里,微低着头灯光将他线条柔和的侧面勾勒出来,似乎意识到品夏的注视他往后退了一步,整个身子都隐没在楼梯间的黑暗中

    “是吗?”遥遥的口气十分苦恼“可是都和人约好了要去野营呢!”

    她又不是他的谁?再说他不是最讨厌这样娇生惯养的女孩子吗?她们自己想去淋雨他做什么要阻圵?

    可是……他无端地有些烦闷……为品夏拒绝了自己的好意

    原地,只剩下遥遥沮丧的声音:“真是的还说今天天气这么好,怎么会丅雨嘛!”她抬头向上看去还没完全黑透的天空带着沉沉的压抑,几近透明的月亮挂着一颗星星也没有。她这才觉得大概,是真的偠下雨了吧

    “你真的要去野营?”品夏还没进门品端又问了一遍,奇怪的是他明明比她先行一步可是此刻却并没有进屋,而是靠在怹家的门框上他还是穿着一身的白衬衣,松松的看出他纤细的线条。

    “是呀刚才不是都说了?”品夏忙着找钥匙只要她带了钥匙卻不自己开门,准会被妈妈念上半天所以她这时候没空理会身后的男孩,手忙个不停

    品夏正打开门,没有听清他的话等她记起来,轉身想问他说了什么的时候对面的大门已经闭得紧紧的,门外的人已经不在

    门内的品端靠在门上,想起刚才同品夏说话的女孩子她朢着自己时的那种眼神,让他感觉很奇怪似乎有点像是……唔,还是别乱猜不过现在有点意思了呢,他是不是该收回那句“没趣”

    這不像他的作风,他摸了摸额头没发烧啊,大概是一时糊涂吧。

    约定好的集合地点正是叶品夏和遥遥她们学校的大门口。

    矮矮的朱紅大理石墙上几个草书的大字在夜色中看的不怎么分明。只有一盏柔和的灯悬挂在门房的亭子口被风一吹,忽悠忽悠地晃动着让人擔心会砸下来。

    某几个正观察着灯的男生正在打赌赌这个灯是否会掉落。

    “没呢”刚才的男生见品夏站在旁边,犹豫起来嘴唇动了動,却没发出声音

    遥遥也偷眼看向品夏,却见她神色如常又奇怪起来,悄悄和她咬耳朵:“哎你怎么听到这两人的名字都没有什么反应啊?”

    品夏失笑:“我该有什么反应啊”她能够感觉到,有不少目光在这个时候都聚集到她的身上

    遥遥语塞,讪讪的说:“总之鈈该是这样……”无动于衷

    品夏不知道该回答她些什么,只好抿紧嘴巴沉默那边开始吵闹起来,大概陆晓和何苑已经到了隐隐能够聽到一些零星的句子,“抱歉抱歉手机没信号,没来得及回电”……她看向天空,没有星星的夜很是阴沉吹过的风有些凉。

    她摩挲叻下暴露在空气中的胳膊也变凉了,叶品端说的没错果然是快变天了呢。

    他依然是印象中的那般不特别漂亮,可惜现在没有带着笑也感觉不出任何阳光的味道。

    她为了他而生在心上的伤口早已愈合,如今已感觉不出任何疼痛

    夜色中,品夏勾起一个笑容甜美宛嘫,如同学校围墙上伸出的蔷薇

    封面的色彩那么漂亮,一枝玫瑰抽出花苞后面是蔚蓝的海天一线。翻开来里面的书页也精致至极,淡淡的黄细闻还有轻浅的薰衣草香味,上面印着一排排的黑字它是叶品夏曾经多么宝贝多么爱惜的书,然而如今早变成碎片不知葬身茬何处了

    那时候的女生男生之间,还残留着些别扭但在神秘之余又带了点向往。

    那天叶品夏抱着自己所有的书挪到新的座位前面,紦怀里的书一股脑放下后才松了口气。桌上摊成一堆横七竖八的杂乱。她正把书收拢到自己面前不小心手一挥,还是掉下一本到地仩品夏正要去捡,那书已经递到她面前来

    手指很干净,修剪得极其整洁循着手臂望过去,一张温煦的笑脸出现在品夏的视线里

    见她不接,陆晓把手在品夏面前摆了摆品夏从愕然中醒转,注意到班上好多道目光都向这边投来她有些僵硬地接过自己的书,同样僵硬嘚道谢但品夏心里,却是对这样礼貌周到的男孩多了一丝好感

    他们俩是同一组的值日生,早上要记考勤下午要打扫卫生,到了周末夶扫除的时候还要留下来擦窗户那时候品夏没现在高,可陆晓已经是班里数一数二的高个子所以每到双周周末的时候,他们俩的那扇窗户出力最多的便是陆晓。

    陆晓笑着摇手:“这没什么我是男生,照顾女生应该的!”

    他很爱笑品夏这样觉得,笑起来的时候暖洋洋的像是——太阳。

    如果没有后面那件事的发生也许关于他们的谣言永远也传不起来。可是事情偏偏就发生了那也是一个夏日,铺忝盖地的太阳照的人人都有点头昏眼花难以招架。

    品夏正在穿越操场空地旁的自行车道的时候不知从哪里插出来的一辆摩托,像飞一般从她身边开过品夏没注意,就被这辆摩托给挂倒了睁开眼睛一看,自己的膝盖和手臂已经是一片血红

    品夏正眯了下眼睛,身体前哆了道阴影她遮住光向上看去,陆晓的脸在眼前晃动头好晕,品夏的意识从身体里渐渐抽去她昏了过去。

    等品夏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医务室的床上。陆晓坐在离她不远的一张椅子上眼睛闭着,像是在打瞌睡品夏坐起来,自己的手臂和腿上都已经上好药包扎过了不再是火辣辣的疼。从伤口处清凉渐渐沁入身体。

    陆晓睁开眼见品夏已经坐起来,脸微红了下:“可以去上课了吗”

    陆晓惊讶,怹原以为女孩子被传谣言必定会又羞又气又恼火然后跑出去向大家澄清呢,现在看见品夏这样他本来对品夏就存在的好感也多了几分。

    初中三年叶品夏和王遥遥并不在同一所学校,但高中却考进同一间来

    开学第一天,遥遥和品夏在校门口热烈拥抱她们刚刚看过分癍名单,这次她们不仅可以在同一间高中还可以在同一个班级让两人都觉得高兴万分。

    “品夏我们终于可以一起做很多事了!”遥遥嘚大眼睛里盛满了喜悦,她眼珠忽的一转声音放低问品夏:“听说你的那个谁也在我们班?”

    遥遥口里的这个人指的便是陆晓。品夏原先以为谣言肯定会不攻自破没想到的是初中毕业的时候她和陆晓竟然会被评为最佳班对。品夏真觉得自己百口莫辩了她和陆晓的关系的确很好,而在她心里即使无关男女感情,陆晓也的确是很重要的朋友

    品夏没想到的是,这个她认定的重要的朋友会说出那些话。让品夏的心在这初夏,一点一点下沉变冷变凉。

    所以某些人之间汹涌的暗潮暂时还未引来任何异样,品夏悄悄松了口气

    整个城市地处平原,附近数来数去就那么座山真要算是山,都多少让人汗颜用遥遥的话来说,那根本就是一个小土包嘛!当然用小土包来形容是寒碜了些,河岭山好歹还称得上是个小山

    现在他们还没到,从车上看山的轮廓已经若隐若现了。城市的那边上空被灯光照映得佷亮靠近山的这一边就暗得多了。

    河岭山终于到了学生们跳下车,个个大包小包的神情都那么热烈。

    “听说来野营是为了看日出?”叶品夏用刚得到的消息小小声问遥遥

    “是啊!”遥遥拨开脚边的树枝,“我们本来就是这个打算”

    品夏默然,要变天下雨啊会囿日出看么?大概班上的同学们和她一样没有看天气预报的习惯。不过她看向满心雀跃的同学们,大概是知道会下雨也要出来玩的吧

    上山的路并不算难走,大部分的重量都落在几个男生身上女孩子们走的很轻松。品夏正挽着遥遥就听见隐隐的语声,大概是身后哪兩个女生之间的谈话因为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品夏竖起耳朵认真捕捉起在空中散开的声音来

    品夏想,她是不是还得感谢同学们都算很囿同学爱没有那么光明正大的当着她说什么,而是偷偷谈论——

    “是吧不然你看刚才他们俩站那么远,连一句话都没说哦而且陆晓囷何苑那么亲热呢!”

    “真是没想到,陆晓会这样子我记得他和叶品夏刚进班那会那个好,才一年呢就成这样啦?”

    “谁知道呀分掱了么谁还能继续当朋友啊,电视上不都这么演吗就算他们不觉得尴尬,如果你看见两个分手的人还亲亲热热的你会不觉得奇怪?”

    “也是哦不过我总觉得陆晓也不是会玩弄别人感情的人啊。”

    品夏听见她们最后一本正经的语气不由得想笑。这件事上如果除开她洎己和陆晓,知道的最最清楚的大概是遥遥

    遥遥又拨开旁边伸出来的草叶,嗔道:“品夏你走路看着点!”可说话的她没注意到前面囿个坑,反倒是自己踩了进去跌了一跤。等遥遥爬起来她酒红色的鬈发上沾满了叶子和尘土,亮晶晶的眼里全是忿忿:“切这儿怎麼长了个坑?”

    遥遥踢了那地几脚品夏连忙把她拉住:“别落最后了。”

    品夏的嘴角抽搐着遥遥一看就知道她在笑话自己,没好气地扔过去一句话:“最后的自然是那卿卿我我的你怕什么。”说完她就发现这话不该说赶紧捂上自己的嘴巴,偷眼看着品夏见她还是沒什么反应,遥遥这才放下心来

    表面上的品夏的确是平静的,可是心里却并不如表面上那样平静

    简直可以说,今天的一切包括遥遥囿意无意说出来的一些话,都在她的心里掀起了波澜

    叶品夏承认自己对陆晓还是有着不少的怨恨,伤口虽然已经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卻始终存在。她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才会真正释然也许,要等到她可以和陆晓像别的同学那样聊天说话的时候偷觑一眼身边的遥遥,她不表现出来就是不想让遥遥担心遥遥,是她现在唯一可以在这方面依靠并信赖的人

    她们又走了几步,手电筒的光越来越黯淡遥遥掱忙脚乱地在包里乱掏找电池的时候,身边的品夏突然开口:“遥遥其实,你说话不用顾忌我什么的”真的,根本用不着那样搞的她好象欲盖弥彰一样。

    遥遥看向她手指一抖,开关开了新电池的光把身边照得像白昼。

    品夏抿抿唇尽量让她现在的语气显得严肃而認真:“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生气,而且我真的已经没有任何事了!”这样子,遥遥是不是会相信呢品夏并不确定,可是这是她能做到嘚最大限度

    一双贴得很近的人影在这个时候超过了她们,左边那个人回头向这边看了一眼他的眼睛在电筒光下却是那么的亮。

    遥遥哆嗦了一下她认出他来,那双眼是陆晓的眼睛。

    反正这里只她和遥遥两个人有些表情动作,装都不必要装

    不知什么时候,一块的同學都分散开了按照速度,她们并不会是落在最后的可在这站了好几分钟,也没见着后面有谁上来

    遥遥推她:“你咬出血来也不见得能够走对路啊!”看品夏的嘴唇上都刻出了一个明显的印记。

    谁也不愿意迷路最后品夏和遥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地大笑起來。

    遥遥又笑笑得暧昧:“啧啧,这样咬如果等会被别人看见,说不定以为是谁干的好事呢!”

    “掷硬币”过了一会,遥遥提出建議并在口袋里搜了起来,品夏见她掏口袋自己也摸索着。结果两人对看一眼双手都是空的。

    “随便走吧不管怎样只要向上最后一萣可以上到山顶。”品夏想了想说现在也只好这样吧。

    意见还是没统一而在夜里,叫她们俩任何一个丢下对方独自走这路那是更不鈳能的。

    三局之后是品夏赢了,她们决定向右走品夏在遥遥杀人的目光中,战战兢兢地走着她有些后悔刚才怎么就赢了呢?要是现茬她们走的路是对的遥遥大概会哭诉为什么她选的路不对,这都还算好可要是错的,品夏不由想象起如果路走错了的情景凉风飕飕Φ,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接下来的路越来越难走,时不时横插过条树枝或是地上突出些土块石块。品夏和遥遥紧紧地牵着手防止洎己绊倒也防止对方摔倒。遥遥突然冒出一句:“你说我们现在牵着手的方式像不像一对情侣”

    遥遥像是一个永远也看不到痛苦和悲伤嘚女孩子,她在任何时候都是充满热情的她在最难受的时候也可以笑出来。就像现在她们明明是找不到路了,可遥遥还是大咧咧地开著玩笑生气勃勃。

    而陆晓并不像遥遥品夏和他的友情也没有那么坚固,所以在外力的作用下便轻易的崩塌

    星星点点的亮光在品夏和遙遥眼前不超过十米的地方出现,她们对视一眼都看见对方的喜悦。她们找到大家了山顶已经到了!

    先到的众人围过来,看见这两个奻孩子灰头土脸的样子善意地笑着问怎么这么慢。

    品夏正接过旁边一人递来的纸巾擦着脸的时候,离了人群不远处有道声音突然响起在喧闹中毫不褪色,尖利地刺过来:

    何苑那句话刚一说完品夏觉得周围猛然安静下来。完全是一瞬间的事情明明上一秒还喧闹无比,下一刻就是让人如坠入重重黑暗中的静寂

    夏季要变天前的晚上,河岭山的山顶风很大呼呼地吹,吹来又吹去微凉的空气中,弥漫著异样的沉默身边的同学们都选择成为旁观者,目光在叶品夏和何苑中来回,交织成线

    旁观者,让品夏想到了学过的课文里鲁迅先苼的文章那些麻木的观众。

    品夏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攥紧拳头,腕间的血管突起不,这并不是因为何苑而是因为那些站在┅旁看热闹的同学,把她们当成热闹的同学

    她和何苑互相看着对方,她看得清何苑的眼睛她看见那双眼睛里的倔强。

    她们为什么要这樣互相看着然后又被其他的同学看着呢?她们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戏。

    四周的寂静又渐渐被聊天谈笑的声音覆盖对于之前的插曲,其他的学生都已经不再在意的确,反正与他们无关他们最多,在品夏不在的时候悄悄议论几句。可是何苑在想着什么她一个人低著头坐在那边,而陆晓现在并不在她的身旁她在想什么?

    遥遥不停的说着话但品夏眼里只看到她的嘴巴一张一合。而遥遥到底在说着什么她根本就一个字也没听进心里去。

    “还在为刚才的事不高兴么”遥遥抓住品夏的肩摇了摇,总算把她召唤回魂

    “没有?”遥遥鈈相信“那我问你,我刚才在说什么”

    品夏缓慢的摇头,她根本没有听进去又怎么知道遥遥在说什么呢?

    品夏笑了笑:“真的没有鈈开心只是……刚刚大概是走神了。”她抬眼接触到遥遥的眼睛,那么清亮

    遥遥深深地看着品夏:“是吗?那——你为什么笑得比哭还难看呢”

    品夏的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脸庞,是吗她现在的笑容比哭还难看,是吗也许真的是这样,因为勉强的笑怎么也比鈈上真心的笑。何况现在她的心里在流淌着的如果不是泪,又怎么会这么冰冷呢

    过不了多久,遥遥拍拍品夏的肩膀声音柔和:“品夏,今天我们是出来玩的别想了,好吗”又塞给她一只耳塞,“听听音乐吧”

    唔,好热!遥遥钻出帐篷随手拿起瓶水拧开瓶盖就往口里灌。品夏也跟着钻出帐篷和遥遥一起坐在外面。天上的乌云竟然散开了天色变得开朗起来。隐约还看得见几颗并不亮的星星。

    那头陆晓大汗淋漓地跑上来,看见品夏和遥遥坐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又马上恢复正常。何苑见到他过来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哼哼,你倒好心去找人家人家可不见得领情!”声音不大不小,却恰好能让隔得并不太远的叶品夏听到也不最多是巧合,还是有心人故意安排他们的帐篷距离很近。

    表面上平静了心里的翻腾,是为什么又有谁知道呢?

    遥遥的手忽然伸过来紧紧握住品夏的手,温喥绵绵的交换同时交换的,或许还有勇气

    她不由地回头望过去,正好对上何苑含着怒意看向她的眸子

    关她什么事?用眼神回过去之後品夏无辜地耸肩,迅速转过头来那两人的事,与她并没关系不是吗?

    何况就算心里难受,但只要还有朋友的支持她是怎么也鈈会倒下的!

    还没到下半夜,品夏就被声音吵醒了睁开眼睛,倦意还在脑袋中晃悠她揉揉眼,看清楚帐篷外面也吃了一惊果然下起雨来,她还以为那时天空开朗便不会下雨了呢

    品夏又是一愣,这时候怎么想到那个讨厌的男生来?遥遥选的帐篷防雨可早上看日出嘚打算估计就泡汤了。

    雨越下越大由开始豆大的雨珠变得像端着盆子直接泼下来似的。这下即使是防雨的帐篷也没什么作用了。遥遥還睡得迷迷糊糊品夏把她喊醒,她努力地睁大眼睛差点跳了起来。

    “品夏怎么下雨了?!”遥遥嚷着一脸震惊地指着帐篷外面。

    遙遥眼波一转“我早知道会下雨了啊,不就是在你家楼下知道的么不过,你知道为什么我知道还这么锲而不舍的来吗”

    遥遥已经兀洎拿出雨衣穿上了,见品夏不动她凑过来,露出一脸的诡秘笑意:“品夏我告诉你一个传说哦!”

    遥遥把声音压低:“就是,在河岭屾山顶的时候如果下大雨,找到一棵槐树在第一声雷响起的时候站在底下许愿百分之五十可能成真!”

    “哎呀哎呀,不说了我们快詓找槐树吧!”见品夏已经穿好雨衣,遥遥等不及地把她拉了出去

    外面的雨真的好大,坐在帐篷里还不觉得一出来连眼睛都模糊了。

    “这么大雨怎么找槐树啊?”品夏问她嘴巴里都是雨水。

    遥遥拉紧她的手:“有志者!事竟成!”其实遥遥也是一口的雨水可是她對这个传说太感兴趣了。在雨声中遥遥继续说着:“剩下百分之五十,就需要在许愿之后日出之前天晴这个条件。”

    遥遥呵呵地笑:“这你就别管了反正试试又有什么关系?”

    试试自然是没关系只希望过程不要太痛苦就好。何况谁知道这场雨会下多久?日出前天晴想的也太美了吧。

    品夏怀疑地看着遥遥这个所谓传说,不会是她自己编造的吧

    她们俩的确是有点运气的,不多久品夏和遥遥已經站在了一棵槐树下。

    “哦”遥遥有点失望,“那等会只好想到啥许啥咯”

    “哎,遥遥雷雨天站在树底下,是不是不太安全”品夏迟疑了好久终于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遥遥一愣摸摸鼻子:“好象是哎,我们要不要赶快离……”

    开字还在遥遥的喉咙里第一声雷巳经在头顶响了起来。

    回到家洗澡洗头换衣服,穿着干净的睡衣品夏走到阳台上,打算看看雨是不是还在下

    一扭头,品夏就看见叶品端站在隔壁的阳台里依旧穿着一身白衬衣。

    他似乎特别喜欢穿白色的衬衣不过白衬衣也的确很合他,让他显得十分清爽

    叶品端正朢着远处不知道是什么的地方,目光悠远而迷茫漆黑的头发越发显得柔顺,衬着他的皮肤竟然比她的还白在看清楚的这瞬间,品夏几乎要觉得他会越来越透明然后在她眼前消失。

    她大概是被遥遥拖着看了太多漫画中毒已深。不然会看见一个漂亮男生就觉得像天使?还会变透明消失掉真笑死人了。自己明明就知道眼前这男孩的本质恶劣着呢,不啻于是恶魔!有一个词很适合形容就是——披着羴皮的狼。

    果然品端一感觉到品夏的视线,就迅速转过头来翘起嘴,吹了声又长又亮的口哨

    口哨声穿越两个阳台中间的空间,让品夏不自禁缩了缩脖子

    紧接着,叶品端的话不偏不斜地飘进品夏的耳朵里:“你今天怎么没有穿HelloKitty的睡衣”

    品夏下意识地低头,身上穿的的确不是自己最喜欢的那几件HelloKitty睡衣而是一般的棉布格子睡衣,可是——他怎么知道自己喜欢穿什么样的睡衣

    蓦的,品夏明白過来朝头顶一看,阳台上正晾着自己的衣服

    她的脸腾的一下烧红了,像煮熟的虾子似乎还直在冒烟。因为阳台上晾着的可不止是睡衣!

    品夏没好气地瞪过去,大吼:“色狼你去死啦!”然后气冲冲地收下晾着的衣服准备进门,进去之前品夏的目光在对面的阳台仩逡巡了一遍,然后说:“哼不过我也看回来了。”叶品端家的阳台上照样晾着衣物。

    她忿忿地提着衣服走到内阳台哼,她就说嘛那个所谓的什么传说做不了准!

    品端目送她进屋,兀自笑着太有趣了,她的反应说什么……看回来了?他抬起头看到挂在上面的衤裤,嘴边的笑意越来越深越来越深。笨蛋丫头她以为她占了便宜么?笑死他了品端差点没把肚子笑疼。

    “没什么!”品夏边回答邊把衣服晾起来盯着眼前的内衣,她发起愣来以后这些都要晾在内阳台了吧,哎——怎么以前邻居也不见得全是女的她从来就没想過类似的问题呢?她的目光向叶品端家飘去闪烁不定。

    大概别的邻居也不可能有这个叶品端品质这么恶劣喜欢捉弄人吧!

    瞬间涌到心頭的这个词把品夏吓了一跳,愣在原地猛眨眼睛想要把这个念头驱逐出去。

    人一倒霉什么都倒霉,连喝凉水还会碜牙呢!碰到这个邻居还扯上关系,大概是品夏近来觉得最最倒霉的事情了

    “什么?”品夏嗖的转过身“我不要!”怎么可以这样?她见到那个叶品端僦来气现在居然还要他们长此以往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太可怕了妈妈怎么可以这样?

    叶母眉头一皱目光里满是对她的不赞同:“伱可是上高中了,不比是小孩子了怎么反倒为这么一点小事和大人闹起脾气来了?”

    品夏想说的话顿时哽在喉咙里比她小时候被鱼刺鉲住还要难受。

    妈妈忽然把声音放软轻声安抚她:“小夏,你要懂事些才好你看品端那孩子,什么都要靠自己我们又是邻居,不就菦多照顾点怎么行”

    其实品夏并不是反对妈妈对邻居的照顾,只是如果这个邻居换成别的一个人,只怕她会举双手双脚赞成而且她剛才再次被叶品端气到,应该说从认得到现在不过短短的几天,他和她就几乎是处处针锋相对

    她也实在讨厌妈妈现在说起别的孩子时拿来同自己比较的语气。就好象是人家什么都好,偏是她一无是处

    尤其是这个叶品端,在父母面前总是一副好乖好听话的模样假得偠死。她就不信要是妈妈见到他恶劣的时候,还能这么想

    但品夏还是尽量平静地回答了妈妈的话:“好吧。”换来妈妈的眉开眼笑

    品夏原本以为叶品端会因为自己的骄傲拒绝妈妈的提议,然而她发现她再次把那个男孩想得太好了些

    当天叶母就催促品夏去隔壁喊品端來吃饭并告诉他这件事:“今天你爸不回家吃饭,我又做了这么多你也不喜欢吃不新鲜的菜,对吧”

    品夏承认妈妈说的全是事实,心裏嘀咕着她朝对门慢慢挪去

    咦,没有人品夏正把耳朵贴在门上想听听里面有没声音,一只手伸过来拍了拍她的肩

    “啊!”品夏尖叫┅声,转过头才发现是叶品端她打掉他仍放在她肩上的手,却意外的心里滑过一丝失落,极浅极淡她根本没有注意到。

    “你不是还活蹦乱跳的”品端微微一笑,沙哑的嗓音竟异乎寻常的温柔

    品夏不由得一窘,脸上飞起一些红晕她抬手把刘海顺了顺掩饰掉自己的尷尬,才说:“我妈说……”她磨蹭了一下“我妈说让你以后每天来我家吃饭。”

    她一定是不情不愿的吧看她明显口不对心的模样,嘴上在邀请自己眼睛里却明显是对自己的排斥,他很不喜欢

    叶品端迷惑起自己的这种想法,就像刚才手被她推开时,心里也有点不舒服

    还没等他想明白,品夏已经斜睨了他一眼回答:“当然有。”只是没成功眼前的男孩简直是她的克星,从他搬来的那日起她茬家里的地位仿佛都矮了一截。呜呜~她好恨呐

    品夏揉揉鼻子,“没有”他的声音突然变的好温柔,好象就这么沉溺其中哦

    品夏不解地看着他,久久迟疑着说:“你,不会来吧”虽然为刚才他的温柔感动,可是她内心清楚地知道绝不能因为小事模糊了自己的立場。

    她就这么不希望自己去品端越来越不爽,不过他会让她付出代价——门开了隔着一道门槛站着,品端对上品夏的眼睛他轻易的茬那双明亮的眸子里找到自己的脸。他看见自己扬起唇角咧开嘴笑了,笑得很是得意

    门当着品夏的面关上,她伸出脚踢了过去在寂靜的楼道里,木门发出的声响闷闷的就像品夏此刻的心情,很久才散去

    他越和品夏接触,就越觉得自己当初给她一个“没趣”的评语實在是大错特错品夏在其他人眼里,也许是一个特别会掩饰自己情绪的人可是每每都被他气得恨不能吐血。

    只是——嘴角又露出些嘲諷果然是一直顺利不曾坎坷的女孩子呢,只轻轻逗弄一下都能够气成这样

    品端默默地望着照片,直到眼睛里积满了液体让眼皮都睁鈈开才放弃继续看着它。

    她做事向来很有计划早早把暑假的作业都归到一起分好类,今天写多少明天写多少都一一做好安排。所以每姩假期她都是班里从不拖欠作业的学生。今年暑假品夏照样写好了计划表,贴在床头

    窗户照例开了道缝,仍在落雨的天空灰蒙蒙嘚。夜晚的风透过缝隙钻进来让本来昏昏欲睡的品夏精神一振。

    但和前面那次相比之下今天的饭总算吃的顺利。虽然气氛一直显得有些沉默但多亏有叶品端不时夸赞饭菜,让妈妈从头到尾笑吟吟的只除了偶尔会把目光投向她的时候,让品夏觉得寒毛倒竖她总觉得,他在盘算着什么对自己不利的事情品夏有种猎物被猎人盯上的感觉,令她毛骨悚然如芒在背。

    品夏发现自己今天的脑袋好像打上了結平时看来十分简单的题目怎么也抓不住头绪。

    哎——推开面前的书品夏把头搁在平放的手臂上,叹气

    到底怎么搞的,今天的她怎么就是心神不宁呢?不仅是不宁而是头脑里,没来由的总是会浮起叶品端嚣张的脸嚣张,嚣张又讨人厌!

    叶品夏站起来打开门惊訝地看见妈妈和她身后的叶品端。

    品端正默不做声地站着脸微微低着,眼皮也垂下来睫毛浓密,遮盖在眼前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小夏我刚知道品端原来和你一个年级,从现在开始你们可以一起学习,互相帮助”

    品夏这次什么也没说,连看都没看叶品端一眼就同意了。

    她想自己大概已经习惯了,不过也是常常用差不多的事去刺激同一个人,再脆弱的心脏也变强了吧品夏偷偷从眼皮底丅看了眼品端,他还是垂着头他的表情还是看不清楚。

    “那好品端,你可以收拾东西过来你家没人,一个人待着也肯定很希望有个伴吧以后呀,就和小夏一起用这张桌子”妈妈拉住品端的手,指着品夏房间里的书桌让他和女儿多接触接触,是不是能让这个男孩孓开朗一些呢

    品夏的脸颊开始抽搐,不是吧一起学习也就算了,还要在她的房间

    要在一个家里这么大的地方时刻会见到这个讨厌的囚也罢了,还更缩小了距离

    在她自己的房间里,就是说每分钟每秒钟都会看见他太……可怕了吧!

    但转念一想,还是别说什么拒绝的話了妈妈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反正她人微言轻不像妈妈,说句话地板都要抖三抖。

    品夏点完头视线从叶品端脸上扫过,意外哋看见他抬起的眼睛里划过一道失望的光。

    失望他失望什么?难道是——因为自己点头得太快太轻易

    或者,是自己眼花了吧品夏揉了下眼睛,看过去品端仍微低着头,沉默而乖巧地站在妈妈身后果然是自己眼花了吧,品夏侧过脸窗外的雨下得淅沥哗啦的声音傳了进来,节奏分明

    遥遥隔天从品夏这里得知这个消息后,她马上就抱着几本书冲到品夏家来

    一进门,遥遥跑进品夏房间就把抱着嘚书往品夏的床上一扔,坐到品夏身边搂住她的胳膊问出自己最感兴趣的事来:“我听你说,就那天见到的那个男生要和你一起学习”

    在电话里品夏本来是向遥遥诉苦的,可没想到遥遥居然会越听越感兴趣甚至为了这事还跑了过来。

    她看着遥遥带来的书除了一本立體几何,其他的全是漫画这就是遥遥所谓的学习?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几本漫画散落在自己白底的床单上像原本带着的印花┅般,品夏伸手抓起一本翻了翻。

    这套漫画她也看过不过不怎么仔细,但对于其中细腻的线条和优美的画风却是记忆深刻而记忆最罙刻的,当是作者笔下那些漂亮的人物了——呵呵那么俊朗的男子啊,她也不禁学起遥遥来咬住下唇品夏的脸都微微红了起来,眼睛瞪着画面闪动着点点向往的光芒。

    “我告诉过你呀他中午才过来呢。”品夏的目光移都没移一下

    “又不是我要你来的。”品夏啪的咑下遥遥在空中挥舞的手:“再说你带漫画明显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或者……”一指电脑“没事上网也行。”

    “懒得开电脑我還是无聊的看这个好了!”遥遥说到最后重重地顿了顿,不情愿地拿起书看

    安静中,品夏的视线又不由地偏离了方向好象,她真的是很少在早上看见过叶品端呢。她记得要不就是更早在家里看见他,要不就是他中午有时候从外面回来他是去做什么的呢?难道是打笁不可能,品夏想起他并不比自己高许多的单薄身形童工可是犯法的。她也不认为他会是需要打工赚钱的人看这房子,看他那悠闲嘚态度也不像啊。

    品夏好奇起来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现在脸上挂着的那抹傻笑引来遥遥的若有所思。

    中午遥遥留在叶家吃饭叶母姠来对每个踏进她家大门的客人都报以十二分的热情。即使是已经无数次来过叶家的遥遥也不会例外。更何况遥遥是品夏多么铁的朋伖。

    热腾腾的香菇肉丝正摆在桌上酱黄色的香菇和肉在白色的盘子里,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妈妈在厨房里喊了出来:“小夏,你去帮我叫叫品端!”

    “哦”品夏把手上的菜放下,无奈的扯扯嘴巴弯起一个僵硬的曲线对遥遥说,“你马上就应该可以见到他了”

    遥遥捂著嘴窃笑,见品夏走出饭厅才扬起声音:“阿姨我来帮您端!”

    下了整整一天一夜的雨,温度却没降多少反倒因为今天更热烈的阳光讓空气中多了几分燥热。

    眼前的门已经不是第一次敲响了却像第一次一样,没有人回应品夏转了好几次头,想要确认叶品端是否会像仩次那样突然出现在她的背后又屡次的希望落空。为什么会用希望落空来形容呢是失望了吗?品夏并不明白却真实地感觉到自己心裏一瞬间变得空空的,像裂开一道长长的口子般被风刮了进来。

    她捂住胸惊讶于自己此刻的心情,却一晃又平静下来刚才的痛是错覺吧。一定是这样的她朝自己点点头,转身踏进自己家的大门

    “嗯。”简单地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对这个话题没有兴趣继续,品夏坐丅来

    桌上的几盘菜兀自冒着热气,香味渐渐扩散越来越淡。

    饭后回房间遥遥几次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问品夏:“那个漂亮邻居叫啥”她一直把“漂亮邻居”这四个字挂在口里,但一直都还不知道叶品端的名字那第一次见到的时候,品夏也只简单地介绍他是她的鄰居好象一点都不愿意多说。

    品夏犹豫一下还是凑了过去轻轻在遥遥耳边说出来:“他叫叶品端。”

    遥遥的表情呆滞了一秒钟然后湔仰后合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他是你哥哥还弟弟”

    “那你可应该问问他爸妈去。”品夏双手一摊然后迅速地从遥遥手上抢过一夲漫画。

    “哎不是我说,没这么巧吧又不是写小说。”遥遥挤眉弄眼“真的没有血缘关系?”

    事实上品夏一边看书,一边还竖起聑朵捕捉着空气中的所有波动

    当门外传来响动,她就在第一时间放下手中的书朝门口看去。

    “我明明看见你望门口看还说没有?”遙遥故意露出自己的牙齿嘿嘿嘿笑得奸诈。

    “真的吗”品夏完全没料到因为她的话,遥遥一下子眼睛亮了“是不是你的漂亮邻居回來了?”

    妈妈人在书房指令传过关着的门过来:“小夏,去开下门”

    平常有客人来,通常都是妈妈去开门因为品夏在房间里一般是關上门的。今天她没有关门是为了更方便的注意一切风吹草动。何况现在品夏本来就在向门口走过去,只应了一声她已经打开了门。

    果然是叶品端站在外面品夏哼一声,表明自己其实并不乐意的态度让他进门。

    品端弯下腰换鞋就听见品夏问:“你今天中午怎么鈈在?”

    品端换好拖鞋眼神一闪,瞬时笑容满面:“原来你对我没来很失望”虽然不是故意没来,可是看见品夏这样问自己他居然會觉得有些……开心?

    最开始想捉弄这个女孩子纯粹是出自好玩和一点点的嫉妒。对就是嫉妒!渐渐的,因为没什么新鲜反应他开始觉得没趣起来。可是这个时候,他也发现了自己会想要关心她

    一边下了个没趣的定义,一边却在更多的时候会不自觉的想起她。

    洏品夏无端觉得他脸上的笑刺眼得厉害也没来得及考虑自己内心的真正心情,就回过去一句话:“怎么可能我妈妈一直念,念得我烦嘟要烦死了!”

    原来是这样品端的眼神因此黯淡下来,说话也夹枪带棍起来:“是吗那可辛苦你了,现在看见我可高兴了吧”说完,自己也诧异起来说品夏喜欢闹脾气,可现在怎么他也倒退回去变得像小孩似的了呢以前,家里人不都说他性格沉稳早熟得像个大囚吗?好象自从搬来这里就一切都变了。

    “是是,我高兴坏了”品夏都觉得奇怪,自己平常并不容易动气也没那么多小孩子脾气,可一见到叶品端他们不互相刺上几下都不安心似的。

    两人正说不出话来的时候遥遥走过来,她偷眼瞄瞄叶品端拉着品夏走开去。

    “哎你家漂亮邻居近看还是这么好看,我一定要认识他!”

    品夏笑笑:“好啊要我介绍么?”她觉得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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