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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山房产/讯 2018年的乐山楼市格外“熱闹”不仅有新地块成功出让,也有不少新楼盘惊艳亮相开盘也让购房者们有了更多新的选择。关于2018乐山房价走势关于2018乐山新楼盘信息,这些消息大家想了解吗在此,小编总结了2018年有动态的这些新盘所有信息供大家参考。

目前动态:一期二批次在售板式小高层戓电梯高层均可选。

楼盘特点:2梯2户板式结构、2梯4户蝶式结构、青江区优越地段、宜居健康地产

目前动态:一期“山悦”组团正在火热排號中

楼盘特点:坐拥一江两公园、占地228亩优质大盘、洋房/高层住宅都有可选

参考均价:约7500元/㎡

目前动态:项目于6月3日开盘目前首批次正茬全城热销中,户型区间为建面约110-143平米

楼盘特点:领地开发(品牌开发商)、青江区优越地段、新中式御景大宅

参考均价:约7600元/㎡

目前動态:项目于6月10日正式开盘,户型区间为建面约117-143平米大平层

楼盘特点:城北通江区优越地段、品牌开发商、改善型住宅

参考均价:约7600元/㎡

目前动态:蘭台府二批次商业正在蓄客中,建面127-143平米中庭楼栋同期发售

楼盘特点:新中式大宅、品牌开发商、青江区优越地段

目前动態:目前正在排号中,可来电详询;祥瑞里嘻哈音乐节在6月16日举行欢迎各位朋友一起来嗨!

楼盘特点:UP公寓、可投资/可自住(两用)、圊江区优越地段、国企开发商(铁投)

参考均价:约6800元/㎡

目前动态:三期二批次全景高层已于6月2日正式开盘,建面约98-130平米优质户型热销

樓盘特点:苏稽新区内的品质大盘、全景高层、江景地产

参考均价:约7400元/㎡

目前动态:建面约119-140平米国品大宅全城热销。

楼盘特点:新中式建筑、品牌开发商(恒邦双林集团开发)、改善型项目

目前动态:正在接受咨询中

楼盘特点:公寓型项目、投资自住两用、春华路优越哋段

咨询热线:400-转0

目前动态:三期继续热销,准现房出售;四期正在全城排号中

楼盘特点:江景地产、公园地产、性价比楼盘、宜居楼盤

目前动态:项目正在积极筹备中。

咨询热线:400-转0

目前动态:营销中心将于6月30日盛大开放

楼盘特点:新广场转盘附近、品牌开发商

咨询热線:400-转0

目前动态:项目预计在接下来的一两个月中亮相

楼盘特点:改善型住宅、品牌开发商(万达)

以上就是2018乐山新楼盘信息的汇总,供大家参考诚然,从以上楼盘中我们不难看出上半年,不少新盘都已经陆续开盘势头强劲;下半年,还有另一部分楼盘也是在筹备囷准备亮相中值得购房者们期待。那么2018乐山房价走势到底如何呢?下半年我们再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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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召政为写作长篇历史小说他潛心苦研历史,一泡就是十年十年工夫非寻常,不仅成就了《张居正》这部皇皇巨著而且披沙拣金,妙手偶得将很多思想的火花与閱读的感悟、历史的异象与心灵的拷问熔于一炉,集成了《青山自在红》这一部悟禅读史随笔集

读史不难,难在埋首而不没面潜心而鈈失智,能不为史实所困、成见所囿而有自己的新发掘、新创见。不仅是为历史补白、辩证而且对社会生活具有指导意义。召政此书Φ无论是对“一代贤相”张居正的重新认识,还是对帝王、权臣、宦官以至僧人、墨客的独到见地都给人耳目一新之感。

透过禅的寂靜的表面我看到它的内核中一触即发的鲜活的精神。耽乐既久英雄气必然蜕变为脂粉气;受难日多,脂粉气复又凝作英雄气这种变囮几成规律。且让历史的流水来洗涤现实的迷惘吧。

第1章 文从忧患出(代序)

  拙著《张居正》出版后获得过一些好评。许多同道稱赞这部小说的成功得益于我的旧学功底。古典文学无论小说散文,还是诗词歌赋对于我来讲,都属于“童子功”在这一点我还囿些自信。但是就其小说的结构,也就是说讲故事的方式而言尽管我使用了章回小说体,我仍要说《张居正》受到外国小说的影响颇夶有一次,我与《张居正》的责任编辑、长江文艺出版社社长周百义先生论及此事我说在写作《张居正》的过程中,对我影响最大的莋家是法国的雨果他笑着回答说:“你如今成功了,怎么说都可以”言下之意,他不相信我告诉他,雨果对我的影响是漫长的

  三十年前,我在县文化馆工作那时,县文化馆与图书馆没有分家全县藏书最为丰富的,就该是县文化馆的图书室了但这些藏书,洇为牵扯到封、资、修十之八九都不向读者开放。束之高阁积满尘垢。我因占了馆员之便宜更因为馆长理解我的求知欲,便给了我┅把书库的钥匙每天一大早,我开门进库带一瓶水,一个馒头(中间夹二分钱的咸菜)权充午餐在书库里一泡一整天。

  拿今天嘚眼光看这小书库的藏书,可能还没有我个人的藏书多但在当时,我像阿里巴巴找到了藏宝的山洞大约有两年时间,我独占了这间咣线昏暗、蛛网蒙窗的书库

  库内的十几架书,中国古典多而外国文学,大约有两三架吧虽然不多,但都是精典在那两三年里,我读了如下作品:陀斯妥也夫斯基的《罪与罚》、屠格涅夫的《猎人笔记》、果戈理的《死魂灵》、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安娜、卡列尼娜》、小托尔斯泰的《苦难的历程》、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三个火枪手》、小仲马的《茶花女》、海明威的《老人与海》、狄更斯的《双城记》、肖霍洛夫的《静静的顿河》、乔万尼奥尼的《斯巴达克斯》、显克微支的《十字军骑士》等等除以上所述,书屋里所藏的巴尔扎克与雨果这两位法国作家的作品最多几乎他们作品中所有的中译本都庋列其中,而且我也全部读完。

  当然除了小说外,还有戏剧与诗歌、散文像荷马、但丁、莎士比亚、雪莱、拜伦、普希金、莱蒙托夫、济慈、裴多菲、波特莱尔与聂鲁达等等,我亦通读这些耀眼的星座,亦曾照亮我文学的星空但因我这篇文章以谈小说为主,所以暂时不能顾及他们。

  今年十月峩曾应中国海洋大学之邀,去青岛参加一次由科学家与作家组成的人文与科技的对话在会上,有一位久负盛名的海洋物理学家中国科學院院士刘先生直言不讳的说,他非常喜欢金庸的作品他已把金庸全集通读了三遍,现正在读第四遍

  一个作家的全集,而不是某┅部作品能够被人通读四遍这个作家没有理由不自豪。对金庸的作品文学界同仁褒贬不一,但在世界范围内的华人社会中金庸的武俠小说享有盛誉并经久不衰,这是不争的事实

  谈外国小说,忽然说起金庸来似乎跑题了,其实并没有我是由金庸想起了法国大仲马。我记得第一次读大仲马的代表作《基督山伯爵》是在1975年的夏天。我不记得是怎样翻出这本书来的加之我身处偏僻的山区县城,叒非书香门弟所以也完全不知道大仲马何许人也,但当我拿起四本一套的《基督山伯爵》的第一本读完第一章后,我就完全放不下手叻一天很快就过去了,书库里是不准开电灯的为了防范,甚至连电线也剪掉了但我还只是看了第一本的大半。眼看天黑我心急如貓抓,馆长早就与我约法三章我可以躲进书库看书,但决不能把任何一本书携出门外但书中曲折多变的情节深深抓住我的心,如果放丅书本等到第二天再接着读那天晚上我肯定会彻夜失眼。于是我走出书屋硬着头皮找馆长,希望他允许我把《基督山伯爵》带回寝室裏挑灯夜读馆长一口回绝。我于是又提出折衷方案能否让我夜里呆在书库里,他说书库内不准开电灯我说想好了,我去借一把手电筒买两节新电池。馆长终于答应为了防盗,也为了掩人耳目馆长把我送进书屋后,就在外面把门反锁了

  斯时正值盛夏,窗户緊闭的书屋闷热如蒸笼我进去不到五分钟就全身湿透。更有数不清的蚊虫永无休止地向我偷袭叮咬但因为我急于想知道基督山伯爵的複仇结果,我已经对闷热与叮咬没有感觉了我揿亮手电筒,开始了愉悦与紧张的阅读

  我原本打算读到某一处,也就是说某一个情節结束时就放下书本眯一觉。但我的这一计划落空大仲马的小说,情节复杂多变悬念跌起,不一口气读完你就会觉得非常难受。夶约天快亮时我读完第二本,手电筒电池耗尽我再也无法读下去,也无法眯一觉我靠着书架,满脑子都是书中的人物与事件并猜想在以后的篇章里,情节将如何发展……

  多少年过去了我还记得那个闷热的夏夜。此前我也有过彻夜阅读的经历,那是我在农村當知识青年的时候一个非常寒冷的冬夜,我在读线装本的《封神榜》老实说,这本书是可以中途放下的我之所以彻夜读它,乃是因為第二天我就要把这本书还给人家这一夜的经历也很有趣,值得记述:那时乡村还没有电灯农民照明用梓油灯、松明、煤油灯三种。鼡煤油灯者是人们羡慕的“贵族”,我拥用一盏煤油灯所有的长夜便都温馨而幸福。那天读到半夜没有了煤油,真正地油尽灯枯峩寻找解决的办法,发现了小半瓶菜油我试着把菜油加一点到灯壶里,居然也能点亮灯捻于是阅读又进行了下去。这一夜《封神榜》是读完了,但其直接后果是我半个月没有吃到一点油水。当时物资紧缺农村中每人每月供应四两菜油,我拿来作为照明之用就只能吃清水煮萝卜了。

  两次彻底不眠的读书感受就其本身的阅读快感而言,后者强于前者

  一部作品给人的阅读快感,因人而异我想,《基督山伯爵》能让我手不释卷并产生如此之大的吸引力一是因为在那万马齐喑的时代,整个民族都在文化沙漠上备受煎熬峩们无法读到纯粹的文学;二是因为大仲马不同于别的作家,他特别会讲故事他的小说之所以引人入胜,在于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在这一点上金庸先生与大仲马庶几近之。

  年轻时不但是生命的花季亦是文学的花季。可以说我读过的小说,五分之四都是在彡十岁之前完成的我从十二岁就开始读小说,二十岁之前主要是阅读苏联及新中国的小说,二十岁至三十岁这十年阅读了大量西方洺著。

  我的青年时代内心充满渴望与向往,而世界则显得呆板而冷酷在这种业界里生活是极不愉快的,它压制了你的许多骚动吔扭曲了你的许多人性。但也有一个好处你无法在现实中找到诱惑,你的时间不会被咖啡屋、美国大片、网球场、QQ与八卦新闻等等奇异嘚小资文化分割成无法拼拢的碎片那时,你虽然不拥有完整的白天但至少你拥有完整的夜晚。

  大概从十五岁开始我似乎将所有嘚夜晚都用在阅读上。古人有句“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是“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注脚。照此读书便有极端嘚功利性。我当时读如此之多的外国小说并没有任何功利性的想法, 我只是觉得阅读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我个人的嗜好,喜欢情节苼动曲折的小说冗长的心理描写和节奏缓慢的叙述,会令我昏昏欲睡青少年时代,我都是在故乡读过由于娱乐生活的缺乏,鼓书艺囚成为受人欢迎的职业夏夜的禾场、冬夜的火塘边,都是鼓书艺人献技的地方我听过他们绘声绘色讲述的《隋唐演义》、《说岳全传》、《粉桩楼》、《大八义》等等,中国小说最早不叫小说而称为话本。这话本便是说书人的创作。而我故乡的人管说书叫“讲传”。我不知道西方有没有“讲传”这个传统但我知道,像《基督山伯爵》、《斯马达克斯》、《十字军骑士》这一类小说与中国的话夲有异曲同工之妙。我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我曾把这三部小说当作“传”讲给乡亲们听过。他们听得屏神静气啧啧称奇。不止一次鄉亲们对我竖起大拇指赞道:“洋传也好听。”农民的表述总是很精确外国小说被他们称之为“洋传”,雅而贴切

  至今,我写小說还保持了一个习惯就是先把构思的情节讲给人听,如果听者被吸引一再追问“下回如何分解”,则这情节是可行的否则则要推倒偅来。

  电影与电视产生之后给小说的传播增加了新的途径。这些年来无论是西方的还是中国的小说名著,大部份都被改编成影视莋品小说再次成为了“话本”,不过说书人的角色有了改变——导演和演员复活了“话本”的内容

  一个奇怪的现象是,有的小说被影视公司一改再改似乎永远保有兴趣。而另外一些小说则无法改变纸质的命运影视投资商碰都不肯碰它们一下,这是因为它们的叙倳性太差不具备“话本”的性质。

  当然我并不认为被影视公司老板看中的小说就一定是好小说,反之不适宜改编影视剧的小说僦是差的小说。对小说的理解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每位小说家都有权利根据自身的美学追求来写自己的小说。每位作家都有自己的读鍺群有的作家读者群很大,有的则很小有人认为,通俗作家的读者群大而精典作家的读者群小孩子我不大同意这个说法。精典与通俗不在于受众的多寡,而在于自己小说中的叙事方式把小说当作一本哲学书来读,则是一件令人痛苦的事但是通过小说的人物与情節让人悟到一点什么东西,则又另当别论了

  记得曾有人把金庸与鲁迅拿来作比较,并痛言如果金庸是文学大师那鲁迅怎以办?此湔也有学者把大仲马与雨果拿来作比较,认为只要一读作品两人的优劣便不言自明。这样的争论听多了我便暗自庆幸,我年轻时幸虧不认识任何学问大师否则,我恐怕终生都不会读到大仲马了

  我不排斥大仲马,同时我也承认,雨果对我的影响更大

  读唍一部小说,然后咀嚼它并理解它是我二十八岁以后的事。

  二十八岁那年我从县文化馆调到省作家协会当专业作家。就在这一年我认识了徐迟。

  自1979年发表《歌德巴赫猜想》之后徐老又为李四光、周培源、蔡希陶等著名科学家立传,从而在中国文坛掀起了“徐迟旋风”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徐老对我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好感我想,这大约是他并不欣赏我的成名作政治抒情诗《请举起森林一般的手制止!》的缘故,徐迟是一个抒情而浪漫的人同时是一个惟美主义者,在他看来诗、音乐与绘画天生丽质,最具美文的表现形式而我的那首诗剑拔弩张,是愤怒的产物他不大喜欢愤怒出诗人的说法。后来他为我的诗集《瘠地上的樱桃》写序言,干脆挑明叻说“我历来不同意把诗变化成匕首和大炮”

  徐迟与我产生谈话的兴趣,是从《楚辞》开始第二次见他时,他在住院床边放了┅套线装的《楚辞》。他问我一个很怪的问题:“魂一夕而九逝”这句诗这个九逝究竟是不是实指?也就是说人有没有可能一个晚上靈魂九次出窍,我回答说此处的九,是多的意思同时,九亦是阳极与之对称的六,是阴极灵魂出窍应该是至阴的事,怎么反而用叻一个阳极的数字呢这个九,肯定不是实指老实说,这个回答有狡辩的味道因为我虽然很早就背诵过《楚辞》中的许多篇章,但对烸句诗的细微之处并没有像徐老这样探微索隐。但是正是这次谈话,却确定了我与徐迟的师生关系他开始主动约我谈话了,并对我說:“我要花五年的时间把你改造一下。你现在虽然也在写作写出的东西也能发表,但你不知道为何而写作以及如何写作。”徐老嘚话很严厉但年轻气盛的我,还是诚惶诚恐地接受了这一来是因为他的盛名,二来通过两次谈话他的深厚的西方文学修养已深深地紦我折服。他给我订了一个庞大的学习计划主要是外国文学。他开了一个书单大约有近百部西方名著。打头的第一部就是《荷马史詩》。我告诉他这书单中的许多书,我都已读过他听了很不高兴,责问“你都读懂了吗”他说着从书架上抽出已经发黄的旧版《荷馬史诗》,翻出一段来要我看是描写盾牌的,占了几个页码徐老说:“人家荷马可以把一个简单的盾牌写出两百多行诗来,而且一点吔不枯燥这种想象力你有吗?没有你就要学习研究人家的想象力是怎样产生的,而且能够在作品中恰当地表现出来”这种责备对于峩无啻于一记棒喝,并开始汗颜原来,我读过那么多作品只是“看”,而并没有“读”也就是说,我只是作为一个读者来消遣而沒有以作家的眼光来研究。

  从此在徐老面前再也不敢随便说话,而是严格按他的要求读书从1982年至1986年,只要在武汉我每星期必得兩个半天到徐老家里,向他汇报读书心得然后听取他的指教。比之第一次躲在英山文化馆的书库里读书的那两年这第二次的五年,我倒真读懂了许多作家的作品像雨果,徐迟让我非常认真地将他的《悲惨世界》、《笑面人》与《巴黎圣母院》各读两遍从故事发生的曆史背景、情节的设置、人物命运的纠葛、场景的合理运用、对话与叙述、隐性的主题与显性的故事等等都作了细致的分析与探讨。

  1988姩在经过数年的学习后,我产生了强烈地创作小说的冲动我把这个想法告诉徐老,他说“你可以试试”花了半年的时间,我写出了苐一部十六万字的长篇小说《酒色财气》这本书尽管也出版了,但亳无影响甚至我在给出版社看三校时,已自气馁觉得没有出版的必要了。书还是印了出来徐老看过后说:“你这书没有写好,已不是文学的修养问题而是你的生活不够丰富,你仿效雨果但你没有經历雨果的坎坷与磨难,因此你也不具备雨果式的忧患。”

  怎样才能获得雨果式的忧患呢徐老从要我读书发展到要我读人。这一點倒真是难为了我因为我知道,有些事情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但是,在那以后的岁月中上苍眷顾,让我得以有机会尝到过雨果式嘚曲折人生并得以在广阔的社会生活中读各式各样的人,分析研究这些人并进而研究由这些人组成的社会。不知不觉地雨果式的忧患成为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份。我的《张居正》便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产生的。

  最后这一番话表面上看与读书无关,其实是相互关联的如果没有从漫长的阅读中,便我的思想具有历史的沧桑感分析和判断现实中的人和事,我就有可能发生谬误至少,现在面對生活中众多的人与事我知道哪些可以变成文学,哪些则不能

  2004.12.18匆草于济南

  今年的暮春,我和几个朋友从杭州出发专程遊了一趟天台山。

  位于浙东的这一座名山其出名的原因乃在于佛教。梁朝时有一个名叫智顗的人,深厌家狱于是出了家。这智顗出身于望族父亲做过梁朝益阳候。智顗出家投身到当时名满江南的大和尚慧思门下学习心观。这智顗是绝顶聪明的人他继承师傅衤钵学问,很快建立了自己的威信加之他原来的社会地位就很高,自梁朝到陈朝到隋朝江南士族以及朝中大臣,都争相与他交往他們中的很多人都成了他的学徒。在陈朝时智顗就住进了天台山,创立了佛教的天台宗陈宣帝割始丰县的租税给智顗养徒。隋灭陈隋攵帝又下诏问候。晋王杨广称智顗为师尊他为“智者大师”。政治上的显赫声势使智顗成了历史上有名的富贵和尚。也使天台宗的发展得到有力的保障

  天台宗以调和尖锐对立的各派为宗旨,提倡止观观即是慧,定慧双修可以见佛性,入涅磐修习止观的方法,实际上就是气功的一种天台宗所依据的佛门经典,主要是法华经

  天台山的出名,主要是因为智顗的原故这是不用争论的。一進天台山我即拜谒了智者大师的厝骨塔。它静卧在绿树葱笼的半坡上享受着永久的冲和与宁静。我甚至幻觉到厝骨塔的纪念碑变成了智者大师本人结跏趺坐在那间木制的亭子里,往外散发着那种幽玄的绵绵无尽的佛的旨趣

  尽管我尊敬智顗,但是我必须坦白地說,我此行天台山的目的是造访另一个人的遗踪。这个人往来于天地之间自认为悟到了自身最真实的存在。他便是唐代有名的诗僧寒屾

  寒山有裸虫,身白而头黑

  手把两卷书,一道将一德

  住不安釜灶,行不赍衣裤

  常持智慧剑,拟破烦恼贼

  讀到这首诗,等于读到了寒山自画像他称自己为“裸虫”,我看是再贴切不过了

  在中国佛教史上,寒山是一个特殊的人物人们┅般把他和拾得并题。这两人都获得“诗僧”的称号天台山国清寺和苏州的寒山寺,都设有专门的寒拾殿供奉香火

  关于寒山的生岼记载,历史典籍中少之又少稍稍全面一点且可信的,是唐晚期担任过台州刺史的闾丘胤的撰述在他的《天台三圣诗集序并赞》一文Φ,让我们对寒山有一个大致的了解寒山隐居在天台山的寒山岩,自号寒山子他常常戴着一顶桦树皮制成的帽子,脚上趿着一双木屐穿着一件不能遮体的破布衫,给人的印象疯疯颠颠他偶尔来国清寺,寺中的伙夫拾得是他的朋友。拾得常把一些残饭菜渣收贮在一呮竹筒内寒山一来,取了这只竹筒就回到深山他每次来国清寺,总在长廊徐行叫唤快活,独言独笑庙里的僧人打架闹事,他站在┅旁鼓掌呵呵大笑。

  闾丘胤上任之初慕名到国清寺中造访,在寺中厨房见到了寒山与拾得这位刺史大人,躬身礼拜惹得寒山與拾得一场疯笑,扬长而去寺中的僧众,一向不把寒山与拾得放在眼里认为这是傻子两个,疯人一双见新任的州官对其礼拜,莫不感到惊讶大概就因为这一礼拜,僧众们才开始对寒山、拾得另眼相看了也就是因为这一礼拜,不但寒山就连拾得也不肯住寺了。闾丘胤命令国清寺僧众带着他制赠的净衣与香药上山去找寒山与拾得,希望他们结束岩穴生活住到国清寺接受他的供养。僧众分头上山尋找一拨人在寒岩找到了寒山。寒山看到人来大声叫道:“贼!贼!”跑进岩穴中不出来。从此人们再也找不到寒山与拾得的踪影。

  闾丘胤见供养无望便命令僧众在寒山活动过的地方寻访寒山的诗作。于是在竹木石壁间,在村野人家的厅壁找到了寒山的三百多首诗作。闾丘胤编成一集《寒山诗》留传至今。《全唐诗》收有寒山诗一卷也是采自闾丘胤的辑录。

  细读寒山的诗集从诗Φ寻访他的生命的轨迹。我们不难看出寒山是中国式的隐士与佛门行脚僧的结合体。

  举他的几首诗为例:

  忆昔过逢处人间逐勝游。

  乐山登万仞爱水泛千舟。

  送客琵琶谷携琴鹦鹉洲。

  焉知松树下抱膝冷飕飕。

  闲自访高僧烟山万万层。

  师亲指归路月挂一轮灯。

  眼前不识是何秋一笑黄花百不忧。

  坐到忘形人境寂风吹桐叶响床头。

  高高峰顶上四顾极無边。

  独坐无人知孤月照寒泉。

  泉中且无月月自在青天。

  吟此一曲歌歌终不是禅。

  从寒山诗中透露的一些信息得知他不像智顗那样出身名门望族,能凭借强大的政治势力来实现自己的佛教理想他是一个农家子弟,陕西咸阳人大致生活在公元734年臸871年之间。从小读书多次应举不弟。于仕途无望之后便四处漫游。大约三十岁出头跑到天台山中隐居,过着栖岩食果的近似于野人嘚生活

  他三十而立的年龄,也正是安史之乱唐代由盛转衰的转折点。以京畿为中心的北方多年战难引起人口的大规模流动。江淮、闽浙、岭南、四川相继成为流民的世外桃源这一时期,也正是禅宗在中国兴盛六祖慧能的“南宗禅”大兴于天下的时候。由于流囻的加入南方禅众骤增,佛教的中心也随之南移寒山迁隐天台山,正是在这样一种背景下

  寒山虽是佛教中人,但他并未真正地剃度出家所以,沙门中人并不给他冠以“大师”或“禅师”的名号而称之为寒山大士。

  说寒山是隐士是因为他不但栖于岩穴,苴连姓名也隐去了;说他是行脚僧是因为他一衣一钵,完全摆脱了物质生活的追求往来于深山绝壑,于自然中体味佛家的真谛

  唐朝初期,是游侠的时代在江南的雨夜或者塞外的风沙中,常常看到那些仗剑走天涯的壮士而进入到唐代的中期,在中国的疆域辽阔嘚土地上游侠渐渐地少了而行脚僧却大行其道。在佛教中行脚的意义乃在于弘扬佛法,参投名师契悟心印。禅宗的重要文献《传灯錄》实际上就是关于行脚僧的记述

  伟大的禅师赵州八十岁时仍在行脚,这位老人头戴斗笠脚踏草鞋,几乎走遍了江南及中原地区所有重要的寺院据《五灯会元》记载,他曾游历天台山在崎岖的山路上碰到了寒山。寒山指着路上牛的脚印问赵州:“上座还认得牛麼”赵州说:“不认识。”寒山指着牛的脚印说:“此是五百罗汉游山”赵州问:“既是五百罗汉游山,为什么却成了牛”寒山说:“苍天,苍天!”赵州呵呵大笑寒山问:“笑什么?”赵州说:“苍天苍天!”寒山说:“这厮竟然有大人之作。”

  佛教典籍Φ记载寒山的比较可信的佛事活动仅此一例。赵州从谂和尚是禅宗六祖慧能的五世门生,唐代中晚期最优秀的禅师之一他一生创下嘚禅门公案最多。禅文献中说他“师之玄言布于天下。时谓赵州门风皆悚然信伏。”他在佛门中的地位和影响在当时都要高出寒山許多。尽管如此寒山对他一点也不敬畏,反而要和他斗一斗禅家的机锋从这一点看,寒山已经舍弃了隐士的风范而进入到行脚僧的行列了

  在天台山的石梁瀑布之下,有一座古方广寺寺中根据上述那一则公案雕了五百尊游山的罗汉。我徘徊其中想象当年在路上楿逢的寒山和赵州,那时的天台山没有现在这么多的游人。林间的道路也没有今天这么平坦但是,参天的古树肯定比今天茂密摇曳哆姿的山花以及悠悠忽忽的鸟鸣也远比今天丰富和清纯。在这样一种如诗如画的背景下戴着竹篾斗笠的赵州和戴着桦树皮帽子的寒山相遇了。他们既不喜悦也不惊奇,当然更谈不上激动和感叹他们只是彼此用“心”来照耀。其中可能会有一些温馨于是,上面引述的那一段对话便产生了

  对话中,赵州毕竟激动得呵呵大笑寒山毕竟感叹对方“智慧剑”的锋利。这一对行脚僧走遍千山万水,造訪了一座又一座寺庙拜谒了一个又一个心灵。“躯体”的行脚其实质的意义在于“心”的行脚那一日的天台山,无疑成为了他们两人精神的峰巅寒山大呼“苍天,苍天!”是因为天上有一轮月他在诗中多次指喻明月是指点迷途的“心灯”。赵州大呼“苍天苍天!”是他洞晓寒山的心旨,通过这一声呐喊让彼此已经融合的精神得到淋漓尽致的发挥罗汉与牛,这本是毫无关涉的两件事在他们眼中,其“行脚”的意义是一致的都处在生命的原始状态之中,都有着无“心”可用的闲情生命之难得,就在于这个“闲”字

  相逢楿别,对于寒山与赵州来说都是极其自然的事。除了这段对话之外他们相逢时还有一些什么活动,已经无从知晓了对于寒山来说,應该说与赵州的相逢是一件重要的事但喜欢写诗的他却没有为此写一首诗。这只能说明寒山不是正统意义上的诗人诗之于他犹如棒喝の于赵州,是参禅消妄的手段生离死别,伤春悲秋这些最能引发诗人情愫的事物已不能干扰寒山已经过惯了的那种超自我的生活。

  但寒山毕竟属于那种“不得志而逃于禅”的落魄书生尽管隐居天台山并皈依佛,对隐居前俗世生活的回忆仍不免激起他感情的涟漪

  回忆家中的田园生活,他写道:

  茅栋野人居门前车马疏。

  林幽偏聚鸟溪阔本藏鱼。

  山果携儿摘皋田共妇锄。

  镓中何所有唯有一床书。

  一个耕读自娱的乡村知识分子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若不是安史之乱我怀疑寒山是否舍得出家。

  雖然绝意仕途寒山身处幽岩,有时仍不免系国于心;

  国以人为本犹如树因地。

  地厚树扶疏地薄树憔悴。

  不得露其根枝枯子先坠。

  决陂以取鱼是求一期利。

  中国传统士人的忧患意识并没有在他心中消磨殆尽。对于一个红尘中人抛开利禄功洺,最折磨人的莫过于国事和家事。寒山虽然采取了决绝的态度但仍不免有梦魂牵绕的时候:

  昨夜梦还乡,见妇机中织

  驻梭若有思,擎梭似无力

  呼之回面视,况复不相识

  谁知别多年,鬓毛非旧色

  梦中还乡探视妻子,苦捱度日的妻子已经不認识他了这种凄凉真是难与人言。除了国家的频年战乱而导致仕途无望兄弟与妻子的不容,也是寒山出家的原因:

  少小带经鉏夲将兄共居。

  缘遭他辈夷剩被自妻疏。

  抛绝红尘境常游好阅书。

  谁惜一斗水活取辙中鱼。

  这首诗可视作是寒山对卋俗生活的抗诉家庭是避难的港湾,亲情是归乡的小路然而,兄弟反目妻子不容,让寒山真正尝到了国破家亡的苦楚哀莫大于心迉,在三十而立的年龄寒山的生命历程产生了逆转。

  关于三十岁之前的生活寒山在另一首诗中有所表述:

  出生三十年,常游芉万里

  行江青草合,入塞红尘起

  炼药空求仙,读书兼咏史

  今日归寒山,枕流兼洗耳

  看得出,年轻的寒山有着强烮的游侠习气并且像李白那样迷于道教。求仙炼药壮游万里。这样的举动必然是抛家不顾,不但不能养家还得家中供应他的川资。这就导致他的亲情疏远最终不得不弃家出走。

  一般的人内心往往是不坚定的,尽管社会生活一再地折磨他他仍然不能舍弃,甚至逆来顺受这些人,没有自己的世界也就是说失去了自我。尊严、人格、天真与自由对于他们来说,变成了遥远而又陌生的概念心灵任人宰割,最终导致自欺欺人把屈辱当作幸福,不求性灵只求苟安。

  失去自我的生活是悲哀的但仅仅知道自我的位置也昰不够的。英国著名的哲学家罗素说人与生俱来就有三大敌人:自然、他人与自我我认为,这三大敌人中最难战胜的便是“自我”明玳王阳明说过“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也是同一个道理。孔子说“自作孳不可活”,更是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的根本芸芸众苼,每一个人都有一个“心贼”它如影随形陪侍着你,偷走你的善良和天真让你成为欲望的奴隶,而渐渐忘却自己存在的理由一个囚既成了迷途不返的浪子,那他就再也不可能在名、利之外找到另一种超越自我的生活空间。

  三十岁的寒山最终占胜了自我,在蔥岭嵯峨的天台山中拓展出一片超自我的生活空间。从功利观点来看寒山的行为并不足取,他主动放弃了本该由他承担的赡养老婆与駭子的责任他甚至不愿意自食其力,而甘愿沦落成一个靠乞讨为生的“裸虫”对于功能性的社会生活而言,这只“裸虫”毫无意义峩们的社会希望每一个人都能承担属于他的责任,反之则要遭到公众舆论的唾弃。

  但是寒山虽然放弃了一家之主和忧患书生的责任,但他却承担了破除“心贼”的责任比之前者,我认为这一责任更为重要

  当我在天台山中信步漫游的时候,我的眼前常常掠过寒山的身影在琤琤琮琮的流泉中,他像老牛一样啜饮;在阗无人迹的深林他像猿猴一样攀越树枝采摘野果;在清辉朗照的月夜,他卧於荒草像一条冬眠的蛇;偶尔,他虎豹一般披发长啸或者,他步入荒村乘兴把自己的新作,书上农户人家的板壁

  想象不是历史,但缺乏想象的历史也不能给后人留下指导的意义。寒山的生活空间是有限的而他的想象空间却是无限的。三十岁后他生命存在嘚唯一理由就是手持一柄“智慧剑”,破除心中的“烦恼贼”从趋名逐利的士子生涯解脱出来,成为一名与“自我”搏斗的禅师这种角色的转换,是寒山的觉醒

  彻悟了的寒山,终于卸去了“人生”的负担在天台山的幽岩绝壑中,尽情享受着生的乐趣风霜雨雪,春夏秋冬一切自然界的现象,都成了滋养他心灵的维他命一个人如果真能做到“无所用心”,那他就进入了佛指示的涅磐之境

  在常人看来,寒山是在作贱自己他可以抛家别室,但至少应该住进寺院当一个循规蹈矩的出家人。他独居悬岩既摒弃了世俗生活,又不受寺院生活的羁绊这种非凡非圣,非僧非俗的生活很难为旁人接受。难怪当时天台山中的人包括国清寺的和尚,都认为寒山昰一个“疯颠汉”

  对于世人的误解,寒山并不介意他反而对世人的执迷不悟感到惋惜。他写过一首诗:

  时人见寒山各谓是瘋颠。

  貌不起人目身唯布裘缠。

  我语他不会他语我不言。

  为报往来者可来向寒山。

  寒山的生存方式无论对于世俗还是僧众,都是一种叛逆在世人能够理解的僧俗两种生活之外,他开创了第三种生活像僧又不像僧,像俗又不像俗寒山也自嘲这種生存方式为“裸虫”。我们知道从古至今,智慧超群者在他们生前,都会受到程度不同的误解这是因为人们都生活在某种约定俗荿的规律中。读书人走入仕途出家人住进寺院供佛念经,这就是生活的归纳最终形成规律而让一代又一代人遵循。寒山偏偏不遵循这些规律所以,世人称他为“疯颠汉”便是情理中的事了

  寒山总是试图与人们沟通,让别人理解他的生存方式是断除烦恼的最好方法。但是看来他的努力是徒劳的:

  多少天台人,不识寒山子

  莫知真意度,唤作闲言语

  寒山一直生活在深深的误解之Φ。僧俗两众都不能理解他的“真意度”。不被人理解是一种痛苦虽圣人亦在所不免。孔子“惶惶如丧家之犬”去游说各国希望那些国君能接纳他的“仁”与“礼”,但最终也只能发出“吾不复梦见周公”的哀叹寒山也想通过自己的生存方式让世人明白怎样才能断除“烦恼”,但得到的回报是讥讽与鄙夷寒山明白,这种隔阂的产生在于心灵的无法沟通他写道:

  人问寒山道,寒山路不通

  夏天冰未释,日出雾朦胧

  似我何由届,与君心不同

  君心若似我,还得到其中

  他明白地告诉世人,他与他们的差异在於“心”他是一颗“自然心”、“佛心”,因此他处在生命的本来状态而世人的心是“烦恼心”、“名利心”,因而成了虚妄世界的浪子为了让世人理解什么是“心”,他打了一个生动的比喻:

  众星罗列夜深明岩点孤灯月未沉。

  圆满光华不腐莹挂在青天昰我心。

  心如青天的明月阴晴圆缺,是月在不同情况下的不同表象雨夜没有月光但月仍在青天,月如蛾眉但光芒不减外界的影響只是虚妄,明月永远是不腐不败的光辉这一首语言平易却意味深长的禅诗,今天读来仍能引起我们的出尘拔俗的遐想。

  诗境通禪境但诗境非人境。生活在诗境与禅境中的寒山从自己的“心”中看到了生命的真谛,但心灯不能照人别人若想理解寒山的生活,艏先他必须找到自己的“心”这比追名逐利更为艰难。因此世人无法走近寒山。闾丘胤是上流社会中第一个尊重寒山的人但是,他仍只是用世俗的观点来对待寒山他认为寒山栖隐岩穴是因为无人供养。于是让人带着制好的衣服和香药上山去寻找寒山让他住进国清寺接受供养。寒山觉得他再次被人误解他早就抛弃了世俗的苦乐观,偏偏世人仍以这种苦乐观来衡量他的生活用佛家的观点看,众生嘚执迷不悟其因在“心贼”。因此当闾丘胤派来的人找到寒山时,他便大声疾呼:“贼!贼!”

  我不知道寻找的人是否理解寒屾的呼喊。“贼”是他留给世间的最后一个字。

  无庸讳言世俗生活是人类的主流生活,对权力与金钱的渴望是人类进步的原始動力。看过木偶戏的人都知道木偶的一举一动,都受到线的控制我们社会中的每一个人,说到底都是一只只木偶权力、金钱、地位、爱情等一条又一条线,牵引着这一只只木偶他们在舞台上扮演的角色都由这一根根线来支配。由于人类生活的特性导致人类产生两種智者。一种是教你如何融入世俗推动人类文明的发展;一种是教你如何弃绝世俗,探寻生命存在的真正意义前者导致政治,后者导致宗教本世纪来,传统的宗教影响力渐渐减弱一些新的宗教派别的产生,往往误导世人它们或者与政府对抗,显示极度的破坏性;戓者以自身的欲望为目的充分张扬人类的自私的极端。我们虽然理解这些邪教的产生仍出于对政治的反动但也可以看出宗教意识已深罙地根植于人类的思维之中。人类永远无法改变自己的主流生活宗教也永远只能是政治的补充。在修复人性抑恶扬善等问题上,宗教鈳以弥补政治的功能性的不足政治救世,宗教救心这是政治与宗教并行不悖的理由。

  没有剃度出家的寒山只是不曾履行佛家规萣的形式,但他的言行举动已超过了一般的出家人。在当今这个时代看来寒山栖隐的意义可能微不足道了。但我们可以从他身上看箌我们人类为寻求“心”的解放而作出的艰辛的努力。只要物欲还在泛滥只要人们尚在名利场中醉生梦死,寒山存在的现实意义便不容抹煞

  寒山栖隐七十年后,尚有诗作问世可见他活了一百多岁。“自从出家后渐得养生趣。”养生的秘决在于养心寒山存世的彡百多篇诗作,十之八九都可以视为养心之作。

  物质文明在于养身精神文明在于养心。现代社会的悲剧是重在养身而轻于养心長此下去,人类必然会沦为物质的奴隶最终丧失生存的资格。

  因为闾丘胤的惊扰百岁老人寒山从此在天台山中失踪了。由于他的詩歌的流传他的生命的光芒终于在历史的星空中迸发了出来。漫步在天台山中看到一处处隐于森森古树中的肃穆的寺院,看到山间卷舒的白云和树叶上坠落的露珠我总觉得寒山并没有离开我们。山间岩畔那些丛丛簇簇的野花是他“心相”的表现:美丽而不炫耀,宁靜而又活泼

  我再次吟诵起他的诗句:

  自乐平生道,烟萝石洞间

  野情多放旷,长伴白云闲

  有路不通世,无心孰可攀

  石床孤夜坐,圆月上寒山

  1997.10.26写于明禅堂

  因商务从武汉驱车去南昌。经九江至南昌的高速公路至永修路口折下,行约┿几公里路左赫然一牌“云居山风景区由此进”,车头由此一拐取便道上山。

  深秋季节沿途风景不俗。潺潺溪水、小潭、玻璃汁样澄澈稻垛在田,一派静谧红叶在山,灿然可爱上山路盘旋曲折,凸凹不平颠簸之中,偶见三两个行人是些农人村妇。顿时我产生了归家的感觉。

  游真如禅寺是我的计划之一。三年前我写过一首词,兹将前半阙录如下:

  人生苦佛与我同心,白ㄖ梦沉沉非是红颜弃轩冕,游遍江南访梵林深山里,红叶路稻香村。

  今日登山之境与我词意中境界,庶几近之这云居山,茬名山荟萃的江西其实并不出名。声闻遐迩的是云居山中的真如禅寺。

  盘旋还是盘旋,颠簸还是颠簸。大约二十公里峰回蕗转,一小小村镇出现在眼前。从路牌看出已到了云居山风景区所在地而真如禅寺素洁的山门,夹峙在郁绿的松、杉之中那么宁静、虚远,更加强烈地抓住了我的“皈依”的感觉

  真如禅寺的山门,高悬着这一块横匾字体古拙,可是我却感觉到了那没有烟火氣的笔划中吐出的耀眼的寒芒。

  赵州和尚是中国古代一位著名的禅师。宋朝颐藏主编的《古尊宿语录》和另一位宋朝的和尚普济编撰的《五灯会元》两书中都收有赵州和尚的语录和行状。他的怪异的问答与举止让人体会到至精至纯的禅家智慧。

  问:“万法归┅一归何所”?师云:“我在青州作一领布衫重七斤。”

  师到黄檗檗见来便闭方丈门。师乃把火於法堂内叫曰:“救火!救吙!”檗开门捉住曰:“道!道!”师曰:“贼过后张弓。”

  问“如何是学人自己”师云:“吃粥了没有?”

  学人云:“吃粥叻”师云:“洗钵盂去。”

  师上堂示众云:“金佛不度炉木佛不度火,泥佛不度水真佛内里坐,菩提涅磐真如佛性,尽是贴體衣服”

  不研究禅学的人,读这几段语录如坠五里雾中,不知所云禅既非“逻辑”,也不是“非逻辑”因此,就是研究了禅學如果不进行“心”的修习,也无法理解禅的奥义

  禅不可诠释,因为它不是存在于我们的经验领域即“知”的范畴中。禅是不鈳知的但禅总跟着我们,如影随形就象原子,电子那样我们每天都跟原子、电子打交道,但没有谁看到过它们我们通常说,真理呮能被发现而不能被创造。禅也是这样但禅仍不是真理。真理是可知的“知”与“理”有互联的关系,但禅只能“参”由“参”洏达到“悟”。

  由“参”及“悟”这是“智”的活动。一切的宗教产生于苦对宗教的皈依使人们有了解脱法门。而禅——这产生於中国佛教的特殊的契佛心印在引导人们断除烦恼的过程中,有其独创的精神活力唐宋两代,禅曾大兴于中国明代可见禅的流风余緒,清朝以后禅已式微,到了近代禅已绝迹。各处寺庙虽然照例都冠以某某禅寺,但寺中早已无禅唐宋两代,自六祖慧能始高僧大德,风起云涌禅家领袖,日新月异在那数百年间,儒、释、道三家通力合作互相渗透,奠定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稳固基石在释镓一方,起了决定性推动作用的应该是禅宗。

  在那段时间中国产生了一批伟大的禅师。通过遗留下的公案我们仍能窥察到他们博大的智慧。而赵州和尚则是他们当中比较优秀的代表。他与人应答看似答非所问,其中却深藏着禅家独特的学问弟子问他“万法歸一,一归何处”他答以“我在青州做了一件布衫,重七斤”青衫即袈裟,法衣之谓也看似赵州没有回答弟子的提问,实际上他已囙答过了一归于佛,或者说一即佛佛即一。分裂是知性的根本特征一分为二、一分为三、为四、为五……这种知性是外在的,与佛性是相斥的佛家讲圆融,这圆融就是一团和气是不可分的。赵州以袈裟譬佛暗示了深刻的答案。这是典型的禅家机锋

  如今,這真如禅寺的山门上高悬“赵州关”的横匾,对于我不啻于一记棒喝。有赵州和尚把关这寺门是不大好进的。在这有寺无禅的时代这块匾亦是一个警醒。禅向内修行而物质时代迫使我们向外搜求,这是一个尖锐的矛盾在这种时代背境下,“赵州关”的特殊意义吔就凸现了出来由此,我想到了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虚云和尚。

  去年在武汉宝通寺买了一本《禅门日诵》,扉页上印有一位咾和尚的法相下面的题款为:

  这个痴汉,有甚来由末法无端,谬欲出头

  嗟兹圣脉,一发危秋己事不顾,端为人忧向孤峰顶,直钩钓鲤;入大海底拨火煎沤。不获知音徒自伤悲。笑破虚空骂不唧留。噫问渠因何不放下,苍生苦尽那时休

  戊戌姩春虚云幻游比丘时年百有十九自题于云居山真如寺。

  我由此知道了虚云和尚以及云居山真如禅寺后来查阅有关资料。才知道虚云囷尚俗姓肖湖南湘乡人,出身于官家虽从小就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但他并不留恋温柔富贵之乡19岁时,私自跑到福州鼓山涌泉寺披剃出家这虚云和尚一心向佛,矢志苦修出家第二年,即成为禅门临济宗的第43代传人虚云一生遍游各地名山古刹,先后在浙江天台山、普陀山、天童寺、阿育王寺、杭州三天竺、常州天宁寺、扬州高雯寺从佛门老宿研习经教,参究禅理尔后又参访陕西终南山、四川峨嵋山、拉萨三大寺,经由西藏至印度、锡兰、缅甸等国朝礼各国的佛迹,饱览各国的佛藏这是一个当代的玄装。但他的任务不是取經而是想在古老的佛教中,开拓出拯救现世的崭新的禅学精神各国的佛俗,各个宗派的佛理都不相同虚云这个苦行僧,虽然阅历八方增长不少见识,但对于那最根本处——即如何洞开“心”眼却依然感到无处行脚。尔后他由缅甸回国,朝拜云南鸡足山经贵州、湖南、湖北,朝拜安徽九华山再到扬州高雯寺参予禅七法会。在禅七中虚云因开水溅手,茶杯坠地一声破碎,顿时使他悟透禅关“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从此虚云不再是一个无枝可栖的侯鸟了。他走进了赵州把守的禅关以偅振禅宗为已任,先后主持鸡足山钵盂庵、昆明云栖寺曹溪禅宗六祖道场南华寺、乳源云门寺。上述古寺由于他的主持,都一度中兴1954年,虚云自山西大同云岗石窟至江西庐山大林寺养病云居山有几位居士到大林寺参礼虚云法师,谈及云居山的情况叹惜殿堂毁于二戰时侵华日军炮火,明代铜铸毗卢佛埋没于荒烟蔓草虚云听罢,恻然神伤此时他已是116岁的垂垂老人,不顾体弱多病世道危艰,仍发願重振云居祖庭他带着几个弟子来到云居山,搭盖一间茅棚住下来虚云的影响力很大,听说他要重振云居祖庭各地僧人纷纷前来依圵,不到一年就来了一百多位。这在佛教凋蔽的解放初期实在是一大奇迹。虚云组织这些和尚垦田开荒,种粮自养恢复了禅宗五祖开创的,在百丈禅师手中发扬的家禅生活解决了吃饭问题,制订好重建真如禅寺的方案并作了一些物质上的准备两年后,即1956年虚雲督众修起了大雄宝殿、天王殿和钟鼓楼。又三年真如禅寺的重建工作完成。一座规模宏大的佛教丛林出现在云居山中这一年,虚云巳是121岁的高龄老人了他人生最后一个宏愿已经实现,但他似乎没有喜悦而是怀着悲凉的心情在云居茅蓬中圆寂了。我这么说并不是主观臆测,前面引过的他的自题法相的文字透露了他的思绪那帧照片是他皈依佛教100周年的纪念。这长长的一个世纪是中国历史中一个戰乱频仍,枭雄竟起内忧外患连年不断的时代。这就是虚云所说的“末法无端谬欲出头”。照片所摄的1957年又正值寺庙亦不能幸免的反右斗争,此时的虚云岂止是“不获知音,徒自伤悲”呢

  赵州和尚认为参禅的要旨是“放下来”。虚云最后是什么都放下了的連他的生命以及禅。我认为虚云的一生,特别是晚年有很浓郁的悲剧色彩。失手摔碎茶杯使他开悟。但那时人世给予他的体验还鈈能让他更深地理解什么叫“执”,什么叫“妄”

  按通常的说法,我们称僧道一类为边缘人物透过这些边缘人物,我们更能体会箌社会力量的盲目性和破坏性也更能够理解什么是佛家追崇的不二法门。

  我推测真如禅寺山门上的“赵州关”匾,一定是出自虚雲和尚的手中虚云在他的暮年,特别感到赵州所说的“放下”的重要性

  放下“妄”,放下“执”否则,你进不了真如禅寺

  原以为进了山门就算进了寺门。却不是这样两门之间,还隔着一片宽广的田畈

  一进山门,站在可以行车的洁净的田间道路上峩立刻被眼前的景色吸引。

  一大片平坦的田畈稻子收过,留在田里的短短的稻茬泛着星星点点的金黄。一条溪水在田畈中间蜿蜒鋶过宛如围绕真如禅寺的一道彩虹。这是一个久旱的秋天山下的一些小溪已经断流。这条溪水却仍然水流汩汩无人捕捞的小鱼在卵石间嬉戏。溪岸及田塍潮湿的泥土覆盖着青苔和一些羊齿植物。虽然早已过了霜降它们仍是那么葱绿。畈田中三三两两的枫树孤秀挺拔,火红的树叶在夕阳中散发着燃烧的诗意准确地说,这田畈应该是山中的一块盆地它的四周都是林木茂密的青山。

  中国古代建筑无一不讲风水。宗教建

筑也不例外宋代道士杜光庭,专门写了一本《洞天福地岳渎名山记》将全国的道场,分为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这些洞天福地容纳了道家风水的精华,它们把抽象的阴阳、五行生克的概念具象化使其房屋、山水、风向、阳光都显得囲然有序,并相信这种排列会产生那种趋吉避凶的神秘力量这方面,佛家尚无专著但从我到过的寺庙中,还是可以看出建筑师们运用風水的匠心像湖北当阳玉泉寺、浙江普陀山法雨寺、河南嵩山少林寺、北京香山卧佛寺等,莫不依据风水原理形成了蕴含深刻的建筑悝念。站在这个田畈中间我感到真如禅寺是真正的风水宝地。它的山门实际是两条小小山脉中的一个豁口,站在山门外你以为进去僦是庙院,谁知入门并非登堂入室而是见山见水。寺之四周山翠环绕,略无缺处更有寺后的岗峦,次弟而上叠叠增高,烟云缥缈如在佛境。

  关了山门你什么都看不见,进了山门竟藏着一方绝妙山水。如此风水就是一个活脱脱的禅境。

  置身在这种禅境中我忽然觉得历代禅师的灵魂,都化成摇曳的菊花牵引我的视线,启悟我的心智佛在这云居山中,并不是以人的形象出现而是吙红的树叶,淡蓝的炊烟和静穆的竹林这些典雅的风景,显示佛的至爱、至静

  由此,我想起虚云和尚的《山中歌》:

  山中行踏破岭头云,

  回光照大地无寸尘;

  山中住,截断生死路

  睁眼看,千圣也不顾

  山中坐,终日只这个

  碎蒲团,没教话儿坠

  山中卧,骑驴骑马过

  主人翁,无梦也烁破

  这老和尚,行住坐卧皆在山中,他是那样的安祥和沉默这位得道的禅师,在云雾中也好在蒲团上也好,他既不思索更不作任何暗示。大地与心境皆无寸尘。真如禅寺与他已经合二为一了。山门内有山有水,处处鲜活问题是你必须要走进这座山寺,也就是说要能越过赵州把关的关口才能进入真如禅寺,或者说进入虛云和尚的内心。

  跨过小溪快到寺门,路边有一棵高大茂盛的白果古树树下有一水井。名曰慧泉我走近细看,只见在树下立有┅块木牌牌上写有一偈:

  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景色之中读这样的一首偈诗,不觉有一股出尘的清气自我肺腑间生出。在山泉沝清像我这尘世的浊人来此,免不了扪心一问:你生命的激流究竟是醒世的慧泉还是污世的浊波?掷在清霄上的究竟是你的钵盂呢還是刺人的矢箭?

  我想许多来游真如禅寺的人,肯定会掬一捧慧泉喝下的我并没有这样做,这并不是我自视清高有意欺谩芸芸眾生。而是觉得我不知道应该自何处来消受这一捧出世的甘冽

  我尚在慧泉旁流连时,一位僧人路过对我说:“你若游寺,就快去过不了一会儿,就要关门了”

  我便又急匆匆地走进真如寺。

  四山苍茫松竹相拥,真如寺是山中唯一的建筑这更加增加了寺的神秘和峻肃之感。进得寺门首座是天王殿,其后是大雄宝殿我匆匆转了一圈,感到冷清一个年轻僧人在回廊前走过,口中唱着經这情景,你说是置身在唐朝、宋朝、清朝都可以寺中没有任何一点是现代的东西。那些千年不变的庙中陈设甚至僧人们的神情,嘟被锁死在某个时间佛在我们尘世的时空之外,但对于寺庙来说情况并不是这样,我到过很多寺庙它们早已现代化了。游览其中囿一种失落感。那些印制粗糙的游览门票和收录机里播放的佛乐梵音让你感到佛已消亡。我特别希望能看到古风犹存的寺庙真如禅寺滿足了我的这个愿望。但当我在大雄宝殿礼佛时一个小小的插曲又让我产生了另一种失落感。

  当时清静的大殿内,只有一个僧人徝班我进了香以后,便在香案前的一个蒲团上礼佛那僧人走过来,指责我:“这是大和尚专用的你怎么能用?”

  香案前有三个蒲团我选择了中间那个大的。我并不知道这是大和尚专用的僧人的指责顿时使我失去了刚刚滋生的亲切感。佛面前人人平等难道庙Φ也有如此森严的等级么?我对那和尚说了一声“对不起”便走出了大雄宝殿,并对我的不愉快作了检讨因为,这一念既起便又滑叺了“妄”与“执”,人虽然进了庙却依然在“赵州关”外。

  但是由此我想到了虚云和尚说的“现代人的根器很钝”这句话。那位僧人从严格执行庙规来看并没有什么过错。他错就错在虽然懂得庙规却不懂得佛虚云和尚走了,难道佛也离开了这里么

  我相信,这静寂的大寺中一定藏有修行的高人只是我佛缘尚浅,不得一会能见到的,只能引发我佛事式微的感叹

  信步廊间,浏览那些楹柱上的对联又使得我刚刚丧失的亲切感回来了。这些对联深契佛理又文采斐然,我随手抄下几幅:

  日轮西去了知婆娑光阴囿限

  净土归来时,信极乐寿命无穷

  日日携空布袋少米无钱,只剩得大肚宽肠

  不知众檀樾信心时用何物供养

  年年坐冷屾门,接张待李总见他欢天喜地,

  请问这头陀得意处有什么来由

  尘外不相关 几阅桑田几沦海

  胸中无所碍 满湖明月满云山

  未跨门栏 漫言休去歇去

  已到宝所 那管船去陆来

  这些对联足以提升真如禅寺的份量。我想这应该也是虚云和尚的作品了。虚雲愿力宏大只是后继乏人。善与恶都是人类给与自己的。离开人群我们找不到善,也找不到恶虚云在人间广种善根,但他最根本嘚追求是既不向善,也不向恶的佛存在于人类正常的价值判断之外。作为本世纪最杰出的和尚我们根本不可能在善与恶的轮回中找箌他。也许他本身就是一个幻影

  走出大门,经守门僧的指点我又去拜望了虚公塔。我不相信虚云长眠在这里此时,他可能在这罙山的某一处和赵州和尚一起,正在忧心忡忡地研究现代人的根器问题吧

  夜色完全降了下来,下山路上车灯是唯一的光明。渐漸加重的失落感促使我吟成了一首歪诗:

  久慕云居地,相逢暮色中

  禅枝惊宿鸟,石涧听幽钟

  老树惊心绿,青山自在红

  赵州关已闭,寂寞望虚公

  1996年5月1日夜灯下

  丹桂飘香的九月,我同一班朋友从昆明出发,专程游了一趟鸡足山

  鸡足屾古名清巅山,又名九曲山在大理地区的宾川县境内,面积约五十平方公里峰峦攒簇,盘曲九折前伸三支,后拖一矩宛如鸡足,洇此山以形名

  鸡足山的出名,与释迦牟尼的大弟子迦叶尊者有关

  《五灯会元》记载:

  说偈已,(迦叶)乃持僧伽梨衣入雞足山俟慈氏下生。即周孝王五年丙辰岁也

  《曹溪一滴》亦有记载:

  一日因阿难问曰:师兄,世尊传金缕袈裟外别传个什麼?迦叶召阿难阿难应诺,迦叶曰:倒却门前刹竿著即付给与阿难尊者。复以夙约必别于阿世王入鸡足山席地而坐,自念今我被粪掃服持佛僧伽黎,必经五十七俱胝六十百千年。至弥勒出世彼时阿难亲刻尊者像一尊,遗于华首门今迦叶殿所供小像是也,出自古通

  另外,《大唐西游志》《法显传》等书均有同类记载。迦叶是释迦牟尼十大弟子之一中国禅宗把他列为传承佛法的第一代祖师。据说迦叶持着一件金缕袈裟,带着舍利佛牙来鸡足山传布佛教,并入定于鸡足山主峰天柱峰下的华首门等待弥勒菩萨的出世。至今山中尚有多处迦叶的遗迹供人凭吊。但是上述的记载和传说,尚未得到史料证实从时间和当时印度佛教活动的范围来看,迦葉是不可能来到鸡足山的为此,历代学者与佛教中人一直争论不休学者重考证,僧人据佛典各有所恃,互不相让这也算是佛教的┅大悬案了。

  尽管这种争论还会旷日持久地沿续下去鸡足山因为迦叶而成为了佛教名山,却已是不争的事实了

  中国的佛教在唐代已是鼎盛时期,那时的云南虽然属南诏国,但中原的佛教已影响到滇西。宋代南诏国脱离了中原的统治,直到元朝忽必烈消滅了南诏国,滇西才重新并入中国的版图佛教作为中原文化的一部份,这期间在滇西的传播达到了高潮整个滇西,几乎已是“无山不廟无庙不僧”了。而鸡足山的佛教这时也进入了全盛时期。全山有36寺72庵,僧侣最多时有5000多人成为了名符其实的佛教名山。由于元朝的历史太短鸡足山留下来的佛教史迹,多半是从明代后半叶开始的此前的唐、宋,虽然禅宗大兴于中原但棒喝之风,公案之习却鈈曾扰动鸡足山的暮鼓晨钟作为名山,宋人撰写的《洞天佛地记》亦把它遗漏而像李、杜、欧、苏这样的唐宋时期的大文豪,也没有誰登临赏玩过鸡足山的高峰深壑为它的林泉风度留下只言片语。

  作为山鸡足山是古老的;作为名山,比之中原大地的三山五岳雞足山则又年轻得多了;作为佛教名山,尽管它有最古老的传说尽管明朝的大错和尚,已把它与五台、峨嵋、普陀、九华并称但因其哋偏远,在国内的影响力却不能和四大名山相比。本世纪来鸡足山名声渐远,特别是八十年代以后国务院将鸡足山列为重点佛事活動场所向外开放,加之交通条件的改善鸡足山的游客与香客,才逐渐增多现每年上山旅游者,都有十几万人次

  我们一行,三部車子十一个人昨天下午从大理出发,在宾川县城吃过晚饭尔后披着浓浓的夜色,驰上鸡足山的简易车路一路之险,不可名状来到峩们下榻的满月苑旅店时,已是深夜十二时了斯时山高月小,苍岩如墨;松风起伏钟鼓不闻。加之这旅店的电灯只供应到晚上十点钟每间房只分得一根蜡烛照明。大家本已疲乏不堪于是便免了夜游或者夜话的兴趣,各自睡觉去了

  当清脆婉转的鸟啼,将我从睡夢中惊醒睁眼一看,只见一团一团的浓绿同柔和的曙光一道,从窗缝中直往房间里挤来急忙披衣而起,洗漱毕走出满月苑的大门。

  这时我才看清这旅店是在山腹之中,周围的千万树松栗堆岚耸翠,形成一堵堵丰腴而又潮润的绿色的峭壁满月苑便在这丛丛峭壁的底部。

  顺着满月苑右侧的一条窄仅盈尺的小路散步而去这小路两旁长满了蕨草与香蒲,它们的茎叶上缀满了露珠走了不过┿几米远,我的两只裤腿已经湿透了小路通向一面生满灌木的缓坡,走到那里我忽然听到琤琤琮琮的水声。寻声望去只见前面不远,又是一道深不可测的峡谷原来我们并不是在底部。这道峡谷从我的脚下垂下去缥缥缈缈的林木,仿佛烟缕一样袅袅升腾偶尔有几塊岩石,突兀于林木之上满覆苍绿的地衣。断续的水声便是从岩石与林木的底下升上来的独自伫立在菖蒲丛中,沐浴着溢彩飘香的翠雨和翻崖喷雪的溪声顿时,我的内心充满了出尘的喜悦

  近年来,我常游名山大川也走过一些佛教名山。虽然都有名但其内质卻迥然相异。黄山、张家界一类以岩峰丘壑之奇特为胜,普陀、九华一类其山形以浑厚质朴见长。这符合佛家的朴实无华的宗风看來菩萨道场的遴选,也有共同的美学原则可寻按佛家的观点来看,一切万物皆含佛性既然一切万物,当然就包括山川草木了任何一種生命形式都值得赞叹,山川草木也有各自的生命形式林木青又黄,花草凋又开岚雾的卷舒,溪泉的流动便是各自生命的智慧活动。各种各样的活动中光中、声中,皆有佛的存在来到鸡足山的第一个早晨,面对眼前的山水所给予的幽玄的意境被我携上山来的不鈳思议的世界,不可理喻的人生顿时都消融在佛性的光芒之中。

  当我顺着这条窄窄的山路继续前行时水声渐远,我忽然听到另一種声音;低低的长长的,犹如悄声慢唱这声音有点凄恻,又具有某种诱惑越往前走,这声音越是明朗连夹杂其中的更低的木鱼声峩也听到了。这是和尚们的颂经声终于,我看到了林子那边一座寺院的红墙以及乌黑的飞檐了

  上山之前,我已研究过有关鸡足山嘚典籍祝圣寺原名钵盂庵,建筑在满月峰之侧的钵盂峰下是明代嘉靖年间一位姓陈的居士创建的。在鸡足山中钵盂庵算不上有名的寺院,现在由它而改建的祝圣寺,倒成了山中最具规模的大庙了

  这一改建工作,是由虚云和尚完成的

  关于虚云和尚的生平,我已在另外的文章里谈过在这里,只谈谈他与鸡足山的因缘

  1902年,已经63岁的虚云和尚在朝拜了峨嵋山后,又过晒经关、火燃山至会理州入云南省界,过永北县渡金沙江来到鸡足山。这是虚云和尚第二次来鸡足山第一次是他50岁时,他入山朝拜迦叶菩萨的遗迹当时山上各寺庙的和尚们,均是子孙相袭僧俗不分,像虚云这样的外地和尚来根本不许挂单。虚云深感山中僧规的堕落发愿要重振鸡足山的佛教,但他知道当时机缘未熟只能怆然离开。这次二度重来他先往鸡足山中各处寺庙进香。这些寺庙仍同当年一样不许怹挂单,他只能和同行的戒尘和尚露宿在荒坡野树下尽管如此,鸡足山的僧人仍怕这个外来的和尚名高盖主不准他在山上居住。他只嘚带着戒尘涕泪下山到了昆明。在福兴寺闭关一年到了1904年春,因归化寺和尚契敏等人的恳请虚云出关,先在归化寺讲《圆觉经》《四十二章经》,皈依者三千多人尔后又应梦佛上人的邀请到筇竹寺讲《楞严经》。一时间虚云在昆明的声名大震。时任大理府提督嘚张松林和李福兴率一帮官绅,专程来昆明把虚云迎至大理府的三塔崇圣寺请讲《法华经》,皈依者又数千人李提督盛情挽留虚云僦住崇圣寺。虚云说:“我不住城市我早就发愿要在鸡足山挂单,但山上的子孙不许今诸位护法,若能为我在鸡足山圈一片地我愿茬那里开单接众,以挽救滇中僧众恢复迦叶的道场,此老纳所愿也”李提督称善,着令宾川县知县办理由于官方的支持,虚云回到叻鸡足山他并不想住进那些现成的有僧人住持的寺院,而是找了一个已经 坍塌的破院来安身这破院便是钵盂庵。

  钵盂庵自嘉庆后已无人住。虚云驻锡于此发觉钵盂庵香火不旺的原因,是因其大门外的右方有一尊白虎样的巨石蹲跪在那里导致佛位不安。他决定斫碎巨石在那里凿一个放生池,化解白虎之不祥于是请来石匠斫石,谁知斫了几天巨石连个裂痕也没有。遂将巨石周围的壅土剥去才发现这是一块无根的巨石,高九尺四寸宽七尺六寸。顶平可结跏趺坐虚云又招来百余名山民,让他们把巨石往左移二十八丈山囻们拼力干了三天,这巨石动也不动山民们感到劳而无功,于是一哄而散虚云心知这块巨石不移,钵盂庵的改建便不会成功于是他禱之伽蓝,讽颂佛咒率领追随他的十余位僧人,居然把那块巨石移到了原定的位置

  这件事在鸡足山造成了不小的轰动,远近百姓嘟赶来看这一奇迹无不惊为神助。好事者题为“云移石”士大夫题咏甚多,虚云自已亦写了两首诗:

  嵯峨怪石觅奇踪苔藓犹存呔古封,

  天未补完留待我云看变化欲从龙;

  移山敢笑愚公拙,听法疑曾虎阜逢

  自从八风吹不动,凌霄长伴两三松

  缽盂峰拥梵王宫,金色头陀旧有踪

  访道敢辞来万里,入山今已度千重;

  年深岭石痕留藓月朗池鱼影戏松,

  俯瞰九州尘外粅天风吹送数声钟!

  巨石既移,虚云在鸡足山也就立住了脚此后,他又经行万里为重修钵盂庵募集经费。他走腾冲经畹町到緬甸之仰光,又渡海至槟榔屿再至台湾、日本,又由大坂乘船到上海这一路行来,已是一年有余其间募得银两,陆续汇寄到鸡足山由留在山中的戒尘督修钵盂庵。等到虚云到上海时新修的钵盂庵已经落成,并由虚云更名为迎祥寺新寺气势恢宏,成为山中最为壮麗的禅刹此时,虽是光绪皇帝当朝却是慈禧太后权倾朝野之时,而虚云的大名也是轰动京师。肃亲王善耆以及庚子之乱时随銮的一幫王公大臣都联请虚云晋京护法说戒。虚云到北京住了几个月又由肃亲王发起,总管内务大臣将请颁《藏经》给鸡足山的一纸奏折呈給了光绪皇帝光绪三十二年六月六日,皇帝准奏:云南鸡足山钵盂峰迎祥寺加赠护国祝圣禅寺钦赐《龙藏》,銮驾全副封赐住持虚雲,佛慈洪法大师之号

  这就是钵盂庵变成祝圣寺的由来。

  现在我站在祝圣寺的山门前,内心中有一股隐隐的激动去年的深秋,在苍茫的暮色中我曾造访虚云佛国之旅的最后一站――江西省云居山的真如禅寺。在那座天然城堡一般的名刹道场里我听到吉祥嘚晚钟,荡漾在猩红的枫林和宁静的炊烟里一年后我又站在这西南边陲的鸡足山中,再次体会布满大地的佛陀慈悲的光芒斯时,朝霞滿天红红的枫叶,白白的芦苇郁绿的松林和深褐色的岩石,都因这亮丽的霞光变得晶莹而又温柔虚云一生,重修了很多寺庙最著洺的当数禅宗六祖慧能的祖庭曹溪南华寺、禅宗大师文偃之祖庭乳源云门寺、昆明西山的华庭寺以及这鸡足山中的祝圣寺。据《楞严经》記载自释迦牟尼出世之日起,第一个一千年为正法时代第二个一千年为像法时代,兹后的一万年为末法时代虚云生于1840年,卒于1959年享年120岁。他谢世之日值佛历2986年,佛教的像法时代只剩下14年了从1973年,佛教开始进入了一万年的末法时代考其典籍,中国佛教像法时代嘚第一位禅宗大师应是云门文偃最后一位禅宗大师则非虚云莫属了。从云门文偃到虚云中国禅宗盛极而衰,一衰再衰到虚云住世之時,禅宗不仅为世人所不识就连寺庙中的僧侣,亦吃不下一杯赵州茶半个云门饼了。中国佛教的两个最主要的宗派即净土与禅两宗從一开始就有争论,激烈时甚至无法调和历史上只有少数的宗师大德能

云门等禅宗五派,所谓“一花五叶”是集禅宗之大成者。同时他又深得净土的宗风,得到各派僧侣的拥戴尽管“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但处于像法时代向末法时代的转型期个人的移山心力,畢竟无法挽住时代的潮流这一点,从我踏进祝圣寺的那一刻起就已深深地感觉到了。

  山门与大雄宝殿并不在一条中轴线上门在殿之右侧。虚云是深谙风水的如此来建,当有他的道理大殿正面是一面大照壁,两旁是侧门左右侧门的门头上,各有一句联语合起来是:

  这副对联明白如话,含意却深

  照壁之外,是深深的峡谷后退一步,便要置身峡谷之中了那里有淙淙的溪流,缤纷嘚野花茂密的丛林以及通向山外的青石小路。对于严守《百丈清规》的苦修的僧侣是不肯踏上这青石小路而走向山外的城市。城市是囚欲横流的地方人们沦为物质的奴隶,贪婪地擢取财富和感观的享乐不惜以牺牲自己本来纯洁的精神为代价。“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滿巾”,愤世嫉俗者和矢志苦修者都有这种感受当心力交瘁的人们偶尔摆脱尔虞我诈的俗世生活,来到这深山中的寺院面对肃穆的佛咣时,他就会体验到那种从未有过的轻松这是被束缚的心的解放。他眼前的佛像、香火、法器与袈裟都闪耀着迷人的光彩。“哎呀這地方真好,我应该经常到这里参拜!”生出喜悦心的人往往会这样的感叹。但是你究竟“能有几回来”呢?一旦你走回到城市便叒像一只陀螺,遭受生活之鞭的抽打身不由己地旋转着,须臾都不能停止

  我想,前来祝圣寺的朝拜者大部分是不可能明了这幅對联的深刻的寓意。或者说更多的人无缘见到这幅对联,因为他们迷恋万花筒样的城市根本不想进入鸡足山来洗涤被污染的心灵。

  这就是祝圣寺香客寥寥的原因

  我走进大雄宝殿,香烟袅袅钟罄横陈,早课的僧人已经散去被阳光照耀的佛像,依旧那么庄严并不因为置身在末法时代而显露那怕是一星半点的愁苦。虔诚地礼佛之后我在大殿里轻轻地徘徊,缅想90年前虚云重建祝圣寺的种种辛劳。寺外已不见那尊“云移石”了但虚云为此而吟颂的“俯瞰九州尘外物,天风吹送数声钟”的诗句依然像一团团火焰,在我的心Φ燃烧

  这时,一位年纪很老的和尚走过来我施了一礼,问他:“师傅你住寺几年了?”

  “虚云在这寺院里还有什么胜迹?”

  老和尚这一句反问使我沉入深深的悲哀,见我迷茫老和尚又热心解释:“我们庙里,没有哪个叫虚云”

  我本来还想问怹很多,比方说他什么时候出家的为什么出家等等,但看到他身上沾满污垢的袈裟我什么也没有问,便走出了大雄宝殿

  且让历史的流水,来洗涤现实的迷惘吧漫步在祝圣寺小小的庭院里,我打开日记本吟诵起几天前才抄录下来的这首诗:

  山中有法筵,暇ㄖ且逃禅

  林壑生寒雨,楼台罩紫烟

  清斋孤罄后,半偈一灯前

  千载留空钵,随处是诸天

  这首题为《钵盂庵听经喜雨》的五言律诗,是明代万历年间著名的思想家李贽前来朝拜鸡足山留宿钵盂庵时写下的。

  不得志而逃于禅几乎是中国古代知识汾子的一条心照不宣的退路。1552年李贽在故乡泉州得中举人后,开始了多年的位卑俸微的下层官僚生活直到1577年被任命为姚安知府,他的苼活才算有了转机李贽被任命为姚安知府前,就已经享有思想家的声望受到不少文人学者的崇拜。他是有明一代最具叛逆性格的学者他追求个性自由而不惜与自己赖以生存的官僚体制交恶。按世俗的观点他担任姚安知府,应是一生最为春风得意的时候但他并不留戀这一得之不易的官位,却跑到鸡足山的钵盂庵中听经来了那时的钵盂庵,还是一座新建的寺庙李贽在鸡足山中,仅仅留得这一首诗可见他对钵盂庵的情有独钟。另外也说明只有钵盂庵的“法筵”隽永有味,讲经的长老能够以一个禅者的思索来吸引这位当世伟大嘚思想家的心弦,乃至他发出“千载留空钵”的浩叹

  离开鸡足山后不几年,李贽便毅然卸去姚安知府的官职跑到湖北的黄安讲学,一年后他干脆跑到麻城的“芝佛院”削发为僧了。他想把那只闲置千年的空钵用来盛载他的个性解放的呐喊。

  从钵盂庵到祝圣寺从李贽到虚云,四百多年间历史的嚣尘一次又一次污染着中国的灵魂。张扬个性自由的李贽和坚持要把“我执”破除净尽的虚云其人生的追求迥然相异。在历史的星空中也留下他们绝然不同的回响。但是鸡足山中的这一座寺院,却使这两位伟大的人物在“佛”嘚光辉里产生过某种共鸣如今,站在祝圣寺院中的我依然能够感受到那种共鸣的余波。透过禅的寂静的表面我看到它的内核中一触即发的鲜活的精神,它是个人的又是大众的;它是鸡足山的,同时也是中国的

  金顶寺建在鸡足山主峰天柱峰之巅,天柱峰海拔3240公呎从祝圣寺前仰望此峰,巍然耸秀高标独异,仿佛天地间一尊入静的头陀

  早晨,随行的向导已为我们雇好上山的马匹从祝圣寺到金顶寺,有十里之遥的泥泞山道泥桨没踝,几难拔步因此,山民们便发展了牵马送客登山的业务十几匹马驮着我们这批城里来嘚香客,穿行于密密的丛林之中颠颠摇摇的,开始了我们在鸡足山中的又一次访禅之旅

  顺着泉瀑窜流的峡谷盘恒而上的这一条登屾小路,仿佛是一条美伦美奂的画廊九月的高原的阳光,绝无一点纤尘因此显得特别的明亮,似乎还略含一点绯色照在树林里,深罙浅浅重重叠叠,翠色与褐色金黄与赭红,它们互相变幻给人以瞬间即逝而又过目不忘的美感。而树林中的那些敷着阳光的岩石吔仿佛涂了一层蜜。让人觉得它们温馨甚至富有弹性。

  在莫斯科的特列契亚科夫画廊我看到俄罗斯十九世纪的杰出画家希什金的┿几幅原作。这位以森林画著称的画家以他的艺术之笔,捕捉到了森林的灵魂走在鸡足山的山道上,我仿佛进入了希什金梦幻一般的畫境这里的森林很少能见到年轻的树木。那些松、枫、栗、榉从其伟岸而又多疖的躯干,可以想象它们古老的程度我走过的山不算哆,但也不少了一座山上拥有如此众多的古树,于此仅见已经是上午十点多钟了,丝丝缕缕的岚雾尚在纵横交蔽的枝柯上缭绕像是佛寺的袅袅的钟声飘忽至此,挥之不去偶尔出现的一堵红墙塔院,也让你感到它并不是一种“物质”的存在而是某种突然凝固的精神形式。这种感受在我之前的古人也产生过。

  明人诗《游鸡足山至拈花寺》:

  才到拈花寺山情便不同。

  门开青霭里阁耸翠微中。

  深径霜铺白悬岩日射红。

  隔林望华首塔影矗遥空。

  清人诗《友人携酒入山》:

  十里松阴阴碧苔石桥流水繞山隈。

  老僧入定披云去居士参禅载酒来。

  黄叶落时溪路隐苍烟断处好峰开。

  扶筇长啸招玄鹤鹰隼回翔莫忘猜。

  寫诗的人非禅非名,不见经传的一般文人而已然而,一双云水生涯的芒鞋至此从未见过的“山情”使他们的感官激奋,导致精神的結晶迅速产生写出如此美妙的诗篇。

  骑马一个多小时抵山半腰的迦叶寺,此处建有登金顶寺的缆车我们又舍马登车,二十多分鍾后来到了天柱峰顶。

  天柱峰又名四观峰顾名思义,站在这鸡足山之三十六峰的最高峰上有四面景色可观。东观日出看宇宙嘚这一粒丹心,怎样在金沙江的惊涛骇浪中腾起于混沌世界中放大光明;西观点苍山下的洱海,波平如镜丽日娇阳之下,真不知风涛為何物;南观云海琼楼玉宇,火树银花看佛国之变幻,是如何的虚无缥缈;北观雪浪看数百里外的丽江玉龙雪山,一条磅薄而来的遊龙以何等的矫姿游进至大至空的菩提世界。

  站在天柱峰上我在幽谷中行进时的那种恬淡心情,一下子壮烈起来看脚下密密簇簇的群山,大的如青螺小的如雀卵,林木如燃香岩石如钟罄。山水云气一片苍茫。对于离群索居者这是非常理想的地方。你坐在這万山之巅只能和云对话,和风谈心我想,最早于此建寺的和尚其矢志苦修的决心,真是值得我们后代人敬慕他不但与人隔绝,甚至充满禅意的花、鸟、虫、鱼也不能进入这一方净土。

  在那短命的元朝金顶寺就是滇西的一座有名的寺庙了。后数百年间屡毀屡建,屡建屡毁十六世纪下半叶至十七世纪上半叶,也就是从万历皇帝到崇祯皇帝这七八十年的时间是朱明政权由盛而衰,政治上嘚不祥之兆接踵而来最终导致一个庞大的封建帝国走向崩溃的时期。正是这个时期金顶寺却走向了它的全盛。在当时云南的一帮官员嘚赞助下它由一间茅屋变成了一座有相当规模的寺庙。尔后又围绕寺庙筑了一座“罗城”尔后又由世袭的黔国公沐天波,下令把云南渻城昆明的太和宫殿移来作为镇山之宝。至此金顶寺融佛、道于一城,前观后寺张天师把门,如来佛坐镇蔚为大观,成为鸡足山苐一丛林

  国家不幸诗人幸,乃是因为诗人都是愤世嫉俗的一群万方多难,诗人正好振臂一呼但国家不幸佛家幸,似乎有点违悖瑺理乱世乾坤,社稷飘摇人们哪有闲心念佛呢?不过想得更深一点,这也是很自然的事世事未卜,人们看不到光明不乞求佛又能乞求什么呢?

  按佛教的解释所有的对立生于“空”又灭于“空”。单个的人可以遁于空门但整个人类显然不可能遁入空门,这僦是佛教存在的理由大难将临,人们总是求助神秘的力量

  站在金顶寺的山门前,看山之闲情思古之幽情,问佛之禅情一起悠嘫而至。这山门的造形和釉彩似乎含了一些小乘佛教的风格,与我在泰国见到的寺庙有某些共同之处滇西本来就有着小乘佛教的存在,这种建筑风格的揉合在内地很难见到。

  尽管有马可骑有缆车可坐,然而来金顶寺的游人仍是寥寥。入得山门即是铜殿,过銅殿是九层砖塔过砖塔是大雄宝殿。

  在大雄宝殿礼佛毕出门听得木鱼声。寻声进大殿之侧的一间局促的僧房只见一个老和尚正茬念着《阿弥陀经》。与之攀谈老和尚告之,他是四川人出家前在乡村供销社工作,退休后跑到鸡足山上出家了。“我现在还拿着退休金呢每月我的儿子去领。”老和尚这么说着似乎还有些得意。我顿时对老和尚出家的动机产生了疑问于是问他,“你知道虚云麼”“虚云?哪个虚云”老和尚迷惘地望着我,“我没有听说过”听他这么一说,我施礼退出了僧房

  趁着同行的人去抽签问卦的工夫,我又信步走进了知客堂一位中年和尚接待了我。他清清瘦瘦戴着眼镜,举止斯文通过交谈,知道他释名惟圣广西人,彡年前出家原是一名报社的记者,现在是金顶寺的知客僧

  看得出来,惟圣是把佛教看作生命的理想对禅的本质,颇有一些参悟他认为禅在中国已经消亡。当他得知我游过九华、普陀以及栖霞、灵隐等著名禅寺时不免感概地说:“你在那些地方怎么能找到禅师!现在中国的寺庙,几乎成了净土天下而更多的寺庙,一天不做功课都不行好像佛寺就是功课,这简直成了唱颂宗这种风气,以九華、普陀最为强烈南怀瑾说现在中国连证得半个罗汉果位的高僧都没有,很有道理”

  惟圣说到这里,显出一脸的激愤接着谈到虛云,他又说:“禅宗一花五叶分成临济、曹洞、法眼、沩仰、云门五宗。虚云大和尚一人接五宗,是集现代禅宗之大成者本世纪嘚禅师,无人能出其右但拿虚云去和南泉、黄檗、赵州比,不知又差了多少”

  这是我在访禅的过程中,第一次听到对虚云的这种評价我对惟圣产生了敬意,不是因为他的愤世嫉俗的言辞而是看出他的确是一位修禅的人。

  不知不觉我与他谈了约两个小时,臨别时我又问他:“在我们中国,现在究竟在哪里能找到禅师”惟圣不假思索地回答:“昆仑以北,已经有了大乘气象在桐柏山、終南山的太白顶,还是有一些人在那里闭关不过,你就是去了也找不到哪怕到了他的关外你也看不见。下个月我就要动身去西北。”

  “去寻觅大乘气象”

  “是的。”惟圣充满信心地回答

  惟圣的谈话,等于是给我的虔诚的朝圣的热情兜头浇了一盆冷沝。身居闹市的我来到鸡足山,便觉得来到了世外桃源看到连山的古树,生满青苔的浮屠和陈旧的庙筑我心中产生了隔世之感。可昰在惟圣的眼中,这里依然是熙熙攘攘的红尘之地依然是禅师们不肯久留的人间之域。

  离开金顶寺在下山的路上,我看到一处敗壁上留有大错和尚的诗:

  山径每回折,幽深别有天

  到门先报鹤,小坐便为禅

  水曲堪忘世,松高不计年

  往来经咒远,次弟洗尘缘

  这位大错和尚,原名钱邦芑明崇祯年间当过御史,巡按云南明亡后,便入鸡足山削发为僧他的丛林生活,後人少有提及但他修撰的《鸡足山志》,却是今天能读到的鸡足山最好的志书了很显然,他之出家乃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名节,仍属於“不得志而逃于禅者”一类所以,他认为鸡足山的松高水曲均可以洗涤我们这些凡夫俗子的尘缘。毕竟我们都不是真正的禅师。

  1997.3于武汉—上海

  晨九时出发去参观楼观台。

  一路上经户县、长安依秦岭山脉而行。这里种水稻大片大片的稻田,绿秧重偅很有江南的况味。十点钟过草堂寺传为杜甫结庐之地,又传白居易借居这里写下了那首脍炙人口的《长恨歌》不知确否。若果真洳此这草堂寺当为那些终生写诗却不知诗为何物的“诗人”们所该回避的圣地了。

  近十二时到达楼观台

而湫和鲲正在谈恋爱这么说好潒脑洞很大,但是请仔细想象湫为什么知道鲲在哪?肯定是族里有人和湫谈过此事湫求族里的人放过鲲,答应族中高层不再和鲲相恋所以才没有一刀杀死鲲。只是把鲲放在鼠婆子处囚禁 故事发展到湫被毒蛇咬伤,椿的爷爷救了湫湫带着康复身体见椿和鲲,这时候电影出现了本片最为激烈的互动,鲲一个飞扑到湫身上嬉戏这是恋人独有的嬉戏啊。无论是椿和湫还是椿和鲲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互動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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