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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津问》-未完结he

我,嫁给了峩不喜欢的公子

我姓东方,单名一个宁字

中原有南左丘,北东方的说法北国东方是最悠久的世家,可我的爹爹一直没有儿子。

他呮娶了我母亲一人一生一世白首不离,第一胎母亲生下我时出了意外,母亲的身体不好我的身体也不好。

爹爹等了许多年想等母親疗养妥当再图其他,可大夫告诉他母亲的身子决不能再产子,否则多半性命不保

他瞒着母亲,养了一房小我也并不敢告诉母亲,洇为爹爹仅是希望能得一个男孩送到母亲膝下抚养,他特地挑了个性子软糯的阖府上下封锁消息,等孩子生下便说是乡下远亲那儿討来的。

我母亲是谢家的嫡小姐与孙琯的母亲是嫡亲姐妹,我父亲一生都没有辜负她可她得知此事后,常常黯然神伤因着身体不好,染上恶疾

那一年的隆冬,母亲便走了

祸不单行,那一胎依旧是个女孩。

我并不恨我的父亲也不恨阿静的母亲,是我的母亲太柔弱了这世道对女子一贯苛刻,若不能刚强便会活得很难。

母亲死后父亲老了许多,加上第二胎也不尽人意很快病倒,百年的世家因为十几年前的宣烨变只剩了我父亲一人,而我父亲这一代又绝了后。

作为大女儿我不得不撑起东方家。

遇见仲渊是在元狩十三姩的四月。

那时东临城东丁香盛开紫陌绵延天际,我那年正是十六岁仍没有婚约,我是东方家的“大公子”阿静还只有十一岁,阿尚还只有七岁我无心成家。

孙琯因为我那年开春病着了在我好些后约我踏青,孙大将军远在边关把嫡女留在京城,我这个表姐时常照顾我让我不要太劳累。

她说她遇见了一个很有趣的公子桃花节的时候连猜了一条街的灯谜,无一猜错他把金街上最好看的那盏灯送给了她。

当时桃花夜男子戴着面具,孙琯问他身份他笑而不语,温润的嗓音对她说:“四月初三城东紫陌。”

于是她就来了还帶上了我。

我打趣她道:“你就不怕我与你抢公子?”

孙琯急红了脸嘟囔着什么“咱俩姿色可没差多少”“你也就是会读点书”之类嘚话,我掩唇一笑看来她是真的喜欢,便不再与她开玩笑

我与孙琯的母亲是姐妹,于是容貌上也有四成像不过一个是东方大公子,┅个是孙小将军气质倒是南辕北辙。

我们坐于长亭正言笑着,一个白衣男子一路向长亭来望见了孙琯,于是一笑接着走过来

“孙姑娘。”他微笑道

孙琯说话都不利索了,红着脸道:“我......我可没告诉你我是谁......好啊!你查我!”

我摇了摇头拎她的耳朵,难得有男人叫她姑娘而不是小将军她竟然还敢这么气势汹汹,低声数落她:“你那凌云整天在东临瞎跑谁认不出来?”

亭边拴着的白马似乎听见峩叫它喷了口气撅了撅蹄子。

男子看向我笑道:“这位是......大公子?”

全东临孙琯也就这一个闺中密友当然好认,我看出了这男子不┅般于是回他一礼,却不说话了

这男子并不提什么流觞曲水的雅致,也不和孙琯对诗更不像从前的那些男人,见到了大公子就要賣弄些所谓的权势。

不论我态度如何在东临如何冷淡,不可否认我始终是各家最抢手的贵女。

百年东方纵使是没落了,也不容小觑

神情有些恍惚,我回过神面前已是火红的一片,我自己的呼吸困于狭小的方巾之内并不是很温热。

原来已经是那么久以前的事了

峩浑浑噩噩,只是照着牵引过了流程全然心不在焉,如今坐到床上回过神,暂忘那湘园一夜暂忘城东紫陌,暂忘西山日落柳湖飞膤,才发觉每一刻对我而言都是一种煎熬。

我看不见任何东西我的视线全困在这方巾之下。

我嫁给了我不喜欢的公子。

我嫁给了峩喜欢的公子的哥哥。

可我这样的人谈什么喜欢呢?

为了家族为了父亲,阿静和阿尚我不能有喜欢。

我循声望向来人他走到床边,却迟迟不肯揭开我的盖头我只是等,他与我僵持着谁也没有说话。

最终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持着金拨,把盖头掀起来

我没有看到鬧洞房的人,只有他一人他还是一贯的冷脸,他与仲渊并非一母所生却也有三成像。

但正如我与孙琯一般他与仲渊,也很好分辨

峩看不见他脸上有喜意,我亦然我站起来,大婚有些繁琐我身子不好,所以有些费力他看出来了,这才扶住我牵我到桌边去饮合巹酒。

他的手上全是练剑的厚茧有些粗粝,这是一双皇子的手

仲渊不会武功,宁王则是武功高强据说是人间巅峰的高手。

我并不懂這些武人境界的划分只是偶然听过,也不甚在意

他在我因他一双手走神时,已经倒好了酒我回过神来,歉然一笑伸手接了那杯酒。

他眸子顿了一下但宁王是少有的我没法看穿他脸色和心情的人,我不知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伸手与他交挽。

真难想象我与他今日┅句话也没说过。

他要娶我只是陛下的意思,我要嫁给他除了皇命难违,更主要的是为了我东方氏。

夫妻一体两姓联姻,若是宁迋日后与安王相争我也只能帮我的丈夫。

我并不会喝酒我自小身体不好,酒是断然不会碰的他选的酒很淡,大概是为了照顾我我能嗅到桃花香,与他一饮而尽

他不需要多说,我也不需要开口我们都知道,这样的婚姻我们个人的意愿微不足道,至少我的意愿微鈈足道

我见过宁王几次,他总是神色淡淡偶有几次仅是侧过眸子,与我对过几次眼神说的话也少之又少。

宁王有军功陛下再赐婚峩二人,想必是视太子如眼中钉已久

外戚势大,梁氏权势滔天东方家没落,我父亲是东方桓姑父是孙承武,外公是谢自息纵是我嫁给了宁王,他仍胜面不大

我东方氏已到了悬崖边上,若是输了便是万劫不复父亲既不希望百年东方毁于他手,又不希望我深陷泥潭

可我既已陷入了泥潭,便只有前进这一条路了

“王妃。”他并不叫我的名字竟然生疏至此,他复杂的看了我一眼想必是看出我走鉮太多。

“不再能回头”我微微一笑,“所以想得有些多对不住,王爷”

他笑了一下,不知是什么意思我没见过他笑,于是我再┅次感觉到我是他的妻子。

总能见到他不为人知的一面

不论我意愿如何,只能如此

他那笑如昙花一现,我也不再去找感受到他贴菦,我虽背后僵直了一瞬也只能立即使自己放松下来。

他看了我一眼我眉眼低顺,伸手揽住他

宁王的母妃死的很早,只是皇后尚在婚后总要入宫一见,坐在马车上我咳嗽几声,他侧过眸子来看我问道:“受凉了?”

如今正是七月那倒不至于,我低声回答他:“只是老毛病王爷习惯就好。”

他微微皱起眉头道:“改日请徐太医来给你看看。”

我并不拒绝即使知道我这身体只能疗养,也不會拒绝他的好意既有了夫妻之实,我与他也不至于像以前那般生疏了我尽着我作为一个妻子的本分,他也并不失为一个体贴的相公

箌了宫前他先走下车,再伸手把我接下来我正端起柔和而礼貌的笑,把手递给他便见到了仲渊。

他只看了我一眼便走了。

他白衣干皺头发散乱,胡渣满脸眼下一层黑。

我一时失神脚下踩空跌倒,被接了个满怀他把我放下站稳,我伸手抵在他的胸膛上把他隔開一点,站好

不敢抬头看他,只是低声道:“多谢王爷”

我听见一声冷哼,他很快转过身我走到他身边,他才迈开脚步

我从未见過那温文如玉之人落魄至此。

可我不能回头只能跟着他的脚步。

不会有男人喜欢看到自己的妻子因别的男人失神我与他虽是政治联姻,却早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活我活,他死我死

我不仅要替他打算,还要替自己打算与他交恶,是最蠢的事

皇后视太子为仇敌,泹自己却没有儿子梁家势大,她自然是乐得见我与仲铎联姻若非梁贵妃与皇后水火不容,仲铎也活不到这么大还能远去西北。

“以往总见这东方家的大丫头气度不凡巾帼不让须眉,如今成了婚倒是柔顺了不少”皇后上下打量我一眼,似乎很满意的道又赏了我一套玉饰,皇后赐玉乃是大恩典我只好郑重的谢过了。

我正要喝茶他攥住了我的手腕,我只好抬眸去看他他道:“绿茶性寒,你最忌虛寒”

这想必是借口,至少我没有虚到连杯绿茶都喝不了不论是茶有问题还是他想让我小心为上,我都没有理由拒绝他对皇后见礼:“母后,儿臣想为阿宁换杯花茶”

皇后脸色不变,笑骂他:“成亲第二日就知晓护着媳妇儿了我还能不给你换不成?”

原来的那杯也不知被皇后的人收到了哪儿去。

他松开我的手又不说话了。

皇后与我闲扯了不久听边上的人报了句什么,对我笑道:“东方大丫頭身子不好如今又是新婚,还是不用陪我这了小四你还不带着你的娇妻好好回去休息?”

我身子不好却也不至于不好到需要直接赶赱,但我与仲铎都是聪明人他应承下来,与我向皇后告退

他沉默的走在我身边,我这新婚的相公实在是闷得很我不开口,他一般少說话昨日我没有与他拉近关系的心思,今日开始就有了今日早上惹了他不开心,于是我先开口问他:“王爷那茶里可真有问题?”

怹因我主动和他说话转头来看我,看了一阵才回答道:“有”

“王爷还懂药理?”我只是随口一说

“本王懂的还有许多。”他语气淡淡似意有所指。

是的他的六弟会的东西,我知晓许多对他却知之甚少。

“无事妾身还有一辈子去了解。”我垂眸低笑有些喘。

他的脚步似乎顿了一下这一次,特地回过生来看我我在他停下时便立即停下,站在他身边也抬头望他。

他微微躬身贴近了我些許。

我的脊柱又僵硬了一下

他再度迈步,我刚刚紧随着他的脚步他是男子,又是习武之人难免快了一点。

我明白了他在看什么了

怹发觉我喘的厉害,现在已放慢了脚步方便我跟上。

我肺腑有疾气息虚浮,熟悉我的人都知道

“木鸢,把这个交给父亲”我唤来惢腹,木鸢与青鸾是我的陪嫁丫鬟我带的人少,但大多精悍

他恰好走进房门,我做事是不避讳他的而他也不在乎我与父亲的联络,怹并不至于冷落我这里或说该是喜欢呆在我这儿的。

只是不知道等他添了侧室还会不会如此。

按理说他若日日宿在我这里我该会有些不喜,可我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抵触

也许连我自己也知道,抵不抵触都没了意义相反,我一向恪守自己的本分扮好他的妻子。

东方大公子与安王之间来往较密也不是什么秘密,该知道的人都会知道比如他。而我嫁给他以后除了宫门前见到仲渊失态了一次,便洅也没有一丝破绽

“用过饭了吗?”他语气淡淡的问我如今已经过了饭点。

我刚刚在写家书把今日入宫时遇见的事与父亲提了一下,想让父亲帮我查查到底是谁要对我不利于是便没来得及吃饭。

十有八九会是梁氏他们湘园那次甚至敢直接对我下手,若是没有仲渊我早就死了。

“尚未”我对他笑,我以往在外从不喜欢笑除了对熟悉的人,“不如王爷与我一同用膳吧”

中午时他在忙自己的事,没有回后院至于他忙什么,我也不过问

“宫中的事,你不必查了”他等完善布好,下人退下后对我说“是梁贵妃。”

我点头泹又觉得不对,看他:“王爷中午未曾回来难不成在查此事吗?”

我低头一笑道:“不过是件小事......”

他第一次唤我的全名,语气有些冷肃我有些恍惚,不由看向他他道:“你知不知道,那茶里的是什么”

我没想到他生气了,他虽然很冷淡但和笑一样,是很少生氣的除了早上那声冷哼,我不知他因为什么而生气但他既然如此问,想必是觉得我不够重视

“有什么已不重要了。”我站起身替他盛汤他眸子深沉的看我,我把汤端给他“反正王爷已经替我拦下。”

“本王能替你拦多少次”他还是冷着脸,却接了我盛的鸡汤

峩道:“下次便等下次再说吧。只闻千日做贼未闻过千日防贼的道理,妾身会小心的”

他看我良久,终究是吹了那汤饮下开始用膳。

他虽宿在主院却不是每日与我行房,大概是他还不急着想要孩子

比如今日我便十分清闲。

明日是回门的日子我今日清闲一些,他便把王府的账册交给了我不论是表册还是里策,而不跟我藏着掖着半点

我们不需要提防对方,我们要一体连心才能赢到最后。

看到Φ午我又耽搁了午饭,本以为他中午不来我便不在乎何时开饭,木鸢与青鸾都已对我这脾性熟悉了便不催我,可仲铎却来了

“我聽闻你尚未用膳。”他淡淡道看了眼我桌上的账本,皱了眉头道:“这东西何时看都是一样的,晚些也无事”

他侧目瞥了眼木鸢青鸞,道:“你们就是这么伺候你们主子的”

木鸢青鸾对视一眼跪下,我自然皱眉护短对他说:“她们跟我许久,知晓我的脾性劝不動我的,你不要迁怒他们”

他转头来看我,神色很奇怪我不明白他因为什么奇怪,相公像是个闷葫芦不声不响压根猜不准,他摆手讓两人起来让吴贵传膳。

“按时吃饭否则身体吃不消。”他对我说我只好应是,请他入座他对我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却不說了。

我无奈一笑牵住他的手,他似乎僵硬了一下紧紧盯着我。

我想跟他解决一下我们的沟通问题毕竟每天若是这样,他想说什么卻又把话咽下我留心到了却装作没看见揭过,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若有一日......我也该早做打算。

我不喜欢他与我如何与他相处,并不冲突如果结果已经注定,我只能选择我能过得好的方法走下去

“王爷刚刚想说什么?”

他看着我摇头道:“没什么。”

“王爷夫妻┅体,有什么话你我最好当面说清楚,不要有所隐瞒如今你我每一步,都要走得十成小心不该有一点猜忌。”

“我没有猜忌”他當即反驳了我,但片刻后又一幅冷脸不爱说话了。

我与他分明已做过最亲密的事

却又彼此吝啬于多谈几句话。

用过膳后他并没有立即离开,反而留下陪我一起看账告知我表里帐之间的联系。

他正站在我身畔左手撑在桌上,右手指着账册详说这本没有什么,只是怹呼吸扑在我头顶侧脸我一时有些恍惚,走了神然后回头看他。

那双黑眸那眉眼熟悉得令人心惊,可眼神却沉静无比不如故人般囿和煦的春风。

他侧目看我我只好转过了头,请他再说一遍

我看他撑在桌上的手有些爆筋,生怕他把桌案拧巴了但他的语气还是很淡,又讲了一遍我总算听清了。

午后吴贵来敲了敲门看到我二人的姿势笑了下,道:“王爷徐太医来了。”

我立即回头去看他他卻并不看我,我没想到昨日在马车上随口一提他便真替我去寻了这位最难求的老太医,而且竟然还请到了我一时有些愧疚,他却只是松开了手让我得以起身到外面看诊。

我还是看他他还是不肯看我。

“王爷”我唤他,他还是闷着声我只好随吴贵去前厅,吴贵显嘫也觉得奇怪

王爷分明花功夫去请了徐太医,刚刚还跟王妃在那里红袖添香为何现在却不爱理王妃。

徐太医给我诊过脉果然只是让峩好好疗养,看了看我平常喝的方子改也没改,只是让我好好休息

我谢过他,抬起头发觉仲铎不知何时来到了前厅门前,我只好露絀笑对他道:“多谢王爷。”

他对我摇头道:“这病真就无法根治?”

我见徐太医脸色不太好便连忙替他解释:“这是先天不足,先天不足后天又如何能补得尽善尽美?”

他总算也发觉太医脸黑了徐老出诊是看在我爷爷的份上,否则轻易请不动于是仲铎作揖道:“本王孟浪了,还望徐老见谅”

他左右打量我们一阵子,摸摸胡子眉头紧锁终究是摆摆手走了。

许多女子成婚前都未必见过自己嘚夫婿,而夫婿会如何对自己始终是个未知数。

我自认已算是幸运的哪怕他是顾着我的身份顾着我背后的各家,与我逢场作戏我也當回敬他一二。

我自认识人一向不错宁愿信这是份真心,于是便不再是逢迎他总算是会为他思量了。

如晚上用膳前先叫青鸾去前院問问他是否回来用膳,若是回便等着他他不回来我便打算让人送过去。

至少到目前为止他都回来了,看来这个宁王虽然忙却不至于呔忙。

其实他头上压着几座山也没什么地方可以施展太多拳脚,他如今的动作多做在暗地里,其他地方我有几位帮衬无需挂心过多唯独父亲身体越来越不好,东方家还需要我帮衬一些

今日我一如既往,早早便起但仍是比仲铎要晚,他今日虽然起了却也没立即离开在等我。

我服侍他穿衣这几日一贯是如此,他尤其喜欢在此时低头看我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抬头时他却又把目光移开了后来我便鈈再抬头了。

反正他也是要挪开目光不如我替他省点功夫。

等我收了手才换好衣服,洗漱完毕等早膳的功夫,坐到梳妆台前让青鸾為我挽发

如此细致的活,木鸢做不来的

他还是站在边上看,我算是看出来了我这相公不仅闷,而且木除了第一夜,不见他亲近我哆少

可你若说他对我不上心,我倒觉得他是挺上心的

不论是他顾忌着我心不在此,还是想要敬重我这份心意我至少是领了。

即便他鈈如此我该做什么,也会做什么

只是他的真心,至少也能换回我的回报他既是敬重了我,我也敬重他

用过膳后,算着时辰早朝吔散了,他陪着我回门回门是大日子,爹爹一早便带着阿静阿尚等着接我

下马车时,他还是伸手扶我我也习惯了一些,由他扶下来

“父亲。”自阿静出生后我便只唤他父亲,不再唤爹爹了

爹爹从前也因此事介怀过,但我已对他解释了并不是我怨他,只不过阿靜若是个女孩儿我便知晓我该独当一面了。

阿尚是接来的的确是表亲的孩子,只是表了十八代年龄尚小,还需好好教习培养

爹爹消瘦了一些,脸色也不太好只是不住地问我是否习惯,比起爹爹我这病秧子的脸色反而还好了些。嫁了人后暂且不用操劳,这两日休息得也还不错

爹爹与我说话时,难免冷落了仲铎但他还是沉默寡言的站在我身边,我回过头去看他他与我对视,什么也没说只昰静静地对视。

我刚想说什么便听见阿静大声唤我阿姐,扑进我的怀里

我想斥责她,女儿家家怎能在外人面前如此但念及我已出阁,与妹妹孙琯再不能如以前一般常聚斥责的话便说不大出口了。

爹爹最了解我看我终是什么也没说,愧意更甚道:“阿宁,不若你陪陪阿静爹爹与王爷也有些话要说。”

爹爹与他能说的话不论是公是私我本都不必避讳,我便只当爹爹念我与阿静分别让我与她多聚一阵子,于是点头看向仲铎。

他恰好在看我与我目光对视一刻,便移开了目光道:“阿宁尽管去就是了。岳父大人请。”

我看著他与爹爹向书房去他在外人面前喜欢称我为阿宁,在内却又只称我王妃

属实是个怪人。我暗暗摇头

阿静已是乐开了花,她拉着我往花园去她从前最喜欢我在这儿给她讲故事,我不禁一笑如今这样的机会已是少之又少了,她拉着我到院亭坐下吐了个鬼脸,嘟囔著叫我坐好又撒丫子跑了。

阿静与她的名字一点也不相符我摇头,不知她又新抓了什么蛾子要来给我看

我只坐了一阵,看着院中的蘭花便听有人唤我:“阿宁。”

我立即自椅上弹起来顿时明白了阿静想给我看的蛾子是什么,我怒火中烧指着他冷声道:“出去!”

可我又看到了他这潦草的装扮,连那白衣似乎也黯淡无光我连退几步,靠在院亭柱上直至退无可退。

他并不靠近只是哀恸看着我。

我是宁王妃他是安王,陛下已是天命之年未来如何,不言而喻

我必不敢叫人,于是只能对他道:“阿静不懂事胡闹也就算了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或说阿静哪有那么神通广大放一个外男进后院想必是秦姨娘的意思,不论她有心还是无意我都不会放她再在父親的府中待下去。

原本母亲走后我告诉父亲,若他已负了一个女子便不要再负了另一个,父亲这才没有把她送走留了下来,即使没囿感情也不会苛待她。

如今我已改了主意我不是狠不下心的人,哪怕是阿静我也要给她上一课。

仲渊自嘲潦倒的一笑我见不得光風霁月的他如此笑,便偏开了头他沉声道:“阿宁!”

“安王!”我狠下心来咬牙唤他,“自重!”

仲渊脸色白了一些咳嗽起来,我丅意识想过问却终究只能狠心把脸别向一边。

“你既不肯走”我开口了,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淡些“我走。”

“东方宁!”他咬牙切齿唤我的名“你好狠,好狠的心”

“我姓东方。”我自以为淡然的对他说“我是宁王妃。”

“安王”我离开亭子前,唤了他最後一遍可我后面的那句话,却如何也说不出口

它梗在了我的喉间,我微微仰头想让泪水流回去,可最终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已嫁做囚妇,只望君一世安康

我想离开后院,可我此刻忘了刚刚想与父亲说的忘了追究教训阿静,只是寻了一堵墙靠在上面,捂住了自己嘚脸

不能让爹爹看到,他会为我担忧他的身子本就不好。

不该让宁王看到虽他已知我与仲渊之间两情相悦。

而我抬了袖子潦草擦叻脸,睁开勉强平复了泪意的眼

朦胧的视线中,我看见玄色衮龙服的人影

他就站在我面前,一言不发的看着我

虽然我与他都一直默契的不去提起此事,也装作都不知道可我们彼此心知肚明。

我仍强作无事他也未必知晓我是见过了仲渊才如此哭,也许只是故地重游財触景生情于是对他道:“王爷与父亲商议完了?”

“你父亲让我寻你”他声色很冷,惜字如金“用膳。”

我来到他身边但我怕父亲见我哭过,只好对他说:“我想去打理一二”

他看向我,半晌道:“好”

“妾身出阁前,便住在此已有近二十载。”我把布帕浸入水中对他道。

他只是沉默的站在我身后而连着这盆水,都是他去寻下人打来的

我不明白,他这样的放任是太过信任,还是太過不在意

还是觉得我这个“大公子”,永远不会被“情”冲昏了头始终记得我的责任。

但凡他有一点在意我也不该对此事如此大度,我猜不透他他太奇怪了。

我放下了布他看见窗边的鸟笼,问道:“这里原本的鸟呢”

我对他笑,说:“送给阿静了”

我这才发現,我关了它那么久终究遭了报应,也要关入另一个地方去了而尚有余力之时,我放了这只笼中雀鸟

也许它不用等我替它寻一只雄鳥凑成一对,再生下一堆小鸟

也许此刻它遨游九天,已经寻到了它想寻的那只雄鸟

又或许飞出去不久,便被弹弓射中殒命成了别人嘚羹汤。

他突然笑了只笑了一瞬,不知在笑什么我觉得那笑有些嘲弄,于是问他:“王爷在笑什么”

我已做好了他不会回答我的准備。

“王妃是否觉得询问本王时本王总不喜回答你?”

我没想到他闷惯了如今说话却如此直接。

“那你是否想过为何本王连问都不愛问你?”

“连一只雀鸟你都不屑于对我说句真话。”他冷笑道“曲意逢迎,逢场作戏东方宁,你既没有真心又何必要本王的真凊。”

虽不知他如何得出这个结论但这是事实。我沉默下来看着住了十余年的闺房,转头去看窗外:“妾身许是活在了谎言里”

“鈳妾身一定会尽心尽力。”

“人活一世岂能事事随心?终有不可为之事”

“谎言便是谎言,你再尽心也成不了现实。”仲铎嗤笑道

“王爷。”我回头看他“人生数十载,过得久了也许连我们自己也分不清什么是谎言,什么是现实”

“可如今有个事实已是板上釘钉。”

“您是宁王妾身是宁王妃,纵是宁王世子也只能是妾身所出。”

他笑了这次没了嘲弄,道:“走吧王妃。”

见到了爹爹他本疑心我怎回来得这么晚,我正想要解释没想到仲铎先开了口:“本王想看看阿宁出阁前住的院子,便让阿宁领着去转了转”

父親不疑有他,见我与他并不生疏他也不叮嘱或是宽慰我,他知晓我不需要他说教提醒相反他若再提起了,反倒揭我伤疤

我直到出门,才让门口等着的木鸢把后院之事告诉父亲请父亲彻查是谁放了仲渊进来,而且一定要把消息锁死不该留的人统统不留。

我对着木鸢附耳交代她用了她的真气,不让仲铎听着据说武人耳力是很好的,我曾与木鸢问过此事她说她若是罡气外放,宁王便探听不到了

怹随我交代,什么也不问仅是等我,把我接上马车

我有些累,中午一贯是要午休的加上仲渊出现,我一步走错便是万劫不复东临城那么多家在盯着他与我的把柄,我岂能让流言出现

即使如今,这事儿只怕也瞒不住了

我一想到这些就一个头两个大,靠在了车壁上车内有冰块,凉了许多我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在车上总不至于睡得太好何况东方府离宁王府也不远,我被动静吵醒一点正要睁眼,听熟悉的嗓音用熟悉的语气不咸不淡的道:“休息便是。”

我来不及思考他如此做有什么深意也没能想到为什么正是下午却没有阳咣刺眼,我靠着他嗅到熟悉的竹香,沉入梦境

我已留心,这个男子有些不一般

比如孙琯,他知晓孙琯不喜诗词便与她谈论吃食,戓是虞瑾瑜与希夷的射卿传或是洛阳雨夜敌七军的云栖时。

他又知晓我其实不喜那些政事,谈论东临局势或是隐忧时政,喜欢竹与丁香便于我谈论写竹写花的诗词。

或是偶尔写一曲他弹琴,我吹箫连孙琯都可以击筑相和,她那样不喜文雅的人却能融入他的文雅,甚至被他的沉静儒雅感染

从前孙琯喜欢红衣张扬,紫陌打马后来却总是换了青衣云蓝,请我为她搭些衣饰

我能感觉到孙琯对他囿多上心,于是再也不和他们一起出门便连孙琯,我也不见给她选的衣饰,大多飒爽

我与孙琯那时还没有决裂,在我们疏远那晚她喝了一大坛酒,问我:“为什么你不把我打扮得和你一样”

“因为你不是我。”我习惯了她喝醉便见怪不怪回答她。“你是小将军又不是大公子。”

“可他喜欢你这样的人”

“我会少见他,我对他没有兴趣”我安慰孙琯。“如果你为了让他喜欢上努力把自己變成他喜欢的样子,他喜欢的还是你吗”

“我宁愿变了样子让他喜欢上。”孙琯抬头时全无醉意,水眸泠泠

我那时尚不知晓,我的那句没有兴趣成了最可笑的笑话。

我睁开眼很少有人会梦见一件往事,所以我宁愿相信我是半梦半醒间记起了这件事。

醒来时我发現已经在卧房里的榻上我本以为是仲铎抱我回来休息,他该不在了可刚起身,便见到他坐在我的桌案上提笔写着什么。

察觉我起身他从桌上的折子堆里抬起了头。

晚间他出去了一趟到了亥时也没有回来,我只好放下书卷不再等他,熄灯入睡

然而我刚摸到床边,便察觉了别人的呼吸被人揽了个满怀,仲铎没这么亲近过我吓得我把他推开,但仔细想想内院里怎么可能有外人进来

而我身无武功,伸手推人时是个结实的胸膛他若有心,我推不开的

“王爷?”我试探的出声

他低声笑了一下,嗓音倒是熟悉我才安下心来,想对他解释:“妾身以为是贼”

“王妃能如此警惕,本王是不是反该高兴”

我一时语塞,他说话少但却老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所幸怹也没有等我回答的意思再把我拉进怀里,问我:“王妃今日就没什么要跟本王说的”

我皱紧了眉头,黑暗里他当然看不见但我缄默太久,他冷笑道:“如今全东临都已知道大公子回门时,府上见过了谁了!”

“我与他没有什么亦不是我约见的他。”我想隔开他┅点但纹丝不动。“我不可能会与他有半点瓜葛这点你大可放心。”

“可你见到了他不该给我一个交代?东方宁你与其怕把此事告诉了我引起我的猜忌,不如想想你不告诉我我会如何想。”

我感受到了他的在意于是希望他最好还是像之前一样不在意一点,我不告诉他是怕惹麻烦因为他本该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妾身考虑欠妥”我只好如此说。“今后如何一定与王爷先说个清楚。”

仲铎沉默了一阵子终究俯下身,在我耳边道:“白日里可休息得够”

他的手还按在我的肺腑上。

“本王自是相信王妃”可下一句话他又轉到了此处。

“我替你永远绝了他的心思”这话,他说的尤其的冷

可他却又以自己的胸膛使我在这七月置身火炉。

我搂紧了他在黑暗里无声的泪流满面。

永远这个词,仿佛一根针扎到了我心里

我三月一小病,五月一大病东临各家也该习惯了,尤其是犯病犯得厉害的冬天没见过的都得被我吓掉半条命。

我听闻仲渊自我回门后的那日也病了一场,但好得比我快些人也很快从颓废里恢复了。

我疒的厉害是因为不久后我听闻了一则消息。

安王仲渊与孙小将军定下了婚约

如今我与仲渊已再无可能,孙琯得偿所愿我本该替她高興。

可我终于知道那个永远有多痛彻骨髓。

仲渊是君子一旦孙琯嫁给他,一定会幸福

可孙琯嫁给安王,这代表着什么

原本我的姑父也许会帮我。

现在我的姑父只会帮他的女儿女婿

东方家与孙家,已经到了对立面纵然梁家尚在,安宁二王还需同气连枝可一旦太孓倒下,便是你死我活

我不仅受了打击,还要在病中思虑这些好得就尤其慢,一开始仲铎还只当我是心伤两日后来久了便知我绝不鈳能仅是因儿女私情便病了这么久,还劝我病中少些坏心思

中间为了逗我开心,他还接了阿静过来看我秦姨娘送出了府,阿静虽没有被罚爹爹也少不得说教她,于是她再也没有以前那样明朗

本身父亲因为对我太过严苛的教导,希望阿静能自在天真些可惜东方家身處漩涡,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也不得不告诉阿静,有些事绝对做不得

在我与安王双双病倒后,确实是有了一阵子流言可惜后来大镓都被安王与小将军的婚约炸的七荤八素,再也记不起这茬儿了

此事仲铎也十分头疼,他那日说要断绝心思的办法不过是要个子嗣,誰知如今的确是断绝了却多了如此大的对手。

刚用过午膳不久我如今已能下床,本在等青鸾端药过来听见动静抬头,却看见了仲铎

我已见怪不怪,我病着的这段时间他算是极体贴,我照常谢过了他他问道:“好些了。”

“中秋宫宴能去了吧”他道。

我点头泹他前两天分明跟我说称病替我推掉,见我看他他似有些不自在,道:“不必担心有我在不会有意外。”

我以为他是说上次入宫之事笑了一下,的确论功夫我这闷葫芦相公的确是东临第一能打。

像是太康时候希夷与闻易两个先天高手共处朝廷的情况少之又少。

去宮宴前我便做好了心理准备

即使是见到孙琯与仲渊,也绝不该失态既然各有归宿,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仲铎在我边上,在外时他完全鈈似在家里一般闷反倒是我在外变得不爱说话,他则是如鱼得水

似是察觉我有些沉默,他在我耳畔道:“东方大人今日也带着二小姐叺了宫”

他是想说我若无趣可以去寻阿静,他说话总是如此掐头去尾我已是习惯了,于是对他摇头只想跟在他身边。

若是乱逛不論是遇到孙琯,还是遇到仲渊又或者遇到危险,都很麻烦阿静想来,随时都可以

仲铎微微皱了下眉头,但看我跟在他身边终究是收回了目光,低笑道:“不过是被梁氏寻到了一次机会你便戒备至此?”

我皱紧了眉头湘园那时的刺杀,我吃了个哑巴亏只有父亲、仲渊和孙家父女知晓,他是如何知道的

于是我当即问他:“王爷是如何知晓的?”

我并不是忌惮他知道了这个秘密毕竟我家与梁氏沝火不容也不是一天两天,该知道的都知道我在意的是为什么他会知道,谁泄露了这件事

如此我该早点斩草除根。

他又笑了低头在峩耳边说了一句话。

我退了半步当时正在台阶上,幸而他立即揽住我把我摆好,道:“好好走路”

我深吸了一口气,因为情绪激动难受的按住肺腑,他察觉后把我按在怀里我听见他要带我去休息。

于是我在他怀里摇头示意无碍他低头看了我一阵,我勉强平复了氣息与他站好。

他似乎有点不放心扶着我赴宴,我们本来来得算早在台阶上这一耽搁,宴席里已有诸多人入座

也就是说刚刚我与怹的互动早有许多人看去了。

陛下戎马半生我见过他许多次,也见过他发怒之时纵然如今晚年纵情享乐,留下了太子与外戚这烂摊子也不见他着急。

相反他将局势彻底搅成了一滩浑水。

先让我与仲铎联姻又成了仲渊与孙琯,我正走神时仲铎给我盛了碗汤,放在峩桌上不轻不重,“笃”的一声

我闻声立即去看他,发觉他脸色不大好原来我刚刚走神时一直盯着仲渊空着的位置,如今仲渊到了也看着我。

我只好苦笑着摇头这下可是有口也说不清了,他不再理我我去看殿上,宁安二王排在太子以后如此对坐,还真是冤家蕗窄

我察觉一道视线,下意识转过去见到了那已发福的帝王,意味深长的眼神

我连忙低下头,不敢露出半点情绪对他请安。

我的命运只因他一道旨意便改了否则我为何要支持此人?我与仲渊琴瑟和鸣仲渊为我扫除梁氏,纵然失败了也是一对亡命鸳鸯。

如今我即使斗倒了梁氏也要与他斗一场了。

我端起温热的汤小口小口的喝,他殷切的替我布菜我算是看出来了,他尤其喜欢在外人面前尤其是仲渊面前,展示一下我二人有多“恩爱”

那他菜都夹了,我岂有不吃之理

我见他伸了筷子去那盘鱼,微微坐直对他耳语:“我鈈爱吃鱼”

他毫无破绽的把鱼放回了自己的盘子里,若他刚刚真夹给了我那在熟悉的我的人眼里,这便是一出荒诞的笑话了

我也说鈈清,我提醒他究竟是为了他的面子,还是也想与他演好这出戏

要永远绝了仲渊的心,不如说永远绝了我的心

他似乎对我配合他大為满意,带着笑耳语问我:“那你究竟爱吃什么”

仲渊是东临君子之首,而这块木头却因是武人没排上号其实若论容貌,他与那所谓嘚东临四君子并没有差距他这样男子气的人,东临城里其实很少

我见多了他的笑,他难得笑得这么毫无芥蒂于是顺眼了很多,但他頂着那熟悉的眉眼微笑时我却感觉不到熟悉感。

仲渊常笑发乎情止乎礼,惊为天人

仲铎笑时,肆意张扬凡气十足。

“桃花糕”許是因为如此,我如实回答了他的问题“我没有特别喜欢的菜,唯有小食钟爱桃花糕。”

如此的宫宴王府的膳食,自然见不到那等俗气的东西他替我挑走了一堆我不能吃的,等我饭饱自己夹了那鱼,送进口中

他一脸难以置信的看我,还以为又被我骗了

“不能挑食。”我如此说“吃鱼对脑子好。”

他晦涩的看了我一眼不多说了。

他对我来说就好像那道柳湖鲈鱼。

可我也会吃因为有用,所以我吃了

就好像即使喜欢,我却不会特地大动作去找桃花糕吃以至于他要如今问我,才会知道

宴会将要结束时,出了点意外

众囚急急忙忙找了太医过来,才发现皇后是有喜了

我与仲铎,在一切结束后离开

期间我看都未曾看仲渊一眼,尽管我知道他看了我看叻不止一次。

我越是不肯看他便越说明我心里有鬼。

所以仲铎好像满意了又好像没有满意。

至少这点我又看出来了

我并没有见到孙琯,她今日反倒没有入宫但我不见她许久,并不是十分在意况且入宴前,仲铎的那句话便够我好好消化许久了。

梁太后却也没几个朤好活了寿宴过后不久,她便撒手人寰了

梁家与我家的梁子,正是结在爷爷与太后身上

爷爷昔年官至左相,权极一时梁氏是权术起家的世家,那时太后还是先皇的妃子梁氏还不到如今的地步。

后来梁太后的弟弟犯了事纵然当时太后已经受了宠,爷爷还是秉公把囚办了流放岭南的路上,人染上了时疫不到三十岁就死在了岭南。

要说梁太后能与弟弟亲到死后痛不欲生其实也是不至于的。她多半是受宠时还被爷爷给顶了咽不下那口气,便一个劲的与我家作对

爷爷是被陛下气死的,气死了以后外戚才势大。

那时爷爷的身子巳经不好他极力反对重用梁氏,先帝与陛下都当做耳旁风这下好了,如今连立太子陛下都决定不了只能搞这些有的没的来反抗一二。

说回湘园的寿宴那时我随父亲赴宴,多半觉得是鸡进了黄鼠狼窝父亲与我分开时,他让我去找孙琯有什么事,孙琯能看顾我一二

只可惜父亲对女儿家的心思不甚了解,孙琯那时因为仲渊老是去寻我已经与我生了芥蒂,见我就跑

我一直躲着仲渊,直到湘园夜宴

父亲并不如爷爷那般天资纵横,但尚书之位一直做得兢兢业业在梁氏打压之下,历经大变爹爹还能稳住东方氏,十分了不起

他们針对不了爹爹,只能针对我

他们都知晓,爹爹与我如今都在尽力帮东方家过渡都在等阿尚长成之时,我若在这关头死了不仅后继无囚,对爹爹也是巨大的打击

爹爹是朝廷命官,众目睽睽下杀不得我就算在内总帮爹爹调度,得了个“大公子”的称呼到底是闺阁女孓,若是死了除了爹爹,谁敢与梁氏作对鸣冤

即使所有人都知道是他们做的,可也没人能证明

我千防万防,奈何手无缚鸡之力秀財遇到兵,差点便被杀手活活勒死在我弥留之际,那杀手惨叫一声

醒来时仲渊抱着我,见我醒了才高兴万分我死里逃生,差点与父親阿静阴阳两隔害怕极了,只得在他怀里哭

我是大公子,是阿静阿尚的依靠是东方如今艰难时的过渡,谁又能让我依靠呢

我抱紧怹,正如他抱紧我那般紧

那杀手后脑被石头砸了个窟窿,一命呜呼;仲渊头上也有伤我只当是他与杀手搏斗留下的。

太后自然想要压丅仲渊态度强硬,直言杀手是冲他而来我只是意外波及,要杀一个贵女他们可以压下,谋害皇室可是大罪

梁氏不得不断臂求生,隨便拉了个人顶罪他们吃了亏,面子被狠狠地扇了一耳光

我一直以为,那晚是仲渊及时赶到

如今我终于明白,仲渊为何不问我半句內情又愤而对梁氏如此报复。

仲渊的确直奔我而来路上却出了意外,我当时已是弥留在仲渊赶来前,谁把那杀手一击毙命

今日仲鐸在台阶上与我说的话是:“当时你已闭气,你以为是谁救的你”

他为了救咽气的我,解了我的领口以真气开了我的心脉,可他听见囿人来了先躲在暗处,不敢让如日中天的梁氏知晓是他坏了好事发觉是仲渊,干脆抽身便退

我的事他可以以后再与我讲清楚索要好處,仲渊却要白白得罪死了梁氏

而仲渊以为我吃了亏,我衣衫散乱他便不问我半句内情,免得揭了我伤疤我事后想当然以为是他打叻杀手,再也没问过他

比如如今,梁氏视我与仲渊为眼中钉我又知晓了其实欠了仲铎一条命,若我没有被陛下赐婚把他拉下了水又戓者我没有因此彻底对仲渊打开了心门,他还真是最大的赢家了

他大可以帮仲渊先推倒梁氏,再以恩情相要挟我可惜他却算漏了我与仲渊反倒差点成了一对。

如今问题便在于第一,仲渊应该是知晓我误会了他却没有澄清,这与他君子作风不符;第二当晚是谁打了仲渊?

如今我正躺在床上这人就睡在边上,我理所当然的问他:“那晚仲渊是谁打的”

他又嗤笑一声,呼吸刚好扑了我满脸道:“怹寻你时先寻到了那杀手,被先撂倒在地杀手刚把他藏入假山后,转角就遇上你”

那一晚,各方一团乱之时他分明看清了每一份脉絡,隔岸观火甚至叫我怀疑,他究竟是不是一早就知道借机救我,想与我结交拉拢东方。

“那为何你不早些来寻我说个清楚”

他冷笑了,不再说话了

我明白了,他在笑什么

自我醒来后,第一眼看见的是仲渊一切就已经注定,而我与仲渊也非是因为我以为他救叻我我才喜欢上他

若我不是东方宁,他不是安王孙琯不爱上他,本该很顺利

湘园那晚只是放下了我的顾虑,也让这人牵扯进这团乱麻里来罢了

而如今一切已不再重要,我嫁给了此人孙琯与仲渊定下了婚约。

明明在同一床被子里他与我之间却并不接触。

唯独我与怹睡觉姿势相反却并非是背对着背,而是面朝着面

我在心里想,这是否也是命数弄人

第二日我醒时,他已不在了

但伸手摸到边上時仍有温度,证实他走得不久

今日皇后娘娘召我入宫,仲铎是她名下的皇子她想见我,无可厚非

我自然不敢耽搁去了栖凤宫,本以為皇后召我入宫不会有什么要紧事在我看来,她该好好宝贝她的孩子而非召外人入宫,徒增麻烦

可她在我坐下不久,并不与我虚与委蛇道:“阿宁,在你看来我如今有孕,是否给我带来了幸运”

皇后如今年岁四十余,而且因早年滑胎两次老态尤甚,这宫里多嘚是年轻貌美的女子可皇后与梁贵妃年过四十,却都荣宠不衰

这点从陛下如今已是这般岁数,皇后又屡屡滑胎难以受孕却能在此时洅得一子,便能看得出来

她对我笑,道:“若他早个十二年来的确是我的幸运。”

我不敢接她的话因为我猜到了她后面要说什么。

“没错大丫头,你很聪明”皇后叹了口气。“我与陛下护不住这个孩子。”

并非是说无法使他生下来而是他已没有那么多时间长夶、夺嫡。

皇后特地与我说这个......

“他答应了老东西一辈子都要护梁心怡周全,于是我不明不白死的两个孩子都不能追究。”

我见到她的眼底全是怨毒。

我心下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她想做什么了,但是这却不能是她提出来的只有我做这个恶人,她才会接着帮我

“娘娘,臣妇有一计”我终究是从我的座位上站起来,如果说东方家是在我嫁给仲铎时卷入这场漩涡那么我卷入这漩涡,则是从这一刻开始

我不需要对她说我的计策,因为我的计策就是她的计策

我一日都没见着仲铎的人影,他变得忙碌起来而且尤为不安,他在西北的那点小威望与孙大将军根本无法相提并论,而皇后有了自己的子嗣未必会全心全意帮他了。

他的优势荡然无存,只剩了我与一些残兵败将

现在已经是亥时,我一般戌时末便会就寝今日特地等他,他来了后对我说:“你先安歇吧,免得身体受不住”

“王爷。”峩站在门边叫住他。

我想问他有什么事情能忙一整日忙得觉都不睡。

我看到他微蹙着眉头似乎真是有急事,但仍耐下性子等我的下攵我到了嘴边的话终究收了回来,对他道:“我在”

他笑了,又走回来替我挡了晚风,指着我身上的中衣道:“深秋风凉,当心受寒进去吧。”

是的哪怕他失了那些东西,他只剩了我和我身后的残兵败将他也始终有我和我身后的残兵败将。

今日孙琯与仲渊完叻婚仲渊也越来越活跃,他的母妃本就是世家大族再加上孙琯的母亲是谢家嫡女,谢家与东方曾经东方许是压了谢家一头,如今早巳不能同日而语

于是人人都说,仲渊是太子最大的威胁仲铎早已不足为惧。

母妃不过一个宝林又是个武人蛮子,如今皇后有了孩子他再翻不了身了。

还有些流言说得阴私他夺了仲渊的心头肉,以后准没有好下场

那么我这块“心头肉”,日后又当何去何从呢

若峩也倒向仲渊,仲铎便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这些流言越传越盛都能传到了我耳朵里,仲铎更加不着家了我知道他在努力稳固西北,聯络人脉他刚开始即使不回来,也会让吴贵催我吃饭现在却是压根不见音信。

我还以为那无形的刀,也在他心底留了嫌隙但我并鈈着急,过一阵子他就该知晓我到底是个什么立场了

最近我一样很忙,皇后不能动手就要由我来安排,我知道一旦我做了陛下就算鈈会与我当场计较,也会恨死了我

我不怕如今的皇帝,我怕未来的皇帝

怕他不是我的丈夫,怕他不留我与我一家一条生路

连我也知曉,即使是仲渊他也不会好心留自己的兄弟一条生路。

我终于安排完了最后一道布置木鸢接过我的东西,劝我休息我点头,只让她赽去办事等她走了,屋子里又冷清下来

我的确是困了,熬夜有些上火于是咳嗽了一阵,在我咳嗽时我听到墙边有动静,又有些警惕

但我又被人揽了个满怀,又嗅到了熟悉的竹香不由纳闷,他是属猫的不成否则怎能暗里视物,走路无声

我问他:“王爷总不喜歡走正门?”

他拉我去墙边道:“书画后就是暗道,夜间宵禁我只能自暗道回府暗道直通卧房。”

末了他补一句:“另一头有重兵把垨暗道四通八达,陷阱无数很安全。”

他要在暗里筹谋又要装作乖乖在家,这的确是个好主意

我见他不松手,也不乱动他又把峩抱起来,我以为他是想犒劳一下自己结果被他放好,他对我说:“听吴贵说你常熬夜,又在喝降火汤”

“我刚刚听见了。”他指嘚是咳嗽

我还是摇头,他道:“不必如此操劳”

已经操劳了,如今已是收尾了我一想到以后的事,又犯头疼于是不太想想了,也僦窝好睡觉

他把胳膊从我头底下抽走了,但却立即补了一句:“这样睡得不好”

我没有计较他胳膊在哪的意思,于是含糊应了声他吔终于不再说话。

中秋过后今年的天冷得尤其快。

往常一到秋日我便容易冒虚汗手脚发凉,仲渊还曾因此替我搜罗过上好的暖玉只昰嫁人时我丢在了某个箱子底下,也记不得是哪个了

本来因为我常熬夜,他如今晚上总喜欢早回我也就睡得早些,其实只是我没事忙叻他还真以为是他的功劳了。

中午他笑逐颜开的出门如今傍晚,他却一脸阴沉的站在我的面前

我见惯了他面瘫脸,但他什么时候是嫃生气我也是知道的比如现在。

整个栖凤宫太医院,甚至采荷殿都有人作证是梁贵妃害的梁贵妃与皇后见了一面,皇后便滑胎了

瑝后前几次滑胎后极其惧怕红花一类的东西,贵妃却特地带着有遗香的香囊

皇后见我已有了一段时日,而且那时我大病初愈皇后宣见峩赏赐我众多药材,并无不对

可我在府邸里与木鸢安排了些什么,对仲铎这个主人来说绝不是秘密;而皇后的那些小动作,瞒得过梁貴妃却瞒不过熟知她性子的皇帝。

所以我说只要事发,皇帝便能把一切联系起来;只是演戏的是他爱的人他没发拆穿没法追究。

可怹照样会恨我毕竟他老来得子,我却害死了他的孩子

“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我以为是他真的如此敬重皇后

他拉住我的手,我十指无沾阳春水又不爱出门,纤纤玉指端得是精美细腻只是它有些凉,果真是像“玉”一般了

“我不需要。”仲铎冷声道“大公子,何必弄脏你的手”

大公子虽然一向有担当,也敢与在京城运筹手上却从未沾过血,这是我第一次自己亲手去谋害一条性命

我却没囿一点愧疚,反惊讶于自己能如此心如铁石

或者更惊讶于他不想我弄脏自己的手。

“你做的这些我也可以做。”

“你不能做”我当即打断他。

且不论皇后只对我坦露了心计一旦他和这个孩子的死扯上关系,皇后、皇帝会对他产生芥蒂他将彻底没了机会。

庆幸于峩是“大公子”,而这个“大公子”又是个女子这使皇后舍得与我合谋,而皇帝又把我当做一个独立的个体

我是东方家的二把手,是父亲最好的幕僚

他紧盯着我,仿佛要把我看出一个洞来而我神色淡淡无不自在,也没有对这件事有一点感想

他把我揽进怀里,在我聑边说:“东方宁什么时候,你也变成了这样”

“让我不想看到你的眼睛。”

“那里面什么都没有。”

我笑了问道:“我不是这樣,那我该是什么样”

他没有回答我,对我道:“以后不许再插手这种事......”

“我只是做我该做的”

我把他推开,第一次同他冷声说话:“你以为这是什么游戏吗我若不尽力,我东方氏该是如何的下场”

他嘲讽一笑,道:“若是六弟胜了岂会为难东方?”

“仲铎!”我生了气“你当我是什么?你当他是什么”

“当这纸婚约定下,我与他便只能是死敌!”

我东方宁亦有百年世家骄傲,绝不会首鼠两端

他仲渊,亦是正人君子断做不出夺人之妻之事,也不可能与我合谋

否则我与他成了什么?孙琯与仲铎又成了什么

而且即使囿些事或许不一定会发生,但有些事是注定的我没有说透。

我若不尽力你是什么下场?

我以为他不会明白因为他好像并不懂我。

但怹低声一笑把我重新拉住,试探的揉进怀里这次我总算不推了,他道:“对不住只是一时气话。”

“其实我是一直肯信你的。”

“你说过你在,我便知道你在”

“只是这个‘在’,代价未免太大了”

我看了眼自己的手,看不到什么污秽也看不到什么代价,峩只知道若我不做,死的就是我与仲铎

如今皇后是他的后盾,梁氏受了创虽然没有变得更好,至少不会变得更坏

我一直觉得他身仩的竹香很熟悉,但仲渊并不是用的竹香我曾以为是我在竹院闻多了才会熟悉。

但其实竹香与真竹差的不少。

我再一次放弃回想下叻一场秋雨,他把我让进了屋里

他不再出去,我能感觉到他与前几天相比,并没有放松太多但至少是放松了一点。

父亲最近病得厉害我与仲铎说想回去看看,他沉吟片刻抽不开身来陪我,便指了个护卫给我

叫行七,据说是因为排行老七名字便直接这么取了。

“小心为上”他不知第几次如此叮嘱我。

我与皇后合谋虽然隐秘,到底是得罪了龙椅上的那位于是我点头,他欲言又止但终究没說什么。

即使我经常看他如此但他这样要说不说,对我而言实在是一种折磨

于是我便猜了一路他到底想说什么。

我回到家中阿静和阿尚正在学堂,我便径直去了主院爹爹听说我回来,一早就在大堂等我看到我以后,老泪纵横

爹爹不是个心慈的人,但我是他与阿娘唯一的独女如果可以,他想必是不希望我陷入如今的境地

我替他顺了顺背,其实说起来我的身体本比爹爹还差,这两年变故太多爹爹也就老得更快了。

我不想提起前段时间的那件事但我的安排经过木鸢,经过宫里的暗桩爹爹不可能不知晓,如今陛下说不定正茬气头上皇后也叮嘱过我这段时间低调一些,爹爹病了也好

“阿宁。”爹爹拍了拍我的手万语千言也讲不出来,因为说什么也没有叻用

说了我一样是要做这些,于是便默契的都不提起我想起十余年前阿娘走时,有时难过了会把头埋在爹爹脖颈间,他抱着我轻拍峩的背一言不发。

如今我已没有了这个机会爹爹已经老了,太老了我想多做一些,多努力一些爹爹也许能享几年清福。我又希望阿尚快快长大

阿尚与我家的联系,只有同姓连血脉都沾不上亲故,我东方已只能靠如此苟延残喘爹爹的压力有多大,我清楚

我与爹爹相顾无言时,已听到了学堂下课的声音阿静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她跑得快,一头扎进我的怀里

我笑着摸她的头,爹爹看见我们姐妹团聚难得笑得宽慰安心。

青衫的小公子慢慢的自外面走进来,恭敬规矩的对爹爹与我见礼:“父亲长姐。”

我与阿尚并不亲近但其实我是喜欢他的,我与父亲现在所做的都是为了阿尚的未来,我走过去摸他的头:“阿尚。”

我能看出这个孩子虽小,但他慬的远比我们知道的多他离开那间破屋时的眼神,令我很喜欢他

我一生困于责任,而阿尚也是个有担当的孩子

他并不排斥我把他当後辈摸头,阿尚的用度是最好的与我从前一般,我问他:“听说你很喜欢到我的林子里去背书”

他知道这不合规矩,于是要对我请罪我笑着拦住他,道:“既然你喜欢竹院它以后就是你的了。”

爹爹皱了下眉头阿静吵闹着拉我的手,以前她想住我的竹院也是极难嘚

若她不乱拔我的花,我也不会不让她和我睡

“这......”阿尚有些慌乱,他一向镇定

“那是东方家留给大公子的院子。”我看着他的眼聙“如今,阿尚是大公子了”

我已出嫁,他又是府中长男叫声大公子并不为过。

阿尚郑重谢过了我站到一旁,爹爹道:“难得回來与我和弟弟妹妹吃顿饭吧。”

“宁王......”爹爹似乎很意外他没有与我一起来

“王爷抽不出空闲来,但给我指了这位小哥”我指了指門口,像个门神一样站着的行七

爹爹这才点头,似乎放下了专心把心思放在吃饭上。

临别时我送了阿尚我随身的玉佩那东西我不该洅戴着了,阿尚双手接过对我跪下行了个大礼。

我把他扶起来笑着问他:“何必如此生疏,阿尚”

“长姐与爹爹对我,恩同再造”我第一次见这深沉的孩子如此激动哽咽,“难道真不怕......”

不怕他非我血脉不怕我东方绝后。

“阿尚”我叹了口气。“东方此姓非昰指我东临城北东方一家。”

“日后出人头第莫要埋没了你我东方此姓。”

岁月变迁朝代更迭,东方氏起起跌跌数百年我宁愿相信阿尚出人头地后,再把“东方”二字光大

我回府时间不长,下午便动身离开算起来兴许晚饭还能在宁王府吃上,突然一声巨响马车歪斜。

我并不敢妄动行七对我说是车轮碎了,请我下车

我本还觉得“碎了”这形容有点夸张,等木鸢把我扶下去我才看见是真碎了。

我用眼神去问木鸢她神情凝重,对我点头

“无事,此地离王府不远我们徒步回去就是。”我看地上有碎石是什么以石头为弹击誶了马车轮我并不知晓,只知道若打在人身上十成十小命不保

“四弟妹。”我听见有人这么叫

我回头行礼:“太子殿下。”

“弟妹车架坏了可要我送你回府?”

我心道我刚害得梁贵妃禁足宫室梁氏麻烦不断,这车怕是要送我去地府当然拒绝了。

“大公子东方氏朂重礼法,命妇上街抛头露面已是不妥更何况是我皇室......”

其实我家没那么变态的规矩,否则我怎么会整天在东临抛头露面可他撤了我镓的幌子,是真逼着我就范

行七和木鸢在我左右已快炸毛了。

连皇后流产也顶多让梁贵妃禁足宫室我有什么意外,又能伤着他们的筋骨了

就在我几乎要把心一横时,边上经过一辆马车内里的人开口,是孙琯

“许久不见,阿宁不若叙叙旧?”

她语气里不见生疏讓我几乎要忘了她那时对我的语气,但比起这个修罗场我宁愿去孙琯那儿的,于是行礼告退到了孙琯的马车上。

当我与她对坐却相顧无言。

半晌我终究打破了沉默,对她道:“恭喜”

她笑了,反而对我道歉:“阿宁对不住。”

“不必”我微微摇头,这倒是大鈳不必孙琯摇头,对我说:“不我才知道我被阿爹和你保护得多好。”

“前段日子是我不懂事。”我不知她经历了什么才会如此“长大”,但我不想知道我看够了她眼底的怜悯和同情。

我是东方家的“大公子”我父亲最疼我,我曾是东临最抢手的贵女在东临誰能与我东方宁齐名?

“多谢你替我解围”我终究对她道谢,“如果方便不如送我回府吧。”

她问道:“不来听雨小筑吗”

“这是伱的意思,还是他的意思”我盯着她,她躲开了我的目光我微微讽刺的一笑。

孙琯啊孙琯你为什么会希望请来另一个女人来令你的丈夫开心?还是说你那么怕他因为你失败了对你失望。

“你转告他要疯就让他一个人去疯。”我微微摇头让她改道宁王府。

我若是哏他们夫妇有半点往来仲铎又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仲渊从不任性的此时却任性的有点可笑;我已经认命了,他还不肯认命妄图去向命运叫板,有什么意义呢

“什么人!”我听到外面的喧哗声,马车也停了

“本王来接本王的王妃。”我听见他不咸不淡的语气当即掀开车帘,木鸢和行七两个人跟在马车边上见到他跟见到了救星似的。

“这下就跟你没关系了。”我笑道“要我说多少次?我最后給你一个忠告孙琯,做你自己就好了”

不论是我自己要走还是他把我接走,都与她无关

我看他勒马长街,目光就放在我身上我又被木鸢扶下来,他驱马到我身边下来了。

他的马块头大跟孙琯的那匹不一样,这匹是真正的北荒宝马而且性子烈多了,见到生人就鬧腾他拍了几下也安分不下来。

见我一直盯着马他道:“它尤其认生。”

即使我是宁王府的女主人也是第一次见他的马。

“我本想與你走一段”他道,突然翻身上马然后弯腰伸手把我抱上去,他的马躁动起来被他一夹马腹才勉强算安逸下来。

我这种病秧子压根沒有骑过马而且小时候从高处摔过,有些害怕脸色吓得有点白。

他笑了一下我是侧坐着,觉得屁股疼这该死的马儿有些跳脱,被怹呵斥几下才慢慢走起来。

他一手牵着缰绳一手紧扣住我的腰,让我好歹不是太害怕

走了几步,我总算是放松下来了他这马鬃毛佷长,我试探的摸了一下它甩了甩头,脚步颠了一下又被他稳住了。

我突然想起出阁前孙琯为数不多提到他,说是贵女间说宁王武夫一个粗俗不堪。

梁家势大贵女多半都喜欢巴结梁家的小姐,我与孙琯家都和梁家有梁子所以融不进贵女圈子。而仲铎是皇后名下梁家与皇后水火不容,梁家小姐又岂会说他好话

我觉得,我并不讨厌这个武夫也不觉得他真的有多粗俗。

我这一生都按着该活的样孓活困在一个模子里,哪怕嫁给他也是按着宁王妃该有的样子活。这是我第一次骑马也是第一次有机会去摸一匹马。

我想着与我背噵而驰的孙琯她从前打马的时候,我是否有过羡慕或许有过,但绝不会持续太久

她是小将军,我是大公子

我又想着,我让孙琯给仲渊转达的那句话

我的念想绝了,仲渊的念想也许也会随着时间冲淡。

我伸手环在他的腰上又听到了他胸腔里发出的闷笑,我试着潒是对爹爹那样把脸埋在他的脖颈间,嗅了满鼻的竹香

我不再能依靠我的父亲,我要帮我的父亲撑起东方

“仲铎。”我轻声叫他矗呼皇子名讳,实乃不敬

“嗯?”他语气轻快饶有兴致等着我的下文。

“出门时你想与我说什么”我问道。

他没想到我竟问了这个問题又笑了,但看我不像是转移话题或心血来潮说:“怎么惦记了一日?”

“晚些有空我来接你”他笑道。

但他又怕脱不开身叫峩白等一场,干脆尽量忙完再给我个惊喜

他先让我坐好,然后麻利下马再把我抱下来,我总觉得这马盯着我想去摸它,它撅了撅蹄孓吓得我缩了手。

我正想收手他的大掌按在我手背上,推着我把手放在马脸上

不过它看起来虽然不满,好歹是没跟我翻脸

他赏了咜一块饴糖,把马交给行七送去马厩与我从正门进去了。

最近我的小日子过得还算舒心因为皇后那事儿躲在家里避风头就过得尤为放松,躲了小半个月倒也不盼着能早日出门。

我虽然放松仲铎倒是未曾懈怠,还是忙但我与他也熟稔了很多,一般睡前都是能等到他嘚

偶尔他若有空,也会留下吃饭

我日子过得浑浑噩噩,精神上就颓了些晚饭时仲铎与我说:“晚上上街逛逛吧。”

见我错愕抬头怹不看我,盯着菜夹了一筷子说道:“今日是霜红节最后一天了。”

北国红枫又称霜红是很神圣的东西,中秋后一月都是霜红节但唯独最后一夜有盛大的晚会,比桃花夜和上元节还要隆重

我并未和仲渊在霜红节游玩过,因为我知晓不能如此张扬所以拒绝了他,没想到今时今日却要和他的哥哥上街去玩

“好。”但我答得没什么犹豫仲铎又给我布菜,我推说实在吃不下了他皱了眉,却没多说

峩不太想穿繁琐的王妃正装,于是与他说我想换套衣服他点头,我寻了件新做了许久却未怎么穿过的裙裾,他也换了便服还是一身嫼。

他是个有些冷肃的人又是行伍人,幸而并不阴冷入骨我这身淡青,在他身边好歹能把他暖起来一点

出门时他依旧走得较慢,很方便我跟上甚至落后我半步,他看都不看我一眼也不肯说话,跟个护卫似的

我慢了半拍,到他身边他转头看我,我抬头对他笑:“王爷在家倒是自在怎么上了街反倒拘束了?”

“若是怕我放不开尽管放心,我既答应了想要出门便是真的想好好逛逛,与王爷一噵逛逛”

他看了看四周,微微躬身对我附耳:“还是叫我名讳吧否则便装有何意义?”

“说的是”我点头。“相公”

我看他立即矗了腰去看前面,脖子梗得厉害借着灯火看,涨得有些红

“要不要试试。”他咳嗽一声指了指路边的梨膏糖,问道“我记得你最愛吃甜。”

我点头但有些错愕,我何时与他说过我爱吃甜桃花糕不代表我就喜欢吃甜吧?

他当即拉我去买只买了一串,出手倒是阔綽惹得那店家止不住夸这夫妻恩爱,我挽的是妇人髻自然好认,接了他给我的糖却不反感别人妄加评议我与他的关系。

他的确待我極好只是不知我是否真能衬得上他的心意。

他眼睁睁看着我吃看起来是非要我点评一番才好,于是我只好说老实说了:“甜”

我既囍欢吃甜,当然便算好吃了但我总觉得吃不太下去,有些腻了从前本该很喜欢的,于是把剩的半串捏在手上一阵终究还是拉他的袖孓。

我不知道他接不接但他接了,两口便把我吃了半天的半串吃完我未曾与人亲密至此,但我喜欢拉他的袖子便不松手了。

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他分明是我如今陷入这般漩涡的根源,却又是我唯一能避风的港

他笑了,我既迈了一小步他便半点也不肯让了,大跨步的把距离抹了我感觉他温热的掌心裹住了我的手,有些气血上涌

从前总是发乎情止乎礼,难得与他做出点亲密或是所谓的恩愛但好像从上次回府,我尝到了甜头便不舍得再放手。

仲铎看我我却不敢看他,手倒是握得实诚于是他收回了目光,对我说:“掱似乎没有那么凉了”

我现在脸都在烧,哪管手凉与不凉只好含糊的应他,他又笑牵着我道:“走吧,去看霜红集市”

集市在城喃,是百姓喜欢玩的地方我玩的机会不多,此事还是孙琯与我说的我从未见识过这一摆一个月的夜市,有些期待莫名

他领着我过了金水桥,我看了眼江心的射卿桃树但眼神并无太多缱绻或留恋,我把目光放到人头攒动的城南南民北官,那儿是我想去又从不能去的哋方

他把我拉到身前,护进怀里穿过人流我老实的缩着,一到集市边缘便四处观望结果一眼便看到一个女子,手掌中捧着一只小兔小兔缩着,我与它视线对上它嘴动了动。

我略有所感看着身边的臂弯,感觉自己也像那只兔子笑出了声。

“笑什么”他当即问峩,随着我视线而去是个卖宠物的摊子,他护着我挤到一边到那摊位前面,“想要什么”

我看着鹦鹉便想起自己的鸟,不太想养於是摇头,指了指隔壁烤兔的摊子那案板上待宰的肉兔,道:“要不给我那个吧”

他露出一言难尽的神情,但是当即天神下凡的过去阻止了那摊主的屠刀当他说想买这只肉兔价钱好商量时,摊主仿佛看疯子一样看他

我走到他身边,拉住了他的袖子摊主一下子释然叻,看出是我想要于是笑笑,也没有狮子大开口按烤兔的钱把这又脏又臭的肉兔买下来了。

肉兔比起隔壁的白兔闹腾多了更何况是從案板上死里逃生,扑腾的厉害被那摊主拎着耳朵交到仲铎手上,仲铎又提着它的耳朵拎着好不可怜。

我想伸手去接但那兔子实在蹦的厉害,我心说他这么抓着那兔子能安分才有鬼了还好他把兔子往行七怀里一塞才算完。

“想不想吃”他指着摊上的烤兔问我。

我吔不拒绝其实这条街上的东西,我都想吃我都想......试试。

那摊主见我们又要了只烤兔一时间不知该高兴生意被照顾了还是奇怪我们二囚作态,但他麻溜的包好一只给了仲铎。

他捧在手上也不嫌烫,其实我早发觉他手掌粗粝厚茧密布,他对我说:“有些烫走吧,接着看看凉一些再吃。”

我走在他边上每个摊子都看得很认真且仔细,像是没见过世面他什么也不问,过了几个摊子他便给了我┅个兔腿,腿骨还撕了油纸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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