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款类似不可思议游戏第二部的黄油,也是两个女主,都在图书管,其中一个捡到一本诱惑之书的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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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答题】他总是用新方法来解決问题,所以他在工作中取得了很大的成功(achieve, success, attac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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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选题】黑龙江大学图书馆收藏的图书中最有特色的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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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选题】进入图书馆,必须用什麼证件通过门禁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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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选题】图书馆内手机使用规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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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选题】黑龙江大学图书馆每周开放多少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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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选题】黑龙江大学图书馆电孓阅览室哪项活动是不允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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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选题】读者进入图书馆后,请一律称呼工作人员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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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选题】读者遗失借书证后,应到图书馆何处挂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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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選题】固定压实器的基本参数包括:( )、压面上的压力、压面行程长度五个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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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选题】《中国图书分类法》中Z代表哪类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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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选题】囿关 “样本阅览室”描述不正确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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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选题】读者在图书馆内,以下哪一类行为属于严禁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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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选题】一般垃圾压实后,体积可减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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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选题】有关电子阅览室的描述不正确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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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选题】下列关于正棱柱的说法正确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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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选题】读者在图书馆内,以下哪一类行为属于允許的文明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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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选题】图书馆电子资源每天提供多少时间的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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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答题】我们都期待史密斯教授给我们的大学学习一些有益的指导。(expect, helpful ti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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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选题】工具书阅览室及样本阅览室的借阅方式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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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选题】我校学生所持之校园卡,可用于图书馆借书,如果校园卡丢失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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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选题】黑龙江大学图书馆现由几个分馆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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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填空题】根据使用场所不同压实设备可分为 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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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选题】如果读者想借阅一本英文原版小说,应該到哪个借阅室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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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选题】常用的预处理方法有( ) 、 破碎 、 分选 、 脱水 、 干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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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选题】第二图书馆的电子阅览室位于几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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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选題】自然科学类图书在第一图书馆几楼可以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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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选题】关于黑龙江大学图书馆概况的说明正确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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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选题】下列关于棱锥的说法正確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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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选题】《中国图书分类法》将在大陆地区出版发行的图书分为多少大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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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选题】黑龙江大学图书馆的前身可追溯到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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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選题】读者在图书馆哪个部门可以查找古籍图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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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选题】如果读者在图书馆捡到别人遗失的物品,应送到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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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选题】黑龙江大学图书館收藏特点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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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选题】有关阳光书屋的描述不正确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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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选题】图书馆自习室的使用描述不正确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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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选题】如何保护图书馆圖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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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选题】在黑龙江大学图书馆,我们可以方便地找到哪些资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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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选题】校园卡在首次上机后,为防止盗用,应进行什么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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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断题】茭通系统管理可避免各个局部措施把交通问题转移地点的弊端,又能得到系统效益最优的方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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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选题】有关文科资料中心的描述正确的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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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答题】简述交通系统管理的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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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选题】压实程度的度量指标包括孔隙比与孔隙率、湿干密度、( )和压缩比及压缩倍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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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一本书女主穿越到小孩身上男主在草地里捡到了她,然后男主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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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一本书女主穿越到小孩身上男主在草地里捡到了她,然后男主带女主囙家里养了我记得女主有六根手指,男主是一个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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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每一个关于女性的故事都由另一位女性来完成丨单读

埃莱娜·费兰特是谁?一位意大利匿名作家。有关她本身我们几乎一无所知,但是她最负盛名的“那不勒斯㈣部曲”中的前三部《我的天才女友》、《新名字的故事》和《离开的留下的》都已有了中文译本,在中文读者圈内也引发了阅读热潮费兰特的女性视角,精准且新鲜似乎能够把所有女性所面临的问题展现出来,也正是因此被称为“意大利的门罗”

到底该如何去谈論这位神秘作家,以及如何去理解她的著作呢今天,单读特别推荐这篇由埃莱娜·费兰特作品中文版编辑索马里翻译的 Denya Tortorici 撰写的长篇评论能让我们更好地了解费兰特及其文字世界。

关于她的小说最好的评论都带着理解的谦卑

每当听到有人试图猜测蜚声世界文坛、匿名的意夶利作家埃莱娜·费兰特的真实身份时,我的脑子里就会偷偷浮现出那个笑话。“她是谁?” 新闻标题如是问。“你不知道吗?”我轻声说。在我想象的那个笑话里,我坐在某个重要人物的对面,那个人保证不泄露秘密,于是我说:“她是 Lidia Neri她是 Pia Ciccione。她是 Francesca PelligrinaDomenica Augello。每次我都会说一個不同的名字但对方的反应总是一样的:听着的眼睛闪过一丝光,然后迅速变成那种透着无聊的失望一个那不勒斯来的意大利女人,┅个你不知道的名字你还指望什么?”

其中一个答案的最后一个字母是 O:(通常)是某个男人的名字无论是要让费兰特的隐私大白天丅,还是因为他们相信这是正确的总之意大利的《联合报》宣称是小说家多米尼克·斯塔尔诺内(Domenico Starnone)是这些书的作者。如果斯塔尔诺内嫃是费兰特作品后背后的那个人我倒是很乐意和他见面。在我认识的男人中还没有人写得这么好,同时还不愿意因此收获赞美和褒扬

自从“那不勒斯四部曲”第一本《我的天才女友》的英文版上市以来,导致了出版商们形容的美国读者空前的“费兰特热”费拉特已經在文学批评领域制造了一场小小的危机。她的小说要求和作品同等分量的对待但是她的匿名状态让一切变得困难。这些挑战暴露出我們的习惯我们已经习惯于从作者的个人历史中间去发现作品的真实意义,他们在哪里出生他们是如何长大的,他们的资历如何又欠缺什么。忘记这些“意图谬见”;我们处在一个“自传谬见”的时代迄今为止,费兰特的六本译成英语出版的小说都是采用第一人称敘述,它也鼓励了这种形式的阅读当然,有着如此私密性和篇幅的作品都应该——就好像所有的小说都不是——“真的”

但是,我们還面临另一个更大的障碍即所有的小说都“太好了”。书评是一场试图赢过作者的游戏一段小小的、实际的竞赛。就好像评论的目的不是直接讨论或者描述一个文本,而是制作出另一个文本积累赞誉是一回事,要赞美费兰特也并非难事:她是我们时代的大师“当丅最好的现代小说家”,“意大利的爱丽丝·门罗”。但都没有试图要超过她的评论,关于她的小说最好的评论带着理解的谦卑

2006),经常被人诟病很难读文本有时候太迅疾,有时候又太缓慢这些作品对读者很苛求,让人晕眩的时间断裂让阅读更为复杂那种毫无快乐的狀态的延宕似乎让作品显得更为膨胀。詹姆斯·伍德就坦诚自己很难将她的“旧作”和后来的那不勒斯四部曲联系在一起相比之下,后者“就像水带着一种可爱、新鲜的舒适”。你也可以说她的旧作更像是经血:凝结、沉重——不可爱,也不新鲜

“这是第一本让我产苼动手念头的小说”

《烦扰的爱》导致了这种对比。小说的开头是段葬礼场景:迪莉娅一个焦虑但是强硬的女性,是个连环漫画家在嘚知她 63 岁的母亲阿玛莉亚离奇溺水身亡后,回到了故乡那不勒斯并没有谋杀的痕迹——尸体上只有一些淤青,“是因为波浪尽管轻柔,日日夜夜将她冲向水边的岩石所致”——但总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在阿玛莉亚(身上穿着迪莉娅没认出的新胸罩)的尸体被人发现漂在岸边之前几天,她曾经给自己的女儿打过一些奇怪的电话她用方言叫嚷着一些脏话,然后咯咯笑着挂上电话话筒里能听到一个男人的聲音;第二天,她又给女儿打电话说自己被跟踪需要帮助,却又只是让她女儿放心:“睡吧我去洗澡了。”当葬礼开始后迪莉娅感受到她母亲的死给她带来的自由;似乎就在这个时候,她感到“两腿中间的一股暖流”整个城市也随之在她周围融化成一团污秽。建筑粅的外墙溶解、垂塌;那些哀悼的邻居带泪的拥抱“一种无法忍受的黏稠,从他们的汗水和泪水一直蔓延到我的股沟”最后,她找到┅间卫生间止住了血流,也多亏了她穿的是黑裙子但是,她被对阿玛莉亚的回忆震惊:“在暗中我看见我的母亲,她一边解开安全別针一边大张这双腿,将一团带血的亚麻布从她的下体中间移走就好像那团布是被别在那里一样。她毫不吃惊地转向我平静地对我說:“走吧,你在这里干什么”多少年来,我第一次嚎啕大哭”疲惫的迪莉娅尽可能地将自己清理干净,然后出门去找一些卫生棉条一个男人莫名其妙地在她身后“用方言吐了一连串脏话,那团柔软的声音将我、我的姐妹和我母亲卷入一切孔洞流出的精液、口水、粪便和尿液的混合物里”

小说的故事推进很像某种侦探小说,迪莉娅试图敷衍地解开她母亲猝死的谜团但陷入母亲人生的巨大的谜团。她唯一的线索是阿玛莉亚最后的行为——她那件新的胸罩是从哪儿来的电话背景音的那个男人又是谁?——而她自己的记忆能给她提供的帮助就像信息错位的磁盘那样。她在情感上的探索直指一些特定的地点——缆车站还有女式内衣店——触发了那些亦真亦假、混在叻诸多意象的如梦般的回忆。她越是深入她青年时代生活的那个古老的城市心中涌起的记忆就越多:父母之间暴力的身体冲突,一段婚外恋的指控在这段路的尽头,一段童年遭受性侵扰的记忆蓦然浮现并取代了先前的表面主题。对于迪莉娅而言这是一个令人满意的結尾,她承认要认识自己的母亲是不可能的(“我永远也不会知道。我是整个故事唯一的线索:我不能、也不愿在我自身之外去寻找”)对于读者而言,这样的结局是令人失望的留给满怀渴求的他们的,只是弗洛伊德的官方标本说法回到家庭的废墟,那里蕴藏着灾難

《烦恼的爱》是费兰特力量最弱的小说。迪莉娅的突破只能给读者很少的成就感:过去和现在的交叠对读者的理解构成了挑战毫无標记的人称变化让读者必须要回头去寻找某个代词指代的是谁。对于一本实验小说来说这些是很正常、基本的;费兰特主要是通过形式來说明那些被压抑的记忆是如何繁衍出虚假的记忆,当面临压力时一个人稳定的身份感又会如何地遭遇失败。但对于费兰特的一些读者尤其是已经习惯于她后期作品中的那种清晰特质的读者来说,这其中要付出的代价很大这本书的写作也不是她最好的部分,充满着很哆平淡的隐喻——迪莉娅不安的记忆就好像“一瓶碳酸饮料如果晃动它,泡沫就会升起、溢出来”以及读者能够预见的关于月经意象嘚重复使用。

《烦恼的爱》有很多缺陷但是它所激起的强烈反响说明了这本书所带有的“原力”。《纽约时报》的一位评论人坦白说自巳读到一半时把书撕成两半很可能是出于愤怒,抑或一种挫折(“这是第一本让我产生动手念头的小说。”)这本小说也像带着一把調色刀把费兰特日后会回归的那些主题、人物和场景隔离在外:对外表的不信任,对一个人与生俱来拥有的粗俗方言的恐惧;一个滑向瘋狂的女人所尝试的自我克制“我怪咎自己,”迪莉娅说“我做了太多不该做的事情:我开始跑步。我向焦虑投降我变得过分暴怒。我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这种颤抖的对克制的索求,几乎是费兰特笔下所有女人的共性她们颤抖着,试图让自己在危机边缘悬崖勒馬:专注她们会说。工作——日常的工作是精神的去污剂可以抹掉他人讨厌的侵入。

“我想成为和她们不一样的人”

奥尔加——《被遺弃的日子》的叙述者38 岁。她和她的两个孩子还有丈夫马里奥住在都灵一个四月的下午,马里奥向她坦白他要离开她。她的第一反應是沉默她讨厌夸张的场面,“总是赤裸裸的、聒噪的情绪”这是她从年轻时就很反感的她的家人的那些行为——“我已经学会了少訁寡语,字斟句酌……尽可能有最多的时间做出反应一边带着困惑的表情和那种不明所以的微笑……耐心等待所有的情绪都内爆了,然後能以一种平静的方式释放出来”在她之前的婚姻危机里,这种方法是不可或缺的但此刻却失效了。马里奥永远地离开了她奥尔加岼静的伪装很快就被痛苦和嫉妒侵蚀。她变得声嘶力竭抛弃了她之前精心选择的那种伪装。在一个月的时间里她已经向各种污秽之语讓步了,几乎是脏话赌咒不离口:“只有我一张开嘴巴我就想要嘲弄、攻击、亵渎马里奥和他的那个婊子”她的尖酸让她的朋友们远离她,而她的那种轻蔑则是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她越来越怀疑自己能否成功照看孩子,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警惕性去完成那些日常事物:“注意不要让意面太咸不要往里面加两次盐,仔细注意食物的保质期注意不要忘记及时关煤气。”即使这样她还是觉得失去了对自巳身体的控制,她就像一个梦游的人那样走来走去

和很多聪明的女人一样,奥尔加的青年时代也带着那种对性的蔑视在她刚刚被抛弃嘚那段日子,她回忆起童年在那不勒斯看到的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在丈夫离开她之后失去了理智。每天晚上那个邻居都会大声啜泣奥尔加的母亲和她的朋友们都会为之叹息,喊她“小可怜”“小可怜”在哭,“小可怜”在尖叫“小可怜”在受苦,一切都是因为那个汗涔涔的红发男人离开了她这个女人让当时还是个孩子的奥尔加心神不宁,甚至对她带着一种厌恶的心理“那种非常俗套的悲伤让我感箌厌恶,我当时八岁但这个女人已经让我感到羞耻。”女孩们——傲慢无情还没有变成女人——仍然相信另一种截然不同的选择。在高中时奥尔加对她的法语老师指定阅读的一本小说也有类似反应:

我发表了一通傲慢的评论:这些女人都很愚蠢。那些身处优渥环境的受过教育的女人们在她们变心的情人的手心里像小摆设一样化为齑粉。在我看来她们都是一些多愁伤感的傻瓜:我想成为和她们不一样嘚人我想讲述真正强大的、无坚不摧的女人的故事,而非一个脑袋瓜完全被她变心的爱人占据的弃妇的故事我当时很年轻,也很自负我不喜欢那些让人无法看透的、犹如落下的百叶窗的段落。我喜欢亮光喜欢百叶窗叶片之间流动的空气。我想写出那种有微风吹拂的故事尘埃在透射进来的光线中舞蹈。当时我喜欢的作家们都是能够让你能通过每句话向下凝视让你能够感受深渊边缘的晕眩,以及地獄的黑暗我几乎是一口气让这些话脱口而出,这是我从未做过的事而我的老师略带苦涩地给了我充满嘲讽的一笑。她也一定曾经失去過某人或者某种东西。现在在二十多年后,同样的事降临到我头上

奥尔加童年最大的恐惧就是成为“小可怜”那样的女人。而尽管她拥有那样的性格、智力和工作她可能让自己变成了一个让自己的生活局限于婚姻浅薄的快乐的女人——这是某种背叛。“让我的自我感觉依托于他的满足、他的热切、或者说他越来越成功的生活是多大的错误啊。”奥尔加这么想她脑海里正在构思的,恰恰就是她高Φ时厌恶的那种小说只不过里面包含了她向往的那种“深渊边缘的晕眩,以及地狱的黑暗”她一度会用第三人称视角描述自己的行为——但又因害怕自己发疯而突然停止。“不要倒退不要失去自我,把握自己”奥尔加这么呵斥自己,“最重要的不要让自己陷入那種心烦意乱,饱含恶意和怨忿的自言自语了擦掉那些感叹号。他离开了你还在这里。”

就像《烦恼的爱》里的迪莉娅一样奥尔加发現自己身处的物理现实被自己的强烈思绪扭曲了。她的反应是恢复对事物表面的信心从她的脸开始。当马里奥顺便经过他们的公寓宣布怹的想法时奥尔加慌忙地收拾了屋子。她洗掉自己的妆容又重新化了一遍——但这无济于事。(“看我的脸颊和额头都疙疙瘩瘩的,我这辈子都没有幸运过”一个动人的、颇具洞察力的细节:美的很大一部分都与时机和运气有关。)她想要让自己变美的欲望变成了想要撕碎一切虚假之物的狂热冲动一天下午,奥尔加在街上撞到了马里奥和他的新情人卡拉在一起她被一种“想要破坏的黑色狂热”驅使,她狠狠地撞向他撕下他的衬衫袖子,让他倒在地上当他护住自己的脸时狠狠踹他。而他母亲的耳环在卡拉的耳朵上闪闪发光那对耳环曾经属于她,却被马里奥从他们的房子里偷走了奥尔加抓住卡拉的头发,一定要把它们从卡拉的耳垂上扯下来她满含怒火的攵字让人头晕目眩:

我想把它们连带她的耳朵从她身上扯下来,我想拖住她那副美丽的面孔她的眼睛鼻子嘴唇头皮金发,我想拽住它们拖走就好像我是一把钩子我勾破了她的那具皮肉、她饱满的胸部,裹住肠子的肚皮它们从她的屁眼里,从那镀金的深深的裂缝里流出來只留下她真实的面目,一具被热血涂抹的丑陋的驱壳……因为一张脸最终不过是覆在皮肉之上的一层皮肤,只是一层面具、一种伪裝是我们的自然本性中令人无法承受的恐怖的妆点。而他却迷恋这个为之俘获……他因为迷恋那具狂欢节的面具偷走了我的耳环。

这個年轻女人——如此美丽动人如此热烈地想要取悦他人,一个觉得自己是第一个凭借爱情就能夺走一个男人的聪明人——如果她和其他囚一样仅仅是一具柔软的皮囊、一只装满无用的内脏的布袋子呢?对奥尔加而言女性身体的丑陋只是人类的丑陋、最原始的那种丑陋。当那场厮打结束时一种诡异的灵魂出窍的体验让她从那段场景中脱离。卡拉毫发无伤奥尔加则精疲力竭。她知道自己以及万劫不复“我能做什么呢,我已一无所有失去了我所有的一切,一切无可挽回”

奥尔加童年时代看到的那个“小可怜”亲手葬送了自己的生命。她喝下了毒药心里期翼着她的丈夫能冲到她的床边。但是他当时在另一个城市和他的情人、他的新生活在一起。她死里逃生后叒投河自尽了。八月的一天奥尔加登上楼梯,在台阶上产生了关于“小可怜”的幻觉——深渊一瞥第二天早上起床时,她发现自己的公寓面目全非她的儿子詹尼在剧烈呕吐;那条狗躺在自己渗血的便溺里。奥尔加发现了一罐杀虫剂并且担心自己在睡梦中给整个屋子丅毒了。电话被砸坏了她也打不开前门的锁,就好像“小可怜”身上的毒素渗进她那有如监狱的公寓里能否继续活下去,取决于你的忍耐力和专注力

在《被遗弃的日子里》这段情节令人窒息地持续了八段,而这也是一项令人痛苦的风格上的成就 场景都以短句开始——犹如百叶窗叶片之间流动的空气——但是词句充斥着奥尔加的大脑,以越来越疯狂的速度互相碰撞产生了一种并行的速度:“我用一呮棉球清洗自己的脸,我希望能再度恢复美貌我感觉自己迫切需要这个。美让一切事物明亮起来孩子们也会开心,詹尼也会从中得到┅种愉悦那会让他痊愈……一张没有颜色的脸是什么样的,化妆就是去隐藏没有什么比颜色更能遮盖表面的了。去吧去吧,去吧” 人透不过气的自我干扰了他人的干扰,无论是现实中还是想象中的有某处,奥尔加把一只金属拆信刀交给女儿让女儿在她分心的时候捅她。我怎么能够知道(你心不在焉了)呢那个女孩问。“你能看出来的一个心不在焉的人闻不见味道,听不见别人说话没有任哬感觉。”当奥尔加恢复理智后在她的大腿上留有一道很深的伤口。

《被遗弃的日子》是以“疯女人”为对象的悠久的女性主义写作史嘚一部分——从奥维德的《变形记》到西蒙娜·德·波伏娃的《毁灭的女人》,从夏洛蒂·勃朗特的《简爱》到箭·里斯的《梦洄藻海》,从凯特·卓别林的《觉醒》到夏洛特·柏金斯·吉尔曼的《黄色墙纸》到多丽丝·莱辛的《金色笔记》以及英伯格·巴赫曼的《马利那》,一直箌凯特·赞布雷诺的《女英雄们》。这些作品经常会重新想象经典重传说里的那些悲剧形象,在女性的疯狂中发现狂喜的死亡或者超越。歇斯底里被重新视为对那些挣脱束缚的女性的肯定。这些故事都很好,但对我并非总是如此:和奥尔加一样我太骄傲了,以至于不能拥抱這种(文学)类型在《被遗弃的日子》里,费兰特提供了一个替代选项——并非轻视女性疾病所具有的象征理论而是捕捉到了一个不想成为“被毁灭的女人”的遭受打击的女人所具有的双重意识。毫无疑问奥尔加是一个歇斯底里症患者:她情绪紧张,情绪夸张有分裂倾向。但她凭借一种我能认出的骄傲和韧性抵抗这种歇斯底里倾向成为“小可怜”并非意味着让自己在一个男人的手心里被折断,正洳奥尔加曾经理解的那样——它意味着在惊人的自我毁灭中寻求胜利就像火葬堆台上的狄多女王。抗拒成为“小可怜”不是抗拒她的命運而是像跨过一口热锅一样跨过它:成为“小可怜”,然后再变回奥尔加一个活生生有名有姓的人,而非一个烈士

成为母亲,或为洎己寻找一个陌生的女儿

在费兰特的第三本小说《失踪的女儿》的中间部分一个年轻的母亲用纹丝不变的音调问一个中年女人,“它就這么过去了”“那种骚乱”她补充说。她们在讨论幼小的孩子将他们抚养长大,以及想要离开他们的冲动“我妈妈会用另一个词,”另一个女人说“她称之为‘粉碎’。”这里使用的意大利文是 frantumaglia (字面意思是“碎片化”——费兰特将会不断回到这个主题)

这个场景中年纪较大的那个女人——勒达,是《失踪的女儿》的叙事者和奥尔加也一些相似的地方。她 47 岁是一个学者,离婚后带着两个女儿┅起生活——她是同一个主人公(奥尔加)的年纪更大的翻版现在,既然她的孩子都已经长大离家了勒达感觉自己重获青春。在八月她决定自己去爱奥尼亚海报度假。在那里她每天的安排都非常简单——每天走路去海边在遮阳伞下批改作业,收拾好随身物品回到她嘚公寓一天下午,她看到一个“不到 20 岁”的女人在海滩上和一个小女孩以及她的布娃娃玩耍。她们和一大家子人在一起和勒达自己嘚家一样的那不勒斯大家庭,但那个年轻的母亲看起来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置身在喧闹的家人中间她看起来颇为镇定平静。勒达开始每忝都会观察她为她对孩子的那种温柔着迷:“她们一起欢笑,享受着身体的亲昵和鼻尖的触碰……如果这个年轻女人自身就很美丽的话那么她为人母的时光中有某种东西让她与众不同:除了她的孩子之外她似乎没有任何欲望。”这自然是一种投射但勒达很嫉妒这个年輕母亲身上体现出来的那种平静。

她近距离地经过那对母女身边在那里她看到的一切就不再那么田园牧歌了:那个母亲“并不年轻了,腹股沟那里的毛发也剃得乱七八糟的她臂弯里的孩子因为大哭双眼通红, 前额生了很多汗疹而那个布娃娃又丑又脏。”勒达回去继续批改她的试卷但那片海滩却陷入骚乱——那个孩子不见了。勒达想起自己多年前在海滩上经历的女儿走丢又被寻回的遭遇她凭着一种矗接找到了那个孩子并将她带回她母亲身边。最终她们向彼此做了自我介绍。那个女人名字叫妮娜她女儿叫埃莱娜。但那个让埃莱娜鈈释手的布娃娃——“尼娜对待她的方式就好像她是个活人是她的第二个女儿”——却不见了,埃莱娜极度伤心地痛哭了起来那家人仔细地检查了海滩,但一无所获天色暗了下来,沙滩也开始冻人勒达心神不安地离开了海滩,她的包里正是那只布娃娃

1960 年的那不勒斯

她为什么要拿走那只布娃娃?勒达自己也不知道“我看到她被扔在沙子里……我就把她捡起来,”她表述道“一种幼稚的反应,沒什么特别的我们从没有真正长大。”勒达对被弃之物的同情心是根深蒂固的当勒达还小的时候,她母亲就威胁要离开虽然母亲从未离开,但勒达一直生活在母亲离去的阴影中她很小心地从不让自己的布娃娃——她喊它们米娜、玛米娜、玛姆奇亚,都是母亲的替代粅、“我母亲从来不会向我试图和她的身体嬉戏的游戏让步”勒达回忆道,“她很容易就感到紧张她不喜欢当布娃娃。” 勒达迫切渴朢给予她母亲拒绝给予的东西她让自己变成了她的女儿们的玩偶:她们会梳理她的头发,为她刷牙当她假装自己生病时给她“喂药”。(“一个母亲只是一个在玩耍的女儿”她想。)偷走那只布娃娃勒达也许是在惩罚埃莱娜的粗心,或者是因为她自己的母亲而惩罚那个奻孩的母亲她也许通过布娃娃这个形式来唤回她已经去世的母亲。但在这些情节插曲之外无论是在勒达的脑海里还是小说本身,她抛棄自己年幼孩子的记忆却逐渐浮到表面

勒达说,在当时“所有年轻时代的希望似乎都被破坏了我似乎倒退成我母亲、我外祖母那样的囚,那个我在其中被孕育、由沉默愤怒的女人构成的链条那些被错失的机会,而野心却在熊熊燃烧”她会爱上“任何一个说我聪明、智慧、帮助我考验自己的人。”当她坐在沙发上凝视那只已经略略残缺带着污泥和海水气息的布娃娃时,勒达开始思考自己身为人母的時光她想到她和丈夫有一次让一对徒步者搭车的关键场景,那对英国夫妇抛下过往的一切只是为能和彼此在一起那天晚上,那对夫妇囷勒达还有她丈夫一起过夜那个叫布伦达的女人问起勒达在英语文学研究方面的事。勒达将自己匆忙打印好的一篇文章给她看布伦达拿到那篇文章后在勒达不知情的情况下将这篇文章投递给一些学者。这次曝光给勒达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机会在某个时候她决定离开自己嘚丈夫和女儿去追求自己的事业,和一段婚外情三年后,她又回来了重新恢复了家庭生活。但对勒达而言这种断裂是无法弥合的。

▲1990 年的那不勒斯

当勒达再次遇到尼娜的时候那个母亲因为闹腾的女儿而身心俱疲。丢失了布娃娃的埃莱娜拒绝让步这两个女人交谈了起来。冲动之下勒达提到自己曾经抛弃女儿们的故事,而尼娜也表现出了一种模糊的兴趣勒达开始定期和尼娜见面,每次都想着去把那只布娃娃还回去——她会说是她在海滩上捡到的——但却从来没有真的这样做过她感到有必要维持联结彼此的纽带,害怕任何形式的混乱她希望在尼娜面前好好解释自己,而这些是她在自己的女儿们面前无法做到的“在你的孩子 50 岁之前幻想对你的孩子们解释你自己昰谁,这种想法多么愚蠢啊”她想到,回想起自己试图直白地说出自己决定的那些片刻(她的)女孩们不关心,也不聆听无论如何,她们几乎不记得任何事了“如果说:我是你的历史,你(的历史)是我这里开始的听我说,这可能会对你有用……另一方面——我鈈是尼娜的历史尼娜可能甚至认为我就是她的未来。为自己找一个陌生的女儿寻找她,接近她”

围绕着那只失踪的布娃娃,勒达和胒娜之间建立的关系很难被拆散勒达把那只布娃娃看作“完美无瑕的母性的金光闪闪的证明”,是维系勒达和埃莱娜的情感纽带的保证通过拿走那只布娃娃,勒达可以让自己介入其中——虽然到底是作为母亲的替代品还是女儿的替代品这一点并没有那么清楚投射在布娃娃(在勒达那里,会战胜埃莱娜在成长过程中的所体验的任何欲望)身上的那种爱欲的力量被迁移到勒达和尼娜身上。她们为彼此的媄貌和智力吸引甚至有一次 ,就像是被本能驱使一样尼娜亲了亲勒达的嘴唇。读者有可能会认为这是乏味的女同性恋的恋母情节的故倳当其中却存在着一种更真实的范式——这是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意大利的女性主义者们称为“交托”(affidamento,entrustment)的概念

一个意大利的評论家,曾经通过费兰特的出版人的斡旋问过费兰特一个问题:“您接受过心理学方面的教育吗?或者您学习过女性主义理论吗”回答是没有。费兰特否认自己在精神分析方面有任何的专业经验她还写道,认定她是个女权主义者这点是一种夸张用她的话说,因为太過羞涩她不会拥有强势的立场“这尤其要归因于性格的局限,我也是非常努力才接受了这一点……我从来没有公开露面或者公开表达自巳的立场:总体来说我没有那样做需要的勇气。”但“在这种胆小的格局里”她写道,“我可以说我对精神分析有一定的兴趣而女性主义理论则深深吸引了,我对侧重差异的女性主义抱有同情”在另一封给她的出版人的信(后来被收入散文集《碎片》)中,埃莱娜寫道她在写作《烦恼的爱》的时候的野心:“我是否可以为女性主义理论增添一个主题即如何爱你的母亲?……事实上想想看,我真嘚想做这件事……我会找到办法来发展我的主题在其中我可以引用露丝·伊瑞葛莱和露西亚·穆拉诺。”穆拉诺是一个不为美国人所知的意大利的女性主义者、历史学家,她是米兰女性书店联盟的创始人这个组织成立于 1975 年,影响了意大利人对伊瑞葛莱的性别差异理论的阐釋“交托”的概念是她们对女性主义理论的主要贡献之一。

年代美国激进、主流的女性主义理论都在召唤一种“姐妹情谊”(sisterhood)。等級制和竞争都是男性的建构这一套已经过去了,“姐妹情谊”则可以发挥伟大的平衡作用(女性间)的友情能够消解多少个世纪里女囚因为处在从属地位而滋生的自我厌恶和相互仇恨。但是女性之间的差异是无法否认的,而且这种差异并不仅仅基于种族、阶级或者性別同一性的范畴同样无法去理解不同个体之间存在的力量、个性、品味和欲望差异。意大利人则争辩说在“姐妹情谊”中,母亲们和奻儿们是缺席的而且他们质疑对“姐妹情谊”的坚持——对他们而言,这最主要体现从青年运动那里继承来的、追求“平等”的政治斗爭——其实是对“把母亲从我们社会里抹去”这一行为的回应一旦母亲们被移除了,男性就会将女性视为平等的:在母亲(离开)之后女人们都是失败者,她们被统治的几率是相同的

米兰女性书店联盟因此鼓励女性去寻找象征的母亲和象征的女儿,因而建立一套优先性的关系交托自己,穆拉诺写道意味着“让自己和一个能帮助你实现你认为自己有能力但尚未实现的目标的人,产生某种联结”(茬她对米兰女性书店联盟成员撰写的文集的《性别差异》一书的导读中,特蕾莎·德·劳拉提斯将“交托”描述成这样一种关系在其中“┅个女人将自己的信任交给——或者说在象征意义上将自己交托给——另一个女人,后者因此成了她的向导、导师或者某种参照点——简洏言之会是她和世界之间的某种中介。”)对于一个将自己交托给另一个女性——一个象征的母亲可能但不必然比自己年长,她拥有┅些“额外的东西”——的女性而言这个行动意味着弥合女性感受到的“存在于她对自由生活的渴望和她自己性别化的身体的隐私之间嘚裂缝”。女人不希望一辈子都思考母性的问题比方说,但她们既不愿将母性视为与自由对立的“困境”否认它是真理的一个源泉,吔不愿意选择以她们最基本、和身体和性别相关的体验作为她们要进入社会付出的代价(女性)解放已经为女性创造了空间,让她们可鉯去追求比她们的母亲更广阔的生活但这需要一中非性别化的存在:为了在男性中间感觉自在,一个女性必须要把自己的身体所寓示的威胁从这个场景里排除出去(除非她的身体及其某种可得性,是她想要释放的信号)这样的平等距离真正的自由相去甚远。

“只有以那些和我们一样的人为参照” 米兰女性书店联盟写道,“我们才能重新发现、进而去支撑社会现实忽视或者甚至以不相干之名试图抹消嘚我们的经验”这个目标并非一种静止的分离主义,而是通过一个女性的共同世界进入男性的世界的方法:在这个世界里女性彼此间鈳以互相帮助、互相认同、互相学习,而她们也会在男性中间获得一种区别于男性的身份认同更有野心的是,她们通过交托的概念去寻求一种新的象征系统——一个人不是被父亲、阴茎或者劳拉提斯的批评者们所捍卫的那种单一的真理所定义她们是被母亲-女儿的关系所萣义。

奥尔加曾回忆道“让我的自我感觉依托于他的满足、他的热切、或者说他越来越成功的生活,是多大的错误啊”如果一个女人將自己交托给另一个女人,又会发生什么呢在《失踪的女儿》里,勒达曾经将自己交托给了陌生人布伦达后者的介入类似于某种拯救。勒达在尼娜身上认出了那种类似的渴望更多的欲望从而想象自己处在母亲的角色里:“我赋予布伦达一种力量,而这种力量是我自己渴望拥有的她也许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她选择保持某种距离不动声色地帮助我,之后又离开我让我承担其对生活的责任我也可以莋一样的事。”

要是一切如此简单就好了在勒达善意和亲切的外表下有某种令人生疑的东西,这也让她成为了费兰特的作品里第一个(雖然可能并非最后一个)不可靠的叙述者米兰女性书店联盟希望这种交托的纽带能够滋养出“和母亲古老的关系中所蕴含的那种丰富情感”,因而找到一种积极表达的方法但那种原始情感是如此深刻且多变的。母亲和女儿之间的关系并非都是互惠的而且如果一个在现實中的母亲足够好的话,她就不需要一个象征的母亲《失踪的女儿》作为对《被遗弃的日子》的回应,也以一种来自内部的致命创伤结尾母亲们和女儿们——无论是在现实还是在象征层面上——互相伤害对方。

人们倾向于认为这三本早期的小说是一种预备的研究。对峩而言它们更像是费兰特的浓缩:《烦恼的爱》中那种梦幻的浓度在《被遗弃的日子》里被一种明晰冲淡了,而在《失踪的女儿》一书裏又进一步稀释成类似某种便携式的东西而在《我的天才女友》中,那种几欲吞噬角色的鲜血和毒液变得宽广而清晰带着惊人的深度囷辽阔:那是一片海域,在其中诸多人物、记忆、情感——都被给予了呼吸的空间,在其中都可畅游无阻

“当你面对老年人时,很难想象他们年轻时代的模样”在《烦恼的爱》里,勒达如此想道“有时候我们甚至都无法想象他们曾经年轻过。”在这是费兰特的那不勒斯四部曲想要完成的

所有她的主要人物就是这些:“小可怜”,想要像摆脱毒瘤一样摆脱自己的方言的、受过教育的年轻女人野心葧勃的年轻母亲、警告如果饱肚子游泳会被淹死的老年人、愚笨臃肿的丈夫、给人鼓励的老师、失踪的布娃娃,还有一座城市自身在那鈈勒斯四部曲了,他们不只是像费兰特的早期作品里那样只是在记忆里共处而是在同一个时间框架中。《我的天才女友》带着一种难得嘚亲密气质描述了一段横跨十年的故事那种亲密感让人觉得安全、完整,带着一种我们在生活里无从拥有的全知视角所产生的共情 随著情节的发展——故事延续了 20 年、30 年、50 年——社区的那些人物之间让人沉迷的小型戏剧冲突也开始在一个国家的舞台上开始上演。人物之間的对话很少也很短的作家惜字如金;故事的主要枝干都是由叙述者——66 岁的埃莱娜·格雷科的记忆碎片编排起来的。她带着一种生动的熱情描述了两个女人——她和她最好的朋友拉法里奥·赛鲁罗,以及她们之间构成了彼此生活核心的艰辛友谊。

《我的天才女友》一开头僦是一种框架叙述——一种必要的嵌套结构,埃莱娜——朋友和家人喊她莱农齐亚或者莱农,接到了她最好的朋友的儿子里诺的电话怹说自己的母亲消失了。她还抹去了自己的所有痕迹:衣服、书、影碟 、电脑她甚至把自己的照片从家里的每张照片里剪下来。莱农知噵她的朋友——别人都喊她莉娜莱农则会喊她莉拉——相比于死亡,更喜欢完全消失但当这个时刻真正降临的时候,莱农还是感到愤怒“现在她不仅仅想自己消失——她还想把过往生活留下的一切都彻底抹去。我非常生气我对自己说,我们看看这次到底谁会赢。峩打开电脑开始写我们的故事包括所有细节,我脑子能想起的一切”

她们的故事开始于 1944 年 8 月——费兰特的小说(开场)永远是夏天——莱农和莉拉出生了。她们的社区是那不勒斯附近的一个无名郊区那个地方充斥着贫瘠、疯狂、随意的暴力,永远和毒品、垃圾、泥污、恶臭、油腻的形象联系在一起:“脏水、垃圾和病菌 ”永远在让人昏昏欲睡的热气中散发着越来越浓的恶臭这个老旧的社区并不仅仅昰一个地方,它也是无法逃脱其中的一代代人的缩影:女人“嘴角紧绷驼着背”,被男人、怀孕、孩子、贫穷、拳打脚踢还有悲伤所壓迫消耗,而男人们则毁于暴力、街区的恶势力帮派的暴力以及与和榨干整个城市的克莫拉集团勾连的法西斯团体。“男人窝一肚子火囙到家里因为他们输了钱,喝了酒欠了账,还不上钱挨了打,家里人一句话说得不对就会动手就是这样一个死循环”。从很小的時候开始埃莱娜就梦想要逃离,她将自己所有的力气和自我价值都倾注在自己的学业上她保持警惕,做什么都很用功为自己是班级嘚第一名而沾沾自喜。她喜欢取悦老师“取悦任何人”。但在老师发现鞋匠的女儿、整个街区最人惹人烦的孩子莉娜·赛鲁罗——一一个薄薄的脸皮上永远带着伤和淤青的无礼的孩子——教会了自己读书认字时她的自我认知也崩塌了。莱农因为自己地位的降低而痛苦不已但困扰她的是某种比嫉妒更深的东西:随着莉拉的天分逐渐显示出来,莱农开始恐惧自己会变成像她母亲那样的跛脚女人她母亲在她眼里就是缺陷的不平衡的化身:一条瘸腿,臃肿的身体眼睛转来转去。为了躲避那样那样的命运她让自己依附于莉拉身上:“如果我┅直跟着她的话,学她走路的样子那刻在我脑子里我母亲的走路方式就不会威胁到我。我决定跟着那个女生盯紧她,即使她会很烦即使她会把我赶走。”

莉拉拥有一种敏捷自然的智力这也体现在她不时狂热迸发出的想象和残酷:“莉拉的头脑反应太快了,她能捕捉箌非常细微的东西给人致命一击,她总是勇往直前”埃莱娜回忆道。埃莱娜的思维带着更多的模仿性也更坚持。她拥有由顽强的自峩约束所支撑的强大记忆力以及能够流利地引申自己读过的任何东西的能力。这两个女孩都带着一种有机的聪慧但是对莱农而言,莉拉的那种聪慧更令人神魂颠倒反之也是如此。她们的不安全感也都可以预料到莱农担心自己无法真正独立思考,担心自己的思想只是別人的翻版莉拉恐惧有一天自己的天赋会变得匮乏,她会落在自己的朋友后头她们的焦虑同时促进也阻碍了她们之间的友谊。她们各洎小心翼翼地守住自己的秘密有时候要避免让自己受到对方的影响,有时候又要去消弭两个人之间的差异她们都认为对方比自己要超湔,都尽量让自己超越那些熟悉的边界学校、身体的成熟、爱、性都变成了逐渐扩张的游戏,也是驱使她们获得极大成就但同时也赋予她们诸多情感灰色地带的持续终生的冷战的一部分。但是她们那种竞争的热情也能变成个一种热切的合作她们会让对方恢复彼此分离時身边两人都会黯淡下去的纯粹的智性力量。在小学的时候莱农就为莉拉写的一篇名为《蓝色仙女》的故事倾心不已——那个故事被写茬用大头针别着的作业本上。她们会一起阅读《小妇人》一起计划写一本小说然后发财致富。在她们的想象里写作是能让她们走出那個社区的方法。

▲埃莱娜·费兰特“那不勒斯四部曲”中的前三部中译本

但是最后事实证明写作只是对莱农来说可行的办法。在四年级赽结束的时候这两个女孩发现自己都有资格去上中学,但是莉拉的父母不允许于是莱农独自去上了中学。莉拉仍然和她的朋友的学习囷生活保持着关联:她成了莱农的辅导老师训练莱农的拉丁文和希腊文,鼓励她去念高中推动她通过考试以便能升入大学。与此同时莉拉让自己投入她父亲的制鞋铺的生意,并发明后来她坚持多年的一套款式无论她的世界变得如何逼仄,莉拉都会在那种被束缚的状態中寻找自由她将自己的能量倾注到一个处处受限的世界里,并逐步拓展这个世界用一种为她独有的热情让这个世界变得充满魅力。她能够让莱农相信她所作的任何事都有重要意义这样一来莱农就会认为和莉拉惊心动魄的生活相比自己的生活是卑微渺小的。

莉拉选择茬 16 岁的时候结婚在青春期的竞争中胜过了街区里其他的女孩子。在《新名字的故事》中她努力让自己从那已经变成牢笼的胜利(婚姻)中解放出来。她通过充满激情的工作来训练自己的智力:她丈夫的杂货铺、她丈夫资助的鞋店、还有那种能够成为她的出路的计算机语訁 “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莉拉对莱农说“你都要继续学习。”莱农局促地笑了笑答应了她,但也说到了一定程度就没学可上了。“但你不一样”莉拉说,“你是我的天才朋友你应该比任何人都要厉害,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

一些读者认为莱农和莉拉之间的凊感纽带即熟悉又无法言语,因为词语的匮乏只能用“女性友谊”形容它——这是一个无所不包隐约让人想到乏味无聊派对的词语。这個词组并不能准确合理地形容这段具有身体复杂性的关系尽管“交托”这个词也不尽准确,但它更为接近莉拉和莱农希望挣脱她们的毋亲为她们设定的生活的模子,并且自己模仿她们想象中对方的样子用埃莱娜的形容,她们“姐妹情谊支撑的那些年里”她们会交错扮演对方的象征性的母亲或象征性的女儿。这种不断变化的结构所产生的故事极为罕见:这是一本为女性谱写的淋漓极致的(异性恋)成長小说性、爱、智力在其中都被给予了同等的位置,其中没有二维世界的那种女英雄也没有信仰的救赎,更没有自杀

从挖掘母女关系的过程中书写女性价值

这样的结局应该会让意大利的女权主义者们满意。《我的天才女友》和《新名字的故事》证明了去挖掘母女关系中蕴含的财富能够在一个由男性主导的世界里——一个渴望青史留名、建功立业的世界——书写女性的社会生存状态及其价值:是什么點燃了她们的智力激情,她们在顺从屈服和繁衍生殖之外还有什么意愿但是正如在《失踪的女儿》中一样,“交托”的关系是通向亲密關系的艰难道路母亲-女儿的关系——无论在现实里还是在象征的层面上,能够滋养、塑造、驱动一个人——但同时也会是一种阻碍、伤害抑或寄生性的就好像真实的母女关系那样,埃莱娜和莉拉也需要和彼此保持距离以便能厘清自己的身份就好像真实的母女关系那样,他们也牢牢监管彼此:当一个人打破自己固有的身份角色时会招致另一个人的敌意甚至妄想。就好像真实的母女关系那样她们都渴朢对方过上自己——因为无可避免的妥协而无法实现的那种生活。在 岁的莱农出版了自己的小说处女作后不久她的小学老师去世了,并將莱农小时候的作业本以及莉拉的《蓝色仙女》的唯一的稿纸留给了她在快速翻阅她的朋友的小说的过程中,莱农感觉胃部阵阵发苦:她意识到莉拉的小说其实才是自己那本书的秘密核心:“要想知道是什么赋予了我那本书热度还有一道有力的、但看不到的线索贯穿着所有的话,应该分析这个女孩写的故事:一个笔记本里的十几页纸生锈的回形针,彩色的封面很鲜艳故事有名字,但没有作者签名”甚至,她们的童年友谊也是被一种相互窃取所奠定:莉拉将莱农的布娃娃“蒂娜”扔进了一个邻居家的地下室里于是莱农也将莉拉的布娃娃“诺”扔进了那个地下室里。“我感觉到一种无法承受的痛苦”埃莱娜回忆道,“我觉得赛璐珞娃娃是我拥有的最珍贵的东西……對于我来说我的玩偶是有生命的。”从她们交出自己的布娃娃——母亲最早的替身——的那个时刻开始她们为彼此而活又伤害彼此。

缯有一段时间她们试着不这么做。《我的天才女友》和《新名字的故事》里的一些最动人的场景就是莱农发展自己的兴趣,只是为了取悦那些她想让他们对她刮目相看的人在高中的时候,一个老师邀请她去家里玩她让莉拉陪她一起去。现场的气氛让莱农感觉晕乎乎嘚但是莉拉却很疏离:她一个人站在那里,看着客厅墙上的书在这些处处体现了中产阶级优渥条件的物件面前极为不自在。莱农抛下她的朋友加入了天台上的一群男孩,和他们热切讨论起她其实并不了解的政治问题“他们说的那些话就像一些花骨朵,要么在我的脑孓里盛开因为那都是我比较熟悉的话题,那样我就会很活跃很投入地参加;要么就像我不熟悉的地形,我就会退后隐藏自己的无知。”他们的辩论充斥着得体的词语:殖民主义、新殖民主义、戴高乐主义、法西斯主义、法国、贝鲁特、阿尔及利亚、萨拉盖特、范范尼、莫罗、天民党、悲观主义者萨特这些男孩知道的有多少:“他们就好想了解这个地球上的所有事情,”莱农想到“什么是戴高乐主義、养老保险基金、社会民主党、左派的开放、丹尼洛·多尔奇、伯特兰·罗素、黑脚移民?”尽管她对自身的位置依然懵懂,但她还是突然開口说话了:

然后我听到自己嘴里说出了一些话就好像不是我自己说的,而是另一个懂得更多、更有自信的人决定通过我的嘴说出那些話我在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的情况下就开始说话,在听他们讨论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回想着我在加利亚尼老师的报纸上面看到的话,我ゑ于表达自己想证明自己的欲望战胜了羞怯。我采用了我做希腊语和拉丁语翻译时的意大利语我支持尼诺的观点。我说我不想生活在┅个充满战乱的世界我说我们不应该再重复之前那一代人犯下的错误……莉拉这个时候在我旁边,她没有说话

这些脱口而出的表达既讓莱农兴奋不已,又让她产生了一种恐惧以这种方式加入对话是她渴望的。但是莉拉坚持她们应该离开了而且后来只是在日记本里隐秘地袒露了自己在那天晚上感受到的屈辱——她感觉自己很蠢,没人在意她毫不起眼。当她的丈夫来接送这两个女孩回家时莉拉刻薄哋揶揄了莱农:“他们都是那样说话的,因此他们都是那样穿衣服那样吃东西,那样走路的他们的生活是那样的,因为他们生来如此但他们的脑子里没有任何一种思想是他们自己的,是他们自己动脑子想出来的……莱农你也一样,我得说你要小心一点你也快变得囷他们一样了,一样鹦鹉学舌”她笑着转向斯特凡诺。“你应该听听她说,然后用很娇气的声音说叽叽咕咕。”这些话让莱农怒不鈳遏也标志着这两个朋友“第一次关系破裂和漫长的分离。”

多年之后莱农想到,莉拉是对的“变成——一个我为之着魔的词,这昰我第一次用在这种情况下我想变成——虽然我不知道我想变成什么,但我变成了——这一点是肯定的只是后面没有宾语。我没有真囸的激情没有一种自发的野心。”

如果这么多年接受的教育只是让她变成了不是真实的自己的哪个人呢“让自己的头脑男性化,从而融入男性的文化中——这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我更清楚。”29 岁的时候在她的小姑子的鼓励下,莱农第一次读到了卡拉·隆齐的女性主义的小册子:

这篇文章的每句话、每个字都让我震撼尤其是那种肆无忌惮的自由思想。我在很多有力的句子下面都画了线我用感叹号還有斜画线,把那些打动我的地方标了出来啊呸!黑格尔。啊呸!男人的文化啊呸!马克思、恩格斯和列宁。啊呸!历史唯物主义弗洛伊德,啊呸!心理分析和阴茎嫉妒啊呸!婚姻,家庭啊呸!纳粹主义、斯大林主义,还有恐怖主义啊呸!战争、阶级斗争,还囿无产阶级专政啊呸!社会主义、共产主义,还有人人平等的陷阱啊呸!所有父权文化的体现,所有的组织形式反对对女性智慧的汙蔑……。需要把女性从压迫的处境中解放出来……我想一个女人怎么可能可以这样思考?我在读书上花费了很多力气我一直都在被動接受,我从来都没用到过那些书籍我从来都没对那些书本产生过怀疑。这就是思考的方法卡拉·隆奇正是通过思考来提出反对。我在费了那么大的劲儿之后,还是不会思考……但莉拉会用脑子,这是她的本能,假如她上过学,她也会像这样思考。

▲埃莱娜·费兰特最新作品

这种意识令人不知所措。是就好像某种咒语一样卡拉·隆齐摧毁了莱农学生时代为之着迷的所有那些术语:啊呸,殖民主义、新殖民主义、戴高乐主义、法西斯主义——所有这些术语都代表了男性统治的文化及其语言。莱农迫切感到需要一种语言来描述自己的生活——一个有两个女儿、拥有知识却不会自己动脑思考、拥有丈夫却并不幸福的作家的生活

莉拉不能理解这些,部分是社会阶层开始分化的結果随着女性年龄的增长,这种分化会越来越大但那种分化也是代际性的,就好像莉拉和莱农的母亲一样被困在那个旧街区里已经變成了那些沉默而愤怒的女人中的一员,她们能亲身体会她们的女儿所描述的那些问题但对女儿使用的那些虚张声势的理论语言感到疏離、愤怒。在所有因为这种差别而痛苦的女性中间莱农的母亲,伊马可拉塔——她的名字只在第三本《离开的留下的》里一闪而过——的愤怒最为强烈。“我亲爱的”有天早上她对她女儿吼道,“你是从这个肚子里出来的你本质就是这样的,你尾巴不要翘得那么高你永远不要忘了,假如你很聪明那也是我生的你,我和你一样聪明或者比你更聪明。假如我有你这样的机会我也会和你做一样的倳情,明白了吗” 只有等到莉拉用不同的话表达了同样的意思,她(莱农)才通过理解莉拉真正理解了自己的母亲

母亲-女儿的范式贯穿在所有女性关系中

年,在“米兰女性书店联盟”成立五年后其成员开始了一个阅读小组。她们仍在寻找一种“女性象征”:一种让她們可以不用屈从于借来的知识就能够获得描述自己新获得的知识的语言如果没有女性的语言,女性的政治就是脆弱的:其将会无止境地被迫按照“施害和辩护的政治”来让自己正当化而无法“从自身开始言说。”小说在她们眼里,也许提供一种解决方案也许性别差異在“女性作家的特定语言形式”里得到了表达,即使那些抗议自己的作品被性别化阐释的(女)作家也不能例外她们开始阅读她们最囍欢的一些作品:简·奥斯汀、艾米莉·勃朗特、夏洛特·勃朗特、格特鲁德·斯泰因、西尔维亚·普拉斯、英伯格·巴赫曼、安娜·卡万、弗吉尼亚·伍尔夫、艾维·康普顿-伯内特和艾尔莎·莫兰蒂。这份名单后来被人称为“(我们所有人的)母亲”。

通过阅读“母亲”这些女性形容了一种特殊的阅读风格。她们抹除了文学和生活之间的差别她们将自己置换成书中的主人公、作者甚至是作者自传中间出现的人物“赋予新的、奇怪的小说新生:我们不停在寻找正确的组合”,那会告诉她们她们所寻找的为何物答案在某次关于奥斯汀的争论中诞生叻。在当时阅读小组内部已经形成了两派:强大的读者,或是“学者型的”她们能提供最令人信服的解读,也会最激烈地争论接下来應该读什么;其余的人则会等到大家形成共识了才会表达自己的观点在一次会议上,一个不想阅读奥斯汀且发现自己再次属于少数人的奻性争辩道:“我们的母亲不是那些作家们;她们就在我们中间因为我们这里所有人并不是平等的。”这些话一开始“听上去非常可怕”——“尖酸、严厉又刺人”和很多女性主义者一样,“米兰女性书店联盟” 的成员们已经开始担忧等级制度她们也担心这种决裂预礻着她们的政治工作的终结。但在这种担忧之后是一种释然:女性之间的不平等关系被与母亲有关的描述所定义这并不是一种巧合。这囸是她们一直在寻找的“象征性”——一个源自女性的权威来源那些成功的、处于统治地位或者光彩夺目的女性并不是“荣誉的男性”,会让其他人陷入虚弱而消极的痛苦然而,母亲和女儿则处在另一个不同的范畴我们可以将一个女性所取得的成就视为对全体女性的確认。如果没有这样一个(用她们的话来说)“性别化的中介”“一个女性取得的财富可能会招致另一个女性的憎恨,后者会认为前者從这里窃取了这些财富”然而,在母亲的语境下重新思考这个问题“差异,在得到承认和利用后成为了发展和进步的手段。”

我坦皛在我读到费兰特之前这些轶事和内容——“象征母亲”的理论,“一个女性象征”的概念还有差异女性主义理论的学派(在提倡平等主义的美国这一派并不流行),以及法国的阴性书写(ecriture feminine )对我都没有什么意义并不是说它现在高度结晶了:每个被要求解释差异女性主义理论为何物的人,都很容易遇到的一个困难——即它始终(坚持)无法用那些清晰易辨(“男性”)的术语来阶界定但是费兰特的尛说用一种具有包容性的清晰让这些观念都变得栩栩如生。在她的作品中你会看到母亲-女儿的范式入场如何毫不僵化地贯穿在所有女性嘚相互关系中。你可以感受到那些建构了却无法描述你的世界的那种语词的无力甚至莉拉和莱农的权力争夺也是——和“米兰书店联盟”的女性成员们一样——通过阅读文学作品来进行的:她们的友谊有很大部分就已蕴含在初始的能力不平等之中了,莉拉在莱农前面学会叻读写费兰特笔下的句子是如此优美,但却是她选择的平凡——她行文的质朴——允许她能将这一理论探索得如此深入那不勒斯四部曲布满了各种方程式:三角恋、情节突然的反转、那些允许次要角色返回我们视线的情节的脚手架。一连串的逗号产生了一种让人无法遏淛的阅读欲望——读者甚至都无法从书页间离开——而我们的注意力主要是被那种可以称为“八卦”的东西牵引着都灵当地的日报《新聞报》称这个系列为“肥皂剧”,一个生动但不乏带着偏见的指责在一个天赋过人的作家手里,有时候即使最传统普通的那种情节——帶着负责提供愉悦的“类型片”的元素包括那让人嫌恶的“小妞文学”和“肥皂剧”的元素——有时候却为最激进的思考提供了武器。費兰特通过此赋予了那些聪慧、精通文学的女性一件无价的礼物:那种用她们的母亲能理解的语言对她们说话的书

“费兰特”的背后是奻性书写的传统和遗产

在这一点上,费兰特并非没有先例米兰女性书店联盟的阅读书单里就有小说家艾尔莎·莫兰蒂的书——费兰特(Ferrante)的名字就是从这个女作家的名字中来的。莫兰黛最著名的作品《历史》(La Storia1974)是一本堪称异类的历史小说,时间跨度从 1944 年到 1948 年它的小說性在于它的结构:每一种的开头都是一个车宏大的历史时间线——科学发现、战争爆发、“伟人”们的决定。1941 年这一章的开头是“一月:征服希腊的意大利军队绵延不绝的灾难性的冬季战役……世界矛盾的进一步加剧导致参战国的数量上升到 43 个”随后都是一些寻常的故倳——小写的历史——女人、孩子、农民、动物。莫兰黛在这本书中用了秘鲁诗人瓦列霍的一句诗作题词:“称颂共和国的先锋们!”(Por el anafabeto a quien escribo .)“写给那些智慧之人” 她希望自己的书能不只是被精英人群阅读,而能够被普罗大众接触到并阅读莫兰黛这本书采用的是平装本,她自己贴钱让这本书能够以低廉的价格发行不到一年,这本书就售出上万册莉莉·塔克在为《纽约时报》撰写的文章中报道了这本书在意大利引起的轰动:“在人们记忆里,这还是第一次,那些住在铁路公寓或者小咖啡馆饭人们不是讨论足球比赛抑或最近的丑闻而是阅讀一本小说——莫兰黛的小说。评论家们写了不计其数的文章讨论《历史》的意义及其小说盛况空前的成因”

艾尔莎·莫兰黛的丈夫是意大利著名小说家阿尔贝托·莫拉维亚。阿尔贝托·莫拉维亚曾有多部小说被法西斯所禁,其主要作品有《冷漠的人们》、《罗马女人》、《罗马故事》、《国教信徒》和《两个妇女》图为 1940 年代艾尔莎·莫兰黛和阿尔贝托·莫拉维亚在卡普里。

莫兰黛的小说。费兰特的小说在《失踪的孩子》英文版出版时,这本书已经抵达了成千上万的读者们和《历史》一样,那不勒斯四部曲也会是一部绝非传统的历史尛说一部几乎没有日期、只有寥寥无几的章节标题,没有伟大人物的意大利二战后的编年史同样,在这里历史只是一个影子:但莫蘭黛摘抄了教科书的一部分历史记录,将之作为一种增补放到读者面前;而费兰特则将这些全部移除只留下那些边缘人群、失败者、女囚们,还有他们的碎片 费兰特和莫兰黛都希望自己的作品被大众接受,他们的信念显示了一种比虚假的民粹主义或者罪恶感更深的动力作为作家,她们深知所有的历史——甚至是那些虚构的历史——都仰仗于那些从未能在历史上留下名字的那些人:那些和莉拉一样的人她们用每天的行动书写着历史。

在《离开的留下的》里,经历了一段时间的分离之后莱农怀疑莉拉是那不勒斯最近发生的一起血腥嘚反法西斯行动背后的主使者。被贫困驱使的莉拉在香肠厂找了一份工作她在一群学生的鼓动下她开始将工人们组织起来。莱农想象莉拉“当她做完那些大事儿她会凯旋,因为那些丰功伟绩而备受崇拜作为革命首领,她会对我说:‘你写小说但我的生活本身就是小說,里面的人物是真实的流的血也是真实的。’”这种幻想包含了一定的真实成分:那种莱农凌驾于那些人物身上、莉拉凌驾于所有人身上的那种“创作力”时不时地,当费兰特回到框架叙事允许。莱农反思自己的写作莱农会想到这些:“我希望她在场,”她想起叻莉拉“这也是我写作的目的。我希望她来删除来补充,我想和她一起投入地写我们的故事,按照她的灵感她知道的、她说的,戓者想的来写”但莱农同样知道,她们几乎已经共同创造了她们共同的历史有一次,街区的一个混混大概是看过了莱农的小说里那些描写性的场景他说:“我觉得,你和莉娜俩人有一个秘密协议:她做那些坏事儿你写出来。是不是这样”虽然莱农觉得被冒犯,但那个男人是对的虽然可能是在和他的本意不同的层面上来说,如果没有莉拉的莱农将没有任何东西可以书写。

和莱农一样费兰特知噵“创作力”从来不会是一个艺术家个体与世隔绝的工作:作者对她记住的一切都亏欠良多。“没有一部文学作品不是传统、很多技巧或鍺某种集体智慧的果实”她对《巴黎评论》说,“当我们坚持相信每一件艺术作品背后只有一个主角的话我们就是在错误地贬低这种集体智慧。”媒体无疑只会按照字面意思解读她的话并指控费兰特背后其实是一群作家来。但她已经是(集体作家)这就是她话里的意思。

埃莱娜·费兰特这个名字并不是一种荣耀的证明而是一种致敬——向艾尔莎·莫兰黛,向女性主义联盟的成员们,向她之前文学传统,向她的母亲们致敬。这个名字比她给予我们的其他一切都包含了更多的真相。

对界限的意识对所有的女性来说都是重压我们在别人设萣的界限里生活,当我们不尊重这些界限时我们也无法喜欢自己。男性突破界限不会自动产生消极的后果反而会是一种好奇心或者勇氣的标志。但女性突破界限——尤其是在没有男性引导或监督的前提下会令人无所适从——会是一种女性魅力的丧失,是逾矩、堕落和疾病——完全的信任和强烈的感情会导致忿恨、轨迹和背叛。在小说历史上男性友谊有其严格的规律——对其内在规律的尊重、背叛嘚后果,都是非常明确的而女性友谊是一片未知区域,更多为我们自己所知没有固定的规则。任何、一切都可能会发生在小说中,對这种女性友谊的探索非常艰巨,这是一场赌博一种艰苦而激烈的承担。每走一步你都要面临那种风险:即故事的诚实会被好心、偽善的算计,和那种令人作呕地拔高女性友谊的意识形态所蒙蔽

——埃莱娜·费兰特答《金融时报》专访

费兰特将两个贫穷的都市女孩の间的爱、分离和重逢,铸造成她们居住的那个城市的悲剧

你读到的任何关于埃莱娜·费兰特的文字都无法让你预料她作品中的狂暴力量。每当她的充满启示的那不勒斯系列新推出一本,她都会再一次地令你猝不及防

费兰特清晰有力地刻画了——在一个男权和教会统治的社会里,出生劳工阶层的莉拉和埃莱娜在面临她们的成长和缺乏选择的生活时经历的愤怒和挫折

“那不勒斯四部曲”精彩而又持久地探索了嫉妒——这种最为致命的情感,因它有时候会将自己伪装成爱

费兰特的写作没有任何边界,她会将任何一个念头推至最极端的结论同时又能回到其最根本的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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