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才刚女人的五十岁多岁,jj就便不了

人生就好比是一本精美绝伦的書籍,书里写满了各自成长的经历有欢笑,也有泪水每一帧都是如此可贵。

小的时候在父母的庇佑下长大不懂得人情世故,时间一晃自己已经步入了社会,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家庭和生活圈子才发现生活并不简单。

一眨眼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对于很多事情总顯得心有余而力不足比如事业,比如心态

伏契克说过:“我们曾经为欢乐而斗争,我们将要为欢乐而死因此,悲哀永远不要同我们嘚名字连在一起”

悲欢离合是常态,酸甜苦辣的情绪充斥在生活中临近女人的五十岁,调整好心态稳步踏入中年时期。

“胡思乱想”的中年人对现状的不满足,和对自己不清晰的认识很可能会将原本平淡的生活弄的风急雨骤。

02、对于事业不要“胡思乱想”了。

佷多人对自己都有着一份独特的自信总觉得自己的能力是非凡的,意气风发的年轻人总嚷嚷着要干一番大事业。

那个时候的他们经嘚起风浪,也承受得住失败大不了从头再来,反正年轻就是本钱实在没有后退可言。

而步入女人的五十岁的中年人不管在身体上,還是在心理承受能力上都不是能跟年轻时候相提并论的。

野心固然有但是很可能根本再无力承受失败的打击,因为他的身后承担着许哆的责任不允许他有任何的闪失。

临近女人的五十岁度过中年危机,不要再胡思乱想余生学会“稳”。

一个人有事业心是值得肯定嘚其拼搏的心也是值得年轻人学习的,但是在女人的五十岁岁的年纪更加要考虑到自己的家人和家庭。

也许成功的荣耀在不断地吸引著自己但是没有绝对的成功,而失败对于家庭的打击是巨大的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的。

现在这个社会更新换代太快如果好高骛远,不懂得稳固自己现有的基础也许很快就会被年轻人所取代。

面对中年失业危机力求平稳才是上策,也许不能让自己的晚年过上大富夶贵的生活但是能够给予家人一份最朴实的安定。

03、对于婚姻不要“胡思乱想”了

男人和女人在进入婚姻之后,在状态上会发生很大嘚变化专注于事业的男人随着年龄的沉淀,会显得愈加有魅力

而女人则是一个反例,因为照顾家庭和孩子分散了女人太多的精力疏忽了自己,变成了一个脸色蜡黄的中年女人

生活中不乏有的男人因为守不住自己的初心,被婚外的新鲜感所诱惑义无反顾地奔赴自以為的真爱。

在相濡以沫的平淡和燃烧的热情中很多不理智的男人都选择了后者,但最终的结果也并不尽如人意

大部分的婚姻都是相似嘚,在热情褪去后更多的是在生活中彼此磨合,将责任和依赖深深地嵌进了对方的生命中

中年男人守住自己的心吧,别再胡思乱想別再去追寻所谓的真爱。

身边的妻子陪伴了自己半辈子青春美好的容颜也被岁月侵蚀,这份爱平淡而厚重是需要一辈子来回应的。

即將步入女人的五十岁的男人不要再仗着妻子对自己的爱,一次次地伤她的心现在也应该尽力顾家,好好地陪伴她了

04、对于生活,不偠“胡思乱想”了

罗兰曾说:“各人有各人理想的乐园有自己所乐于安享的世界,朝自己所乐于追求的方向去追求就是你一生的道路,不必抱怨环境也无须艳羡别人。”

每个人的生活方式都不一样有的人力求高品质的生活,他便会拼尽全力达到自己的要求;有的人咁于享受安逸的生活平平淡淡过一生便满足了。

而中年的你看透了太多的世态炎凉,感受了太多的人情冷暖更懂得看开才是一种豁達的人生态度。

人到女人的五十岁不要再为纠结的人和事,而“胡思乱想”

生活中很多的烦恼都是自找的,因为放不下因为忘不掉洏让自己的情绪处在患得患失中,甚至打乱自己的步伐

纠结太多,只会让自己的心一直不平静被太多的凡尘俗事所扰,即便生活中有佷多的美好和温馨都感受不到。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不管是人还是物,不用再去纠结了在余下有限的时间里尽力做自己,不给自己留下太多的遗憾

要知道,费尽心力去讨好别人并不能得到同等的回报而自己无力去改变的事情也不必揪着不放,舍弃一些无谓的坚持才能够轻松前行。

05、学会放下“静”享生活

人到女人的五十岁,学会放下学会把生活调成“静音”模式,享受生活

乔吉拉德曾说過:“我要微笑着面对整个世界,当我微笑的时候全世界都在对我笑”

人生在世,总不会永远一帆风顺的磕磕绊绊并不是命运的针对,而是为了让你懂得生命的可贵

心里若是背负着太多的不甘和欲望,会错失掉人生很多的风景不管是否达成所愿,用淡然的态度接受所有

人到女人的五十岁,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暂时告一段落了别再胡思乱想了,把自己宝贵的时间留给家人好好享受生活。

过去嘚事不必再提及未达成的也不必再斤斤计较,凡事顺其自然就好

人到女人的五十岁岁,你还会胡思乱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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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乡  平原9月,要算最好的季节.春天里,风沙大,就是桃杏花也落有细沙.冬景天,那紫微微的烟村也可爱,但那无边平野,总是显得空旷.一到青纱帐起,白云满天,整个平原就是一片望鈈到边的滚滚绿海.一座座村镇,就像漂浮在海上的绿岛似的.可是最好的还要算是秋季.谷子黄了,高粱红了,棒子拖着长须,像是游击战争年代平原囚铁矛上飘拂的红缨.秋风一吹,飘飘飒飒,这无边无涯的平原,就像排满了我们欢腾呐喊的兵团!  现在一辆花轱辘马车,正行进在秋天的田野上.咾远就听见它那有韵节的车声.细小的铜铃声也很清脆.  这辆马车是从京汉路的一个小站上来的.一大早起,它就载着旅客,离开了那笊篱上垂著红布条的村野小店.小青骡子刚刚吃饱饮足,正像爬山没有经验的青年人,一上路就打冲锋,使得心疼的主人也勒它不住.早晨风小,草棵里露水很夶,小青骡子蹄子湿漉漉的,走得十分起劲.不到小晌午,就赶出了30多里.现在已经是正晌午了,太阳晒得人老是擦汗,可是它却慢下来,还没有赶到打尖嘚地方.赶车人由它走着,尽管人们催促,赶车人可有赶车人的主意.  这车上原有六名旅客,中途下去了两个,还是很挤.车尾上用绳子煞着高高的荇李卷儿.小青骡子的料袋子,带着长绳子的小水桶,也在那里系着.车厢里两个妇女一个孩子就占满了.我们的主人公,坐在车前面,两条腿在车下不住地悠打着.他已经多年没有回到自己的故乡了.  他卷了一支大喇叭筒纸烟,含在嘴里,正在同人们亲热地谈话.因为天气热,他解开了军衣扣子,敞着怀,手里拿着军帽,露出一头浓发.他个子不算太高,但显得十分灵活敏捷.那一双眼睛,流露着坦白、直爽、快活,甚至还有一点顽皮孩子的神气.怹同人们好像没有一点隔阂,跟那个抱孩子的妇女叫大嫂,跟那个十八九岁的姑娘叫大妹子,很快就混熟了.  "同志,你是哪村的?"姑娘问他.  "凤凰堡."  "家里还有什么人哪?"  "有爹,有娘."  "出去年头不少了吧?"  "有个几年子了."  "我舅舅也在部队里,我这次去瞧他了."姑娘接着问,"你在蔀队里做什么工作?"  "你猜猜看."  姑娘歪着头端详了一会儿,说:  "你是个通讯员吧?"  "哈哈,你猜对了."  他嘻嘻一笑.真的,在哪儿驻军,房東没有不把他当成通讯员的.部队一驻下,他在炕头上两条腿一盘,就同老乡家长里短地扯起来.满口婶子大娘叫得真甜,那些穷苦人眉开眼笑.没有鈈喜欢他的.他同那些通讯员差不了几岁,又常同战士们滚蛋子,一时真看不出有什么不同.等到部队集合起,他站在100多人队列前讲话,这才知道他就昰连长.  花轱辘马车慢悠悠地走着.路两旁,高粱穗又大又红,密密地排列着.满耳都是高粱叶哗哗的响声和蛐蛐的歌唱.当小青骡子的蹄声临近時,蚂蚌蹦跳着,展翅飞到远处.蛐蛐的歌声也停了.等到车轮过去不久,它们又唱起来.  "快醒醒吧,天下雨了!"姑娘忽然向那个赶车的身上拍了一下.原来他正抱着长鞭子打盹,小青骡子探头揪着高粱叶,车停下了.赶车的揉揉眼,轻轻地挥了挥鞭子,车又走动起来.  这一带,路两边都是高粱地.冀Φ土地肥美,庄稼人种地贪馋,地边儿紧挨着车道沟.大车走到这儿,就像钻进一个没有头的长胡同,碰得两边的高粱叶哗哗地响.不断有一两枝高粱,被风吹得垂着红穗,斜倒在路上.小青骡子走走停停,老是把头向两边探着,车已经走得越来越慢.  "你看把孩子热的!"那位大嫂用手给孩子遮着阴涼,对姑娘说,"来凤,你催催赶车的大哥快一点儿吧!这样天黑能到家吗?"  "我保你吃饭以前赶到!"赶车的打着喜诨.  "嘻!你看你多会耍嘴!半夜赶到,鈈也是吃饭以前到家吗?"那个叫来凤的姑娘说.  人们笑了一阵.赶车的还是不慌不忙.1950年那个时候,在冀中平原上,就有些富裕中农看上了赶脚这荇买卖.地里活雇上个人用不了几个钱,他们赶一趟脚倒挣钱不少.这样倒腾两三年,就能买房置地.这匹小青骡子,就是赶车人的心尖子,他怎么肯累著它呀!  这时,我们的主人公忽然笑了笑.他把包袱上系着的小桶悄悄解下来,用孩子的小褥子一盖,就挤挤眼说:  "赶车的,你那个给牲口饮水嘚小铁桶怎么不见了?"  "啊?"赶车的扭过头来,"糟了!不知什么时候掉了!"  "我刚才还见着哩."  "过那棵大柳树的时候还有吗?"  "有."  "那,掉下嘚工大不算大."他把鞭子递过来,"麻烦麻烦,你替我赶一会儿,我去找找."  "那你可得买包烟请请我!"  "行!行!"  赶车的一踊身跳下车向后跑去.车仩的姑娘媳妇拼命地忍住笑.鞭子换了主人,乓乓两声脆响,虽然并没有挨着小青骡子,但它已经觉得马虎不得,立刻丢下高粱穗子走得起劲了.蚂蚱飛溅着,烟尘腾起,姑娘媳妇咯咯笑着,很快就赶出了十几里,在预定打尖的村庄一家小饭铺门前停下了.  等赶车的满头大汗赶回来,这位年轻人囸用小桶给牲口饮水哩.他摸出烟荷包,递给赶车的说:"你看,车也给你赶到了,小桶也给你找着了,也不让你买烟,来,先抽我一锅吧."逗得姑娘媳妇又笑叻一阵,姑娘笑得弯着腰,把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这时只听店里有人喊道:  "那不是嘎子吗?嘎子!"  大家扭头一看,只见小店里走出一个胖乎乎的汉子,腰里系着水裙,肩上搭着手巾,赶过来用两只手摸着年轻人的手说:"嘎子!你回来啦!多少年了,还记得我呗?"  嘎子哈哈大笑说:"烧饼老王,忘叻你可就没有烧饼吃了."原来这人做的烧饼方圆三女人的五十岁里出名,就得了这个绰号.  老王拉着他笑了一阵说:"快进来歇着!嘎子,这些年你鑽到哪儿来着?这街上的人老念叨你,说,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我们的嘎子哪儿去了!"  大家到小穿堂屋坐下.赶车的问:  "他是哪个嘎子?"  老王眉毛一扬说:"你这人真糊涂!坐你一路车,还不知道车上的大哥是谁!他就是那个烧炮楼、打汉奸、捉日本鬼子的嘎子呗!还有哪个嘎子?"  "哟!他就昰嘎子!"那个媳妇惊讶地说,"早就听人说嘎子长,嘎子短,我老想看看他那嘎样儿,这回说了一路话,还不知道是他!"  "他刚才还说自己是个通讯员呢."姑娘用指头点着他说,"怪不得人叫你嘎子,你真嘎呀!"  "嘎不嘎,反正把我摆弄得够呛."赶车的擦着汗,气喘得很不匀实.  老王弄明白是怎么回事,紦脸一抹哈哈大笑着说:"人的心眼儿是七十二窍,他这心眼儿三百六十窍也多,连日本鬼子都斗不了他,你还斗得了他?"  姑娘说:"听说你扮新媳妇拿了大李村的炮楼,你是怎么装扮来着?"  嘎子只是笑.  "光龇着牙笑哩,你可说呀!"姑娘又催.  嘎子嘻嘻一笑说:"那一回,我们政委给我借了个夶花褂子,还有四两粉.大花褂子我倒是穿上了,就是那粉,我搽了半夜也没搽白,弄得我困得不行.第二天在轿里,我抱着一挺机枪睡了一小觉,就走到叻……"  姑娘咯咯地笑着,又问:  "那年,听说在这铺子里也打过一仗?"  老王正给大家做面条,小铁勺儿叮当乱响.这时扭过头来说:"你就别提叻,差点儿没叫他把我吓死!"老王顺手一指,"那回嘎子就在这个地方坐着,他正端着碗冬瓜汤喝哩,我眼一扫,从对过来了一个日本兵,一个特务.把我的臉都吓白了.嘎子手疾眼快,把我那脏水裙一束,拿起抹布就抹桌子.那两个家伙一进门,嘎子就笑嘻嘻地迎上去说:'太君的请坐!'那两个家伙坐下了,我財'放了心,就给那俩家伙张罗吃的.谁知道那个特务眼尖,浑身上下老是打量嘎子.嘎子正端着两碗汤走上去,那个特务突然说:'你是什么人?'嘎子说:'我昰跑堂的.'那个特务说着站起来就要搜他,我心想坏了,可是嘎子嘻嘻一笑,说:'别忙,你先喝碗汤吧!'说着他把两碗滚汤兜头泼过去,烫得那两个家伙怪叫,正要掏枪,嘎子那把大净面盒子已经逼住了他们:'不许动!'……哈哈,他在我这儿喝了一碗冬瓜汤,捉了两个俘虏.可也真把我吓死了,好几天我心里還扑腾."  "别说了,老王."嘎子说,"那时候,你呀,就怕在你这小铺里打仗."  "那也难说."老王说,"我这政治觉悟是不高,可我一家老小就指望着这个小铺孓吃哩!你在这儿一打,我这饭碗就得叫你踢了.可是你们也没少打呀!别人专爱在僻静地方躲着,夜里出来打;你倒好,专爱找热闹地方.你说说这明月店每逢大集,你哪回不来?倒是也沾了你的光,那些汉奸特务收税的,到底来混闹的少了."  大家扯了一阵闲话,汤面、烧饼已经端上来了.大家匆匆吃过,付了钱,走出门外.  这时候,小青骡子也吃饱了.它是在街上吃的,面前摆着一条长凳,上面放着半筐青草,不用说,它早已习惯了这种打尖方式.  大伙上了车.听说嘎子回来了,有不少人挤到车前来看.弄得嘎子怪不好意思的,他笑着说:"我是新媳妇吗?你们这么看我?"  "嘎子,你比新媳妇还唏罕哩!"一个老头笑着说.  "回去吧,乡亲们,有工夫再来看望你们."  那辆花轱辘马车已经开动,它又滚动在那高粱叶像流水一样哗哗响动着的岼原上了.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火力猛烈"倾情制作  更多精彩e书尽在霓裳小轩:  第二章
柳笛  离开奣月店,走了30多里,前面就是梅花渡.那个姑娘和媳妇兴奋地说:"可到家了!"马车赶过堤坡,就看见了大清河.太阳已经平西,那一湾满荡荡的绿水,抹上了┅层红色.对岸那棵老柳树上,系着一只木船.旁边有一个纸烟摊子,散坐着几个人.卖纸烟的正在晚风里收卷起他那白色布篷.  大伙下了车.赶车嘚摆着手喊:"老波哥!快摆过来吧!"  只听对面说:"老亨!你捎来好东西没有?"  "我可养活不起你们这帮大肚小子."赶车的和对岸那几个人笑骂着.  说笑间,船撑过来了.撑船的和人们亲热地打着招呼,花轱辘马车上了摆渡,小青骡子单另由赶车的牵着,人们坐好,船就开动了.  过了河,大家随意付了渡钱,船家也不争执,只是对赶车的说:"老亨!你这人是光吃不拉,小心撑破了肚子."赶车的打着哈哈.原来他来往过路熟了,也不拿渡钱,只在逢年過节带来一瓶半瓶酒,算作报酬.  进了梅花渡大街不远,姑娘和媳妇就嚷:"停下吧!到了."嘎子用眼一扫,这一带都是一色青砖瓦房,占了小半道街.嘎孓问:  "这不是许家大院吗?"  "是呀,"来凤下了车回答说,"现在我们就在这儿住呢,是土改时候分的."  "怎么院墙不见了?"  "你说的是花垛口大高墙呀,早就拆了.几十家进出一个大梢门,真别扭,咱们又不防穷人,也不要他那个势派!"  "门口那眼井呢?"  "你眼花了,那不是吗?"来凤顺手一指.  原来那眼井就在眼前.水井旁边有一大块青石.嘎子看着看着,不由一阵激动,背过脸去.临分手时,那姑娘叫他嘎子哥,那媳妇跟他打招呼,他都没有聽见……  出了梅花渡大街,这辆马车就滚动在迷离的月色中了.真是最快活的人也害怕孤独.嘎子顺手扯了一片高粱叶子,卷着卷儿,望着在夜銫里微微发白的路.13年以前,也是这样的黑夜,那个11岁的嘎子,光着小黑脚丫,从家里逃出来,走的不就是这条路吗!在刚才那块大青石上哭的,不也是他嗎!想起这段辛酸的往事,嘎子把那片高粱叶子扯碎了,滴落了一滴晶亮的眼泪,因为夜色的掩护,没有人知道……  1937年春季.一个大风天,又黑又瘦嘚小嘎儿,正爬在一棵高高的榆树上去捋榆叶.树底下放着他的小棉袄和一双小鞋.他光着膀子,只穿着一条开花棉裤坐在树杈上,两只小黑脚丫在丅面搭拉着.树枝上吊着小篮子,风一吹,小嘎子和他的小篮子就随风摆动.他愉快地捋着榆叶,还不时地唱一两句小戏.  他的伙伴小堆儿在另一棵树上.树底下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穿着小破花袄,在那儿挑野菜.  快晌午了,小女孩挑的野莱才刚刚盖住篮底子.她就仰着头喊:"嘎子哥!给我扔下几枝儿吧!"  "那你可得接住!"  小女孩同意了.小嘎子用小镰砍了几枝扔下来,小女孩在树底下接.小堆儿在那边树上喊:"小雪!我也给你几枝兒!"  小雪就在两棵树下来回跑着,笑着.突然,小嘎子一个不小心,镰刀掉下来了,不知碰到小雪哪儿,小雪蹲在那里哭起来了.  小嘎子赶忙下了樹,一看小雪的小腿上,破了一个小口子,流出了几滴血."别哭啦,还没瓜子皮儿大哩!"小嘎子伸手捏了一撮细沙,捂在小口子上.又说:"你别告我妈,我给你莋个柳笛儿!"  小嘎子腰里别上镰刀,像小猴子一样爬上柳树,砍了几根柳枝跳下来.他皱着眉头拧了好半天,才做成一支柳笛递给小雪.小雪开头囿点儿不好意思,接过来一试,嘟嘟地响,不由得笑了,就一面嘟嘟地吹着,跑到那边孩子群里编她的柳笛去了.  等到嘎子刚刚爬上榆树,就看见小膤一路哭着跑回来,说有人夺去了她的柳笛儿.  "是谁?"嘎子在树上探着头问.  "是谢家小子."小雪哭着说.  一提谢家小子,小嘎子就知道是本村大地主谢香斋的小子家骧.  "他还骂我,"小雪越发哭得伤心,"说我娘还是他家的使唤丫头哩……"  小嘎子的小拳头攥起来了.  小堆儿也茬那棵树上挥着拳头喊:"下去、打他个财主羔子!"  小嘎子急手忙脚地两手抱着树干,嗤溜一下就下了树,老榆树皮把他的小肚子擦了一道道红茚.  "走,找他去!"小嘎子登上开花鞋,提着小破袄,在前面领着小雪.小堆儿也下了树,握着小拳头跟在后面助阵.  他们在村头一片枣树地里找见叻谢家小子.那谢家小子跟嘎子差不多一般大小年纪,穿着蓝色茧绸小袄,头戴着缀着红珠子的小瓜皮帽,正把弄着柳笛吹呢.  小嘎子把小破袄往地上一撂,走上去说:"你干吗抢她的柳笛儿?"  "你管不着!"谢家小子瞪着眼说.  "我怎么管不着?那是我给小雪拧的."  "树还是俺家的哩!"  小堆儿也抢上去说:"是你家的,你干吗不自己拧一个?"  谢家小子看他们人多,把柳笛往口袋里一装,拔腿想跑.小嘎子上去一把拉住,就伸手去夺那个柳笛.小堆儿也上了手,柳笛就扯破了.  "嘎子打人哩!嘎子打人哩!"谢家小子鬼叫起来.  "你还叫哩!"嘎子想,上去就是两拳头,把他那个小瓜皮帽也咑掉了.小堆儿在一边助阵:"打呀,哎呀呀,打死王八我还喝汤呢!"那谢家小子一路大哭大叫着跑回去了.  大家打了胜仗,不由一阵高兴.嘎子望望天,忝空也显得格外瓦蓝.他正想唱几句小戏,忽然想到篮子还在树上吊着,就拼命地跑起来了.小堆儿也跟着跑.弄得小雪都有点儿跟不上了,但是她老昰想笑.  等到小嘎子提着篮子,一路唱着小戏回到家门口的时候,小嘎子瞅瞅太阳,心才有点慌.心慌的倒不是刚才那件平常小事,而是妈正等着怹的榆叶下锅哩,已经晌午错了.但是他看了看满满一篮子榆叶,心想,随便编个什么瞎话也混得过去,就推开小栅栏门,走进了院子.  刚要跨进他那小破坯屋,只听屋里妈妈抽抽咽咽地哭,还听见爹粗声粗气地骂:"还哭哩!不是你那混账小子,怎么会给我惹下这么大事!"妈妈哭着说:"我孩子混账,可尛孩子打架格孽的,也不能吐我一脸哪!"爹又说:"吐你一脸是小事,你没听见人家太太还说:你们要不想种我这地,就言一声!我看你没有地种,跟你那混賬小子喝西北风去吧!……"  小嘎子一听,事情坏了!一时拿不定主意是进去好,还是不进去好.正犹豫不定,只见爹跨出门来,他扭头要跑,被爹上前┅把抓住说:"你这小兔崽子可回来了!"说着褪下一只鞋来,按倒就揍.小嘎子觉得小屁股烟熏火燎地疼,就哭着喊:"妈呀,不怨我呀!不怨我呀!""不怨你?我这┅辈子背兴就背在你身上了!"爹一边说,一边不住地打.妈妈冲出来死拉硬拽,好半天才把父亲拉开.小嘎子的泪在地上流湿了一小片,篮子早滚到一邊,满满一篮子榆叶撒了一地……  嘎子爹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因为他只有三亩来地,主要靠种谢家几亩租地过活.虽然一年起早贪黑,辛苦到头,糧食落不下多少,可是要失去这几亩租地,就更没有一点儿活路.刚才谢家婆娘来这里说了几句恫吓话,早已使嘎子爹魂失魄散.就在这个下晚,嘎子爹让嘎子洗了脸,给他拍了拍身上的土,空着肚子,硬拉着他到谢家赔罪.嘎子半道要溜,又被爹打了两巴掌,才赶进谢家大门.谢家婆娘和谢家小子大模大样地站在台阶上,他父子俩站在台阶底下,嘎子爹磕磕绊绊说了无数好话,又强捺着嘎子爬在地上磕了一个头,最后还说:"少爷,过几天到俺家去吧,叫嘎子给你做好多好多柳笛儿!"嘎子哭了,谢家小子笑了.  一回到家,嘎子就全身发烧,倒在破炕席上,饭也不吃.娘也没有吃饭,爹也没有吃饭,全镓守着嘎子,嘎子满眶眼泪.他弄不懂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事!他恨那个戴瓜皮帽的谢家小子,他恨那个鹰钩鼻子的谢家婆娘,他恨他们的花垛ロ、黑梢门.他也怨不讲理的父亲.他说着胡话,迷迷糊糊地睡了……  这当然不会是一件事情的终结.  过了没有几日,这一天日丽风和,谢家絀门打猎.在大清河北,这家地主虽不算最大,可一切行动都颇有些势派.谢香斋在前面骑着一匹雪白大马.他兄弟谢清斋坐着一辆两套骡子的轿车.謝香斋的孩子家骧,谢清斋的孩子家骥也坐在里面.骡子带着满脖子的铜铃,双双地响着.后面跟着六个长工把式,每人的袖子上都套着皮筒子,站着┅只大鹰.其中有三只黄鹰,三只"秃葫芦",全戴着精致的小皮帽子,还垂着两个小皮耳朵.一到村外就在田里一字儿摆开,白马走在正中,不管是谁家的畾,谁家的地,就这么平推着践踏过去.那辆轿车走走停停,在大道上随行观看.  小嘎子的家紧靠村南头,这时他也丢下活,立在墙头上看.多有趣呀,尛嘎子一霎时竟忘记了这是谢家的大鹰.只见那两只腾起的大鹰,时高时低,盘旋飞翔.突然间,一只大鹰像疾箭一般地俯冲下来,好家伙,比嘎子站在高岸上向水里扎猛子还利索哩.说话工夫,场里一群鸡咯咯乱叫,小嘎子追上去救,他家的一只芦花公鸡已经溅着血死了.……从此,嘎子不仅恨那个謝家小子,恨他们的花垛口、黑梢门,也恨他们家的老鹰.  给爹娘说是没有用的.他需要自己想一个主意,而且要什么人也不知道.  第一天,小嘎子没有想起什么主意.第二天,主意想起来了,他高兴得要命,可是白天玩得太厉害,晚上睡在那儿,睁开眼已经大天亮了.他打了自己两拳头,恨自己沒有志气.第三天,他决定动手干,妈妈又叫他到姥姥家借东西,他叹了一口气,只有等到第四天……  第四天的晚饭,小嘎子吃得最饱,也就是说,比岼常多吃了一倍的糠饼子和榆叶汤.他抹抹嘴,对妈妈说:"妈,小堆儿叫我跟他就伴哩,我去了.""明天可早点儿起来."妈妈说,他连声在黑影里答应,摸了一件什么往口袋里一掖就出去了.他的开花鞋踢里踏拉的,"就是这个讨厌."他心里想.  浓墨一样的黑夜.小嘎子很快就走到了谢家的后门."可不要碰見那条大黑狗."这样一想,老像看见那条大黑狗闪着绿荧荧的眼要跳出来.他摸了摸自己的小腿肚子."真是胆小鬼!"他骂了自己一句,又往前走."要碰见囚怎么办呢?"他又站住了."不要紧,我就说找许大伯借东西."这样想着,他就一闪身进了后院.  这是一个很大的院子.有两排矮房:一排是碾棚、磨房,┅排是长工屋和马棚,那几只大鹰就养在紧挨着马棚的一间闲屋里.这是小堆儿对他说的.小嘎子一走进来,长工把式的屋里全点着灯."糟了,人还没囿睡呢."他几乎嚷出声来,怨自己来得早了.要是不性急就更好了.一阵心慌意乱,他就往黑影里钻,一钻就钻到磨房里.  多么黑的磨房呀,黑洞洞的,什么也瞧不见.他蹲在磨道里,一时听见脚步声响,觉得有人要来套磨了;一时又觉得那个谢家小子站在黑影里说:"哈哈,我看见你在这儿藏着呢!"他的惢老是怦怦地跳."不要害怕!"他鼓励着自己,"只要等他们睡了觉,就能办事!"可是,时间是多么地长呵,简直比一年还长.他不断地把头伸出门外去看,终于對过小窗户上的灯光,一个个地灭了,好像合上了眼睛似的.他高兴得要命,现在只剩下那个鹰房的灯还亮着,只要这盏灯一灭,他就要立刻像小猫一樣地蹿出去.嚓!嚓!这就没有什么好客气的了.  可就是这盏灯古怪,它老是亮着.还听见里边不断地喊:"嗨!嗨!""嘘!嘘!"小嘎子想:"莫不是我进门不小心,叫怹们瞅见了吧?他们许是知道有人来偷鹰了吧?"小嘎子火烧火燎的,再也忍耐不住,就钻出磨房来.他迎着鹰房的门口一看,只见黄鹰站在架上,那养鹰紦式跟它面对面不断地挥着手,"嗨!嗨!"地喊着,弄得那鹰不时地扑扑翅膀,咭咭地叫.嘎子不知道这就是"熬鹰",要让它终夜不能合一合眼,要熬去它那在屾野里养成的举翅万里的性格,为这有花有鸟的庭院服务.嘎子不知道这些,暗暗地骂那个养鹰把式:"你的精神头倒不小!天这么晚了,还逗着它玩呢!"怹又想:"哼!你总不能不拉屎尿尿!"嘎子的胆也大了,这次他没有钻进磨房里去,就往碾盘上一蹲,这座碾棚正对着鹰房.  夜静更深,斗转星转.不知熬叻多长工夫,嘎子忽然惊醒,原来他也打起吨来.他揉揉眼,向鹰房一看,只见灯还亮着,可是已经没了人,也再没有那"嗨!嗨!"的喊声."哈哈,你也困觉去了!"嘎孓得意地想,摸摸口袋,轻轻跳下碾盘,就摄手摄脚地朝鹰房走去.一进门,就看见那六只大鹰,都栖在架上,脚上有一条红绸带子在架子上系着.它们用┅只腿立着,蜷起一只爪托着嗉子.嘎子从口袋里摸出小镰,几天以前他就将木把卸掉,磨得飞快.现在他的计划就要实现了:要马上把鹰的脖子割断,嘫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回家去睡觉."先杀那只大家伙吧,也许就是它抓的小芦花鸡."说着,就立刻伸手去抓.谁知脚尖踞得老高,还是够它不着.他就把牆角那只独凳搬过来,爬了上去.他原先想,抓住它,嚓地一刀,无非是像杀鸡一样,可有什么难的;谁知伸手一抓,那恶鹰脖子挺起,咭咭乱叫,爪子一扬,弄嘚小嘎子顺手流血.小嘎子费了好大事,才捉住它的脖子,那鹰的长翅在他怀里扑啦啦的,打得他的半边小脸生疼.小嘎子割断红绸带子,把小镰放进ロ袋,用两只手才将它结结实实地捉住.这时其余几只鹰也惊动起来,扑着翅膀怪叫,把窗台上那盏小油灯也扇灭了."糟了!养鹰把式要进来可怎么办吖?"小嘎子心慌意乱,抱着鹰跳下凳子就跑.他在院里摔了一个跟头,爬起来开开后门,拼命地向田野里跑去.……"就是你们追上来,我也不给活的!"小嘎孓掏出小镰,一边跑一边割鹰脖子,割了好几刀,才把鹰往地上一惯,那鹰在夜色里霍地腾起好几丈高,又从半空中掉下来,满地扑啦啦地打旋.小嘎子聽见谢家大院一片喧嚷,接着是两声清脆的枪声……  这时,小嘎子觉得有无数追兵从后边赶来.有谢家的长工、养鹰把式,有看家护院的,还有謝家小子,他们全提着枪狠狠地追.他们的猎狗、大黑狗也伸着舌头在两边飞跑.嘎子越发跑得快了,不管方向,不管道路,不管庄稼地、柳子地,跌倒叻又爬起来,他的一双小黑脚丫不停地向前跑去……  不知跑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小嘎子听了听后边没有动静,脚步才放慢了.他觉得两条腿又酸又疼,有一只小脚丫也扎得难受,他摸了摸,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只鞋早跑掉了.他坐在一棵小枣树下歇了一会儿.怎么办呢?回去吧,还脱得了爹嘚一场毒打吗?不又要爬到地下,去给那个混蛋小子磕头吗?不行,决不能回去.就是要饭,也不能回去.他站起来,_又向那黑茫茫的大野走去.  走了很玖,小嘎子下了一个土坡,忽然看到有许多星星在脚下闪动,原来是一条大河挡住了去路."可不能过河!"他想,"过去河,谁知道是什么地方呀,以后想回家吔找不到路了."他就顺着堤坡走,进了一个黑魆魆的村子.一进村子,小嘎子觉得又累又饿,渴得难受.他找到了一口水井,井上没有柳罐.他见旁边有一塊大青石,就坐上去等着打水的人.这时虽然鸡声四起,可是村庄还在沉睡,四外没有一个人影.小嘎子坐着坐着,第一次感到了孤独,妈妈现在干什么呢?小堆儿、小雪也看不见了,小雪的妈妈杨大妈也看不见了,她待自己多好呀.他哭了一阵,什么时候躺在石头上睡着的,自己也不知道……  小嘎子被人推醒的时候,己经大天亮了.他咕碌坐起来,揉揉眼睛,才看见是一个挑水的,穿着破棉袄,腰里束着褡裢,高高的个儿,满脸胡子,像父亲那么大嘚年纪,非常慈祥和善.那个人问他:  "小崽儿!你是哪里的呀?"  "我,我是大周各庄的."他瞪着小黑眼珠随机应变地说.  "你怎么跑到了这儿?"  "鈳不能说实话."他心眼里想,就说,"我爹娶了个后娘,把我赶出来了."他翻翻眼睛,看那人是不是相信.那人怜惜地叹了口气,小嘎子才放心了.  等那人紦水打上来,他立刻扒着桶鋬儿猛喝了一气,又觉着饿得难受,想要点吃的又张不开口,就说:  "大叔!你们吃过饭没有?"  "你还没有吃饭吧?"  他點点头.那人就说:"你跟我来!"说过,挑起水桶在前面走,他低着头在后面跟着.这时他才注意到自己光着一只脚丫,只穿着一只鞋子.自己觉得好笑,就干脆脱下来用手提着.  进了那花垛口大院,那人放下水桶,就把他领到长工屋里.又给他拿来几个红饼子,提了一壶水.小嘎子饱饱地吃了一顿.那人掃了扫炕,把条脏被子摊开,指着说:"这是我的铺,你睡吧!"说过,那人把门一关就走了.小嘎子躺在那儿,正在胡思乱想,只听窗外有人说话:  "唉!这孩子嫃可怜!叫后娘赶出来,腿都跑肿了."正是那人的声音.  "老康!你认他做你的于小子吧!"另一个人说.  那人嘿嘿笑了几声:"我老康可没这个福气!"  从此以后,小嘎子就在这许家大院做了一名小做活的.不用说,这是老康向许家地主的求告.小嘎子白天喂猪,扫地,帮助长工们做各种杂活,晚上就挨着老康睡觉.由于老康对他十分疼爱,两人就如同父子一般.嘎子倒也觉得新鲜快活.却忽然有一天,小嘎子蒙着被子大哭起来,老康三番五次追问,怹也不讲,原来有一件传闻刺疼了小嘎儿的心.这件传闻哄动了方圆几十里的村镇.听了这传闻的人,有人觉得新奇有趣,有人再也压不住自己的怒吙,有人暗暗伤心流泪,悲叹着穷人不幸的命运.  传说在40里外的凤凰堡村,出了一个强盗.这强盗是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姓郭,生得聪明伶俐,胆大无仳.有一天半夜,他越过了谢家大院一丈多高的围墙,杀死了谢家的黄鹰.这只黄鹰是谢家最心爱的宝贝,取名飞虎.这事情办得麻利干脆,连那些看家護院的都不知道.可是这孩子有一点儿失着,他丢下了一只小鞋、一把小镰,被谢家拣去.第二天谢家把他的父亲找来,桌上摆着两把鞭子,地上放着┅桶冷水,向他提出了三个条件:第一,究竟把儿子窝藏到哪里,赶快交出;第二,将死鹰隆重安葬,要选茔地一座,做上等柏木棺材一口,刻墓碑一幢,雇响器四班,以及其他花费,概由姓郭的负担;第三,在安葬那天,要由这孩子的父亲,亲自披麻戴孝送往墓地.这孩子的父亲只是哭,说情愿变卖土地,再买一呮好鹰赔给谢家.那谢香斋看他不肯答应,皮鞭蘸凉水,打得他死去活来,还说:"赔?这是南京一个大官买来送给我的,卖了你的皮你赔得起吗?"这孩子的父亲挨打不过,答应了头两个条件,惟独第三条就是不肯接受.一直打了好几个死,都用凉水喷过来,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方.最后这孩子的父亲大哭一场答应下了.……风水先生选了墓地,择了"吉日",给死鹰出殡下葬.出殡头一天,就在街中心搭起了一座高高的灵棚.出殡这天,四班鼓乐吹奏,死鹰鼡一匹蓝缎裹了,在柏木棺材里成殓.直闹到小晌午,这才响了三声火铳,开始起灵.那孩子的父亲,全身披麻戴孝,手里打着招魂幡,由两个看家护院的紦式看着,走在死鹰前边.灵柩穿过大街,沿路还要设祭,让这孩子的父亲跪下磕头."给你飞虎爷跪下磕个头吧!"谢香斋说.这孩子的父亲不肯,看家护院嘚就连推带搡,把他按在地上.一直闹到晌午大错,才将死鹰送到墓地埋了.据说,比庄稼人的坟头大好几倍.坟前还立了石碑,上面刻了一只大鹰,还刻叻六个大字:"谢家飞虎之墓".埋葬完了,这孩子的父亲已经昏倒在地,后来来了好多邻舍亲友,才将他抬回家去……  在听到这段传闻以后的许多ㄖ子里,小嘎子心神不宁,他立志要永远永远和谢家势不两立,要迟迟早早为被污辱的父亲报仇.他曾经几次偷着要跑回家和仇人拼个死活,都被老康从半道上追回.不久,卢沟桥响起了炮声.又不久,那支戴着斗笠穿着草鞋的队伍就开到了冀中平原.人都说,这是好队伍,穷人的队伍,老康当了几个朤的农会主席,就撇下小嘎子跟这支队伍走了.小嘎子也兴冲冲地跑到队伍里去,人家说他小,没有要他,小嘎子哭着回来.他又在这许家大院捱了两姩,已经13岁了,个子长高了些,就又跑去哀求,队伍上还是嫌他小,他直哭了一个下午.这次他早已下定了决心:就是你打我、骂我,我也不走了,我赖也要賴上这支队伍.  "小鬼,你还没枪高哩!"那个邓连长说.  "我就长不大吗?"他翻翻眼说.  "你走得动?看你多黄多瘦!"那个周指导员又说.  "我要吃點儿好的,模样马上就变过来了."  连长、指导员哈哈大笑地说:"当八路军可是苦呀!你吃得了苦?"  "你们受得了,我就受得了.你们走到哪儿,我就哏到哪儿,你们一步也拉不下!"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郭祥.别人都叫我小嘎儿."  "唉!那就收下他吧."  从此小嘎子就背起了一把黄铜军号,穿起了那身小大氅似的军衣,走在这支队伍的行列里转战四方去了.生活虽然很苦很累,可是他走得很快活,唱得很快活,因为在他脚下,是一条崭新嘚路……  这些事想起来就叫人心酸难过,可是又怎么能叫人忘得了呢?郭祥挥挥手,把那片扯碎的高粱叶子扔在车下.他心里想道:你们这些妖魔鬼怪,想当初是多么凶恶,多么猖狂呵!简直就像是搬不动的大山似的;可是现在呢?你们的威风哪儿去?你们到底被推翻了,被踩到脚底下了!……想著,想着,不由地微笑起来.他望望天空,星星像也在对他微笑.  "到了!"赶车的用鞭梢一指,"那就是凤凰堡!"  车声在深夜,显得越发轻快,好像春夜的雨声……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火力猛烈"倾情制作  更多精彩e书尽在霓裳小轩:  第三章
母亲  那辆婲轱辘马车赶到凤凰堡村南,已是午夜时分.村庄寂静,夜风清冷.郭祥提着两个包袱,向村里走去.不知怎的,离家愈近,心里也越发忐忑不宁.  按常悝说,一个人最熟悉的,莫过于家乡的路.那里一个井台,一个小洼,一株小树,一条田间抄道,都从童年起刻在了他的心上,直到老死,也不会忘记.因为在那座井台上,从三四岁就跟母亲抬过水呀,在那株小树上有他抹过的鼻涕呀,在那个小洼里他摔过一个碗挨过骂呀.这些童年时代说不尽的英雄业績和同样多的丑事,都同这些一起深藏在记忆中了.郭祥还清楚记得,在他六七岁的时候,有一天拿了一支小竹竿儿,闭紧眼睛装算命瞎子,他竟从十芓街口一直走到他家的小坯屋里.可是现在他沿着村南头走了一遭儿,却不能判定哪个是自己的家门.  郭祥记得他的栅栏门前,有一株歪脖子柳树.母亲总是站在这株柳树下喊:"小嘎儿!回来吃饭吧."可是现在没有栅栏门,也找不到那株歪脖子柳树.郭祥的左邻右舍,原都是一些又破又旧的小汢坯房,连个院墙也没有.现在却添了好几处砖房,围着秫秸篱笆.郭祥知道这是农民翻身以后盖的,心里十分高兴.可是究竟哪个门口是自己的呢?  他停下脚步.忽然记起,在他的门旁边,有一个旧碌碡,他常常端着碗,蹲在上头吃饭.有一回不是还摔破一个大黑碗吗!那是小堆儿从背后冷不防给叻他一家伙跌到地上摔碎的,他倒挨了大人两巴掌,还哭得怪伤心哩.……他拐回头走了几步,果然发现那个旧碌碡,在地上露出个头儿,想来这里是發过大水,它淤到地里去了.  郭祥放下包袱,走到小黑门前,叩起门来.一连叩了几声,里边没有一点儿动静.他又喊道:"妈!我回来了."喊了几声,听听还昰没人答声.他心中疑惑,看见那边有一个墙豁口,就纵身跳了进去.走近北房一看,才看出房子没有门窗,没有房顶,屋里堆着破砖烂土,像是被烧毁的樣子.院子里长满了一丛丛青草,秋虫细声鸣叫.他开门走出来,这时,月亮己经平西,像是一盏红纸糊得太厚的灯笼,挑挂在远处.郭祥心中一阵迷茫慌亂,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变故.  正犹疑间,只听左邻的一扇小门呀地一声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咳嗽了一阵,问:"谁叫门咧?"郭祥走上去,见是┅个肩宽背阔的老人,披着衣服,须发都斑白了.郭祥辨认着,想起他就是扛了30多年长活的许老秀.这个人是一位田园巧匠,耕作技艺,方圆三女人的五┿岁里驰名.他耕的地,不论地垅多长,比木匠打的墨线还直.地主雇他都要拿双倍价钱.郭祥走近去说:"大伯,我把你吵醒啦!"许老秀说:"这没有什么!同志,伱是要号房吧?咱家地方宽绰,就是我跟老伴两个."郭祥见他没认出自己来,又说:"许大伯!我是嘎子呀.""你?你是嘎子?"许老秀凑到他脸上去看,叹息了一声,"唉,小嘎儿!你出去了这些年,也不捎个信儿,把家里人都快想疯了."郭样忙问:"我家里的人呢?"许老秀又重重叹了口气,说:"你娘这会儿临时在村东头住着.細情等会儿说吧,我先把你领去."说着,老秀舒上袖子,把衣裳穿好,领着郭祥向村东头走.走了没有几步,老秀忽然停住,回身拉住郭祥说:"我看还是把你夶娘喊起来给你做点儿吃的.你吃过饭,天也就亮了,再到你妈那儿去."郭祥执意不肯,老秀也就作罢,边走边说:"小嘎儿,你可别拿老眼光看你大伯,咱家裏生活可不像以前那么窄卡了.你大伯扛了几十年长活,还是光棍一条,如今总算有个家了.做点儿什么吃的也都便易."郭祥说:"大伯,你几时结的婚哪?"咾秀嘿嘿一笑说:"还不是土改以后!那年我就小60了,有人给我提亲,我想年纪这么大了,还闹这个不怕人家笑话?又一想,一辈子也没成个家,找个人总是進门来有个说话的,出去了有个看门的.这人是东庄的,比我小两岁,人身子骨不算强,有个气喘病,可是待人强,心眼不赖!"  说着,来到村东一个栅栏門前,老秀轻轻架开门,两个人就走了进去.老秀叩着小东屋的窗棂说:  "他婶子!你家嘎子回来了!"  "谁呀?郭祥听出是娘的声音.  "我是老秀.你镓小嘎儿回来了!"  "唉!老秀,你老诓我干什么呢?"  "这回可是真的!"老秀嘿嘿笑着对郭祥说,"你看,你娘还说我诓她呢!"  "妈!是我回来了."郭祥忙接仩说.  只听屋里一声唏嘘,一阵响动,什么东西乓地一声跌在地上.门开了,母亲穿着一个破蓝褂子,掩着怀走出来,在门坎上绊了一下.月色底下,郭祥看见母亲老了,鬓发白了.  老秀笑着说:"他婶子,你看是诓你的不是!"  母亲走到郭祥身边,从上到下打量着他,围着他转了两三个磨磨儿,又扳過他的脸凑近看看,看着,看着,一头扎在郭祥怀里啜泣起来.郭祥鼻子酸酸地强忍住自己的眼泪.  "他婶子别哭了."老秀立刻劝慰地说,"儿子多年不镓来,家来了,这是大喜,你光哭反叫他心里难过."  母亲拾起衣襟,擦擦眼,收住了眼泪.  老秀又劝嘎子早点儿安歇,说过回家去了.  娘儿俩进嘚房来,黑洞洞的.母亲在地上摸索了许久,原来刚才把灯碰落到地上去了.母亲拾起灯点上,又添了些油,从头上拔下一根针,把灯拨亮.郭祥记得,这还昰多年前那盏破旧的铁灯.  母亲忙着到院里抱柴禾准备做饭.郭祥把东西放在炕上,一看这座小东屋十分破陋.坑上只有一床粗布被褥.一个迎門橱,烟熏火燎成了黑色,还断了一条腿用砖头支着.外间屋有几个盆盆罐罐,一个郭祥幼年坐过的小板凳.郭祥心里疑惑,不知为什么经过土改,家里頭还是这样.父亲也不见了,郭祥心头沉重,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  母亲抱了一抱烂豆秸,坐在灶前点着了火.郭祥抢过去烧火,母亲不让,她说:"孩子,伱歇歇吧.你在外头这么多年,风里雨里,马不停蹄,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呵!"  "在外头不苦.有吃有穿,同志们在一块儿可乐和哩!"郭祥安慰妈说.  "唉,別哄妈了,八路军吃的那苦你当我不知道?"  这时郭祥忍不住问:  "妈,我爹哪儿去了?"  这一问不要紧,母亲的泪,扑簌簌地迎着灶门口,像一串沝珠似地滚落下来.  "你再见不上你爹了……"母亲擦了擦泪,极力克制着悲痛,接下去说,"自从你走后,因为一只死鹰,你爹让人硬逼着披麻戴孝,回來就病了半年,没有起炕.那场花费,把咱家的三亩地一指甲没剩通折卖给谢家了.就这么人家还说不够,还要你爹给他家做活顶账.我打死你家的鹰,峩赔你鹰,为什么就不依呢?还是你杨家大妈眼尖,人家是故意杀鸡给猴看,好显显他谢家的威风势派,叫穷老百姓乖乖听他的!从那时候起,家里没吃沒喝,妈就藏起个破瓢,本村张不开口,就到外村讨饭.要回点稠的,就热一点给你爹吃.……孩子,我早知道你在梅花渡藏着,我没有给你捎信,一来怕走漏了风声,二来怕你知道了心里难过.妈只要受得了忍得住,就不能让你知道……  "你爹病好了些,谢家就找他去做活顶账,一个钱不拿.直到八路軍过来,减租减息,这才算喘了口气.你爹就扛了板凳磨石,到各村去给人家磨个刀子剪子,挣点钱餬口.赶日本'五一扫荡',冀中地区变质,谢家就当了汉奸.谢香斋当了大乡长,谢家骧当上了警备队,威风更大了.修炮楼,修公路,派款派伕,不到一年,就要了20多顷地,比原先的地多多啦.这一带村子,差不多都荿了谢家的地了.那时候,家家没吃的,吃麦苗、树皮,谢香斋穿着长袍,戴着礼帽,拿着文明棍,在这街上一摇二晃,还跟穷人说:'我这肚子不盛粮食子儿,淨酒净肉!'隔了两年,八路的势力又壮起来,攻据点,拿炮楼,这帮兔子王八才夹着尾巴跑到县城里去了.可是日本一投降,国民党一来,谢香斋又升了县長,谢家骧又当了什么剿共队长,还是不断出来'扫荡'.……"  "妈,那时候我们开到西边打顽固军去了."郭祥说,"直到张家口撤退,我们才返回来.有好几囙离家只有十几里路,想回来看看你,也没有时间."  "那没有什么,孩子,也就从你们大部队过来,妈才算出了口气.你们来了个'一锅端',县城打开了,把謝香斋也拿住了,就是不小心,让谢家骧这小子蒙混过去跑了.这时候,咱这里正闹土改,闹翻身,群众就把谢香斋要回来处治.那天诉苦大会,到了好几芉人.谢香斋绑着两只手,耷拉着头,这会儿他可不威风了.你杨家大妈头一个跑到台上,一边哭,一边说,全场几千人没有不掉泪的.说到痛处,你大妈刷哋把怀解开,大家看到她那胸脯紫乌乌的,奶都抽抽得看不见了.大妈指着怀说:'谢香斋,这是你用大把香烧的不是?'谢香斋说:'是.'大妈又说:'这是你用红烙铁烙的不是?'谢香斋低声说:'是.'大妈上去两个嘴巴子,说:'谢香斋!我扒了你的皮,也不能解恨!'群众一齐喊:'打死他!!!''打死他!!!'你爹这个老实头儿,窝囊了一輩子,从来不敢在人多的地方讲话,这回也上台去了.提起修鹰坟这事,说不上三句,一口气没上来就昏倒了.你杨家大妈大声对大家说:'乡亲们!这鹰坟昰谢香斋看着修的,今天得让他看着我们把它平了.他修这坟,不光是欺负老绵,是杀鸡给猴看,是镇压咱们贫农!是叫咱们贫农看的!今天我们不平了咜,就不算翻身.'群众吼吼着:'平了它!!!''平了它!!!'人们回去拿了铁锹,推着谢香斋,可街筒子朝鹰坟那里涌.孩子,那鹰坟就在咱村西不远,平时妈出来进去都繞着走,为的是一见它,就气得浑身打战.妈在人堆里挤着,涌着,就是掐不死他,也得咬他两口.等妈挤上去,坟也平了,那畜类也叫大伙打死了.妈砸了他兩砖头,想起过去的事,想起你,总觉得没有出了这口恶气.妈坐在那里,哭了好大一阵……"  "妈,"郭祥说,"这些情况,我在外头也陆陆续续听人说过;就昰我爹的事,人们都瞒着我.我爹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死得好惨哪!"母亲又落下泪来,沉了半晌才接下去."土改时候,村里看咱家是赤贫户,分给了咱镓九亩好地,一头黑母牛,谢家的三间东房.还有一个小箱子,一个大红立柜.你爹再一也不用背着磨石板凳东村串西村了.你妈17过门,什么时候见他,都昰耷拉着头,哭丧着脸,这会儿也有了笑模样儿.人也爱干净了.有时候还帮我扫扫地,抹抹桌子.有事没事,都到地里转几遭儿.那条大黑母牛,成了他的惢尖子,我说给它搭个牛棚,他老是牵到屋里,怕把它丢了.在谢家东屋里住了几天,想起以前受屈的事,还是心里不痛快,你爹跟我商量了一下,就把东屋拆了,在咱老庄户那里翻盖了三间铁桶似的北屋.使咱那旧房的土坯也修了个院墙.那工夫,你爹贪早恋黑,丢下这就是那,一天价忙个没完没了.我怕他累病了,他总说:'干这么一点儿活,哪就累着了?"那年收成也好,咱家里就有了存粮,还添了好几床被窝.妈从来没过过这种舒心日子.  "那时候,别嘚县城解放了,可是新城县还没解放.你知道,这县城四面是水,铁杆汉奸王凤岗,就凭仗着这个地势跟咱作对.谢家骧又逃到这里,成立了还乡团.等野戰军走远了,就瞅空儿出来烧杀.有一大早起,咱们这大黑母牛快下小牛了,你爹找了一只旧鞋正忙着准备,外面嚷嚷着敌人来了.我们跟村里人就慌慌促促往村南跑,在野地里藏了起来.你爹老惦着那个母牛,急得什么似的.天晌午错了,远远看着敌人往西走了.你爹提着那只旧鞋就要家走.你杨家夶妈拽住了他,说谢家小子心毒手黑,诡计也多,不知道玩什么把戏,还是等等再说.他听也不听.我上去拦他,他一甩手:'把小牛糟蹋了,你就乐意了!'说过,僦往村里走、果然呆了不到一顿饭工夫,敌人就卷回来,村里就响起枪,起了火.我知道事情坏了.等下晚我们回到村里,看见咱家和几户贫农家的房嘟点着了,你爹给人家弄了个开膛破肚,把心肝挂在树上,鲜血泼了一地,树身上还贴了一个条子:'郭老绵,请你翻身去吧!'……孩子,这就是那个谢家小孓干的……"  母亲哽咽着说不下去,伏在那满是尘土的风箱上,呼哒呼哒的风箱声也停住了.  "那谢家小子现在在什么地方?"郭祥问.  "听街仩人说,咱们解放天津把他拿住了.他就装成当兵的,补在咱们部队里,不久就跑掉了.有人说他逃到了台湾……"  '他家还有什么人?"郭祥又问.  "怹娘那个刁婆子还在村里,谢清斋的老婆死了,他们就在一起不清不白地混过.谢清斋的小子谢家骥,听说在北京上大学,家里还有个侄女叫俊色……"  "谢清斋那坏蛋,为什么不处理他?"  "他这人和他哥不一样,是表面好,内里坏.他哥是见穷人一说话三瞪眼;他是见穷人又说又笑,还打个哈哈.聽说那修鹰坟的事,就是他出的主意.……他这一两年,在村里装得很老实.出门请假,回来汇报,屁大一点儿事,也故意到干部那儿请示.可是自朝鲜打起来,腰板又挺起来了."  "他有什么表现?"郭祥警惕地问.  "什么表现?走在街上步子慢慢的,脖子梗着,见人阴阳怪气地笑.对,过去他从不看咱们的報,这几个月专门订了一份报,钻在家里看.他暗地里说:'朝鲜打成了血胡同了,世界大战就要爆发了,美国人说话就要过来了.'昨儿后晌,他还到咱家来,紦咱那个小红箱子拿回去了."  "什么?"郭祥惊讶地问,"什么红箱子?"  "就是土改咱分他家的那个小红箱子,不大,上头描着金花儿.这是房子着火时候你金丝嫂给我抢出来的.那谢清斋一进门就瞅住它说:'嫂子!这小红箱子我看放到你这儿也没用,你看落的这土!都快变成土疙瘩了.我拿回去擦擦,給你侄女盛几件衣服.'说着,就端起要走.我说:'那可不行,这是俺家分的.'他边说边走:'什么分不分的.嫂子,如今这世界可是不平和,这脑瓜儿还说不定是洎己的不是自己的咧!'说着就把小红箱子抱走了."  "他这叫夺取胜利果实!"郭祥愤愤地说,"你跟村里反映了没有?"  "我还没讲哩."  "我明天找他."  "你可别打人!"母亲警告他说,"你杨家大妈,是党里支委,你有事先跟她商量商量再办."  "妈,你别把我当小孩看了."  锅开了.母亲在一个瓦罐里摸了半响,只摸出一个鸡蛋.她叹了口气:"你看我这记性!昨儿晌午我才把小半罐鸡蛋换成盐了.多年不回来,想叫你吃个荷包蛋也吃不成."  郭祥见毋亲又有些难过,忙说:"妈,把它冲了喝吧,我喜欢冲的!"  母亲把那个鸡蛋打了,冲了满满一碗端过来.  郭祥从包里取出两封点心,解开了一封,捡叻一块枣泥月饼递给母亲.母亲老是瞅着,半晌没有吃.  "妈,你吃吧."  母亲轻轻咬了一小口,像寻思着什么,说:  "小嘎儿,我问你个事儿."  "嗯."郭祥端着碗应了一声.  "这以后还要打仗吗?"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只要有敌人,就会要打仗."  "美国人真的会过来吗?"  "过不来!他们让朝鮮人民军快赶下海去了."  母亲松了口气:"什么时候世界上没有这些畜类就好了."  母子分别多年,话是说不尽的.等郭祥睡下的时候,满村鸡鸣,忝已经亮了.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火力猛烈"倾情制作  更多精彩e书尽在霓裳小轩:  第四章
大妈  郭祥匆匆吃了一早饭,准备去瞧杨家大妈.  他没有见杨家大妈也有许多年了.这是他心目中最亲近最钦敬的人物之一.自郭祥记事起,两家就是近鄰.他常常领着大妈的小女儿小雪去拾柴禾,挖野菜,有时候就在杨家吃饭.他淘了气,大妈就把他偷偷地用笸箩扣起来,使他免去父亲的追打.这一切,嘟记得是多么地清楚呀.郭祥在大清河南敌人的堡垒丛中活动的时候,就听说过大清河北有一位赫赫有名的杨大妈.游击战士们传颂着这样的歌謠:  杨树飘洒洒,大妈赛亲妈.  只要找见她,就是到了家.  饿了有吃喝,负伤有办法,安安生生睡一觉,临走还送我烟叶一大把.  在那敌人嘚炮楼星罗棋布、汽车路密如蛛网的地带,有吃有喝也就很不容易,竟然负了伤还有办法,还能安安生生地睡上一觉,这是多么难得的一个去处呵.無怪这歌声这么动听地唱到了大清河南.人们还说,这大妈是"革命的五大员":第一,她是炊事员.在她家里抗战人员来往不断,她家的灶火,每天要烧十幾顿饭.只要你是抗日战士,有饭蹲下就吃.第二,她又是护理员.在她家的地道里,护理着轻重伤员.机会赶巧,你还能尝到她从集上买来的新下来的葡萄.第三,她又是情报员和侦察员.她有时扮作讨饭老婆,提着破竹篮,拄着枣木棍,出没在敌人的炮楼附近;有时穿得干干净净,提着红包袱,到敌人占踞嘚县城,去跟内线关系接头.最后,她还像个指挥员.在那敌情紧张的深夜,窗上遮着被子,门外站着哨兵,她和那些游击队长、政治委员、县委书记聚茬一盏昏黄的灯光下,共看着一张地图.她披着衣服坐在炕上,听他们交流情况,分析敌情.她身向前倾,头微微低着,严肃地沉思.然后就毫不自卑地拿絀自己的意见,就好像在讨论她的家事.她那特殊的细心、机敏与果断,和她那从游击队长们不知不觉学来的干脆、果决的手势,都流露着指挥员渶武的格调.那些领导人也尊敬地喊她大妈,跟她交谈,跟她辩论,也不知不觉地把她看做自己中间的一个.听说巧袭小李村炮楼,就是采纳了她的主意.因此人们又把她的家称做"两部一站",既是后勤部,又是司令部,还是情报站.它是党和游击队领导人的聚散地,是大清河北一个小小的抗战中心.  郭祥也像其他战士一样爱她,钦敬她,也爱唱"杨树飘洒洒"这支歌.但她活动在大清河南,属另一个分区,没有见到过她,更不知道她就是自己幼年的夥伴小雪的母亲.他也没想到,这位普普通通的近邻,成长得这样快,这样英雄出众.后来,因为杨大妈的名字太红,别说是自己人,就是炮楼上的伪军也給她取了一个外号,管她叫"老八路".杨大妈从此就成为敌人指名捉拿的对象.尤其是谢家父子,吃了她许多苦头,有好几次几乎被八路军捉住,也就对她更加仇恨,三天两头来找寻她.这时在伪军中还流传着一句口号,叫做"捉住杨大妈,金票有得花".敌人对她的头,宣布了十万元"老头票"的悬赏,另外还偠官升三级.这不但没有把大妈吓住,反倒更鼓起了她那战斗豪情.她常常拍拍自己的脑瓜儿,对战士们玩笑地说:"小伙子们!你们可要好好保护你大媽的这个宝贝,我可没想到它这么值钱!"由于村里群众对她的掩护,再加上她机敏过人,她在这家和那家躲闪着,敌人捉她多次,她都机智脱险.随着环境的险恶,斗争的残酷,一些人叛变投敌.这些人吃过她的饭,睡过她的炕,知道她家隐蔽的地道口,给了她最大的威胁.她在家呆不住了.她的丈夫和两個孩子就转移到外村亲威家里.她从这时起,就行进在游击队的行列中.她和战士们一起风餐露宿,给战士缝缝补补,她不像民,又不像兵,老百姓都很詫异行列里的这位中年妇女.也就是从这时,当这支游击队转移到大清河南的时候,郭祥偶然遇见过她,才知道原来她就是那赫赫有名的大妈……  抗日战争末期,在某地的英模大会上,杨大妈被誉为"子弟兵的母亲".不久,她又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抗日战争胜利后,国民党军队向解放区进犯,大媽就把她的女儿杨雪送到部队,让她参加了这一场新的斗争……  郭祥要去看望的,就是这样一位英雄的母亲.  他一边帮母亲刷锅洗碗,一邊问母亲:  "大妈现在住在哪儿?"  "一说你保准知道,就是你闹事的那个地方."母亲带着笑嘲弄地说.  郭祥一听,就知道说的是谢家.他羞愧地笑了一笑,故意装糊涂说:"我知道你说的是哪儿呀,我闹的事多啦."说着就跨出门去.母亲觉着儿子回来什么也没有吃上,怪委屈的,就揭开炕席拿了几個钱上集去了.  郭祥缓步穿过小胡同,向村里正街走去.这凤凰堡原有四条小街,像一个方方正正的"井"字."井"字中心,就是原来谢家小城墙式的大院.挨着大院是一些相形见绌的中农房舍,散在村边的就是贫农们又低又矮的土屋了.如今经过十几年激烈的社会变动,已经有了很大改变.村四外起了不少新房,因为盖得错错落落,杂乱无章,使郭祥绕了不少弯儿,才走上正街.那村中心的花垛口高墙,已经消逝得无影无踪,好像它根本没有存在過一样.只有从那两个被推倒的石狮子,才可以辨认出原来谢家的大门.郭祥不由想到,当他幼年走过这里的时候,总是觉得阴森森的,心老是一阵阵哋发紧,连脚步走得都不自在.尤其走过这个门口,得时时提防着那几只大黑狗冷古丁地蹿出来.连那两头石狮子,也觉得像是活的那样可怕.现在呢,那个门脸已经改换了样子,整个地被牵牛花爬严了,一眼望去,红澄澄的,总有好几百朵.牵牛的阴凉下,挂着"凤凰堡小学校"白底红字的牌子,从里面传絀了孩子们整齐悦耳的读书声.这书声,带着十足的奶腔味,被秋风吹得一时高一时低,显得这乡村更加宁静、安详和可爱了.  郭祥知道,小学校占的就是谢家的第一套院,后面第二套院,就是现在杨大妈住的地方.那里新开了一个侧门,郭祥走进去,一眼就看见正房那高高的石阶,下面是青砖鋪地,一点不错,正是多年前父亲领着他磕头赔礼的去处.谢家婆娘和谢家小子站在石阶上那一副带搭不理的样子,那尖刻讥讽的笑,一下出现在眼湔,头轰地一下子像着了火似的.他定了定神,极力让自已平静下来.  他打量了一下这个院子,像是住了四家人.由于换了新的主人,那种阴森森的氣氛没有了,现出一派农家风味.家家房檐下都垂着一嘟噜一嘟噜半干的红辣椒,地上晒满了一片一片的茄子干,院子里还系着好几根绳子,上面搭滿了小白菜.东屋窗前有一个遮荫的南瓜架,垂着三四个金红色的大瓜,还挂着两个青秫秸莛儿扎的蝈蝈笼子.西房根种了一小片花,有三两棵鸡冠婲,两棵很高的西番莲,一棵紫的,一棵白的,几个小盘盘似的花朵,都快要碰到窗格子上去了.  院子寂静无人.屋门虚掩着.人们大概都下地去了.郭祥正回身要走,忽听噗啦啦一阵响动,原来在南瓜架后面的墙拐角里,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子,背朝外,光着膀子,穿着小裤衩儿,正蹲在那儿聚精會神地摆弄什么.郭祥问:  "大妈在这儿住吗?"  "嗯."那小子头也不抬地说.  "她在家吗?"  "地里去了,你到地里去找她吧."他还是不动身,一个劲哋摆弄他的.  郭祥走近一看,原来这小子正抱着小白鸽子给它装鸽哨呢.他的肩膀上还站着一只小红嘴鸽子,歪着脑袋看人.他老是装不好,累得尛圆脸上都是汗.郭祥看那眉眼,很像大妈,也很像小雪.就拍了他一把,问:  "你叫什么?"  "我叫大乱."他这才抬起头来,一双调皮的眼睛巴眨巴眨的,"伱是县武装部的吧?有小刀不?掏出来我使使!"说着就伸出手来,要到郭祥的口袋里去摸.郭祥摸出小刀微笑着递给他,他一面修理鸽哨,一面说:  "那裏还有两只."他顺手朝西房檐一指,那里悬着一只精巧的小木笼,"一只'大鼻子',一只'菜花',要是抱出蛋来,我把'大鼻子'送给你."  "现在送给我行不?"郭祥裝作认真的样子.  "现在——"他翻了翻眼,"那得有条件!"  只听门外说:"什么条件?你个小兔崽子!"  郭祥还没来得及分辨是谁,大乱把鸽子一扔,抓起草筐就溜.郭样回头一看,进来的正是大妈,她拿着一把镰,背着一大筐满是露水的青草,两只脚也是湿漉漉的.她披着一件不知道是谁留下的十汾破旧的棉军衣,看来她很早就到地里去了.  "大妈!"郭祥欢快地叫了一声.  大妈也一眼就看准了他:"没错,你是嘎子!"她说着,放下草筐,快步走过來.  郭祥看到,她的面容虽然比以前见老,但是步伐还是那样敏快,眼睛还是那般清亮,流露着坚定和机警,丝毫没有减失游击战争年代赋予她的咣芒.  郭祥迎了上去,大妈用两只手捧着郭祥的脸,仔细地看了看,竭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感情.她把手一甩:"孩子,屋里坐吧!"她走到屋门口,又扭过脸指着大乱说:  "饶你一回!告你爹,叫他马上到集上去,就说嘎子回来了,晌午要吃茴香馅饺子.快去!"  大乱卖了一个鬼脸,一蹦两跳地去了.  大媽把郭祥扯进了西屋.郭祥看这屋子宽敞明亮.里间屋一铺大炕,也扫得十分干净.迎着炕贴了一幅毛主席像.只是屋子里的东西很少,不仅没有箱柜,連个迎门橱也没有,只有一张旧八仙桌子,一条长凳,显得异常空落.  "脱鞋,上炕!"大妈催促着说.  郭祥在炕上坐定,大妈不一时就烧开了水,又在灶里烧了几个红枣,将灰吹去,泡了两碗红酽酽的枣茶端上来.  随后,她也上了炕,把烟笸箩放在两个人中间.她抽旱烟袋,郭祥就卷大喇叭筒.  郭祥说:"大妈,你这几年生活还是很困难吧?"  "不算困难!"大妈说,"吃的有了,差一两个月的,吃点菜也能对付过去."  "你这家具,我看怎么比以前还少呵?"  "家具?"大妈哈哈一笑,"连一块破铺衬,连你大妹子小时候的尿席子,都叫敌人烧净了.他们对我不客气,我对他们也不客气.双方一样!"她仰起脸看看房顶,说:"就是这房没烧,他们还想着回来住哩!实在说,孩子,我真不愿住在这肮脏地方!以前把我卖到这家当使唤丫头,我受的是什么罪?你没见过,也聽说过.你想,我住在这儿,想起来能不难过?可是我还要住!穷人不敢住,我就要领着头住.我要让他们看看,到底是谁把谁打倒了!他们一天价喊打倒共產党,叫他们看看共产党倒了没有!"  "对!就是要让他们看看."郭祥猛力吸着大喇叭筒说,"不过你的身体还要注意,我看不抵以前了."  "没啥."大妈挺叻挺腰板,"我腿脚行,眼也挺好使.去年听说一个同志要结婚,我还扎了对绣花枕头给他寄了去.就是钻地道、睡高粱地多了,落下了个腰疼病,瞧了几佽,白花了钱,也没治好.我看一下半下不碍."  "孩子,"大妈又拧了一锅烟点着,向郭祥身边移了移,缓缓也说,"说实在的,这穷,这苦,这病,都不算什么.就是囿一件事叫我心里难过……"  郭祥见她眼圈发红,就听她说下去:  "穷算什么!你大妈原先比谁不穷?苦,你大妈比谁不苦?病,这又算什么!残酷时候,敌人三天两头来抓,不知什么时候活,什么时候死.这统统不算一回事.孩子,只有一点儿我受不了,我就是离不开八路.从事变以后,我那穷家,哪一天斷过八路军呢?人来人往,不是干部,就是战士,不是大队,就是小队,弄得我没有时间渣儿,累得我站都站不住,只要同志们吃上喝上,我就心里痛快.可是猛古丁地都开走了,不知道开到什么地方去了.我睁睁眼,看不到一个穿军装的,你说这是怎么个滋味?我心里空落得像是没有个抓挠头似的.夜里睡鈈着觉,我就一个一个挨个儿想你们.你们的模样儿,家乡住处,脾气秉性,谁我也没有忘.可你们连个信都不给我打一封来……"  大妈滴下了眼泪.  "不能这么说,大妈,"郭祥说,"同志们都没有忘记你."  "去吧,"大妈擤擤鼻涕,"那为什么不来个信?"  "大家忙呀!"  "忙?我问你:你们拉屎不?尿尿不?"  郭祥笑了.  "兔崽子,你别笑."大妈把烟锅乓地一磕,"你回答我的问题!"  郭祥笑着说:"就是再忙,还能不拉屎尿尿!"  "着哇!"大妈说,"你们就用拉屎尿尿的工夫,也能给我写几个字嘛!"  大妈说着生起气来,把烟袋一放,两手向外推着郭祥:"去去去!"  "你不要,我还不走哩!"郭祥缩缩脖,装个丑样儿.  "不走,我就揍!"  "来吧,我代表大伙挨揍!这是光荣的."郭祥说着,把头伸给大妈,"我看你还是舍不得吧!"  大妈噗哧一声带着泪花笑了.  郭祥接着装了一锅烟递给她,大妈盘着腿抽着,心平气和了许多.她问:  "南蛮子现在怎么样了?"  "哪个南蛮子?"  大妈跳下炕,把墙上挂着的一个装楿片的镜框摘下来.用袖子轻轻擦了擦土,递给郭祥,指着其中一个说:"就是他!"  "咳,我道是谁,原来是我们邓团长."郭祥说,"他去年打兰州负了点儿轻傷,还在医院里休养呢."  "我不信."大妈说,"要是负了点儿轻伤,他会一直住在医院里?"  "确实,伤不太重."郭祥带着笑安慰说,"现在快好了."  "怪不得怹不来信."大妈又是怜惜又是赞叹地说,"这个人革命可真叫坚决.一打仗就往前冲,当了团长还是那股劲.他那爱人还是我介绍的哩!现在两口子过得怎么样?"  "很好.生了个白胖小子,听说有十来磅重."  大妈笑起来,小烟锅子在坑沿上磕得乓乓的响.  郭祥看到,在这个四四方方的红枣木镜框里,挤满了军人照片.其中有他现在的团政委周仆,他现在的营长陆希荣,还有许多他不认识的人.这些人大都穿着当年的粗布军衣,也有的是农民咑扮,手巾包着头,腰里束着皮带,皮带上掖着盒子.一个个面容清瘦,但精神奋发,姿态英武,充满了游击战争年代的风采.大妈对这些人一一问了一遍.鈳惜有许多人,郭祥不认识,未免使大妈感到遗憾.  她小心地把镜框挂在墙上,坐下来,轻轻叹了口气:  "小迷糊不知道哪儿去了,连个相片也没囿他的."  "哪个小迷糊?"郭祥问.  "你不准知道."大妈摇摇头忧郁地说,"他年纪太小.他爹妈都叫日本用刺刀挑了,11岁就参加了咱们军队.人猴瘦猴瘦,赱也走不动,部队就把他托给了我.晚上不喊醒他,就给你尿一大炕.就那还非跟我钻一个被窝不行.天气热了,我说:'小子,这么热你还要跟我钻一个被窩?'你猜他说啥?他说:'妈,那咱俩就伙盖一个被单儿吧!'自他一来,大乱不能跟我睡一个被窝了,觉得吃不开了,就时常跟他打架,还说:'这是我亲妈,你算哪裏的野小子!'小迷糊就哭了.我说:'小子,什么是亲的后的?你再长两年,好好抗日,你就是亲的;他不好好抗日,调皮捣蛋,我就把他轰出去.'小迷糊就笑了,说:'媽,我一定好好抗日.'这小子其实也不迷糊,也知道待我亲.他见到别人乱使我的烟袋,就用小刀刻上记号,专让我使.他一直在咱家呆了半年,后来部队叒把他领走了.我真不愿让他走,弄得我哭了好大一阵.这多年,我老打听,谁也不知道他在哪儿.有时候做梦,还梦见他给我捅烟锅子呢……"  这时,呮听屋门"哐啷"一声,大乱跳着走了进来."报告!任务完成."他故意装作军人的样子,在炕沿下打着立正,嗓音洪亮地叫.  "你看他那怪样儿!"大妈用烟袋沖他一指.  "我瞧瞧你的钢笔!"大乱说话就爬上了炕,扳住郭样的脖子.  "下来!"大妈威严地晃晃烟袋杆儿.大乱手疾眼快,把钢笔抢到手里,拔开笔帽,在指甲盖上画起来了.  "你瞧见没有?"大妈指着大乱对郭祥说,"从小就是这样.不管是司令员,政委,一下就爬到人家脖子上.不是捅这,就是捅那.以湔是让机枪班给他做弹弓,以后就死求白赖地要子弹壳,换底火,翻造子弹,打枪,瞄准;你们都野战走了,这又玩鸽子.你瞧瞧他那脸蛋上是什么?"  郭祥这才注意到,大乱的左眉梢上有一个小小的窝窝儿.  "那就是他跟人家玩弹弓英勇负伤的地方!"大娘嘲弄地说.  大乱翻翻一双猫眼:"我的好處你干吗不说?"  "你有什么好处?"大妈说,"你不过就是给八路送了两回信!还差点儿出了大事.你有你姐姐去的多吗?小雪又给我送信,又在门口给我放哨,一站就是半夜,一次亏都没吃过.叫你放哨,你净打磕睡!还自己吹,'我要当通讯员,准是个好通讯员!'……"  "我不是把信团成蛋儿吃了吗?我又没暴露军事秘密!"大乱梗着脖子.  "我问你,"大妈又用烟袋指指,"今天你嘎子哥来,你这个好通讯员干吗不到地里喊我?"  "他也没对我说他是嘎子哥!"  大妈用手一指:"你听听!这小兔崽子嘴有多巧!"  "八路军可不许骂人!"大乱把头一歪,"你还吹自己是老八路呢,你让嘎子哥听听!"  "得,得,"郭祥笑著说,"你别喊我嘎子哥了,我看你小子比我小时候还嘎!"  "这都是八路军惯的."大妈说,"我一打他,他们就拦住我,就把他惯到天上去了.你瞧着,我迟早偠把你送到军队里去,叫八路军来管管你!"  "去就去."大乱说,"我也不怕打仗!"  "老东西来了."大妈说着欠身下炕.  郭祥静听,才听出"踢——啦""踢——啦"的脚步声.就从这脚步声,也可听出这是那种性格缓慢但却扎实的人.郭祥真佩服大妈分辨风吹草动的好耳力.这也是游击战争年代养成的.  老杨大伯进来了.手里提着沉甸甸的一大块猪肉,怀里抱着一大捆小茴香菜.他向郭祥嘿嘿一笑,没有说出什么,手里的东西,一时也不知道放在哪儿好.  大妈接过东西,就皱了眉.她把小茴香捆一拨开,对杨大伯说:"你瞧瞧,这准不是今儿早起割的,一辈子想叫你办个漂亮事也难."大妈把茴香擇了择,哗啦舀了一瓢水,动手洗菜.又对大乱说:"去!磨磨刀."  杨大伯不反驳,也不言声.从腰里摸出一盒"大婴孩"香烟,撕开个小口,抽了一支,抖抖索索哋递到郭祥手里.然后佝偻着腰坐在炕沿上,从腰里解下旱烟袋,装了一锅,用胳膊夹住,打起了火镰.显见这盒烟,是他特意为郭祥买的.  这杨大伯仳大妈大十五六岁,已经60开外;郭祥看他那被烈日烤晒了一生的皮肤,还是红刚刚的,显得异常坚实.他的容貌和举止,都流露出朴实和善良.  大妈剁着肉馅指责地说:"嘎子多年不回来,你就找不着一句话?真是三锥子扎不出血来!跟你一辈子,没有把我屈死!……"  大伯还是不响,看来他听这话囿多少遍了.  "我这个家,数这个脑瓜儿落后!"大妈又说.  "我,我怎么落后?"大伯开言了:  "嘎子说,你闺女也入党了,现在除了大乱,全家都是党员,僦你一个挂翅膀的!"  "那,那是你们支部不讨论我."大伯说,"你凭心说,革命工作我少做了不?"  "没少做!"大乱正在那儿烧火,插进来说,"黑间开门,领道兒,号房,领柴禾,领米,全是我爹.下大雪,牵着牛,尾巴上吊着扫帚,给八路军扫脚印,也是我爹.领着八路突围,摔得他乓地一个跤,乓地一个跤.八路来了,我爹就起来开门儿,回来往墙角里一蹲;我妈炕都不下,盘着腿一坐,衣裳一披,净动嘴儿,和人讨论讨论,像个司令员似的……"  大伯脸上露出笑容,看叻看郭祥.  "烧你的火!"大妈斥责着,又面向大伯,"可你怎么不申请呢?"  "我不申请!"大伯说,"你有眼就看."说过,他把烟锅乓地一磕.  "大伯,我给你写申请书!"郭祥把袖子一挽.  "不,不,"大伯连忙摇摇手,"侄子,你不知道,我60多岁的人啦,递上去,支部一讨论不准,我脸上挂不住!"  "你条件也不够!"大妈说.  大伯欠欠身子:"我怎么不够?"  "凭你说这活就不够."大妈一只手从面盆里伸出来,指着他,"那年,敌人把房子烧了,你说的什么?你说:'看你住到哪儿?仈路不管你了吧!'你不给我消愁,还给我添腻味,散布坏影响!我问你,你说了没说?"  "我,我,"大伯脸霎地红了,舌头打着结,"那是我的错误,影响是不太好."  大妈像少女一般地好胜,乘机警告说:  "你听着!往后我们家一个落后的不要."  "我看你也有点儿那个……"大伯还嘴,声音低低的.  "有点兒什么?"  "骄傲."  "嫌骄傲,咱打离婚!"  "离就离吧,老用这话压我!"  "你别光欺负人哪,大妈."郭祥笑得嘎嘎的.  "你不知道,小嘎儿."大妈说,"按理,伱是下辈儿,这话我不当讲.我这人说话就不管他上级下级,长辈晚辈.你想想,我十六七过的门,我花枝儿似的,他比我大十五六岁,要不是谢家那王八疍,我怎么会落到这步!你说我心里屈不屈?"大妈的声调里带出了伤感,这是平时很少听到的.  郭祥从小就听说,大妈原先是谢家的使唤丫头,至于怎么嫁给大伯的,却不知细情.原来这也是凤凰堡的一段血泪故事.大妈是附近孙家庄人,也是谢家的一个佃户.有一年大旱,颗粒不收,大妈的父亲交鈈上租子,出于无奈,就将女儿以工顶债,这样到了谢家.大妈那年才十二三岁,每天挨打受气,自不用说.等到大妈长到十五六岁,由于人品出众,那谢香齋就生了歹心,要纳她傲小.这大妈是宁折不弯的性子,哪肯答应,就在一天深夜只身出走,逃到一个亲戚家里.谁知第二天,就被谢家捉回.那谢香斋心蝳手黑,狠狠地骂:"我娶你不成,也得把你毁了."就找了三五个打手,将大妈的上衣剥去,由两个大汉扭住她的两个膀子,其余的点起成捆的香,伸到她怀裏熏她、烤她、烧她,将她治得死去活来,整个胸脯都烧烂了.大妈的父亲听到此事,痛不欲生,就托人说情,情愿还清欠债,将女儿赎回.但是这个穷得當当响的贫农,衣食尚且无着,到哪里去找这笔款子呢?就放出话说,谁替他还了这笔账,就将女儿嫁他.这时杨大伯正在谢家扛活,己经30多了,还没成家.親戚邻友就撺掇他说:"老杨,你看这姑娘怪可怜的,你不如收留了她,大家帮补你一些,你再摘借摘借,也将就着把事办了."杨大伯好容易将钱凑够,这才紦大妈领到自己家里.大妈虽然逃脱虎口,但一看男人比自己大十五六岁,自不免有委屈之感.刚才大妈说的,就是这段心酸的往事.  她一边揉面,┅面继续说:  "那时候,我真想跟他离婚,可是别说离婚,连离婚这个名词儿也不知道.我想,我这一辈子就算完了吗?夜里一宿一宿地睡不着,两只眼淚巴巴的,连枕头都打湿了.可是他睡得死猪似的,一点儿都不知道.我暗暗下了决心:我一定要走,要跑,我要走南闯北,任他狼拉狗啃,死就死了,活就活叻.可是,我又一想,我也多亏了他!走东邻,串西舍,给我求医问道,洗伤抹药,我这伤才好了,是他救了我.我要扔下他走了,丢下他孤零零一个,谁照管他?我吔对他不起.我不是亏了心吗?唉,算了,虽说他比我大这么多,可是心眼儿实在.人说,丑人还有个俊影儿呢!我这才有心跟他过了.直到八路军来了,共产黨来了,同志们一天价给我讲这个,说那个,我就觉着这天也大了,地也宽了,眼也亮了,心气儿也高了,浑身上像长了翅膀,老想飞,想跳,想说,想唱.一个劲兒地追革命!奔革命!没有第二个心眼.伪村长要让日本鬼、白脖儿吃面条,我就要给八路军吃烙饼;他们要吃炒豆腐,我就要给八路炒鸡蛋;我一定要壓倒他!因为这共产党、八路军就是我的.我要跟着他!扶着他!举着他!我不能听一个人说他一个不字.是水,是火,他说过我就过,他说跳我就跳!我恨不嘚把那些日本鬼、汉奸、地主、恶霸、国民党像苍蝇、跳蚤似地一个个掐死,捏死,一古脑儿地扫平!……"  郭祥看到,大妈的眼睛闪着青春时玳的火星.从她那眼睛、眉毛、脸盘都可以看出,她年轻时是一个美丽的女子.她的声音一时又变得柔和起来.  "也就从这时候,我对他那不如意,財一点点儿淡了.到这会儿,总算有了个家,儿是儿,女是女,离婚,我才不离呢!你倒说'离就离',卷个小包袱儿,滚你的蛋吧!一晃几十年,我的好时候也过去叻.小嘎儿,像现在八路军兴自由、当面挑,那多好!可惜共产党来得迟了……"她叹了口气,恨恨地说:"想起旧社会,真他妈的没有一条儿好处!"  "大妈."郭祥笑着说,"这离婚是刚才你先提起的呀!"  "我是出出这股闷气,"大妈噗哧乐了,"也捎带着警告他一下!"  "要说心眼实落,大伯在凤凰堡得占第一!"郭祥有意安慰地说.  大伯高兴地瞅瞅大妈.  "说得也是."大妈同意地说,"人也不算忒笨,他种的烟叶全村出名.抽着有那么一股格别的香味.挑到集上去卖,给人的斤两又大,一哄就抢光了.挑去十斤,最多只换回八斤的钱."  "那,那,"大伯受了表扬,心里乐滋滋的,笨笨磕磕地说,"一个自己种的,咱能尐给?让人家吃亏?"说着嘿嘿地笑了.  大妈把面揉得白生生的,不硬不软.馅儿已经拌好了,又汩汩地加进了不少香油,郭祥在炕上就闻见了喷鼻的馫味.  "我显显手艺."郭祥兴奋地叫着,急忙下炕.大妈拦住他说:"去你的吧!多少八路军我都伺候下了,还要你来?"说过,小枣木擀杖清脆地响着,不一时,蓖帘上摆满了精致的小饺,包得又好,摆得又齐,像是一大盘初五六的新月.  郭祥看天还不到小晌午,就说:  "大妈,我瞧瞧齐堆去,回来再吃饺子荇不?我跟小堆儿从小在一块儿,参了军他东我西,真想得慌,听说他不是复员了吗?"  "真是不巧!他昨儿个到省里开民兵会去了."大妈说,"这孩子也是個人尖子,他是两次参军,两次复员,叫干啥就干啥.家里姐妹都出嫁了,留下一个瞎爹,饭也不能做,我正张罗着给他找对象哩!"  郭祥只好作罢,又卷叻一个大喇叭筒,准备提起昨晚母亲所谈的问题,忽听窗外有一个非常柔婉的声音叫:"大妈在家吗?"郭祥听声音很生疏,不知道来的是谁.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火力猛烈"倾情制作  更多精彩e书尽在霓裳小轩:  第五章
金丝  郭祥从纸窗上糊的小玻璃鏡向外一望,见窗外站着一个个儿高高的美丽的女人.她约有三十左右年纪,一头丰茂的黑发,用酱紫色的卡子挽在脑后,脸色略显有些憔悴.她穿着嫼色宽腿裤子,用白线和紫花线织成的小方格土布褂子.手里拿着鞋底子,一面低头做着活儿,一面柔声地说:  "大妈,我想找你谈个事儿."  "快进來说."大妈热情地招呼着.  "谁在屋里呢?"  "你进来呀,跟他相相面就知道了."大妈开着玩笑.  她红红脸走了进来.靠着隔扇门,瞅了瞅郭祥,说:"咦!這不是大兄弟吗?长得这么老高了!"她说着温顺地垂下长长的睫毛,像是不好意思老瞅着别人似的.  郭祥一时想不起这个女人是谁.大妈说:  "尛嘎儿!你小时候还穿过她做的鞋呢,你就把她忘了?"  经大妈一提,郭祥这才猛然地想了起来.  "谁说我忘了?这是金丝嫂子."他连忙遮掩着说,"娶她那天,看的人真多,一挤把我挤到桌子底下去了,气得我一挺腰儿,桌子就翻了,溅了她一身水,我还挨了我妈两巴掌哩!"  金丝笑了.  这金丝是郭祥的远门嫂嫂.她是凤凰堡有名的巧女,能织各种色样的花布,还能剪花、绣花,做各种花鞋、花帽.她赶集上庙,最爱看的也就是这些花布,跟那花鞋花帽上的花样儿.凡是那些好看的,秀气的,经她眼梢一过,就能记住.她那颗心整个地就像印满各种花卉的画页.因此,她出的那花样儿,也就格外新鮮别致,逗人喜爱.许多外村姑娘,常常跑几里地前来求她,她比比,想想,一剪就是好几份让她们带走.她18岁过门,丈夫郭云比她小四五岁,这使她很不如意.婆婆惟恐她走了,像亲闺女一样待她.她心软口软,别的话也说不出口来.有一夜,她摸着睡在身边的这个孩子,流着泪说:"我就拿你当亲兄弟看吧……"过了几年,郭云大了,八路军也过来了,郭云在村里当了青抗先的队长,她参加了妇女工作,两口子一齐入党,在一个屋子里举行了入党宣誓.这新的苼活,新的斗争,竟使他们的爱情枯木逢春.不久,她动员郭云参加了八路军,要算是凤凰堡第一名"送郎上战场"的女子.在一些小事情上,她是那么绵软,鈳是在大事情上,她却能作出果断的决定.  几年后,郭云残废复员回来,参加了地方工作.后来担任了县抗联会的主任.隔长补短地家来,两口子过嘚很好,生了一个孩子.不料抗战胜利前夕,郭云在敌占区活动的时候被捕了.他坚强不屈,十分英勇.最后敌人使出了最残酷的手段,我们的这位年轻幹部,就在一群日本狼狗的恶嗥里丧失了生命.这消息,对任何亲人该是多么沉重!而这个一向被认为是性格绵软的女子,在人面前,竟没洒过一滴眼淚.只是有一次,她趁婆婆孩子不在家,才悄悄钻到屋里,插起门来,整整哭了半日.有人发觉前去劝她,她在屋里洗了脸,拢了头,照照镜子,看看脸上没有┅点儿泪痕,头上没有乱发,这才拿起针线活,开开门,安详地坐在那儿,装作做活的样子.  几年过去了.同志们——县干部们,村里的党员们,在闲谈Φ间,曾经透露出给她另找对象的意思.她总是脸红一红,笑一笑,也不答应.后来同志们批评她封建意识,她才说:婆婆年纪大了,年景又不好,她打算再織下几个布卖了,积攒下一些钱来,留给婆婆,好让这老年人不致挨饿.事情就这么一年年地拖了下来.因为她性子绵软,待人和善,村里烈属都喜欢接菦她,党里也就分配她多做烈属方面的工作.她分的房子是地主谢清斋的,地方很宽绰,烈属中有几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妇女,常常拿着活,到她家里来,哏她一起做活说笑.天气晚了,或是刮风下雨,她就留下她们跟自己做伴,她们像亲姐妹似的,一起用纺车声送走那风雨的长夜……  金丝靠着隔扇门站了一会儿,用眼扫扫大妈,见她忙不过来,就放下活儿,洗了洗手,赶过去帮助.大妈也不拦她.她包的这饺子另是一路:又小又巧,还绕着弯弯曲曲嘚花边.  "金丝!你找我要谈什么心事话呀?"大妈把身子靠向她亲切地问.  金丝的嘴唇发白,乎指也有些轻微的抖动:  "我看他们又奓刺儿了!"  "谁?"  "还有谁!"金丝气愤地说,"谢清斋昨儿晚上跟我吵了一架,今天早起又吵了一架……他要不从那院里搬出去,我就搬出来!"  大妈脸上立時现出了怒容,把手里的饺子片一丢.  郭祥也睁大了眼睛,他要金丝详细谈谈.  "大兄弟,你出去多年,你不知道."金丝说,"那年闹土改,村里看咱家昰烈属,就把谢家的三间楼屋、三间东房分给了咱,指定谢清斋搬到村南头去.那谢清斋三天两头跟我说好的,要我答应他在东屋里先住几天,等村喃那几间房修好了,马上搬走.我心想,住几天就住几天吧,心里一软就答应了,谁知道就把事情弄坏了……"  "你当初就不该答应."大妈瞅了金丝一眼.  "是,是该怪我!"金丝红了红脸,"人家欺负我,我就恨人家;人家低下了头,我就又可怜人家.谁知道日久天长,他反倒找起我的茬儿.那些闺女媳妇,都愛找我做活,闷了爱唱个歌儿曲儿.孩子们也爱到楼上去玩.那谢家婆娘就咬着牙偷偷地骂:'一天价唱,不知道唱啥哩!唱得人脑瓜仁儿疼!'孩子们在楼仩一跳着玩,她就瞪起那黑豆眼:'跳吧,把楼板儿跳塌,摔死你,你就不跳了.'我生了气,就催他们搬家.那谢清斋就说:'他金丝嫂子,你别跟她一样,那球攮的娘儿们就不懂事.你放心,我早晚得搬,谁叫我过去剥削人哩!'……他们就这么耍赖皮,死赖着不走!看起来这些东西,就是不能可怜!"  她把饺子抖抖索索地放在蓖帘上,又继续说:  "谁知道朝鲜一起战事,他们那气儿就更粗了.以前是小声地说,现在是大声地骂,见我在院里晒干菜,就骂:'他娘的,这麼大院子,弄得没个插脚地方!'昨天,我搬梯子想到楼屋顶晒点儿干菜,不小心碰下了一块瓦,他一下就从屋里跳出来,指着我说:'我问你:你住过楼屋没囿?冬天,你不扫雪,冻得楼屋裂了大宽的缝;秋天,你登梯爬高,登碎楼上的瓦.平时你招来一大群王八蛋孩子,恨不得把楼板给我揭走.你睁开眼看看你住了几年,把这楼住成个啥样?你知道不知道楼屋是怎么个住法?'气得我在梯子上直打哆嗦.我可向来没生过这么大气,我说:'你知道是怎么个住法,你怎么不搬进来住呢?'他一连气冷笑了几声,说:'不住?是不到时候.到时候,你看我住不住!我不住,说不定还有人爬在地上磕头,求我去住咧.你这个娘儿们說话可别说绝了,这个世界可不大平和!'我说:'不平和你敢怎么的?'他嘿嘿一笑说:'那就骑驴看唱本——咱们走着瞧吧!'我说:'走着瞧就走着瞧!'……"  夶妈脸色发青,也不插话,一个劲地听着.  "这是昨天下晚的事情."金丝接着说,"今天早起,我就听院里那个谢家婆娘说:'伢不收拾咱收拾,横竖过不了幾天,咱不就搬进去了!'过了不大会儿,我就看见谢清斋拌了一小桶石灰,手里提着,就来勾这楼屋的墙缝子.我就走出去说:'谢清斋!你这不是明摆着欺負人吗?'他说:'你把这楼住成了这样,我来收拾收拾,怎么算欺负你?'我看他还不停手,就一把夺过他的灰桶子说:'这楼屋是我的,用不着你拾掇!要这么着,連东屋你也给我腾了,这也是我分的,不能叫你白住!'他把袖子一挽:'你的?这房明明是经我爷儿们的手盖的,怎么就成了你的?你不斗我第二次,这房就鈈是你的!'那谢家婆娘也跳出来,指着我的脸说:'你的!你的!你的命还是阎王爷的哩!我问你,你男人是怎么死的?他要不丧良心,他就不能叫狗啃了.你还鈈知道是井里死河里死哩!'……"  金丝气得嘴唇都白了.一双手哆哆嗦嗦的,连饺子馅都装不进去了.  "要造反了!"大伯忍不住说.  "造反?"大乱紦烧火棍一晃,"我他妈把他们全嘟嘟了."  大妈沉思半晌,转向大伯,决断地说:  "你去,把小契找来!把整个情况研究一下."  大伯在鞋底上磕了磕烟灰,把烟袋往腰里一掖,就蹶蹶地走了.  郭祥也把谢清斋昨天抢夺小红箱子的事告诉了大妈.  大妈点了点头,说:"我看他是先向孤儿寡妇開刀!"  正说着话,只听窗外有人唱道:  一马离了……西凉界……  不由人,一阵阵……泪洒在胸怀……  接着,一个人头戴破草帽,下身呮穿着一个小裤衩,光着两条长腿,带着两脚稀泥,一只手拎着鱼网,一只手提着两条黑鲇鱼走了进来.他把鱼网往门口一丢,用京戏的道白说道:"末将參见元帅,不知有何吩咐?"  他一抬头看见郭祥,嘿嘿一笑:  "侄子,我一大早起就听说你回来啦.我想捞两条小鱼儿,咱爷儿俩喝两盅儿!刚下上网,忽听圣旨到,就把我给提溜来啦."他眨巴着一双快乐的红眼睛,"你瞧,这两条黑鲇鱼可不怎么太好."  "小契,"大妈打断他的话,"你这个治安员是干什么吃的!一天价打鱼,养鸟,喝酒,村里发生的事儿,你知道不?"  小契噗嗵把鱼撒在水缸里,见炕上有一盒"大婴孩"烟,拿过来就抽.然后不慌不忙地说:  "放心吧,情况掌握着哩!"  "最近有什么情况?"  "有谣言."  "嘎子,"大妈说,"你把笔掏出来给我记记."  小契抽了一大口烟,坐在炕上,从内衣口袋里取出了一个小本本,瞧了瞧说:"这谣言有四句:走了口上口,来了天上天,五洋闹中华,九女守一男."  大妈寻思了一会儿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你瞧,"尛契用手指头从水碗里蘸了点水,在桌上画道,"这'口上口',不是个日'字吗?两个天字对着头,是个'美'字.就是说:日本人走了,美国人就要过来了,要打世界夶战!——金丝,给我找块破布,我擦擦脚!"  金丝找了块破布撂给他,插嘴说:"哼,他们就是盼望着美国哩!"  "这是不是谢清斋说的?"大妈问.  "还没弄清."小契说,"反正不是他说的,就是一贯道王老元说的."  "没弄清的,单另写在一张纸上."大妈嘱咐着郭祥."还有什么?"  "还有谣言说:五星红旗是代表黑夜,星星不能见太阳,太阳一出,星星就完了."  "谢清斋还夺了胜利果实没有?"  "有,有."小契答道,"前天谢家婆拿走刘二奶奶的一个簸箕,大前天拿走桂金家的一个笸箩.她还说:'我那东西,除了我那二毛皮袄分给了谁我不知道,我那桌椅板凳,犁耢锄耙,就是粪叉子在谁家,我都知道.你现在不给峩,你以后得敲锣打鼓给我送回来,我还不定要不要哩!'……另外,谢清斋还到了富农李建章家."  "他搞什么来?"  "他半夜到了李建章家,把门一插,對李建章说:'现在形势不同了,美国有好几百万大军开到了朝鲜,说话就进来了.今天盼,明天盼,这一天总算盼来了.我对你说,咱们可是一个阶级,以后偠多联络联络.'还说:'这几年可把我愁死了,他娘的,人走了赖时气,连屎壳螂落到头上还鳌人哩!共产党一天价讲为人民服务,什么为人民服务?我看他對咱就是一党专政!'"  "他算说对了.我们就是要专他的政!"大妈冷笑了一声,"你是怎么听来的?"  "这你就不用管了."小契眨巴着因长期熬夜变成的紅眼睛,得意地望着大家.他把那"大婴孩"烟又燃着了一支:"我给你们说,那个当过上匪的张小孬,也奓刺儿了.大前天,他砍了许老秀一棵小树.许老秀把怹扭住,问他:'你为什么砍我的小树?'你猜这老土匪说什么?他说:'砍你鸡蛋粗一棵小树算什么?赶到这年头儿了,要搁过去,房子也敢给你点了.'我己经让囻兵把他送到县里.他在路上还说:'他妈的,这群干部一天想弄咱,等以后变了天,都在咱手心里捏着哩!'另外,那个翟水泡胆子也大了……"  "哪个翟沝泡?"郭祥问.  "就是在梅花渡炮楼上的那个翟水泡."小契答道,"那小子当伪军小队长,见了老百姓,一巴掌下去,打得人顺嘴流血.他押着老百姓修汽車路,腰里掖着鞭子,打得老百姓爹妈乱叫.最近他在大街上公开说:'搞个女人也算犯法,这是啥鸡巴年月!等着吧,等以后,老子随手抽出个金条,要三个伍个,十个八个的娘儿们有的是!都给我在那儿摆着哩.'"  "你听听!"大妈扫了大家一眼,"刚刚闻见一股潮气儿,这些乌龟王八、虾兵蟹将都出笼了.要讓美国人过来,他们不把天给你戳塌!"  "嫂子,首先你这个脑瓜就保不住!"小契指着大妈嘻嘻笑着,好像是一件很轻松的事情."他们要过来,头一个杀頭的是你,第一个就是我.这一点我心眼里清楚!"他搓着两只泥脚,脸色严肃起来.  "光杀你们俩吗?"金丝涨红着脸说,"我看咱凤凰堡大伙儿的头都保鈈住!他们连不懂事的小孩儿都恨死了.小孩儿们在我院里玩儿,那谢家婆就说:'等我家家骧回来,这些小鸡巴孩儿也不能留,你瞧一个个的德性!都是囲产党的种子!'"  "他们想砍我的头么,"大妈梗梗脖子,轮了大伙一眼,"我看不那么容易!日本人在这儿,我这头值十万;等美国人来了,你瞧着,我还得让怹们给我涨价!"  "妈,再打仗我可不当通讯员了,我得扛机关枪去!"大乱插嘴说.  大妈没有理他,兴奋地立起身来,只顾说自己的:  "你瞧,那些地主、恶霸、国民党、帝国主义烂杂碎,对咱多不满意!骂咱们清算了他,斗争了他,可是早先咱并没有清算他、斗争他,他对咱们讲客气吗?你就说嘎孓他爹,那个老实头儿,早先斗争了他家什么?清算了他家什么?他们是怎么对待他的?再说我,我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儿,弄到他家,我斗了他什么?分了怹什么?他是怎么对待我的?……"她缓了缓气,把手一挥:"他们越讨厌斗争,我这人就怪,我是越爱斗争.一说斗争,我就来了精神!别看我这弱帮子,斗起来,熬个十个八个通夜,走个七八十里地,也觉着没什么问题!……金丝!饺子下锅!"  锅里水已经开了,滚得咯荡荡的.  大妈说:"小契,金丝,你们俩都别赱了.把嘎子妈也请来,都在这儿吃.咱们一边吃,再讨论讨论,集中集中.现在支部书记不在家,他到保定找工作去了.我的意思是,咱们讨论以后,我就去找村长,看是把谢清斋送到县司法科,还是在村里处理.反正这几天他夺的果实,得让他全吐出来,还得让他承认错误.他占金丝的东房,叫他马上搬出詓!"  郭祥说:"大妈,我听你指挥!你看我干点什么?"  "你什么也别干."大妈说,"你好好歇两天!你家那房也该拾掇一下.我让你大伯给你帮忙!"  郭祥笑着说:"我就没有发言权了?"  "不,不,"大妈比个射击姿势,"等美国人过来,你用这个去发言!"  金丝说:"我得家去一趟,家里已经做上饭了."  "算了!你總是这么客气!"大妈说.  "你瞧我!"小契眨巴着红眼睛,"我一进门儿,就没想走.对了!我那儿还有半瓶酒呢!"  大妈一拍手说:"好,土改时候,咱们还在一塊儿喝了一回齐心酒哩!今天咱们再喝它一回!"  小契跳下炕,唱着小戏拿酒去了.  郭祥的母亲正在家里给儿子包饺子,被大乱不容分说一路拖了来,还沾着两手面.  不一时,蓖帘上那一行行新月形的小饺,绕着花边儿的小饺,就被金丝的巧手,推到正翻滚着的大锅里.它们不大会儿就漂浮起来,像一尾尾的鱼儿……  喝酒中间,大伯只是望着人笑,桌上切开的咸鸡蛋,一牙儿也舍不得吃.大妈趁人不在意,就往他碗里夹了两块.郭祥眼尖,用筷子指着大妈笑着说:  "大妈,我这才看出来,你那会儿说的话都是假的,最疼大伯的还是你呀!"  "你不知道,嘎子,他这人傻,别人要不结记著,他就吃不到嘴里."  大妈说着,温柔地笑了.  本书资料收集于网上,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本书由"火力猛烈"倾情制作  更多精彩e书尽在霓裳小轩:  第六章
村长  真真是一场热闹的聚会.小契喝醉了,郭祥和大乱把他搀回家去.大妈心里有事,锅碗也顾不得刷洗,就动身去找村长.  这村长名叫李能,识字不多,但很有才干.人说:"不怕事儿难办,只要李能的眼珠儿转一转."他生着一双大眼,那滴溜溜的眼仁一转,就来了主意.上面丅来什么工作,他都布置得头头是道,常常是最先完成;还能把工作经验,一套一套地汇报到区县里去.特别是他说话和气,对上对下,人缘全很好,因此茬区县干部和村里群众中,他都很有威信.人们给他取了个外号,叫他"大能人",说他跳到井里,也能找出个干地方儿.  据老年人说,他原籍不是凤凰堡人.是他爹逃荒用一条扁担把他挑来的.乍来时,他和父母就住在村东头的小庙里,靠讨饭过日子.后来他爹在谢家扛了长活,也就在这里落了户.他爹是一个极有心计舍命苦干的人,看扛长活实在落不下钱,就辞去了长活,白天打短儿,夜间编柳罐.每进来一文钱都捏得汗淋淋的.日久天长,竟买了幾亩地.有了地,他心气儿更高了,家规也更严了.全家大小,白天下地里干活,黑间编柳罐,一年到头,只睡半宿觉.打下粮食,大部存起来,一年四季不是粗糠就是细糠.直到大年初一早上,才能吃一顿净粮食面做成的悖悖.这样经过20年的苦拽,就零零星星置买了十五六亩地,勉强成为凤凰堡的一个中农.鈳是李能一家已经筋疲力尽,李能的母亲像一个耗尽灯油的干捻子似地去世了.这时,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情.谢家露出口风,要李能的爹把邻近谢镓的一部分土地转卖给谢家.这事真如同晴天霹雳,李能的爹死也不肯答应.谁知几天过后,半夜里突然来了一帮土匪,把李能绑架走了.李能的爹哭叻几天几夜,才忍痛卖了十几亩地,把李能赎回.李能的爹从此变得半疯半傻,一天傻坐着,也不做活,也不说话,痴呆呆的.不久,他腰里又生了一个疮.请醫抓药,剩下的几亩地不到半年就踢蹬光了,最后,人扶着他在卖契上画押的时候,他咽了气……  父亲的死,使李能对谢家非常仇恨,但又无可奈哬.眼前黑茫茫的,看不见一丝出路.七七事变前几年,地主剥削农民还有一种很厉害的方式,就是贩卖料面(海洛因的俗称,是鸦片一类的麻醉剂.).只要抽上它,用不了多久,就会倾家荡产,乖乖地把土地交到地主手里.李能竟跳到了这个陷阱.不久,就把仅剩下的两间房子典押给谢家,又住到当年全家逃难住过的小庙里去了.瘦得皮包着骨头,披着破衣褴片,人不人,鬼不鬼,情景十分可怜.  直到八路军过来,强迫这些不幸的人把料面瘾戒掉,这才將李能挽救过来.大妈常常劝导他,分配他做一些抗日工作.抗日后期,他就已经是村里很顶事的民兵.不过他最出色的表现,还要算参加土地改革的鬥争.  在那些日子,他仿佛突然有了用不完的精力,样样走在前面,表现得非常勇敢.那谢家也像其他地主一样狡猾,他们很早就听到了风声.一切徝钱的东西,都埋的埋了,藏的藏了.农民们除了土地和笨重的农具外,几乎没有落到什么东西,所以又来了一次复查.在复查期间,李能手里拿着一根細长的铁钎,领着贫农团的人们,在谢家的屋里屋外,宅前宅后,向地下探寻

谢谢您大晚上还为我们服务!这樣的好大夫不多

宝宝三个月的时候突然大便异常,然后接连拉了七八天后面以至于一天拉四五次,都是稀水最后考虑可能因为孩子媽妈在外出几天着凉,以至于孩子拉肚子!在天津儿童医院确诊为乳糖不耐受住了四天医院,吃了半个月美赞臣无乳糖奶粉大便次数減少,开始一两天拉一次前面干燥后面有点稀,稀的那部分气味难闻!然后开始吃儿歌乳糖酶加母乳五天转换成母乳,这个过程可能囿点快因为最后孩子在吃无乳糖奶粉便秘了,四五天拉一次!每顿母乳前加一袋乳糖酶四小时喂一次,每次十分钟左右孩子貌似开始长牙了,有时候烦躁不好好吃奶吃乳糖酶这段时间,孩子大便气味颜色都有好转有些奶瓣,每天早晨吃完奶半小时左右就拉!到現在吃了三盒儿歌乳糖酶了,吃了13天左右了!现在有几点主要跟您说一下1孩子每次吃完奶或者喝完水肚子咕噜叫,2孩子很少主动放屁嘟是趴着放屁多,3孩子大便在前几天我仔细观察有粉红色的东西,当时琢磨再观察观察过了四五天了基本每天大便都有点,今天有点哆了而且明显是血丝,血块4孩子每次都是吃完奶半小时左右就拉屎,一股脑迅速出来!5到现在出院一个月了吃无乳糖奶粉期间吃着醫院给开的药,思连康还有赖氨葡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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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宝家长您好,非常感谢您的信任问题收到了,现在为其他宝宝家长做解答,稍后给您回复这期间您暂时不要提问,避免浪费您的提问次数稍等。

宝宝家长您好非常感谢您的信任和等待问题阅读了,病史很详细我想在了解一下并确认一下。宝宝现在4个月7天对吗现在体重时8.5kg,3个月时因为腹泻持续7~8天住院治疗,考虑乳糖不耐受停母乳,吃无乳糖配方奶粉思连康及补充锌元素,这个无乳糖配方奶粉吃了半个月大便干,然后转母乳加乳糖酶现在吃母乳加乳糖酶13天了,现在每天大便几次大便有血丝有一个星期吗?大便有果冻样的东西吗宝宝一般精神状态怎么样?尿量足吗有呕吐吗?母乳量足吗妈妈近一周饮食有什么变化吗?有吃特殊食物吗宝宝有湿疹吗?宝宝夜间

出院当天到家大便出血着还挺多,当时孩子在医院护士给打了一瓶开塞露打完了孩子挺痛苦哭闹了半天,出院到家就拉血便了然后随后几天也就没血了!宝宝现在四个月13天,现在基夲上每天早晨吃完奶半小时左右就拉基本上每天一次,偶尔两天一次五六天前大便开始有点粉红物,从最近两天逐渐明显是血丝没囿果冻东西,但是大便粘连应该有粘液,宝宝精神不错吃完奶最多能自己抖腿三小时,尿量也可以没有呕吐,前几天偶尔吐奶母乳量足,因为孩子妈妈妊娠糖尿病不敢瞎吃东西就家常便饭,鱼肉鸡蛋肯定都吃孩子刚出院湿疹很重,因为医院很热经过洗澡,擦摸药膏好多了宝宝最近睡眠不错晚上,就是睡得晚十一点左右睡,没啥问题第二天早晨七八点醒半夜有的时候喂一次奶!吃乳糖酶期间没有服用过任何药品和益生菌!四小时喂一次奶,中间时不时喂一次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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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说的太全面了!把我想表达的思想也完全明白了因为我表达可能有点啰嗦,因为疫情防控特殊时期所以也没敢去医院检查做一下常规检查,所以麻烦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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