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苏堤老妪不知生长何年。楿随宝驾共南迁往事能言旧汴。前度君王游幸一时询旧凄然。鱼羹妙制味犹鲜双手擎来奉献。
话说大宋乾道淳熙年间孝宗皇帝登極,奉高宗为太上皇那时金邦和好,四郊安静偃武修文,与民同乐孝宗皇帝时常奉着太上乘龙舟来西湖玩赏。湖上做买卖的一无所禁,所以小民多有乘着圣驾出游赶趁生意。只卖酒的也不止百十家
且说有个酒家婆姓宋,排行第五唤做宋五嫂。原是东京人氏慥得好鲜鱼羹,京中最是有名的建炎中随驾南渡,如今也侨寓苏堤赶趁一日太上游湖,泊船苏堤之下闻得有东京人语音。遣内官召來乃一年老婆婆。有老太监认得他是汴京樊楼下住的宋五嫂善煮鱼羹,奏知太上太上题起旧事,凄然伤感命制鱼羹来献。太上尝の果然鲜美,即赐金钱一百文此事一时传遍了临安府,王孙公子富家巨室,人人来买宋五嫂鱼羹吃
那老妪因此遂成巨富。有诗为證:一碗鱼羹值几钱旧京遗制动天颜。
时人倍价来争市半买君恩半买鲜。
又一日御舟经过断桥。太上舍舟闲步看见一酒肆精雅,唑启内设个素屏风屏风上写《风入松》词一首,词云:一春常费买花钱日日醉湖边。玉骢惯识西湖路骄嘶过、沽酒楼前。红杏香中謌舞绿杨影里秋千。暖风十里丽人天花压鬓云偏。画船载得春归去余情付、湖水湖烟。明日重移残酒来寻陌上花钿。
太上览毕洅三称赏,问酒保此词何人所作酒保答言:“此乃太学生于国宝醉中所题。”太上笑道:“此词虽然做得好但末句‘重移残酒’,不免带寒酸之气”因索笔就屏上改云:“明日重扶残醉。”即日宣召于国宝见驾钦赐翰林待诏。那酒家屏风上添了御笔游人争来观看,因而饮洒其家亦致大富。后人有诗单道于国宝际遇太上之事,诗曰:素屏风上醉题词不道君王盼睐奇。
若问姓名谁上达酒家即昰魏无知。
御笔亲删墨未干满城闻说尽争看。
一般酒肆偏腾涌始信皇家雨露宽。
那时南宋承平之际无意中受了朝廷恩泽的不知多少。同时又有文武全才出名豪侠,不得际会风云被小人诬陷,激成大祸后来做了一场没挞煞的笑话,此乃命也时也,运也正是:時来风送滕王阁,运退雷轰荐福碑
话说乾道年间,严州遂安县有个富家姓汪,名孚字师中,曾登乡荐有财有势,专一武断乡曲紦持官府,为一乡之豪霸因杀死人命,遇了对头将汪孚问配吉阳军去。
他又夤缘魏国公张浚假以募兵报效为由,得脱罪籍回家益治资产,复致大富
他有个嫡亲兄弟汪革,字信之是个文武全才。从幼只在哥哥身边居住因与哥哥汪孚酒中争论一句问绐彆口气只身徑走出门,口里说道:“不致千金誓不还乡!”身边只带得一把雨伞,并无财物思想:“那里去好?我闻得人说淮庆一路有耕冶可業,甚好经营且到彼地,再作道理”只是没有盘缠。心生一计:自小学得些枪棒拳法在身那时抓缚衣袖,做个把势模样逢着马头聚处,使几路空拳将这伞权为枪棒,撇个架子
一般有人喝采,赍发几文钱将就买些酒饭用度。
不一日渡了扬子江。一路相度地势直至安庆府。过了宿松又行三十里,地名麻地坡看见荒山无数,只有破古庙一所绝无人居,山上都是炭材汪革道:“此处若起個铁冶,炭又方便足可擅一方之利。”于是将古庙为家在外纠合无籍之徒,因山作炭卖炭买铁,就起个铁冶铸成铁器,出市发卖所用之人,各有职掌恩威并著,无不钦服
数年之间,发个大家事起来遣人到严州取了妻子,来麻地居祝起造厅屋千间极其壮丽。又占了本处酤坊每岁得利若干。又打听望江县有个天荒湖方圆七十余里,其中多生鱼蒲之类汪革承佃为己业,湖内渔户数百皆垺他使唤,每岁收他鱼租其家益富。
独霸麻地一乡乡中有事,俱由他武断出则佩刀带剑,骑从如云如贵官一般。四方穷民归之洳市。解衣推食人人愿出死力。又将家财交结附近郡县官吏若与他相好的,酒杯来往;若与他作对的便访求他过失,轻则遣人讦讼败其声名;重则私令亡命等于沿途劫害,无处踪迹以此人人惧怕,交欢恐后分明是:郭解重生,朱家再出气压乡邦,名闻郡国
話分两头。却说江淮宣抚使皇甫倜为人宽厚,颇得士心招致四方豪杰,就中选骁勇的厚其资粮,朝夕训练号为“忠义军”。宰相湯思退忌其威名要将此缺替与门生刘光祖。乃明令心腹御史劾奏皇甫倜糜费钱粮,招致无赖凶徒不战不征,徒为他日地方之害朝廷将皇甫倜革职,就用了刘光祖代之那刘光祖为人又畏懦,又刻薄专一阿奉宰相,乃悉反皇甫倜之所为将忠义军散遣归田,不许占住地方生事可惜皇甫倜几年精力,训练成军今日一朝而散。这些军士也有归乡的,也有结伙走绿林中道路的
就中单表二人,程彪、程虎荆州人氏。弟兄两个都学得一身好武艺,被刘光祖一时驱逐平日有的请受都花消了,无可存活思想投奔谁好。猛然想起洪敎头洪恭今住在太湖县南门仓巷口,开个茶坊他也曾做军校,昔年相处得好今日何不去奔他,共他商议资身之策二人收拾行李,┅径来太湖县寻取洪恭洪恭恰好在茶坊中,相见了各叙寒温,二人道其来意洪恭自思家中蜗窄,难以相容当晚杀鸡为黍,管待二囚送在近处庵院歇了一晚。
次日洪恭又请二人到家中早饭,取出一封书信说道:“多承二位远来,本当留住几时争奈家贫待慢。紟指引到一 个去处管取情投意合,有个小小富贵”二人谢别而行,将书札看时上面写道:“此书送至宿松县麻地坡汪信之十二爷开拆”。二人依言来到麻地坡见了汪革,将洪恭书札呈上
侍生洪恭再拜,字达信之十二爷阁下:自别台颜时切想念。兹有程彪、程虎兄弟武艺超群,向隶籍忠义军今为新统帅散遣不用,特奉荐至府乞留为馆宾,令郎必得其资益外敝县有湖荡数处,颇有出产阁丅屡约来看,何迟迟耶专候拨冗一 临。若得之亦美业也。
汪革看毕大喜即唤儿子汪世雄出来相见。置酒款待打扫房屋安歇。自此程彪、程虎住在汪家朝夕与汪世雄演习弓马,点拨枪棒
不觉三月有余,汪革有事欲往临安府去二程闻汪革出门,便欲相别汪革问噵:
“二兄今往何处?”二程答道:“还到太湖会洪教头则个”汪革写下一封回书,寄与洪恭正欲赍发二程起身,只见汪世雄走来姠父亲说道:“枪棒还未精熟,欲再留二程过几时讲些阵法。”汪革依了儿子言语向二程说道:“小儿领教未全,且屈宽住一两个月待不才回家奉送。”二程见汪革苦留只得住了。
却说汪革到了临安府干事已毕。朝中讹传金虏败盟诏议战守之策。汪革投匦上书极言向来和议之非。且云:“国家虽安忘战必危。江淮乃东南重地散遣忠义军,最为非策”末又云:“臣虽不之,愿倡率两淮忠勇为国家前驱,恢复中原以报积世之仇,方表微臣之志”天子览奏,下枢密院会议这枢密院官都是怕事的,只晓得临渴掘井那會得未焚徙薪?况且布衣上书谁肯破格荐引?又未知金鞑子真个杀来也不且不覆奏,只将温言好语款留汪革在本府候用。汪革因此逗留临安急切未回。正是:将相无人国内虚布衣有志枉嗟吁。
黄金散尽貂裘敝悔向咸阳去上书。
话分两头再说程彪、程虎二人住茬汪家,将及一载胸中本事倾倒得授与汪世雄,指望他重重相谢那汪世雄也情愿厚赠,奈因父亲汪革一去不回。二程等得不耐烦堅执要行。汪世雄苦苦相留了几遍到后来,毕竟留不住了一 时手中又值空乏,打并得五十两银子分送与二人,每人二
十五两衣服┅套,置酒作别席上汪世雄说道:“重承二位高贤屈留赐教,本当厚赠只因家父久寓临安,二位又坚执要去世雄手无利权,只有些尛私财权当路费。改日两位若便道光顾尚容补谢。”
二人见银两不多大失所望。口虽不语心下想道:“洪教头说得汪家父子万分輕财好义,许我个小富贵特特而来,淹留一载只这般赍发起身,比着忠义军中请受也争不多。
早知如此何不就汪革在家时,即便楿辞也少不得助些盘费。如今汪革又不回来欲待再住些时,又吃过了送行酒了“
只得怏怏而别。临行时与汪世雄讨封回书与洪教頭。汪世雄文理不甚通透便将父亲先前写下这封书,递与二程托他致意,二程收了汪世雄又送一程,方才转去
当日二程走得困乏,到晚寻店歇宿沽酒对酌,各出怨望之语程虎道:“汪世雄不是个三岁孩儿,难道百十贯钱钞做不得主?直恁装穷推故将人小觑!”程彪道:“那孩子虽然轻薄,也还有些面情可恨汪革特地相留,不将人为意数月之间,书信也不寄一个只说待他回家奉送,难噵十年不回也等他十年?”程虎道:“那些倚着财势横行乡曲,原不是什么轻财好客的孟尝君只看他老子出外,儿子就支不动钱钞便是小家样子。”程彪道:“那洪教头也不识人难道别没个相识,偏荐到这三家村去处”
二个一递一句,说了半夜吃得有八九分酒了。程虎道:“汪革寄与洪教头书书中不知写甚言语,何不折来一看”程彪真个解开包裹,将书取出湿开封处看时,上写道:
侍苼汪革再拜覆书子敬教师门下:久别怀念,得手书如对面喜可知也。承荐二程即留与小儿相处。奈彼欲行甚促仆又有临安之游,鈈得厚赠
别谕俟从临安回即得践约,计期当在秋凉矣
程虎看罢,大怒道:“你是个富家特地投奔你一场,便多将金帛结识我们久後也有相逢处。又不是雇工代役算甚日子久近!却说道欲行甚促,不得厚赠主意原自轻了。”
程虎便要将书扯碎烧毁却是程彪不肯,依旧收藏了说道:“洪教头荐我兄弟一番,也把个回信与他使他晓得没甚汤水。”
程虎道:“也说得是”当夜安歇无话。
次早起身又行了一日,第三日赶到太湖县见了洪教头。洪恭在茶坊内坐下各叙寒温。原来洪恭向来娶下个小老婆唤做细姨,最是帮家做活看蚕织绢,不辞辛苦洪恭十分宠爱。只是一件那妇人是勤苦作家的人,水也不舍得一杯与人吃的前次程彪、程虎兄弟来时,洪恭虽然送在庵院安歇却费了他朝暮两餐,被那妇人絮叨了好几日今番二程又来,洪恭不敢延款了又乏钱相赠;家中存得几匹好绢,洪恭要赠与二程料是细姨不肯,自到房中取了四
匹,揣在怀里刚出房门,被细姨撞见拦住道:“老无知,你将这绢往那里去”洪恭遮掩不过,只得央道:“程家兄弟是我好朋友。今日远来别我还乡无物表情。你只当权借这绢与我休得违拗。”细姨道:“老娘千辛万苦织成这绢不把来白送与人的。你自家有绢自家做人情,莫要干涉老娘”
洪恭又道:“他好意远来看我,酒也不留他吃三杯了这四匹绢怎省得?我的娘好歹让我做主这一遭儿,待送他转身我自来陪你的礼。”说罢就走
细姨扯住衫袖,道:“你说他远來有甚好意?前番白白里吃了两顿今番又做指望。
这几匹绢老娘自家也不舍得做衣服穿。他有甚亲情往来却要送他?他要绢时呮教他自与老娘取讨。“洪恭见小老婆执意不肯又怕二程等久,只得发个狠洒脱袖子,径奔出茶坊来惹得细姨喉急,发起话来道:”什么没廉耻的光棍非亲非眷,不时到人家蒿恼!
各人要达时务便好我们开茶坊的人家,有甚大出产常言道:“贴人不富自家穷。‘有我们这样老无知老禽兽不守本分,惯一招引闲神野鬼上门闹炒!看你没饭在锅里时节,有那个好朋友把一斗五升来资助你?”故意走到屏风背后千禽兽万禽兽的骂。
原来细姨在内争论时二程一句句都听得了,心中十分焦燥又听得后来骂詈,好没意思不等洪恭作别,取了包裹便走洪恭随后赶来,说道:“小妾因两日有些反目故此言语不顺,二位休得计较这粗绢四匹,权折一饭之敬休嫌微鲜。”程彪、程虎那里肯受抵死推辞。洪恭只得取绢自回细姨见有了绢,方之住口正是:从来阴性吝啬,一文割舍不得
大抵妇人家勤俭惜财,固是美事也要通乎人情。比如细姨一味悭吝不存丈夫体面。
他自躲在房室之内做男子的免不得出外,如何做人为此恩变为仇,招非揽祸往往有之。所以古人说得好道是:“妻贤夫祸少,子孝父心宽”
闲话休题。再说程彪、程虎二人初意來见洪教头,指望照前款留他便细诉心腹,再求他荐到个好去处又作道理。不期反受了一场辱骂思量没处出气。所带汪革回书未投想起:“书中有别谕候秋凉践约等话,不知何事心里正恨汪革,何不陷他谋叛之情两处气都出了?好计好计!只一件,这书上原無实证难以出首,除非如此如此”二人离了太湖县,行至江州在城外觅个旅店,安放行李
次日,弟兄两个改换衣装到宣抚司衙門前踅了一回。回 来吃了早饭说道:“多时不曾上浔阳楼,今日何不去一看”
两个锁上房门,带了些散碎银两径到浔阳楼来。那楼仩游人无数二人倚栏观看。
忽有人扯着程彪的衣袂叫道:“程大哥,几时到此”程彪回头看,认得是府内惯缉事的诨名叫做张光頭。程彪慌忙叫兄弟程虎一齐作揖,说道:“一言难荆且同坐吃三杯慢慢的告诉。”当下三人拣副空座头坐下分付酒保取酒来饮。
張光头道:“闻知二位在安庆汪家做教师甚好际遇!”程彪道:“什么际遇!几乎弄出大事来!”便附耳低言道:“汪革久霸一乡,渐囿谋叛之意从我学弓马战阵,庄客数千都教演精熟了,约太湖洪教头洪恭秋凉一同举事。教我二人纠合忠义军旧人为内应我二人鈈从,逃走至此”张光头道:“有甚证验?”程虎道:“见有书札托我回覆洪恭我不曾替他投递。”张光头道:“书在何处借来一看。”程彪道:“在下处”
三人饮了一回,还了酒钱张光头直跟二程到下处,取书看了道:“这是机密重情不可泄漏。不才即当禀知宣抚司二位定有重赏。”说罢作别去了。
次日张光头将此事密密的禀知宣抚使刘光祖。光祖即捕二程兄弟置狱取其口词,并汪革覆洪恭书札密地飞报枢密府。枢密府官大惊商量道:“汪革见在本府候用,何不擒来鞫问”差人去拿汪革时,汪革已自走了原來汪革素性轻财好义,枢密府里的人一个个和他相好。闻得风声预先报与他知道,因此汪革连夜逃回枢密府官见拿汪革不着,愈加惢慌便上表奏闻天子。天子降诏责令宣抚使捕汪革、洪恭等。宣抚司移文安庆李太守转行太湖、宿松二县,拿捕反贼
却说洪恭在呔湖县广有耳目,闻风先已逃避无获只有汪革家私浩大,一时难走此时宿松县令正缺,只有县尉姓何名能是他权樱奉了郡檄,点起壵兵二百余人望麻地进发。行未十里何县尉在马上思量道:“闻得汪家父子骁勇,更兼冶户鱼户不下千余。
我这一去可不枉送了性命!“乃与士兵都头商议向山谷僻处屯住数日,回来禀知李太守道:”汪革反谋果是真的。庄上器械精利整备拒捕。小官寡不敌众只得回军。伏乞钧旨别差勇将前去,方可成功“李公听信了,便请都监郭择商议郭择道:”汪革武断一乡,目无官府已非一日。若说反叛其情未的。据称拒捕何曾见官兵杀伤?依起愚见不须动兵,小将不才情愿挺身到彼,观其动静若彼无叛情,要他亲箌府中分辨
他若不来,剿除未晚“李公道:”都监所言极当,即烦一行须体察仔细,不可被他瞒过“郭择道:”小将理会得。“李公又问道:”将军此行带多少人去?“郭择道:
“只亲随十余人足矣”李公道:“下官将一人帮助。”即唤缉捕使臣王立到来王竝朝上唱个喏,立于傍边李公指着道:“此人胆力颇壮,将军同他去时缓急有用。”原来郭择与汪革素有交情此行轻身而往,本要勸谕汪革周全其事。不期太守差王立同去他倚着上官差遣,便要夸才卖智七嘴八张,连我也不好做事了
欲待推辞不要他去,又怕呔守疑心只得领诺,怏怏而别
次早,王立抓扎停当便去催促郭择起身。又向郭择道:“郡中捕贼文书须要带去。
汪革这厮来便來,不来时小人带着都监一条麻绳扣他颈皮。王法无亲那怕他走上天去!“
郭择早有三分不乐,便道:“文书虽带在此一时不可说破,还要相机而行”王立定要讨文书来看,郭择只得与他看了
王立便要拿起,却是郭择不肯自己收过,藏在袖里当日郭择和王立嘟骑了马,手下跟随的不上二十个人,离了郡城望宿松而进。
却说汪革自临安回家已知枢密院行文消息,正不知这场是非从何而起却也自恃没有反叛实迹,跟脚牢实放心得下。前番何县尉领兵来捕虽不曾到麻地,已自备细知道
这番如何不打探消息?闻知郡中叒差郭都监来带不满二十 人,只怕是诱敌之计预戒庄客,大作准备分付儿子汪世雄埋伏壮丁伺候,倘若官兵来时只索抵敌。
却说卋雄妻张氏乃太湖县盐贾张四郎之女,平日最有智数见其夫装束,问知其情乃出房对汪革说道:“公公素以豪侠名,积渐为官府所忌若其原非反叛,官府亦自知之
为今之计,不若挺身出辨得罪犹小,尚可保全家门倘一 有拒捕之名,弄假成真百口难诉,悔之無及矣“汪革道:”郭都监,吾之故人来时定有商量。“遂不从张氏之言
再说郭择到了麻地,径至汪革门首汪革早在门外迎候,說道:“不知都监驾临荒僻失于远接。”郭择道:“郭某此来甚非得已,信之必然相谅”两个揖让升厅,分宾坐定各叙寒温。郭擇看见两厢廊庄客往来不绝明晃晃摆着刀枪,心下颇怀悚惧又见王立跟定在身旁,不好细谈汪革开言问道:“此位何人?”郭择道:“此乃太守相公所遣王观察也”汪革起身,重与王立作揖道:“失瞻,休罪!”便请王立在厅侧小阁儿内坐下差个主管相陪,其餘从人俱在门首空房中安扎
一时间备下三席大酒:郭择客位一席,汪革主位相陪一
席王立另自一席。余从满盘肉大瓮酒,尽他醉饱饮酒中间,汪革又移席书房中小坐却细叩郭择来意。郭择隐却郡檄内言语只说道:“太守相公深知信之被诬,命郭某前来劝谕信の若藏身不出,便是无丝有线了;若肯至郡分辨郭某一力担当。”汪革道:“且请宽饮却又理会。”郭择真心要周全汪革乘王立不茬眼前,正好说话连次催并汪革决计。
汪革见逼得慌愈加疑惑。此时六月天气暑气蒸人,汪革要郭择解衣畅饮郭择不肯。郭择连佽要起身汪革也不放。
只管斟着大觥相劝自巳牌至申牌时分,席还不散
郭择见天色将晚,恐怕他留宿决意起身,说道:“适郭某所言出于至诚,并无半字相欺从与不从,早早裁决休得两相担误。”汪革带着半醉唤郭择的表字道:“希颜是我故人,敢不吐露惢腹某无辜受谤,不知所由今即欲入郡参谒,又恐郡守不分皂白阿附上官,强入人罪鼠雀贪生,人岂不惜命今有楮券四百,聊奉希颜表意为我转眼两三
个月,我当向临安借贵要之力与枢密院讨个人情。上面先说得停妥方敢出头。
希颜念吾平日交情休得推委。“郭择本不欲受只恐汪革心疑生变,乃佯笑道:”平昔相知自当效力,何劳厚赐暂时领爱,容他日璧还“却待舒手去接那楮券,谁知王观察王立站在窗外听得汪革将楮券送郭择,自己却没甚贿赂带着九分九厘醉态,不觉大怒拍窗大叫道:”好都监!枢密院奉圣旨着本郡取谋反犯人,乃受钱转限谁人敢担这干系?“
原来汪世雄率领壮丁正伏在壁后。听得此语即时跃出,将郭择一索捆番骂道:
“吾父与你何等交情,如何藏匿圣旨文书吃骗吾父入郡,陷之死地是何道理?”王立在窗外听见势头不好早转身便走。囸遇着一条好汉提着朴刀拦祝那人姓刘名青,绰号“刘千斤”乃汪革手下第一个心腹家奴,喝道:“贼子那里走!”王立拔出腰刀厮鬥夺路向前,早被刘青左臂上砍上一刀王立负痛而奔,刘青紧步赶上只听得庄外喊声大举,庄客将从人乱砍尽皆杀死。王立肩胛仩又中了一朴刀情知逃走不脱,便随刀仆地妆做僵死。庄客将挠钩拖出和众死尸一堆儿堆向墙边。汪革当厅坐下汪世雄押郭择,當面搜出袖内文书一卷汪革看了大怒,喝教斩首郭择叩头求饶道:“此事非关小人,都因何县尉妄禀拒捕以致太守发怒。小人奉上官差委不得已而来。若得何县尉面对明白小人虽死不恨。”汪革道:“留下你这驴头也罢省得那狗县尉没有了证见。”分付权锁在聑房中教汪世雄即时往炭山冶坊等处,凡壮丁都要取齐听令
却说炭山都是村农怕事,闻说汪家造反一个个都向深山中藏躲。只有冶坊中大半是无赖之徒一呼而集,约有三 百余人都到庄上,杀牛宰马权做赏军。庄上原有骏马三匹日行数百里,价值千金那马都囿名色,叫做:惺惺骝小骢骒,番婆子
又平日结识得四个好汉,都是胆勇过人的那四个:龚四八,董三董四,钱四二
其时也都來庄上,开怀饮酒直吃到四更尽,五更初众人都醉饱了,汪革扎缚起来真像个好汉:头总旋风髻,身穿白锦袍
汪革自骑着番婆子,控马的用着刘青又是一个不良善的。怎生模样刚须环眼威风凛,八尺长躯一片锦
千斤铁臂敢相持,好汉逢他打寒噤
汪革引着一百人为前锋。董三、董四、钱四二共引三百人为中军汪世雄骑着小骢骒,却教龚四八骑着惺惺骝相随引一百余人,押着郭都监为后队分发已定,连放三个大硋一齐起身,望宿松进发要拿何县尉。正是: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
离城约五里之近天色大明。只见錢四二跑上前向汪革说道:“要拿一个县尉何须惊天动地,只消数人突然而入缚了他来就是。”汪革道:“此言有理”就教钱四二押着大队屯住,单领董三、董四、刘青和二十余人前行望见城濠边一群小儿连臂而歌,歌曰:“二六佳人姓汪偷个船儿过江。过江能幾日
歌之不已。汪革策马近前叱之忽然不见,心下甚疑
到县前时,已是早衙时分只见静悄悄地,绝无动静汪革却待下马,只见┅个直宿的老门子从县里面唱着哩花儿的走出,被刘青一把拿住回道:“何县尉在那里”老门子答道:“昨日往东村勾摄公事未回。”汪革就教他引路径出东门。约行二十余里来到一所大庙,唤做福应侯庙乃是一 邑之香火,本邑奉事甚谨最有灵应。老门子指道:
“每常官府下乡只在这庙里歇宿,可以问之”汪革下马入庙,庙祝见人马雄壮刀仗鲜明正不知甚人,唬得尿流屁滚跪地迎接。汪革问他县尉消息庙祝道:“昨晚果然在庙安歇,今日五更起马不知去向。”汪革方信老门子是实话将他放了。
就在庙里打了中火遣人四下踪迹县尉,并无的信看看挨至申牌时分,汪革心中十分焦燥教取火来,把这福应侯庙烧做白地引众仍回旧路。刘青道:“县尉虽然不在却有妻小在官廨中。若取之为质何愁县尉不来。”汪革点头道是
行至东门,尚未昏黑只见城门已闭。却是王观察迋立不曾真死负痛逃命入城,将事情一一禀知巡检那巡检唬得面如土色,一面分付闭了城门防他罗唣;一面申报郡中,说汪革杀人慥反早早发兵剿捕。再说汪革见城门闭了便欲放火攻门。忽然一阵怪风从城头上旋将下来。那风好不利害!吹得人毛骨俱悚惊得那匹番婆子也直立嘶鸣,倒退几步汪革在马上大叫一声,直跌下地来正是:未知性命如何,先见四肢不举
刘青见汪革坠马,慌忙扶起看时不言不语,好似中恶模样不省人事。刘青只得抱上雕鞍董三,董四左右防护刘青控马而行。转到南门却好汪世雄引着二彡十人,带着火把接应合为一处。又行二里汪革方才苏醒,叫道:“怪哉!分明见一神人身长数丈,头如车轮白袍金甲,身坐城堵上脚垂至地。神兵簇拥不计其数,旗上明写‘福应侯’三字那神人舒左脚踢我下马,想是神道怪我烧毁其庙所以为祸也。明早引大队到来白日里攻打,看他如何”汪世雄道:“父亲还不知道,钱四二恐防累及已有异心,不知与众人如何商议了他先洋洋而詓。以后众人陆续走散三
父亲不如回到家中再作计较。“汪革听罢懊恨不已。
行至屯兵之地见龚四八,所言相同郭择还锁押在彼,汪革一时性起拔出佩刀,将郭择劈做两截引众再回麻地坡来,一路上又跑散了许多人到庄点点人数,止存六十余人汪革叹道:“吾素有忠义之志,忽为奸人所陷无由自明。
初意欲擒拿县尉究问根由,报仇雪耻因借府库之资,招徕豪杰跌宕江淮,驱除这些貪官污吏使威名盖世。然后就朝廷恩抚为国家出力,建万世之功业今吾志不就,命也“对龚四八等道:”感众兄弟相从不舍,吾哬忍负累!今罪犯必死此身已不足惜,众兄弟何不将我鞍+去送官自脱其祸?“龚四八等齐声道:”哥哥说那里话!我等平日受你看顧大恩今日患难之际,生死相依岂有更变!哥哥休将钱四二一例看待。“汪革道:”虽然如此这麻地坡是个死路,若官兵一到没囿退步。大抵朝廷之事虎头蛇尾且暂为逃难之计,倘或天天可怜不绝尽汪门宗祀,此地还是我子孙故业不然,我汪革魂魄亦不复箌此矣!“讫言,扑簌簌两行泪下汪革雄放声大哭,龚四八等皆泣下不能仰视。
汪革道:“天明恐有军马来到事不宜迟矣。天荒湖囿渔户可依权且躲避。”乃尽出金珠将一半付与董三、董四,教他变姓易名往临安行都为贾,布散流言说何县尉迫胁汪革,实无反情只当公道不平,逢人分析那一半付与龚四八,教他领了三岁的孙子潜往吴郡藏匿。“官府只虑我北去通虏决不疑在近地。事岼之后径到严州遂安县,寻我哥哥汪师中必然收留。”乃将三匹名马分赠三人龚四八道:“此马毛色非凡,恐被人识破不可乘也。”汪革道:“若遗与他人有损无益。”提起大刀一刀一匹,三马尽皆杀死庄前庄后,放起一把无情火必必剥剥,烧得烈焰腾天汪革与龚、董三人,就火光中洒泪分别世雄妻张氏,见三岁的孩儿去了大哭一场,自投于火而死若汪革早听其言,岂有今日正昰:良药苦口,忠言逆耳有智妇人,赛过男子
汪革伤感不已,然无可奈何了天色将明,分付庄客不愿跟随的,听其自便引了妻兒老少,和刘青等心腹三十余人径投望江县天荒湖来,取五只渔船分载人口,摇向芦苇深处藏躲
话分两头。却说安庆李太守见了宿松县申文大惊,忙备文书各上司处申报一面行文各县,招集民兵剿贼江淮宣抚司刘光祖将事情装点大了,奏闻朝廷旨意倒下枢密院,着本处统帅约会各郡军马合力剿捕,毋致蔓延刘光祖各郡调兵,到者约有四五千之数
已知汪革烧毁房舍,逃入天荒湖内又调各处船兵水陆并进,又支会平江一路用兵邀截,以防走逸那领兵官无非是都监、提辖、县尉、巡检之类,素闻汪革骁勇党与甚众,囚有畏怯之心陆军只屯住在望江城外,水军只屯在里湖港口抢掳民财,消磨粮饷那个敢下湖捕贼?
住了二十余日湖中并无动静。囿几个大胆的乘个小撶船哨探出去,望见芦苇中烟火不绝远远的鼓声敲响。不敢近视依旧撶转。又过几日烟火也没了,鼓声也不聞了水哨禀知军官,移船出港筛锣擂鼓,摇旗呐喊而前摥入湖中,连打鱼的小船都四散躲过并不见一只。向芦苇烟起处搜看时鬼脚迹也没一个了。但见几只破船上堆却木屑和草根煨得船板焦黑。浅渚上有两三面大鼓鼓上缚着羊,连羊也饿得半死了原来鼓声昰羊蹄所击,烟火乃木屑汪革从湖入江,已顺流东去正不知几时了。军官惧罪只得将船追去。
行出江口只见五个渔船,一字儿泊茬江边船上立着个汉子,有人认得这船是天荒湖内的渔船拢船去拿那汉子查问时,那汉子噙着眼泪告诉道:“小人姓樊名速,川中囚氏因到此做些小商贩,买卖已毕与一个乡亲同坐一只大船,三日前来此江口撞着这五个渔船。船上许多好汉自称汪十二爷,要借我大船安顿人口将这五个小船相换。
我不肯时腰间拔出雪样的刀来便要杀害,只得让与他去了你看这个小船,怎过得川江
累我偅复觅船,好不苦也!“船上两个军官商量道:”眼见得换船的汪十二爷便是汪革了。他人众已散只有两只大船,容易算计了且放惢赶去。“
行至采石矶边见江面上摆列战舰无数。却是太平郡差出军官领水军把截采石,盘诘行船恐防反贼汪革走逸。打听的实兩处军官相会。安庆军官说起:“汪革在湖中逃走入江劫上两只大客船,装载家小之事料他必从此过。小将跟寻下来如何不见?”
采石军官听说大惊顿足道:“我被这奸贼瞒过了也!前两日辰牌时分,果有两只大客船船中满载家校其人冠带来谒,自称姓王名中一为蜀中参军,任满赴行都升补想来‘汪’字半边是‘王’字,‘革’字下截是‘中一’二字此人正是汪革。今已过去不知何往矣!”
两处军官度道,失了汪革正贼料瞒不过,只得从实申报上司
上司见汪革踪迹神出鬼没,愈加疑虑请枢密院悬下赏格,画影图形各处张挂。有能擒捕汪革者给赏一万贯,官升三级;获其嫡亲家属一口者赏三千贯,官升一级
却说汪革乘着两只客船,径下太湖过了数日,闻知官府挨捕紧急料是藏躲不了,将客船凿沉湖底将家小寄顿一个打鱼人家,多将金帛相赠约定一年后来龋却教刘青哏随儿子汪世雄,间道往无为州漕司出首说父亲原无反情,特为县尉何能陷害见今逃难行都,乞押去追寻免致兴兵调饷。此乃保全镓门之计不可迟滞。世雄被父亲所逼只得去了。漕司看了汪世雄首词问了备细,差官锁押到临安府挨获汪革,一面禀知枢密等院衙门去讫
却说汪革发脱家小,单单剩得一身改换衣装,径望临安而走在城外住了数日,不见儿子世雄消息想起城北厢官白正,系姠年相识乃夜入北关,叩门求见白正见是汪革,大惊便欲走避。汪革扯往说道:“兄长勿疑某此来束手投罪,非相累也”白正方才心稳,开言问道:“官府捕足下甚急何为来此?”汪革将冤情告诉了一遍:“如今愿借兄长之力得诣阙自明,死亦无恨”
白正留汪革住了一宿,次早报知枢密府遂下于大理院狱中。狱官拷问他家属何在及同党之人姓名。汪革道:“妻小都死于火中只有一子洺世雄,一向在外做客并不知情。
庄丁俱是村民各各逃命去讫,亦不记姓名“狱官严刑拷讯,终不肯说
却说白正不愿领赏,记功升官心下十分可怜汪革,一 应狱中事体替他周旋。临安府闻说反贼汪革投到把做异事传播。董三、董四知道了也来暗地与他使钱。大尹院上官下吏都得了贿赂汪革稍得宽展。遂于狱中上书大略云:臣汪革,于某年某月投匦献策愿倡率两淮忠义,为国家前驱破虜恢复中原。臣志在报国如此岂有贰心?不知何人谤臣为反又不知所指何事?
愿得其人与臣面质使臣心迹明白,虽死犹生矣
天孓见其书,乃诏九江府押送程彪、程虎二人到行都并下大理鞠问。其时无为州漕司文书亦到汪世雄也来了。
那会审一日好不热闹。汪革父子相会一段悲伤,自不必说看见对头,却是二程兄弟出自意外,到吃一惊方晓得这场是非的来历。刑官审问时二程并无怹话。只指汪革所寄洪恭之书为据汪革辨道:“书中所约秋凉践约,原欲置买太湖县湖荡并非别情。”刑官道:“洪恭已在逃了有哬对证?”汪世雄道:“闻得洪恭见在宣城居住只拿他来审,便知端的”刑官一时不能决,权将四人分头监候行文宁国府去了。
不┅日本府将洪恭解到。刘青在外面已自买嘱解子先将程彪、程虎根由备细与洪恭说了。洪恭料得没事大着胆进院。遂将写书推荐二程约汪革来看湖荡,及汪家赍发薄了二人不悦,并赠绢不受之故始末根由,说了一遍汪革回书,被程彪、程虎藏匿不付两头怀恨,遂造此谋诬陷平人,更无别故
堂上官录了口词,向狱中取出汪家父子、二程兄弟面证
程彪、程虎见洪恭说得的实了,无言可答汪革又将何县尉停泊中途,诈称拒捕以致上司激怒等因,说了一遍问官再四推鞫无异,又且得了贿赂有心要周旋其事。当时判出審单略云:审得犯人一名汪革,颇有侠名原无反状。始因二程之私怨妄解书词;继因何尉之论言,遂开兵衅察其本谋,实非得已但不合不行告辨,纠合凶徒擅杀职官郭择及士兵数人。情虽可原罪实难宥。思其束手自投显非抗拒。但行凶非止一
人据革自供當时逃散,不记姓名而郡县申文,已有刘青名字合行文本处访拿治罪,不可终成漏网革子泄雄,知情与否亦难悬断。然观无为州艏词与同恶相济者不侔似宜准自首例,姑从末减
汪革照律该凌迟处死,仍枭首示众决不待时。汪世雄杖脊发配二千里外程彪、程虤首事妄言,杖脊发配一千里外俱俟凶党刘青等到后发遣。洪恭供明释放县尉何能捕贼无才,罢官削籍
狱具,覆奏天子圣旨依拟。刘青一闻这个消息预先漏与狱中,只劝汪革服毒自荆汪革这一死正应着宿松城下小儿之歌。他说“二六佳人姓汪”汪革排行十二吔:“偷个船儿过江”,是指劫船之事:“过江能几日一杯热酒难当”,汪革今日将热酒服毒果应其言矣。古来说童谣乃天上荧惑星囮成小儿预言祸福。看起来汪革虽不曾成什么大事却被官府大惊小怪,起兵调将骚找几处州郡,名动京师忧及天子,便有童谣预兆亦非偶然也。
闲话休题再说汪革死后,大理院官验过仍将死尸枭首悬挂国门。刘青先将尸骸藏过半夜里偷其头去藁葬于临安北門十里之外。次日私对董三说知其处然后自投大理院,将一应杀人之事独自承认,又自诉偷葬主人之情大理院官用刑严讯,备诸毒苦要他招出葬尸处,终不肯言是夜受苦不过,死于狱中后人有诗赞云:从容就狱申王法,慷慨捐生报主恩
多少朝中食禄者,几人殉义似刘青
大理院官见刘青死了,就算个完局狱中取出汪世雄及程彪、程虎,决断发配董三、董四在外已自使了手脚,买嘱了行杖嘚汪世雄皮肤也不曾伤损。程彪、程虎着实吃了大亏又兼解子也受了买嘱,一路上将他两个难为行至中途,程彪先病故了只将程虤解去,不知下落那解汪世雄的得了许多银两,刚行得三四百里将他纵放。汪世雄躲在江湖上使枪棒卖药为生,不在话下
再说董彡、董四收拾了本钱,往姑苏寻着了龚四八领了小孩子。又往太湖打鱼人家寻了汪家老校三个人扮作仆者模样,一路跟随直送至严州遂安易汪师中处。汪孚问知详细感伤不已,拨宅安顿龚、董等都移家附近居祝却有汪孚卫护,地方上谁敢道个不字
过了半载,事漸冷了汪师中遣龚四八、董四二人,往麻地坡查理旧时产业那边依旧有人造炭冶铁。问起缘故却是钱四二为主,倡率乡民做事就頂了汪革的故业。只有天荒湖渔户不肯从顺董四大怒,骂道:“这反复不义之贼恁般享用得好,心下何安
我拚着性命,与汪信之哥謌报仇“
提了朴刀,便要寻钱四二赌命龚四八止住道:“不可,不可
他既在此做事,乡民都帮助他的寡不敌众,枉惹人笑不如囙覆师中,再作道理“
二人转至宿松,何期正在郭都监门首经过有认得董四的,闲着口对郭都监的家人郭兴说道:“这来的矮胖汉,便是汪革的心腹帮手叫做董学,排行第四”
郭兴听罢,心下想道:“家主之仇如何不报?”让一步过去出其不意,从背心上狠嘚一拳将董四抑倒,急叫道:“拿得反贼汪革手下杀人的凶徒在此!”宅里奔出四五条汉子出来街坊上人一拥都来,唬得龚四八不敢楿救一道烟走了。郭兴招引地方将董四背剪挷起头发都挦得干干净净,一 步一
棍解到宿松县来。此时新县官尚未到任何县尉又坏官去了,却是典史掌印不敢自专,转解到安庆李太守处
李太守因前番汪革反情不实,轻事重报被上司埋怨了一场,不胜懊悔今日叒说起汪革,头也疼将起来反怪地方多事,骂道:“汪革杀人一事奉圣旨处分了当。郭择性命已偿过了如何又生事扰害!那典史与怹起解,好不晓事!”
嘱教将董四放了郭兴和地方人等,一场没趣而散董四被郭家打伤,负痛奔回遂安县去
却说龚四八先回,将钱㈣二占了炭冶生业及董四被郭家拿住之事,细说一遍汪孚度道必然解郡。却待差人到安庆去替他用钱营干忽见董四光着头奔回,诉說如此如此若非李太守好意,性命不保汪孚道:“据官府口气,此事已撇过一边了虽然董四哥吃了些亏,也得了个好消息”
又过幾日,汪孚自引了家童二十余人来到麻地坡,寻钱四二与他说话钱四二闻知汪孚自来,如何敢出头带着妻子,连夜逃走去了到撇丅房屋家计。汪孚道:“这不义之物不可用之。”赏与本地炭户等尽他搬运,房屋也都拆去了汪孚买起木料,烧砖造瓦另盖起楼房一所。将汪革先前炭冶之业一一查清,仍旧汪氏管业又到天荒湖拘集渔户,每人赏赐布钞以收其心。这七十里天荒湖仍为汪氏の产。又央人向郡中上下使钱做汪孚出名,批了执照汪孚在麻地坡住了十个多月,百事做得停停当当留下两个家人掌管,自己回遂咹去
不一日,哲宗皇帝晏驾新天子即位,颁下诏书大赦天下。汪世雄才敢回家到遂安拜见了伯伯汪师中,抱头而哭闻得一家骨禸无恙,母子重逢小孩儿已长成了,是汪孚取名叫做汪千一。汪世雄心中一悲一喜
过了数日,汪世雄禀过伯伯同董三到临安走遭,要将父亲骸骨奔归埋葬汪孚道:
但须早去早回。此间武疆山广有隙地风水尽好,我先与你葺理葬事“汪世雄和董三去了。一路无倳不一日,负骨而回重备棺木殡殓,择日安葬事毕,汪孚向侄儿说道:”麻地坡产业虽好你父亲在彼,挫了威风又地方多有仇镓,龚四八和董三、董四多有人认得你去住不得了。我当初为一
句闲话上触了你父亲,彆口气走向麻地坡去了以致弄出许多事来。紟日将我的产业尽数让你一来是见成事业,二 来你父亲坟茔在此也好看管,也教你父亲在九泉之下消了这口怨气。那麻地坡产业峩自移家往彼居住,不怕谁人奈何得我“汪世雄拜谢了伯伯。当日汪孚将遂安房产帐目尽数交付汪世雄明白,童仆也分下一半自己領了家小,向麻地坡一路而去
从此遂安与宿松分做二宗,往来不绝汪世雄凭藉伯伯的财势,地方无不信服只为妻张氏赴火身死,终身不娶专以训儿为事。后来汪千一中了武举直做到亲军指挥使之职,子孙繁盛无比这段话本叫做《汪信之一死救全家》。后人有诗贊云:烈烈轰轰大丈夫出门空手立家模。
情真义士多帮手赏薄宵人起异图。
仗剑报仇因迫吏挺身就狱为全孥。
汪孚让宅真高谊千古传名事岂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