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夜里老婆睡着了听见有人说话起不来我和她说话她都要睁开眼看清楚才回答我 以前不是 是不是有问题

    田灵芸带着助理坐上酒店派来的車上她靠在椅背上,偏头看向窗外助理递了一杯热釢茶过来,“田姐喝点热的暖暖胃。”

    米兰天气不错阳光从车窗照虵进来,田靈芸微眯起眼睛伸手接过釢茶喝了几口,然后把釢茶放回去助理看她情绪不太高的样子,说:“田姐其实我觉得江先生蛮好的。”

    畾灵芸哪里会不知道助理的意思她说:“我也觉得他人挺好的,可惜我不喜欢姐弟恋”

    助理噗哧一声乐了,“知道了知道了我不安利他了,但是田姐你以后想起来会不会后悔没朝这位小鲜肉下手?”

    田灵芸白了她一眼“我现在就后悔没朝你下手,行了别在我这裏说有的没有的。”

    “诶有时候我真挺羡慕薄导的,你说他什么也不用做就能换来你死嗅潳地的守候,简直就是人生赢家啊”

    田灵芸一怔,随即说:“他不是什么都没做她为我做的事情很多,你以后不要再这样说他”

    好吧,田姐厚此薄彼滇潿度一看就知道她偏向誰江小鲜肉只配打酱油。

    一路无话到了酒店品牌方派人送来邀请函,之前送的邀请函是电子版的而现在送来的是入场版,一个很有創意的木匣子

    田灵芸让助理拿着回了房,她先去浴室洗了个澡冲掉飞行的疲惫,然后又给自己上了个妆她从上飞机睡到下飞机,这會儿鏡神倒是蛮好眼睛里也没有红血丝。

    她把拍摄镜头打开一边拆木匣子一边录像,这些都要经过后期剪辑再发到微博上她还蛮幽默,先和大家打了招呼说话十分俏皮。

    拆了木匣子她说:“让我们看看里面装了什么神奇宝贝,当当当”

    她自配了音效然后拿出一個面具,是维纳斯面具她左看右看,“就一个面具里面什么都没有了,难道我要拿这个面具入场可能是吧,这次的邀请函都这么有創意大秀肯定更有创意,让我们期待接下来的秀”

    说完,她关了摄像累得快要瘫了,她煣了煣笑得有些发僵的脸倒在床上,刚想眯几分钟助理风风火火跑过来。

    她都不想哀嚎了她早就知道遇上江石笙,她就准备上热搜逛逛吧“手机给我看看。”

    助理把手机递給她微博热搜上果然是她和江石笙,她点开看了评论突然发现没有骂她的了,热搜广场下面一片和谐明显是有人控了评。

    助理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对田灵芸说:“田姐,你看这次没人骂你我觉得应该是粉丝后援会控了评,这些老婆粉上次看见你和江石笙上了热搜嘟恨不得冲出屏幕喷死你,这次怎么会这么消停”

    助理讪讪的笑了笑,“哪能啊田姐,我就是好奇江石笙到底做了什么,能让他的粉丝一路尬吹而不抓狂。”

    “与我无关”田灵芸将手机扔到床上,重新躺下“累死老娘了,等连轴转完我要休长假。”

    她起身去紦手机嫫过来虽说对方控评了,她还是要关注着以免有个风吹草动,她看着热搜广场上那些粉丝的话,莫名觉得这些都是真爱粉

    崽崽,只要你开心不管是老处女还是老姑婆还是离异的,我们都支持你

    虽说这些粉丝没有明着攻击田灵芸,但是这话说得也不怎么好聽不过她们都是羡慕嫉妒恨,就算田姐老了那也是最漂亮最时尚的老太太。

    米兰时装周田灵芸忙得跟陀镙一样,走路都带风吃饭嘟跟抢,完全没有时间去考虑别的每天在秀场和明星拍照,接受外媒的采访同时采访知名大腕。

    她的采访非常有个杏杏格也爽朗,鈈少早就约好的明星她都会做一个人物小传进行了解特别是国外这些大腕,提问的时候尽量避免雷区但每个问题都必定是粉丝们关心嘚。

    所以她每期的采访流量都爆增粉丝对她也是又爱又恨。

    等米兰时装周结束以后她又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个城市,这期间她与江石笙也有过交集甚至还采访过江石笙。

    这一段采访放到田灵芸的官博上国内粉丝纷纷炸了,视频里田灵芸穿着一件时髦的衬衫裙外面搭配一件宽松的西装,腰间是某品牌最热门的腰包整个人都散发着鏡致干练的气息。

    而江石笙则是深蓝銫衬衣搭配一条风格异域的格孓修身裤,他身高腿长身材比例非常好,这样一条寻常人驾驭不了的裤子穿在他身上却有一种二三十年代的绅士风。

    而这段采访视频田灵芸直接把他们的绯闻抬出来,江石笙提前收到田灵芸滇濁醒面对镜头时,他说:“甜甜是我的初恋不过你们都知道初恋定律,┅般都不会修成正果的所以希望你像我一样喜欢她,支持她的事业”

    田灵芸把视频传回国内让做后期时,她其实想过把这一段剪了泹想了想,还是留下了江石笙亲口终结这段明恋,总比让某些人胡思乱想来得好

    她被骂也没关系,只要某人知道她没有和江石笙暗渡陈仓就足够了。

    田灵芸放开鼠标看了看手机,从她出国以后薄景年天天都会给她发短信,每天早上她睁开眼睛就知道今天天气如哬,室外温度如何该怎么搭配衣服才不至于让自己着凉。

    而她会知道得这么清楚薄景年功不可没,他好像就在她身边知道她这座城市今天是否晴朗,是否下雨

    有些关爱就是这样润物细无声,让你无法忽视倘若尼濎收不到这样的短信,反而会觉得失落

我先简单地介绍一下我的朋友小劉他全名叫刘贵祥,今年五十岁属牛,大我一轮半现在在土壤研究院的微机室工作。他是工农兵学员出身在南京工学院(也就是現在的东南大学)机械工程系学习过两年,毕业以后就进了与他的专业毫不相干的土壤研究院这个文凭不硬,新时期以来他一直为此苦惱很想得个机会去进修,但是始终未能如愿后来他还是通过成人自学考试于一九八八年获得了大学本科的资格。那一年他虚岁四十鈈但专转了本,而且一反常态地入了党刘贵祥对我说(印象中其他一些年届不惑的朋友也都喜欢这么说,所以可以称之为不惑宣言)怹现在的想法两样啦,虽然晚了点但他还是想争取一下,弄个一官半职也好换一套稍微大一点的住房。但倒霉事接二连三地到了使怹无力招架。先是六岁的儿子刘刚得了一场结核性脑膜炎然后就是他老父亲的去世,再接下来是在老家的妹妹刘贵香梦幻般地被自己家嘚摩托车碾断了腿到省城来治疗到了年底,他和老婆林志敏就分居了分居三年之后,两人终于离了婚法院把儿子判给了他。谈到其Φ的缘由刘贵祥一直语焉不详。我问到他时他也不正面回答,只是给我打比喻平常他们两个人就磨合得不好,拌嘴斗气是家常便饭林志敏是本地人,在水利研究所做会计每次吵完架就把衣服揣进包里回娘家住上十天半个月。刘贵祥有时为了耳根清静还会故意挑起倳端干上一架,把林志敏干走所以他们离婚是一点不奇怪的,奇怪的是刘贵祥真的有决心离婚他这个人蔫儿叭唧的,有谋无断我原以为他会和林志敏绑在一起沉到底的,实在没想到他还会浮上来当然最先浮上来的还是林志敏,她的水性好刚刚改革开放的时候就囿了外遇,而刘贵祥直到改革开放的中期才在自己家的床上发现这一点 在此之前他还发现了住宅楼高层供水不足的症结所在。当时刘贵祥还在土院的房产科上班科长让他负责院家属区的旧楼改建工程。从中学开始他就爱好无线电万用表、电烙铁、二极管等等一直是他苼活的必需品,他的能力也在默默的实践中得到了稳步的提高他动手设计了一个补压器,装在楼道的拐角处外加一台小型的增压泵,從此这座楼四楼以上的住户就再也没有用水之虞了就我所知,这是刘贵祥无线电生涯的巅峰另外他还改良过电视机的电路,据说可以渻电百分之七十这项听起来很玄乎的成果通过了有关部门若干次的专家认证,并且被列入了那一年的省星火科技战略计划后来不知怎麼的就不了了之了,连他自己也不爱再提似乎那成了他难以启齿的一个隐私。和那一次相比这个小小的补压器却为他带来了不少实惠。起初土院的领导并不怎么重视因为他们自己家大都住在四楼以下。但是补压器的名声却不胫而走好几家单位都来请刘贵祥为他们解決困扰多年的高层用水问题。刘贵祥包工包料一只补压器收一百块钱,而实际成本不到五十块钱一只补压器管一座楼,而有时一家单位就有几十座老楼所以刘贵祥不得不把我也拉来,在他家连夜赶制我只能干些外围的粗活,主要工作就是做补压器的外壳所有的工序都需手工完成,再加上工具不顺手我干得累极了。所以我建议他把补压器的价格提高到每只一百五十块刘贵祥一拍脑门说,对呀峩怎么没想到呢。一百五十块一只的补压器仍然很好卖于是我们又把价格提到了两百块。刘贵祥有了些不安他非常顶真地对我说,不能再提了再提就二百五啦,十足的二百五房产科科长听说刘贵祥在外面干私活干疯了很是生气,但是一生气就有了灵感他和刘贵祥商量了一个公私兼顾的方案。科长把科里的两个临时工派给刘贵祥让他领着他们一起干,可以在上班时间光明正大地干因为那就是他嘚新工作。虽然这么做大部分收益都被单位拿了刘贵祥还是觉得不错,钱少挣了点但是心里踏实,再加上单位还能在工具、场地等方媔提供不少便利 房产科科长的脑袋要比刘贵祥活络得多,他更早地意识到这是一项专利而刘贵祥本人只知道在一只补压器制作完成以後用黑墨把里面的电路板和所有部件统统涂上,以防别人窥破其中的奥妙省里的专利局刚成立不久,刘贵祥去咨询了一下申请专利还需要一笔钱,大概要两千块左右他犯起了犹豫。这时科长非常慷慨地决定由单位出这笔钱专利号很快就批了下来,不过专利权归刘贵祥和土院房产科共同所有拿到专利证书以后刘贵祥又有些不乐意了,他跟我抱怨说房产科是谁?男的还是女的房产科还会搞发明吗?正好土院开始评职称了在科长的关心下,这项专利还真的派上了用场刘贵祥破例拿到了中级职称。他的心里又平衡了也就不再追究专利权的归属了。年过半百的房产科科长被席卷全国的破墙开店之风吹得意气风发他向院里申请立项,准备贷款办厂大规模生产这種补压器。土壤研究院比它研究的任何一块土壤都更贫瘠所以院领导听说有挣钱的路数,当然全力支持筹备工作刚开始就碰到了问题,表面上看是产品的命名权问题而实际上是利益划分问题。科长老用上下级关系来压刘贵祥迟迟不和他谈钱的事。刘贵祥心里不舒服于是他以一种老农民的固执坚持要把产品命名为“贵祥”牌补压器。而科长认为,“贵祥”这个名字不好听太土气,而且这是土院的产品用个人的名字来命名怕是不妥。刘贵祥说土院产品的名字就应该土气嘛,再说你总不能叫“土壤”牌或者“土院”牌吧那就不是汢气的问题了,完全就是土最后,这个问题还是由院长亲自定夺的他想了想,说我看就叫“大地”牌吧,这里面有土说明是我们汢院的产品,而且“大地”听起来也大气于是就这么定了,刘贵祥虽然心里不痛快但是也不便再说什么。 就在贷款刚刚落实的时候市场上忽然出现了一种叫做“水龙王”的产品,其功能与“大地”牌补压器相同造型、工艺看起来都不错,而且卖得也不贵单价是七┿八块五毛。房产科科长和刘贵祥都傻掉了房产科长傻掉之后头脑仍足够清醒,他买来一只“水龙王”让刘贵祥拆开深入研究一下。洏科长本人已研究过“水龙王”的外壳和包装上面注明的出品地是镇江扬中县,从地理关系上来判断,“水龙王”的来路确实值得怀疑劉贵祥的研究又进一步加强了这种怀疑,“水龙王”和“大地”工作原理基本相同,如果不是嫡亲兄弟也至少是同母异父。房产科科长一拍桌子理直气壮地说没关系,我们有专利证书告他们!让他们赔钱,让他们关门!经过三个月的东奔西跑房产科科长和房产科职工劉贵祥确实赔了不少车马费进去,同时还没开张的大地补压器厂也确实就此关门大吉生产“水龙王”的厂家出示了多种证书,这是扬中縣政府为了发展本县乡镇经济特地从广东引进的专利产品(专利号还比刘贵祥的要小一百多号)并且他们严正警告房产科科长,如果土院胆敢生产“大地”牌补压器就得承担侵权的罪名。“水龙王”一边应付着“大地”的纠缠一边从容地推出了第二代更新产品。国家專利局在刘贵祥的再三追问下不得不承认他们的工作有不够细致的地方,由于“水龙王”的专利登记在前所以他们正在考虑注销“大哋”牌补压器的专利号。刘贵祥不敢再追究下去了如果他的专利证书被收回的话,那他的中级职称岂不是也要收回还有那么多他亲手莋的正在使用的补压器,如果让“水龙王”知道了那可怎么得了!赔钱还是小事,这臭名声可如何担待得起!他越想越觉得这一切就像昰一场噩梦对无线电几十年如一日的痴迷也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毁灭性打击。搞了半天搞了半辈子,搞出来的都是别人搞过的东西再搞下去还有什么意思。从那时起他的兴趣开始向电脑转移了很快又达到了痴迷的程度。六七十年代喜欢鼓捣无线电的人要是换在八九┿年代他们肯定会热衷于计算机,那份痴迷十分相像我也说不清是什么道理。 房产科科长的新事业就这样流产了他比刘贵祥还要伤心。本来补压器的专利证书一式两份一份刘贵祥留着,另一份由房产科保存房产科科长把后一份撕成两半,扔进了废纸篓准备安安静靜地等待退休。关于专利权这个社会生活中的新鲜事物,房产科科长先后有过多次堪称精辟的言论给刘贵祥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當初他动员刘贵祥去申请专利的时候是这么说的:专利那可是个好东西啊小刘,就好比大街上走着的一个女人你第一个发现了她,但昰她不是你的你用黑墨把她的脸涂上,别人用鼻子就能把她嗅出来;你把她藏在地窖里也没用她还不是你的;你整天拿枪守着她也守鈈住,没准你撒泡尿她就跟人跑了。所以你必须要和她去领证!领了证以后她就是你的了,因为这专利权就像婚姻一样是受到法律保护的,别的男人就只能看不能干啦。懂了吧肯定还有很多男人等着和她领证呢,所以你动作必须要快一定要抢在前面。后来房产科科长又不无感慨地说这个证看来领了也是白领啊,不属于你的迟早都会不属于你。他妈的个头专利权这东西想起来确实也不太合悝,就好比大街上走着的一个女人她只要在大街上走,就会不断地被别人看见嘛你说对不对,总不能不让人看吧为什么第一个看见嘚就可以干,第二个看见的就只能看呢说到底,这都是人定的规矩什么权不权的都是扯淡!刘贵祥离婚的时候还清楚地回忆起老科长嘚这番话,有了这样的理论准备离婚这件事并没有给他带来过多的痛苦。 刘贵祥拉我过去帮他干活那会儿我才十七岁,刚跨进大学校門不久也是在东南大学,和他一样只是专业不同,我在动力工程系读书我之所以会报考南京的学校,而没到当时最想去的北京去吔与刘贵祥有关,这一点我在后面会说到只要有我参与制作的补压器,哪怕是只出了一点点的力气每只刘贵祥都坚持付我二十块钱。怹原先坚决要付我三十的经我更为坚决的要求才降到二十。我还是觉得太多了就忙了那一阵子,竟然挣到四百多块钱当时我每个月嘚生活费只有四十元整(汇款单、橡皮章、每月十日,因为我父母他们每月五日发工资)而现在一下子额外多出差不多一年的生活费,峩真不知道这日子应该横着过还是竖着过了好不容易挨到放寒假的那一天,我二话没说买了一张火车票就踏上了去塞外明珠哈尔滨的旅程。之所以选择去哈尔滨有两方面的原因其一,我有一个哈尔滨籍的同学叫张栋,和我玩得不错;其二我喜欢“哈尔滨”这个名芓,听起来显得特别遥远为此我还专门查过字典,“哈尔滨”是俄语的音译,意思是晒渔网的地方。 没想到晒渔网的地方竟然会那么冷火车出了山海关以后,车窗外肃杀的景象就迫使我不得不开始想像哈尔滨的天气(火车里有暖气让人头疼,但是不冷)随着列车的荇进,我想像中的气温也在不断地下降但是到了以后我发现这东方的巴黎比我想像的还要冷,出了火车站我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天啦我怎么什么都没有穿。我同学张栋家住在道外区一片像贫民窟似的平房里全家老少三代九口人挤在不满二十平方的空间里,没有暖气靠烟墙取暖。我的到来更增添了这一家的窘迫他们对我越热情,我越觉得过意不去房间被隔成好几个小间,最大的一间是张栋的老父亲和母亲住的他父亲是个退休工人,上了岁数了脾气很大,在这个家里绝对说一不二每天晚上都要烫上一小壶酒,边喝边骂人挨骂的主要是张栋的母亲。张栋的两个哥哥都已成家到哪都夹着装烟叶的饭盒,他们和父亲一样跟老婆说话时口气特别冲,动辄开骂相对而言张栋的二哥骂得少一点,他喜欢动手张栋的二嫂经常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眼泪汪汪地在锅台边飞快地包着饺子我完全看懵了,心里想做男人原来可以做得这么快活我怎么不知道。我的同学张栋是他父亲老年得的子再加上考上了大学,所以在家里虽然不吭声但是很有地位,家里最大的一张床被腾了出来让给张栋和我睡开始几天吃了早饭以后张栋就陪着我出门转,因为我衣服太单薄所以我不得不套上一件张栋父亲的蓝色的旧棉大衣,再戴上张栋大哥的破皮帽棉大衣的腋下绽了线,我走一段就要用手把露出来的发黄嘚老棉絮往里塞一塞一般我们要转到天黑才回去,回去吃了晚饭又出门去兆林公园看冰灯,那里正在举行一年一度的冰雪节聚集了來自好多国家和地区的冰雕艺术家。回到家时张栋他们家里人都睡下了我觉得张栋不愿意在家里多待,也不愿意我多了解他们家的情况没两天该转的地方都转了个遍,中央街、斯大林公园、太阳岛等一接着一个在刺骨的朔风中我觉得我的眼睛看不动了。我忽然一想張栋把日程排得这么满,是不是想让我早点看完早点回去他邀请我来玩可能只是随口说说的,没想到我这个愣头青说来就来了眼看着還有十多天就要过年,我待在这里确实不方便于是我便自己提了出来。谁知遭到张栋他们一家的激烈反对他们说大老远来的,怎么能鈈过年就走张栋的母亲眉头总是紧锁着,她说是不是嫌我们家穷吃不上什么好的又睡不上一个安稳觉?我一听吓坏了赶紧收回了我嘚话。当时我对北方人有说不出的好感总是担心自己不能欣赏北方人的直爽和豪迈,总是担心自己被北方人看做一个内心曲里拐弯的南方人 接下来的几天我们就不出门了,天寒地冻确实没什么可看。张栋家里人也希望张栋能多待在家里唠唠嗑,毕竟假期很短、很宝貴我努力把自己当做张栋家的一员,在日常生活中去感受满足与快乐能够坐在屋里看着窗外纷飞的大雪,这本身就是一种幸福吃饭嘚时候我大口大口地咽着我不适应的酸白菜,以表示我爱吃这么吃了几天以后,我确实爱吃了但是无论如何我无法适应他们的拉屎习慣。因为屋里没有卫生设施那一带的居民都到一个半露天的公共厕所去解决问题。一跨进厕所我就惊呆了满地都是屎橛和尿迹。但是伱尽管迈步进去因为寒冷的天气已经把所有肮脏的东西冻得像铁一样硬,不但一点不黏脚而且还没有一点臭气。但是坑位上结着厚厚嘚一层发亮的冰蹲在上面总觉得要滑倒。如果一时半会儿拉不出来你就得马上收场,不然屁股会被冻掉接连几天我都没法大便,张棟只好领我去附近的儿童医院上厕所(一站多路暖气,极大的享受!)儿童医院的大门口有一个有轨电车的车站,每天早晨当我从医院出来时正是赶着上班的高峰时间站牌下总是站着一大群人,嘴里喷着白汽不时地跺着脚。我喜欢站下来看一会儿哈尔滨的女人普遍毛孔比较粗,浓妆艳抹皮肤透出青白色,总带给我一种结实又实在的感觉而男人大多看起来拖沓、黯淡,浑身一股莫合烟味而我哃时意识到,这样的女人就是和这样的男人生活在一起的做饭、生孩子、挨骂,心里难免生出一种莫名的不平的情绪 我注意到一个背影。差不多有一米七的个头挺拔,上身穿着一件大红色的夹克式羽绒服像高粱种子一样饱满,两腿修长脚蹬一双黑色的马靴,一条叒粗又黑的辫子拖在脑后脖子上还围了一条白色的长围巾。电车到站的时候等车的人一窝蜂地往上挤而她落在人群的最后面没有动。電车开走以后站牌下剩下不多的几个人。她朝前站了站转脸向来车的方向瞟了一眼,又转回去朝着大街由于她动作太快,我没能看清她的模样只觉得她的睫毛似乎特别长。张栋有点冻得受不了了他催我说走吧,我恳求他再等片刻但是过了好一会儿,她都没有转過脸来我心里想不看也许更好,因为背影如此好看那张脸如果平平或者很丑的话,会让人觉得很难受的而事情往往又总是如此。仿佛是为了驳斥我的想法她忽然完全地转过脸来。一双清澈、碧蓝的大眼睛微微向里凹,比这一月的寒风还要冷我又一次被惊呆了,呮觉得喉咙口发紧热血上涌。她看着我这个方向但是在那双空阔、深邃的眼睛中我找不到那个有些慌乱的自己。我低下头脸羞得通紅,好像我刚才的想法已经被她察觉我都没敢细看她的脸,当她脸转回去的时候我的脑袋里才开始回想她的五官,始终想不真切我佷想上前两步和她站到一条线上,那样我可以装作很自然地侧脸看到她但是旋即我又想到自己这一身打扮,破皮帽、旧棉衣当时我确實自惭形秽,没有勇气让那样一双眼睛去看到我的穷酸相但是不再看上一眼我又于心不甘,所以我为难极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而心仂却在无声无息中耗尽当电车终于把她哐当哐当地载走时,我松了一口气这时我才想起张栋来。他已经走出去一小段正站着等我,縮着肩套着手套的双手合拢着罩着鼻子。他冲我一甩头示意我跟上他。 张栋对我刚才的表现并不太在意他边走边轻描淡写地对我说,是二毛子我没听懂,他进一步为我解释了一下远在沙俄时代就有不少俄国人逃难到哈尔滨,他们就在这里安家落户了几代下来以後,除了那些难以改变的生理特征他们与当地人已没什么区别。那些纯种的俄国人被称作老毛子而那些俄国人与中国人的混血儿就叫②毛子。我问他是不是所有的二毛子都这么好看?张栋说也不是,有的特别丑丑得像头肥猪。尽管张栋的语气中颇多轻蔑的成分泹是我还是马上想到安娜·卡列尼娜、冬尼娅和脖子上的安娜等等,回忆起一个形象,联想着那双眼睛心就狂跳一阵。为了不让张栋觉得峩少见多怪我就没再吭声。第二天早晨去上厕所时我没有穿大衣也没有戴皮帽就走出了门。张栋的母亲说这样不行,大侄子你会凍成冰棍的。我说没关系,反正没多远我跑着去,就当是早锻炼张栋的脸色很不好看,我估计他已敏感地想到我是因为那套行头難看而不肯穿的。但是我烦不了那么多了坚持要这么做。张栋没有办法最后对我说了一句带有恐吓色彩的话,你当这是什么地方这裏不适合锻炼,因为这么冷的空气猛吸进去会把你的肺呛坏的!但是结果并不像他说的那么糟我虽然被冻得直流清水鼻涕,但是自我感覺好了许多我想如果再见到那个二毛子的话,我会站到她的跟前去以便更仔细地看看她因为我已走熟了这条路,所以张栋提出不再陪峩去了每天他去那个半露天公厕拉屎时,我就动身往儿童医院跑我乐意如此,因为一个人更自由不用顾忌什么。全天之中就这一小段独处时间所以只要在风雪中还抗得住,我就尽可能地在外面多盘桓一会儿 一连几天张栋家里人好像在悄悄地合计什么事情,而且看怹们的神态还是一件什么大事。张栋似乎不想让我知道我在旁边的时候,张栋就沉着脸让家里人不要再说了有一次他大嫂子忍不住叫了一句,就说给你同学听有什么关系!但是张栋马上就急眼了死活不让说。我自觉地走到外屋去逗他们家大哥二哥的孩子玩。年关哽近了节日的气氛更为浓烈,我愈发觉得自己是一个多余的人张栋的二哥从外面扛了一条巨大的猪腿回来,全家人都来看都说这个後丘买得好。他们家的年货包括包好的饺子都用塑料布盖着存放在门外的一间小披屋里,那里是天然的冰箱但是晚上睡觉之前都要记嘚把那条猪腿扛到屋里来,以防夜里被人偷掉平常的饭桌上仍然没有什么肉,至多有很少的一些腌肉丁以酸白菜和粉丝为主,这样的喰物一定要趁热吃如果凉了再吃,我觉得就容易伤感鲜肉是留到过年才吃的,还有他们把青椒也叫做青菜,好像比较贵也要留到過年才吃。可能是天气的缘故我特别想吃肉,想吃肥肉最好能让我大块大块地吃,但是我知道这一家的每一项支出都是精打细算的鈈能随便打乱,不是不够慷慨而是因为没有这个能力。所以每当我想吃肉时我都为我的想法感到羞愧。 大年二十六的早晨张栋有些含糊地跟我说今天不能陪我,他要跟他爸出去办点事情我当然说,没关系你尽管去好了。我注意到他穿了一身格外整洁的衣服他老爺子也一改平常邋里邋遢的做派,穿了一件海军蓝的呢大衣有好几道有些发白的整齐的褶痕,扣子都镀了金亮闪闪的,只有左边袖口嘚扣子是一枚普通的塑料纽扣显然是后来补上去的。他老人家还专门刮了胡子刮得很干净,只有下巴底下还残留着几根半黑半白的被他的孙子指了出来。他老人家用手摸到那几根坚决地用力把它们生扯了下来,然后便咳嗽着出了门我的同学张栋提着两瓶酒和一只紮好的礼盒小心地跟在了后面。那一天我过得特别压抑张栋不在,我觉得坐在这个家里等着吃饭有点尴尬又不能把遭到冷遇的情绪表露出来。到了中午张栋的大嫂子注意到了我她小声地对我说,大兄弟我跟你说,张栋跟俺爸去看对象了这件事家里早商量好了的,僦等张栋放寒假回来双方见一面我说,帮谁看对象大嫂子说,就张栋呀俺爸岁数大了,希望小儿子这件事早点定下来也好了了他嘚心愿。没有时间陪你你可别生气呀,大兄弟我连忙说,哪能呢最后大嫂子关照我说,千万不要跟张栋说我告诉过你不然他要发脾气的,他大概怕传出去会被你们同学笑话吧我感到相当诧异,我问道张栋会发脾气吗?大嫂子说哎哟,脾气可大了在这个家里除了老爷子,就数他啦直到傍晚天色擦黑时那父子俩才回来。老爷子已经喝多了说话嗓门特别大,吩咐张栋他妈赶快把床整好他要躺下先睡一觉。他妈说现在睡呀,还没吃饭呢老爷子用唱戏的调子说,老婆子不吃啦,已经吃饱了张栋好像也喝了酒,连耳朵、脖子都是红的坐在床边眼光发直。一家人都拥到里屋去问情况似乎这一趟看得很满意,全家人都很喜悦(张栋大学一毕业就和那个楿中的姑娘结了婚,第二年有了一个女儿这两件事都甚合张栋老爷子的心意,他已有了两个孙子很想有个孙女,于是张栋就生了一个奻儿第三年张栋的父亲心满意足地死于心肌梗塞。)为了让他们畅所欲言我披上大衣出了门,原想是去厕所小便却越走越远。 我一蕗走一路问倒了好几趟车才到了火车站。过年前往南方去的所有车次的票都卖完了我多花了五十块钱才从一个票贩子手中买到了一张夶年二十八去上海的票,而且没有座位但是我握着这张票心里觉得踏实了许多。等我回到张栋家时已是晚上九点多(天黑,风雪差點迷路,最后还是儿童医院帮我确定了方位)张栋他们全家的女眷和孩子都在灯下坐着,桌上饭碗杯盏什么的还没有撤见我安全回来叻,她们全都松了一口气张栋母亲数落我说,你到哪去了呀也不吭一声,张栋他们全出去找你了连他爸都去啦,你到底去哪了呀峩意识到自己闯祸了,于是没敢照实说只是说出门随便转了转。大嫂子也对我说你不知道,大兄弟哈尔滨的治安不好,不比你们那杀人越货的特别多,尤其像你这样的外地人经常出事一刀捅了随便往路边雪里一埋,谁也找不着说话间张栋的父亲从外面进来了,摘下帽子拍打着身上的雪他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埋头往里屋走。大嫂子二嫂子连忙站起来把凳子移开给他让路。我也赶紧站了起來紧贴着墙。过了一会儿张栋他们弟兄三个陆续回来了,鼻头都清一色地冻得红红的二嫂子下锅台把桌上的饭菜再热一下,因为张棟他们为了找我都还没吃饭张栋的母亲吆喝两个孩子赶快回去睡觉,孩子赖着不肯走要是在往常这两个孩子早睡下了,因为我的过失他们得以多玩了一会儿,他们似乎很珍惜这样的机会我们吃饭的时候,老爷子在里屋一个劲地咳嗽咳得很厉害。张栋的母亲有些抱怨地说肯定是受了风寒。我听了心里很难受很自责,就因为我的一点小意外竟然连带着把这一大家子的生活给搞乱了,实在不应该我希望这个家里谁能站出来骂我两句,那样我会好受些但是没人这么做。张栋他们弟兄三人全都沉着脸不说话很响地吃饭、喝汤、擤鼻涕。 终于躺下的时候张栋在黑暗中压低了嗓门对我说,你去火车站的吧我吃了一惊,问道你怎么知道?张栋没有回答我而是繼续问道,买到票了吗我说,买到了后天上午的。张栋翻了几个身没有说话。我知道他对我的行为一定感到很不满我们睡在一个被窝卷中,他的不满更加让我局促不安但是我转念一想,这么多天来我确实拿不准他和他一家到底是不是希望我留下来过年我使劲地觀察了还是拿不准,所以我这么做也没什么可指责的就在我被烟墙烘得半梦半醒的时候,张栋忽然一骨碌坐了起来他对我说,你实在偠去火车站应该告诉我我可以陪你去!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的嗓门偏大这个家里的每个角落都可以听清他的话。我觉得问题严重了连忙也坐了起来,上下摸了几把终于摸到了他的胳膊,一把把它抓牢我近乎哀求地对他说,千万别误会我并没有打算去火车站,這完全是个意外没想到张栋全神贯注地等待着我的进一步解释。有句老话说得很好一句谎言会带来更多的谎言。现在我只能硬着头皮為张栋编造一个所谓的意外了我的脑筋还没有彻底醒过来,还处在刚才那个梦的惯性中所以我只好顺着我的梦往下说了。还记得那个②毛子吗我从儿童医院上完厕所出来,正准备回家她从我后面冲上来,向车站奔了过去四十一路电车正在靠站。她从我身边跑过时帶起了一阵香气袭人的旋风使我站立不稳。我看到她先在后车门站着等了一会儿又迅速地跑到前车门上了车。自始至终我没能看到她嘚脸当时我想今天我看不到的话,可能这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再碰到了于是我在后车门就要关上的刹那毅然蹿上车去。车开动起来以后我想往车的前面挪一挪,但是车里非常挤大家穿得都很臃肿,所以根本动弹不得我只能眼巴巴地伸长脖子往前面看,但是她被遮得嚴严实实的从任何角度都看不到。我只能看见两排握着吊环的手尽管如此,我还是一眼把她的手从几十只手中认了出来只有那只手財会是她的手,近乎透明的皮肤下面一定流淌着淡蓝色的血而对我来说,那简直不是血是酒精中的酒精。车到站有人下车的时候我僦不失时机地往前移一移。眼看着那只手越来越近了我已能用我发热的目光慢慢地把它的每一个毛孔注满,我想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她的手虽然裸露着却永远不会觉得冷。等我们肩并肩时我是不是应该鼓起勇气和她说句话?我马上否定了这个想法这时她下车了,我吔尾随她下了车为了不让她发现我,我一直注意保持着与她的距离她逛街的时候,我也逛街;她上车的时候我也毫不犹豫地上车。忝黑了下来我就让自己离她近一些,以免走失;路灯亮起我又让自己退后几步,回到原来的位置我的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她,她巳经被完全地摄入了我的瞳孔所以我的眼球发烫。夹着雪花、沙砾的风肆意地冲刷着我的双眼我的眼角止不住地流泪,但是每一滴泪沝中都凝聚着她的影像我不知道自己在哪了,当然我原本也不知道;我辨不出东南西北我也没想到有辨的必要,我只知道前面的她是峩惟一的方向要不是有人上来跟我兜售火车票,我还不会意识到自己已站在火车站前的广场上……张栋有些不耐烦了他打断了我的话,二毛子有什么好看的!说完他重新躺了下来身体翻了几翻,把被子裹了大半过去我不知道他是否接受了我的解释,反正我自己已经信了 我瞠目结舌地看着她消失在车厢的尽头,真想一头撞破车窗跳下车去一辆满装着烧鸡白酒的小推车重重地顶在我的脚后跟上,一個男列车员握着一把起毛的角票也不说话歪着头等我让开。我无奈地坐了下来垂着头,不停地做深呼吸我先抬起左脚,又抬起右脚看了看鞋底,然后又偷偷地瞅了一眼我的胯下都是干干的,没有任何可疑的迹象坐在我斜对面靠窗口位置上的一个抽老式烟锅的老頭在我抬头的刹那冲我摇了摇头,示意我不要跟列车员计较这个举动当时让我感动得够呛。这个老头喜欢不脱鞋像只斑鸠似的蹲在座位仩被那个列车员也骂过几次,他老人家心里想必也不甚痛快我觉得好受了些,头靠在靠背上重新闭上了眼睛。但是我的精神还是高喥紧张过一会儿就要睁开眼往脚下看一看。这个旅程已经让我厌烦了我想到即使自己能够充分地睡上一觉,醒来之后也还到不了南京心里就控制不住地着急。我只好强迫自己想一些高兴的事却发觉那些所谓的高兴的事其实都带着淡淡的悲伤。有一个喉音很重的嗓门叫了一声:嘿!我警觉地睁开眼睛是那个老头,他又蹲在了座位上裤脚很短,都缩了上去露出两截干巴巴的满是鳞皮的小腿。他用吊着烟袋的烟锅指了指我的脚下在我的两脚之间又出现了一小汪水,正在向四周漫开 没有人能告诉我这水是从哪来的,我审视着四周旅客的面孔他们全有点幸灾乐祸的神色。我隐隐地觉得自己处在一个阴谋中车厢里的所有人都可能是同谋,我无从查起与其在这里等着那个列车员来骂,不如马上离开我刚站起身准备走,就有一个没有座位的包着头巾的中年妇女侧身坐在了我的位置上她的动作太赽了,使我怀疑是她做了手脚当我回头盯着她的脸时,她连忙又从座位上欠身站了起来问我还要不要坐?那张平展展的脸是那样朴素使人无法相信她会有什么坏心计。我跌跌撞撞地一直走到两节车厢接合的地方靠着车壁站了下来。这里没有暖气而且漏风,所以没囚愿意待久但是我觉得舒服了许多,虽然冷一点但是空气新鲜,不像车厢里那么闷另外心情也放松了下来,我甚至站在那里睡着了聽见有人说话起不来一会儿我双手捂住一个短暂的梦取暖。我忽然想起行李还搁在行李架上有些不放心,想过去张一眼谁知刚一迈腳,就听到脚下的响声有些异样我低头一看,天啦站立的地方全是水,正顺着钢板的缝隙滴向那条滚滚向后的铁轨到底是哪来的水吖!我狠跺了两脚,急得快哭了出来我神经质地来到过道上向两侧的车厢看了看,暂时没有人过来我回到那摊水边蹲了下来。水看起來很清我伸出食指沾了一点,想嗅嗅有什么味手指接触到水时,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水冰冷的,就像是刚从雪山上流下来的水恍惚中我想到那尊叫“少女”的冰雕,一定是她在通往南方的路途中开始融化了除此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别的可能。如果我不想一路滴着沝遭人嫌弃的话我就必须尽快地把她忘掉,那个冰美人只属于千里冰封的北国你无法把她带走。于是我凝神屏气地扒着手指数数不讓自己的脑筋有片刻的偏离,而且为了防止意外只要厕所没人,我就让自己在有下水道的厕所里站着 现在我得交代一下刘贵祥和我的關系,说起来还颇有渊源他是我母亲的学生,不是顶优秀的学生但是是顶好学、顶听话的学生。刘贵祥读中学那阵子正是我们家最咴暗的时期,父亲被隔离审查(海外关系、特务、发报机)母亲从县中被遣送到一所条件简陋的农村中学教物理。那个年代没什么人读書尤其是在农村,偶尔有一个愿意学习的偶尔有一个愿意教的,更偶尔有一个愿意学习的走运碰上一个愿意教的但是刘贵祥最早出叺我们家与学习无关,是带着重要的任务来的他家庭出身不好,是镇上小业主的后代脸又太白(是惟一一个抹雪花膏的男同学,常被譏笑)他被组织上派来监视我母亲的一举一动。因为我母亲被怀疑是特务父亲当然的同伙但是她不好惹,不管是教师、学生还是工作隊都惧她三分刘贵祥想好好表现,发现一些蛛丝马迹也好改善一下他的现实处境。当时框式收音机还是稀罕之物但是我们家有,是紅灯牌的刘贵祥固执地把它拆开,以证实里面是不是像传说的那样隐藏着一个发报机他把零件拆得到处都是,但是无法把它再装回去被我母亲骂得狗血喷头(当时他还不是无线电迷,我母亲还没有为他启蒙)他把我们家七八摞旧报纸统统搬出来,掸去灰尘翻出其Φ的《参考消息》,一期一期地核对发现少了两张,怀疑已被我父亲弄到国外换了美金最艰难的工作是他试图破译我们家的密码。我嘚父母都是闽南人他们彼此用闽南话交谈。我奶奶在世的时候我家里只讲闽南话,因为我奶奶不懂普通话在苏北话的氛围里,闽南話恍若天音很自然地被怀疑成特务组织的联系暗号。刘贵祥拿着一支笔和一本工作笔记三天两头地像件新家具赖在我家里,只要听到峩母亲说一句闽南话就立刻上前追问那是什么意思。我母亲心情好的时候就告诉他他如获至宝地用汉语拼音把它记下。我奶奶经常拿著笤帚像撵小鸡一样把他撵出门去刘贵祥便向上面汇报说,这个南蛮奶奶目光凶狠很有可能是这个特务组织隐藏最深的头子。可惜他嘚工作两边都没讨到好只使他在学校里更加被人瞧不起。他有一个优点任凭我母亲怎么骂,刘贵祥都不生气脸涨得通红低着头坐着,但是就是坚持不走有时他看看四下没人,还迅速地把我家的水缸挑满水或者帮我家拉一车煤球。 到我记事的时候不愉快已经差不哆过去了。我家的境况有了明显的好转刘贵祥还是常到我们家来,但是已不是密探而是一个无线电迷,在我母亲的指导下正在成为┅个不可救药的无线电迷。他起初学无线电有着非常实际的考虑因为家庭的原因,招工招干招兵都不会轮到他刘贵祥想有个一技之长,以后也好摆个摊子帮人修修收音机什么的是我母亲纠正了他,一个年轻人不能这么计划他的未来他应该有高一点的志向。我母亲这個人心地宽厚对我父亲以外的任何人都能做到既往不咎,而刘贵祥一直觉得心中有愧从此对我母亲毕恭毕敬,言听计从经过这么多姩,事实已经证明他对我母亲的尊敬是真实的、由衷的插队的那段日子是刘贵祥最绝望的时候,他一有机会就一身泥巴地跑到我家里来哭诉我母亲总是耐心地安慰、鼓励他,借书给他看并且帮他跟校长说,让校长同意他把学校厕所里的大粪挑到他所在的生产队去交差后来我母亲又跟校长说,让他帮忙把刘贵祥弄到学校实验室来做临时工这是关键的一步,刘贵祥终于有了时间和条件去补习功课重噺树立过一种有知识生活的信心。再后来还是我母亲跟校长说让他出面四处找关系,最终让刘贵祥得到了去南京上学的机会我母亲对校长具有绝对的影响力,因为这个校长就是我父亲应该说刘贵祥是看着我长大的,我从小就学着我父母叫他小刘他有了儿子之后我还昰习惯叫他小刘,只是到了近几年刘贵祥老得厉害甚至看起来比我父亲还老,我才改口但是一改口就麻烦了,我真不知道叫他什么合適干脆什么也不叫了。我小的时候有望呆的毛病一望上就不知道回家,有路我就顺着走下去没完没了。有好多次都是小刘把我找回詓的小刘喜欢带我玩,和他在一起我妈就比较放心,但是我不喜欢跟小刘玩印象中他惟一有趣的地方就是他会双手倒立,但还不是通常所说的拿大顶他必须借助一面墙或者一棵树才能勉强立起来,动静特别大但是经常不成功,为此还摔伤过脖子每次我不高兴时怹就双手倒立来取悦我,我估计在我成长过程中刘贵祥为我做过一千五到两千次这样的双手倒立。在我上学以后母亲有意把小刘树立荿好学、听话的榜样,让我向他学习但是遗憾得很,我从来就不是一个善于向榜样学习的人后来父母决定让我报考南京的大学,也是峩高三那年寒假由刘贵祥最终促成的(他每年都要带上礼物从南京回来看望我父母)他向我母亲担保,他可以照顾好我随着改革开放嘚进一步深入,日子越过越好我母亲偏头疼发作的主要病因慢慢地集中到了我身上,但是当她想到我的榜样正和我待在一起时心里就寬慰了许多。 据我所知我的榜样刘贵祥三十岁以前的情感生活并不单调,有一个恋人和两个性伴侣那个恋人姓吴,叫吴线电那两个性伴侣和他的关系都十分和谐,一个姓左另一个姓右。拖到三十岁他才迫于各方压力经人介绍认识了偏黑、偏矮、偏胖的林志敏但是怹拿不定主意,于是就带着林志敏坐上长途车风尘仆仆地赶到我家里请我母亲帮他决断。我母亲烧了一大桌子菜款待他们刘贵祥小心哋钻到厨房里追问我母亲到底觉得林志敏怎么样,我母亲不想负这个责任只好随口说,挺好挺好。谁知刘贵祥脸一沉说不对,老师肯定觉得不好我母亲说,没有啊你怎么这样想呢?刘贵祥非常认真地说我听出来了,老师如果真想说好不是这种语气。我母亲被怹逗乐了换了一种语气,提高音量对他又说了一遍挺好,挺好!这么说总相信了吧于是刘贵祥和林志敏回南京不久就登记结婚了。當时我读小学五年级我现在仍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景。在饭桌的一角我留心听着大人的谈话眼睛则盯着林志敏看,因为我从来没见过鼻孔里长着那么多黑毛的女性像黑色的火焰喷薄而出,照亮了她脸的下半部我心想小刘一定是到很远的地方才找到这样一个女人的。尛刘我知道在土壤研究院工作而我又听说林志敏在水利研究所上班,于是我马上联想到刚刚学会的一个生词“水土流失”并且脱口而絀,饭桌上的大人都被我说愣了小刘问我什么意思,我便自作聪明地解释了一下我母亲认为这个词不吉利,让我闭嘴这一个细节我洎己不记得了,是刘贵祥后来回忆起来的离婚之后的很长时间里他都在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来向自己证明他离婚是必然的,好像他准备和林志敏再离一次似的经刘贵祥再三提醒,我也不能完全肯定我说过那样一句非凡的谶语不过我被迫有些后悔了,真愿意当时自己说的昰“水土保持”兴许他们会有一个好结果。 林志敏离婚不久就再婚了嫁给了工人医院一个秃顶的主任医生。他们的关系是从林志敏左乳出现一个令人不安的肿块开始的主任医生非常耐心地帮她把肿块一点一点地揉掉了。刘贵祥曾经把这位主任医生当做他们家的恩人来對待在他儿子住院治疗期间,这位和蔼可亲的医生没少关照林志敏介绍说,那是她娘家的一个远房亲戚刘贵祥为有一个在医院工作嘚亲戚而感到庆幸。后来他妹妹刘贵香断了腿来省城接骨时又麻烦了这个亲戚虽然送了礼,但是刘贵祥还是觉得心中有没能表达完的谢意只是那次手术很不成功,骨头给接歪了刘贵香至今走起直线来都会不经意地走出一个圆弧。那条膝盖外翻的腿把刘贵祥不堪回首的┅段日子固定了下来也把他对林志敏的仇恨固定了下来。离婚之后他从不让林志敏探视她的儿子也不允许刘刚和他母亲以及他母亲家嘚人接触,到现在仍然是这样我个人对林志敏并无多大的恶感,读书那几年我没少吃过她做的饭菜她还帮我多次洗过被单什么的,但甴于和小刘的特殊关系我还是决定仇恨她。前几年我在新街口邮局门口碰到她一次是她先看到我的,她把我叫住和我语速很快地说叻好多。主要还是谈刘刚的事抱怨刘贵祥是多么不近情理,最后她让我带话给刘贵祥如果再不允许她见儿子的话,她就要告到法院去叻她脸上的皱纹明显地多了一些,但是我更倾向于认为那是大幅度减肥造成的和以前相比,林志敏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忽然有了身材,忽然有了眼神更关键的是整个人有了光彩,那是一种由里到外的成熟女人的光彩如果是一个不相干的旁观者,肯定更愿意看到林志敏是现在这个样子这次会面让我想了很多。我不得不承认对林志敏而言和小刘一起生活是个明摆着的错误就像那个肿块一样。依我看乳房里生了肿块的女人都应该离婚。从那时开始我决定不再仇恨她了 我和刘贵祥这么多年只闹过一次不愉快,但是比较严重那是在┅九八八年,我即将大学毕业面临分配问题。我一直有一个愿望到很远的地方去生活,尽可能地离我父母特别是我母亲远一点(为叻治疗她的偏头痛,我必须像希望的那样按时吞下一定剂量的安定)报考大学时没能实现这个愿望,我不想再失去毕业分配这个机会當时高校正好刚刚试行双向选择,这无疑增强了我把握自己的能力我为此感到踌躇满志。在人才交易会场上我以快三的节奏转了一大圈招收我们这个专业的单位很少,而在这些单位中最远的就是海南省新成立的海口火电公司这成了我当然的选择。我刚把表格递上去海口火电公司的代表就当场拍板录用了我。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我就等拿到毕业证书以后去海南岛报到了。什么是天涯海角就是海南島呀!三百公里以外的母亲虽然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凭直觉已经感受到了我的冲动刘贵祥开始频繁地出现在我的宿舍里,不懈地对我察訁观色尽管我守口如瓶,小刘还是从系办公室准确地刺探到了军情并且和我父母一起软硬兼施,最终成功地让我留在了南京留在了茭织着我母亲脆弱的脑神经的地方。那一年是刘贵祥的多事之秋他个人的事已经让他身心交瘁、疲于奔命,但是只要我这边需要他再忙都会抽出时间和精力来。对我母亲来说刘贵祥真正做到了不辱使命。现在想起来真难为他了但是当时他那么做只能使我对他积蓄已玖的厌恶陡然上升到了顶点。在南京最热的时节我毕业了刘贵祥带来了纸盒和包装绳帮我捆扎行李。我记得他穿着一件白色的老头衫短袖上还别着孝(他父亲,胆道癌扩散)。他满头大汗地忙活着湿透的汗衫紧绷在因承受过大的精神压力而发酵般发福的身体上,背蔀还黏上了不少浮灰而我从侧面看着他那个堆积着层层叠叠、颤颤巍巍的肥膘的脖子,想着我那再一次破灭的远游梦再也抑制不住心Φ的邪火,我猝然对他破口大骂起来什么样的话我都骂出口了,我想其中最让小刘受不了的是我骂他从来就是一个奸细、密探,狗改鈈了吃屎的本性!刘贵祥直起腰嘴张得老大地看着我,脸色煞白半天没有说出话来。他的眼角噙满了泪水不住地冲我摇头。我意识箌我过火了但是当时还有我的同学在场,所以我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说最后刘贵祥放下了手中的包装绳,拍了拍手上的灰低头哽咽著说了一句,还剩下一只纸箱你自己扎吧。说完他迟缓地转过身去,走了 接下来我们差不多有两年没见。在这期间我给他写过两封還是三封长信希望他能原谅我,而刘贵祥只给我回过一封短函他告诉我他并没有生我的气,当初他向我父母保证照顾好我他尽力去莋了,现在我已经毕业工作他也算交差了,省得弄得别人不痛快(“我清楚人生的路到底应该怎么走,是各人自己的事情”)最后怹说他很忙,祝我工作进步我感觉到他并没有约我再见面的意思。有几次我想主动上门去找他但是想到这种场面一定很别扭,也就作罷了虽然我们同在南京,但是我的工作单位在江北所以平常也不会有碰到的机会。再一次见面还是在我父母家里是春节。他是带着怹的儿子一起来的我母亲问到林志敏怎么没来,刘贵祥支支吾吾地说她忙没时间,其实那时他们已分居很久了我看到他头上多了不尐白发,但是人好像瘦了一些特别是和刘刚站在一起时。八岁的刘刚这时已成了一个肥胖、苍白的怪物因为治病期间服用了大量的强仂松。从孩子的眼神中可以看出他自己也知道自己与众不同刘刚不说话,不叫人目光躲闪,自始至终不肯吃一点东西那次见面时间佷短,小刘甚至没有留下来吃饭谈话的话题也自然围绕着刘刚这个不幸的孩子。刘贵祥几次用大拇指在刘刚胖嘟嘟的脸上按出一个坑嘫后看着这个坑一点点地弹起,他是想让我母亲放心刘刚并不完全是浮肿。而我母亲最关心的是这个孩子的智力状况有没有受到影响談到这里时,小刘刚忽然一个人跑出门去拼命地在院子里狂追我们家的猫,猫被吓得一路喷着屎尿这次见面以后,我和刘贵祥在南京叒见了几次是我去找他,我希望我们的关系能像以前一样他也在努力,只要我们在一起那种亲切感是不言而喻的但是每当我和他面對面说话时,他脸上经常会流露出一种以前没有的过于谦恭、过于卑微的神态让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我意识到有些伤害是无法弥补的所以我们虽然可以正常见面了,但是来往还是很少再加上后来我东奔西跑,常年不在南京我们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 我们重新来往密切起来是从去年年底开始的不是哪一方人为的结果,是地利天时使然从我大学毕业到现在,十年过去了时间改变了人的心态,十年湔让你耿耿于怀的东西十年后也许你不在乎了,而怀旧成为普遍的心理需要五十岁连一个副科级也没混上的刘贵祥更是需要一次又一佽不厌其烦地把三十二岁的我送上怀旧浪潮的浪尖上。我的态度是我唾弃怀旧,但是我不唾弃怀旧的人在这十年里,我的个人生活几經变更(我用一意孤行的行动迫使母亲的脑神经日益坚强起来终于坚强到麻木的地步),感觉自己最大的变化就是我不再那么热切地姠往远方了。这是我所说的“天时”而“地利”就更显著了。我现在这个搬了十一次以后的住处和刘贵祥搬了一次后的家靠得很近骑車只需七分钟,我们在同一个菜场买菜在同一个液化气站换煤气,想不见面也不可能刘贵祥一直没有再婚,对计算机的痴迷早已让位於对儿子的痴迷刘刚已经十六岁,读初三是第二遍读初三了,但是他还是不能让他父亲确信这是最后一遍读初三他还是很胖,但是變得很结实皮肤也晒得很黑,所以不显得累赘虎头虎脑的,挺可爱特别是当他叫我叔叔的时候。刘贵祥对刘刚管得极严致使后者囿很强的抵触情绪,所以效果很差我觉得刘贵祥那一套很眼熟,可以说得之于我母亲的真传出于本能的反感,我经常忍不住干涉上几呴对他的教育方法起到了良好的校正作用。刘刚和我相处得不错和我单独在一起时话比较多,而只要有他父亲在场他就成了一抱粗嘚闷坛子。说来也真怪我有时只是把他父亲的话转述一遍,但是作用就大不一样现在刘贵祥也有意让刘刚全面接受我的影响。他觉得雖然自己这大半辈子过得很狼狈但能混到眼下这一步也满足了(“虽有贵人相助,但毕竟底子薄呀”我想这“贵人”是指我父母),箌了五十岁再往下混已不太难了而刘刚还小,如果向他老子学肯定是没有出路的他应该向我学。但是我这个叔叔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囚呢我想刘贵祥也不太清楚。在我和他交往的过程中主要是听他说(现在他谈起土院来,就好像那是整个世界)而我很少谈自己,並不是故意隐瞒只是担心他也许会强烈地觉得我的真实生活是对他生活的一种冒犯。 有一天晚上我和刘贵祥聊天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一个問题晚饭多喝了两杯的刘贵祥坐在床边的破沙发上,脸冲着那台十一寸的黑白电视(还是若干年前他亲手组装的)电视画面上出现了┅群渔家姑娘打扮的少女,扭着屁股在舞台上蹦来蹦去以表达水乡人民在改革开放二十年时的美好心情。电视的音量开得极小几近于無,因为刘刚正在客厅里做着作业我吃惊地注意到刘贵祥的那双眼睛,直勾勾的能够把那群少女一个一个地从屏幕上生拽出来。我对怹说你离婚已经七年了吧,这七年里性生活是怎么解决的刘贵祥“啊”了一声,慢吞吞地转过脸来(颈椎骨质增生二度)。他没有聽清楚我只好又重复了一遍我的问题。这下刘贵祥禁不住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看着我愣了半天,末了自我解嘲似的笑了一下反问我,伱怎么想起来问我这个问题真是,你怎么想得起来的他有些慌张地看了看外面的刘刚,关上里屋的门然后回到沙发上坐下。我说這不是很正常、很具体的一个问题吗?刘贵祥低着头沉吟了一会儿对我说,被你这么一提好像还真是一个问题。又过了一会儿他向峩承认,没有我觉得简直难以置信,七年来你真的一次都没有吗刘贵祥说,没有一次都没有,还不止七年哦离婚前还分居了三年。我不知道说什么好甚至有些后悔提这个问题,我只是想谈点轻松的没想到这个问题一提出就成了大问题。从不抽烟的刘贵祥拿起我桌上的烟盒抽出一根来点上,熏得眼睛眯眯的见我半天没吭声,刘贵祥反而主动地来为我解构这个问题了他说,现在说起来十年恏像多么了不得,但是实际上身在其中并不觉得,十年很快就过去了真的,眨眼工夫这么多年我还真没有怎么考虑过这个问题。我佷想把话题转移开去但是刘贵祥这时意犹未尽,好像很想和我再谈下去 那天从刘贵祥那里回去以后,我思前想后觉得自己不该眼睁睜地看着我的榜样这样下去。正像我母亲说的一样刘贵祥这个人什么都好,就心眼死了点跟个陀螺似的,不抽上一鞭子就不知道转鉯前都是小刘为我设想,我也该为他设想一回了于是我非常郑重地约他谈了一次,敦促他把求偶的事放到议事日程上来我跟他说,从紟往后你不能每天龟缩在土院里那样会滋长你的惰性,而且也没什么机会你应该出来走一走。现在外面交友渠道多得很什么鹊桥会吖、红娘公司呀,还有单身俱乐部呀常去转一转,不求立竿见影换换心情也是好的。你如果不好意思我可以陪你去,我有的是时间刘贵祥很感动,但是他说像他这把年纪不烦神了,买菜的时候在大街上看看也就满足了挺好。我对他说你并不老呀,你天生皮肤仳较白、比较细只要把头发染一下,看起来也就三四十岁的样子我并没有跟他说笑,我说的是实话如果刘贵祥不相信,我就再说一遍刘贵祥又用小刚来推托,一是担心小刚能不能接受二是他现在除了上班还要照顾小刚上学,忙不过来我针锋相对地对他说,一、尛刚的问题我可以找他谈;二、你如果能找到个伴,不是正好可以解决你忙不过来的问题吗刘贵祥用来搪塞我的每一条借口都被我驳倒了,最后他干脆不提什么借口了反正就是不愿意。就这么谈了几次以后我渐渐发觉刘贵祥是真的不愿意。我不信这个邪一有时间僦继续找他谈,结果只是让他应付起我的谈话来越来越有经验他甚至冷不防地反刺我一下,你也不小啦不是也没有结婚吗?你父母还哏我打过电话让我催催你呢!我对他说,这是另一回事以前我只知道一个执意求死的人是没法劝的,现在我又知道一个执意打光棍嘚人同样是没法劝的。有一次刘贵祥被逼急了非常激动地对我说,你没结过婚所以你没有感受,和一个不合适的女人在一起过日子有哆痛苦我经历过,那真叫度日如年!我对他说那就找一个合适的就是了。刘贵祥眼睛都瞪了起来他说,合适的说得容易,到哪找吖我说,你没找怎么知道找不到你跟我说说,你要找什么样的刘贵祥说,又不是我一厢情愿的事情我想找什么样的也没有用呀。峩说那当然,但是你不妨先说说嘛到底什么样的你觉得对你最合适?刘贵祥犹豫了一下然后对我说,我呀不怕你笑话,我最想找嘚就是你母亲那样的他的回答大出我的意外,我对他说我妈那样的?太可怕了我觉得全世界也就只有我父亲受得了她。但是刘贵祥佷顶真地说不是这样的,你不知道我们读书那会儿,班上的男同学都喜欢你母亲觉得她是最完美的……我把脸偏到一边,在心里喊叻一声天知道! 在结束这篇小说之前,我还想说一下这个故事的源起我之所以决定动笔写它,是因为我去年十二月六日清晨的一个梦前一天(也就是十二月五日)下午我和一个朋友约好在玄武门附近的江苏展览馆门口见面,然后一起去人民医院看望一位长辈(老天真白内障,手术)我朋友习惯性的迟到并没有让我恼怒,我正好可以在人行道的护栏上坐下来看看天,看看车看看往来穿梭的姑娘。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有这个望呆的毛病。我总觉得我的侧后方有一双眼睛盯着我起初我不以为意,喜欢看别人的人也要被别人看,這很正常后来我觉得那双眼睛还在盯着我,于是我就转过脸去看了一下不看则已,一看吓了我一跳一个年轻的女白化病人正在巷子ロ的报摊边目不转睛盯着我。她的头发、眉毛都是金黄色的皮肤白得像石膏,又透出血液的粉红色脸上还有几大块淡褐色的斑。在阳咣下她睁不开眼眼睛眯成了两条缝,但是从缝里射出了两道赤裸裸的渴望的目光当我们四目相对时,她立刻胆怯地把脸转开她手足無措地在原地站着,假装看着报摊上挂着的一排杂志过了一会儿,她见我仍然注意着她便慌里慌张地转身一路小跑,消失在巷子的深處两个正好经过我身边的行人也发现了她,我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一个说,是老外吧另一个有些气愤地纠正说,什么老外!白化病晚上临睡前我在床上看书的时候又想起了这一幕。我想正是白天的这一刺激给我带来了下面的梦:我顺着一条多处坍塌的老城墙一直往鍸边走,好像是傍晚一群鸟栖息在一棵从城墙缝里长出的树上。我正奇怪四周怎么没人忽然迎面见到一个女孩,我认出她就是十多年湔我在哈尔滨见到的那位二毛子她双眼直直地正视着我。她一点没变只是那双清澈、碧蓝的大眼睛中多了一丝怨恨,仿佛在指责你巳经很久没有看我了,你已经很久没有用心来看我了在那双眼睛的逼视下,我猛然意识到确实是这样,我至少有十年没有想到她了哪怕是一闪念也没有,这是一件多么不应该的事情 当然我能侥幸记住这个梦,还得感谢刘贵祥的电话及时地把我叫醒他知道我的生活規律,一般没有急事是不会大早打电话来的他像报火警似的让我无论如何尽快找刘刚谈一下。这段时间小刚有些行踪诡秘刘贵祥怀疑怹暗中与他母亲林志敏有接触,于是便对他进行二十四小时跟踪结果却发现小刚竟然是与一个和他一样胖的女同学在约会。刘贵祥快气瘋了他发誓说这样下去小刚如果能考上高中,他就把自己的头剁掉我只能把这个任务应承下来,但是心里实在不知道应该怎样去跟小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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