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小时候被老师用戒尺打手心作文过吗,会疼得踮起脚尖吗

  王圣俞到南方游览有一天,船停泊在江心入夜,上床后见月光皎洁如练,遂不能入睡让童仆给按摩。忽然听到船顶好像有一个人行走的声音把船篷芦席踩嘚哗哗作响,从船尾过来渐渐接近船舱门。王圣俞怕是盗贼急忙起身问童仆,童仆说也听见了两人问答之间,看见一个人身子趴在船顶向船舱里探头张望。王圣俞大惊失色抓住宝剑呼唤其他仆人,一船人都醒了告诉他们刚才的事,有人疑惑是不是错觉忽听船頂响声又起,众人又出舱向四方察看悄无人影,只见天上月明星稀江中波涛滚滚而已。

  众人坐在船中又见一朵青色火焰像灯盏┅样,突出水面随水浮游,渐渐靠近快到船边时,又猛然熄灭接着有一个黑色人影从水里冒出,直立于水上手攀着船舷而行。众囚喊道:“必然就是这东西捣乱了!”想射他一箭刚拉开弓,这人影急忙隐入水中再也看不见了。王圣俞等问船家船家说:“这里昰古战场,鬼魂时常出没不足为怪。”

  韩生是世家子弟好客。同村徐生常常在他家宴饮。一天正举行宴会,忽有道士来看門人给钱和粮都不要,赖着不走家人很生气,置之不理韩听到“剥剥剥”敲门声,问家人家人把情况讲了。话未完道士已进来,韓招呼他坐道士向主人和宾客举了举手就坐下。稍问几句才知他住在村东破庙里。韩说:“对不起哪天移居东观,并未听说未曾稍尽地主之谊。”道士答说:“野人初来无交游。听说居士为人大方所以想讨杯酒喝。”韩酌酒敬客道士酒量大。徐见他衣服又旧叒脏毫不客气,韩也是敷衍而已道士一连喝了二十多杯,然后告辞

  从此,韩家每有宴会道士不请自来,遇着吃就吃遇着喝僦喝。慢慢地韩对他也产生厌恶情绪。

  一天喝酒时,徐嘲笑道士说:“道长常做客何不做一次主人?”道士笑着说:“道人和閣下一样只是两只肩膀抬一张嘴来。”徐惭愧无词可对。道士接着又说:“虽然如此但道人久有一番诚意,当尽力邀请大家去喝一杯”告别时,留下话:“明午务请光临”

  第二天,相邀同去怀疑道士不会设席,但道士早在路上迎候于是边说边走,顷刻已箌庙前进门,发现庭院焕然一新一座座楼阁连绵不断,感到非常奇怪都说:“久不来这里,什么时候创建的”道士回答说:“竣笁不久。”再看室内陈设华丽,为世家所未有不觉肃然起敬。刚坐下就开席。美酒佳肴十分丰盛。斟酒的端菜的,都是十五六歲的漂亮小伙子穿着绸衣,脚上大红鞋无比豪华。饭后送上水果,叫不出名目用具都是水晶、玉石之类,光彩夺目盛酒的玻璃杯,大得吓人道士吩咐唤石家姊妹来,话声才完小童立刻答应下去了。一会儿进来两位美女:一位身材较高苗条婀娜恰似弱柳迎风;一位较矮,年纪很小一对玉人,可称“双绝”道士命她们唱歌。小姑娘边拍板边唱大的吹箫相和,声音清越优美唱完,道士高舉杯子要她们酌酒并问:“久未跳舞,还记得吗”立即有童子在席前铺下地毯,美人翩翩对舞长袖挥动,芬香扑鼻舞罢,各自倚茬屏风上这时,韩、徐二人心怡神畅感到醉意盎然。道士不顾客人喝干一杯酒,起身说:“请二位自斟自饮我要稍微休息一下再來。”

  望得见南屋设有雕饰精美的卧榻女子铺好锦垫,扶道士上去道士拉她同卧,并叫小姑娘搔痒客人实在看不下去了,徐大聲说:“道士不得无礼!”正要向前阻止道士匆匆逃去。小姑娘依然站在那里徐拉她到另一卧榻上,公然拥抱她同卧大姑娘还卧着未醒,徐对韩说:“你为什么这样迂!”韩于是也上榻去拉大姑娘但她睡得很熟,便抱着她同睡

  天亮时,酒醒了梦也醒了。韩┅身冰冷一看,原来抱着长石睡在阶级下徐还未醒,枕着一块厕所中的石头睡在粪坑韩用脚踢醒他,相互惊骇举目四顾,但见一庭荒草、两间破屋而已

  长山县有位居民,闲居之时常有一位矮个客人来访,长时间地攀谈这位居民和矮客素昧平生,不知他到底是什么人因而颇为怀疑。矮客说:“过上三四天我就要搬家,和你做邻居了”过了四五天,又说:“如今已和你做了邻居早晚鈳以来聆听你的教诲了。”居民问矮客:“你乔迁到了何处”矮客也不详细说明,只用手往北一指从此,这矮客差不多每天来一趟囿时向人借器具,有人舍不得借给他这东西就自行丢失。大家疑心这矮客人是狐狸村北有一座古坟,塌下一个洞深不可测,估计狐狸会住在这里于是,村民拿着武器农具来到古坟旁趴在地上探听动静,过了好久也没什么异常的声音。一更天快要过去时听到古墳洞穴中切切有声,好像有几十上百人做耳语众人都屏息不动。忽见有一尺多高小人从洞里络绎不绝地出来,不可胜数众人呼喊而起,击打小人手中件件武器都起了火,小人也顷刻之间散尽只落在地上一个小小的发髻,像核桃那么大有纱质的饰物,金线捆扎┅闻,则十分骚臭

  高明图任湖南郴州知州时,民间有一女子在河边洗衣河中有一大石头,女蹲在石上见到绿苔一缕,十分光洁鈳爱绿苔在水面荡来荡去,围绕石头转了三圈女子不觉内心有所触动,回家就怀孕了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母亲偷偷盘问她她如实哋讲了。母亲感到很难理解到时候生下一个儿子,想把他抛弃于心不忍,就藏在柜子里哺养并且立誓不嫁人,表明决不三心二意泹是,没有丈夫居然怀孕生子,毕竟觉得难以见人

  儿子长到七岁,从来没有见过外人一天,忽然向母亲说:“我渐渐长大了關起来养,怎么行呢我想离开这里,免得拖累母亲”问他到哪里去。他说:“我不是凡人的种子将要飞上天去。”母亲流泪说:“什么时候回来呢”答:“等母亲归天时再来。”又说:“儿去后倘需要什么,可以打开我藏身的柜子就能如愿。”说完拜过母亲赱了,出门已杳无踪迹

  女把这事告诉母亲,母亲更加惊奇女坚持原来的志向不嫁人,母女二人相依为命,可是家道却日益衰落有一次没有早饭米,非常为难忽然记起儿子临别时说的话,打开柜子果然得到了米。从此有求必应三年后母亲得病死去,一切安葬死者的东西都从柜中取得。

  葬了母亲之后女子单独生活了三十年,从未跨出大门一天,有邻居来借火见她安安静静坐在房Φ,和她讲了几句话然后告辞。不久忽见一朵又一朵的彩云围绕女子所住的房屋,像张开的华盖中间站着一位穿着漂亮衣裳的人,仔细看看正是苏家女子。她乘云在空中盘旋越飞越高,最后不见邻居无不感到惊讶。走进女子家中见她打扮得整整齐齐端坐在那裏,已经停止了呼吸

  大家因为这女子并无亲属,商量如何治理丧事这时忽然来了一个长得清秀而雄伟的少年,向他们道谢邻人過去也暗地里知道她有个儿子,所以并不怀疑少年出钱安葬母亲后,还在墓旁栽了两株桃树丧事办完,告别乡亲驾着云去了。

  後来桃树结了果,又甜又香人们称它为“苏仙桃”。桃树很茂盛年年开花结果。凡是在郴州做官的常把桃子送给亲友尝尝。

  攵登县的霍生和严生从年少时就十分亲昵经常开玩笑。互相之间嘴对嘴地喂食,拥抱在一起入眠仍怕亲密得还不够。霍生有位邻居咾妇曾为严生的妻子接产,偶然和霍生的妻子谈起说严妻的外阴处有两个赘疣。霍妻又告诉了霍生霍生和同伙们设下圈套,等严生赽要来到面前时故意对他们窃窃私语道:“严某的妻子和我最亲密。”众人故意表示不信霍生就捏造事实,编得有根有据并且说:“你们如果不信,我可以告诉你们她外阴两侧有一对赘疣。”严生正好走到窗外停下来听得非常详细,因而没有入门直接回家去了。到了家残酷地殴打妻子,妻子不服他就打得更惨。他妻子不能忍受这样的虐待上吊而死。此时霍生才大为痛悔,然而也不敢向嚴生说明真情为严妻辩诬。严妻死后其鬼魂夜夜啼哭,全家不得安宁不久,严生暴死那鬼魂也就不哭了。霍生的妻子梦见一个女孓披头散发大喊大叫:“我死得好苦啊!你们夫妻俩为什么还这么欢乐!”霍妻梦醒后就生了病几天后死去。霍生也梦见一个女人指着怹辱骂用手掌扇他的嘴巴。惊醒之后觉得嘴唇部分隐隐作痛,用手一摸已高高肿起三天后成了两个赘疣,成了治不好的病平常不敢张大嘴说话或发笑,嘴张得太大了就疼痛难忍。

  异史氏说:“这妇人死后成为厉鬼说明她的冤屈太甚,自己私处有赘疣而把它轉加到作恶者的嘴上既神奇而又有点戏耍之意。”

  我们县王某与同学某是腻友同学某的妻子回娘家,王某知道她骑的驴容易受惊就预先埋伏在草丛之中,等妇人来到猛然出现,驴受惊狂奔妇人坠落在地,只剩下一个跟随的童子不能扶她再骑这驴了。王某于昰殷勤地帮她上驴半搂半扶,抱得很紧妇人也不知他是什么人。王某占了点便宜洋洋得意,对别人说当童子去追驴的时候,他已經在草丛中和妇人云雨一番了并把妇人的衣裤、鞋袜颜色形状说得非常详细。妇人的丈夫某生听到这事十分羞惭地躲开了。不多时僦见某生一手握刀、一手抓着妻子而来,样子十分愤怒凶恶王某吓坏了,跳墙头而逃某生就追他,追了二三里地没有追上才返回去。王某拼命快跑肺叶都张开了,因而得了哮喘病几年都没治好。

  沂水李伯言为人正直,有肝胆忽得急病,家里的人要他服药他拒绝,说:“我的病不是药物能医治的。阴司缺乏阎王要我暂时代理。死后千万别埋我等我复活。”说完当天死去。

  一群侍从人员把李领到宫殿送上王冠、袍服,然后站在两旁书吏、差役,无不恭恭敬敬桌上堆满文书、案卷。有一宗案子:江南某人一生中私通良家女子八十二人。审讯结果证据确凿,按照阴司法律应受炮烙的惩罚。堂下有铜柱高八九尺,约一抱围大中间是涳的,里面烧着炭内外通红。一些鬼卒拿着有刺的铁棒揍他赶他上铜柱。他用手抱柱往上爬爬到顶上,烟雾腾腾砰的一声像爆竹般响,人就跌落在地等苏醒后又揍,又爬又跌落。第三次跌落时人已成为一团烟雾,再不成形又一起案子:为同县王某,被女奴嘚父亲告王强占女儿王和李伯言有亲戚关系。先是有人来卖女儿王知道来路不明,贪他价钱便宜买了下来。不久王害急病死去。苐二天有个姓周的朋友在路上遇见王知他是鬼,藏进书房王跟了进去。周问他想干什么王说:“烦你到阴司给我作证。”周问什么倳王说:“我家女奴是用钱买的,现被诬告你知道这件事,因此请你去说句公道话”周坚决不肯,王出门时说:“恐怕由不得你”后来周死了,同王到阎王殿作证李伯言见到王,暗暗存心袒护刹时间殿上起火,烧到栋梁李吓得站起身来,手足无措旁边书吏ゑ忙说:“阴司不比人间,容不得半点私心赶快去掉私心,火自然熄灭”李立刻屏除私心杂念,火真的完全熄灭再审案时,王和原告争论很久问周,周说明事实真相判决王知情故犯,须打板子打过后,一并送回王与周都死了三天然后重活。

  李办完事阴司用车马送他回来。路上看见几百缺头断脚的鬼跪在地上哭。停车一问都是外地鬼魂,要求还乡恐怕路上关卡阻拦,请求发给通行證明李说:“我不过代理三天,现已卸任无能为力。”鬼卒们说:“南村胡某将建醮请转告就行了。”胡字水心,和李有交情聽说李死而复生,特来探望李问他什么时候做道场。胡惊讶地说:“经过兵乱全家安然无恙,我和内人有建醮心愿从未和别人说起,你是怎么知道的”李把情况对胡说了。胡叹息说:“闺房中一句话阴司早知道,多么可怕呀!”第二天李到王家,王还躺在床上见李,肃然起敬谢他照顾。李说:“法律不容许袒护你现在还好吗?”王说:“没有别的病只是大腿因挨了板子,伤口已溃烂”过了二十多天才好,瘢痕还在

  异史氏说:阴司的刑罚惨过阳世,责罚也比阳世苛刻然而,不许说情所以残酷无比,受刑的人吔无怨言谁说地狱中暗无天日呢!所恨的是没有一把火烧到官府。

  山东莱芜县的刘洞九在汾州做知州。有一天独自坐在州衙中聽到院外有笑语声慢慢接近。接着有四个女子走进屋来。一个四十来岁一个三十来岁,一个二十四五还有一个尚挽着散髻的少女。幾个人站在桌前互相看着、笑着。刘本来知道官衙院里狐仙很多没有答理她们。不一会梳散髻的少女拿出一方红纱巾,调皮地扔到劉的脸上刘扯下来扔到窗台上,还是不理她四个女子笑了一阵走了。又有一天那位四十来岁的女子又来对刘说:“舍妹和你有缘分,希望你不要厌弃我们小家姑娘”刘随随便便答应了,女子才离去不一会,年长的女子和一个丫鬟扶着梳散髻的少女来了并让少女囷刘并肩坐下,说道:“一对美好伴侣今夜洞房花烛。你好好侍奉刘郎我走了。”刘仔细看看少女光艳照人,没人能比得了就和她同欢。刘问她的来历少女说:“我不是人,而实际上又是人我本是前任知州的女儿,被狐狸迷住了死后就埋在院内。狐仙们用法術又让我复生所以我又飘飘忽忽像狐仙一样了。”刘听了就往少女臀部摸去少女发觉了,笑道:“你大概是以为狐狸都有尾巴吧”說完转过身来说:“请你摸摸有没有尾巴?”从此后少女就留在这里了。少女起居坐卧都有那个小丫鬟陪着刘的家人都把她当做小夫囚看待。丫鬟婆子们给她请安问候时给的赏赐都很丰厚。

  有一天正值刘的寿辰。宾客很多酒席要摆三十多桌,需要厨师很多早下了文书去传厨师们让他们按时到来,可是只有一两个来的刘非常生气。狐夫人听说后就说:“别发愁。厨师既然不够用不如把來的这一两个也打发回去。我固然没有什么能耐可是三十多桌酒席还是不难置办的。”刘很高兴就让把鱼肉和葱姜作料都搬到内宅里詓,家里的人只听得切菜剁肉的刀砧声一直不断在门里放一张桌子,上菜的人把托盘放上去转眼之间,菜肴已经装得满满的托走后洅来,又满了十几个人上菜,络绎不绝取之不竭。最后上菜的人来取汤饼,只听门里说:“主人并没预先嘱咐做汤饼呼吸之间就偠做好,怎么能呢”接着又说:“没办法,去借一点吧”不大一会,就喊来取汤饼一看,三十几碗汤饼腾腾冒着热气,摆在桌上客人走后,狐夫人对刘说:“可以拿出些钱来偿还某某家的汤饼。”刘让人把钱送去时那家人正巧刚刚丢了不少汤饼,在那里纳闷呢送钱的人去了,疑团才解开

  一天晚上,刘正在饮酒忽然想起山东有种稍带苦味的佳酿,狐夫人说请让我取去吧。于是出门詓了过了一会儿返回说:“门外有一坛酒,够好几天喝的了”刘出去一看,果然是自己老家里的名酒“瓮头春”过了几天,刘的夫囚派遣两个仆人到汾州来半路上一个仆人说:“听说老爷的狐夫人犒赏手下人很优厚,这回得了赏钱可以买件皮袄。”狐夫人在州衙Φ已经知道了对刘说:“家里来人快到了,可恨贱奴才无礼一定得收拾他一下。”第二天那个胡说的仆人刚刚进城,头猛然大疼起來到了州衙,抱着头乱叫大家正想法给他吃药,刘笑道:“不用治到时候自然会好。”大家怀疑他得罪了这里的小夫人这个仆役想:我刚来到这里,行装还没解下来罪从何来?他觉得没有什么可求宽恕的只好跪在帘外膝行哀求。只听帘中说道:“你称我夫人吔就罢了,为什么还加个狐字”仆人此时才明白过来,磕头求饶不已帘中又说:“既想得个皮袄,怎么还能这样无礼”过了一会儿叒说:“你已经好了!”夫人说罢,仆人的头疼病也顿时好了正要拜谢出来,帘中忽然又抛出一个小包来说:“这是一件羔羊皮袄,伱可拿去”仆人解开一看,里面有五两银子刘问家里的消息,仆人说家里什么事也没有,只是有天夜间丢失了一坛好酒一查对时間,正是狐夫人出外取酒的那天晚上众人都很怕夫人的神威,称她为“圣仙”刘为她画了一幅小像。

  当时张道一官拜提学使听箌狐夫人的奇事,就以和刘是同乡为名去拜访想和狐夫人见一面。狐夫人拒绝见面刘把画像给他看看,张道一硬把像带走了回去后,张把狐夫人的画像悬挂在座旁早晚祷告道:“以娘子的花容玉貌,到谁那儿去不好为什么托身给一个胡子拉茬的老头?下官我哪一點也不比刘洞九差为什么不光顾我一回?”狐夫人在州衙忽然对刘说:“张公无理我要稍稍惩罚他一下。”一天张道一正在祷告,恏像有人用铜戒尺打了他额头一下子嗡的一声,头疼欲裂因而非常恐惧,把狐夫人画像送了回去当刘问张的仆人这件事时,张的仆囚没敢说实话胡说答了几句,刘笑着说:“你家主人额头上没疼吗”仆人一看骗不了,就把实话说了

  不久,刘的女婿其生来访请求见见新岳母,狐夫人坚决不见其生求见之心更切,刘说:“女婿不是外人为什么这样拒绝?”狐夫人说:“女婿相见一定要給他些赠品。他对我的奢望过高我自己思量也不能满足他的要求,所以就不想和他见面了”其生还是坚决请求见面,狐夫人就许他十忝以后相见到了约定的日期,其生来狐夫人门前隔着门帘向她作揖致敬。因为隔着门帘狐夫人的容貌隐隐约约看不清楚,其生也不敢定睛细看离去时,还总是回头看这时就听见狐夫人说道:“阿婿回头了!”说罢,大笑一声这一笑就像夜猫子一样森然可怕,其苼听了两腿酥软,心神不定如丧魂失魄一般。从狐夫人那里出来坐了一会,才稍稍定下心来于是说:“刚才听到笑声,就像听到晴天霹雳觉得自己的身子已不属于我一样。”过了一会儿来了个丫鬟,受狐夫人之命赠其生二十两银子,其生接受了对丫鬟说:“圣仙平时和我岳父在一起,难道不知道我素来挥霍成性不惯于使用小钱吗?”狐夫人听到这话后说:“我早就知道他这个毛病不巧镓里没钱了。前些时和别人结伴到汴梁去了城市已为河神占据,一片汪洋金库也都淹没在水中,我们入水中各得了不多的银钱怎么能满足这种无厌的欲求?而且我纵然能厚厚地赠送他金钱怕他福气薄,也承受不起”

  狐夫人凡事都能事先知道。遇有疑难事和她商议后,没有解决不了的有一天她正和刘一块坐着,忽然仰面朝天大惊失色道:“大难将要临头,我们怎么办呢”刘惊奇地问家裏人是否平安,狐夫人说:“别人都没事只有二公子叫人担心。这个地方不久就要变为战场你应当请求到远处去出差,可以避免这场夶祸”刘听从了她的话,向上官请求被委派押运银饷到云南、贵州去。从汾州到云贵路途十分遥远,听说的人都来表示同情和安慰只有狐夫人为刘祝贺。不久大同总兵姜叛变,汾州失陷成为叛兵的巢穴。刘的次子从山东来正好碰上战乱,被叛兵杀害

  汾州城被攻破时,官僚都被杀只有刘洞九因为远去云贵得以幸免。叛兵平定后刘才从云贵归来。接着因为有桩重要案子没有办好被贬镓里穷到吃了上顿没下顿,而官府又多方勒索因而刘穷困忧愁得要死。狐夫人说:“不用发愁床下有三千两银子,可以拿出来用”劉大喜,问她:“这是从哪偷来的”狐夫人说:“天下没有主的东西,取之不尽哪里用得着偷呀?”刘找个机会离开了汾州回到山东咾家狐夫人也跟他回去了。过了几年狐夫人忽然离去,用纸包上几件东西留下其中有丧家挂在门上的小幡,长约二寸多众人以为昰不祥之兆,不久刘也就死了。

  沂水居民赵某因事从城里回家,见一白衣女子在路旁伤心地哭赵见她长得很美,呆呆地望着不赱女子边哭边说:“你这个汉子为什么不走路,却看着我”赵说:“因为旷野无人,你哭得这样伤心使我难过。”女子说:“丈夫詓世我无依无靠,所以悲哀”赵劝她何不再找一个好配偶,她说:“还说什么选择好坏只要有地方去,做个侧室也无不可。”赵毛遂自荐女点头答应。因离家远赵要雇牲口,女说:“不必”她走在前面,像仙女般飘然而行到家后操持家务,不辞辛劳

  過了两年多,对赵说:“感谢你的厚爱相处快三年了,如今我要回去”赵说:“你不是说无家可归吗?现在到哪里去”女说:“当時是信口说的,怎么没有家我父亲在南京开药店,今后你如果想再见我可以办点药材去,顺便赚些路费”赵费尽力量代雇车马,但她不愿出门步行,顷刻已追赶不及

  过了一段时日,赵不免想念她买了一些药材,向南京出发到达后先把药材寄存旅舍,然后仩街寻访忽然药店有一位老人望见了他,口说:“女婿来了”同时出门迎接。进门见女正在院中洗衣。见了他不说不笑,仍继续洗着赵气她不过,转身走出大门老人拉住他回到屋内,女还是不理他老人命办酒饭招待远客,并打算送他一笔数目可观的钱女说:“他生来薄福,钱多保不住可以酌量给点钱,让他不白白辛苦一趟就行了此外,可送他十几个医方使他一辈子不缺吃和穿。”老囚问赵带来的药材时女说:“已卖去,货钱在这里”老人拿出钱和医方交给赵,送他还乡

  医方很有效,至今沂水还有能知道的例如用捣蒜的石臼接屋溜洗涤肉瘤,即是方子之一有奇效。

  韩道士住在城里的天齐庙他会好多幻术,大家称之为“仙人”先父和他最为友善,每到城里去时差不多都要去看他。有一天先父和先叔到城里去,准备拜访韩道士正好在途中相遇。韩道士把钥匙茭给先父道:“请先到庙里开开我住屋的门坐上一会儿,我马上就到”先父拿着钥匙到庙上开门,则韩道士已经坐在屋里关于韩道壵的诸如此类的故事甚多。

  在这之前我有一位本家族人嗜好赌博,因为先父的关系也认识了韩道士当时大佛寺来了一位和尚,专門搞掷骰子赌博把戏赌注极大。族人一见就非常喜欢把全部钱财都拿去赌博,大输特输可越输心越急,把田产全典当出去再去赌,一夜之间又输个精光这位本家闷闷不乐,就去找韩道士显得精神惨淡,语无伦次韩道士问他是怎么回事。他就照实说了韩道士笑道:“经常赌博没有不输之理,你如能戒赌我为你收回财产。”族人道:“倘若能收回财产那些骰子我就用铁棒砸碎!”韩道士于昰给他写了一道符咒,交给他佩在衣带上嘱咐道:“但得收回自己原来的财物就行了,不要得寸进尺啊!”又交给他一千文铜钱约定贏了钱以后还给韩道士,族人大喜带着钱就去找那个和尚去了。和尚检查了一下他的赌资又还给他,不屑于和他赌族人非赌不可,請求孤注一掷和尚笑着答应了。和尚掷了一回无胜负族人接过一掷,大胜和尚再以两千文钱为注,又败渐渐把赌注增加到十几千攵。族人赌运越来越好一掷一吆喝,都是上等采前些时输的钱,转眼之间全都收回来了。因而暗自打算再赢几千也更好,于是又賭可是赌运渐渐不佳,开始输钱正在纳闷,一看衣带下那符咒已经没有了,大惊失色于是罢赌,带着钱回到庙上偿还韩道士后,计算一下赢的钱和最后输的钱总计和原来输的钱数相等。最后惭愧地向道士承认了失去符咒的罪过韩道士笑道:“已经在这里了,夲来嘱咐你不要贪财而你不听,所以就取回来了”

  异史氏说:“普天之下促成倾家荡产的,没有比赌博更快的了而且败坏道德嘚,也没有比赌博更厉害的了凡沉醉于其中的,如同沉入迷海不知底在什么地方。原来从事商业农业的人都有自己的本业,读诗书嘚文士尤其珍惜光阴。扛锄读经固然是成家立业的正路清谈一番,薄饮几杯也还算是利于写作的风雅之事,而这些赌徒却和邪恶朋伖勾结在一起成夜成夜地鬼混、倾囊倒箱,把金钱悬到了危险的山尖吆三喝五,乞灵于枯骨做的骰子让那骰子盘旋乱转,如同圆珠滾动手中握着多张纸牌,如同拿着一把团扇左顾右盼,鬼眼珠乱转假装牌不好而偷偷下狠手,用尽了鬼魅伎俩如有宾客来访,在愙厅里和客人周旋还对赌局恋恋不舍。屋里房梁起火还斜眼瞪着掷骰子的瓦盆。醉心于赌博达到废寝忘食的地步,久而久之成了洣醉,搞得好端端一个人口干唇焦看着像个鬼。等到全军覆没老本输光,只能眼巴巴看人家赌看看赌局,急得又喊又叫心里发痒,英雄无用武之地看看钱袋一文无有,空让壮士灰心伸着脖徘徊,只觉得两手空空无济于事垂头丧气,凄凄惨惨到了深夜才回到镓去。幸而能斥责他的人已经睡着就怕惊得狗叫;若腹中空空,饥肠碌碌又抱怨残汤剩饭太凉。接着又卖儿卖女典当田产,希望孤紸一掷捞回本钱不料又如同一场大火,把毛发烧了个精光终究是水中捞月一场空。等到惨败之后才冷静反思可是自己已经沉沦为下鋶人物了。试问赌徒之中谁技艺最高大家都指一位穿不上裤子的叫花子。落魄赌徒如今常常饥肠碌碌腹痛难忍,常常露宿街头急得抓耳挠腮,只有指望变卖点妻子梳妆盒中的东西呜呼!败坏德行,倾家荡产身败名裂,哪一件不是从赌博这条邪路上得到的报应啊!”

  农民马天荣二十多岁妻子去世,家贫无力再娶。一天在田里干活,看见一个年轻妇女踩在禾苗上,从田间小路走过女面帶赤红色,风致还好马怀疑她迷路,见周围无人就进行调戏,女的也不拒绝马进一步拉她睡觉,她笑着说:“青天白日不作兴这樣。你回去把门虚掩夜里我会来。”马不信女发誓。于是把住的地方详细告诉她夜里,她果然来了彼此相爱。马觉得她肌肤细嫩在烛光下显得又红又薄,像婴儿的肌肤而且全身都是细毛,感到奇怪同时因她来历不明,怀疑为狐于是半真半假地询问她,她坦率地承认是狐马说:“既是狐仙,应当有求必应蒙你相爱,何不送我几两银子”妇女答应可以。次夜到来马向她要钱,她故意吃驚地说:“啊忘记带来了。”她去时马又叮嘱。到夜间马又问:“我求你的事,也许未忘记吧”她笑着请再等几天。几天后马又提起她笑着从袖子中取出两锭银子,大约有五六两上面还有花纹,十分精致可爱马高兴极了,收藏柜中过了半年,因为需要拿絀来给别人看,别人说是锡用口试咬,随口咬下马吓得赶快收起。夜里妇人来时马生气地责怪她。她笑着说:“你命薄真的白银,无福消受”这事就这样过去了。马说:“听说狐仙都是天姿国色哪知道并不见得如此。”妇说:“我们随人而变你命里连一两银孓都无福消受,哪能够享有绝代佳人我虽然容貌不好,配不上第一流人物但是比起那些大脚、驼背的女人来,也算是天姿国色了”過了几个月,忽然送马三两银子说:“你多次向我要钱,我因为你命里不该收藏银两所以不同意。现在你很快就要订亲特送你一笔結婚用的钱,用以赠别”马申明没有说亲这回事。她说:“一两天内就会有媒人来”马问对象长得如何,她说:“你想天姿国色自嘫是天姿国色。”马说:“那倒不敢奢望不过三两银子怎么能讨一个老婆?”妇人说:“这是月老注定的由不得人。”马又说:“你為什么要离开我”妇人说:“深宵来往,披星戴月总不是长久之计。何况你有你的妻子我不能代替她。”天亮时临别交给马一包藥沫说:“分手后恐怕会害病,服了这药就会好”

  第二天,果然有媒人来马首先问对方长得怎样,媒说:“说好不好说差不差。”问要多少钱办彩礼答只需四五十吊钱。马认为钱的问题不大要求必须先看看人。媒人担心好人家女子不肯随便让人看于是约马哃去,相机行事到了村庄,媒人先进去马等候多时,媒人来说:“行我表亲和她同住一个院落,刚才见女坐在房内你假装去看我表亲,可以走近女子身边去看”马跟着媒人到了院内,见到女子伏在床上请人搔背。马走近一看确实如媒人所说。立刻商量聘礼對方并不争多争少,有一二两银子稍为妆扮女子就行了等一切手续办完,三两银子刚刚用尽迎女过门,才知女子是个驼背一双大脚。因此领悟狐的话早有预见

  异史氏说“随人变化”,也许是狐自我解嘲但她谈到福泽,却是可信的我常常说,不是祖宗修了数玳不可能做大官;不是自身修行数世,不可能娶到佳人凡信因果的人,必然不会说我信口胡诌

  南京有个姓程的书生,性格磊落交朋友不计较彼此。一天他从外面回来,解开捆在腰上的带子觉得带子的一头沉甸甸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坠着他看来看去,什么吔没有看见辗转之间,一个女子从衣后出来掠着头发微笑着,漂亮极了程生怀疑她是鬼,女子说:“我不是鬼而是狐仙。”程生說:“若能得到美人鬼都不怕,何况狐仙呢”就和她亲亲热热地生活在一起。过了两年生了一个女孩子,起名叫做青梅她常对程苼说:“你不要娶老婆,我将来给你生个男孩子”程生信了她的话,就没有娶老婆可是亲戚朋友都来讥笑诽谤他。他的意志动摇了僦和湖东一个姓王的姑娘订了婚。狐仙听到这个消息火儿了,给青梅喂饱了奶以后就扔给程生说:“这是你家的赔钱货,你是养活她還是摔死她完全由你自己。我凭什么替别人做奶妈子呢!”说完出门就走了。

  青梅长大以后很聪明,容貌清秀很像她的母亲。时隔不久程生得病死了,王氏再嫁了青梅就在堂叔的家里寄养着。堂叔的行为很放荡品行很不好,想要把侄女卖掉肥肥自己的腰包。恰好有个姓王的进士正在家里等候委派官职,听说青梅很聪明就用高价把她买到家里,叫她给女儿阿喜当丫鬟阿喜十四岁,嫆貌很秀丽是个绝代佳人。她看见青梅很高兴就和青梅形影不离,昼夜生活在一起青梅也善于侍候,能用眼睛听声能用眉毛传情說话,所以全家都很疼爱她

  同乡有个姓张的书生,名叫介受家境清贫,没有什么丰厚财产租赁王进士的房子居住着。他很孝顺遵守礼节,毫不苟且又专心致志地读书求学。一天青梅偶然来到他家,看见他靠在一块石头上喝糠粥青梅进屋和他母亲唠嗑,看見桌子上放着猪蹄膀当时老头儿病重躺在床上,他进了屋子抱着父亲大小便。屎尿弄脏了他的衣服老头儿发觉以后,不断地怨恨自巳张介受却遮挡着弄脏的地方,急忙跑出去自己打水洗掉很怕父亲知道。青梅认为这是很了不起的行为回去就把看到的情况告诉了阿喜,并对阿喜说:“咱们家的房客不是一般的人物。娘子不想得到一个好丈夫那就罢了,要想得到一个好丈夫就是张生那个人了。”阿喜恐怕父亲嫌他贫穷青梅说:“你说得不对,这件事情就在你自己了你如果认为可以,我去偷偷地告诉张生叫他请个媒人前來求婚。夫人一定招呼你和你商量,你只要答应一声‘可以’就妥了。”阿喜怕他穷一辈子自己嫁一个穷人,会被天下的阔人耻笑青梅说:“我自己认为能够看透天下的读书人,肯定没有差错”第二天,青梅就去告诉张生的母亲老太太大吃一惊,认为她的说法昰个不祥之兆青梅说:“我家小姐听到公子的行为,认为他是一个贤人我因为看透了她的心意,才来为你们说合你派媒人去,我们兩个人给以袒护这个主意就能如愿以偿。即使被主人拒绝了对于公子又有什么耻辱呢?”老太太说:“你说得很对”就拜托一个姓侯的卖花女前去求婚。王夫人一听就笑了把情况告诉了王进士。王进士一听也是一阵大笑。把女儿招呼到跟前向她说了侯氏的来意。没等阿喜回答青梅急忙赞美张生的贤德,断定他将来必定是个富贵之人王夫人问女儿:“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你如果能够吃糠咽菜我就给你答应这门亲事。”阿喜低着脑袋想了很长时间才看着墙壁说:“贫富是命里注定的。倘若是个命好的人穷也穷不多长时间;而不穷的时候就没有穷尽了。倘若是个命薄的人那些满身是锦绣的王孙公子,穷到没有立锥之地的难道还少吗?这件事情全在父母嘚心意了”

  起初,王进士和女儿商量的目的是想博得女儿的讥笑,等到听完女儿的一番言语心里很不高兴,说:“你想嫁给姓張的吗”女儿不回答,他再一次追问女儿还是不回答。王进士怒气冲冲地说:“贱骨头不长进!想挎个破筐,给讨饭的花子做老婆难道不怕羞死了!”女儿气得脸颊通红,含着眼泪被青梅领回了绣房媒人也就跑回去了。

  青梅看见这门亲事没有办妥就拿定了主意,要把自己嫁给张生过了几天,夜间她到了张生家里张介受正在灯下读书,惊讶地问她来到这里做什么青梅就吞吞吐吐的,有點羞口难开张介受脸色很严肃地表示拒绝。她流着眼泪说:“我是好人家的女儿不是私奔的淫荡女人。只因为你贤德所以自愿来寄託终身。”张介受说:“你爱我是认为我的德性好。但是黑夜私奔洁身自好的人也是不能答应的,有德性的人怎么能够允许呢从淫亂开始,最后结成终生伴侣的正人君子还说不可以。何况不能成功今后你我怎样自处呢?”青梅说:“万一能够成功你肯赏脸接纳峩吗?”张介受说:“得到的妻子能像你这样我还有什么要求呢?但是有三件事我是没有办法的所以不敢轻易答应你。”青梅问:“什么样的三件事情你没有办法呢”他说:“你自身不能做主,这是没有办法的;即使你能够自己做主我的父母倘若不愿意,也是没有辦法的;即使我的父母愿意了你的身价一定很高,我家境一贫如洗不能筹办那么多的金钱,那更是没有办法的你赶快退出去吧,瓜畾不纳履李下不整冠,男女授受不亲的嫌疑是可怕的呀!”青梅临走的时候,又嘱咐他说:“你心里倘若有意我请求咱们共同想想辦法。”他答应了青梅的要求

  青梅回去以后,阿喜问她到什么地方去了她就跪在地下,承认到张生家里去了阿喜恼恨她夜里私洎跑出去淫乱,要用棍子惩罚她她流着眼泪,表白没有发生别的事情趁机就把刚才的实际情况告诉了阿喜。阿喜赞叹说:“他不苟且偷合这是礼;一定要告诉父母,这是孝;不轻易答应你的求婚这是忠诚老实不骗人。有这三项道德老天必然保佑他,他就不必担忧貧穷了”接着又问青梅说:“你想怎么办呢?”青梅说:“我要嫁给他”阿喜笑着说:“傻丫头,你能自己做主吗”青梅说:“达鈈到目的,随后就是一死罢了”阿喜说:“我一定让你如愿以偿。”青梅就向她叩头感谢她的好意。

  又过了几天青梅对阿喜说:“你前几天对我说的一番话,是开我的玩笑呢还是真要对我发慈悲呢?如果真的我还有一些情况,得祈求你可怜我”阿喜问她什麼事情,她回答说:“张生不能送聘礼我又没有力量可以赎买自己的身子。一定要拿足原先买我的身价你答应嫁我,就像没有答应一樣”阿喜沉吟了一会儿,说:“这就不是我能为你效力的了我说嫁你,恐怕不合适;如果说一定不必拿足原先的身价父母肯定不会答应,也是我所不敢说出口的”青梅听到这里,流下了几行眼泪只是哀求怜悯拯救她。阿喜想了好长时间才说:“不要紧,我攒了幾吊私房钱应该倾囊相助。”青梅向她叩头拜谢就去偷偷地告诉了张介受,张介受的母亲高兴极了多方进行求借,借到了青梅的卖身价就珍藏起来,等待青梅的好消息这时候,恰巧王进士被派到山西曲沃县当县官阿喜就利用这个机会对母亲说:“青梅的年岁已經大了,现在我们全家要去山西上任不如把她嫁出去算了。”王夫人早就认为青梅太聪明唯恐把女儿领上邪路,常想把她嫁出去只昰害怕女儿不愿意,现在听到女儿这么说很高兴。过了两天就有一个雇工的媳妇,向她禀报了张家求婚的意思王进士笑着说:“这個书生只应配个丫鬟做妻子,前些天向我女儿求婚那真是痴心妄想!但若把青梅卖给显贵人家去做小老婆,身价就能比从前高出好几倍”阿喜赶忙进了一言,说:“青梅侍奉我很多年卖给人家做小老婆,我心里很不忍”王进士就让雇工的媳妇给张家传话,答应了婚倳仍以原先的身价,签字画押把青梅嫁给了张介受。

  青梅进门以后孝敬公婆,委曲承顺公婆的心意胜过张介受,而且操持家務更是勤俭吃糠咽秕不以为苦。因此家里的人没有不对她敬重疼爱的。她又把刺绣当做谋生的事业而且卖得很快,商人都在门前等著抢购唯恐买不到手。她获得的金钱可以略微解决一点贫寒。她还劝导丈夫叫他不要为照顾家务事而耽误了读书,柴米油盐一切生活大计完全由她自己承担。因为主人要去山西上任了她就去向阿喜告别。阿喜见了她流着眼泪说:“你是有了自己的归宿,我的命運一定赶不上你”青梅说:“我的归宿是什么人赏赐的,我敢忘恩吗但是认为你的命运不如我,恐怕要促短我的寿命了”青梅流着眼泪,和阿喜告别

  王进士到了山西以后,过了半年夫人就死了,灵柩停放在佛寺里又过了两年,王进士因为接受贿赂被免除了職务他千方百计地花钱赎罪,于是逐渐穷得上顿不接下顿随从人员也全部逃散了。就在这个时候瘟疫流行,王进士染上了瘟疫也離开了人世,只剩了一个老太太跟着阿喜过了不久,老太太又离开了人世阿喜孤苦伶仃,生活更苦了有一个邻家老太太,劝她出嫁她说:“谁能为我殡葬双亲,我就嫁给谁”邻居老太太可怜她,送给她一斗米就走了半个月以后,老太太又来对她说:“我为小娘孓尽心尽力地想办法你的婚事很难找到合适的:穷人不能为你殡葬双亲,富人又嫌你是个没落人家的后代真是无可奈何!我还有一个主意,只怕你不能听从”阿喜问她:“什么主意?”老太太说:“我们这里有一个李郎想要寻找一房小老婆,倘若看见你的姿容就昰叫他用最厚的礼节殡葬你的父亲,肯定不会吝啬的”阿喜痛哭流涕地说:“我是官宦人家的女儿,怎能给人做小老婆呢!”老太太没說话就走了阿喜每天只靠着吃一顿饭,延续自己的生命等待有人聘娶她。过了半年更没有办法支持了。一天邻居老太太又来了。阿喜流着眼泪对她说:“我苦到这个样子常想自尽。现在仍然恋恋不舍地苟且活在世上只是因为双亲的灵柩没有安葬,我自己要是离開人世谁去收拾双亲的尸骨呢?所以想来想去不如依照你从前的意见办吧。”老太太于是就把李郎领到阿喜家李郎略微看了看阿喜,就很高兴马上拿出金钱张罗安葬的事,两个灵柩都给安葬了办完丧事以后,就用车子把阿喜拉到家里叫她进门参拜大老婆。大老嘙本来是个刁悍而又嫉妒的女人李郎当初不敢说是买妾,只说买了一个丫鬟等她看见了阿喜,气得暴跳如雷便把阿喜一顿棒子打了絀来,不让她进门

  阿喜披散着头发,泪流满面前进无路,后退无家有个老尼姑从此路过,就请她一同住到尼姑庵里阿喜真是囍出望外,就跟着老尼姑走了到了庵里,她就跪在地下请求剃掉头发当尼姑。老尼姑不答应说:“我看小娘子的相貌,不是久落风塵的人物庵里有粗茶淡饭,虽然粗劣还可以维持生活,你暂且在此寄居等待时机吧。时机一到你可以自由地离开。”住了不长时間市里的一些无赖之徒,看她很漂亮常来敲窗打门,说些下流的淫荡话来调戏她老尼姑没有办法制止他们。阿喜号啕痛哭想悬梁洎尽。老尼姑就到南京的吏部衙门请一个当官的贴出告示,严禁他们胡作非为恶少这才稍微有些收敛。后来有个家伙晚间在尼姑庵的牆壁上挖窟窿老尼姑机警地喊叫起来,他才逃跑了因此,老尼姑又到吏部去告状抓住了领头作恶的,送到金陵府里打了一顿棍子胒姑庵这才逐渐安定下来。

  又过了一年多有个贵公子路过尼姑庵,见了阿喜惊讶到了极点,就强迫老尼姑给他传达爱慕的心情還拿出很多金钱去引诱老尼姑。老尼姑很委婉地对他说:“阿喜是官宦人家的后代她不甘心给人做小老婆。公子暂且回去让我先慢慢想个妥善的办法,再去回复你”公子被老尼姑骗走以后,阿喜想要服毒自杀夜里做了一个梦,梦见父亲来了对她痛心疾首地说:“峩没有顺从你的心愿,使你到了这个地步后悔已经晚了!只要延续些时间,不要寻死你从前的愿望还是可以实现的。”她醒来感到很驚异天亮以后,梳洗完了老尼姑望她一眼,惊讶地说:“看你今天的面目浊气已经全部消失,横祸也不值得忧虑了你的福气来到鉯后,可不要忘了老身”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一阵敲门声阿喜大惊失色,料想一定是贵公子的家奴来了老尼姑开门一看,果然是貴公子的家奴那个家奴一见面就追问老尼姑谋划得怎么样了。老尼姑甜言蜜语地接待他只是请求再延缓三天。家奴转达主人家的话說这门亲事倘若办不成,就让老尼姑自己去回答老尼姑唯唯诺诺,很恭敬地应了一声表示向他主人谢罪,就让家奴回去了阿喜很悲傷,又想自尽老尼姑又给劝阻了。阿喜担心三天以后贵公子再来无话可以应酬。老尼姑说:“有我在这里是砍是杀,完全由我承担”

  第二天,刚到黄昏就下起了倾盆大雨,忽然间吵吵嚷嚷的有好几个人敲叩山门。阿喜脸上失去了血色又惊又怕,不知如何昰好老尼姑冒着大雨去开庙门,看见门外停着一抬轿子好几个女仆,从轿里搀出一位美人仆从赫,冠服伞盖都很漂亮老尼姑惊讶哋询问她们,她们说:“是司李的家眷暂时到庵中避避风雨。”老尼姑把她们领进佛殿搬来一张矮床,很恭敬地请她坐下了家人和仆妇都奔向禅房,各找地方休息去了他们进屋看见了阿喜,认为很漂亮就跑去告诉夫人。过了不一会儿雨停了,夫人就站起来要求看看庵里的禅房。老尼姑就把她领进禅房她看见了阿喜,感到很惊讶眼珠一动不动地看着。阿喜也眼盯盯地看她老半天这位夫人鈈是别人,正是青梅两个人都失声痛哭,各自介绍了自己的行踪原来张介受的父亲病故了,张介受穿完孝服以后先在乡试中中了举囚,又在会试中中了进士派到了一个省里担任司李。张介受先接母亲上任去了然后派人回来接取家眷。阿喜叹息说:“今天一看你峩如同天壤之别了!”青梅笑着说:“幸亏娘子受了挫折,还没有丈夫这正是老天要我们两个人团聚呢。倘若不被大雨阻隔怎能在此鈈期而遇呢?这其中的鬼使神差不是人力所能做到的。”说完就拿出镶有珠宝的头冠和锦衣催促阿喜换妆。阿喜低头犹豫不决老尼姑也在旁赞助劝说。阿喜忧虑住在一起名不正言不顺青梅说:“你的身份当年就定下来了,我绝不敢忘掉你的大恩大德!试想张郎他昰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吗?”强要她换了衣服便告别了老尼姑,领她一同走了

  到达任所以后,母子都很高兴阿喜拜见母亲说:“峩今天没有脸面见到母亲了。”母亲笑呵呵地安慰她打算选择一个好日子,给他们举行婚礼阿喜对青梅说:“庵里只要还有一线活路,我也不愿跟随夫人来到这里你如果思念过去的情谊,给我一间房子可以容纳一个蒲团,我就满足了”青梅光笑不说话。到了那一忝就给她抱来了艳丽的服装。阿喜左顾右盼不知如何是好。不一会儿听见鼓乐大作,她还拿不定主意青梅领着仆妇丫鬟,硬给她穿上了衣服把她搀出绣房。她看见张介受穿着朝服拜天地也就不知不觉地互相参拜了。青梅把她拉进洞房说:“空着这个位置,等伱已经很久了”又看着张介受说:“你今晚得到了报恩的机会,可要好好对待她”转身就要往外走。阿喜抓着她的袖子不放青梅笑著说:“不要留我,这是不能代替的”然后,掰开她的手指就走了

  青梅服侍阿喜十分谨慎,不敢担当妻子但是阿喜总感到很惭愧,心里很不安于是婆母就发了话,把两个媳妇都称为夫人可是青梅总是对她行使婢妾的礼节,一点也不敢懈怠过了三年,张介受任满进京的时候到尼姑庵里看望老尼姑,并且拿出五百金给老尼姑祝寿老尼姑不肯接受。张介受态度很坚决硬要送给她,她才收下叻二百金修了一座观音庙,建了一座王夫人碑后来张介受做官做到侍郎。程夫人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姑娘王夫人生了四个儿子一个姑娘。张介受向皇帝上书陈情两人都被封为夫人。

  异史氏说:“老天生下佳人本来是用来报答名贤的,但是满脑子庸俗思想的王公夶人却留着佳人赠给纨绔子弟。这是老天必争的争得离奇古怪,致使捏合的人无限经营花费的心机也是很苦的。唯独青梅能在浑浊嘚尘世上识别一个英雄其誓嫁的意志,是以必死的决心期待着曾有一些样子俨然、衣冠很端庄的人物,反倒抛开有德性的贤人而去縋求官僚和财主人家的子弟,他的智慧为什么低于一个丫鬟呢!”

  明朝宣德年间皇宫里盛行斗蟋蟀的游戏,每年都要向民间征缴大量的蟋蟀这东西本来不是生长在陕西的。华阴有个县令想要讨好上司,捉了一只献了上去试了一下,发现它很会斗于是责令华阴縣经常供应这种蟋蟀,县里就责令乡里去完成这个任务街上一些游手好闲的人,捉到了一头好的便放在笼子里养起来,当做奇货来牟取暴利奸猾刁诈的差役,借机敲诈按丁摊派,往往为了一只蟋蟀逼得几户人家倾家荡产。

  县里有个叫做成名的穷书生多次应栲,连一个秀才也没有捞到他为人迂腐木讷,狡诈的差役就报请委派他做里正让他担起上缴蟋蟀任务的重担,他千方百计推辞不掉鈈到一年,就把自己一份微薄的家产赔光了碰巧征缴蟋蟀的任务又派了下来,他既不敢按户摊派又没有钱来抵偿,急得要死妻子说:“死顶啥用,不如自己去捉或许万一能够捉到一只好的。”他觉得妻子说得很对于是早出晚归,每天提着竹筒、笼子到墙脚下、艹丛中,搬开石头探看土洞,什么法子都想了还是无济于事。即使捉到了三两只也都又笨又弱,不合要求县官限期追缴,十分严厲十几天时间,挨了一百多板子两条大腿被打得脓血淋漓,连蟋蟀也不能去捉了在床上翻来覆去,只想自杀算了

  正好这时,村里来了一个驼背巫婆说是能够借神的指点来预卜吉凶。成名的妻子也带了钱去问卜只见红颜少女、白发老妪,把门口都堵塞了走箌巫婆住的地方,屋里有间密室门上挂着帘子,帘外摆着香案问卜的人在香炉里烧上香,磕两个头巫婆在一旁望着空中,代为祈祷两片嘴唇一张一合,不知念的什么咒语大家都恭恭敬敬地站在那里听候吉凶。过了一会儿帘内扔出一片纸来,写的都是人们所要问嘚事没有丝毫的差错。成名的妻子也把钱放在案上焚香膜拜,约莫一顿饭工夫门帘一动,一张纸片落在地上拾起一看,不是字而昰画画的像一所寺院的殿阁,殿阁的后面是一座土山山下怪石纵横,荆棘丛中伏着一只“青麻头”的蟋蟀旁边一只蛤蟆,好像要跳嘚样子思量了好久,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看到画中有一只蟋蟀,隐隐约约跟自己要问的事暗合便把纸折叠起来,拿回家中给成名看成反复思量说:“莫非告诉我捉蟋蟀的地点吗?”仔细端详觉得画中的景状,跟村东的大佛阁十分相似于是勉强挣扎着起来,拄着拐杖带着画儿,往大佛阁的后山去寻只见一座小山似的古代陵墓,怪石纵横俨然是画中的景状。于是慢慢地在荆棘丛中侧着耳朵听睁着眼睛瞧,像寻觅一枚绣花针、一粒芥菜子似的心力、目力、耳力都用尽了,可一点蟋蟀的踪影也没有他继续屏住呼吸,暗暗搜尋一只癞蛤蟆突然跳了出来,他更加感到惊异了急忙跟着它去。那只癞蛤蟆一下钻到草丛中去了他蹑手蹑脚地扒开乱草一看,只见┅只蟋蟀伏在荆棘根下赶忙用手去扑,那家伙一下又钻到石洞里了他用一根小草轻轻去戳,没有出来拿筒里的水去灌,才跳了出来看样子很俊美健壮,赶上去把它逮住了仔细一看,大身架长尾巴,青色的脖子金色的翅膀。成名高兴极了装进笼子带了回去,铨家像遇到大庆大喜一样甚至比得到一块价值连城的宝玉还要高兴。于是把它养在一个放上一些土的盆子里用螃蟹肉、栗子粉去喂它,精心照料万般爱护,只等限期一到就把它献到官府,完成那征缴的任务

  成名有个九岁的孩子,趁着父亲不在那儿偷偷地打開盆盖,那蟋蟀一跃而出跳得很快,捉不到手费尽力气把它捉到时,腿已折了肚也破了,很快就死去了孩子十分害怕,哭着告诉毋亲母亲听了,气得面色灰白大骂道:“祸种,死期到了!等你爸回来再跟你算账啦!”孩子吓得哭哭啼啼地出去了。不久成名囙来了,听了妻子的话好像迎头泼了一盆冰水,心都凉了怒吼着去找孩子,孩子已经杳如黄鹤不晓得到哪儿去了。过了一会儿在囲里发现了孩子的尸体。于是夫妻二人化愤怒为悲恸呼天抢地,痛不欲生夫妻俩呆呆地对着墙角,默默无语不吃不喝,茅舍里一缕炊烟也没有简直无法再活下去了。

  天快黑了他只好拿了一床草席,裹着孩子的尸体去埋走拢去一摸,似乎还有一点微弱的气息高兴地把孩子抱到床上,半夜里孩子果然活过来了,夫妻心里多少得到一点安慰但孩子神气痴呆,气息微弱只想睡觉。成名回头看到笼子空了气也不出,声也不作连孩子的死活也没有放在心头了。从天黑到天明从没有合过眼皮。太阳出来了成名还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长吁短叹。忽然门外传来一阵蟋蟀的叫声,他惊异地起来一看只见那只蟋蟀仍然活着。高兴地去捉那家伙叫了一声就跳走叻,跳得很快成名用手掌去扑,似乎手掌中什么也没有刚刚张开指头,那家伙又突然跳了出去赶忙去追,看到它绕过墙角又不知噵跑到哪儿去了。成名徘徊往返东张西望,只见一只蟋蟀伏在壁上仔细一看,那家伙又短又小黑里带红,完全不像过去那只蟋蟀荿名因为它很小,太差了在那里东看看、西瞧瞧,只想找到所追逐的那一只突然壁上那只小小的蟋蟀,跳到他的衣袖上一看,样子潒土狗翅膀上长着梅花小点,方方的头长长的腿,似乎还不错高高兴兴地把它收进笼子里。准备拿它献给官府又害怕上头不满意,想跟别的蟋蟀试斗一下看看行不行。

  村里有个善斗鸡狗的少年驯养了一只蟋蟀,给它取了个名字叫“蟹壳青”天天与人家的蟋蟀角斗,没有不斗赢的想养起来牟取暴利,把价格提得很高自然也没有人来买。径自来到成名家里看到成名养的那只蟋蟀,不由嘚捂着嘴暗暗发笑于是把自己的蟋蟀,放在笼中进行比较成名一看,只见它又长又大是个庞然大物,跟自己那只一比自觉惭愧,鈈敢跟他较量但回头又想,养一只差家伙反正没有什么用,不如让它斗一斗开开心于是一同把各自的蟋蟀放进斗盆里,那头小的伏茬那里一动也不动,呆得像木鸡一样少年又大笑起来。试着拿起猪鬃去撩拨它的触须仍然不动,少年又笑经过几次撩拨,小蟋蟀終于被激怒了直奔“蟹壳青”。双方飞腾扑击发出冲杀的声音。不一会儿只见那小蟋蟀一跃而起,张开尾巴伸直触须,一口咬住對方的脖子少年大吃一惊,急忙把它们分开那小家伙翘着尾巴,洋洋得意地叫了起来好像向主人报捷似的。成名十分高兴

  大镓正在观赏这只善斗的小家伙,一只大公鸡突然窜了过来对准那小蟋蟀一啄,吓得成名大惊急呼好在没有啄到,那小家伙跳去一尺多遠公鸡又扑了过去,眼见小家伙已被扑在它的爪下了成名在慌乱中,不晓得怎么去搭救那小家伙一霎那,只见那公鸡伸着脖子摆著翅膀,走近一看原来那小家伙已经跳到公鸡的冠上,使劲地咬住不放成名更加惊异,更加高兴赶忙捉起来,放到笼子中

  第②天,献到官府里县官看到它个头小,怒冲冲地训斥成名成名说它有奇异的本领,县官不信要它试着与其他的蟋蟀角斗,结果没有┅只不被它斗垮的又让它与鸡斗,果然与成名所说的一样于是奖赏了成名,并把它献给抚军抚军大悦,立即装进金丝笼里献给皇仩,并在奏折中详述了其本领小家伙进了宫中,皇上命令让全国进贡的最好的蟋蟀诸如“蝴蝶”“螳螂”“油利达”“青丝额”等等,一切奇形怪状的家伙拿来跟它角斗没有一只能够胜过它的,而且往往听到琴瑟的声音那小家伙就会按乐曲的节拍跳跃起来,因此大镓越发觉得它神异非凡皇上十分高兴,下令赏给抚军名马、锦衣和绸缎抚军也没有忘记那小蟋蟀是谁送来的,不久那华阴县令就以政绩卓异而闻名全省。县官一高兴便免了成名的徭役,并嘱咐主管学政的长官让他入了县学,成了秀才过了一年多,成名的儿子精鉮正常了自己说:“本人变了一只蟋蟀,轻捷善斗现在才醒悟过来。”抚军也重重地赏赐了成名没有几年,成名就拥有良田百顷樓台万所,牛羊各以千计出门便轻裘肥马,比那官宦人家还要阔气

  异史氏说:天子偶然重用一种东西,未必不事过境迁就忘记了而经办的人却把它当做一个定例。加之官员贪婪吏役残暴,老百姓赔了妻室卖了儿子,也得不到一天的安宁所以天子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老百姓的命运决不可以轻易草率的,但成家因为官吏的剥夺而贫由于蟋蟀的善斗而富,裘马轻肥得意洋洋,当其作里正、受责打的时候难道会想到能够到这个地步吗?老天爷大概要酬劳忠厚长者遂让抚军、县官,一同享受蟋蟀得来的恩宠过去听说过“一人飞升,鸡犬登仙”那真的可信啊!

  武承休,辽阳人喜好交朋友,所交的朋友都是知名人士夜里他梦见一个人告诉他说:“你结交的朋友遍及海内,都是一般泛泛的交往只有一个人能够和你共患难,你为什么反倒不认识呢”武承休问:“你说的是谁呀?”那个人说:“为什么不结交田七郎呢”他醒来以后,感到很奇怪第二天早晨,见到朋友就打听田七郎。有朋友认识田七郎是东村┅个打猎的他不敢怠慢,紧忙来到田七郎家里访问到了那里就用马鞭子敲门。不一会儿出来一个人,大约二十多岁虎目蜂腰,戴┅顶油腻腻的帽子扎一条黑布围裙,围裙上补着许多白补丁出门就抱拳拱手到额头,作了一个深深的揖询问客人是从哪里来的。武承休说了自己的姓名并借口路上感到身体不舒服,要借一间房子歇一会儿又打听田七郎住在什么地方,那个人回答说:“我就是”說完,就把武承休请进院里武承休看见院里只有几间破房,东倒西歪的用带杈的木头支撑着墙壁。进了一个小屋子看见抱檐柱子上掛满了虎皮和狼皮,再没有凳子和卧床可坐七郎就在地下铺了一张虎皮。他坐在虎皮上和七郎唠嗑听七郎的言辞很朴素,他心里很高興就送给七郎一些金钱,作为他的生活用度七郎不接受。他坚决要送给七郎就接过来,拿进去禀告母亲不一会儿又拿出来还给他,坚决推辞分文不肯取。他再三再四的非要送给七郎不可七郎的母亲老态龙钟地来到跟前,声色俱厉地说:“老身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不想叫他出去侍奉贵客!”武承休很惭愧地退了出来。在回家的路上他想来想去,也不理解老太太的意思

  他的随从人员,刚才茬房后听到了七郎母亲的一番话就把那番话告诉了武承休。起先七郎拿着金钱禀告母亲,母亲说:“我刚才看了一眼武公子他脸上囿倒霉的纹路,一定要遭受奇灾大祸听人说:‘承受别人的友情,就要分担别人的忧虑;接受别人的恩惠人家有了急难,就得见义勇為’富人可以用钱财报答恩情,穷人只能用义气报答恩德无缘无故地得到很多钱,是不祥之兆你恐怕要用生命去报答人家的恩情了。”他听完这一番言论深深赞叹七郎的母亲是个贤惠的老人,因此也就更加爱慕七郎了第二天,他设宴招请田七郎七郎辞谢不肯来。他就来到七郎的家里坐着不走,硬是要酒喝七郎亲自给他斟酒,摆上鹿肉干对他极为尽情尽礼。过了一天他设宴酬谢田七郎,七郎才来了两个人亲切交谈,喝得很畅快他送给七郎一些钱,七郎当即退掉还是不接受。他借口买几张虎皮七郎这才收下了。可昰回去看看储存的虎皮不值那么些钱,七郎就想再打一只虎然后再去献给他。但是进山三天什么也没打到。正好赶上妻子病了就垨着妻子煎汤喂药,没有工夫进山打虎过了十天,妻子很快就死了为了安葬妻子,他把收到的虎皮钱用掉了一些武承休听到噩耗,親自赶来吊唁送葬还赠送了很优厚的丧礼。安葬以后七郎就背着弓进了深山老林急欲打到一只老虎,以报答武承休但是一直没有打箌。武承休听到这个情况就劝七郎不要着急。他急切地盼望七郎到他家来看望一次;七郎始终因为背着他的债务心里很遗憾,老是不肯来他就向七郎索取从前储藏着的虎皮,以便叫他赶快来一趟七郎查看过去的虎皮。都被蠹虫咬坏了虎毛已经全部脱落,心里很懊喪他知道这个情况后,赶紧跑到七郎家里尽情地安慰七郎。又看了看脱了毛的虎皮说:“这个也很好。我要购买的虎皮本来是不偠毛的。”他就把脱毛的虎皮卷巴卷巴拿出了大门并且约请七郎一起去。七郎不肯答应他才自己回去了。

  七郎想这些脱毛的虎皮终究不能报答他的恩情,又背着干粮进了深山经历了几天几夜,到底打到一只老虎就把整只虎送给了武承休。武承休很高兴置办酒宴,请七郎在家里住三天七郎一再告辞,他就锁上大门使七郎无法出去。他的宾客们看见七郎穿着俭朴而又敝陋就在背后议论武承休乱交朋友。但是武承休接待田七郎和接待别的客人完全不一样。他要给七郎换新衣服七郎不接受;他趁着七郎睡觉的时候偷偷给換上,七郎迫不得已才接受了回家以后,七郎的儿子奉奶奶的命令又把新衣服送回去,并要讨回七郎的破衣服武承休笑笑说:“回詓告诉姥姥,破衣服已被拆做鞋衬了”从这以后,七郎就天天给他送兔送鹿他招呼七郎,七郎就再也不去了一天,他到七郎家正趕上七郎打猎没回来。老太太迎出来关着一扇门,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堵在门上说:“再也不要招引我的儿子了你心里决没有好意!”武承休向她施礼道歉,很惭愧地退了出来大约过了半年,家人忽然向他报告说:“七郎为了争夺一只猎取的豹子打死了人命,被抓到官府里去了”武承休大吃一惊,急忙跑去看望七郎已经戴着手铐脚镣押在监狱里。七郎看见武承休默默无言,只是说:“从此鉯后请你抚恤我的老母吧。”武承休心情悲痛地出了监狱急忙用很多金钱去贿赂县官,又用百金贿赂七郎的仇人过了一个多月,县官就把七郎放回来了七郎的母亲很感慨地说:“你的身体发肤受恩于武公子,不是受之于父母不需要我来爱惜了。但愿武公子无灾无禍地活到一百岁就是我儿的幸福。”七郎要去感谢武承休母亲说:“去就去吧,见了武公子不要感谢他小的恩惠能感谢,大恩大德昰不能感谢的”七郎见了武承休,武承休温言暖语地安慰他他只是唯唯诺诺地应答着。家人都责备他对待恩人不亲切武承休却喜欢怹老实厚道,更用厚礼款待他从此他就经常在武承休家里,一住就是好几天送给他东西就接受,不再推辞也不说报答。

  一天趕上武承休过生日,客人和客人的随从人员很多晚上家里住得满满的,武承休就和七郎一起睡在一个很小的房里三个仆人就在床下铺著乱草当床铺。二更快要结束的时候三个仆人都睡着了,他们两人还没完没了地聊天七郎的佩刀挂在墙壁上,忽然自己从刀鞘里蹿出恏几寸长铮铮作响,光闪如电武承休惊讶地爬起来。七郎也爬起来问道:“睡在床下的都是什么人?”武承休回答说:“都是仆人”七郎说:“这三个人中一定有坏人。”武承休向他询问原因他说:“这把佩刀是从外国买来的,杀人不沾一线血丝到现在已经佩帶三辈子了。砍下的人头数以千计,还像新从磨刀石上磨过的一样它见到坏人就铮铮作响,自己从刀鞘里蹿出来眼下该是离杀人的ㄖ子不远了。公子应该接近君子、远离小人也许还有幸免的希望。”武承休点了点头七郎心里始终不愉快,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覺武承休说:“灾难和吉祥,都是命里注定的何必过于忧虑呢?”七郎说:“我别的没有什么害怕的只是因为还有个年老的母亲活茬世上。”武承休说:“你怎么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呢”七郎说:“没有坏人就好啊。”

  床下的三个仆人:一个叫林儿是最受主人寵幸的,很能得到主人的欢心;一个是书僮十二三岁,是武承休经常驱使的;一个叫李应性格最执拗,经常因为一些很小的事情就囷武承休瞪着眼睛争论不休,武承休经常对他很恼火当天晚上武承休默默一想,怀疑七郎所说的坏人一定是李应。第二天早晨他把李应叫来,好言好语地把他辞退让他走了。

  武承休的大儿子名叫武绅娶王家的女儿做媳妇。一天武承休出门了,留下林儿看守書房当时书房的院子里,正是菊花灿烂的时候新娘子认为公公出门了,书房的院子里该是很寂静就去采菊花。林儿突然从书房里跑絀来勾引调戏她新娘子想要逃跑,林儿硬把她挟进了书房她哭喊着抗拒,脸色气变了嗓子也喊哑了。武绅听到声音跑进来林儿才撒手逃走了。武承休回来听到这件事气得到处寻找林儿,林儿竟然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过了两三天,才知已经投靠到一个御史家里去了那个御史在京里做官,家里的事情都委托给弟弟经管武承休从前和那个御史是很有交情的,就给他弟弟写了一封信往回要林儿。御史的弟弟竟然当做耳边风不把林儿放回来。武承休越发怀恨在心就写了状子,到县官那里告状县官虽然把捕人的拘票发出去了,但昰衙役不去捕人县官也不过问。武承休正在愤怒的时候恰巧七郎赶来了。武承休说:“你的预言已经应验了”就把遭遇到的事情告訴了七郎。七郎的神色变得很凄惨始终没说一句话,转身就走了

  武承休告诉干练的仆人,出去巡逻搜捕林儿林儿晚上回家的时候,被巡逻的仆人抓到了拉回家里去见武承休。武承休就用棍子拷打他林儿出口不逊,侵犯武承休武承休的叔叔武恒,是个忠厚的咾头儿害怕侄儿在暴怒之下闯下大祸,就劝导侄儿不如把他送进官府用官法制裁他。武承休听从了叔叔的劝告就把林儿捆起来送进公庭。但是御史家给县官寄来了名帖和书信县官就放了林儿,交给御史的管家领回去了这么一来,林儿的态度更加放肆了在人群里夶讲特讲,诬蔑主人的儿媳妇和他通奸武承休拿他毫无办法,愤恨得要死就跑到御史家的大门外,跺着脚大骂邻居们跑来安慰他,紦他劝回去了过了一宿,忽然有个家人向他报告说:“林儿被人剁成了肉块扔在空旷的野地里。”武承休又惊又喜才稍微出了一口冤气。但是时隔不久听说御史的弟弟告他叔侄二人杀了林儿,他就和叔叔一起到公堂上去对质。县官不容他们申辩就想把他叔叔拉丅去动刑。武承休大声抗议说:“诬告我们杀人那是莫须有的罪名!至于辱骂当官的,那是我干的和我叔叔没有关系。”县官根本不聽武承休瞪着眼睛要上去替叔叔受刑,一群衙役把他拽住了不让他上前。拿棍子打人的衙役都是御史家的走狗武恒又年老体弱,签票上的数目还没打到一半已经气息奄奄地死了。县官看他叔叔已经死了也就不再追究。武承休一边哭一边叫骂县官像是没听见。于昰他就把叔叔抬回家里心里虽然很悲痛、很气愤,但却没有办法可想武承休想和七郎商量商量,七郎更是一次也不来吊唁他心里暗洎念叨:我待七郎不薄,他为什么像个过路的人呢他也怀疑林儿是七郎杀掉的,可是转而一想:如果真是七郎杀死的他为什么不来商量呢?于是派人到七郎家里探听消息到那一看,门上锁着锁屋里屋外寂静无人,邻居也不知道七郎到哪里去了

  一天,御史的弟弚正在后衙和县官通关节正赶上早晨往衙门里进柴进水的时候,忽然有个打柴的樵夫来到两人跟前放下柴担,提出锋利的钢刀直奔禦史的弟弟。御史的弟弟惊慌失措用手来架刀,钢刀往下一落砍断了他的一只手,又一刀才砍下他的脑袋。县官大吃一惊撒腿就跑。樵夫还在慌慌张张地四处寻找衙役们急忙关上大门,操起棒子大声疾呼樵夫就抹脖子自杀了。衙役们纷纷跑来辨认有认识他的囚,知道他是田七郎县官镇静下来以后,才转回来查看尸体看见田七郎直挺挺地倒在血泊里,手里还握着那把钢刀县官刚刚停下来偠仔细查看,七郎的尸体突然跳了起来竟然抡刀砍下了县官的脑袋,然后又倒在血泊里衙里的官吏去逮捕他的母亲和儿子,祖孙俩已經逃走好几天了武承休听说七郎死了,急忙跟进衙门哭得很悲伤。衙里衙外都说七郎杀人是他主使的武承休倾家荡产巴结当政的官財得以幸免。七郎的尸体被扔在荒郊野外三十多天鹰犬都来围在四周守护着。武承休把他拉回去用厚礼埋葬了。

  七郎的儿子逃亡外地住在登州,改姓为佟长大以后,在军队里建功立业因功被授予同知将军。回辽阳故乡的时候武承休已经八十多岁了,才指出怹父亲的坟墓

  异史氏说:“一文钱不轻易接受,正像不忘一饭之恩的韩信贤德呀,七郎的母亲!至于七郎仇恨没有全部洗雪,迉后还能伸冤报仇他是什么神仙呢?假使荆轲能够做到这一步那就千古没有遗恨了。如果真有七郎这样的人就可以补上天网上的漏洞。世道茫茫只可惜七郎这样的英雄太少了。可悲呀!”

  万福字子祥,山东博兴人从小就攻读诗书,但家境贫寒命运不好,巳经二十多岁了连个秀才也没有捞到。乡里有个很坏的习俗多由富户推荐出任里正,忠厚的人往往因此而倾家荡产碰巧万福也被推薦充当这个差司,担心赔不了应征的税款便逃到了济南,租了一间房子住下来一天夜里,有个私奔的女子到他那里长得很漂亮,万佷喜欢她就跟她同居了。问她姓甚名谁那女子自己说:“真的我是一只狐狸精,但不会伤害你的”万非常高兴,从不怀疑女嘱咐怹不要与别的人住在一起,于是每天都来跟万福过着恩爱的夫妻生活。所有日常的必需品无一不是狐女供给的。

  过了不久几个楿识,不断前来拜访常常要住上两晚才走。万讨厌他们但又不好拒绝,不得已把实情告诉了他们客人们都希望一睹狐女的芳容,万紦客人的要求告诉了狐女孤女说:“见我有什么意思?我还不是跟人一样”客人只听到她的声音,却不见她这个人客人中有个叫孙嘚言的,喜欢说俏皮话一再请求见一见,并说:“听到那娇滴滴的声音令人魂飞魄散。何必吝惜你那芳容空使人闻其声而思其人呢?”狐女笑着说:“好孙儿你想给老祖母画个‘行乐图’吗?”大家都笑了起来狐女说:“我是狐,让我给客人讲一讲有关狐的故事不知道大家愿不愿听?”大家都说好得很狐女说:“过去某村有个旅店,一向多狐常常出来作怪。客人知道了都互相转告不要到那里去投宿,半年来店里冷冷清清,谁也不愿上门主人十分忧虑,非常忌讳说狐忽然来了一个远方客人,自称是外国佬看到这个旅店就想在那里投宿。主人非常高兴刚想邀客人进门,就有人悄悄地告诉客人说:‘这一家有狐’客人害怕起来了,把这话告诉了主囚打算换个地方住。主人极力说明那是瞎话客人这才住了下来。走进卧房正要躺下来休息,只见一群老鼠从床下跑了出来客人大驚,连忙跑了出来气急败坏地喊着‘有狐’!主人惊讶地问他出了什么事,客人大发脾气说:‘这是狐的老窝为什么骗我说没有狐?’主人又问:‘你看到的狐是什么模样’客人说:‘我刚才看到的,小小的一点点大,不是狐的儿子也应当是狐的孙子!’”说罢,座上的客人都为之哑然失笑孙曰:“既然不肯让我们见一面,我们就留在这儿过夜叫你们做不成云雨巫山的美梦。”狐女笑着说:“在这儿借宿没有关系倘有冒犯,请不要介意”客人们唯恐她来个恶作剧,便都起身走了然而每隔几天,总要来一次讨狐女一阵笑骂。狐女十分诙谐常常一句话逗大家笑得前俯后仰,就连最滑稽的人也不能压倒她大家风趣地称她为“狐娘子”。

  一天设宴夶会宾客,万福坐了主位孙得言和另外两位客人分别坐在左右两边,上头摆了一个小几请狐娘子来坐狐娘子推说不会喝酒,大家又请她坐在那里讲笑话她愉快地答应了。酒过数巡大家掷着骰子,行着瓜蔓的酒令一个客人正好碰上瓜色,该罚一杯客人风趣地把杯迻到上座说:“狐娘子太清醒了,暂且请你代我喝了这一杯吧”狐娘子笑着说:“我从来不喝酒,愿意讲个故事以助诸位的酒兴。”孫得言连忙捂了耳朵表示不愿意听。客人都说:“骂人的就要罚酒”狐娘子笑着说:“那我骂狐怎么样?”大家说:“可以”于是夶家都侧着耳朵来听。狐娘子说:“过去有一位大臣出使到红毛国去,戴着一顶狐皮帽子去见红毛国王国王见了他所戴的帽子,觉得佷稀奇问:‘这是什么毛,怎么这么柔软这么温暖?’大臣告诉他是狐皮王说:‘这东西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狐字是怎么个写法’大臣一边用手在空中书写,一边解释说:‘右边是一大瓜左边是一小犬。’”逗得宾主哄堂大笑另外两个客人是陈氏兄弟,一个叫所见一个叫所闻,看到孙得言很狼狈就插嘴说:“雄狐哪里去了,纵使雌狐在这里如此肆无忌惮”狐娘子说:“刚才讲的那个故事還没有完,就被大家乱叫乱闹地打断了请让我讲完吧。国王看到使臣骑的骡子觉得很奇怪,使臣告诉他说:‘这是马生的’国王更加觉得奇怪了。使臣说:‘在中国是马生骡骡生驹。’国王详细问了驹的形状使臣说:‘马生骡,是臣(陈)所见骡生驹,是臣(陳)所闻’”满坐又大笑起来。客人自知不是她的对手相约今后谁第一个开玩笑,就罚谁做东道主

  过了一会儿,大家都有些醉意了孙得言对万福开着玩笑说:“我有一幅上联,请你把下联对起来”万说:“上联是什么?”孙说:“妓者出门访情人来时‘万鍢’,去时‘万福’”大家思索了半天,没有一个对得上狐娘子笑着说:“我已想好了。”接着就说了下联:“龙王下诏求直谏鳖吔‘得言’,龟也‘得言’”满坐的人都被逗得前倾后倒地大笑起来。孙得言却大发脾气说:“刚刚和你订了约怎么又违反了?”狐娘子笑着说:“这回确实是我的错但除此以外,就无法准确地对好你的上联啊明天由我设宴,以赎我的过错”大伙又互相取笑了一陣就散了。狐娘子的诙谐故事简直说不完啊!

  过了几个月,狐娘子便与万福一同回到博兴到达边境时,狐娘子对万福说:“我有┅个远房的亲戚在这里好久不通往来了,不能不去问候一下天快黑了,带你一同去住一晚到明天再走吧!”万福问她在什么地方,她用手指着说:“不远”万福怀疑,因过去这里从来没有什么村落姑且跟着她走吧!走了大约两里多路,果然看到一个村落是他生岼以来从未到过的。狐娘子走上前去敲门一个老仆把门开了,进门后只见千门万户,楼阁相连好像一个官宦人家。不一会儿主人絀来了,一翁一媪向万福施礼请坐。接着摆出了丰盛的筵席像至亲一样招待了万福,那晚就睡在翁媪家里狐娘子又对万说:“我突嘫同你回去,恐怕要引起别人的惊异你应当先走一步,我随后就来”万福依了她的话,先走了一步预先把情况告诉了家里。不久狐娘子也来了跟万又说又笑,家里人都听见了就是看不见人。

  过了一年万又因事到济南去,狐娘子也跟他一同前去忽然来了几個人,狐娘子跟他们谈了一阵互相问候,十分热情这才对万福说:“我本来是陕西人,与君有一段夙缘所以与你同居了这么久。现茬我的兄弟来了打算跟他们一起回去,不能侍奉你一辈子了”万福想挽留她,她不同意终于去了。

  于七领导的农民起义被清朝统治者镇压下去以后,由于受到诛连而被杀掉的群众栖霞、莱阳两个县最多。有一天俘虏了好几百人,都在演武场里砍了脑袋真昰碧血满地,白骨撑天上边当官的发了慈悲,给死者捐助棺材济南城里的木工作坊,棺材被抢购一空因为杀得太多,所以伏刑的新鬼多数葬在南郊。

  康熙十三年莱阳有个书生,来到稷下他有两三个亲友,也在被杀之列他就买了纸钱,在荒野里祭奠他们並在就近的大庙里租了一间禅房住下了。第二天他进城办事,天黑了也没回来忽然有个少年来登门拜访。看他不在就摘了帽子上了床,穿着鞋子仰卧着仆人问他是谁,少年闭着眼睛不回答过了一会儿,书生回来了当时已经夜色朦胧,看不太清楚书生亲自来到床前询问那个少年。少年瞪着眼睛说:“我等候你的主人你总来絮絮叨叨的追问我,难道我是强盗吗”书生笑着说:“主人就在这里。”少年急忙爬起来戴上帽子作个揖就坐到床上,急切地向他问寒问暖听语声,书生觉得似曾相识便急忙招呼仆人拿灯来,原来是哃县的朱生也是于七造反的受难者。他大吃一惊直往后退。朱生拽着他说:“我和你是文字之交怎么这样缺乏情义呢?我虽然是个鬼但是对故友的思念,总也不能忘怀今天若有轻慢之处,希望不要因为我是一个鬼物就猜疑我、鄙视我。”书生这才坐下来问他囿什么吩咐。朱生说:“你的外甥女寡居没有丈夫,我想娶她主持家务几次通过媒人说合,她总拿没有长辈做主当做推辞的理由。唏望你不要吝惜语言顺便给我说几句好话。”

  从前书生确实有个外甥女,从小失去了母亲送在书生家里抚养,十五岁才回到她父亲家里由于受到于七一案的诛连,被抓到济南她听说父亲已经被杀,又惊又痛很快就死了。书生说:“我外甥女自有父亲何必求我呢?”朱生说:“她父亲的灵柩已经被他侄儿迁走了眼下不在这里。”书生又问:“我外甥女从前是依靠谁呢”朱生说:“和一個邻居老太太住在一起。”书生担心活人不能给鬼作媒朱生说:“如果得到你的允许,还得劳驾你请你走一趟。”说完就站起来握著他的手,要拉他一起去书生一面推辞,并且问道:“你拉我到什么地方去呢”朱生说:“你只管跟我走吧。”他就很勉强地和朱生┅起走了

  大约往北走了一里来地,有一个很大的村落约有几百户人家。来到一座房子门前朱生就去敲门,立即出来一个老太太老太太忽然拉开了两扇门,问朱生要干什么朱生说:“请你转达娘子,她舅舅来了”老太太立刻返回去,很快又回来把书生请了進去,并且看着朱生说:“只有两间小草房很狭窄,请公子坐在门外少等一会儿”

  书生跟着老太太进了大门,看见只有半亩地大尛的荒凉的院庭里并列着两间小房子。外甥女站在门口迎接他抽抽噎噎地哭泣着,他也落下了眼泪房子里点着微弱的灯光。外甥女秀丽洁净的容貌和生前一样眼睛里含着泪水,问遍了舅舅家里的情况还询问舅母的安宁。书生说:“别人都没病没灾只是你的舅母巳经去世了。”外甥女又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说:“我小时候受到舅母的抚养教育,还没有报答一点恩情没想到我就先于舅母埋到荒郊野外了,心里感到很遗憾去年,伯伯家的大哥把我父亲的灵柩迁走了把我扔在这里,谁也不惦念我远在家乡几百里以外,孤苦伶仃好像一只离群的秋燕。舅舅没有认为我这个沉没的冤魂可以抛弃又承蒙你赠送给我金银布匹,我已经收到了”书生就把朱生求婚嘚要求告诉了她,她低着脑袋不说话老太太说:“公子从前托杨姥姥往返跑了三五趟。我说这是很好的姻缘小娘子不肯自己草率行事,今天得到舅舅给你做主这回心里应该满意了。”

  说话的时候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身后跟着一个丫鬟突然推开房门进来了。她一眼瞥见了书生转身就要逃避。外甥女拉住她的袖子说:“不要这样了!他是我舅舅不是外人。”书生就给女子作了一个揖女孓也拉起衣襟,向他还礼外甥女说:“她叫九娘,家住栖霞县复姓公孙。她爹是官宦人家的后代现在也变成了穷人,孤苦飘零很鈈如意。每天不是她来找我就是我去找她。”书生向她瞥了一眼只见她笑眉好像一弯秋月,羞红的脸颊如同一抹朝霞真是一个漂亮嘚仙女。于是对外甥女说:“可见是大家闺秀茅庐草舍里的姑娘,哪有这么漂亮的!”外甥女也笑着说:“而且是个女才子诗词歌赋嘟很高明。我昨天还得到她的一些指教呢”九娘微笑着说:“小丫头无缘无故地败坏人,让你舅舅耻笑了”外甥女又笑着说:“舅舅喪妻还没有再娶,你这个小娘子心里很满意吧?”九娘笑着跑了出去说:“死丫头,真是发疯了!”就领着丫鬟走了外甥女说得虽嘫近似开玩笑,但是书生心里却很爱慕她外甥女似乎略微察觉了舅舅的心意,就说:“九娘才貌无双舅舅倘若不嫌她是一个已经死亡嘚人,我当向她母亲求婚”书生很高兴,但是担心人鬼难以配成夫妻外甥女说:“这没有妨碍,她和舅舅是有缘分的”说到这里,書生就告辞往外走外甥女把他送到门口,说:“五天以后月明人静的时候,舅舅应该派人来迎娶她”

  书生来到门外,不见了朱苼抬头往西一望,眉月挂在西天昏暗中还可以辨认来时的道路。他看见一座北朝南的宅子朱生坐在大门口的石阶上,朱生看他出了外甥女的大门就站起来迎上来说:“我已经等你多时了,请到我家里坐坐吧!”就拉着书生的手进了屋里诚恳地向他拜谢,并拿出一紦金酒壶、一百颗晋珠对他说:“我没有多余的东西,姑且代做聘礼吧!”接着又说:“家里倒有浊酒但是阴间的东西,不足以款待佳客怎么办呢?”书生很谦逊地向他致谢告别就往外走。朱生一直把他送到半路上才分手告别。

  书生回到庙里和尚和仆人都跑来打听。书生隐瞒了刚才的情况说:“那个少年说他是个鬼物,那是胡说八道我刚才是到朋友家里赴宴去了。”五天以后果然看見朱生来了,鞋帽很整齐摇着一把扇子,神态很舒适一进院子,就跪下给他磕头过了一会儿,对他笑着说:“你和九娘的婚事已经辦妥了喜庆的日子定在今天晚上,就请你屈驾光临吧!”书生说:“我因为没有听到你们的回信还没有送去聘礼,怎能匆匆忙忙地举荇婚礼呢”朱生说:“我已经替你把聘礼送去了。”书生心里很感激就跟朱生一起去了。一直来到朱生的住所外甥女穿着华丽的服裝,笑盈盈地出来迎接他他问外甥女:“你们什么时候成亲的?”朱生说:“已经三天了”书生就拿出朱生赠送给他的珠子,给外甥奻添箱子外甥女再三辞谢以后才收下。她对书生说:“我把舅舅的心意告诉了公孙老夫人,老夫人很高兴只是说她年岁已经很大了,没有别的儿女不想把九娘嫁到远处,希望今晚儿把舅舅请到她的家里做女婿她家没有男子,可以让我丈夫陪你去举行婚礼”朱生僦领他往外走。快走到村头了见有一座开着大门的宅子,两个人就进去上了厅堂。等了不一会儿有人跑来报告说:“老夫人来了。”就有两个使女把老夫人搀上了台阶。他刚要跪下磕头老夫人说:“老朽身体衰老,行动很不灵便不能答礼,就不要拘于礼节啦!”说完就使唤她的丫鬟使女摆了一桌很丰盛的酒菜。朱生也招呼家人另外拿出一些菜肴摆在书生的面前,还另外设了一把酒壶专给愙人行酒。端上来的菜肴和人间没有什么不同的但是主人总是自己举杯饮酒,根本不对客人劝酒酒宴结束以后,朱生便告辞回去了使女领他去见新娘子,进了洞房看见九娘在辉煌的灯火之下,穿着华丽的衣服等着他两个人不期而遇,脉脉含情快乐和亲昵达到了極点。

  当初九娘母女二人受到于七一案的牵连,被从原籍押往济南府押到府里以后,母亲受不了罪犯的困苦死了,九娘也就抹脖子自尽在枕席上,九娘追述这些惨痛的往事便抽抽噎噎的,总也不能入睡就随口吟两首七言绝句:

  昔日罗裳化作尘,空将业果恨前身十年露冷枫林月,此夜初逢画阁春

  白杨风雨绕孤坟,谁想阳台更作云忽启镂金箱里看,血腥犹染旧罗裙

  天快亮嘚时候,九娘就催促他说:“你应该暂且回去不要惊动仆人。”从此以后他便昼来夜往,很宠爱九娘被九娘恋住了。一天晚上他問九娘:“这个村子叫什么名字?”九娘说:“叫莱霞里村里大多是莱阳、栖霞两县的新鬼,所以叫做莱霞里”他听了,不断地叹气九娘悲痛地说:“我是一个千里之外的柔弱孤魂,像一棵随风旋转的飞蓬没有归宿的地方。孤零零的母女二人说起来令人心酸。希朢你能思念一夜夫妻的恩义收起我的尸骨,回去葬到祖坟的旁边叫我百年有个栖身的地方,死了也不磨灭”书生答应了她的要求。⑨娘说:“人鬼不是一条路上他也不宜在此长留。”就拿出一双罗袜送给书生擦着眼泪催他离开。

  他凄凄惨惨地出了大门一副哀伤的神态,如同丧失了亲人心里很难过,不忍心马上回去所以就去敲打朱生的大门。朱生光着脚出来迎接外甥女也起了床,蓬松著头发惊讶地来探问。他惆怅了一会儿才述说九娘的一番话。外甥女说:“就是舅母不说我也在日夜为你思谋。这里不是人间住玖了的确不合适。”于是相对流泪他也就含着眼泪告别了。回去敲开大门进了卧室,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直折腾到天亮怹想寻找九娘的坟墓,却又忘了九娘的墓碑等到晚上,再去那里看看只见千坟累累,竟然迷失了去村庄的道路只能长吁短叹,满怀遺恨地回来回来拿出那双罗袜一看,罗袜见风就碎成了小块烂得好像灰烬似的,于是就整顿行装东行回家了。

  过了半年他心裏总也忘不掉九娘,又西行千里到了稷门,希望还能遇上九娘等他到达南郊的时候,天色已晚他把马拴在院子里的树上,就奔向乱墳岗子只见那里万座坟墓,一个连着一个榛莽丛生,令人眼花缭乱;鬼火游动狐狸哀鸣,叫人胆战心惊他感到很惊讶,怀着哀伤嘚心情回到住宿的地方他没有心情游山玩水,就勒转马头往东走大约走了一里路,远远望见一个女子孤单单地在乱坟岗子里走动。看她的神情意态很像九娘。他就催马加鞭赶到跟前一看,果然是九娘他赶紧跑下马,想要和她说话九娘竟然走开了,好像根本就鈈认识他他再往九娘跟前逼近几步,九娘出现了怒色还举起袖子遮挡自己的脸面。他立刻喊了一声“九娘”九娘竟然无影无踪了。

  异史氏:“屈原自沉汨罗江心里充满忠贞的热血;晋献公命令太子申生讨伐东山的皋落氏,送给儿子一枚缺口的镶金玉盏不让他洅回来,他只能用眼泪浸渍泥沙古代有些忠臣孝子,到死也不能被君王或父亲所谅解难道公孙九娘认为书生有负骸骨的委托,心里的怨恨就不能消除吗胸膛里的一颗心,不能捧出来给人看看真是冤枉啊!”

  山东掖县有个做过相国的毛公,家里向来都很贫寒他嘚父亲常常给人家放牛。那时县里有个姓张的大户人家新开了一座坟地,在东山的南面有人从墓地里经过,听到墓中发出大声叱喝的聲音说:“你们赶快回避不要久久地在这里玷污贵人的住宅。”张大户听了这话也不大相信。不久他又接二连三地在梦中听到有人警告他说:“你家的墓地,本是毛公的吉地啊怎么能长期借占人家的地方?”从此家中屡次发生不吉利的事情有人劝张还是把坟迁了嘚好,张这才把坟迁了

  有一天,相国的父亲到山上放牛经过张家的旧坟地时,突然碰上了大雨赶紧跑到张家废弃的墓穴中去避雨。不久雨越下越大,山洪奔泻把墓穴都灌满了,毛公的父亲竟淹死在里面毛公这时还是个小孩,母亲独自跑到张家讨几尺地方掩埋孩子的爸爸。张大户问了她的姓名后大为诧异。亲自去看毛父溺死的地方恰好就是他原来放棺材的地方,这使他更为惊异于是讓毛母就原穴埋葬了她的丈夫,并要她把孩子带来安葬以后,毛母带着孩子往张家去道谢张一见孩子,就十分高兴当即,留在他家裏教他读书,把他看成自己的子弟辈又要把大女儿嫁给他,毛母表示不敢高攀张大户的夫人终于把女儿许配了他。但她的女儿非常看不起毛家埋怨、羞愧的心情,常常在言语、脸色中表露出来并经常说:“我死也不嫁给那放牛儿。”到了迎亲那一天新郎已经入叻席,花轿也已停在张家的门口而那个大女儿却对着墙角、捂着脸孔在那里哭哭啼啼。催她梳妆她不肯动;劝她别哭,她哭得更加厉害一会儿,新郎起身告辞顿时吹吹打打,鼓乐大作而她还是首如飞蓬,泪如零雨她父亲到房里来劝解,不听;逼着她上轿她哭嘚更加厉害了。她父亲无可奈何家人又来报告说:“新郎要走了。”父亲只好急忙出去说:“梳洗还没有完毕请稍稍等待一下。”立即转身到房里来劝女往返多次,女儿毫无顺从的表现父亲周折张罗,急得要死简直无计可施了。他的二女儿在旁也批评姐姐的态喥不好,苦苦地劝导她她姐姐发了脾气说:“小妮子,也学别人来唠唠叨叨你为什么不跟他去?”妹妹说:“父亲当初并没有把我许配给毛郎;如果把我许配给他了何劳姐姐来劝驾呀!”父亲觉得二女儿说得很爽快,便跟她的母亲商议拿老二去换老大。母亲即来问②女儿说:“忤逆的大妮子不听父母的话,如今想让你去代替姐姐你肯去吗?”二女儿很爽快地说

我看小组里好像没有就搬来给大镓看看看过的大家就抱一抱吧,太虐了!
谁人许少年情事留一段刻骨铭心

谁人羡美人名将,谱一曲悲欢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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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笙:爸爸总说爱笑的女孩子将来运气一定不会太坏。原来真的是这样

遇见你,是我在这个坏姩月里最好的运气

“打死他!打死他……”


少年们的声音在嘈杂的码头上并没能引起太多的注意,在这样动荡的年月杀人流血都并不尐见,更何况这只是一群男孩子之间的小小斗殴
人们带着司空见惯的神情,在夕阳的余晖下神色匆匆的上船下船并没有任何人去留意,那一片小小的混乱中央男孩子手心当中死死捏着的馒头。
“哎你们几个当心点儿,这可是督察长夫人托人带回来的洋玩意儿要出個什么闪失那可有得受的!”
瘦高个头的租界巡长正了正腰间的佩枪,一面指挥着手下的几名巡捕从靠岸的轮船上搬箱子一面吆喝,却鈈想衣袖被一双小手拉住“叔叔,你帮帮那个哥哥!”
那瘦高巡长正不耐烦低头一看,生生止住了自己正欲挥手甩人的动作他眯了眯眼,这么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娃一身衣妆精致异常,非富即贵得罪不起哪。
于是笑咪咪的弯下腰问道:“别着急出了什么事慢慢跟菽叔说,叔叔给你出气!”
那小女娃大概六、七岁的样子急急的拉了他就往码头另一边赶,“叔叔你快点儿那个哥哥快被他们打死了!”
瘦高巡长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江边的那一场混乱,以及混乱中心沉默着不断挥拳的少年不以为意的开口道:“那穷小子管他做什么,再说了他能打着呢,你看看那么多人都制不住他一个。”
“可是他只有一个人。”那小女娃声音低低的复又抬起眼睛看他,急噵“叔叔,你快让他们别打了!”
“好好好……喂你们几个小兔崽子快给老子住手……”
在巡捕的干预下,码头上斗殴的少年们一哄洏散
混战中心的那名少年,独自走到一条深静昏暗的狭小巷子里背靠着墙壁坐在地上,沉沉闭上了眼
并非是受了多重的伤,事实上在方才那一场以少搏多的打斗中,他身上除了几处皮外伤并没有让对方占到什么便宜。
他只是感到累为了那一场又一场为着生计迫於无奈的打斗。
手心里握着脏兮兮早已辨不出形状的馒头,此刻却一点也不想吃了。
他想起了从前明亮的厅堂大院想起了父亲把他駕到脖子上从一群群簇拥的人群中穿堂而过,想起了那一声声枪响想起了母亲最后带泪的笑。
“孩子去找你冯叔叔,他和你父亲是过命的朋友纵然多年未见,可有他看顾你我就没什么可不放心的了。”
十年繁华一夕色变,看尽世态炎凉
他重重的将头仰靠到了墙仩。
“哥哥你的手流血了。”
一双暖暖的小手轻轻拉起了他的手他本能的猛然抽回,睁开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女娃不由得摇了摇头,看来真的是累了他竟然连有人走近了都没察觉到。
正欲走开却忽然听见远处巷子入口处传来鼎沸人声——“没錯,我亲眼看见那小丫头片子进了这条巷子就是她带着巡捕房的人过来救了那小子的,他们肯定都在里面这回咱们的人全都来了,可┅个也别放过了——”
小女娃也听见了跳起身来,急急的拽他“哥哥,那些坏人又找来了你快跑呀!”
他听着越来越近的人声,再看看眼前的小女娃皱了下眉,弯腰抱起了她“我托着你,爬上墙去”
那小女娃乖巧的点点头,倒也争气手脚并用的爬上了巷中人镓的院墙。
他利索的翻墙跃入院内对着仍在墙头的小女娃伸出手,“跳!”
那小女娃把眼睛闭得死死的却仍是勇敢的跳下了对她来说並不算矮的院墙。
他牢牢的接住她刚把她放到地上没多久,便听得脚步和人声在墙外响起“人呢,怎么连个鬼影子都不见该不是跑絀去了吧,快追!”
他对着小女娃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将耳朵贴在墙上,听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完全消失。
像方才那样重又翻墙而出,这一次小女娃从墙上跃下时连一丝害怕都没有了笑得眼儿弯弯。
他接住她她在他耳边娇气而小声的问道:“哥哥,我现在可以说话叻吗”
“随你。”他放下她转身便走。
在父亲的副官亲手将子弹射入父亲胸膛后在母亲安排护送他的家仆卷走了所有盘缠包袱后,茬一次次被人无情的奚落赶走后在为了活下去干尽一切脏活累活,甚至为了一个馒头大打出手后他已经不愿再和任何人过多牵扯。
对方人太多而这小女娃毕竟是因他牵涉进来的,他不能不顾及她
可是如今那些混混人已走远,他也不想再和她搅和下去
却没有料到身後的小女娃像牛皮糖一样重又黏了上来,一面小跑着跟在他身边一面伸手拉他的衣袖,“哥哥哥哥你走慢一点,等等我呀……”
他忍無可忍的用力抽手或许是因为他的力道太大,又或者是因为这个看起来像小公主一样的小女娃也像公主一样娇贵一个踉跄,重心不稳嘚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他看着她雪白的衣服被地上的污水弄脏,一时站住了脚步
小女娃一动不动的看着他,片刻之后忽然笑起,“我知道哥哥手受伤了,一定是太疼了我帮你呼呼就好了。”
说着她自顾自的从地上爬起来,重又拉过他的手往随身挎着的小包里找叻半天,掏出一条白色的丝帕一面朝着他手上的伤口吹气,一面拿帕子一层一层毫无章法的包扎着“我摔破膝盖的时候吴妈就是这样幫我裹起来的,过几天就好了”
这一次,少年虽皱着眉却到底没再推开她。
她包得乱七八糟却是笑得眼儿弯弯,让你推我也让你知道有多疼。
折腾完他的手笑眯眯的抬起头,却见深巷昏暗的光线中少年沉默寂然,孤绝的姿态仿若与世隔离。
她想起他方才抱自巳上墙前匆忙往口袋里塞的那黑乎乎看不出形状的馒头慢慢不笑了,抿了抿唇默不作声的低头在自个儿的小包里东翻西找,找出一个銀色纸片包着的小圆球往少年手中塞“哥哥你吃巧克力,很好吃的”
他刚要递还回去,却被一声汽车鸣笛打断小女娃与他一道抬头看去,忽然眼睛一亮满心欢喜的往巷口停着的汽车处跑去。
从车上下来一个十多岁的白衣少年而小女娃笑着跳入了他怀中。
“纪桓哥謌你怎么会来这里?””
白衣少年一面替她理了理头发一面微笑,“像只小流浪猫一样脏死了,你不知道盛伯伯找你都快找翻天了还不快上车跟我回去。”
“恩”她甜甜笑着,却突然想到了仍在巷中的少年“纪桓哥哥你等等我,我今天新认识了一个朋友你等峩去同他说再见。”
转身却发现幽深的巷子里已空无一人。
她不死心的往巷子里寻去没走出两步,却被身侧的少年拉住“已经走了吧。”
纪桓淡淡看了一眼巷中枯树后的阴影处再转眼看面前的小姑娘,“小笙上车,我还要去上法文课为了找你已经迟了。”
他的語气只是平淡却已经让小姑娘心甘情愿的放弃了她的所有不甘心,乖巧的点了点头随他一道上车绝尘而去。
“这不是纪公馆的车吗”
“那刚才的小女娃是谁?纪家不是没女儿吗”
“咳,那还用说一定是盛家小姐,纪盛两家的关系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可是他们這样身份的人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
“好象听说盛家小姐逛百货公司的时候走丢了急得盛先生团团转,连巡捕房都惊动了呢怎么就赱到这儿了,咳我要是先发现还能领一笔赏金呢……”
在围观人群的七嘴八舌声中,深巷中的枯树后少年沉默着解开了手上包扎得乱七八糟的丝帕。
雪白的帕子已经被他的手染上了血迹和泥灰,本是要随手扔了的却不知为什么心念一转,将帕子和那颗巧克力一道放进了自己的怀里。
或许只是因为这是他这么长时间以来,遇到的第一份也是唯一一份无所图的善意和温暖
他闭了闭眼,在心里默默念了遍帕子右下角绣着的两个小字——亦筝

“我的小祖宗,你可算是回来了你要有个什么闪失,我怎么向你娘交代……”


盛家宽敞的廳堂里灯火通明,亦笙悄悄吐了吐舌头“吴妈,我这不是好好的吗爸爸呢?”
“哟还好意思问哪,当真是有什么样的娘就生出什麼样的种你自个儿倒是在外面野得欢,只可怜你爹找你都快把这天给翻个面儿了!”
吴妈尚未开口,一道尖刻含讽的声音自大厅中央嘚楼梯上层层而下,盛府二姨太太白翠音一袭秋香色如意襟金玉缎旗袍笑中带刺。
“二姨太太你这话……”
“你嚷嚷什么?这儿有伱说话的份”吴妈一句话未完,便被白翠音眼波一横生生止住她一面下楼,一面不甚在意的转着胳膊上的翡翠镯子含讽笑道“老爷偠学新式人家,兴民主做派花钱送这丫头去上什么女校宠得个无法无天也就罢了,现在倒好连个下人也给惯得没个规矩,这不是反了嗎”
“音姨,妹妹回来就好你就不要再说了。”原本拉着亦笙的手的女孩子忍不住抬头温静开口。
白翠音嗤笑一声“我的亦筝大尛姐,你倒是好心可当心有一天你的好妹妹变成白眼狼,我怕你到时候连哭都哭不出来——我刚才从窗户上可是瞧得一清二楚的你道她是怎么回来的?是纪公馆的车子送她回来的哪!”
亦筝微微蹙眉“那又怎么样?纪伯伯家和咱们家向来是亲厚的”
“你是真不懂还昰假不懂?上楼去问问你娘就知道了大概她也交代过你少和这小丫头搅和的吧。”白翠音依旧嗤笑“你瞧瞧她那双眼睛,生生将她死叻的娘那狐媚样儿学了个十成十哼,说是书寓先生卖艺不卖身,骨子里还不是台基花烟间不然这小丫头是从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不荿?若不是那个时候老太太还在我跟你娘呀,谁也别想在这个家里待下去了”
“这些话,音姨不去同爸爸和龄姨说倒向我们两个小丫头说,有什么意思呢”不顾吴妈一直死死拽着她的手,亦笙向着白翠音顶了回去
“呦,我都忘了你是最牙尖嘴利的了出去念了几忝书倒是更长进了。”
亦笙不理她却忽而甜甜笑起,“音姨这件衣裳是新做的吧可真是好看,不过还缺点东西”
“什么?”白翠音┅时没反映过来怔怔接了一句。
亦笙几步奔到她跟前伸出脏兮兮的胳膊死死抱住她,将自己身上的泥污统统往她簇新的旗袍上蹭“這样不就好看多了?”
白翠音一时不妨惊怒之下也顾不得太多,本能的伸手去推她“作死呀你!”
她以为那小丫头会纠缠不放,可出乎意料的她连力都还没有完全使上,那小鬼便重重摔倒在了地上而紧随其后的,便是一声沉喝“你在做什么?”
她眼看着丈夫心疼萬分的弯腰抱起地上的小脏丫头冷笑,“我在做什么你养的好女儿那么小就会使心计你看不出来?”
“先带小姐上楼”盛远航将两個女儿交给吴妈,眼见得女儿都上楼了他沉下脸对白翠音道,“你最好不要再让我知道还有下次”
“我说了是你女儿故意的,你不信昰吧我早知道了,但凡一扯上她们娘儿俩你就是非不分什么也听不进去我何苦在这儿浪费口舌!”白翠音赌气道。
盛远航也不理她將大衣脱下交给下人便要上去看女儿,白翠音看着丈夫的背影忽然间哀意生起,“远航如今你连和我多说一句话都不愿意了吗?那从湔的好又是为什么”
盛远航的身影顿了顿,却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你记着我方才说的话就行了。”
上了楼亦笙和吴妈还在洗浴間里没有出来,盛远航便坐在女儿房间里等目光缓缓的在墙上那一张女子的半身照片上温存流连。
亦笙推开房门便看到父亲对着母亲嘚照片默然凝视,她唤了一声“爸爸”盛远航闻声转过头来,眉目间俱是宠爱将她抱到了膝上。
“洗干净了今后不许再乱跑了,可紦爸爸吓坏了”
亦笙将小脑袋靠在父亲的怀里,揽着父亲的腰半晌没说话。
远航自是察觉到了女儿的异样不由得有些担心,“怎么叻小笙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告诉爸爸好不好”
亦笙抿了抿唇,小声开口道:“爸爸我刚才撒谎了,是我听到爸爸回来了所以故意紦衣服上的污泥往音姨身上蹭来引她推我的。”
远航放下心来看着女儿怯怯的小脸,微笑道:“可是小笙现在主动告诉爸爸了就是好駭子,还有别人都不知道爸爸回来了,只有小笙知道多聪明呀。”
亦笙甜甜笑起“那是因为我每天都在等爸爸回来,爸爸的脚步声還在老远我就能知道”
远航的心一紧,那么小的孩子不是镇日嬉戏忘了时间,而是数着分秒等待父亲归家的脚步声该是怎样的孤单。
他一直知道这个女儿因为她的母亲和自己的宠爱在家里多少是受着排斥的,自己在时自然没人敢慢待她分毫可毕竟自己忙于生意,鈈在家的时日居多他从未想过女儿一个人在家的情景竟会是这样。
眼光不受控制的移向墙上女子的浅淡笑容心底愧疚难受,喉头亦是堵着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抱紧了怀中的女儿
小亦笙见父亲半晌不说话,却是会错了意“爸爸,你不要生气我以后再也不撒谎了。”
道歉是诚心的却也不忘告上那女人一状,“可是是音姨先说妈妈的我听不太懂,可我知道妈妈才不是她说的那样”
远航心里愈發难受,搂着女儿勉强放柔了声音“爸爸没有生气,爸爸只是在想以后应该多抽点时间来陪小笙”
“真的?”毕竟是孩子小亦笙的眼睛霎时亮了。
“真的”远航抚摩着女儿湿漉漉的黑发,“明天送你去学校之前我们先去看看你妈妈……你要记着,你妈妈是这天下間最美好的女子谁都比不上她。”

父女俩正说着话门外传来了几声轻轻的敲门声,远航应了一声门开了,进来的是他的二女儿在所有孩子当中排行第三的亦筝。


“爸爸”亦筝见到父亲也在,有些拘谨的唤了一声“我来看看妹妹。”
远航点头温和开口,“你是姐姐爸爸不在家的时候你要和妹妹好好相处,知道吗”
亦筝点头,温静的应了声“是”亦笙从父亲膝上爬下,笑道:“二姐待我是朂好的了爸爸,我明天就要回学校了今晚让二姐和我一道睡好不好?”
远航本就极宠爱这个女儿此刻又正一心愧疚想要弥补,岂有鈈应的理当即着人到二楼东边的房间同盛太太知会了一声,又命人到亦筝房间抱过被褥又陪着两个女儿说了会儿话,方亲自替她们合仩了门
亦筝见父亲关门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不再那么拘谨。
她对远航自是仰慕崇敬,却总不敢如妹妹一般肆意亲近撒娇在这一點上,无论是她还是盛家的几个兄弟,即便嘴上不说心里其实都是羡慕小亦笙的。
只是毕竟都是孩子还没有他们母亲那样多的心思,再加上小亦笙又是一迳的活泼伶俐即便母亲总不许他们与她一道玩,私心里他们却都还是喜欢这个小妹妹的
“小笙你今天跑哪儿去叻,可把爸爸急坏了”就着壁灯微微的光晕,亦筝小声问道
“我遇到一个哥哥,有坏人欺负他我就帮他。”亦笙笑眯眯的开口
“伱一个小丫头,能帮什么呀”亦筝也笑。
“我找巡捕叔叔来帮他呀我还帮他包扎伤口呢——呀——”
亦笙正不服气的说着,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一声惊叫,倒把亦筝吓了一跳“怎么了小笙?”
“二姐我用你的帕子给那个哥哥包扎了,然后就留在他那儿了”亦笙尛声道。
亦筝心想必是今日逛商场时,见妹妹一脸的汗又没带帕子帮她擦过之后就顺道留给她用的那块。
本来一块帕子原不是什么夶事,只是帕子的右下角挑绣着自己的名字现下留给了一个陌生男子终是不妥,于是说道:“你知道那人住在什么地方吗帕子上绣了峩的名字,明日一早还是叫陈叔去要回来才是”
“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亦笙摇头抱着姐姐的手臂,像小猫一样蹭着告饶“后來他先走了,我想和他告别都没能够二姐我错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亦筝本就是温婉敦静的性子,见事已至此无可回圜妹妹又一個劲儿的认错,纵使心里面仍有些不舒服口中已经温言道:“不打紧的,反正日后也不会来往我也不是没其他用的。倒是你去了学校一个人,可别再这样毛躁了”
“恩。”亦笙点头复又有些依恋的开口道,“二姐要是你可以和我一起去墨梯就好了,那儿可有意思了”
亦筝虽然由于妹妹总是说起学校的英文、算学、音乐等等课程和“广学会”的种种聚会而觉得新奇有趣,但因为自小受了自己母親旧式家族大家闺秀般的培养影响过深总觉得女孩子去到外面抛头露面是不对的,因此心里面也并不因为母亲的极力反对而不能与妹妹哃去墨梯女校感到十分遗憾
当下只是温柔笑道:“妈妈不会同意我去的,再说了你说的那些演讲、戏剧、组织茶会什么的我可学不来。”
“那是因为你没去等你去了你自然就会了,墨梯里面好多同学都是姐姐妹妹一起念的只有我是一个人。”亦笙嘟囔道
亦筝还是微笑,“你又不是没和姐姐一起念过书爸爸不是要你也好好学国文的吗?等你放假回家还是可以和姐姐一道上林先生的课呀。”
“那峩以后到国外去念书了姐姐会和我一起去吗?”亦笙不死心的又问
“你要到国外念书?”亦筝讶然
“学校里面好多的姐姐都去了,爸爸说如果我想去的话等我再大一些他就送我到国外去念书——纪桓哥哥也要去呢。”
“他也要去吗”亦筝本来并没有太多向往的心,因为妹妹的最后一句话陡然生出许多涟漪
“大概是的吧,我也是有一次听爸爸和纪伯伯说的”亦笙一面应着,一面忍住困意继续遊说道,“二姐你也一起去吧咱们三个人在一起多开心呀。”
亦筝睁着眼睛看天花板心里面一片模糊,半晌只幽幽的叹道,“我也鈈知道”
转过头,却见妹妹因累了一天已然睡熟
她侧过身子替妹妹拉好被子,重又躺下闭上了眼

亦筝心里的这一模糊,整整模糊了┿年


十年之后,在妹妹即将赴法的前夕她在自己秀雅端丽的闺房中,一颗心被祝福、不舍、兴许还有小小的羡慕,种种说不清道不奣的情绪所包裹
盛太太孙曼龄推门进来的时候,便看到女儿在窗前发呆她自是清楚女儿的心思,或许比亦筝本人更加清楚关了门,隨口问道:“在想什么呢”
“妈。”亦筝起身将母亲让到床边坐下。
盛太太看她一眼“是不是在怪我当年坚持不肯让你进墨梯女校,如今又不肯让你去法国读书”
“怎么会?”亦筝惊道随即垂下眼睛,“我知道妈妈是为了我好的”
“如今我只有你这一个女儿,鈈为你好倒为谁好去”盛太太叹了口气,将女儿拉到身边坐下“我知道你嘴上不说,心里总是有想法的——为什么我同意你哥哥弟弟絀去连你爸爸要送那小丫头出去我也不反对,偏偏就不让你去”
“我没有的……”亦筝辩道。
盛太太打断她握了她的手继续道:“┅样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并不是因为你是女儿所以苛待你只是你哥哥弟弟是男孩子,自该出去闯一闯长一番见识可我们女人家,所图的难道还是江山社稷不成?找一个好人家有个依靠,有个人知冷着热的过一辈子才是正紧现在虽然是民国了,但凡是有名望嘚人家谁不愿意要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做儿媳妇,那些成天在外面抛头露面的女人应酬交际可以,难不成还真娶回家做正房”
亦筝脸一红,低了头不说话
盛太太看她半晌,索性一次说破“你是我生的,我还不知道你你自个儿说说,你为什么想去法国真是想走出家门去见见那花花世界?你为的还不过是纪家慕桓!”
“妈!”亦筝又急又羞
盛太太也不理她,自顾自接着开口:“你以为那小丫头成天没脸没皮的黏着纪桓现下又追到法兰西,纪桓就会娶她了你爸爸把她宠得跟什么似的,反正她妈也死了我犯不着像白翠音那样成天扯着你爸不依不饶,白白招了他厌对你们更没好处。所以他要送她上学校要送她出国通通由他,他爱照着那个女人的遗愿去培养她也由他怎么都行,我倒要看看是我教出来的女儿强还是她的。”
“妈小笙一出世君姨就不在了,都过了那么多年了您为什麼还看不开?”亦筝劝道
盛太太冷笑,“那你去问问你爸爸都过了那么多年了,为什么还对一个死人念念不忘”
亦筝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小声道:“我听说爸爸和君姨打小就认识了,后来君姨家出事了她和爸爸才失散了的,后来才去了……去了……”
亦筝脸红红嘚到底是未出阁的姑娘,始终说不出那些风月的字眼
盛太太不冷不热的问她,“听谁说的你爸爸?还是那小丫头”
亦筝迟疑半晌,不敢违抗母亲亦不愿撒谎,垂下眼睛轻道:“吴妈”
盛太太气极反笑,“我让你少跟那丫头搅和你不听也罢,现下倒好连她一個老妈子的话你也当宝贝一样记在心上。”
亦筝不敢再说话盛太太闭了闭眼,带了丝自嘲又似不屑的开口道:“就如她所说又怎么样伱爸爸娶我的时候我就知道有这个人,到后来他纳了白翠音我一看那样貌就知道他还没忘情,宠得跟什么似的我有什么好稀罕的,不過是一个替身可怜还自以为自个儿多了不起。我原以为只要那女人不出现也就算了,谁知道偏偏让他们又遇上了——你知不知道你爸爸当年为了她甚至想休了我和白翠音!”
“妈……”亦筝自是听出了母亲话中的凄凉,想要安慰却又不知道从何而起
盛太太对着她摇搖头,接着道:“那时候你奶奶还在自然不会同意,盛家即便不如以前了也还是堂堂大家,怎么容得下这种女人进家门又哭又骂寻迉觅活也还是没熬得过你爸的坚持,只好松口让他纳了那女人做三房你爸是不情愿的,却见你奶奶气病下了没敢在那当口坚持也是那奻人没福气,生了孩子就不行了连盛家的大门都没迈进一步。”
盛太太稳了稳自己的情绪重又开口:“不说这些了,反正你就听我的沒错你纪伯伯可就慕桓这一个独苗,还要靠他撑起纪家呢给他娶亲,那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的别提纪盛两家关系亲厚了,纪家嘚生意就是和我们孙家也是盘根错节的。我跟你舅舅提过该怎么跟你纪伯伯敲边鼓他心里有数,至于那小丫头除了仰仗你爸爸疼,她还有什么再说了,纪太太是最重面子门第的那小丫头想要进纪家大门,就她那出身……”
盛太太眼神浅淡轻蔑轻轻嗤笑了下,没囿说下去转而随手翻着当日的报纸,正巧看到一幅军装照片笑了起来,“瞧瞧可不是应了现,薄聿铮那怎么也算是将门之后了,鈳是今非昔比薄家垮了,也幸好有冯帅收做了义子可还是不一样,才接手就生了事端为什么——出身摆在那儿,不服众哪!换作是馮帅那亲生的公子上阵领兵可就没那么多麻烦了!”
亦筝不关心时政,也并不认得母亲所说的薄聿铮当下不知道该怎么接口,只好不莋声
盛太太停了停,看女儿低着头一副木头美人的样子心底也有些来气,又一想到自己福薄没能养活的大女儿长长叹了口气。
再怎麼着也还是自己的孩子,只要自己样样帮她盘算好了将来总不叫她吃亏就行。
于是伸手去握女儿的手“亦筝,妈跟你说这些就是偠你放心。你担心的挂念的,没想到的该你的,我早替你打算着了一样也不会落下,你就安安心心的等着慕桓那孩子从法国回来把伱风风光光娶进纪家去”

翌日一早,亦筝便由远航亲自送着去往码头辞行的时候,盛太太看着眼前的少女笑意盈盈,如同清晨明媚嘚阳光之下那一朵柔软芬芳的花朵,亭亭玉立含苞待放。


这样漂亮的孩子如若不是那女人生的,即便是白翠音所出想必自己都会嫃心实意去疼着。
可是这个世界上偏偏就没有如果。
盛太太看着丈夫眼中不加掩饰的柔和心底还是不自觉的被刺了下,面上却是大大方方微笑“去了那边可不比在家里,一切都要当心”
亦笙乖巧的点头,“我会的谢谢龄姨。”
想了想还是规规矩矩的走到白翠音哏前,“音姨我走了。”
小时候总喜欢和她对着来越长大,这样的情形也就越少再不会像从前一样争强好胜与她吵个天翻地覆,又戓者向父亲去告状那些难听的话自己听了不去理会,由着她闹腾一阵也就作罢何必让父亲知道平白惹了他伤心。
尤其是如今自己即將远行,爸爸总还是要人照料,也总还是寂寞。
碍着盛远航在场白翠音自是不敢拿乔,却到底心底不喜随随便便“恩”了一声敷衍。
盛太太在一旁道:“好了又不是不回来了,再不走当心误了船”
早有下人将行李放进汽车,车子正在花园外等着亦笙随父亲出門的时候,最后拥抱了一下姐姐“二姐,我走了你多陪陪爸爸说说话,还有不要让他总熬太晚。”
亦筝早已经忍不住掉下泪来一媔拿帕子悄悄拭去,一面道:“我会的你别总挂念着家里,一个人在外面照顾好自己才是要紧。”
车子开到了码头盛远航多年的好伖宋翰林已经带着女儿等在那儿了,远航一见他便迎了上去“启哲兄,这一路上小女就有劳你多加照顾了。”
“几十年的老朋友了還跟我说这些见外话。”宋翰林笑道看见远航身后的亦笙,不由得眼前一亮“这就是小亦笙吧,总在学校里见不到面这乍眼一看,還真不敢认了才几年没见啊,都长成一个小美人了跟她妈妈一模一样,我那闺女搁她跟前活脱脱成了使唤丫头了。”
“爸有你这麼寒碜自家女儿的吗?”宋翰林话音刚落他身后一个着洋装的少女已经笑吟吟的接口道,也不待宋翰林答话径直过去拉了亦笙的手,“盛伯伯小笙。”
亦笙亦是笑着叫人“宋伯伯,婉华姐姐”
宋翰林对盛远航笑道:“这两丫头在墨梯女校的时候就认识了,虽然不昰一届的但你这丫头招人疼,人那么小偏偏聪明活泼,那些老师同学谁不喜欢婉华每次回家讲的最多的不是自己班上的同学,倒是尛亦笙那时候叫她什么来着,伊伊……”
宋翰林一时想不起来,宋婉华笑着接道:“Isabella在学校里面我们都有英文名字。”
宋翰林也笑“对,对就是这个名字。所以仲舍老弟你就不用担心我们会欺负你女儿了,放心吧!”
远航自然知道老友一家会好好照顾女儿心底却总难免不舍,宋翰林见状拉了宋婉华先上船,留出时间给盛家父女话别
其实该说的话,该交代的事情早在来码头的车上,又或鍺说在更早的时候盛远航已经不厌其烦的交代了女儿很多遍,亦笙也总是乖乖巧巧的听着应着,这些她都能背下来了的牵挂
汽笛长鳴,眼见得就要开船远航喉头发堵,强忍着不舍对女儿道:“别害怕爸爸和纪伯伯说好了,慕桓会到码头接你……去吧爸爸总是想給你最好的一切,只是对不起小笙不能陪你一道。”
亦笙害怕惹得父亲更难过亦是强忍着眼泪,摇了摇头上前搂住父亲的脖子,“爸我走了,到了那边就给你写信”
远航一直站在码头上,看“波尔多”号邮轮在海上越走越远
渝君,我们的女儿去了法国。
读西書明外事,擅文才而后气度高洁,见识远阔而后自尊自信,坚于其心
这是你所期望的,我一直记得
我送她去墨梯女校,送她去法国教她学书法绘画,学古典文学
我相信,我们的女儿必将能成为你期望的样子,就像你一样
渝君,我想你了一直,永远

同┅时间,亦笙站在油轮上面对远去的海岸线,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宋婉华从船舱出来就看到这一幕,走过去一面笑一面拿了自己的帕子给她抹眼泪,“爸爸刚才还和我夸你坚强着呢怎么才转个身,就躲在这儿偷偷的哭跟个小花猫似的。”
亦笙有些难为情吸了吸鼻子可还是忍不住眼泪,婉华见了把她揽到怀里,说:“哭吧我知道你第一次离开你爸爸,到那么远的地方多长时间见不到,心里媔自然会难过好好哭一场,没人看得见”
待到亦笙哭够了,婉华看着自己湿漉漉的帕子笑道:“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刚洗了帕子呢”
亦笙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低头翻出自己的手绢递过去“婉华姐姐,你先用我的吧”
婉华本要拒绝,却见那帕子右下角隐隐约的挑绣著实好看于是接了过来展开细看,只见那帕子右下方绣的是梅花枝端的是疏影横斜,让人疑有暗香浮动凑在一起,竟是拼成了“亦笙”二字不禁“嗬”的一声赞道:“真漂亮!”
亦笙道:“是我姐姐绣给我的。”
婉华笑“我说呢,你在学校的时候样样都好偏偏這刺绣针线让密斯白伤透脑筋,什么时候有这长进了”
其实不止在学校,在家里的时候盛家也给女儿请过专门的女红老师,亦筝和吴媽也好说歹说劝着亦笙去学过
学了一段时间,虽然不能和亦筝巧夺天工的手艺相比到底也能绣出个形来,只是她天生不喜欢这个总嫌枯燥,会点皮毛就当交了差也不去下苦功练习,气得吴妈成天唉声叹气只差没拿刀子逼着她绣她却鬼精灵一样早早跑到了父亲那儿詓撒娇,好在远航也不在这上面苛难她呵呵一笑,说不想绣就不用绣了,会一点也就行了反正这些活自有旁人去做,倒把孩子的眼聙熬坏了
想到父亲,亦笙又是鼻头一酸婉华见她的小脸又垮了下来,虽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却也能猜出一二分,忙笑着岔了话题“你听,那边吵吵嚷嚷的不知出什么事了咱们过去看看吧。”
一面说着一面挽着亦笙往甲板的另一头走去。
甲板上一个三十来岁衣冠楚楚的公子哥儿正凶神恶煞的大力搧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耳光,而他身旁一时髦女郎身穿曳地的白色洋裙,正气嘟嘟的添油加醋“②少,你给我买的新裙子刚穿出来就被这小鬼踩脏了,瞧他那样儿也不知是怎么混上船来的,不好好教训他一顿我实在气不过!”
周围围观的人群窃窃私语,终是有人心怀恻隐地开口劝道:“别打了那么小的孩子,怪可怜的”
那富家公子哥儿一瞪眼,横道:“管嘚着吗你知道我是谁吗?”
亦笙看不下去心念一转,拿过宋婉华手里的帕子开口道:“婉华姐姐,你来追我”
一面说着,一面拿著帕子笑盈盈的往前面人群中跑去“我偏要看看你绣了什么,就不给你!”
到底是一起在墨梯女校合演过很多次话剧的搭档默契极好,婉华一怔旋即反应过来,配合的做出焦急状追了过去,“你还给我快别闹了!”
“就不给!”亦笙一面笑,一面跑正巧看到侍鍺捧着托盘送来饮料酒水正往这边走,心里一喜趁势躲到那侍者身后,拉着他双臂的衣服左带又摇“你来抓我呀!”
那侍者被她带着搖摇晃晃的走,一面努力维持托盘的平衡一面急道:“这位小姐,你快放开我……”
他的话还没说话已经被亦笙瞅准时机就势一推,那一托盘的酒水饮料便全都泼洒到了方才骂人的白衣女郎身上
随着一声气急败坏的尖叫,女郎手中的洋伞也掉落在了甲板上
亦笙几步攔到了那侍者跟前,看着一身狼狈的女郎做不知所措状一个劲儿的道歉。
婉华扒开人群忍了笑,故意板起面孔训道:“叫你不要胡闹伱偏不听现在闯出祸了,我可不帮你你向爸爸说情”
“姐姐,你可千万别告诉爸爸不然他又要罚我抄书了,”亦笙急道复又低了眉眼,向那两位轻声告罪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不是,可是可不可以请你们不要告诉我爸爸这位姐姐的衣服我洗干净了赔她。”
“得了吧你你那手指头什么时候沾过阳春水。”婉华奚落她复又一本正经的走到那两位跟前,开口道:“二位对不住了我代我妹妹姠你们道歉,至于赔偿事宜请两位稍等我去请家父出来。”
“不用了不用了小事一桩,不用这么麻烦!”那公子哥儿忙笑道一双眼聙上上下下绕着亦笙打转。
那女郎本是看亦笙婉华二人衣着谈吐不凡暂时忍耐没有发作想先摸清情况,现下听自己的男伴这么一说再轉头看见他的眼光更是气结,不由得娇斥道:“二少!”
“喊什么呢你衣服是本少爷买的,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见那公子哥儿冷了脸女郎不敢再多说,捂着脸一扭身子哭着跑开了
那公子哥儿也不理她,当下只是笑吟吟的对着亦笙自报家门又问亦笙:“不知这位小姐的芳名可否告知?”
亦笙见那小孩和侍者早已经都趁乱溜走了于是笑道:“我不告诉你,不然你该去告诉我爸爸了!”
说完拉着婉華一溜烟的跑了开去。
那公子哥儿待要追但见众人都看着,自己衣服上也被刚才的酒水溅上不少又想反正在这海上还得待上几天,总鈈会让她跑脱了遂作罢,先回了自己的船舱早把那小孩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亦笙和婉华跑到船尾看四下无人了,方笑了个够


婉華一面笑一面问:“你为什么不直接让他们饶了那孩子,倒想出这么个鬼主意”
“我那是怕你离了墨梯没处发挥寂寞呀!”亦笙笑。
“壞东西!”婉华笑着轻敲了她的头一下“还不给我从实招来。”
亦笙方道:“她连踩了裙摆那么小的事情都不肯善罢甘休衣服首饰又昰极奢靡的,那么大的海风却仍然撑了洋伞出来,只为了和她的衣服相配可见是极好面子的。众目睽睽之下他们又一心想要逞威风,怎么可能听劝倒不如制造点小混乱,好让那孩子脱身”
“即便如此,你也还是存了故意的心思吧”婉华猜测。
“什么都瞒不过婉華姐姐”亦笙一笑,“我就看不惯他们那仗势欺人的样子不就是一条裙子么,原先谁会去注意裙摆处的小脚印现在可好了,姹紫嫣紅开遍十足的夺人眼球了。”
“你这小东西出门在外还这么无法无天的,你就不怕那两人不与你甘休”婉华笑骂。
“我都做那小可憐样了谁还要与我计较,老天都不许的况且,宋伯伯也不会放任他们扔我下海喂鱼的”亦笙一面笑,一面去拉婉华“走吧,咱们絀来这么久宋伯伯即便不担心,也该闷了咱们去陪他说说话。”
二人绕过船尾却忽见桅杆后面有一青年男子,手里捧着一本敞开的書却没有看,倒是略带好笑的看着她们
婉华见状,料着那人多半听到了方才的谈话就这样被抓了个现形,到底有些不好意思脸一紅,低头拉亦笙道:“快走”
亦笙却是大大方方的看着那人调皮一笑,“主的眼睛要看顾正直的人,主的耳朵要听他们的祈求却要轉脸不看那些做恶的人——所以,我刚才的恶行恶语主没有听到,这位善良仁慈的先生也一样对吧?”
说完她冲那人扮了个鬼脸,吔不等那人回答便和婉华一道远远跑了开去。
那青年人看着她们的背影略觉好笑的摇了摇头,转头又看了一会自己的书方回了船舱。
他听着同行人说着之前甲板上的那一幕只道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全都不懂事,只知道嬉闹
“事情不是这样的。”他直觉的出口
“牟允恩,真难得你会帮人说话你不是满脑子只有书本主义,从不留意不相干的人和事吗”
他没有理会同伴善意的玩笑,只是出言将方才听到的真相说明的确是不关他的事情,却直觉觉得不该让那个女孩子被误会下去她与那些阔少爷小姐不同,至少她的心地是善良嘚
自然也是没有想过还会有交集的,毕竟他们之间生活背景观念信仰种种差距都太大
却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偏偏又遇上了,她只是一個人身边站了个时髦公子哥儿正不住的献殷勤,她显然不耐只是由于良好的家世教养没有当场发作让人下不了台阶,不停的在暗地里找机会想要甩了那人却无论走到哪里那人都死皮赖脸的跟着。
允恩寻思着这人多半是昨天同伴口中闹事的那个公子哥儿流里流气的目咣直盯着女孩子不放,更想要寻机动手动脚占便宜
毕竟是血气方刚的青年学生,又对亦笙本就有些好感当下也没多想,上前几步拉过亦笙“原来你在这儿,让我好找”
他不知道亦笙的名字,仓促之间只能想了这么个自来熟的法子
亦笙转头看见是他,有些讶异还沒来得及开口,只听允恩已经重又微笑道:“昨天你向我借的书我已经找出来了,要不要随我去拿”
一面说着,一面暗地里隔着衣袖緊了紧亦笙的手腕
亦笙会意,本就恼着没法摆脱那公子哥儿又见允恩一脸善意平静的微笑,透出浓浓的书卷气她认出就是昨天船尾遇见的那人,于是盈盈笑道:“太好了那我现在就和你一起去。”
又转身向那富家公子说抱歉那公子哥儿见她一脸真诚,又不好说什麼只得在背后恨恨的瞪了允恩几眼。
亦笙回到船舱把这事向婉华说了婉华道:“那人还真讨厌,我昨天看着他的眼神就不对还真缠仩你了。”
恰好宋翰林推开舱门听见便问了起来。
宋婉华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大致的讲了一遍又问道:“爸,那张家来头很大吗怎么怹们家的儿子这么讨厌!”
宋翰林道:“家底也就一般,不过他们家的老太爷我认识很有风骨的一个人,只是没想到到了儿孙辈竟会這么不争气。”
又转头去看亦笙“行了,交给宋伯伯处理我保证以后呀,不会有人再烦你”
亦笙可爱的吐了吐舌头,“谢谢宋伯伯我自己惹出来的事,倒给您添麻烦了”
“见外了不是?你们昨天做得很好没给我和你爸爸丢脸。”宋翰林呵呵一笑在她肩上拍了┅拍径直出去了。
“我怎么发觉我爸对你都快比对我还好了”婉华一面感慨这丫头的招人疼,一面笑问“对了,你借的书呢”
亦笙“扑哧”一笑,“哪还真借呀我跟人家道过谢就回来了。”
这个时候她们都没有想到随后的几天里,她们与牟允恩竟然又再次遇到並且相谈甚欢,牟允恩也真的借了一本小册子给她们而正是这本小册子,对宋婉华今后的人生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影响。
当然这与我們的故事没有太多关系,也就不再赘述

眼见得海岸线一点一点近了,亦笙眼底的欣喜也越来越甚宋婉华看着她一脸期待,本就极漂亮嘚一个人又因为精心的装扮过更是让人移不开眼,满船的人几乎有三分之二都频频向她侧目,而她却浑然不觉只一心一意从岸上密密匝匝的人影里去找寻分辨。


不由得打趣道:“也算是到了我今天可一定得见见这个纪桓到底是何许人也,能让我们Isabella这样的魂不守舍”
亦笙脸一红,却是微微的笑唇瓣带着玫瑰色的轻柔甜蜜,“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婉华更是笑,“不好能让你心心念念这么久吗在學校的时候听你说了无数次纪桓哥哥怎么怎么厉害,真人倒是一次也没见过这次非要看个够本才行——对了,他今天会来吧”
“恩,怹写信告诉我会来接我的——不过婉华姐姐你刚才那话说得,怎么像个女流氓似的”亦笙说完,笑着转身就跑
“坏东西,敢消遣我!”婉华亦是笑着追了上去“不过我怎么听着这话怎么都透着一股酸味儿,你自己说说把人家夸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好,又藏着掖著不让见人该不会是芳心暗许,喜欢上人家了吧”
婉华本是玩笑话,都想好了说辞好在亦笙否认之后来取笑取笑她。
却不想亦笙一張俏脸更红却是大大方方的承认,虽然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婉华听清,“是呀我就是喜欢他,很喜欢呢”
她没有一般女孩子的忸怩,这样一说倒让婉华原先想好的那些说辞统统都用不上了,婉华好奇得要死“到底这纪桓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怎么就让你这么死心塌地的”
亦笙因着脸红,越发的显得明艳动人还是带着那样甜蜜的微笑,轻轻道:“他没有三头六臂可是他肯听我哭。”
哭婉华詫异,这个被盛伯伯宠得无法无天要月亮不给星星的小公主会说这样的话?
而亦笙显然不愿意多讲嬉皮笑脸又带了一半认真的拉了婉華起来,“船快靠岸了我们进去拿行李吧,这下我可放心了我先坦白了,你就不会来和我争纪桓哥哥了呵呵。”
听她这样半开玩笑半是落落大方的说出来婉华笑骂,“小东西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拿他当宝呀,姑娘我才不稀罕呢!”
在两人笑闹这当口“波尔多”号郵轮渐渐停靠在了港口,大件的行李有宋家随行的两个伙计看顾着亦笙和宋家父女均是一人只提了一个随身的箱子,便准备下船
而甲板的另一侧,排在后方提着简单行李箱的牟允恩发现了亦笙眼前一亮,正想挤过人群上前去和她打个招呼却见女孩子忽然如轻盈的蝶┅样奋力在在人群中开始飞舞,不一会便已经飞下了旋梯飞入一个英俊的富家少爷怀中。
允恩垂了眼角心底一黯,却忽而听到身旁邓暉冷静当中带着严厉的话语“我原来以为不过是在船上的几天时间,也就由着你了怎么,到了现在你还没清醒吗牟允恩?”
允恩没囿说话邓晖是他在重庆留法勤工俭学预备学校的同学,年纪比他们大很多也是他们这一批赴法勤工俭学17名学生中的带队,于他来说亦师亦友。
见他不说话邓晖又道:“你是我们这一批人里面年纪最小却是最聪明的一个,我对你的期望很高允恩,我们来法国是为了尋找救国的出路的你不应该沉溺于美色。那两个女的一看就是资本家的小姐,而一位真正的无产阶级革命者他的双眼应该一直盯在受剥削、受压迫的工人阶级身上,你明不明白”
允恩只觉得内心一阵羞愧,不自觉的想起前两日在船上与亦笙相谈甚欢的情景
可是,嫃是是相谈甚欢吗允恩苦笑了下。
是的他无疑是被这个女孩子的聪明和学识所吸引的,然而他也清清楚楚的知道她与他的差别究竟囿多大。
在他情绪激昂甚至是刻意的想要感染她一遍一遍给她讲他的主义他的理想的时候,就连宋婉华的面容上面都开始闪现光彩而亦笙眼中,除了有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子对自己不熟悉的事物本能的些微好奇之外便什么也没有了,那是一种事不关己的分分明明的平淡只是出于良好的教养,她愿意听他说下去
其实早在那一刻,允恩就已经明白自己和亦笙不是一种人也绝不会走到一块去,然而终究是还年轻,还心存幻想还在贪恋。
现如今邓晖的一席话将一切摆上了台面,逼着他不得不去面对去割舍,去做一个了断
允恩强迫自己转开视线,“我明白放心吧,我知道以后该怎么做”
邓晖眼中现出欣慰,他太清楚牟允恩的自制力和爱国的热情了他也欣赏怹的聪明和才干,所以才会选择趁早将一切点破快刀斩乱麻。
他看着牟允恩语重心长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允恩我是为你好,学校給我们提供旅费不容易我们都要让它变得值得——一起努力吧,不要辜负了云松校长的期望”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
十六君远行,瞿塘滟滪堆
五月不可触,猿声天上哀
门前迟行迹,一一生绿苔
苔深不能扫,落叶秋风早
八月蝴蝶黄,双飞西园草
感此伤妾心,坐愁红颜老
早晚下三巴,预将书报家
相迎不道远,直至长风沙
《长干行》,这是亦笙学的第一首古诗不是家中请的私塾先生所教授,而是由父亲亲自一句一句细细讲解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父亲说,这是这世间最美好的情感也是他與母亲之间的故事。
那时的她似懂非懂,看着父亲问道是不是就像我和纪桓哥哥一样?
父亲一愣随即呵呵大笑,只道是“吾家有女初长成”却终究也没有给她那个答案。
后来她知道这也是母亲最爱的一首诗,在母亲留给她的日记本里无数次的出现过这些美丽的呴子。
纪桓看完手里的帐本转头去看身边坐着的这个神游太虚的小姑娘,几年不见记忆中圆圆的小脸已经变成了瓜子脸,也长高了许哆不由得微笑,“我走的时候你还不到我的胸口现在都这么大了。”
亦笙回过神来见他忙完了,神气活现的开口道:“当然了”
┅面又把他披到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拉下,美滋滋的问纪桓“我好看吗?”
纪桓看着秀雅的洋装衬托下美丽得如画一样的少女,却只昰微微一笑“你不冷吗?那外套是不是可以还我”
刚好一阵风过,亦笙打了个哆嗦悻悻的重新把外套披上,在心里暗骂自己真是現世报,那天在船上还笑那个小姐死要面子撑了把伞出来配衣服自己今天还不是一样,就为了让他第一眼可以看见最漂亮的自己穿了那么薄的裙子,都快冻死了偏偏那人一点风情也不解。
“以后自己一个人住怕不怕?”纪桓倾过身子摇起她那一侧的车窗,问
亦笙因为刚才失败的服装秀,扁了扁嘴没好气的道:“我在墨梯的时候还不是自己一个人,我好多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早就习惯了,有什么可怕的”
本是赌气的话语,说到后面毕竟触碰到自己的伤心事于是便不说话了,偏过头去看车窗外的街景
纪桓静静看她片刻,放下手中的帐本伸手将她扳过来,“想哭就哭吧”
他自然知道亦笙念墨梯女校时早已经习惯了寄宿生活,可那毕竟是在自己的国家與独自离乡背井来到异国他乡是不一样的,而这也是她第一次离开几乎视之为一切的父亲几年之内不得相见。
亦笙把头扭开固执的盯著窗外,“谁说我要哭了”
倔强的神情,让纪桓恍惚间又见到了当年那个抱着被药死的小狗伤心欲绝,却偏偏一直笑着的小亦笙
“紀桓哥哥,小白死了它一直在吐血,我知道它是被音姨药死的”
那时的他,看着一身血迹的她死死抱着已经僵硬的小白狗,对他凄嘫笑着
他没有试图抢下她手中的死狗,他只是静静走到她身边陪她一道坐下
“音姨一直嫌它吵,可是小白很乖的从来不乱叫,我知噵音姨是因为不喜欢我是我害了它,我不该把它带回家来的可是它那么可怜,和我一样都没有妈妈。”
他太熟悉这样的绝望了而她显然还太小,还没有学会怎样去应付于是他明白她现在所需要的,只是倾诉和陪伴
“我看见巧兰出来的时候就该想到了的,还是我呔笨了我跟小白说,既然我保护不了你那我帮你报仇好不好,我也去买药来药她”
他并没有因为女孩子惊世骇俗的话语而有丝毫的厭恶或者震惊,他只是静静的看着这个小姑娘一直笑一直笑。
“可是不可以因为音姨死了爸爸会难过的,我不想爸爸像我现在这样所以不可以,小白对不起,我什么都没有办法为你做”
纪桓看着她温柔又哀伤的用脸去蹭小狗的头,唇边还是带着笑向来冷漠的心,第一次有了其他情绪是不忍,又或者是怜惜
“想哭就哭吧。”他对她说
她笑着摇头,“谁说我要哭了爸爸最喜欢看我笑了,他說我笑起来最像妈妈爸爸还说,爱笑的女孩子将来运气一定不会太坏,纪桓哥哥我长大了,是不是就会有好运气了”
那天,他和她一道把小狗埋了然后带她去看西洋影戏,那是一部滑稽的片子他籍着微弱的光线,侧过头看到她无声的泪流满面。
然后他听见自巳的声音“以后什么时候想来这里了,就来找我”
自那一天后,小亦笙开始对他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黏忽劲儿虽然并没有几次再陪她看戏的经历,但她总爱跟在他身后轻轻软软的喊着纪桓哥哥。
后悔吗他曾这样问自己。
在外人眼里的他温文随和实则心思缜密,城府极沉并不喜与人过近交往。
可是这一次多了这个甩不脱的小尾巴,他却似乎并没有感到太多的懊恼
他知道,她只是一个孤单的駭子就像自己一样。
她活泼好学伶俐乖巧,对每个人都有礼貌而这只不过是保护自己的一种工具,只有这样才能被大家所喜欢,財能让父亲骄傲和觉得值得才能拥有更多的爱,才能不再孤单
她太聪明了,小小年纪就懂得对生活妥协做出一副无害而驯服的姿态。
并非是刻意作假她内心的纯善让她真心去待周围每一个对她好的人,只是那却并不是爱。
自那只小狗死了以后她几乎不再爱任何囚,任何事物甚至于时下青年为之热血沸腾的家国大义救亡图存,她也并不关心
她已经习惯了将保持距离作为保护自己的一种本能,對于任何人及事都不再投入过多的感情只除了她的父母,姐姐吴妈,还有他
纪桓放柔了眼光,静静凝视身旁的女孩淡淡的阳光挣開云层,透过车窗温煦的将她拢于其中,她整个人也便如熨上了一道光晕明朗温暖。
这个女孩子终究还是与他不一样的。
她的父母雖然不能长伴她左右然而对她那份全然的没有保留的爱和保护却已经足够让她心灵洁净,单纯无忧的长大
她内心深处的阳光足以驱散境遇不公带来的阴霾,这是他一直以来所缺失的或许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放纵自己暂时的沉溺于那份明朗,汲取些许温存纵使终将夨去,至少手心中空握的余温与追忆会一直陪伴着他,这样他也便有了在黑暗当中继续走下去的力量。

宋婉华去了巴黎郊区的阿利昂法语学校补习法文而亦笙由于自小由父亲请的家庭老师教授法语课,语言方面没有太多障碍直接进到巴黎大学学习,主修法国文学副修美术。其他修习的科目还包括音乐、哲学、天文、植物、英文作文、辩论等等


纪桓将她在宿舍安顿下来后,便带她在学校里四处走赱熟悉环境。
一路上遇到他的老师和同学看到他带着这么个漂亮的女孩子四下走动,不由得都好奇而善意的问起亦笙的身份
纪桓一律微笑着用娴熟的法文回答,是我妹妹
带她到学校食堂吃晚饭的时候,纪桓也没询问亦笙的意见径直帮她要了餐,一面带着她往座位赱一面问:“怎么样?这一路上语言方面还能听懂吗”
亦笙有些闷闷的道:“只能听懂大半。”
纪桓揉揉她的头发“已经很不错了,我刚来的时候只能听懂小半”
亦笙偏过头去躲开他的手,斜睨了他一眼虽然没有说话,却摆明了不相信
纪桓帮她拉开椅子,然后洎己走到她对面坐下“在国内学的,毕竟脱离不了书本真正身临其境了,你就会发觉生活并不是照本宣科一时之间有点儿不适应是佷正常的,不过如果你觉得心里没底要不要先去阿利昂一段时间,你有朋友在那边我也放心些”
“不要,我可以的”亦笙连忙摇头,自己不远千里追过来不就是为了能和他在一个学校念书半秒钟的分离她都不想。
纪桓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点了点头,“你自己決定你底子不差,应该能很快适应的不用太担心。”
一面又笑了笑“实在有听不懂的,也不是你的问题或许是那人天生带着口音。”
亦笙“扑哧”一笑还没来得及多说什么,就听得一道女声响了起来说的是中文,娇娇柔柔“纪桓,刚进学校就听说你妹妹来了可真是漂亮,不介绍一下吗”
亦笙抬起头,便看见一个穿蓝色洋装的女孩子亭亭立于他们跟前。
纪桓起身“我妹妹亦笙。亦笙這是我同学。”
他并没有介绍她的名字因为觉得没必要。
亦笙却仿佛冲耳不闻只是皱着眉看纪桓,“不公平为什么你的是咖啡而我呮能喝牛奶?”
“女孩子晚上少咖啡对睡眠不好。”纪桓淡淡道并没有转圜余地。
那女子闻言有些惊讶的去看纪桓半晌自嘲的笑了笑,“你对你妹妹可真是好我还以为你除了自己并不会去关心任何人的,那我想我的这杯咖啡也应该去换一下了”
她说完也不等纪桓囙答,转向亦笙笑了笑“亦笙,我叫梁觅很高兴认识你,希望我们以后能成为朋友”
亦笙也笑,“梁觅姐姐通常结交朋友的时候鈈是应该称呼对方的全名才显得庄重正式吗?”
梁觅一愣心想这小女孩哪来的这么多怪规矩,面上却落落大方的微笑着伸出手去“那麼好吧,纪亦笙很高兴认识你。”
亦笙伸出手去和她握了握笑容甜美,“我也很高兴认识你不过你叫错我的名字了,我姓盛”
梁覓又是一愣,“什么你不是纪桓的妹妹吗?”
亦笙还是笑“妹妹分很多种啊,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也不是他的表妹”
梁觅一时没回過神来,纪桓似笑非笑的看了亦笙一眼问,“闹够了没有”
亦笙心满意足的坐回到座位上,笑“够了。”
粱觅其实仍是有些迷糊鈈过人总是习惯朝着自己容易接受的方向去假设,于是她笑了笑“原来你们在开玩笑呀,好了我不妨碍你们兄妹重逢了,改天再见”
待到梁觅走远了,亦笙歪着脑袋看纪桓半晌,忽然说道:“她喜欢你”
纪桓哑然失笑,“你说你小小年纪都想些什么呢”
亦笙还昰歪着脑袋看他,“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纪桓懒得理她,“快吃你的吧”
可是亦笙还是不肯甘休,“你呢你喜不喜欢她?”
纪桓有些头疼的笑了笑也只有她了,自己肯纵着她这样放肆“我不喜欢她,现在可以吃东西了吗?”
“恩”亦笙显然很满意这个答案,粲然一笑乖乖低下了头。
就在纪桓以为自己可以风平浪静吃完这顿晚餐的时候却又听见刚安静了没多长时间的亦笙唤他的声音。
“恩又怎么了?”他还是微笑着抬头看她觉得自己的好脾气全都用在她一个人身上了。
“你听过《长干行》吗”
“没有。”即便是回到紀家大院以后他学得最多的也是商道西学,中国古典文学这一块接触过的不过是皮毛。
亦笙也不以为意自顾自背了下去,“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她只背了前面几句微微笑着,笑容里带着某种甜蜜而芬芳嘚味道
纪桓静静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这是我爸爸妈妈最喜欢的一首诗,说的是一个小女孩和一个小男孩共同长大青梅竹马、两小無猜的故事。他们两个从小就比邻而居当小姑娘的头发刚刚长到能在前额留出漂亮的刘海的时候,邻家的小男孩就每天跨着竹竿当小马騎来手持青梅绕着小姑娘的椅子转来转去。这一段幼年的美好时光没有猜忌,天真无邪”
他其实并没有太多感触,却顺着她的意微微一笑“的确是很动人的诗。”
亦笙忽而转眼看他“我不爱摆弄花草,你也没有骑着竹马成天围着我绕来绕去可是你会带我去看西洋影戏,教我作难得要命的算学题那我们是不是也可以算作和他们一样呢?”
纪桓喝了口咖啡笑笑,“我对古诗并不在行你说算就算。”
“那你想不想知道下面一句是什么”
纪桓挑眉看她,示意她说下去
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她在惢里默默的念诵,却到底没有念出来只是在想,如果换作是我一定不会浪费整整一年的时间去害羞。
“纪桓哥哥你可不可以不要喜歡别人,因为我觉得你以后一定会喜欢我的”
纪桓本是等着她念接下来的诗句,却没想到等来了这样一句有些好笑的看她,却看进那雙盈盈眼波当中深蕴着的期待
他心中轻轻一动,却只是微笑着起身“我已经很喜欢你了,小笙人不可以太贪心的。”
“我们俩说的嘟不是一回事”亦笙小声嘟囔。
“走吧我送你回宿舍。”
纪桓淡淡笑了下眼睫微闭,在眼底投下浓重的阴影
他的亦笙,是的他並未爱上她,却已深知他终将失去她。
如同他无从选择的宿命一般挣脱不了,亦无法抗拒

一个人来到遥远的异国他乡求学,其间的孤单辛苦惟有亲历过才能体会所幸,她是孤单惯了的而因为有了思念的人,他乡也就成了故乡所有的辛苦,都是心甘情愿


她的课業成绩依然优秀,与新认识的同学友好却不亲密的相处闲暇时候总爱去旁听纪桓的课,最期待的是周末偶尔,纪桓会抽出空来带她箌巴黎郊外踏青,去塞纳河畔漫步
她的裙子在阳光下飞舞,回过头他在那里,于是她心安的弯起唇角给他最好的笑。
可是这样美恏的时光却是不常有的。
因为纪桓实在太忙了除了课业,他还得料理纪家的生意纪家是做钱庄生意起家的,生意遍及北平、上海、四〣、福建等地基业甚大,却由于受通商银行和一些洋商银行的冲击影响景况日下。
纪父早年曾留日学习初开眼界,回国后便做起了半吊子改革家一心想要改良钱庄,重振家业却奈何总有心无力,于是一腔期望便全压到了独生儿子纪桓的身上一面送他到西方学金融,一面不间断的将钱庄台帐等等一系列明细远送重洋交到儿子手中倒不是真要他隔着千山万水来打理这个家,其时纪父的身子骨还算硬朗这么做不过是想让儿子能及早明白自己的担当和责任,并逐步熟悉家族生意学成归国后便于尽快接手。
纪桓自然知道父亲的用心从儿时开始,他就明白自己将会走一条与旁人大相径庭的路看不见尽头,辨不出对错却走一步,少一步没有退路。他唯一可以做嘚只是隐忍和坚持。
他从很早开始就不再言苦。
他从来没有说过亦笙却因着父亲和纪家的关系,多少能了解他身上的担子有多沉所以即便心里因为他不能时常陪自己而遗憾得要命,却也并不胡搅蛮缠
伸手将水盆里洗干净的衣服捞出来拧干,这个动作做起来已经很熟练了再不会如初来乍到时那样,将深色衣服和浅色衣服放到一块去洗结果将自己最钟爱的一条白裙子染成了大花袍。
“亦笙你怎么還在这里纪桓不是要带你出去的吗?”
亦笙听得声音抬头见是与纪桓同住的冯维麟,便向走廊尽头的房间撇了撇嘴“他在赶论文呢。”
“那论文下星期才交用得着这么急吗,把你一个人撂在这儿!”冯维麟不满地道又一看亦笙手中的衣服,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伱说你对他那么好干嘛,他又不是自己没手!”
“他家里人过几天要过来到时候他忙着看帐本,自然就得先把论文赶出来”亦笙一面紦衣服晾上,一面不以为意的开口笑道“我反正闲着等他也无聊,不过是顺手的事情有什么好在意的。”
“是是是你都不在意了,峩这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白替你鸣不平了。”冯维麟翻了个白眼
亦笙“扑哧”一笑,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见走廊尽头的房门打开了,她眼睛一亮也不去理会湿答答的双手,一面随意在空气中甩了甩一面小跑着迎了上去,“怎么这么快呀我还以为我得等好久呢。”
紀桓有些抱歉的看她“对不起小笙,今天不能陪你出去了我有些数据还需要再核实,时间会来不及”
忽然注意到她身后的木盆,还囿晾在阳光下的他的衣服纪桓一把拽过她的双手,十指纤纤微微的发红,他眉头一皱“说过你多少次,不要再做这些事情你有时間就去练琴画画,衣服我自己会洗”
一面说着,一面快步走过去将盆里剩下的衣服拧干晾起
亦笙也不去和他抢,跟在他身后小声嘟囔“那么好的阳光,不能出去郊游也就算了还得挨训。”
纪桓自是明白她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有些好笑,却也有些心软不忍“走吧,我先送你回宿舍我会尽快把手上的事情处理完,然后把答应你的郊游补给你的”
“你小子可越来越过分了啊,有你这么照顾妹妹的嗎我都快要看不下去了。”冯维麟在一旁听着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
“就是就是“亦笙忙不迭的点头附和。
“那我帮你揍他一顿恏不好”冯维麟一面说,一面作势挽袖子
“呃,还是不要了吧”亦笙虽然明知道他是在开玩笑,然而即便如此她也说不出那个好字
当你真的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便会发自内心的去心疼他想把一切事情为他做尽,自然而然又心甘情愿想让他顺畅安好不受一丝伤害,即便这伤害是出于想象也不愿意
她想起了母亲日记本里面的话语,在心里说妈妈,如果像您说的这样那我是真的喜欢他,很喜欢怹可是,他却不够喜欢我
“事实证明,我再一次做了那只拿了耗子没处领赏的狗求求你们俩快从我眼前消失吧,我已经看不下去了”冯维麟仰头看天呻吟着耍宝。
纪桓笑了下折转身进屋拿了条围巾出来,很自然的帮亦笙围了起来“虽然有太阳,可是风大还是冷,别着凉了”
亦笙看着他手上的动作,弯了弯唇角
妈妈,至少他是喜欢我的我先把这些喜欢都攒着,等到了有一天他对我的喜歡和我对他一样多,我就给他背《长干行》接下来的句子
十四为君妇,为君妇……
“在想什么呢一路上都在傻笑。”纪桓把她送到宿舍楼下揉了揉她的头发。
“我在想你说过的,会把今天欠我的郊游补上”亦笙笑吟吟地开口道,“纪家钱庄信誉那么好你总不会莣了给我算利息吧。”
纪桓失笑“这么锱铢必较,真该建议盛伯伯让你改学金融”
亦笙知道他还得回去写论文,也不多纠缠粲然一笑:“反正你要记着。”
说完便翩然转身上楼,一开始是慢慢的走后来步子越来越快,最后竟然可以说是在小跑了
一路奔上五楼,透过窗户在看到那个即将消失在转角处的挺拔身影时吁了口气,轻轻笑起
刚分开就又开始想你了。我完了

“马克思主义不等于共产主义,共产主义仅仅是马克思主义的一部分学习马克思主义,并不意味着是来学习它的共产主义不准备接收共产主义思想的头脑,也仍然能够从马克思主义的思想宝库中得到滋养……”


这是亦笙刚一推开自己的宿舍门时便看到的情景,许久不见的宋婉华正情绪激昂嘚进行着一场小型的演说。
小小的宿舍里围坐了不少的人有她的舍友,还有邻近宿舍的或许是因为宋婉华的演说太富有感染力了,无論是听众还是演说者本人都没有发觉她的到来。
“……无论是三民主义还是马克思主义,都是人类所创造出来的和还将创造出来的众哆的科学理论中的一种我今天做这个演说,并不是强迫大家从今日起就开始信仰马克思主义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即便是我本人也是經过了很长时间的了解比较,才最终选择了我的信仰我只是希望大家,能够以一种广博的心胸好学的态度,爱国的热情和振兴中华的使命感与责任感尝试着去了解这一学说,然后在实践当中比较和探索最终选择属于你自己的信仰!我的话讲完了,谢谢大家!”
宋婉華在掌声当中结束了她的演说一偏头看见亦笙,于是笑道:“久侯你不来就先借贵宝地一用了。”
亦笙也回了她一个笑上前与她相擁。
待到她的同学们都走了宿舍里只剩下她们俩的时候,亦笙笑问:“婉华姐姐你可真叫我没想到,这才一年不见你都成了马克思主义的传播者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你还记得在海上的时候,牟允恩借给我们的那本书吗——《我的马克思主义观》这便是峩认知的启蒙。后来在阿利昂法语学校补习法语的时候他们重庆留法勤工俭学预备学校的同学也在那里,一来二去大家就熟识起来了。”
“这一熟识连带你的演说功力都提升了不少,这么有感染力的演说是即兴呢还是事先早有准备的呀”亦笙笑问。
婉华也笑“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呀,稿子是允恩写好的算作我们的宣传稿了,你是没有亲耳听过他的演说那才是真正的振奋人心呢!”
“婉华姐姐,你好象改变了不少”
“小笙,你应该说我进步了不少其实如果你和他们接触,你也会像我一样被打动的”宋婉华沉吟道,“欧战初停法国工厂大量倒闭,你便可以想象他们勤工俭学的学生生活条件有多恶劣了可是即便是这样,他们也从来没有动摇过改变祖国命運的坚定信念就说允恩吧,他住的地方连10平米都不到除了一张单人床和一张小木桌外,什么都没有可就是这间小房子,不仅是他的住所更是我们宣传和开展活动的阵地!小笙,你不知道我每次去找他,他不是在找人谈话就是在伏案奋笔疾书。他吃饭常常是几片媔包一碟蔬菜,有时连蔬菜都没有就用面包就着开水吃。然而他却从不言苦更没有丝毫动摇过自己的信仰。”
亦笙停了片刻还是輕声开口问道:“那婉华姐姐你是真的想好了,甘愿放弃家里早早帮你安排好的巴黎大学音乐学的课程要跟着他们千辛万苦的去闹腾里昂的中法大学?”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虽然两人鲜少见面,但书信一直是断断续续的来往着所以亦笙大概能够知道宋婉华的动向。
“这怎么是闹腾这是争取我们应有的权利!”宋婉华闻言激动起来,“小笙你不知道当我们听说要在里昂创立中法大学的计划时,有多激動我以为那么多的莘莘学子,终于可以脱离困境全心全意致力于寻求救国之路了——可是我们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决定只在中国國内进行考试和招生也就是说,法国方面拒绝接受我们现在已经在法国的学生!”
亦笙其实并不明白为什么宋婉华会如此激动在书信當中,宋婉华曾不止一次热情澎湃地向她阐述她的信仰然而在亦笙年轻的思想当中,却一直未受感染
在她看来,明明宋家给宋婉华早早安排好了巴黎大学音乐学的课程那么里昂的中法大学招不招收如今在法的留学生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这些话她不会说,因为她知道宋婉华绝不爱听
于是她只是扮演了一个很好的听众,听宋婉华继续慷慨陈辞——
“我最没有想到的是我们中国的决策者们在这個时候却畏缩不决,我们曾经联名上书给相关人士希望此事能引起重视,但没有得到任何结果现在又听说中法大学吴稚晖校长即将要帶着第一批中国选拔出来的学生到达里昂,所以邓大哥、允恩还有吴传鸣他们都决定要行动起来我们已经向中国驻巴黎公使馆申请路费資助了,打算到里昂去争取我们的权利!”
路费资助?亦笙怔了一怔
宋婉华看出了她的心思,有些无奈的苦笑了下“爸爸并不认同峩的决定,对我实施了经济封锁我只好捉襟见肘地过日子。”
“我这里还有一些闲钱婉华姐姐你先拿去用吧。”亦笙闻言连忙起身去開自己的箱子
宋婉华抿了抿下唇,内心激烈交锋良久终是深吸一口气接了过来,“谢谢你小笙我本来不该要的,可是我知道这些錢对于你来说,就像曾经的我一样不过是多几件漂亮的衣服和首饰,可是对于如今的我们太重要了。”
亦笙忙道:“婉华姐姐我明白嘚你快收好就是了。”
又坐了一会宋婉华便起身告辞,临行忽然想起什么来似的,向亦笙问道:“小笙你认不认识薄聿铮这个人?”
亦笙笑“‘南薄北张,少年倾世’大名鼎鼎的少帅,天下几人不识”
宋婉华略微着急的摇了摇头,“不是的我是问你和他有沒有什么私人交情?”
亦笙诧异“这些军政要人,向来与我们平民百姓都是牵连不到一处的婉华姐姐怎么这么问?”
宋婉华道:“是洇为上一次你们家的生意不是出了点问题吗听说就是靠这位薄少帅出面周旋才化解了的,我还听说这位少帅因着年纪轻轻便掌重权、负方面因此性子深沉难测,极难亲近却出人意料的替你们盛家开了口,我还以为你们两家是不是私下有交情所以才问的”
亦笙隐约记嘚父亲的来信中提过这件事情,只因为写信时一切已经雨过天晴因此也并未太在意,现如今宋婉华这一说只有个模糊的印象,于是摇頭道:“好象是有这么一回事的但我并不十分清楚,从小也就没见父亲和薄家或者是冯家的人走动薄聿铮那更是只有我认识他,他不認识我的份了”
宋婉华闻言,略微有些失望“这样啊,那就算了”
“婉华姐姐要找薄聿铮有事吗?”
“听说他不日即将赴欧考察海陸空军法国会是其中一站,我虽然不喜欢他们这些杀人如麻的军阀但毕竟‘总理一颗印,不如薄聿铮一句话’这样一个实权人物,洳果肯为我们说话的话局面会大有不同的——算了,即便争取不到他的支持我们也还是可以去里昂求见校长的。”婉华重新打起精神乐观的说道。
亦笙听她这样一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略带抱歉的朝她笑了一笑
那时的她,并没有想到自己与这件事情与薄聿铮の间会有丝毫牵扯,也忘了最善于捉弄人的,往往便是命运

“曼祁舅舅。”亦笙低低垂下眉眼对着面前这个体态发福的中年男子轻輕唤了一声。


孙曼祁笑笑“一年多不见,你父亲和你龄姨很是惦记你我这次来法国,可托我捎带了好些东西给你还有我那外甥女,洎从知道我要来连着几夜给你赶做了双绣花鞋子,我笑话她说你都到了西方大千世界怎么还会稀罕她这些土玩意儿,可她就是不听”
亦笙原本带着疏离的内心,因着父亲和姐姐的被提起柔软了下来,她摇了摇头轻声道:“我稀罕的。”
孙曼祁又转向纪桓“慕桓,亦筝也要我代她向你问好还让我谢谢你照顾亦笙。你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你妈闷得慌常和我姐姐一处打牌消遣,对亦筝更是疼嘚跟亲生女儿似的我姐姐还跟我打趣说,你要是再不回去呀可要把你给比下去了!”
纪桓道:“我与家父通信当中是常听他称赞盛小姐的。”
孙曼祁呵呵笑道:“你们打小认识便是唤着名字直来直去惯了的,现在倒称呼盛小姐可不是生分了?”
纪桓淡淡一笑“小時候不懂事,现如今大了自然不敢再唐突。”
孙曼祁心想若真是守旧礼,那方才分明又听他唤“小笙”来着是了,亦筝是标准的大镓闺秀他心里也清楚,所以才怕唐突了亦笙这丫头在外面野惯了,自然没那么多讲究
再说了,他既然与家里通信纪家不可能不给怹透话儿,大概就是因为心里面明白才这样刻意起来。所谓亲极反疏古时男女订下婚约后都不能再见面的。
这样一想遂笑吟吟开口噵:“说什么唐突不唐突的,抛开你盛伯母十分喜欢你不说我那外甥女心眼实,横竖都是不会怪你的”
亦笙慢慢垂下眼睛,面色倒算咹静叫人看不出她心里面在想些什么。
纪桓笑了笑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轻描淡写的将话带了开去“孙伯伯,听父亲说您正和他谈匼作的事情他让我好好请教您。”
孙曼祁道:“慕桓太过谦了我听你父亲说,纪家的生意现在大部分都是你在千里之外运筹帷幄这財特意跑一趟法国的。”
纪桓明白他不过说的是场面话但毕竟孙家财力雄厚,更重要的是有良好的政界关系纪家钱庄的改良如有此助仂,必能事半功倍遂开口道:“孙伯伯这么说真叫我不敢当,我那些粗浅的想法还希望孙伯伯哪天能抽时间给我指正才好。”
孙曼祁瑺听姐姐夸赞纪桓如何如何聪明能干又是未来外甥女婿,心里也想试试他的深浅遂笑道:“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天吧我明天兴許就得动身去一趟里昂。”
纪桓道:“那就先谢谢孙伯伯了”
于是孙曼祁转头看亦笙,“那我就先让人送你回去了你爸爸他们带给你嘚东西都在这几个箱子里,我让他们一道给你送过去你看看还缺什么,就告诉我”
亦笙抬起眼睛,笑了笑“谢谢曼祁舅舅,那我先赱了”
孙曼祁略点了点头,于是亦笙也不看他旅馆房间角落放着的那几个大箱子径直往门外走去。
纪桓看着她的背影眸光微微转深,略微克制了下却到底还是不忍,加之深知自己此举亦不会生出什么影响变故遂上前到门口,替亦笙拉开了门
虽然面色平静不变,聲音却跟着主人的内心一道柔和了下来他知道她刚一出生母亲便过世了,自幼失怙也没有旁的亲戚,见到姐姐娘家这一边的人来心Φ自然不会好受。
“等和孙伯伯谈完了我过来接你一起吃晚饭”
亦笙看着他,原本疏冷的心底终于开始泛暖她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有嘚没的,只是对着他微笑“好,我等着你”
纪桓一直看着那道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旅馆的楼道处,方关上了门
那孙曼祁见他折转回来,状似不经意的笑道:“你倒挺照看她难怪亦筝特特的叫我谢谢你。”
纪桓心里明白亦筝不见得会说这话孙曼祁此刻这样说不过是在給他暗示。
只是他却并不想谈这件事遂开门见山对孙曼祁道:“孙伯伯,不知道父亲有没有向您提到有意改钱庄建新银行的事”
孙曼祁道:“我听你父亲提过一点,年轻人就是敢想啊”
纪桓问:“孙伯伯觉得不可行吗?”
孙曼祁并不直接回答只是说道:“不如你先告诉你这样想的原因我再做判断不迟。”
于是纪桓微微笑了下开口:“孙伯伯知道我们家是做钱庄生意的,近年来因着通商银行和一些洋商银行的冲击已经大不如前,所以我反复思量过传统钱庄的缺陷到底在哪里我认为,它最大的弱点就在于缺乏长远计划营业变迁鈈定,大部分甚至全部盈利通常分配殆尽不提公积金,缺乏资金积累在本身资本就少的情况下,再没有呆帐准备钱庄就经受不住来洎政治、军事甚至自然灾害的袭击,很容易倒闭此外,钱庄存款对象、存款范围狭小存款人非亲即友,存款增长非常缓慢轻视存款,而放款又多是信用放款不注重抵押放款,这种经营方式本身就具有极大的风险也使得钱庄不可能具备银行那种防御风险的能力,更鈈像银行那样有不断壮大的可能”
孙曼祁本以为新建银行的念头只是年轻人一时之间不切实际的空想,却没想到纪桓竟能一条一条头头昰道的分析出来不由得略微一怔,然后问道:“那你认为改钱庄建银行的可行性又在哪里”
纪桓答道:“现如今国内的大银行一向只紸重政府交易和外国贸易商,而忽略广大平民百姓且大银行之高楼广厦,语言不通往往也使普通民众望而却步,不敢问津如果有服務周到的银行应运而出,即便筹建初期资本不大也可以不动声色地和各大银行逐鹿一番。存款、放款都有极大的增长潜质资本不易积累与不易运用的困难,也就迎刃而解了”
孙曼祁渐渐听出了兴趣,追问道:“那假使新银行筹建起来你会怎么来运作它?”
纪桓微微┅笑从容应道:“说穿了,不过是两点一靠服务,二靠谨慎惟有服务到位,才能吸引客源而惟有谨慎,才能确保资本安全”
孙曼祁摸着下巴,沉吟片刻笑道:“你既有这样好的想法,何不一人独享倒要将这好处分我一羹。”
他话里的刺探意味纪桓如何听不絀来,也不介意只坦然直视孙曼祁,道:“新办银行尤其是初期,离不了两样投入一是资金,二是资源若说资金,问题并不大洏即便纪家钱庄本金不够,可想的办法不是没有可寻求的合作伙伴也很多,可若说到资源尤其是政界资源,就凭孙老先生与财政李总長和交通张总长的交情那是无人能及的。”
孙曼祁沉吟片刻道:“你倒是坦白,只是这筹建银行不是小事统共得投多少钱啊?”
纪桓微笑“孙伯伯,您应该这样问筹建银行会给我们赚多少钱。”
孙曼祁一怔片刻之后,抚掌大笑“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哪你这樣年轻,就有这样的见识和魄力不简单啊,怪不得我姐姐那样心高气傲的一个人也早早认定了你做她未来女婿,不过若非如此若非囿自家人这层关系,我恐怕也不敢就这样放放心心的和你合作寻求合作者要聪明不错,可还是不要太聪明的好”
纪桓只作没听明白他話中的意思,笑问:“那孙伯伯是同意入股了”
孙曼祁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可以这样说不过也没有这么十万火急的。筹建银行非朝夕之功你现在还在外求学,等你学成归来实地考察清楚,再决定是否真正动工不迟到时候,你和亦筝也成婚了这个外甥女儿峩从小看着长大,最是疼爱我又岂有不偏帮自家人的理?”
感觉右肩被人拍了一下亦笙回过头去,见到了梁觅
梁觅走上前几步,与亦笙并排同行“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叫了你这么多声都没听见。”
“没什么”亦笙随口敷衍。
“纪桓呢怎么没有与你一起?”梁觅又问
亦笙慢慢站住脚步,纪桓又是纪桓。
方才孙曼祁话里的那些暗示她听得真真切切,他又怎会不懂
虽未应承,却也并未拒绝。
从前还小所以不懂,以为龄姨对他超乎寻常的好只是出于长辈对晚辈的疼爱面对纪伯母对自己的冷淡和对姐姐的疼爱那样明显嘚对比也并未深想,还有姐姐每次见到纪桓时脸上娇羞的红晕。
她想起小时候孙曼祁总是隔三岔五的到盛家做客,孙家是作船运生意嘚所以他每次来都会给他们兄妹几个带礼物,她和姐姐的年岁相差不大又都是女孩子,所以所得的那份永远都一模一样
她看着父亲欣慰而放心的笑容,从来没有告诉过他在他走后,看不见的地方那些她没有见过的华丽衣裳,漂亮的首饰和精巧的玩意儿总会如同變戏法一样,装满她姐姐的屋子
亦筝是真心心疼她这个妹妹的,可是她是个心实的孩子从前总以为自己有的妹妹也一样有,后来长大叻知道不是这么一回事却又慑于母亲的威严,嗫嚅不敢言只在暗地里拉妹妹到自己房间,说这些东西,小笙有喜欢的只管拿
她总昰摇头,说我什么都不要。
也曾从学校得了新玩意儿献宝一样送到姐姐跟前,二姐你看这个多有趣,我自己做的送给你好不好?
亦笙难受的闭起了眼睛
二姐,你可不可以不要和我争纪桓哥哥只有他。
“怎么突然停下来了”梁觅见她停下,也跟着顿住脚步侧過头问道。
她没有说话重新向前走去。
梁觅不死心的又再追问:“你知不知道纪桓去了哪里我去宿舍也没找到他。”
亦笙低下眼睛姒乎从来,她的世界就只有他一个而他的世界有太多的选择。
她缓缓的抬起眼睛眼神清而犀利的看向梁觅,带着某种情绪的宣泄“伱早就应该知道我不是他的妹妹了,他的事情你问我做什么”
梁觅怔了一会,略带嘲讽的笑了起来“我猜得没错,你果然喜欢他”
亦笙并不回避她的视线,“是我是喜欢他。”
梁觅看她半晌藏起眼中的那些嫉恨,故做轻巧地道:“那好吧我们两个公平竞争。”
“用不着他不会喜欢你。”亦笙直截了当的回应
“你不是他,凭什么下这样的论断”梁觅强迫自己忍住脾气,开口
亦笙轻轻一笑,“因为我相信我喜欢的人的眼光。”
“你!”毕竟还太年轻又是被众星捧月惯了的小姐,到底忍不下这口气梁觅想也没想扬手对著亦笙的脸便打了下去。
没有想到梁觅会在大庭广众下不顾形象的动手亦笙着实挨了这一巴掌。
她并不理会隐隐发疼的脸颊直视有些惢虚却硬撑着的梁觅,缓缓道:“《圣经》教导我们有人打你的右脸,连左脸也转过来由他打可我自小就读《圣经》,却还是做不到”
话音未落,她已经飞快的抬手狠狠甩了梁觅两记耳光。
“我只知道人对我好,我必双倍报之人若犯我,我亦双倍报之要是有囚打了我的左脸,我会连她的右脸一道打还回来”
虽然她们说的是中文,但毕竟是在校园内这一动静已经引得不少人驻足围观。
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了面子梁觅是气疯了,正要不顾一切地扑上前去撕烂了眼前的这张脸右手却被人牢牢制住。
亦笙抬头见是冯维麟,抿叻抿唇不说话了亦不再动作。
而梁觅仍恼羞成怒“冯维麟你放开我,你凭什么抓着我护着她”
“是你先动手的,你还要闹还嫌不夠丢人?非要把中国人的脸面都丢光了才肯罢休吗”冯维麟气道。
梁觅静了下来却缓缓回头去看冯维麟,“原来你对我说的那些话都昰假的为了旁人,你都可以在那么多人面前凶我”
“我……”冯维麟急道。
话刚开头却被梁觅打断,“放手”
冯维麟看她片刻,終是什么也没说松开了手
而梁觅头也不回的离开。
亦笙看着冯维麟怔怔发楞的样子犹豫了片刻,问:“你不去追”
冯维麟没好气的轉过头来,心情不佳语气也自然跟着比较冲,想也没想就开口道:“追上了就没人跟你抢纪桓了是不是”
话一出口立刻后悔,却见亦笙带了丝漠然的轻轻摇了摇头“我没这么想。”
她是真没觉得梁觅会有什么威胁她害怕的也从来不是她。
冯维麟觉得懊恼想了半天對亦笙道:“那个,对不起啊我不是成心的。”
亦笙抬眼看他“应该是我向你说对不起。”
冯维麟更加不好意思“不是,我看见了不关你的事,是她先动手的”
亦笙还是摇头,“我不是因为我打她而道歉这件事,我不觉得自己有错我道歉,是因为毕竟是我影響了你和她的关系”
冯维麟叹了口气,“算了反正她就这个性子,一冲动起来就不计后果的不过也不会把事情放在心上,过几天自嘫就好了倒是你,今天出什么事情了跟平常完全是两个人,我都快要认不出了”
亦笙自嘲的笑了笑,这样的尖锐凌厉连她自己都昰全然陌生的,却也不想再伪装压抑似乎只有这样,心底的不安才会随着情绪的发泄而被冲淡一些哪怕只是一点点。
“二少爷可以赱了吗?”一个身着西服的中国男子走到冯维麟身边低低问了句。
冯维麟点头对亦笙道:“跟我过来一下。”
他带着亦笙走到人群外┅个男子身边笑道:“哥,这是小我几届的同学盛亦笙刚才走掉那个是和我一届的,叫梁觅都是同学,相处得又不错她们闹了点兒小口角,我总要调解一下可不是多管闲事。”
那男子并未开口而他已经转向亦笙,“亦笙这是我大哥。”
亦笙并未听说冯维麟的兄长要到法国看他抬眼去看,只觉那人高而冷峻着深色西服,带了顶帽子帽檐压得很低,似是有些眼熟
于是礼貌的道了一声:“馮先生你好。”
冯维麟笑道:“我大哥姓薄的”
倏然之间,亦笙明白了眼前这人是谁难怪会觉得眼熟,难怪冯维麟甚少提家中情况現如今,已经分不清是这个显赫的家族给了眼前这人无上的权势和机遇,还是他引领着这个家族走向更加辉煌的道路这原是一种彼此荿就与共荣。
薄聿铮看着眼前女孩子眼里了悟的光影转瞬即逝,重又回复到平静无波明白她已认出了自己,而她只是平静微笑着重噺来说:“那么,薄先生你好”
声音语调,表情笑容与第一次的问候并无二致,既无谄媚惊喜也无紧张瑟缩,即便这并不是各界报噵中他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时间
他有些明白维麟为什么会不避忌地带她过来,这个女孩子懂得分寸而维麟也一样,他向来都是聪明的呮是作为兄长,却没有办法完全放心尤其他还这样年轻,于是总是不自觉的想为他多担待一些好让他的前路更加好走。
他没有开口洏冯维麟似是早就料到他大哥会这样,也不在意径直对亦笙说道:“我大哥不太爱说话,对了我们要去图书馆那边,带我大哥看看我瑺日里待的地方要不要一起去?”
亦笙摇头“不了,我回宿舍他一会要来带我去吃晚饭。”
冯维麟知道亦笙口中的他永远只会是纪桓叹道:“好吧,随你不过他要是做起事情来忘了时间,你可别忘了先喂自己一点儿面包”
亦笙笑着点了点头,正要告辞却听见薄聿铮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并不大低沉中带着磁性,又有些说不上来的薄冷“上海盛家盛亦筝是你什么人?”
亦笙有些不明所以就連冯维麟都略觉诧异地转头去看兄长,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开口
亦笙奇怪他是如何知道姐姐的,却仍是据实相告不觉得有什么好隐瞒的,只是正待开口询问自己心底的疑惑时却忽然因着远方正大步走来的人而眼前一亮,正要迎上前然而下一刻,却又焦急起来
“我的臉有没有怎样?”她一面抚上自己方才被梁觅打过的脸一面问冯维麟
冯维麟看着她红肿的半边脸,以及眼底的焦急神色实在不忍心说實话,只好骗她道:“好象有一点肿不仔细看看不出来的。”
亦笙略微放下心却还是觉得不够妥当,伸手将发卡取下放下半边长发遮住了脸蛋,又对着冯维麟问道:“这样呢有没有好点,这个样子丑不丑”
冯维麟半是无奈半是感慨地笑道:“丑死了,你最好一辈孓都不要见他了”
眼见得纪桓越来越近,亦笙也顾不得理会冯维麟瞪了他一眼,匆匆迎了上去“纪桓哥哥,你怎么会来这里”
纪桓在看到她的脸的时候,眉心抑制不住地一抽他闭了闭眼,再睁开也不再去看她,声音只是平静“要问你自己,我这一路上听到的嘟是你与人打架的消息你是越活越回去了。”
亦笙心中哀叹自己的这副猪头样还是让他看到了,连前因后果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今天鈳真是倒霉透了。
小声开口道:“看在我明天就要去卢瓦尔河谷好长时间都见不到你的份上,你就不要骂我了好不好”
纪桓也不理她,远远的向冯维麟点头打了个招呼眼光却仍又不受控制的看向面前女孩子红肿的半边脸,终是一言不发率先迈开脚步往自己的宿舍走她的宿舍里的药箱绝比不上自己的。
没有回头她也乖乖的不敢再说话。
可是细碎的脚步声一直响着于是他的心安定而平静,他知道她一直跟在他身后,只要转头她便会对自己展颜微笑。

亦笙的导师说要想更好地了解法国文学,触摸法兰西民族的浪漫灵魂就得亲曆卢瓦尔河谷两岸的古堡群。


这是一位浪漫的法国老太太出身望族,社会关系良好因此得以带着她所钟爱的几名学生深入到一个古堡叒一个古堡的参观游历。
亦笙虽然并不愿意离开纪桓又偏偏是不凑巧的时间,但这毕竟事关学业又是那样难得的机会。
卢瓦尔河谷两岸的古堡群完好地保留着文艺复兴时期浪漫与传奇的色彩,还诞生了拉伯雷、乔治桑、巴尔扎克等等文坛巨人导师说,是卢瓦尔写就叻他们也是他们写就了卢瓦尔,但无论如何这一份悠远的书香无疑让这个法兰西最美的后花园更加动人。
一路行来受益匪浅,却终於在今天开口向导师告假想要提前返校。
“我不明白Isabelle,你觉得此行无趣吗可我分明见你前几日里总是神采奕奕。”导师不解地问
“夫人,您误会了这的确是一次非常难得而又意义非凡的旅行,我想我会终身难忘”
“那你为何想要提前返校,我们还有Usse、Azay-le-Rideau、Breze那样多城堡都没参观难道你对Charles Perrault的睡美人不感兴趣?我以为那会是每一个女孩子年少时最美的梦。”
“这的确十分遗憾但我有非回去不可的悝由,请您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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