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跳下了转生池,却被疯子缠上了。
直到回归天界那天,我才知道那人竟是我的顶头上司。
那位人人称赞,光风霁月的天帝。
第一世,我是牛郎馆的老板娘。
十里八街的女人都是我的客人。
最近,我的店里生意不太火爆,因为隔壁新开了一家更火的店。
我店里的牛郎都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隔壁那家的却是男女皆有,舞姿风骚夺尽噱头。
看着手中越来越少的银票,我很愤怒,于是决定潜入那家店,打听打听他们爆红的诀窍。
我在那里认识了一个叫颜齐的小倌,据说他是那里的头牌。
所有客人都是为一睹他的风采而来。
我挖空心思讨好他,日日对他说着甜言蜜语,想把他拐到我的店里来乖乖给我赚钱。
他总是红着耳,听着我给他画大饼。
就在我以为我要成功之时,他居然向我表白了!
呸,老娘可是卖艺不卖身!
半途出来的就是不能和祖传的比。
一月后,新帝登基,那家店就倒闭了。
那个叫颜齐的小倌也不知所踪。
从此,这片天下就都是我打下的地盘了!
三天后,我因太过高兴,在一连吃了五块桃花糕后不慎噎死。
结束了我短暂而快乐的第一世。
在我死后,我那家牛郎馆不知怎得突然惹怒了新帝,全员都被下了大牢,受尽酷刑折磨。
我站在轮回池旁偶然瞥见这一幕,后怕的拍拍胸口。
第二世,我成了一只耗牛。
此刻,我躺在牛妈妈坚实的肚子下,瑟瑟发抖。
前面的小牛都排着队,等着拿着大刀的屠夫磨刀霍霍,或者是被套上沉重的枷锁下田犁地。
我安详的闭上了眼睛,已经准备好去往下一世。
屠夫看着我油光水亮的黑色小软毛,两眼放光。
眼看大手就要抓到我的小黑角上,
远处跑来一个穿着甲胄的士兵,他把我带到了一个斯文矜贵的男人面前。
男人掂了掂我浑身的软肉,语气不明的感慨了一句:『尚可。』
从此我便成了一个新出炉的牛形暖炉。
男人叫容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现在是我的主人。
他对我很好,每日都给我准备最鲜嫩的青草和新鲜的朝露,把我养的白白,哦不,黑黑胖胖的。
而我只要每日乖乖的窝在他怀里给他暖手便可。
不知怎的,我的体型很小,连续几年都是一副小牛崽子的模样。
我对此很不满,没有厚实的牛毛和坚实的身躯,我与废物何异!
我因此抑郁的好几天没吃下饭。
三天后,我的主人将我抱在怀里,那双握着别人生杀大权的手此刻温柔的抚摸我的脊背,他附在我耳边温声细语,夸我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小牛。
他一双凤眼深情的望着我,恍若我是什么娇艳的美人一般。
我很受用,眯着眼享受被帅哥撸毛的快乐。
突然觉得不长大也没什么不好。
我的主人,是个有能力的人!
皇帝是那天和他密谋的人。
我开心的在他怀中安详躺平,开启了我安逸享乐,骄奢淫逸的快乐生活 。
安逸的日子逐渐侵蚀了我的感官。
直到那日,我的主人在黑暗的屋子中突然开口:
『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低沉的嗓音透着清淡的韵尾,恍若不过是一句梦呓。
我警醒的从床上抬起了头,纳闷的看着他。
大晚上的他发什么疯呢?
总不能是在跟我一只牛说话吧。
他一头墨发低垂散落在床榻,眼神落在不知方向的虚空,长长的眼尾微敛,睫羽轻抖,比起往日或温和或肃杀的样子多了几分慵懒。
我见状又低下了头,侧过身子,轻轻打了个哈欠。
半晌,屋子中只余久久的沉寂,没有任何回复的话语。
男人突然低低轻笑,眼神落在了床榻旁早已睡得正香的小牛身上。
沉郁的眸子陡然泛起圈圈涟漪,像是要把眼前的东西全部吸进去般。
好景不长,我才嚣张了不久,我的主人就倒台了。
新任皇帝以贪图军饷的罪名治了他的罪。
他马上就要被处以死刑了!
我躲在他的怀里瑟瑟发抖。
他身上有一种透骨的凉意,冰的我下意识打了个喷嚏。
我努力缩起尖角,小心翼翼的蹭蹭他,试图温暖他发凉的胸口。
他温和的摸了摸我的背,手法一如既往的好。
很奇怪,明明快要死了,但他好像一点不紧张。
他温和的眸子中一片平静,只有在向下望来之时才会多了几分深意。
在他的影响下,连我都不紧张了。
我安详的缩在他怀里躺平,姿态宛如老牛一般稳重。
一般身体健壮的牛牛能活过二十多年,但我却仅仅享年六岁。
想必是我一直娇生惯养,突然无法习惯这地牢。
潮湿的环境和寒冷的食物,仿佛是死神放向人间的诱饵。
死亡骤然袭来,我毫无反击之力。
我的身体渐渐僵硬,或许是没死透,我的灵魂暂时飘出了身体,跟在了他身边。
他嘴角的笑不知何时冷了下去,像一条绷直的直线,深沉的眸子透着不见天光的暗色,在昏暗狭窄的地牢中仿佛两盏幽幽鬼火。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我的尸体。
这是我之前从未见过的神情,让人猜不透,但却能感觉到暗流下涌动的危险。
而且,还透着一种令我莫名熟悉的感觉。
没等我想起,他就抱着我的尸体走出了地牢。
外面等待的人恭恭敬敬的把他送回了皇宫。
等等 ! 他怎么能这么轻易的回去!
就这样,我注视着他一步步离开,看着他漫不经心的踏上厚重台阶,走上了那个人人趋之若鹜的位置。
皇位上的皇帝走下座位,亲自俯首在他身边,嘴中高呼:『恭迎陛下回归!』
登基那日,他身上的威严将所有人压的不敢抬头,他没有穿我所熟悉的明黄色龙袍,反而穿着一袭厚重的黑袍。
衣服上印有耀眼金纹,数胸口处最为密集,密密麻麻的金纹蔓延,组成一个奇特的图案。
上面刻着的不是五爪真龙。
我仔细辨认了许久,才发现那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小牛。
浓重压抑的黑不仅没有遮住他的光彩,反而被他的气势噙住。
他看着天,眼中空洞悠远,什么也没有映出,仿佛已经将天拉下来踩在了脚下。
我看着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我的主人,竟这么适合做皇帝。
但到了晚上,我对他所有赞赏的想法通通烟消云散了!
只因我亲耳听到他和一个穿着阴阳纹令道袍的人对话——
『她为什么没有复活?』
『这……恐怕是因为牲畜的灵魂和人类不一样,所以没法被借尸还魂。』道士额角流下冷汗,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
他语气中透着一丝失望。
但我却十分愤怒,张牙舞爪的朝他冲去。
然后透明的灵魂瞬间穿过了他的身体,没有任何杀伤力。
我说我怎么一直被束缚在你身边呢,赶是你很早就找人要拘禁我的灵魂!
“容慎!我xxx你大爷!”我怒骂道。
他自然是听不到我说话,只是语气淡淡的吩咐:『拖下去,活刮了给我的遥遥陪葬吧。』
声音平静的仿佛那不是一条人命,而是路边随手便可摘下的小草。
那道士瞬间屁滚尿流的冲上去求饶,但还没触到他衣角就被拖了下去。
长长的血痕在白玉的瓷砖地上露出了触目惊心的痕迹。
但他却仿佛全程视而不见。
我心中顿时升起一阵恶寒。
第一次看清了我曾经十分仰慕的主人真正的面孔。
点点青烟在空中弥漫,檀香四溢,模糊了他清晰的脸庞。
我心情复杂的看着他,朦胧间,仿佛看见了传说中菩萨面罗刹心的神魔。
容慎从冰棺中取出我的尸体,将尸体小心而郑重的放到一块软垫子上。
因此,我的身体看上去竟和没死时一般模样。
唯一的不同或许就是我的眼睛永远的闭上了。
我还在一旁发呆时,他不知从哪拿出了一把小刀,亲手剥开了我的皮毛。
手法快准狠,一张完整的皮就这么被剥了下来。
但即使如此,他的身上还是染上了不少血迹。
我的尸体已经死了很久,流出的血稠而黑,对于人类而言,这是十分不详的存在。
但他却不在意的抹了抹身上的血迹,然后吩咐侍从将这张皮做成软甲,贴身穿戴。
我以为这样就结束了,但在我猝不及防之下,他用暖炉亲手烤了我的尸体。
他坐在火光旁,就着没有放任何调料的肉块,一口一口,慢条斯理的将肉吃下去。
我内心的震惊与愤怒顿时无以言表。
我气得在屋子里乱窜,而他岿然不动。
金红的火光照亮了他平静而俊美的脸,即使是用手拿着肉,也显得斯文衿贵。
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了一句话——
恶魔从火光中降临人间,带来金红的光,浓重的杀意 ,满天的星辰,以及活人的火葬场。
他就这样,将我据为己有。
我的血,我的肉,我的皮毛,还有我那被他粉碎成灰后放到床边的肢骨。
我瞪大了眼睛,将嘴里的脏话统统咽下,一脸惊恐的看着他。
我的亲亲主人,他怎么连只可怜的牛牛都不放过。
我惊恐的躲在了一根柱子后瑟瑟发抖。
可怜、无助,连口嗨都不敢了 。
我抖着腿,几乎不敢在直视他。
突然,一种强烈的引力传来,束缚着我的符咒瞬间破碎。
这是我回归仙界的信号。
我几乎喜极而泣,屁滚尿流的回到了转生池,连头都没敢回。
心中从未如此想念仙界过。
我坐在岸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湛蓝池水,十分忧郁的叹了一口气。
明明我是为了治愈才下凡,结果反而变得更致郁了。
但想到了月老殿上堆满屋子的工作册,我目光又开始游移起来。
此时过来围观的司命一脸戏谑的看着我:“跳啊,怎么不跳了,我看得正上头呢,该不是害怕了吧?”
激将法,我毫无抵抗之力。
“跳就跳,你个八卦男少看我!”
然后毅然决然的又跳下了转生池。
一阵温暖的感觉把我包裹,我在这种挤压又潮湿的环境中闭上了眼睛。
我心中暗暗祈祷,希望下辈子大富大贵,不要再碰上变态!
前一句无所谓,重点是后一句一定要实现!
第三世,我最富贵的一世。
天生便含着金汤匙出生,享世人崇敬。
五岁那年,我在雪山上救了一只受伤的小狐狸。
它眼神乌黑剔透,一身皮毛色泽如月华,身形纤长有劲,淡淡光泽流转,衬得它宛如神物,我一见到就心生欢喜。
不巧的是,我见到它的时候它正被人类的利器所伤,对人十分充满防备 。
它虚弱的趴在雪地里,腿上血迹斑斑,有十分清晰的捕兽夹印记。
我派去救它的人皆被咬伤了。
『这畜生很凶残,殿下您要小心呀!』
我在侍卫的劝阻中走了过去。
『跟我走吧,我会治好你。』
它十分通人性,琉璃似的眸子紧紧盯着我,犹豫了片刻,终于将前爪搭在了我手里。
我将它带回宫,细心的照顾了三月。
伤好那天,我回到雪山,欲要放它走,但它没有离开,而是亲昵的舔了舔我的侧脸。
我十分欢喜,把它带回了宫中。
它陪我度过了一段很快乐的童年。
我上课时它就懒洋洋的搭在案角上慢悠悠摇着蓬松的大尾巴看我,眼神上挑,神态像个十分挑剔的贵公子。
我习字时它会跳到案桌上趁着夫子不注意偷偷蹭蹭我的下颌,然后在夫子转回身后一本正经。
宫里人都说这狐狸通人性,认主,只跟我亲近。
我以为动物的友情会是短暂又忠诚的。
待到第三年的草长莺飞之时,它却突然离开了我,不复踪迹。
十年之后,我登基继位,成了当世最年轻的女帝。
世人敬仰我,百姓尊崇我。
想象中那种淫靡奢华的生活从未有机会实现过。
连和我一起长大的侍女小莲都早早嫁人了,而我还在过苦行僧一般的生活。
每日等待我的,只有起早贪黑也做不完的奏折。
男人可能不会一直等你,但工作一定会。
我痛定思痛,决定下辈子再也不要当皇帝了。
最近那修真界也不知怎的,竟然放乱妖魔在人间横行。
我的国家有我坐镇还好。
但听说别的国家都开始变得生灵涂炭。
据那位德高望重的修真界掌门说,是妖界出了一个新的妖王,听说这位少年妖王杀兄弑父,面容妖异,手段凶残狠辣,还和魔族达成了新的合作。
我恍然,新官上任都得三把火呢,更何况是这位妖王了。
我对此无能为力,只是希望这把火不要烧到我这来。
我只是一个渴望退休,盼望全年放假的小月老。
最近总是很奇怪,每天都腰酸背痛的。
像是被什么重物压了一整晚。
但我环绕四周,偌大的龙床上空空如也。
我十分不解,只能先慢吞吞的把衣服穿好。
事情在一次宴后愈发严重。
那晚我被众人夸哄的开心,连着喝了不少酒。
第二天,我揉着腰从龙床上爬起来,酸涩凝滞的窒息感差点压的我起不来。
我低下头,看着双臂斑驳的痕迹,陷入了久久的凝思。
我眼神下瞟时,目光瞬间凝在龙床上的殷红痕迹上。
我一愣,瞬间明白了 。
直到我走到了寝殿一旁的穿衣镜时,才得以窥见昨晚激烈的一角。
密密麻麻的红青淤血遍布全身,看起来格外恐怖,嘴唇肿的通红,上面还有一圈不知道是被谁咬出的格外显眼的牙印。
我大怒,直接摔碎了身旁的净玉瓶。
我立刻派人去搜寻昨晚那个狗男人。
但一个月过去了,也没有找到人。
反倒是发现了宴会上心术不轨的谋臣往我杯中酒盏下的催情药。
我立即将谋臣及其同伙连坐下了大牢。
侍卫禀报我在雪山中发现了它的痕迹的时候,我还有些不可置信。
我跟着侍卫亲自去看,远远就瞧见了它就在曾经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点等我。
失而复得,是世上最令人喜悦的三件事之一。
我一如既往的接纳了它,对它曾经的离开心无芥蒂。
它除了身形大了一点,好像毫无变化。
我很喜欢同它嬉戏亲热,替它顺身上的毛。
只是它有时看我的眼神会让我背后一阵发凉 。浑身会传来酥酥麻麻的感觉,有一种被什么凶物缠上了的感觉。
但看着它纯洁的外表,我屡次打消了这个想法。
怎么可能,雪狐的性格最是温驯。
最近城里流言四起,说是来了一个法力强大的大妖,正在四处祸害百姓。
众所周知,我城里的百姓是各国之中最为安宁祥和的。
况且,我并没有看到大妖的妖气。
我下了指令,禁止传播任何妖魔之事,并且不允许穿着道袍或法衣的僧人再进城。
但指令刚传出不久,我出宫私访的马车就被一个拿着金钵的秃瓢拦住了。
他左手拿着金钹,右手指尖直直的指着我——
他眉眼慈悲,脑门锃亮,一脸平和的对我说:『它身上有妖气。』
我闻言,终于敛下眼皮,慢条斯理的擦干净手,然后把那秃驴赶出了城。
长得这么好看,脑子却不好用,满嘴胡话。
青历十二月,天降瑞雪。
自我赶出那秃驴后,城里顿时安生了不少。
一缕银丝划破黑沉压抑的天际,带来久违的涤荡和湛蓝,阴沉了三月的天空终于露出一丝光亮。
但我却突然察觉到了不对劲。
阴暗诞生于美好之下,成为最深秽的诅咒。
那天之后,每晚我都会做一场梦。
梦中有两个看不清面孔的人,隔着层层纱幔于深帏中纠缠,仿佛永不停休。
我曾试图凑近去看,但像是隔着层薄障,一切都朦朦胧胧,我只能记得摇晃的床,荡漾的波 。
每次醒来后,我的意识都有些昏昏沉沉,声音透着沙哑,像是彻夜不休息的干了什么事情一样。
虽然那梦有趣,但也不能总是梦这种东西。
『哈~好困,要是有人能替我上早朝就好了。』
再次从梦中醒来,我伸了个懒腰瘫在床上 ,懒洋洋的说。
不过这话大概只是说给我自己听的。
毕竟屋子里,能听到我话的只有一只优美的白狐。
『陛下,王丞相今日被发现暴毙在府中,死因惨烈,但府中并没有发现形迹可疑的人,府中人也没看见有任何人出入的迹象,就好像——』
侍官突然顿了一下,脸色苍白,平静的语气中夹杂了一丝恐惧才突然说道:
『那贼人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身后众人闻言顿时齐齐的脸色刷白 ,正在因民生问题而暗自争吵的几个老臣也一下子不说话了。
整个大殿好似突然空旷了起来。
这时,突然传来一声轻笑,声音淡且短,好似方才的声音只是错觉,下方的臣子们却突然挺直了肩膀。
坐在大殿上的女人目光遥遥,所视之处无不正襟危坐,意志差的人额角还突然流出了冷汗。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开口,声音威严而动听:『给你三日,解决此事,不然,本王不介意典狱司多个囚犯。至于其他之事,本王已有定数,只待下传,你们只管听命行事。』
说着,她扫视了一圈众人,表情似笑非笑,却让人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这场朝会开的很短,瞧见天际露出破晓之色,她悠然起身,明黄色的龙袍在行动时发出阵阵窸窣,脚步声在大殿中回响,每一步都像踩在人的心口上。
随着声音逐渐远去,大臣们的脊背终于忍不住弯了弯。
『结…结束了吧?』有人小声的问,语气中竟透着一丝可怜巴巴的意味。
像是都被人掐住了脖子,没人回应他。
过了许久大家才突然缓过神,仔细一看,那名最开始的侍官已经大汗淋漓,眉眼疲惫,浑身像是突然苍老了十岁一样。
『陛下如今气势真是越来越重了,许多事情都好似提前早已料到,胸有成竹,已经不在需要我们拿主意了。』一名身着白鹤纹样官袍的人感慨说。
话音一落,立刻得到了身边同好的赞同。
『是啊,我现在连陛下的眼睛都不敢直视了。』
『陛下如今真是太可怕了,短短一月竟发生了这么大变化,也不知道她这是经历了什么……』
或许是因为惧怕,即使他们在说着小话,但无人敢说一句坏话。
明黄色的衣角自下朝后便一直垂散于地,一直到了一间燃着檀香的暖室,才落座于床榻。
刚刚还被朝臣们恐惧的主人此时正伸出一只手,默默捡起被踹下去的被子。
修长如玉的手向前伸去,骨节分明,透着不似真实的虚幻,定在了床上女孩粘在额前的碎发上。
女孩发出一声叮咛,侧过身去,躲开了那只手。
那只手就这样停在了半空,像是得到了某种无声的拒绝。
坐在床前的女人顿了顿,收回了手,也不恼,只是站起身,眼神落在了床脚一处支柱上 。
藏在长长帷幔下的柱子十分不起眼,暗红色的柱子与红色的纱融合,仿佛早已浑然天成。
女人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转而盯起了床前的女孩,她突然开口,声音透着一丝低沉沙哑,显得有些雌雄莫辨:『元遥遥,我知道你没睡。』
话落,女孩睁开了眼,眼神清明,毫无睡意。
我慢慢坐起身,心情有些复杂的看着她。
她那张脸同我如出一辙,身形也大致相似,我已很高,但她仍比我高了半头,即使已经收敛了不少,但依旧浑身矜贵,气度不凡。
明明是一样的相貌,但在他身上却显得艳丽的惊人,他浑身凌厉而充满攻击性,如同悬崖边肆意生长的玫瑰。
但最打击我的并不是相貌,而是“她”的身份,准确的说,是他。
他笑着看我,眉眼似刀,眼中淬着毒,用染着红色朱砂般艳丽的嘴吐露着一声声宛若温柔的呓语:
也是这大半个多月代替我的皇帝。
我心情十分复杂,对他可谓又爱又恨。
一个月前,我正抱在怀里亲昵的小狐狸突然摇身一变,成了眼前这位气度华贵的男人。
他告诉我,自己是我弟弟。
看着他和我相似的面貌,我信了大半。
拖他的福,我也是第一次知道皇室华丽外表下的诡谲 。
我们是同父异母的姐弟,我在祝福中长大,而他一出生就被母亲抛弃,在妖界的尔虞我诈,手足相残中成长。
我此时才知,原来我那母亲口中身患肺痨,早已死去的倒霉父亲其实是妖界的王,佳丽三千。
小狐狸继承了父亲的妖族血统,是千年才出的返祖天才,生而为王,我则是个平平无奇的人类,被母亲精心供养,才得以继承王位。
十四年前的雪夜,我救了在妖族斗争中受伤的他,带他回宫,帮他躲避了兄弟的追踪,却不知不觉开启了一场名为主仆的孽缘。
我们血脉相连,我把他当最喜欢的小狐狸,他却其实是我的亲弟弟。
也不知道和我相处的这几年,他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任我把玩的。
不过看他现在倒是一副十分乐在其中的模样。
我叹了一口气,幽幽的想着,该不会是司命那个记仇的因为我骂了一句他,就改了我的命格吧。
小狐狸偶尔会用一种带着深意的眼神看我,这让我不禁想起了上一世的惨痛经历。
才一想到那个人,我就立刻警惕的从床上爬了起来。
不,我立刻摇头否定,小狐狸应该不会那样的。
但保不准他也是贪图我的身子。
也许同样的血脉吃起来更有意思?
一想到这,我吓得浑身一抖,双目无神的抱起了膝盖蜷坐。
现在,以我身为月老的职业眼光来看,有两个选择摆在我面前。
一是开启一场紧张又刺激的他追她逃她插翅难飞的剧情,二是听天由命,老老实实留下任他拿捏。
为了以示对这件事的重视,我认认真真的躺在床上想了大半个月也没想出来个结果。
直到肚子传来一声低低的呜咽,我才摸了摸因为这些日子作息良好,饮食规律而变得光滑细嫩的脸蛋,喃喃自语:『他每天兢兢业业的给我上早朝和批公文,我也终于不用日日熬夜和早起了,这好像就是我梦想中的日子诶。』
除了他每天管着我的作息还有半夜不许偷偷溜出去吃果子这两点,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了。我慢悠悠的琢磨。
外面明月高悬,夜色透过窗,被跳动的火光挡于墙上,形成了狰狞的暗影,像是在蠢蠢欲动。
瞥了一眼外面的深沉夜色,我用被子捂住脸,只露出一双眼睛。
我顺过屏风偷偷瞄后面还在批公文的人。
可惜这屏风被换成了很厚的白云图,什么也看不见。
不过他倒是眼神好使,白玉笔敲击案台的声音传来,随后一道清冷的声音便隔着屏风径直传入了我耳朵里:『睡觉。』
平静又简短的话语,却藏着令人无法抗拒的魔力。
我轻『啧』一声,他叫姐姐的时候可不是这种语气。
我将仅剩的眼睛蒙住,缩进了衾被,在被子中翻了个身背对他,睁着眼睛望着床头发呆。
不料此时却传来了他的回话:『姐姐怎么还不睡?难道是在等我一起?』
他不说话的时候样子像极了书中贝齿朱唇、郎艳独绝的贵公子,可开口后的语气却带着几分令人浮想联翩的旖旎。
我下意识红了脸,连忙闭上了眼睛,小声嘟囔:『莫伽,你是狗耳朵吧。』
摆烂的日子过了大半年,终于维持不下去了。
虽然一直吃好喝好,还胖了好几斤,可是眼前总是只能看到小狐狸一个人的脸。
我觉得我十分需要一点点新鲜感。
于是我理直气壮的去找了小狐狸:『莫伽,我要出去玩!』
我叉着腰,气势汹汹的,感觉自己又能了。
莫伽看着我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
他大手一挥,将我揽到腿上,揉着我的耳垂,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我的眼角,他坏心思的叹了一口气,让我的眼睛睁不开。
『姐姐这么贪心,有了我还不够,是在外面有了哪只野狐狸吗?』他语气中还有几分伤心。
我下意识摇摇头,否定道:『没有野狐狸,就你一个,我就是在宫里待腻了想出去玩。』
他长长的哦了一声,语气中带着一丝深意。
我不知怎的,下意识的抖了抖。
总觉得在哪听过这种语调。
然后他大手一挥,将桌子上的奏折挥了下去。
一阵乒乓作响的声音传来,我在迷茫中被放到了案桌上。
我惊的瞪大了眼睛,然后气息便被瞬间吞没。
一时间,房中只剩下气息交换间传出的泽泽水声。
直到结束了长长的一吻,我大口的喘着气咳嗽,他则擦了擦我嘴角的水渍,声音甜腻的附在我通红的耳边轻声说:
『是我疏忽了,怎么能让姐姐太闲了呢,我这就给我最亲爱的姐姐找些新乐子好不好。』
一个月后,我神情恍惚的走出来。
此时人界正是鸟语花香的季节。
蓝天白云碧水、青砖红瓦白墙。
我伸了个懒腰,慢悠悠的溜着。
左手手腕随着晃动传来了一阵阵清脆的铃铛声,银白色的蝴蝶手链挂在纤细的手腕上,金色的小铃铛与蓝绿色的血管相交,清晰可见。
莫伽离开前说这是保护我的东西。
几天前,归墟之境不知是被谁攻击了,导致封印结界薄弱,因果轮回受到影响,邪魔出世,已经杀了不少人。
邪魔猖狂,在人间造成了不小的混乱。
受难最大的是我的国家,所以莫伽这次不能置之不理。
我一时间心情还有些复杂。
我能出来,竟然还全多亏了邪魔。
不过半月,人间肆虐的邪魔已几近全数消灭。
我知道,这都是他的手笔。
看着悄然而逝的流星,我默默合手,为那些灾难中无辜死去的百姓祈祷。
就在我闭上眼睛默哀之时,变故突然发生。
我千防万防,也没想到我最信任的公公小花居然会突然背刺我!
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狰狞的面孔,还有被手链弹开的锋利匕首。
『要怪,就怪你太碍事了!』
『如果不是你蛊惑了妖王,凭借我们和妖王的合作,早就可以征服世界了,而不是现在苟延残喘的活着!』
一击落空,“小花”桀桀笑起来。
随着笑声起伏,他身体不自然的扭曲,眼睛暴凸,面目狰狞,十分可怖。
他化作一道浓郁的黑影,然后猛然向我冲来。
我扭头就跑,可惜身体素质没他好。
手链形成一道护盾将我牢牢围住,浓郁的黑烟将我所在的地方包成了一个圆球。
但随着“小花”狰狞一笑,他身形瞬间暴涨数倍。
我瞳孔骤缩,意识到了他的意图。
自爆的威力十分大,甚至可以倾刻间覆灭整个皇宫。
我气愤的咬牙,最终还是将围在自己身上的法力散开出去,形成了一个结界覆盖在院里。
院子中此刻只剩下我们二人。
在他满是恶意的笑声中,轰隆一声传来,院子瞬间夷为平地。
那一瞬间,我听到了手腕上传来了一声清晰的咔嚓声。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我恍惚中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暴怒的嘶吼——
意识始终处于一片昏暗。
我以为这会是我这辈子最后的归宿。
我躺在一个温暖的怀里。
周围的一切都被夷为平地。
有极浓的血腥味传出,一时竟分不清到底是谁的。
身体中传来剧痛,我勉强抬起了眼,对上了他通红的眼还有隐隐癫狂的表情。
我费力的抬起手,白皙手腕上满是被侵蚀出的血痕。
手腕上还挂着一个破损的铃铛,上面染着鲜红的血渍。
我将手放到他的白发上摸了摸。
走前还是黑发,回时却满目皆白。
喉咙里卡着血,我本想温柔些,但实际说出来的声音却十分嘶哑,像是垂暮的老媪。
『别哭,也不用给我输送妖力了,我只是要去更好的地方啦咳咳咳……』
即将回归天界,我说的是实话。
从他手中,源源不断的妖力涌入我身体,温暖的力量在丹田游走,逐渐缓解了一部分的疼痛。
冥冥之中,我已察觉,我这一世的命数只会到此为止。
见他不听我的劝告,我有些发愁,努力将他的妖力拒之门外。
因为快死了,所以我的灵魂自动恢复了一小部分力量。
而我得到力量的第一件事是,加速自己的死亡。
在他的怀抱中,我的身体逐渐化成细小的冰晶,在黑夜中逐渐融化,直至愈来愈小。
最后我的身体完全消失。
留在原地的,只有一串破损的银色铃铛手链。
以及同它紧紧缠绕在一起的一朵小小铃花。
铃兰的花语是——幸福永驻,一生美满。
那是我用法力化出的花,它会带着我对小狐狸的祝愿,永生永世,花开不败。
神识归位后,我特意去找了司命,借来天机镜。
我从中发现了自己的身世。
我是捡来的,他才是真正的亲生孩子。
只是他照着我的模样改了样子。
我看着镜中浮现的人影。
头戴乌金冠,玄衣赤袍,他高坐于紫金白骨王座之上,手指漫不经心的搭在下颌处看着虚空。
宽大的袖袍不经意间露出刻在手上的血铃花,眼神淡漠如死水。
在他的治理下,人和妖开始试着和平共处。
他明明成了最尊贵的人。
但不知怎得,越看,我心中竟有几丝难受。
心中那一丝微弱的遗憾蠢蠢欲动。
司命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问:“你还要下凡不?”
胆大如司命何曾如此小心了?
我轻轻摇头,睫羽低垂。
别问,问就是受了情伤。
我手中拿着一张印着“准”字的批文,不敢置信。
上面烫金的纹样如同熔岩般耀眼。
天帝居然真的给我批假了!
这下谁也不能让我加班了。
我高兴的亲了一口批文。
终于找到方法把那堆册子重新还给符元仙翁了。
只要得到他上司的命令就行。
我久违的打开了月老殿的大门。
地上四处堆成的金字塔状的小册还如我离开时那样新。
我传来一群仙鹤,将它们打包起来统统扔了过去。
“麻烦还给我亲爱的师傅符元仙翁,顺便祝他身体健康,我休假去了。”
仙鹤们带着我的“祝福”遥遥远去。
我回头,看着焕然一新的月老殿。
毫不费力的找到了我丢失许久的姻缘簿和红线。
我注入法力的一瞬间,原本有些蔫蔫的两个法器迅速恢复了往日活力。
许久不见,红线似乎格外亲昵我。
它试探性的缠在我的手腕上,绕了一圈又一圈。
直到有些紧了,我才制止了它。
“好了,不要拿我胡闹。”
我扯了扯,没扯动它分毫。
我的红线手感毛躁,这根却格外顺滑,仿佛是被精心孕养出来的。
它好像认定我了,死死缠在我手上不下来。
下一刻,我亲眼看着它在我手上逐渐变得透明。
我大惊失色,这意味着我和红线的主人绑定了情缘。
救命,这到底是哪来的野生红线啊!
(删掉的四世我会当成平行世界放到别的回答下面。)
双击屏幕赞同,给点动力吧。
父母给我找了个家教,没想到是学校最难接近的高岭之花。
全校女生都视他为梦中情人,只有我怕他。
只因我见过他最恐怖的一面。
「放心,我一定会让你成绩进全年级前十。」
好,进前十,但你先把刀放下行吗?
得知我要被请家教,甚至周末都不能出去玩后,闺蜜对我投以同情的眼神。
「没办法,谁让你考的实在太差了,还有半年就要高考了,你这样咋办哦。」
看着倒数第三的排名,我欲哭无泪。
就在我抱着成绩单流泪时,旁边传来一阵骚动。
顺着动静望去,见女生都围在窗边激动,走过去一看,果然,又是顾禾渊。
我们教室正对着篮球场,可以清楚看见球场上每一个人的姿态。
此时顾禾渊在打篮球比赛,球场那边已经围满了人,基本都在为他加油助威。
闺蜜也激动的拉着我看着顾禾渊激动的说个不停。
如果是以前,我会陪着她一起尖叫。
但自从看过那一幕,我心底对他产生了恐惧。
耳边尖叫声更大了,原来是顾禾渊往我们这个方向瞧来。
明知道不可能,但我总感觉视线和他对上,吓得我不再敢看他。
我没想到父母请的家教会是顾禾渊,见到他的那一瞬因害怕手中的杯子没拿稳摔落在地上。
「瞧你这孩子,一见到帅哥就激动成这样。」
我妈还以为我是被顾禾渊惊艳到了,毕竟我这人平时没啥爱好,就喜欢看帅哥。
「这位就是我女儿杨宁珂,她成绩真的不好,还得你多多帮忙了。」
面对顾禾渊时笑脸盈盈,一看向我又一脸不争气。
「我得去上班了啊,你赶紧把地上收拾干净。」
我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我妈就已经一溜烟走了。
她估计以为我会很开心吧,却不知道我现在心里害怕的要死。
见顾禾渊一直盯着我,我立刻转移视线蹲下身去收拾陶瓷碎片。
没想到他也蹲下来帮我收拾,一不小心便碰到了他的小指,吓得我立马往后退,结果没蹲稳坐在了地上。
顾禾渊停下手里的动作,脑袋没动,只是微微抬眼看向我。
明明他是在笑的,但眼底感受不到丝毫笑意。
我不敢看他,身子止不住发抖。
他拿起手中的碎片,走到我面前在我脖颈处轻轻划拉了几下。
「所以那次躲在暗处偷看我的人,真的是你啊。」
我以前也和其它女生一样,疯狂迷恋顾禾渊。
只因他实在太完美了,长得又帅,身材又好,运动全能,成绩优异,待人也随和。
简直就是上帝完美的造物品。
我暗中关注着他的一切,甚至迷恋到梦里都是他的身影。
得知他家住处后,我经常会绕远路只为了能多看他一会。
直到上一周,我发现他走了一条从未走过的路,出于好奇我跟了上去,却看到了几个拿着武器的混混围住了他。
见此情形我立马掏出手机准备报警,却不曾想看到我永远无法忘却的一幕。
六个混混,有拿着棍棒的,也有拿着刀的。
他们同时朝顾禾渊出手,却没一个打过他。
我以为这就完了,却没想到顾禾渊从地上捡起一根棍子,朝那些混混的手脚砸去。
顾禾渊直接毁了那些人的手脚。
之后顾禾渊又捡起一把刀子,抓起一个因疼痛快要晕厥过去的混混。
他将刀子比在他脸旁,轻轻划拉的几下,嘴角是笑着的,可眼底的阴狠让我害怕。
「既然你想划花我的脸,那我以同样的方式对你,不会有怨言吧。」
第一次见到顾禾渊这幅样子,手里的人满脸鲜血,但他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他甚至还在笑,仿佛在玩什么特别有意思的游戏。
我无法将眼前这人和以往的顾禾渊联系起来,缓缓往后退,却不小心撞倒一旁的玻璃瓶。
动静吸引了顾禾渊,我怕他发现我,立刻转身离开现场。
跑了老远,见他没跟上来下意识松了口气。
虽然我也知道是那些人先找的顾禾渊麻烦,但我真的无法接受看到他如此凶残的一面。
我真的以为那次我藏的很好,跑的也快,他理应是没发现我的。
可如今对上他漆黑的眼眸,眼底的我因为他手里的碎片不敢动弹,就好像猎物被毒蛇盯上。
原来那时,我和他就对上了视线,以及之后的几次对视,都不是错觉。
我早就被眼前这个人盯上了。
不小心摔到后脑勺,我想起了一些往事。
我并不是什么皇后,而应该是一个被处以车裂的死囚。
男人将我抱起,温柔放在床上,「你抖什么,茵茵?」
我不敢看他,将脸藏进锦被。
富有四海,权利滔天的九五至尊,怎会认错人?
明明是他下令车裂我,又为何对我这般深情?
我本名念一,无父无母,是当今燕王培养的死士。
一年前,皇上还是太子时,我奉命刺杀他,却不想功败垂成,求死不能。
他将我吊在地牢中,不许我有衣蔽体,有物藏身,足足折磨我七日,才肯赐我车裂。
这七日,是我失忆前和他仅有的交集,简直痛不欲生,不堪回想。
而做他皇后这一年,又天差地别,幸福得像梦境。
为什么失忆,发生了什么,我不太清楚。
我只知道,自我醒后,身边便围了一群人,走哪儿跟哪儿,开口闭口都是皇后娘娘。
但我问他们什么,他们都缄口不言,只等谢景辰亲自作答。
因谢景辰对我极好,衣食住行,无微不至。
他一遍遍给我讲他和我,不对,是和苏茵茵的童年趣事来逗我,放下帝王的架子哄我开心。
他还告诉我,这世间只有我能做他的皇后,同他睥睨天下。
宫中不是没有其他嫔妃,但他只宠幸我。
太后几次发难于他,他都云淡风轻地挡回去了,「茵茵没生下太子前,朕不会多看其他女人一眼。」
人人都说,皇上宠我无度,还未有孕,便已经有了太子之母的尊荣。
因此,我对自己身份深信不疑,认定我与皇上是青梅竹马,情投意合。
而如今,曾经的甜蜜全变成悬在我头顶的刀,摇摇入坠。
仿佛下一刻,便会将我捅得千疮百孔。
心不在焉承受完恩宠,我疲惫地闭上眼睛,思绪万千。
谢景辰却翻身而起,去案前继续批改奏折。
没了他,我稍稍放松下来,这才有了余力去消化脑海中杂乱无章的记忆。
照谢景辰所讲,苏茵茵是萧国一个不受宠的公主。
谢景辰幼时被送往萧国当质子,艰难困苦之际,是命运同样悲惨的苏茵茵出手相助,两人这才相识。
在萧国期间,谢景辰还凭借自己聪明才能,几次帮苏茵茵化解危机,取得太上皇的庇护。
但两人的日子,依然过得凶险无比。
后来,我朝日益壮大,萧国不敢滞留谢景辰,这才声势浩荡地把他送了回来。
也正因苏茵茵还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是以,谢景辰全力图谋皇位。
登基之后,第一件事,便是与萧国联姻,将皇后之位拱手奉上。
一个不受宠的公主,怎撑得起万金重的凤冠,纵谢景辰百般呵护,极力镇压,谋害苏茵茵的人仍前赴后继,多不胜数。
一年前的冬天,苏茵茵就被人推进了湖中,虽捡回一条命,却失去了所有记忆。
那时,便是我当上皇后的日子。
惊雷突至,伴着一道刺眼白光一闪而过,将天空一分为二。
烛火摇曳,险些熄灭,又颤颤巍巍燃起。
我一下子被拉回现实,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谢景辰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床边,替我整理被角。
我吓得一动不敢动,闭着眼继续装睡。
「好好睡,别怕,我在。」
我念一杀人不眨眼,怎会害怕打雷这等小事。
可见真的苏茵茵,柔弱无用。
难不成我和她长相一样?还是我借尸还魂了?
假睡许久,终于熬到谢景辰躺下,呼吸均匀后,我爬起来照镜子,更加疑惑了。
脸还是原来的脸,怎么身份就天差地别了呢?
我回头望去,又或者杀了这个假情假意的夫君?
往常不记得自己是谁时,见到燕王,我倒心无杂念。
如今,只要一想见面的事,我就胆怯慌张。
偏偏宫女还在我耳边不停絮叨燕王凯旋的消息,我烦闷不已,失手打翻了茶杯。
顿时,阖宫上下,跪倒一片。
「好了,都下去吧,人多太吵了。」我摆摆手,心底一片复杂。
燕王谢景驰和皇上谢景辰两人,必是水火不容,我如今,算是背叛吗?
晚间用完膳,我在庭院里舒缓四肢,突然发觉一件事。
我苦心练就的一身本领,竟然都没了。
将近十年起早贪黑,吃尽苦头学来的功夫,竟然不明不白地没了?
那,我还要如何为谢景驰效力,他从不要无用之人。
正气愤间,宫门进来一道黄色身影,人未至,笑声已到。
「茵茵,可是又吃撑了?」
我吞了吞口水,好不容易才将骂人的腌臜话忍下去。
眼前越走越近的人,长得实在出色,不像高高在上的帝王,更像是人畜无害,不经世事的小公子,眉眼晶莹湿润,鼻梁高挺,唇形很好,偏厚,饱满而柔软,更为他添了几分钝感和直率。
真是一副天赐的好皮囊,太适合伪装,哄人卸下心防。
若不是在天牢里见识过他的手段,只怕我也会被他的外表欺骗。
还是会迷惑的,需要用一点点时间清醒。
比如昨夜没直接在睡梦中杀了他,便是糊涂了。
「怎么又对我爱答不理的,可是我有哪儿做错了,得罪了小娘子?」他嬉皮笑脸地凑过来,拿鼻尖点我的鼻尖。
我忍不住脸上一热,偏头想躲,他却又跟了上来,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推了推他,他借机握住我的手,轻轻揉捏。
「行,看来是真生气了,我得好好哄哄。」
他猛地抱起我,大步往寝殿走去,我看了看尚亮的天空,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直到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探向我的衣襟,我才彻底明白,这人简直就是取之无度,无理取闹。
也好,如今我没了功夫,也只能这样制服你。
趁谢景驰还未归京,一切牵连不到他头上,给他一个惊喜。
如此想着,我主动卸去他的衣带,挑落红帐。
「皇上,」还未开口,唇便被他堵住,接二连三的进攻,软了我的骨头,呼吸急促。
好不容易得了自由,我稳了稳情绪,见他眼底欲色翻滚,于是翻身而上,结果手刚摸上发钗,就听见他说:「别累着,还是我来。」
下一瞬,眼前一转,我又在身下了。
而发钗,也被这动作甩了出去。
他真是心疼我心疼得离谱,还是看破不说破故意的?
后续发展竟不再由我理智控制,意乱情迷时,我模模糊糊听见他说:「我那坏心眼的哥哥要回来了,不仅打了胜仗,还抽空当了爹,你说,我这么努力怎么就输给他了呢?」
我稍稍一惊,紧接着,烟花炸开,脑中一片空白,再无暇顾虑其他,扬起脖子紧紧抱住谢景辰。
他似是也很满意,附在我耳边呢喃:「茵茵,我们都长得漂亮,多生几个孩子,算是造福世间了。」
不愧是做皇上的,什么话说出来都是理直气壮的。
但相比他的不要脸,这声茵茵叫得我,更恶心反胃。
完事之后,我又开始琢磨怎么刺杀谢景辰。
原来不仅男人会提了裤子不认人,我也能。
想到这里,我没来由扑哧一笑,笑完又觉没意思。
谢景辰拍了拍我的脑袋,「不生气了?现在能说说我哪儿做错了吗?」
我拉低锦被,向前稍稍伏地身子,扭头看向自肩头一路蔓延至后腰的褐色瘢痕,「这道伤,到底怎么弄的?我如今越看越丑,越看心里越气,你口口声声说爱我,怎这么不会保护我?」
他很快收敛笑容,将情绪转换成悲伤,素洁温热的手抚上我的背,顺着疤痕形状蜿蜒向下,「嗯,我错了。」
「一年前的乞巧节,我与你一同在护城河放花灯时,遇到了贼人,这伤便是你为了保护我,留下的。」
这问题我以前也问过,他答得倒是一致,还算严谨。
这明明就是他用沾着盐水,挂着倒钩的鞭子打出来的。
「这是鞭伤,什么贼人这么蠢笨,刺杀讲究一击致命,多用刀剑暗器。我觉得你在诓我。」
他轻轻一笑,拥住我,「的确是个蠢笨的贼人,不如我家茵茵聪慧。」
此人谎话连篇,花言巧语,又擅于四两拨千斤,所图为何,全无头绪,还是早杀早省事,
不知他是否感察到什么,突然幽幽叹了一口气,「茵茵,你做这皇后,可开心?是否委屈?」
难不成他想封我做太后,亦或是禅位于我?
我心里不屑,面上装得温顺,「皇上何出此言,能得皇上真心相待,茵茵此生无憾。」
我自认表现极好,他却没有接戏,只是垂下眼皮,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便没再开口。
伴君如伴虎,说的便是这般吧。
一连两天,谢景辰都没来我宫里,这在往常是从没有的事。
我心里不禁七上八下,难不成我真哪儿犯了他的忌讳,露出了破绽?
中午午觉睡得极不安稳,醒来后,我便喊来宫女为我装扮,准备去给皇上送温暖。
临出门时,却遇见太后身旁的大太监。
太后信佛,喜静,从不轻易见后宫嫔妃,哪怕我是皇后,也只在重要日子才能叨扰。
自恢复记忆以来,我便开始疑神疑鬼,重新审视身边所有人,好累啊。
想到这里,我心中烦闷更上一层,我的武功……没了。
长寿宫里一片静寂,太监将我领进偏室便下去了,我如临大敌般等了半晌,却不见来人,索性塌下肩膀,放松脊梁,不再端着。
室内两侧摆设着书架,每一层只放薄薄一本书。
一开始我是远观,时间一长,我便没忍住好奇,上前动起了手。
随意翻了两下,我的眼睛就拔不出来了。
堂堂太后,怎么有收藏内功秘籍的癖好?
难不成,她是什么隐藏的绝世高手?
不对,我心中警铃大作,慌忙放下书,站回原位,重重喘着气。
还未等我平复好心情,门口传来声响,一行人鱼贯而入。
走在最前头的太后一身素服,墨发挽起,未佩朱钗,面容姣好,出尘脱俗。
我目光黏在她的步伐上,这也不算轻盈,不像是会武功,除非是有意遮掩。
得出结论后,我跪地行礼。
太后落座主位,迟迟不道平身,好半晌,我才听见一声轻笑,「皇后,怎么与哀家生分了?」
我还跪着呢,你让我怎么和你亲热,难不成要趴在地上舔你的脚吗?
没恢复记忆前,还没觉得太后讨厌,只觉她困于深宫,可怜可叹,如今再应付这一套,烦死了。
「母后说的哪里话,您待臣妾的好臣妾时刻铭记,臣妾在您面前,只有尊敬,不敢忘形。」
「哀家听说皇上几日没进后宫了,可是夫妻吵架了?说给哀家听听,哀家帮你分析分析。」她还是没让我起来,笑得越发明艳。
太后并非皇上亲母,只是侥幸抚养过皇上一段岁月,两人年纪相仿,谈不上什么母子情深,如今这出,更像是幸灾乐祸。
「有劳母后关心,臣妾只是担忧皇上龙体,怕他操劳过度,是以提议皇上,独居养心殿,好生歇息。」
太后又笑了一声,没理我,周围太监宫女头都低得快埋进胸膛里了。
落针可闻地沉默之中,气氛越来越诡异,
膝盖之前被谢景辰敲碎过,留有旧疾,此时跪得太久,痛得钻心入骨。
我耗不起,抬起头,挤出讨好笑容,「母后,臣妾往日愚钝,拘于小情,不识大体,没有好好规劝皇上雨露均沾,如今懂事了,必然痛改前非,为皇家子嗣兴旺而尽心尽力。」
「哦?皇后怎么懂事得如此突然?」她诧异道,眼中闪过几分欣喜,「赐座。」
果然,她爱听的,就是这个。
以前真把自己当苏茵茵时,怎么也不肯松这个口,如今,倒没那么痛苦了。
「皇上政务繁忙,日理万机,需后宫百花齐放,姹紫嫣红,方能更好舒缓身心。若臣妾一人伺候,皇上免难会有腻烦的一天。」
「皇后啊,以后多来哀家这里坐坐,哀家喜欢听你说话。」
她直勾勾地盯着我,如玉般的面庞半在阴影半在暗,让人瞧不真切喜怒。
我硬着头皮作答:「多谢母后抬爱,臣妾喜不自胜。」
一瘸一拐从长寿宫出来,我已是精疲力尽,等回到宜春宫,我的膝盖彻底不行了。
只得放弃去见谢景辰,躺在榻上梳理思绪。
想着想着头疼,我索性闭目养神,准备等会儿再想,却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也全黑,殿中烛火通明,却不刺眼,
我身上盖着一件狐皮,手边的茶几上还摆着几样我爱吃的糕点。
正感慨有人伺候真好,起身就看到了谢景辰,他手持书卷,坐在灯下,低眉顺目,好不温柔。
只一眼,便晃了我的神,反应过来后,我暗骂自己无用,竟真假都分不清。
「醒了?」谢景辰并未抬头,淡淡道。
我嗯了一声,细细去分析他的神色,恰好他望过来,视线猝不及防相触,想挪开已是来不及,只得开口:「皇上,前两日为何没来?」
「操劳过度,休养生息。」他勾唇轻笑。
这阴阳怪气的语调,明显是知道我和太后的对话了。
我叹了口气,抬手抹了抹眼角:「太后今日让我跪了好久,膝盖现在完全走不了路了。」
他余光往下一瞥,立马阔步向我走来,揭开狐皮,掀起裙摆,一气呵成。
待看到膝盖上一片淤青泛紫后,他抬手覆住轻揉,气道:「你大可忤逆她,事后我来帮你收拾烂摊子就好,」
温热触感自他掌心传来,缓了几分疼痛,但却让我真生了泪意。
「所以,你为什么不来见我?」
「那你呢,真想我雨露均沾?」
「你若真心想去,我又怎么拦得住呢?」我含着眼泪,盈盈望向他。
他怔了一瞬,忽而移开目光,「你与我是结发夫妻,不用同旁人一般揣摩我的心思,我不来见你,只是因为事情多。」
「燕王身受重伤,已提前秘密回京,能不能挺过这两天暂且难说,你还要逼我雨露均沾吗?」
他怎么话锋一转又绕到了这上面,重要的明明就是谢景驰受伤要死了啊。
我用力咬住舌尖,逼迫自己镇定,「什么伤这么重,竟到这种地步了?」
「什么毒吧,不重要,生死有命。」他淡淡说完,又加重语气责怪我,「倒是你,膝盖成这样子了,也不宣御医,罢了,我去拿药。」
等他背过身走远,我方寸大乱,
苏茵茵和谢景辰是青梅竹马,患难与共的情意。我和谢景驰虽不及此,但他与我而言,也是绝境中的救赎。
我自幼被卖于太监,说是义女,实则玩物,八岁那年,我实在痛不过,便趁那人专情之时,用烛台砸死了他,其他排队取乐的小太监察觉到动静,冲进房来要杀我,我仗着身形小巧,一路逃窜,终在声竭力疲时,碰到了十二岁打马过长街的谢景驰。
他救了我,给我了安身之所,还教我武功。
多年恨意和屈辱滋养了我的杀气和狠毒,旁人都不愿和我说话,唯独他,常常夸我,还给我带御厨做的点心。
后来他封王开府,便将我调到身前培养。
那些年,明枪暗箭,我为他挡过不少,死里逃生的事,我们更是经历过很多次。
他是我心中的皎皎月色,我不敢亵渎,能够近距离瞻仰,便已是莫大荣幸。
我立志做他手上最锋利的刀,为他开疆辟土,排忧解难,护他一生无虞。
当初那么多酷刑在我身上施展,我亦未吐露半字,背弃于他。
如今他命悬一线,这世间最有能力救他的人,却漠视他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