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假如我变成了一只小鸟鸟,嘴流血身子不停的在呼吸,眼睛原来睁得很开,后来眨的越来越慢,现在合住了,我该怎么办啊

患干眼症两年,刚开始眼睛很粘睁不开,还不停眨眼睛,后来看医生说是干眼症 上眼皮取过结石,西医只配眼_百度拇指医生
&&&普通咨询
?患干眼症两年,刚开始眼睛很粘睁不开,还不停眨眼睛,后来看医生说是干眼症 上眼皮取过结石,西医只配眼药水 没用,中医调理一年,稍微好点,最近靠鼻子那边的右眼角疼痛 想去上海就医
女32岁|科室:眼科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266医院
像你这样,应该,经常用热水得,水蒸气熏眼睛,避免长期对着电脑,手机,避免熬夜,可以点一些人工泪液
你好,一般用诺氟沙星眼药水滴就可以了.
护理主要是多休息,适度用眼,保持卫生,多喝水...
病情分析:
中老年妇女由于内分泌失调,经常出现干眼症
指导意见:
得了干眼症后要...
病情分析:
眼睛干涩的原因大多数是用眼过度,这就是用眼过度导致眼睛干涩的原因.应多...
病情分析: 急性角膜炎是一种由细菌或病毒引起的角膜急性炎症。治疗急性角膜炎,需要全...
开角型青光眼需要做24小时眼压检测,确定了就要点降眼压药物,不能一直高着,这样对视...
您可能关注的推广回答者:
* 百度拇指医生解答内容由公立医院医生提供,不代表百度立场。* 由于网上问答无法全面了解具体情况,回答仅供参考,如有必要建议您及时当面咨询医生我照着书一个字一个字打的,香猫记一直到最后,没有书的朋友进来吧我照着书一个字一个字打的,香猫记一直到最后,没有书的朋友进来吧 第1页(共79贴)   
1楼.  香猫记(上阕)1 婳婳在咖啡庄园找到我的时候,我离开家近两年了。那时,我已经在海拔二千四百英尺的高原上拥有一小块咖啡地。这种奇妙的褐色小果竟然可以卖出高昂的价格,真是不可思议。种子和土是技师从爪哇国输送来的,我常年负责看管这些咖啡树,将粗加工过的果实卖给荷兰人,换来的钱,托船上的歌女捎给春迟。我当然也可以干别的活儿,但这份工作的好处是很清静,几乎不怎么需要与当地人打交道。除了在锄草和收集果实的那几个特定的日子里,我需要通过锣鸣,召集一些劳工来帮忙之外,一年里的其余时间我都是自己呆着。 木屋是我自己用竹子和木头造的,还算结实。为了不让光透进来,我在木梁的间隙里塞满了竹叶,只是下雨的时候,雨滴击打在房顶,一阵阵细密的声音有些令人觉得烦心。最常出没在这里的动物是野猫和蛇,但他们很少与人亲近,我几乎只能在夜晚出门的时候偶尔看到它们疾驰而过的影子。 这里离码头也不愿,我每周出海打捞一些贝壳,有空就将他们打磨好,隔一段时间捎给春迟一次。我粗略能读懂贝壳,始终没有找到春迟的记忆,可是为了不让她失望,我仍是要将它们运回去给春迟。 我将打磨好的贝壳一枚枚叠放,装进细长的竹筒里,之间的缝隙则用软布塞好,以免路上撞碎或者磨损。有时我攥着软布,心中一阵犹豫。总是很想在上面绣一些字,但绣字这种事大抵只适合情窦初开的小儿女,如今的我仿佛已经历尽沧桑,纵使心中的情感依旧汹涌,也只会让它缓缓流淌出来。 我将一支支装满贝壳的竹筒放进麻袋里,最后再用粗绳将袋口系牢。我被着它下山,缓缓地走向码头。我心中充满自责,知道这些贝壳中没有一枚是春迟要找的。 可是我从未停止,仍在寻找。只能一遍遍做着这件无谓的事,周而复始。 我每隔几日都会下山一次,买些食物,顺便打听一下咖啡豆的收购新行情。遇到婳婳到时候,我刚从山脚下的集市往回走。 走在一段平坦的路,旁边有个不大的水潭,下午的时候,许多小龟都慢慢爬上岸来透气,红鹳立在河边的浅草里,不时俯下身喝一口水。有人坐在茂密的雨树下,远远地支起杆子钓鱼。两个六七岁的女孩站在他的身旁,没有穿衣服,裸露的皮肤被晒成了酱紫色,像树上那些过早成熟的果实。看着休闲的当地人,我才知道自己与(1/2)  2楼.  “你跑出来找我,春迟怎么办呢?”我有些生气地问她。 “我已经雇了个佣人照顾她,你托人带回去的钱和贝壳还够用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安排好了才出来。” 我想起春迟孤单单地等在家里,日复一日地抚摸贝壳,心就很痛,忍不住仍要责备:“我只是要你好好照顾她,你都做不到。” 她在身后小声地。我忽然感到时间翻转,自己又被带回了故乡。她的拥抱很无助,又哀凉,好像我们不是重逢,而是道别。我把她拉到身前,仔细地端详她,不禁有些失望。她没有原来美,甚至很憔悴和邋遢:挽在脑后的发髻掉了下来,零散的几绺垂落到肩上;她的鼻子被晒得脱了皮,露出一块块红色血肉,犹如发霉的蘑菇;我轻轻碰了碰她黝黑,粗糙,生满黄斑的皮肤,明知道她是因为找寻我而吃尽苦头,心中却还是有些不舒服。我叹了口气,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她渐渐不再哭,身体却在我怀里剧烈地颤抖。 我想起临行前的夜晚,在点着檀香的房间里她为我洗脚。她滚烫的眼泪掉下来,暖和了我的脚。 我的身体是有记忆的,此刻我抱着她,血液就苏醒了。我忽然很想再向她求欢。我把头上的草帽摘下来给她戴上,牵起她的手,打算带她回我住的木屋去。她走在我的旁边,不时侧过脸来,欢喜地看着我。 我带着她走最近的一条路,但从咖啡园回到住处仍需要走上半个多时辰。这里有许多金鸡纳树以及沙椤,到处长满了紫罗兰和草莓。炽烈的太阳底下,我们挽着手,走得像两个孩子一样无邪。她有些口渴,停住了脚步,蹲下身子,捏起一只小草莓问我能不能吃。见我点头,她就迫不及待地放进嘴里。那果实极小,几乎没有多少汁水,但她吃得仍是很开心,仿佛对自然充满了感恩。  不过多久,汗水就浸湿了我们的衣服,而欲望也随着水分蒸发了。我渐渐平复,又像每天中午将至的时候那样,感到有些疲乏,想要睡上一觉。 在热带,欲望很容易就能得到遏制。在如此潮湿和炎热的天气里,人们的皮肤上都有一层黏湿的水汽,将他们隔绝起来,使他们不愿意彼此亲近,拥抱和接吻。每个人活在自己的屏障里面,承受孤单,习惯冷漠。倘若有一点欲望滋生,它们很快也会被身体表面的水汽吸去。 我在这里,只有过两个女人——是的,日子久了,还是有两次欲望穿透水汽层逃逸出来的情况。她们都是比我年长很多的(1/2)   3楼. 2 和婳婳走到木屋旁的时候,我已经变得非常平静,甚至近乎于冷酷。我想对她说,我在这里的工作很忙,可能没办法分心照顾她,况且春迟也需要人陪伴,所以我希望她回去……但我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她已经开口了:  “我们就住在这里吗?” “是。” 她推开门探进头去看了看,回头对我说:“房子虽然小,但是布置布置还是很舒服的。” 她是如此乐观,我一时语塞。此时她已拉起我的手,笑着说:“跟我来。” “干什么去?”我很固执地停留在原地。 “跟着我走吧,等会你就知道了。”她神秘地说,又拽了我一下。 “不去。我还有许多事要做。”我甩开她的手。 她愣在那里,很久才说: “我是要带你去看我们的孩子……”  “什么?”我大吃一惊。 “我来这个岛上已经好几天了,一直住在码头上的一户人家里。今天我打算上山来找找看,听他们说山路陡峭,非常难走,临来之前,就将孩子托付给了女主人。” 我起先还以为她在说疯话。可是仔细再看她,她的唇角和眼梢带着笑意,透出母性的光泽。我终于看懂了她的变化,一切都是因为她做了母亲。她为我孕育了一个孩子,从我离家的前一日开始。  我陪她去,我们又继续在太阳底下走路。她出了很多汗,却不喊累。她大概是赶过太多了路,脚力已经被练得很好。  “是个男孩。”她见我不说话,就主动对我说。她微笑的样子使我感到有些歉疚,这本应是我来问的话。  “有了名字没有?”我问。  “还没有。等你来取。我平日里唤他宝儿。”  我点点头,不知应当再说些什么。  我们继续走路,我尽量走得快一些,以表现对孩子的盼望。记忆中,我们也曾这样赶路,那次是钟师傅弥留的时候。我跟在她的身后,她跑起来像一头小鹿,我觉得和她很亲近,是系在一起的,相携着奔向一道命运之门。现在,我们被系在了一起,我,她,还有那个暂时叫做宝儿的孩子。想到这个,我就感到一阵窒息。他们重重地压在我的肩膀上,使我透不过气来。一直以来,我都希望自己能够生活得很纯粹。而现在,他们母子粗暴的闯入了我的生活,将我变成了一个庸常的男子,娶妻生子,为养家糊口所羁累。 我侧脸看着婳婳,她看起来很高兴,脚步轻快,唇角带着笑意,我忽然觉得她很恶毒,一心想要成为我的牵绊。  我们(1/2)   4楼.  3 婳婳抱着孩子跟着我回家,先前宽敞的木屋立刻觉得局促。  屋子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案。婳婳打眼就看见摆在桌上的贝壳,不禁蹙了一下眉。床很硬,只铺了一张粗糙的席子。婳婳想把孩子放下来,摸了又摸,但害怕会硌痛孩子,只好仍旧抱着孩子。 我叹了一“连一个他可以躺的地方都没有。”  “不要紧,我们明天可以找些木头给他做一张小床。”婳婳毫不灰心。  这时,熟睡的孩子睁开了眼睛。他环顾四周,觉得非常陌生,就大声哭了起来。 “它饿了。”婳婳说,“他刚断奶不久,最好可以给他一点米汤”。 我苦笑起来,自出家门之后,我就没有吃过米。我告诉她没有米汤,从未有过。 她沉吟片刻,又对我说:“没关系,先给我一点水吧,——附近有没有椰子?”  “山下有,但要走很远的路。”  我说罢,推门走出来。我又下山了。走出很远,隐约听见婳婳喊我,但我没有回头。  直至深夜,我才疲惫不堪地回到木屋,带着几只椰子,一只硕大的菠萝蜜 。婳婳在床上睡着了,她将孩子结结实实地绑在她胸前,这样他就不会掉下床来。但婳婳的胸口被重重压着,有些透不过气,呼吸也变得很滞重。在过去的很多时间里,她大概都是这样载着他入睡的。我慢慢走近,看着她的脸。她蹙着眉头,紧咬嘴唇,睡着的神情一点也不轻松,倘若在做梦,也一定是个非常辛苦的梦。可是只在这一刻,我才觉得又与她亲近起来。睡着的她,又变的瘦小而无助,就像我初识她时一样。那时的她是一片不经意间落在我肩膀上的小雪花,很轻也很安静,几乎可以被忽略。 现在的婳婳身上有一股沉坠的力量,令人恐惧。这股力量正是孩子给她——我的目光落在宝儿身上,他将一侧脸紧紧贴在婳婳的胸口,神情魇足。淡粉色的肌肤在睡眠中显得格外细致,每一根细小的汗毛都随着他的呼吸轻轻摆动。他的长睫毛上还沾着一两颗剔透的泪珠,可能临睡前还哭过。 他的纯真灼伤了我的眼,我不想再看。我熄灭油灯,在桌案前坐下来,拿起贝壳,手指一遍遍掠过,却始终心绪难宁,无法进入其中。我变得烦躁不安,用力摩挲贝壳,直到十指涌出鲜血。我站起来,将手指放进嘴里吮吸,并开始走来走去。  孩子可能是被我吵醒的,他大哭起来。婳婳也醒了,点着了灯,坐在床边看着我。我的眼睛(1/2)   5楼.  “这里晚上的空气很清新。”婳婳猜测我的情绪已经平复,才试探着对我说。  “不要到处乱跑,有很多蛇。”我说。  她点了点头。  我忽然叹了一口气,对她说:“孩子很好。只是他来得太唐突了,我一时间还无法适应。”  “你会喜欢他的,他其实不怎么爱哭,等对这里熟悉起来就好了。”  “希望是这样。”  “嗯,一定会的。这个孩子是不寻常的,他给了我很多力量。我在最绝望的时候,仍是偷偷幻想,有一天能找到你,我们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她温柔的声音在深夜听起来竟有些惊心动魄。  和现在这个充满力量,心怀憧憬的她相比,我也许更喜欢之前那个含蓄而迷惘的婳婳。那时候她像一颗遥远的星辰,她的美好在于她是不确定的。  我爱春迟,这也许因为我从未与她靠近过,只是有一种幻觉,令我觉得自己正在慢慢走近她。  (沿着螺旋状的楼梯一直向下走,这沉堕的王国却并不是地狱。一直走,直到风声塞满耳朵,灰尘蒙上眼睛,荆棘缠住双脚,记忆的主人才幽幽地现身。 村里的男人风风火火地赶向码头。他们见了他,就向他招手,问他要不要一起去船上做海盗。他点点头,就随他们一起走。他们有一只拼装改造起来的破船,有几把偷抢来的长刀。换身衣服,他们就成了横行马六甲海峡的海盗。  他们在海上巡游了多日,也没有发现任何可以抢劫的船只。葡萄牙人、荷兰人的船他们是不敢劫的,那些洋人有火枪和大炮,就是大刀也比他们的锋利许多。一个月以后他们终于等到了一只来自中国的船。除了水手,船上还有几个细声细气的太监,以及穿白袍子的传教士。他们挥刀杀人的时候,传教士不停地在胸前划十字。只有他不忍落刀,这也许因为他的祖先与中国有着隐秘而深远的关联。就这样他们截获了一只气派的中国船,几盒玉石玛瑙,几箱丝绸瓷器,还有一些他们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使用的名贵草药。  翌日,他在海边清洗这只中国船。他用布一点点擦拭甲板上的血迹,拾起地上的碎瓷片,小心翼翼地粘合成了三只青花瓷碗。)4 次日婳婳准备好好将这木屋布置一番。我没有帮忙,借口要照看咖啡地,就走出家门。我在咖啡林里闲逛了几圈,后来下起雨来,我便钻进一个山洞躲雨。雨越下越大,想说起往事的老宫女,眼泪落个没完。婳婳大概正在山上的毛(1/2)   6楼.  我不能对她有丝毫动容。 这样想着,我就倏地站起来,走出了屋子。 婳婳和宝儿来了之后,生活似乎变得更加安静了。每日我天刚亮便出门了,在咖啡林里待整整一天,等到太阳下山才很不情愿地往回走。 我在咖啡林里砌了一张石台,把打磨贝壳的作坊搬到了这里。这里的树林很密,早上也不是太热,正适合工作。可是一到中午,劲猛的太阳光穿透了树叶,刷刷地射下来,我的眼前是一块块闪烁的光斑,根本不无法凝神在贝壳上。我不得不停止工作。但也有时做得太入神,忘了时间,知道眼前一片白晃晃,像是被人蒙住了眼。 有一次婳婳中午来送饭,看到我在石台旁边晕倒了。她用冷水点我的额头,才将我慢慢唤醒。她悲伤地看着我,终于说:“为了她,你可以这样委屈自己。可是她一点也不在意你。” 我刚刚恢复知觉,迷蒙之间听她这样说,顿时很恼火:“我如何委屈,都不用你来评说。如果你因为跟着我而感到后悔,那么随时可以走!” 她垂下头,轻轻将带来的饭放在石桌上,说: “我从来没有后悔。”说罢,她转身就走。 我喊住她,说:“以后不用再给我送饭了。” 她慢慢转过身来看着我,眼圈一点点红了起来。 这是我们之间最后一次提及春迟。她像一个隐秘的花园,从此以后被封上了大门。也许唯有如此才能使我感到心安,我已经到了无法忍受任何人踏入他的地步,它必须安全属于我。 再也没有任何我提起过春迟,她被永远地关在了我的心里像所有久未有人造访的老宅子一样,这座花园开始闹鬼。六月的时候,有关春迟的梦接踵而至。太清醒的梦,一再重复的梦,终于使我相信,它们是一种越来越清晰的指引。 梦是唯一可以逆走时间的工具。在梦里,我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春迟。她靠在一艘大船的船栏边,缓缓地梳着头发。那倾斜如瀑的长发刚刚被她梳顺,又让海风吹了起来。她却一点也不沮丧,仍是很专注地梳着。时间就这样凝固,将她包裹其中,渐渐结成一枚静定的琥珀。忽然,梳子从她的手中滑落,碰了一下船栏,就跌进了大海。春迟俯身去捡,可是即使伸直了手臂也无法出碰到水。她一只手抓住船栏,双脚一前一后踩在船沿上,慢慢探下身去。当另一只手触到海浪的时候,她的脸上掠过一丝得意的微笑。接着,我就看到她将地在船沿上的双脚慢慢抬起。笔直瘦(1/2)   7楼.  在大船的旁边,人们正在拍卖从打捞上来的船上装运的珠宝,玉器以及完好的陶瓷。无论是土著人,还是居住在此地的荷兰人都惊讶于这些精巧的玩意儿。我对它们没有一点兴趣。但还是决定走过去看看。 我看到了那些贝壳。 据说沉船打捞上来的时候,它们就在甲板上,一共有七颗。 贝壳本是到处可见的,但因为它们生的又大又美,样子很特别,即便是常出海的渔民也从没有见过,所以人们也把它们拿来拍卖。 我虽然没有见过,但曾在某本书上看到过这种贝壳的样子,知道它们是非常罕见的龙宫翁戎螺,漂亮的锥帽形,壳表呈乳白色,有粉红色斜条纹,裂缝带上是新月形的花纹。 这些生长在沉船附近的贝壳,一定是吸收了丰盛的往生者记忆,才会如此娇艳。我的目光从螺的底端开始,越过每一道淡红色的花纹,犹如在光滑的宝塔外面攀爬。每一阶的下面都藏着曼妙的故事,沿着这旋转的螺纹一路走上去,人们便会醉溺在丰饶的故事中。我相信此刻自己的眼睛一定是通红的。  梦不断地撩起帷幕,就是为了让我看到沉船和贝壳。 春迟要我找的记忆,就藏在这七颗龙宫翁戎螺当中。它们弥散着一种熟悉的气息,那是属于春迟的。倘若我闭上眼睛,一定会以为是回到了家。 我一面兴奋,一面又觉得苦涩。要找的东西宛然就在面前了,可是它们却不属于我。我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被一个金黄头发的洋女人买走。 她很年轻,但出手阔绰,除了贝壳之外,还买了一对玉镯,两件瓷器。买来的东西都由她身后的女侍拿着,离开的时候,人群为她让出一条路,人们在她的身后指指点点,小声议论。有人说,她是荷兰的贵族。我尾随着她们走出了人群,一路紧跟,我发现她们是住在离码头不远的荷兰人的专属领地。我看到她们走进一座气派的石头房子。 我回家坐在门前了木桩上想了一夜,次日才换上自己最体面的一件衣服,前往荷兰女子的住所拜访。  我站在客厅等这屋子的主人,好一会儿,她才神情慵懒地从里面走出来。这位荷兰女子只有二十多岁,金发碧眼,肌肤如雪。她穿着一件印度纱丽,艳丽的桃红色布片裹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格外耀眼。她的美艳令人觉得遥远,我不敢多看,连忙低下了头。  荷兰女子一边用早餐,一边和我说话。乳白色雕玫瑰花长方桌上放着粗麦烘培的新鲜面包以及一(1/2)   8楼. 5 我失魂落魄地走回家。宝儿在床上爬,他活泼而灵巧。有时候婳婳丢给他一根线绳,他自己都能翻来转去玩得很开心。他已经会说话,我一进门,他就响亮地叫我: “爹爹,爹爹”  婳婳做好了饭等着我。我坐下来。婳婳将筷子递到我的手中。鱼和南瓜汤是我们不变的晚餐。每日都吃这黏黏糊糊东西,现在看到它们我就觉得反胃。宝儿也吵着说不要吃。婳婳将南瓜汤喂到宝儿的嘴里,宝儿只咽下一小口,其余的就都吐了出来。我气恼地看着他,他也看着我,一脸无辜相。  眼下我只是想着如何筹到那么一大笔钱。就算将我这块已经打理得有些模样的咖啡地卖掉,也买不到一颗龙宫翁戎螺。若是靠卖咖啡豆,恐怕穷尽这一生也是不够的。 我把手中的碗筷一丢,我站起身,又走出那憋闷的屋子。  婳婳喂完孩子,就出来找我。她知道我心情不好,不敢说话,只是默默地站在我身后。我提着铲子走到咖啡树下,松土,然后倒下去一点肥料。我一棵树接一棵树地铲土,施肥,接近于疯狂地这样干着……我在最后一棵树前丢掉了铲子,坐在了地上。婳婳很害怕,她跑过来,跪在地上抱住我。  她的怀里有婴孩的乳香,那含混的母性气息招引着我,令我几乎要落泪。  “发生了什么事?”她抚摸着我的头发,轻轻问我。  “我找到了贝壳。我确信那就是春迟一直在找的贝壳。”  “那应该高兴才是呀。”婳婳故作轻松地说,她显然知道,事情决不会如此简单。  “可是要有很多的钱,很多的钱……才能把它们买回来。”  我从她的怀里挣脱出来,拿起铲子,向回走去。我听到她站起来,跟上我的脚步,对我说:  “我希望能帮上你什么。”  除了照料好自己的咖啡地,我开始为其他咖啡地做临时的帮工。但凡听到鸣锣的声音,我就跑过去。我和那些当地人混在一起,没日没夜地连干好几日。每一次精疲力尽地回来,手中捏着几块钱币,重重地倒在床上,就像死过去一样。婳婳知我的疲倦,从来不敢惊扰。只有一岁多的宝儿,爬到我的跟前,用指甲嗤嗤的划我的脸颊。然而那被晒成酱紫色的皮肤因为太疲倦而失去了知觉。等我一觉醒来,他正坐在我旁边,乐不可支地击打我的脸颊,那啪啪的声音令他无比兴奋,口中正犹如咒语般地唤着: “爹爹,爹爹……”  我正做着一个可怕的梦,(1/2)   9楼. 6 后来,我们便一点也顾不上这孩子了。我和婳婳都在码头帮人搬运货物。三个铜币一天。我们分属不同的雇主,工作的时候见不到面。直到傍晚的时候,我们才在码头会合。两人都累得筋疲力尽,有时候婳婳会问部落里的妇女买一点熏鱼和鸭肉。但我嫌它们太贵,后来她便不买了,依旧做南瓜汤和其他一些蔬菜。 起初婳婳不忍心让宝儿一个人呆在家里,她去码头工作的时候,还将宝儿背在身后,但是这样根本没办法干活,码头的监工喝令她将孩子放回去,不然就再也不要到这里来干活了。从此,婳婳不得不将宝儿放在家里,给他留点食物。他很快就将那些食物吃完了,傍晚我们回去的时候,他已经饿的没有力气,趴在床上睡着了。婳婳看着很是心疼,却也没有办法。 有一次我们回去晚了,就看到宝儿正抱着一只贝壳嘬——他大概是饿坏了。 干到月末,那个马来族的工头迟迟不肯付我跟婳婳的工钱。我又等了几日,终于忍无可忍。一天傍晚,我在回家的路上截住了他。我与他打起来,婳婳用桫椤枝套在那人的脖子上勒他。他被勒倒在地上,我们抢了他的钱袋就跑。 我们一口气跑到家。婳婳摇着钱袋又哭又笑,对我说: “宵行,我们有钱啦!” 其实这么少的钱,什么也不能改变,在我看来根本不值得开心,可是她的快乐如此诚挚,还是感染了我。 我对她点了点头。她忽然很担心的问,那人会不会给她勒死了?我说你这么小的力气,怎么会呢。她就又变的高兴,把宝儿拉到身前,对他摇了几下钱袋:“宝儿,咱们有钱啦。” 宝儿乐呵呵地伸出手,拍了拍妈妈手中的钱袋。铜钱撞击的声音清脆悦耳,宝儿笑得更开心了。 但我最终也没有舍得拿出一块钱币让婳婳给孩子买点吃的。 那天夜里,我和婳婳并排躺在床上。她怯怯地靠过来,伸出粗糙的手掌抚摸我的前胸:“宵行,等赚够了钱,买到那些贝壳,我们就可以回去了,是吗?” “嗯。”我应了她一声。 “到那时候,宝儿就再也不用挨饿了。” 婳婳高兴地说。她的声音很亮,像此后到上过于尖利的月亮。那种欢快的语调稍纵即逝,我忽然很希望她再多说一些话。但她可能太累了,不一会就在我身边发出轻微的鼾声。 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个让人感到温馨的夜晚,它意味着一段工作结束——很显然,我们再也不能到码头去做搬运工了。(1/2)   10楼. 7 我暗暗算着,照这样的速度,到下个月末只能勉强从贝斯小姐那里换来一枚龙宫翁戎螺。但我总是抱着侥幸心理,期望自己能忽然找到发财的途径,盼望哪怕最后只能从贝丝小姐那里换来一枚龙宫翁戎螺,而春迟的记忆恰好就在他的里面。 宝儿却在这时出了事。 那天我们都回来的很晚,宝儿实在饿坏了,将那枚织锦芋螺的螺顶含在嘴里吸吮。等我们到家的时候,他的脸已经变得铁青,嘴唇没有一点血色,缩在角落不停地抽出。婳婳奔过去,连连哭喊:&孩子孩子,你怎么了。&他在婳婳的怀里挣扎,婳婳抱都抱不住他。婳婳解开他的衣服,看到他浑身都往外渗着青色。 “他很冷……”婳婳说。她脱下自己的衣服,一层层裹在孩子身上。可是孩子扔在发抖,震颤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我走近了,捏起他的一只小手,他用暗淡的眼睛看看我,目光涣散,像行将熄灭的烛火。 一些贝壳是有毒的,我早就知道。但我怎么也没有想到,摆在桌上的那些贝壳中有一枚就是有毒的织锦芋螺。自从看到那七枚龙宫翁戎螺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心思打磨桌上的贝壳,婳婳却也不敢擅自把它们收走。这些贝壳只经过晾晒就被拿到桌上,我还没有碰过它们,自然无法知道深藏在里面的毒性。 婳婳抱着宝儿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忽然,她如梦醒般回过神来,扑通一下跪在我的脚边,仰起头望着我,眼泪顺着她的下巴掉下去——我知道她在求我带宝儿去看医生。我迟疑了一下,拿出床下那只酒罐,从里面取出几块钱币。 就是去离我们最近的医生那里,也要走到山下。我们带着宝儿立刻出发了。婳婳背着孩子,一路走一路哭。她一会尔告诉我孩子变得更冷了,一会儿又说孩子醒了,下巴在她的肩上摩擦。她的神志已经不清,颠三倒四地说了许多话,只是喃喃自语,并不是说给我听的。 等我们在山下找到当地部落中懂得医术的老人时,婳婳已经变得异常冷静。我让她把孩子抱下来给老人看,她却仍旧站在那儿,没有动。我又唤过一遍,她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还是不动。我走过去,从她身上抱过孩子。接触孩子的那一刻,我吓了一跳,手连忙缩了回来。那种冷已经像石头那样结实,没有缝隙,不会流动。我颤抖着将他抱给老人。老人一摸便连连摇头。婳婳当即一阵晕眩,摔倒在地上。老人叹了口气,说: “是死了……” 婳(1/2)   11楼.  我推开房门,点上灯。桌上的贝壳正用阴森森的目光看着我。我猛一甩手,将它们打落在地上。贝壳咕隆咕隆转着,犹如活物一般满地乱跑。 婳婳抱着宝儿坐在床边,不动,也不看我。有一颗鸡蛋大的贝壳滚过去,撞了撞她的脚。她低头看了它一会儿,伸手摸其它来。她双手紧紧攥住,要把它捏碎。但是那贝壳壳面很厚,非常结实,她怎么攥它都没有碎。她忽然把它塞进嘴里,想咬碎它。我大惊,如果这枚贝壳也是有毒的,那婳婳不是要送命了吗?我跑过去,扒她紧闭的嘴。她挣脱我,嘴里发出咬碎的声音——不,是碾碎。我怔住了。婳婳缓缓张开嘴,满口鲜血将贝壳的碎片冲了出来。她低头看见那些淹没在血液里的贝壳碎片,忽然开心的地笑起来。她笑的时候,我分明地看见,她的两颗门牙都掉了,血正从空洞的牙床里涌出来。 我往她嘴里灌了好多冷水,血才止住。 所幸那颗贝壳没有毒。在接下来的几个时辰里,婳婳的精神一直很好。她抱着宝儿唱摇篮曲,甜美的声音从漏风的口腔里传出来,平添了几重回音,绕来绕去,仿佛永远都唱不完似的。 我想下山去给她买些草药,敷一下她嘴里的伤口,却又担心她再出事,所以一步也不敢离开。她唱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才停下来。她坐在床边,神情安详,没有一丝痛苦,只是嘴角又渗出一些血来。我走过去为她擦拭,她很乖顺地将头靠在我的身上。 我问婳婳:“你是不是很后悔来找我?如果不来,宝儿也不会死。” 婳婳对着我惨然一笑。她的表情令我疑惑,我永远也不知道,她究竟后不后悔。可我又是为什么如此执着于这个问题呢?难道倘若她不后悔,我的罪孽就可以减轻吗?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的婳婳忽然轻轻抓了一下我的手臂:“你看到宝儿的魂魄了吗?” “没有。” “我看到了。他要起程了,在想我们道别”婳婳小声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前方。 “是吗?”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漆黑的屋子里空空荡荡,只有一片疲惫的月光,躺在当中的地上。 婳婳见我还是看不到,沮丧地叹了口气:“你看不到,是因为你对他的爱不够深。” 她的语气中有几分对我的责备,却也是淡淡的。她似乎已经彻悟,看透了生死。 后来,婳婳在我怀里慢慢睡着了。我把她放在床上,抱着宝儿走了出去。 我选了一颗雨树埋葬宝儿。那颗雨树又粗(1/2)   12楼. 下阕1 从那之后,婳婳就认定那只野猫是宝儿。她抱着它不肯放开,给它洗澡,梳毛,将煮熟的玉米、南瓜剁碎了给它吃。说来奇怪,这只野猫竟然留了下来,再也没走。婳婳抱它,它总是很温顺。婳婳对它说话,它真的睁着那双黄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婳婳。晚上睡觉的时候,它会自己跳到床下,靠着婳婳睡下。 有时候我半夜醒来,起身出门的时候,它会很警惕地抬起头,看着我。我借着门外的原光看清了它的样子:它长的有一点像豹子,口鼻凸出,身体狭长,尾巴上有黑白相间的花纹,夜晚看来更多了几分惊悚。奇怪的是,他的身上散发着一种淡淡的香味,无法形容,但是非常诱人。起先我以为是它钻入花丛的时候携了几簇花粉,但后来婳婳给它洗过澡后,那气味反而更加浓郁。隐约记得以前曾听说,当地有一种香猫,身上有一股奇怪的香气,想来这是猫大概就是。 婳婳像是着了魔一样,每时每刻都要与这只猫呆在一起,一会看不见它,就满屋子找,口中唤着:“宝儿,宝儿。”这只猫好像已经知道自己叫宝儿,婳婳一叫它,它就跳出来,跑到婳婳脚边,用身子蹭她的小腿。她再也没有去荷兰人家做工,甚至连晚饭也不做了。她自己吃的很少,只顾弄食物喂饱那只猫。婳婳日渐消瘦下去,对于周围的一切也越来越漠视,她的世界里仿佛只有那只野猫。也许早该找个巫师给她开导开导,说不定就可以打开心结,驱走脑中的幻想,使她不再逃避。可我没有这样做。倘若婳婳恢复清醒,心中的怨恨也会显现出来,我没有勇气面对那样的她。 狭促的房间里,我们面对面,或者错身而过,她的目光从不在我的身上逗留片刻。她终于收回了对我的一片痴心,而我还以为那是永远都不会失去的。 转眼就到了采集咖啡果的季节。我不得不暂时辞去捕蜂的工作,回来专心照料我的咖啡林。我将才来采来的咖啡果放在一只只木桶里,在院子里晒了大半天后,因为担心下雨而搬到了屋里。次日出门前,我特意叮嘱婳婳,叫她帮我看好咖啡豆,不要让野猫碰。婳婳正在给猫洗澡,哗啦哗啦地撩着水,就像没有听到我说话一样。 我无奈地走出门去。 晚上回家后,我就发现有一桶咖啡果被搅得乱七八糟,桶外还散落着一些。而此时婳婳躺在床上,抱着那只猫睡着了。我瞥了一眼野猫鼓鼓的肚子,终于再也忍不住了(1/2)   13楼. 2 那天晚上野猫受了惊吓,一直躲在床下不出来。婳婳就靠在床边陪着它。天明我要出门干活时,她还睡着。那只野猫趁我睡着的时候一定出来过。仿佛是在报复,它将粪便拉在了放咖啡木桶旁边。我从木桶旁边经过的时候,恰好踩在上面。我很生气,磕去沾在鞋上的粪便,打算去床下把猫拎出来,教训一番。可是我忽然发现,在磕下来的粪便中,咖啡豆没有碎,仍旧是完好的。原来野猫只是吞食,不曾咀嚼。我还闻到一股奇怪的气味,仿佛是粪便的臊臭中夹杂着咖啡的醇香,我缓缓蹲下身子,将咖啡豆一颗颗从粪便中分捡出来,放在手心里。它们果真有一股难以说清的气味,令人想要凑上去,再多闻一闻。  我将咖啡豆上的粪便洗净,把咖啡豆晾在太阳底下。那天我根本没有心情再去地里采收咖啡果,只是靠在墙根边晒着太阳,隔一会儿就过去看看那些晾着的咖啡豆。我生怕那股奇怪的味道是野猫的粪便发出来的,而不是咖啡豆本身。我每次走过去都捏起咖啡豆闻闻,奇怪的味道还在,我这才放了心。  中午的时候,我被太阳晒得有些心慌,也没有吃东西,就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下午来了一阵急雨,我被惊醒,连忙翻身跳起来,冲上去抱住那只晒咖啡豆的小钵就往屋里跑。  咖啡豆淋湿了,我很心疼,用衣服将它们一颗颗擦干。而那股香味,反倒更浓郁了,氲得整间屋子里都是。连婳婳都闻到了,问我是什么东西的香味。这时野猫早已从床下面出来,躺在婳婳的腿上,看我向它走过来,猛然弓起身子,睁大眼睛,随时准备窜到床下去。 为了让它安心,我在两步之外的地方停下来。猫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见我没有“进攻”的意思,才俯下身子,眯起眼睛。我把咖啡豆的事情告诉婳婳,并说还要让“宝儿”多吃一些。 婳婳吃惊地看着我: “你是说,让宝儿继续吃你的咖啡豆吗……你不会再打它了吗?” “再也不会了。” 婳婳听了我这样说,才放心下来,脸上路出几丝欢喜的颜色。重创之后,婳婳似乎有意淡忘了从前的事,唯有对我的信任依然如故。 婳婳抓了一把咖啡豆,把猫抱在怀里抚摸,和它小声说话,然后摊开手掌,送到它的面前。 猫凑近了闻了闻,把鼻子缩了回去。它眯起眼睛看看婳婳,又看看我,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它大概仍是怕我,婳婳示意我先出去。 我站在门口。还(1/2)   14楼.  “有种泥土的味道” “略带一点臊味” “非常粘稠,简直像糖浆一样” “有点呛,有种无法形容的味道。” 那位行家请我坐下,说要和我好好地谈一谈。但从他前后态度的差异上,我就已经知道这些咖啡豆的价值。 他故作平静地问我这些咖啡是从哪里来的。我说就是自己院子里树上长的,摘下来后被雨浇了,后来晒干,在火上烤了烤。他满脸狐疑地看着我,沉吟片刻,开出了收购这些咖啡豆的价格。我笑着摇摇头,重新系好小口袋,带着它离开了他的房子。 我知道,他一定会依照我所说的办法制造这种咖啡,等到他的实验失败以后,这捧咖啡豆的价格不知道会比现在翻多少倍。 几天后,他果然来找我,提出用高价收购我的那捧咖啡豆(这个价格远远超过我整块咖啡地咖啡豆的收购价格),并希望我可以不断给他供应。我当即答应下来。他本以为这捧味道独特的咖啡是因为雨水,火烤等偶然因素制成的,却见我答应的这样爽快,不禁非常疑惑。他环视我这简陋的屋子,只有硬邦邦的床板,桌台,以及一个抱着猫的年轻女人。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他找不到任何可以与制造咖啡联系在一起的工具。离开时他还不忘看看房子周围,绕着它走了一圈,仍旧没发现任何特殊的工具。他带着那一小袋咖啡,有些失望地走了。 后来,如他这样的人还来过几个。他们都是听说我的咖啡卖了高价,想来看看我对那咖啡动过什么手脚。但所有的人最后都无功而返。 我捏着他给我的一袋钱币,站在那里很久没有回过神来。眼泪慢慢从我的眼中溢出来,又很快被我用袖子拂去。我跑到婳婳跟前,将她从床上拉起来,说: “你看,我们是真的有钱了。” 那只猫见我冲过来,吓了一跳,立刻跳到地上,又钻到床下去了。 婳婳有些慌乱,茫然地点点头: “是啊,我们有钱了。” 她完全是在应付我,说罢立刻就蹲下身去,召唤受惊的猫儿。她没有再看我,对我手中的钱袋也没有一点兴趣。我痒痒地站在那里,忽然很怀念那个将工头打倒的夜晚、婳婳手中扬着钱袋的样子。那时她的感情多么丰沛,几个钱币就能令她笑得那么开心。  15楼.  3 就这样,我在一夜之间发财了。  够买一只龙宫翁戎螺,于是我去与贝丝小姐做了交换。龙宫翁戎螺的壳面很厚,须得仔细打磨一番,才能听到它内部的心脉。我花了好几日时间,终于把它打磨的几近透明。我钻进森林里,找了个寂静的地方,用手指把里面的记忆放出来。却并不是春迟的。 我的却有些沮丧,拿着那枚龙宫翁戎螺来到山下的集市,希望可以把它卖掉,哪怕钱少一些也好。它现在对我来说是一文不值的废物。可是螺的表面被我打磨后,原来的粉红色不见了,好看的花纹也只剩几道隐约的印子,远远看去不过是一只形状古怪的瓷器,没有人可以认出它是贝壳。我在几十呆到日落,却连一个上来询问价格的人都没遇到。 没有别的办法,只有继续用那种特殊的咖啡豆换钱。 我推开家门,婳婳整合那只猫玩耍,她兜着圈子走来走去,它紧跟在后面,她左转它便左转,她后退它也连忙后退。眼前的情景如此熟悉,宝儿在的时候,婳婳也常这样和他追逐嬉闹。这些日子都在为了咖啡豆的事情忙碌,几乎忘记了宝儿,此刻忽然想起,却不再感到恐惧和歉疚。一切都在冥冥之中早有指引:我在这里过着无望的生活,就快要放弃的时候,婳婳带着宝儿来了;我开始不断做梦,知道在码头上看到那艘梦中多次出现的沉船,终于找到了龙宫翁戎螺——春迟的记忆就藏在里面,可是没有钱把它们买回来;我和婳婳开始拼命赚钱,这时候宝儿却忽然死了,此后这只野猫便替代了他,留在婳婳身边;正是这只神奇的猫,让我忽然赚到那么多钱,终于可以换回贝壳。这一桩桩事情紧密相连,不可逆转。宝儿也许就是为了找到记忆必须付出的代价。 这样的想法对宝儿来说,也许有些不公平;可是宿命,就像日有东升西落、月有阴晴圆缺一样无法改变,不可逆转。所以我接受了为春迟寻找贝壳的宿命,而宝儿也必须接受用性命交换贝壳的宿命。 眼前,那只猫正欢快地追着婳婳跑,不时跳起来用前爪拨弄婳婳飘荡的裙裾。它那棕黄色的毛越来越光亮,黑白花纹的尾巴灵活地甩来甩去,浑身撒发着一种令人着迷的活力。我尤其注意到它的肚子,结实而平整,蕴藏着神奇的能量。 可惜猫对咖啡豆并不怎么感兴趣,之前偷吃吃也许只是贪图新鲜。后来再喂,它就吃得很少。婳婳必须一边抚摸它的脊背,一边给它说话,(1/2)   16楼.  “当然。它可以天天吃鱼,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婳婳想着,就慢慢笑了一起来,录出残垣断壁的牙床。每当她笑的时候,那黑洞洞的口腔里就会冒出几缕瑟瑟的阴风。 我连忙对她说:  “那你这几日一定要饿着‘宝儿’,让它多吃下一些咖啡果。”  不过我很快就发现,用挨饿的方式让猫多吃咖啡豆并不奏效。大概咖啡豆必须和食物混在一起,进入它的肠胃,经过一番蠕动,再排出体外,香味才足够浓郁,醇厚。如果不让它吃其他食物,咖啡豆单独排泄出来,前后味道变化非常小。  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它吃其他东西的同时,将咖啡豆喂进去。我找来一块细薄的铁片,将它弯成一把长柄的勺子,婳婳给猫喂饭的时候,只要按住猫,让它仰起头,用勺子将咖啡豆送到猫的喉咙深处,用力一捅,它们就被喂下去了。但婳婳怎么也狠不下心,最后只得由我来。她抱着猫,抓着它的两只前爪,我一手捏着它的头,一手用勺子抵住它的喉咙。猫拼命地挣扎,发出悲惨的叫声。婳婳痛苦地闭上眼睛,不敢再去看它。我和婳婳的手上,留下一道道猫爪留下的划痕。  每次都要喂到猫的肚子胀的滚圆,我才肯罢休。喂饱之后,那只猫总是一副受尽凌辱的模样,连婳婳也不亲近,郁郁寡欢地走到角落里,缩成一团去睡觉。 有一次吃过咖啡豆之后,猫似乎很难受,走到角落里蜷缩起来,却又怎么也睡不着,在地上翻来覆去打滚。婳婳抱住它,它很害怕,它以为又要逼它吃咖啡豆,全身的毛倏地竖了起来。婳婳小声说:  “宝儿不怕,是我……”  那猫望着她,迟疑片刻,还是嗖地一下越过她的脚面,钻到床下。婳婳心凉了半截,瘫坐在地上,喃喃地说:  “宝儿现在躲着我,他生我的气了。”  那天半夜里,我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弄醒了。坐起来一看,那只猫正站在门边,拼命地用两只爪子扒门,还俯下身来拱——它终于无法忍受,决定偷偷逃走。我轻轻把婳婳叫醒,让她看。婳婳看着,无限绝望,她怎么也不愿意相信“宝儿”打算弃下她,独自逃走。  从那天起,“宝儿”的脖子上多了一条铁链,另一头拴在桌子腿上。婳婳虽然很心疼,却更害怕“宝儿”离她而去。  17楼. 4 没过多久,我又换回了两枚龙宫翁戎螺。但上天仿佛是在考验我的耐心,春迟的记忆也不在这两枚里面。我虽然早就料想到是这样,但身心都已疲惫不堪。眼看月末越来越近,很怕就要实现的愿望最终落空。 我的执着已经变得僵硬。所幸的是,多年来继续的那份沉厚感情足够推着疲倦的我继续向前。 等到又筹足一小袋咖啡豆的时候,我忽然不想再将它卖给那位咖啡行家了。一来是他已经看出我急需卖掉咖啡豆换钱,所以不断把价格压低。二来他始终都没有放弃从我口中打探这种咖啡的来历。他的狡猾使人感到不安。我已精疲力尽,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与他周旋。 我直接带着咖啡豆去了贝丝小姐那里。我记得她的早餐,她看起来是个品位不俗的人,对咖啡也应当很挑剔。  但我没有想到的她早就听说这种香味独特的咖啡了——它竟然已经名声大噪。 贝丝小姐听说我原来就是这种咖啡的制造者,兴奋极了。她说她的先生是一位咖啡的狂热分子,她每个月都要将好几麻袋咖啡从这里的码头运回荷兰。最近她得知有这么一种粘稠如糖浆的咖啡,很想买些运回去给她的先生尝一尝。  我用带去的一小袋咖啡豆,换回一只龙宫翁戎螺。贝丝认为那些咖啡豆太少了,她表示愿意用余下的龙宫翁戎螺和我交换更多的咖啡豆。  我回到家,迫不及待地钻进贝壳。然而春迟的记忆又不在其中。  听我说里面没有春迟的记忆,婳婳比我还要失望。这就意味着“宝儿”要继续受苦。  婳婳变得越来越焦虑,夜晚无法入睡,惶惶地坐起来,走到桌边蹲下来,将猫放在腿上,轻轻地拍着它,唱催眠曲。我从睡梦里醒来,只觉得歌声哀婉异常,像森森寒风钻入身体,让我想起中国北方的冬天。那年十二月,北风呼啸,她坐在我家门前唱歌,在雪地里写我的名字。  “还有三枚螺。婳婳,还有三枚螺,我们就可以回家了。”我走到婳婳身旁,抚摸着她的脸颊说。  婳婳虚弱地望着我,说不出话来。我将她揽在怀里:  “只有你能帮我。你是我的好妻子。”婳婳有些迷惑地看着我。第一次,她听我说出“妻子”这个词,由于在我的喉咙里滞留了太久,它已经锈迹斑斑。可是它来得太晚了,太晚了,注定辜负了漫长而无望的等待,怎么也无法救活那颗被痛苦濯蚀的心。 夜里,我梦见贝丝小姐带着剩下的几颗龙宫翁(1/2)   18楼. 5 逼食咖啡豆的酷刑又进行了两日,猫开始呕吐。喂过咖啡豆之后,它就恹恹地靠在桌腿旁边休息。然而在我们都以为它睡着的时候,猫却忽然站起来,一步步向后倒退,身体上下起伏,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它长大嘴巴,将混着咖啡豆的食物一截截吐出来。它一定非常难受,忘记了脖子上还系着铁链,不断地后退,铁链一挣,它摔倒在地,蹭了满身秽物。婳婳轻轻拍打它的脊背,颤声对我说:  “宝儿在发抖,怎么办……”  我来不及安慰她,目光落在猫吐出的秽物上。我将它们一块块捡起来,小心地托在手心里,走了出去。我挑出咖啡豆,冲洗,晾晒。但猫吐出的咖啡豆,气味非常平庸,没有丝毫特别。我终于知道,咖啡豆必须经过猫的肠胃消化,才会产生那种独特的味道。  猫吐过之后,不吃也不喝,婳婳给它缠了个毯子,它就缩在里面发抖,一些黄色透明的液体从它合不拢的嘴中流出来。婳婳跪在它的旁边,絮絮不止地说着忏悔的话。 我瘫软地靠在门边,看着外面天空一点点变暗——不知道是因为夜晚来了,还是要下雨了。  时间由于蟒蛇一般,不动声色地吐着信子,蜿蜒前行。猫还是一动不动躺在毯子里。婳婳倏地站起来,对我说要带着宝儿下山去看病。我忽然感到自己仿佛进入一个轮回里,眼前她的神情和言语都如此熟悉,充满了不祥的气息。如果猫被带走,也许就再也回不来了。我不能让她这么做。 上天帮了我,外面下起了雨。  我没有拒绝她,只是慢慢走到门口,推开门,看着外面的雨说:  “这么大的雨,你带‘宝儿’下山,它被雨水淋这么一路,一定会病得更严重。”  她不太相信,跑出去,不一会回来的时候,头发、衣服已经湿透了。她抓着我的手臂,焦急地说:  “那怎么办呢,那怎么办呢?” 我几乎不忍看她无助的眼神,她对我依旧如此信任。我轻轻拂去她脸上的泪水,犹豫了一下,说:  “你去山下把医生请上来吧,快点,不然就来不及了。”  我从罐子里拿出几块钱币递给她。她站在那里,犹豫不决地看着蜷缩在桌腿旁边的“宝儿”。  “我会照顾好它的,你快去吧。”我帮她把散在额前的几缕湿头发别到耳朵后面,温柔地说。 婳婳拿了雨伞,走到门口,却仍不放心,又回过头来忧虑地看着我,那几块钱币踌躇不安地在她双手中颠(1/2)   19楼.  “我知道你表面上虽然对我很冷淡,但心里却是对我好的。是不是?” 我清晰地记得,在出海前的那个夜晚,她也曾这样问我。那时我不知道答案,此刻仍旧不知道。 时空和地点都已变迁,唯有她不变。她果然又如同那晚一样,喃喃说道: “这就足够了。我感到很幸福。” 我猜想这句话在婳婳心里说过许多遍,所以纵使命运将她摧残成这样,她仍旧念念不忘。然而她不知道,这句话对我有多么重要。如几年前的那个夜晚一样,我顿时觉得释然了许多。如果一切都是她甘愿的,并因此而感到幸福,那么我的罪责也许可以减轻许多。 “去吧,给宝儿治好病,我们就回家去。”我轻轻说。 婳婳依依不舍地与我分开。她又看看猫,随即从地上捡起雨伞,转身头也不回地钻入大雨里。 我靠在门边,看着婳婳踉踉跄跄地冲下山去。她越来越小,雨点越来越大,最后她终于被一滴雨点吞没,消失不见。 我关上门的时候,发现屋子里的地面已经全都湿了。雨水打在猫的身上,浸湿的毛软塌塌地贴着皮肤,使它更瘦了,脊骨突出,两侧的身体深深地陷了下去。然而它却一动不动,犹如一尊掘土而出的古董塑像,带着不合时宜的沧桑。我又闻到了那股奇异的香味,似乎是借着它的目光递过来的,所以才会带着几丝哀怨。但那哀怨也只是淡淡的,像所有已经作古的东西一样,无法冲破时光的重重障蔽。它好像什么都懂,在这张斑驳的猫脸上,我竟然看到一种彻悟的神情。  我走到它的面前,蹲下来。它原本是很怕我的,此刻却一点也没有力气躲我。它的眼睛慢慢划开一条缝,看着我。它抬起头仰望着我。温脉的目光比露珠还要清澈,却不知为何如此熟悉,让我心中凛然一惊。我缓缓蹲下,抚摸它的脊背: “你真的是宝儿吗?” 它很喜欢被这样抚弄,眼睛半眯,向前微探的下颌轻轻掂了几下。它奇迹般地恢复了活力,很久以来,它从没有一日像今天这样有精神。 “上天安排你来帮我了,是不是?”我挠着它的脖颈下面的毛,苦涩地笑了。 猫把头枕在我的手臂上,温柔的摩挲着。这在我看来是一种默许。 我站起身,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最后终于停在咖啡桶的旁边。我抓了一大把咖啡,捏起猫的下巴,分开它的嘴,把咖啡豆一颗颗推进去。我的手指直抵它的喉咙深处,一下下地戳进去……它的喉咙破了,(1/2)   20楼. 6 婳婳带着医生跑回来的时候,雨已经小了,外面只有淅淅沥沥的声音,很柔和。她推开门,就看到我站在桌案前的背影。她喊我,我没有回头。我不知道她是先看到我手中的刀,还是手上的血。她尖叫着跑过来,淋湿的乱发甩出一串水珠,溅到我的脸上,清新的气味略略缓和了屋子里浓郁的血腥。  她推开我,站在桌台前面。  “宝儿,宝儿……”她低声呼唤。  她盯着桌案看了一会儿,仿佛被什么灼伤了眼睛。她倏地闭上了眼睛。  她忽然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面向桌案咕咚咕咚地磕头。  她浑身都在发抖,摇摇晃晃站起来,迟疑着睁开眼睛似乎很希望刚才看到的一幕是幻觉,可是眼前的一切再次将她灼伤。  她紧闭眼睛,拼命地摇着头,一步步向后退,忽然用尽全身力气嘶叫了一声,然后冲出门去。  她跑出去后,我抬起手中的刀继续进行未完的工作。站在她身后探头探脑的医生,终于看清了桌案上的东西。一只棕黄色的猫仰面躺着,腹部已经被开膛,肠子顺着血流出来,软软地搭在桌边,随着我忙碌的双手荡来荡去。而我正用刀子拨开它芜杂的内脏,将一颗颗鲜红的咖啡豆拣出来。它们是暗藏秘密的花苞,散发着一种诡异的芳香。  医生靠在门边呕吐起来。他在离开之前,问了一句:  “你们的孩子在哪里?到底还要不要治病?”  我把咖啡豆洗干净,天空已经发白,雨终于停了。 这些咖啡豆,无论怎么洗,都带着浓重的腥味。在阳光下,它们略带一点暗红的光泽,像女人脸上哀伤的泪痣。  它们被我倒进袋子里去见贝丝小姐。  我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红的吓人。然而更吓人的是袋子里那些红彤彤的咖啡豆,当我把它们倒在我的手里时,着实令贝丝小姐和她的翻译吃了一惊。  “只有这么多了。请您不要问为什么,我唯一能告诉您的是,这是最后一袋糖浆味道的咖啡。以后再也不会有了。”我淡淡地说。  贝丝小姐疑惑地看着我。但她没法不相信我的话。我的神情如此凝重,手心里的那一小做咖啡闪烁着钻石一般耀眼的光芒。  “它们怎么会是红色的呢?”她还是忍不住问道。  “我无法向您解释这一切。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有这种咖啡了。”我回答。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是否可以请求您,请您把那三枚龙宫翁戎螺都给我。我所剩的时间(1/2)   21楼.  7 那三只螺很重,突突地在身后敲着我的背,令我记起小时候去看灯会,春迟弃我而去,我背着三个馒头在冰天雪地里摸索着寻找回家的路的事。奇怪的是,在寒冷和艰难的路途中,我对春迟的情谊不但没有减损,反而迅速滋长。那时候我就隐隐感到,这是一种在峭壁上生长的情感,蕴藏着不可思议的力量,苦难塑造了它的形态,也是它的宿命。 我在雨后的山路上被跑起来,仿佛前面就是家,很快便能见到她了。我们将相逢于晦暗的房间里,坐在一张八仙桌的两端沉闷地吃早饭。我还是那个一见到她就会惶恐不安的孩子。,一边把这碗里的阳春面,一边不时抬起头看看她。 我一面跑,一面哭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哭过,只有在她的面前才会想哭泣,如果所有眼泪可以换得她的一丁点疼惜的话。 我回到山坡上的小屋时,只看到一块红色衣角,被茂密的草木掩着,从远处望过去,还以为是栖落在门前的一只小鸟;跑近了,我就看到婳婳裸露的小腿以及混在杂草里的头发。我停下来,一步步缓缓地走向她。  她是将自己勒死的。脖子上还挂着绳子。我花了很长时间,才解开绳子上的扣。留在她雪白脖颈上的血痕非常美艳,像一只插满石竹花的花环。揩去泥巴,就看到她那张扬起的小脸,洁白犹如瓷器。它曾盛满了她的忧愁、担心、痛楚和思念……而此刻,这些都已被收走,它是空的,光芒耀眼,宛如新生。 她终于又回到了少女时代的美丽里,脸上散发着的纯洁光泽,足以令我感到羞愧。 白昼追随美人一起走了,那天的黄昏来得格外早。 我握着贝壳,坐在屋子中央,而婳婳就躺在我身后的床上。没有灯火,没有炊烟,没有胶着,没有欲念,这里充满了墓穴的气息。 三只龙宫翁戎螺就放在面前,距离春迟的记忆只有几步之遥,可是那只悬在空中的手,却迟迟不肯落下,抚摸贝壳。我知道,一切都会很快,只要打开贝壳,记忆的潮水便会推着你向前走,不需要思考,来不及感慨,一路漂流直至尽头。 我转过身去,看着床上的婳婳。又一次,她将我带回了少年时,我们的初相遇。 十四岁的婳婳站在我家院子里的石瓮旁边。她俯身观察水底五光十色的贝壳。她向它们询问她的未来。它们是一只只被露水和人间悲欢喂饱的眼睛,用狡黠的目光打量着她:一根看不见的绳子勒在她的脖子上,另一端系在(1/2)   22楼. 一会再来更新。如果想要全本的朋友可以把邮箱留下, 我有时间就发给你们~~  23楼. 焚舟记  上阙 1.  印度洋。安达曼海。一艘来自中国的桃花心木大船。船身的红漆大片掉落,深浅错落,如鱼鳞般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三两个上了年纪的仆人坐在甲板上晒太阳,不安地看着脚下的滔滔大水。他们来自内陆,平生从未见过大海,此刻却已颠簸在汹涌的海浪之上,真是难以相信。好在还有太阳。和煦的阳光总能驱散一些恐惧。  穿过雕花回廊,进入船舱。  船舱里有一张床,春迟的母亲睡在上面。春迟就坐在床边,安静地看着母亲。这海洋气候变幻莫测,几日烈日灼身,几日又暴雨连连。她们出海不久,母亲就病倒了。她病得很严重,好几日不吃不喝,只是这样昏昏沉沉地睡着。船上备有中药,也煎来给她喝了,但都没有什么起色。  春迟吩咐佣人又把药煎上,就到床边来陪母亲。  十七岁的春迟,双目灼亮,乌发挽在脑后,松松地搭在颈子上,——黑与白的映衬是如此分明,她正处在最有光泽的年华中。  她是一个待嫁的新娘。她的夫婿,那个讲马来语的峇峇人,据说是个游手好闲的阔少爷,他的王国地处热带,四季都是夏天,于是他日日躺在沙滩上晒太阳。阳光透过岸边的扶桑树一块块落在他红棕油亮的皮肤上,——在她的想象里,他是一头浑身生满花纹的豹子(春迟从未意识到,在漫长而寂静的青春期里,她一直渴慕某种不可言状的暴力,犹如潜伏在树丛里的野兽,忽然冲出来,将她征服)。据说他住的房子架在空中,犹如云中的宫殿(当然,这也是由于热带的土地太过潮湿),周围花草簇拥,宽广的露台可以观看繁星点点的夜空(她后来才知道,赤道上空的星星是非常少的)。  春迟拼命地想象着那个遥远而陌生的王国,香雾缭绕的建筑和男子,努力使自己相信,只要走完这段艰辛的旅途,她和母亲都会过上幸福的生活。  这是父亲替她们做的选择。要相信父亲,她对自己说。这些日子,她总是梦见他,梦见他站在生满椰树的海岸边向她招手,身上那件绣着银线的袍子转瞬飞了起来,变做一张细致描摹的地图,在她的眼前一点点展开。这座神秘王国的每一条小路,犹如蛛丝般交织成一片。她着迷,盼望。然而靠岸的时候却忽然不能确定,站在那里的人,是不是她的父亲。  她已太久没有见过他了。  24楼. 2.  春迟的祖父当年曾追随先帝打江山,立下过汗马功劳,被封为大将军,荣耀万长。她的父亲是在马背上长大的,非常年轻的时候就被封为都督,位列五军之首。  春迟便是降生在都督府的高墙之内,众人簇拥。父亲亦很宠爱她,然而他们却不曾有过十分亲近的时刻。森严的秩序犹如厚重的幕布,将父亲严严实实地围裹在其中,春迟似乎从未看清过他的样子,在记忆里,他永远像远处的山峰一样,是个黛青色的影子。  春迟记得幼年时的那些清晨,父亲穿上他那件藏青色的朝服,母亲跪在他的脚边为他抚平缎袍上的一道道皱褶。随后,父亲气宇轩昂地跨出家门,向着宫门走去。那是非常短暂的一小段时光,母亲是他最宠爱的侍妾。后来,父亲又娶了更年轻的女人,她们代替了母亲,就像曾经母亲代替了父亲的原配一样,每个清早跪在父亲脚边为他整理朝服。侍妾换了又换,不变的是父亲那件镶着银丝细线的朝服。一尘不染。  父亲对春迟极为严厉和苛刻,这大约与她的母亲是个戏子有关。当初将这个秦淮河画舫上的歌妓带回家,不过因着一时的迷恋与倾情,日后想来,未免有些草率。这歌妓出身寒微,年纪很小的时候就流落红尘,虽只是卖艺,但毕竟在声色宴乐中浸染以久,身上自是会有几缕风尘气,在这个尊贵的家族里,就显得格格不入。当她诞下一女婴,面若初月般皎洁,眼若星辰般明亮,他看着虽然欢喜,内心不免又有几丝隐忧。这女孩慢慢长大,容貌艳丽,声线婉转,比她母亲当年更加迷人。父亲也曾请来术士为春迟掐算八字,那术士说春迟少年幸福而晚境孤苦,父亲问可会迷失于花街柳巷,术士说了些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鬼话,父亲很是气恼,给他些银两,让他休要到外面胡说,随后便使人打发他走了。  春迟从懂事起,就只是觉得自己生活在重重限制与禁忌之中。父亲禁止她唱歌,跳舞,出游。并且令乳母为她裹脚。但父亲不在时,她便偷偷解开缠脚的白色布条,换上宽松的鞋子让受刑的双脚好好休养。母亲又对她极为偏袒,有时甚至代她忍受父亲的责罚。多年过去了,春迟的双脚未见半寸娇小,她像旷野中的植物般自在生长,纵情而放任。  25楼. 3  父亲一路仕途平顺,后来随皇帝迁来新都,离开了南方。紫禁城那盛大的落成典礼,他也曾列席。春迟站在庭院里的露台上,看到城门口的焰火。从未有过的热闹场面。那是她来到这座北方新都城的第二天。她多么喜欢这里的冬天,漫天飘着大片的雪花,踩着松软的积雪,犹如行走在云端。她在口袋里揣了冰凌,时不时用手去攥一下,那种令人麻醉的冷,直抵心尖,多么刺激。那个冬天,她和父亲还一起堆过一个雪人。那年的雪可真大,父亲那时也还年轻,宽厚的手掌心里,热气直向外冒。她后来知道,那是旺盛的生命力,但只在几年的光景里,父亲便失去了这些。  同一年,父亲被皇帝封为航海大将军,开始了他的航海生涯。除却要将那些来庆贺紫禁城落成的使臣送回去之外,他们更要去探寻那些遥远又未知的海外过度,让那里的人知道这个显赫富饶的东方帝国,并将那里珍奇的宝物带回来呈于圣上。没有人知道父亲的意愿,他是否喜欢到南洋去。父亲走后,她常将一张被他遗落在家中的航海地图摊在桌上,仔细地观察那块豆荚大的狭长陆地——环绕它,是重重海洋。  如今,春迟仍清晰地记得父亲出海那日的每个细节。父亲和那些要出海的大臣,太监们穿着红色朝服,分编入四支皇家船队。一长列丝绸做布蓬的驳船被健壮的马儿拖向海滨。两天后,他们抵达了黄海的塘沽。  春迟已是待字闺中的大姑娘,可是那天,父亲直到分离的那一刻,都紧紧握着她的手。她永远都是他的小女儿。父亲带着她去看泊在海湾的大船。她从未见过那样大的船。每条船有九根桅杆裹着帆,那丝制的红帆展开时,宛若红彤彤的火烧云。她面对父亲的那艘船站着,内心激动不已。有一种冥冥中存在的直觉提醒着她,让她牢牢记住那船的模样,——是它带走了父亲。  船在父亲的身后,半淹水中,一起一伏,犹如在水面沉睡的水怪。海水被它缓缓推拨开来,发出轻微的呻吟。那声音好似一种神秘的招引,使春迟无限神往。  春迟执意要到船上去看一眼,父亲拗她不过,便将她拉上船,带她一一参观。她看见他们那装淡水的水缸,他们的食物——米、蔬菜和干鱼,他们饲养的捕鱼用的水獭。她在他们睡觉的隔间里看到船员带上船来的各种纪念品,他们随身带着散发香气的白茶花,这些花被他们养在罐子里,分享他(1/2)   26楼. 4 没有人知道父亲以及他那只船队的下落。而回来的船队,也并未得到犒赏。这一年是多灾多难的一年。仲春的一场暴风雨,闪电击中了新建成的紫禁城的三大殿,大火沿着金色的琉璃屋顶蔓延,朱红漆柱,丝幕帷幔……一直烧到皇帝的木雕龙椅。皇宫上下,死伤无数。皇帝大为震惊,他认定是他那宏伟的航海计划触怒了上天,那些未知之地也许是他不应去探究的谜。何况这一年又是瘟疫不断,饥荒连连,国库严重亏空。于是皇帝暂停了宝船的航海计划。那些平安回返的船员及大臣,也没有得到皇帝的封赏,相反的,他们还被发配到京城以外的地方去,好像他们会传播瘟疫一样。  春迟很快发现,父亲的那些妻妾儿女,都非常害怕父亲回来。因为那样恐怕父亲免不了要被革职流放,一家人都会受到牵连,又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舒舒服服地住在大宅院里,仆人丫头随便使唤呢。只有母亲不同,她每天都跪在佛祖像前烧香,祈祷父亲快些回来。她的肺病越来越严重,天气稍变就会染上风寒,咳起来无休无止,直到咳出了血。她总是叹息自己所剩时间已经不多,担心再也等不到父亲回来。  后来终于有了父亲的消息。他没有死。从南洋回来的船员捎来他的一封书信。他在信中说,他的船在风暴中遇难之后,他就流落到了荒岛上,后来被那里的部落首领收留。他们待他很好,给他田宅和奴仆。现在他已经爱上了那里无拘无束的生活,不想再回来。他希望他的家人也都过去。他已答应马来人首领,让自己的女儿和他的儿子和亲,以示双方永久修好的诚意。  一大家子人看了父亲的信,都面面相觑。他们怀疑父亲疯了,南洋在他们的眼里就是一块荒蛮之地,那里的人和野人没有什么区别。他们断定父亲一定也听说回来之后会被革职流放,所以才留在那里,又怕孤单,才竭力说服家人过去与他作伴。  春迟扶着母亲走到卧房,又折了回来。这个冬天她的病越来越重,医生不让她下床。春迟搀着她,慢慢回到空荡荡的厅房。,母亲点着油灯,靠在桌旁仔仔细细又将那封信读了一遍。她一边读一边剧烈地咳嗽起来,手中的纸险些被震得像鸟儿一样飞起来。  她咳完之后感到一阵窒息,就伏在桌上,用脸轻轻地枕住那张纸。过了很久,她才慢慢抬起头,对春迟说:  “春迟,我们过去找你的父亲好不好?”  母(1/2)   27楼. 5  三个强壮的男人闯进船舱的时候,春迟正坐在母亲的床边,小心地扶起母亲,喂她汤药。  这些男人看来是中国人的模样。但多年的漂泊生活已将面部柔和的轮廓打磨出坚硬的棱角,身上散发出一股热带南姜的辛辣气味。台风从他们身后的门里涌进来,夜空中有洁白的闪电划过,犹如划破喉咙的鸽子,陷落在无法冲破的乌云中。  春迟倏地站起来,滚烫的汤药溅到手上,药碗险些摔在地上。一种浓郁的男子的气息扑面袭来。它陌生却劲猛,是深宅大院中长大的春迟,不曾体味到的。三个男人犹如陨石般坠入她的世界。她睁大眼睛看着他们,仿佛有什么砸在了胸口,她感到一阵窒闷,张开嘴大口呼吸。  一个男人走到床边,拎起春迟,拖着向外走去。她手中的药被打翻,溅在母亲枯瘦的手臂上。母亲轻微地动了一下。  春迟的嫁妆,那几只大木箱被海盗们打开,他们看到金银首饰眼睛就会发亮,却不认得鹿茸、人参、以及上好的龙井绿茶,将它们倒在地上,随意践踏。  海盗们打开船上储备的桂花酒庆祝,醇香的酒与这个迷人的夜晚正相称。干杯,可怜的小美人。他们掐住春迟的脖子,将桂花酒灌进她的嘴里。美人挣扎如折颈的天鹅,挽起的长发垂下来,惊慌的发丝拂过男人的手心,惹得他们阵阵心痒。他们决定猜拳定输赢,谁先占有她。  赢的是年纪最轻的那一个,“栗烈”,他们这么叫他。栗烈被他的两个哥哥嘲笑了,因为这将是他的第一次。他还那么瘦小,眼神里带着羞怯,这是他第一次随哥哥们出海。  他缓缓地伏在她的身上。当抵到她冰凉的肌肤时,他打了一个寒颤,它则犹如一只受惊的松鼠般缩了回去。哥哥们大笑起来。他涨红了脸。他们叫他先起来,由他们示范给他看。他狼狈地从她身上爬起来,羞愧不已。  当二哥刺入女孩身体的时候,栗烈听到女孩的凄厉的尖叫。他甚至闻到了一股血腥气味。女孩的裙子被扯碎,颈上的项链被扯断,珠子迸得很高,落在女孩白晃晃的肉体上,这光闪闪的雨。此番情景虽然残忍,却使人热血涌动,感到一阵兴奋。栗烈的身体在变得紧绷,他觉察到,他的那只松鼠,又缓缓地探出洞口。  二哥从女孩的身边离开时,栗烈看到他粗布裤子上沾染了女孩的血迹。那血的颜色非常浅,在正中央,像一团揉碎的龙胆花,绯红的汁水四溅。栗烈(1/2)   28楼. 6  春迟的母亲,那个病入膏肓的女人艰难地从船舱里爬了出来。不知她是做了多少次努力,才终于撑起身体下床来。她一边爬,一边咳血。迎面冲入她眼睛的,是女儿那铺展在甲板上滴滴答答流血的身体。她猝不及防,被耀眼的血所伤。她甚至还来不及愤怒,就已经被这骇人的场景打垮了。她将双手无法支撑的身体靠在门边,痛哭起来。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做什么可以减轻一点女儿的痛苦。她一边哭一边慢慢爬过去,搂住了春迟。 “我们还去找爹爹吗?”春迟从另一个世界慢慢回来,她睁开眼睛,轻轻地问。 母亲将发烫的额头贴在春迟的脸颊上,痛哭失声。也许只在这一刻,她虔诚的内心曾有过一丝悔。如果不是她执意要去找丈夫,女儿也不会受这番残酷的凌辱。但她很快意识到自己不应当这样,她为自己在灾难面前的怯懦感到羞耻。 她点点头:“去。” “滚开。”男人伸手将春迟的母亲从春迟的身体上掀开。女人在地上打了个滚,又迅速爬起来,跪在他的脚下,给他磕头,恳求他放过她的女儿。那男人不由分说地给了她两脚。将她踢到船栏边。春迟还没有来得及唤一声母亲,男人已经跨上了她的身体。这疼痛她已经能够忍受,屈辱也可以,她只是希望他们不要再伤害母亲。她们必须活下来,再想办法逃脱,才能去南洋找父亲。但是春迟来不及把这些说给母亲听,母亲已经从船栏边慢慢爬过来。从后面拖住男人的脚,试图将他从女儿的身上拖下来。男人正在快活,哪里受得了有人妨碍。他大喝一声,一只脚向后一蹬,重重地撞在女人的胸口。女人哇地吐出一大口血,泼在男人的腿上。男人怒不可遏,命他的两个兄弟将她扔下船去。 春迟尖叫起来,在他的身下挣扎。她看见那个刚才强暴过她的男人将母亲扛在背上,向着船栏走去。她用尽全身力气把身上的男人推开,但是已经来不及。他看见母亲瘦小的身体在空冲匆忙地划过,像一道折断的彩虹,很快坠落到水里。她脑中一片空白,立刻晕了过去。后来男人又伏上来碾压她,她都已没了知觉。她平躺在那里,越来越单薄,仿佛变成了一层浅浅的植被,和大地融为了一体。她的神情变得安详,仿佛痛觉已经经由大地传走了。 栗烈不安地站在那里,他不忍再看着女孩,背身转向大海。海边如此平静,被投下水的女人完全被大海吞没,没有留(1/2)   29楼. 7  结束了。下雨了。  他们去船舱里找绳子来绑她。她软软地粘在甲板上,站不起来。裙子被撕成一朵凋零的花,珠片满地,女孩,这落难的新娘,好像一只裂开口的石榴,溅得一地碎玉。他们用一根备用的拴铁锚的粗绳绑住她,像临时攒制一只登台演出的提线木偶。  雨越下越大,星辰都被吝啬的神收了起来,低沉的夜空一片灰寂。在紧闭的船舱里,海盗们抱怨,咒骂,然而他们已经很疲惫了,很快便沉沉地睡下去了。  春迟慢慢恢复知觉,看到自己双手捆绑在头顶,犹如一根梭形纺锤般被丢在墙角。没有一丝光亮,她甚至看不到那几个男人躺在哪里,只能循着鼾声大致知道他们的位置。  母亲死了。她告诉自己。眼泪抑不住又落了下来。她想起母亲最后坐在她身边抚摸她额头的表情,那么安详,当她问是否还要去找父亲的时候,母亲坚决地说“去”。她看起来那么镇定而坚执,那一刻春迟几乎相信她们很快就可以脱险。可是转眼她已经死了,生命是如此轻易。  她无法将母亲平安地带到父亲面前,永远也看不到母亲见到父亲那一刻绽放的笑容。生命结束后,一切都灰飞烟灭。  十几年来和母亲相依为命的时光一幕幕出现在眼前,眼泪不断涌出春迟的眼眶。她拼命抑制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这番努力并非因为担心会吵醒、激怒熟睡的男人,而是她将为自己的哭声感到深深的羞耻。所以她侧过身,将嘴唇按在木头墙壁上。  然而,这一夜,却没有如她想象的那样难捱。在无边黑暗和绝望中,有一只手无声无息地伸过来,碰了她的手指,轻得好像一片花瓣飘落下来。她的身体倏地收缩了一下,每一根寒毛都竖了起来。是梦吗,带花环的仙子总在危急时刻现身,不早不晚,如衔起一颗草籽般轻易地将她救走。  可周围仍是空荡荡的,黑暗无边。春迟叹了口气,心又变得哀凉。然而那只手,又悄悄地出现了,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这一团温暖来得突兀而含混,可它代替了灯塔,星辰……一切春迟所能想到的代表光亮的东西。她需要它,来不及弄清手的主人和意图。  她缓缓伸开手……  陌生的手指从她的掌心到每颗指甲,一点点轻抚而过。所到之处都在燃烧和复活。这奇妙的手,像是紧握箴言而来,将强大的生命意志送进她正在放弃的内心。每一丝轻微的触动都点燃一簇火光。她终于哭(1/3)    30楼. 9 “我很冷,浑身都在发抖”。沉默片刻,春迟打破了沉寂。 栗烈抬起头,睁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春迟猜想,这一夜他大概都没有睡得安稳。她想着,忍不住目光又落在他的那双手上。 “你们打算把我怎么样?” “可能会把你带回部落,也或者……”栗烈没有继续说下去。 “或者在路上就杀死我,是吗?”春迟说,凄然一笑。 栗烈不说话,他的神情有几丝哀凉。过了一会儿,他轻轻叹了口气,朝她走过来,船板轻轻摇晃,使人微醺。春迟仰望着这个脚步踌躇的少年。他那宽展的骨架上还没有包满肉,踝骨和膝盖上都有凸出的圆骨头,这是一具充满生命力的肉体,春迟想,不像他那两个哥哥的已经被尘埃和油腻冲冲包裹,再无生长的可能,甚至连自由呼吸都变成一件难事。 昨日遭受凌辱之后,疼痛慢慢褪去,一扇隐秘的门缓缓为春迟打开,情欲犹如潮水般涌进来,从此蓄满她的深处。此刻,它们激烈地搅动起来——少年挽着裤管,露出古铜色的小腿,浓密的汗毛均匀地生满皮肤,有几条暗红色的划痕还留在上面,若隐若现,使它们看上去更加结实。透过密匝匝的绒毛,她看见紧绷的肌肉里蕴藏着的力量。 他走到她的面前,欲言又止,她看见他的喉结震颤,上下滑动了几下。她盯住他的眼睛看,就从里面看到了几缕明亮的光线,她确信他是一个温暖的洞口。她低声说: “过来。” 男孩在春迟的身边坐下。他本想扶起斜躺在地上的春迟,犹豫了一下,又将伸出的手缩了回去。春迟充满爱怜地看着他: “你让我想起了我的弟弟。他的眉眼和你很像。你多大了?” “十六岁。” “嗯,你比他还打了一点。”春迟缚在头顶的双手用力挣扎了几下。面对栗烈疑惑的眼神,她苦涩地一笑:“我只是想摸摸你的脸,我很久没有见过我的弟弟了。” 栗烈稍稍沉吟,便伸手去解绕在春迟手腕上的绳子。绳子窸窣着一圈圈从手腕上滑落,春迟听到了男孩的呼吸变得滞重。当她的双手触到他的脸时,他的皮肤颤抖起来。 春迟用手托住栗烈的脸,手指岔开,沿着他分明的下颌轮廓缓缓移动。春迟目光如炬,栗烈别过头去。 春迟用食指轻轻掠过他的嘴唇,说:“你的两个哥哥都欺负了我,唯独你没有碰我,为什么呢,是不是嫌弃我?” “没有,”栗烈感到自己又像绷在弓上的箭一般,被拉紧了。 (1/2)     1    第1/3页
参与本吧讨论请先
 &  & 
 04:24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如果我是一只小鸟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