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聚落地理地理种的葫芦什么时候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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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葫芦沟》
作者:白新怀
白新怀&&&&&&&
一&&&&葫芦沟
此索里镇背靠阴山,面向黄河北岸辽阔的冲积扇平原,黑河水在这片丰腴的土地上迤逦西行,造就了这片古敕勒川草地的现代文明。此索里镇北行五里路,便到了阴山脚下的沟口村,进山后行不多远,便是葫芦沟了。这道沟之所以称作葫芦沟,是因为前后两段是由两片开阔地组成,整道沟中间狭窄&,如同一个倒躺于山中的亚腰葫芦一般。
由沟口村进沟行三里多是一条只能通过一辆卡车的山沟路,眼前便豁然开朗起来,这就是前葫芦沟,河床上是几块山药地,地边上生长着几颗杏树,杏花开满了枝头。山丹花、桃花开满了山坡。粉的如一片片彩云;红的像一盆盆火。馨香的空气中略带着雨季的潮湿感,鸟儿不停叫,公野鸡蓦地里被草丛中的野兔心惊起,抖动着漂亮的尾巴飞向山脊,后面是它的追随者石鸡半鸱。
向沟的深处再行四里山路,便是后葫芦沟,葫芦的亚腰处有面西座东的山神庙,山神庙北侧是一夫当关、万夫难开的石门,名叫南天门。进入南天门就是后葫芦沟中的葫芦村了。
葫芦村四面是陡立的山坡,到村子周围坡度渐缓。整个村子是一个如同母鸡在草堆里构筑的锅型窝巢一样的凹地。坡上沟底都住了人家。此时晨雾已全然散去,太阳已经爬上了山顶,村子周围的沟壑里便可听到开山采石的炮声,去山外卖石头的55型大轱辘拖拉机的马达声。村里的公驴叫个不停,鸡犬也跟着凑热闹,家家的烟囱里吐放着浓烟,还有谁家的女人粗着嗓门叫自家的猪,并且还夹杂着粗暴的骂猪声,也许是狗抢了猪的吃食,接着又是狗被打的尖叫声。
龙驹大早就起来,去河槽旁的水井挑了两担水,他不去理会正在睡懒觉的如月,独自黑着手拿了两个馒头,一边吃着,嘴里还抽空哼几句戏文,两脚一前一后地不住前递着,递过多时,喝了几段戏文,已经来到了前葫芦沟。
前葫芦沟没有人家居住,却有三间土房,是村里种植林地的万富家的护林房,此房常常没有人来住,只是万富每到种植树秧季节才偶尔来住上几天,同时也要受老婆怨骂几天。
与护林房中有一沟之隔的东河床上,停放着一辆破旧的小篷车,所谓的小篷车,只是一辆小四轮拖拉机和一个拖挂的车斗子罢了。这是龙驹的活动工棚。车头上积满了油垢,与龙驹那常不着水的脸一样黑,车箱上绑了几根木棍,上面捆了一块破旧的帆布,为了能更好的遮风挡雨,龙驹又把家里炕上铺的破油布盖在了上面。
龙驹来到小篷车旁,里面很响鼾声便敲打起他的耳鼓膜来,龙驹拍打着车篷道;
“来财,来财,阳婆晒热屁股门子了,咋还不起来?”
“啊哈!”里面是打哈欠的声音,接着车篷晃动了几下,篷尾的布帘便被掀开了,一张瞌睡的脸便伸将出来,来财用手使劲地揉了揉眼睛,那两只互不对称的眼睛才展出在龙驹的面前,他的眼睛似乎在看着别的地方,其实是在望着龙驹,这样坐着缓了一会儿,他才开始穿起裤子来。
龙驹不再去理会来财,开始在野灶里生起火来,待来财穿好衣服,锅子里昨晚来财吃剩的半锅面条已经热得突突响,来财揭开锅盖,见里面爬了许多夜里飞来觅食而被淹死的蛾子,便不愿去吃,龙驹却不在乎,一阵吸溜声过后,半锅子剩面已经被吃光了。
吃罢饭,龙驹便唱着爬山调,忙着去修损坏了的镐子、铁锹。并去河槽里给喷灌加油,来财则又钻进车篷,去算收支帐目去了。
阳婆升起一竿子多高了,虎威和刚刚才满头大汗地推着自行车从此索里镇来了。刚刚驮着买来的焙子,这是他们的中午饭,虎威唱着《喇嘛哥哥好》的调子,刚刚吹着口哨和着,虎威牛高马大,刚刚却瘦小枯干,俩人站立在一起极不协调。
葫芦沟的人只知道葫芦沟出煤,却谁也不曾想到葫芦沟会有金子,而龙驹却证实了这一点。于是,他便约来了山外远房的表弟来财子和镇上因打架斗殴吃了官司后刑满释放的虎威,还有因机械厂停产而下岗的瘦子刚刚组成了一个四人小淘金队,整天地洗金子。有时一天可得金子三克两克,有时一连几天毫无收获。但是到月底经来财三番五次地结算,结果把金子变成现金,每人却意外地能收入二十多元,是刚刚上班所挣工资的三倍。当然,龙驹的喷灌每天是要顶上一个人的股,所以龙驹挣的是双份钱。
葫芦沟第二个来洗金子的是村里的寡妇刘三女,她每天带着五六岁的小女儿挖洞掏金。这个女人极会打洞,极会辨认沙层,她所得的金子有时竟比龙驹的小队人马的收获还要多,虽然龙驹他们使用的是“现代设备”。
人都到齐了,待虎威和刚刚抽过一支烟略作休息之后,龙驹使招呼大家开工了。
河槽中挖了一个大大的坑,他们把坑中可用的沙子扔出来,堆在事先架好的滤槽边,滤槽是用钢板焊作的梯形槽,大头用木架架起,小头顶在地面,槽里是三角铁焊成的梯形格子,正好镶在滤槽中。沙子堆得多了,龙驹便用曲柄将喷灌摇动起来,摇过几圈,龙驹便喘起粗气,而喷灌也便喷着烟气喘息起来,一阵紧似一阵,然后便轰响起来。水从河沟里被抽上来后便哗哗地在滤槽里流动,欢快地飞溅着水花,虎威忙着把金沙铲入滤槽&中,来财忙着去铲槽尾的尾沙,刚刚则站在滤槽侧面,不断地用铁钩钩活格子中的泥沙,而龙驹则跑前跑后照应忙不过来的人,一个小时过后,一大堆的金沙已被过滤完毕,停了机器,众人已是满身臭汗,这时阳光已经从头顶直射下来,沟里没有一丝风,大家的肚子也开始唱起了“空城计”,于是一个个躺在地上,不再想起来了。
“吃饭吧!”龙驹说罢,躺着的人便一个个坐了起来。龙驹拣了些枯柴,点燃灶中的火,一阵噼噼啪啪过后,锅里的水便开了,于是,大家便争着吃起干粮来了。
“喔!刘三女――”龙驹向着北面高声地喊了一嗓子。
往日每每这时,刘三女听到喊声便会领着女儿过来喝开水,吃自备的干粮,最后再烫上几口大烟土,一边将手伸进衣襟揉摸她胸前那两堆松垂的软肉,一边和这些汉子们说些不干不净的话取乐,乐到最大限度的时候便笑得爬不起来。旁边的小女儿怪怨她几句,便自去摘花扑蝶玩儿去了。
半个小时过去,大家水足饭饱后,便倒在地上迷糊起来了,可是刘三女却没有过来,龙驹担心刘三女会不会出事,正要站起身去寻找,刘三女才领着女儿过来喝水吃干粮,她快速地吃过喝过,匆匆地吞吐了一阵烟雾,无论男人们怎样逗她,她都顾不上和大家说笑,应和了几声,便又领着女儿干活去了。
“刘寡妇得了金娃娃了还是怎的,要不今天怎就一反常态了呢?”刚刚突然翻身坐起来,向想心事的龙驹说道。
“财神爷也是爱女人,兴许那女人会洗住个裤裆里的金棒棒来。”虎威粗野的像草地里买回的野马。
“北面坡底根本不会有什么金子,别瞎想啦,她这几天根本是瞎子点灯白费蜡,我的眼力没错。”龙驹不满队员们打断了他的思绪,所以不耐烦起来。
“表哥又害起相思病来了,又想杏花了,是不是?”来财又拿龙驹来取笑。
“胡扯!”龙驹狠狠地说。
“驹哥可真是天生的风流命呀!我虎威敢走南,敢闯北,天塌下来也不怕,可就是没和女人睡过觉,惭愧惭愧,枉活二十八了!”虎威感慨起来。
“瞧你公牛一样的身子,谁敢和你睡觉,还怕你把人家压死呢!”来财说道。
“你懂个屁,再小个的女人也有三分驮力,不信你问问刚刚”虎威知道龙驹不会替他说话,便又拽刚刚帮忙。
没人回答,虎威回头一看,刚刚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女人!女人!又是他妈×的女人!”龙驹心里堵厉害,狠狠地向这几个躺得展条条的人瞪了一眼,和春兰在一起的日子又浮现在他眼前。
二&&&&春兰
晨风吹散了云雾,就像新郎掀去了新娘的盖头一样,葫芦沟羞涩地亮出了她的面目。
春兰麻利地洗净饭后的锅碗,将泔水倒进了猪的食槽并给猪续添了吃食,这才对坐在穿衣镜前梳理头发。
村北磨石沟口,响起了悠扬而熟悉的唢呐声,春兰明白,龙驹正在沟口等她呢!他们要进沟打野杏,杏核可以用来卖钱,如同挖药材、采山茶一样,这是他们山里人的一笔收入。
“妈!我走了。”春兰拿起地上的牛毛口袋,一边说话,一边走出了家门。
“春兰,回来!”春兰妈正在炕上用破布浆糊打衬子,见闺女又要出去,急忙赤脚追到门口,“春兰,你今天去镇上买身衣裳,后山家后天就要来相亲了!”
“我不管!”春兰已经走出了院子。
“……”春兰妈气得说不出话来。
春兰长得浓眉大眼,直鼻小口,白净的面皮,水灵灵的如同雨后的荷花,两条大辫子一直垂到臀部,随着他轻快的步子在背后来回地舞动,修长而丰满的身子如同风摆杨柳一般袅娜。像小的时候一样,龙驹依旧从在沟口的磨盘上等她。
龙驹接过春兰手中的毛口袋,俩人一起向磨石沟的深处走去,这道沟绝壁怪石,十分险要,有的地方只能容一人徒步出行。上攀时龙驹总是回过头来拉春兰一把,过河时春兰提了龙驹的鞋子和唢呐,让龙驹背她过去,一如小的时候那样。
然而,毕竟他们都到了怀春的年龄,当春兰爬上龙驹背上的时候,春兰闻到了男人特有的一种气味,她闭上眼睛,品味着一种难于形容的幸福。而龙驹更是贴身体验到了年轻女子的芳香,春兰的鼻息吹打在他的脸部和颈项上,坚挺的胸部紧贴着他的背部,绵厚温软,让他心中莫名其妙地激荡,他俯视着漫膝而流动的河水,眼前不住地眩晕。
爬上那道长满杏树的山梁,他们来到那棵大榆树下,光滑的大石横卧在树底,是人们纳凉的绝好地方。
远处山岚环绕绝顶,身边清风宜人,虽然艳阳高照,但人坐在大树下有一种说不出的受用。叫蚂蚱在树上叫个不停,龙驹嗓子一热,不由地唱了起来:
割罢糜子收罢了秋
为了妹妹往回走
西山嘴外卧羊台
扔不下妹妹踅回来
春兰听到龙驹唱起了古老的爬《心上开了一朵牡丹花》,接下来便唱道:
听见哥哥马铃铃响,
一头撞烂两眼窗。
听见哥哥拴住马,
心上开了一朵牡丹花。
哥哥白马拴住啦,
妹妹清茶沏好啦。
四眼眼玻璃往外毛,
笑眼眼哥哥又来啦。
清早起来嗖噜噜风,
我问哥哥冷不冷。
……&&……
唱着,唱着,春兰眼睛一红,流出了眼泪,接着便唱不下去了。
龙驹将春兰白皙的手握在自己手里问道:“春兰,怎么了?”
“龙驹哥!”春兰扑在龙驹的怀里放声哭了起来。
原来,春兰妈要将春兰嫁到偏远的后山去,为的是给春兰的哥哥春山换回一个媳妇来。这样,未来嫂子的哥便是自己的丈夫了。尽管那个陌生的男人也已二十九岁了,比春兰足足大出九岁。
春兰的哥哥常春山已经三十一岁了,至今尚未娶亲。他憨厚老实,说话迟钝,虽有一身好力气,是干活的能手,但看去笨重呆傻,没有谁家的闺女会看上他。
换亲,成了常家唯一的选择!
夕阳西下,天渐渐地黑了下来。龙驹扛着整口袋的杏核,和春兰一起来到了常家。
屋檐下,一堆潮湿的柴草冒着浓重的黑烟,为屋内的人驱赶着蚁蚊虼蚤。
春兰妈用平淡的语言来回答龙驹的求婚。这些话虽然苍白,但字字如钉,没有半分回旋的余地。
“龙驹,婶婶也知道你和春兰好,可是你也知道,我们老常家三代单传,就你春山哥一条根,如果不换亲,他就娶不上媳妇,你不能眼睁睁地瞅着让我们常家断根吧,这样做虽然苦了春兰,但这也是婶婶没有办法的办法呀……”
听着,听着,龙驹也不知道春兰妈在说些什么,他像是醉酒的人一样,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常家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自家的小屋的。
秋收过后,常家迎来了双喜临门的日子。
炮竹齐鸣,鼓乐暄天,欢快的气氛淹没了新人的悲凄,这必将是送走一个“扬子江心断桥”的女儿,迎回一个“万丈高楼失脚”的媳妇。
万富媳妇今天特别高兴,仿佛今天这喜事是专门为她而办的一样,她逢人便说:“谁给人说媒也没有我这次说得露脸,两家人家又娶又娉,我这可是大功一件……”
车队在炮竹声中徐徐地向村外移动,过了南天门,过了山神庙,又过了防洪坝,再过了葫芦腰……
山梁上,一阵凄厉的唢呐声吹响了,如同来自天籁的悲歌。
车门骤开,新娘从缓慢的婚车上抢扑在地,额角撞在石头上鲜血顿出,爬起来又向坡上跑去。
送亲的人急忙把春兰抱住,众人七手八脚地把她塞进了婚车。
“龙驹哥!”龙驹听到了春兰悲凄的叫声。
在新郎的催促下,伺机加快了车速。
唢呐又奏响了,悲切而又悠扬!
龙驹开始跟着车队在山梁上奔跑,拐过山脚,婚车隐去了影子,龙驹摔倒了,他滚下了山梁。
三&&&&刘三女
“驹哥,驹哥,有金子!”
龙驹的心正在为往事而淌血,这声阉人般的尖嗓音又将他破碎的心狠撕了一下,他很讨厌这种叫声。
“果真有金子,北面西坡下!”刚刚兴奋地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我偷偷地藏在一块石头后,就见刘三女在清盘时候,旁边的小闺女‘呀’地惊叫了一声,被她妈慌忙把嘴给捂住了,四处望了几望,才用手在摇盘里拾了几拾,金子总是大着哩,在她们头顶的崖头上,万富也在偷看,嘴张的好大呢!”
“我们应该换个地方了!”来财马上提议。
“驹哥,运气来了,发了财,你给兄弟介绍一个娘们。下午我们就移过去吧!”威虎兴奋地跳了起来,就象属于他的女人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那太钻眼了吧!”本来就心烦,现在龙驹仍然沉浸在那段悲凄的回忆中,叽叽喳喳的乱嚷使他发现他的队员们一个比一个丑陋讨厌。
“钻什么眼,我们又不是要去抢她的矿洞,刘备取西川,不取也得取,有我们和她相邻,她更安全。”
“财神爷造就的财宝,人人有份!”
“咱们不去,别人也会去的。”
队员们七嘴八舌地嚷开了。
“等等看吧!”一阵嚷嚷过后,龙驹也有些心动了。
下午,队员们便懒得再动了,于是,龙驹气得直骂娘,但也奈何他们不得。
太阳傍山的时候,龙驹的洗金队一无所获,却白白地浪费了好些柴油,龙驹又恨恨地骂娘。忽听一阵突突的马达声从村子的方向传来,一阵功夫山石后闪出一辆55型拖拉机来,车上拉了一台喷灌,锹镢铁锹滤槽锅碗瓢盆满满拉了一车,连同万富的老婆以至万富的&雇佣工一行七人都坐在车上径直向刘三女的矿地方向开去。
“不好了,先下手为强,后下手糟糠!”刚刚知道不妙,第一个喊了起来,愣把“遭殃”说成是“糟糠”。
“奶奶的,东一只眼西一只眼呆个求,还不快去占领阵地!”说话间,来才已被虎威踹倒在地,虎威便象一个临阵的勇士,第一个甩开“飞毛腿”,向刘三女的矿地跑去。
55型拖拉机虽快,但山沟里是显不出它的身手的。万富见龙驹的人马向自己的目的地抢去,慌忙刹车,队员们接着也从后面跳将下来,挥舞着锹镢拼命地跟着万富向目的地一阵风地卷去。
但是,虎威在万富赶到的同时,先以三秒钟为先展条条地躺在了紧靠刘三女矿洞的南侧。刚刚由于跑得过急已抢了个狗啃地,被石头的反作用力碰掉了一颗门牙,不再用手捂着流血的嘴,奋力在虎威的脚下、头顶等方位刨起矿地的界线来,石子、沙子胡乱打在虎威的脸上和身上,虎威高兴地叫骂着:“慢点埋,老子还没断气呢!”
万富见刘三女矿地的北侧是突兀的石壁,南侧已被虎威占住,自认此争已经败北,但鹿死谁手仍未定论,争夺矿地还是首要任务。于是,他带领他的人马,紧靠着虎威占据的地盘奋力挖掘,以便能控制对手向南扩展,石子不时地冒着火星,溅在了躺着的虎威身上。虎威猛地跳将起来,夺下万富手下一个小伙子的镐子,奋力扔在头顶的崖上。小伙子一惊,未明所以,虎威的一个重重的巴掌已经亲了他的脸皮。与此同时,头顶崖上的镐子并未驻足,带着许多沙土石子胡乱向众人头顶打来,“闪开!”人们顺着喊声,本能地向外去躲。那个年轻人挨了虎威的巴掌,血气淹没了理智,对自己将临的危险浑然不知,正待发作,却被一个人一脚踢倒在地,那把将要取他性命的铁镐已经到了他未倒时的那个空间并停在了那里,不再下落。众人一看,原来是在小伙子被龙驹踢倒的同时,铁镐已被龙驹接住了。小伙子得了性命,眼里现出了万分的感激,望着龙驹说不出话来。然而,他不明不白地换了虎威的巴掌,哪能气愤得过,抄起一把铁锹,一个“力劈华山”势向虎威的顶梁劈来。这时虎威手里也已有了一把镐子,他哪能怠慢,只听“当”的一声,镐子已架住了来势凶猛的铁锹。“住手!”随着一声喝叫,龙驹已两手抓住了二人的器械,黑着脸威风凛凛地站在了当中。那个小伙子因龙驹对他有救命之恩,虽然受了委屈,但他还是只得作罢,只恨恨地瞪了虎威,愤愤地骂道:“小子,走着瞧”,虎威却是天生的祸根子,仍是半点不饶:“难道爷怕你吗?你小子拿上三两棉花好好到镇上纺(访)一纺(访),打听打听爷是何许人也!”
“回家吧,别嚷嚷了!”龙驹喝住虎威,这时,大家才晓得,天已经黑下来了。双方都收拾了家俱,各自拉走了自个儿的人收了工。这时,楚河汉界已定,龙驹和来财留下照看矿地,万富的人马自回他的护林房去了,虎威和刚刚便再回镇上去了。
“让我们也跟着你们干吧,我们是不会拖累你们的”杏花迟迟地向龙驹们几个人说道,偷眼看看自己的男人旺旺,把头深深地埋在裤裆里,只将脸前的石片垒起来又推倒,推倒了又垒起来。
“怕是不行吧,我们倒是不在乎你们俩做多做少,只是我们前天占得地方小了些,怕人多做不开,你们说是不是?”刚刚显出了万般无奈的样子。
“就是,就是!”虎威首先响应,“要不是驹哥拦着,万富那地盘也是我们的,还愁多你们两个人?”
杏花见虎威和刚刚已将她和旺旺拒之门外,旺旺又是缩头缩脑的人,心里很不是滋味,眼光热热地望了望龙驹,龙驹眉头上早挽了一片重重的疙瘩,然而他还是说话了:
“不管怎样,我看还是把他们收下吧!”
“表哥,这……”来财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心里却不住的念叨:“英雄难过美人关哟,其实她长得还不如我那傻嫂子如月好看呢!”
“这事肯定不行,人多了发生事故的机会多,挤在一起干活既浪费人力又窝工,对旺哥和旺嫂来说也没好处,旺哥你说对不?”刚刚又道。
“嗯,说――说的也是,不过……”旺旺为难地看看龙驹,又看看杏花,显出进退两难的样子。
“驹哥,就让他们自己干吧,要不,跟万富说说看他们要不要。再说,这两天增加了这么多的洗金子的人,另让他们搭个伙也好,这事弟兄们都不同意,我看就算了吧。”虎威显出了不耐烦的样子。
“别说了,我说留下就留下!”龙驹固执己见。
“不行,你一个人说了不算!”虎威已忍不住了。
“不听我也好,咱们散伙算了!”龙驹更是愤愤不平。
“散伙就散伙,不要认为你有机器就了不得,矿地是弟兄们占的,就凭昨天收入的金子,还愁买不了你那几件破玩艺儿,有了钱老子女人都有的是,用不着象你那样拿弟兄们的利益来偷情!”虎威又撒起野来,他们这么一闹不要紧,引来了好多看热闹的人。
旺旺只是不住的咳咳,不知所措的两只手不停止地在大腿上乱搓,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身上热一阵凉一阵,汗水不住地从他那发青的额头流了出来。
“驹哥,你就和他们干吧,不要为了我俩和他们伤了和气。我们俩是累赘,他们是对的,我们这就走,啊,驹哥!”杏花紧紧拽住要去拆卸喷灌的龙驹,眼里流出了乞求的泪水。
“驹哥,不要发火,有话好商议吗,你听我说,看这样行不行,咱们地方也很小,等个三天两日向里打了洞,多俩个人也就能施展得开,先让他们俩自个干上两三天吧,你说呢,旺哥?”刚刚一边劝说龙驹,一边以商量的口气向旺旺说道。
“行,行,――你们要我就好。”旺旺搭讪地说道,脸上出出了不自在的笑容。
龙驹见说,也就不再发作了,独自坐在那里生闷气。
“不打扰你们了,我们自己去干!”杏花猛地走将过来,拉起旺旺便走。
“可是,他们――他们不是答应了吗。”旺旺一边走,一边还是惋惜的说道,不时地回头向众人看。
看热闹的人们见旺旺被趔趔趄趄地拉走,便哄然大笑起来,万富的媳妇说得最是起劲。
望着杏花那疲惫的背影,龙驹的心里象打翻的五味瓶,酸甜苦辣真不是个滋味。
五&&&&龙驹和杏花
在春兰出嫁后的半年时间里,葫芦村人没有看见过龙驹。
龙驹守护着全身是病,双目失明的老娘,在家中躺了半年。
第二年秋天,老娘眼看不行了,在老娘再三的恳求下,为了完成老娘的心愿,他娶了镇上的如月为妻。
如月过门没几天,娘就放心地走了,因为儿子也算是成家立业了,可为她传宗接代了,到了阴朝地府,她也可以对死去的老伴有所交代了。
龙驹感到有生以来无穷的孤单开始伴随着他。
人常说人和人在一起过日子,日久天长总会处出感情来的,看看如月,唉……
造物主偏爱捉弄人,如月本来是一个漂亮的女子,却给她搭配了一个不健全的头脑,几个月都过去了,新娘还是守身如玉,不让龙驹越雷池一步。龙驹心灰意冷,也不和她计较,每天都还要不言不语地帮如月做些家务,每每这时,如月只是对他傻笑。
日月如梭,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半年又过去了。
渐渐地,龙驹发现,每隔几天,都要有人来替他把衣服拿走,洗得干干净净,叠得平平整整,不知何时又送了回来。这使他莫名其妙,问及如月,如月也说不清楚是谁,只说是一个认不得的女人。
煤矿上的活不太忙了,田里的营生又多了起来。由于村里的人们粮食紧张,田里的玉米便不知不觉丢了许多。队长一时着急,看龙驹为人老实,就把他从矿上抽出来作了看田的治安人员,然而,无论龙驹怎样地奔忙,玉米棒子还是丢失不止,气得队长把龙驹叫去臭骂了一顿。
受了队长的斥责,龙驹更是加了十二分小心。这天,他在沟畔的一块玉米地里巡视,突然听到“叭――叭”的响声,是有人在偷掰玉茭子,他断定此事是一个人所为,便悄悄地向那个方向蹑手蹑脚地挪去,见是一个女人,女人似乎也发现了他,静静地站在那里。龙驹猛地跳在女人面前,那女人并不慌,细眉细眼,清秀的瓜籽脸。手里提着一个篮子,里面是在沟间的溪水里洗净后晒干了的衣服。见龙驹站在了她的面前,眼里倒是闪过一道惊喜的光。龙驹认得,她是旺旺的妻子杏花。
“旺旺嫂子,你怎么会在这里?”龙驹双目紧盯着女人的脸。
“是龙驹哥,你把我吓了一跳,我正小便呢!”杏花红了脸。虽然旺旺比龙驹大,但这女人的岁数却要比龙驹小三岁,她竟对龙驹以哥相称。
“不可能吧,你准是掰了队里的玉茭子了!”龙驹冷冷地说。
“驹哥,你可不能冤我呀,不信你搜搜看。”说着杏花已将篮子递了过来。龙驹并不接她手中的篮子,眼光却落在了杏花那鼓鼓的腰间。只见杏花平日那好看的细腰已变得粗了许多,上衣角已露出了一节腰带的穗子来。人们都说旺旺是个上不了马又不能生孩子的主,只能整年地抽大烟,只可怜了这个活寡妇。而这女人的腰今天却变成了这样,那玉茭子棒就准在她的腰间藏着,这样想着,龙驹也没有多想别的,伸手去拉杏花那段露着的裤腰带穗子,杏花只是站着不动,清秀的脸上已布满了红晕。龙驹只一拉,那裤带的活结已经开了,接着,随着几个玉米棒子落地的声音响,那杏花的裤子已经脱落下来,由于她连内裤都无钱缝制,赤条条地将整个下半身都显露出来,而她却并不惊慌,却把个龙驹惊得目瞪口呆,既说不出话来,又迈腿不得。只愣愣地站在那里,不知所以。这时,杏花平静地从篮子里拿出几件衣服来,慢慢地铺在了地上,还有几件衣服平展展地放在篮子里,龙驹认得,那正是自己的衣服。这时,他才知道就是这个女人,为他缝洗了好长时间的衣服。
“驹哥,我们都是苦命人,就连那苦命的牛郎织女都比我们要强,你过来吧,我知道你是好人,我也相信你是喜欢我的,我们都是吃人间烟火的凡人,你就过来吧。”杏花眼里流动着恳切而又激动的秋水,热热地望着龙驹,然后慢慢地躺在地上。
这时,龙驹已被一股激情的火所燃烧,他俯视着这个以前他从来没敢奢望的女人,一个可怜的女人,像春兰一样苦命的而又是那样美丽的女人。他觉得,不知在她的哪一个部位多么象他那可爱的春兰呀!是眼睛,是那一双深潭似的黑黑的眸子。于是,一股难于言状的激情把龙驹推到了那女人的身旁,他慢慢地俯下了他那壮实的身子……
天上的白云旋转了,女人呻吟了。这是一对未能享受人间烟火的男女的一次动人的新婚之日啊。他们的洞房,就是这神秘的青纱帐。那轮羞红脸的即将隐去的落日,不就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吗?
第二年,旺旺第一次得了个大胖小子,这使他很是高兴,他终于有了接续他香烟后代的人了。虽然他知道这不是他的杰作,但他也还是无比高兴的。也就是从此以后,他便是经常向龙驹借钱,但是很少还过。只是逢年过节,总是要请龙驹过来吃顿酒饭,每到这时,杏花也总是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喜孜孜地跑来跑去,如同年轻了许多。临走时龙驹总是在那小子脸上亲上几口,然后才满意地回去。
六&&&&黄金办
葫芦沟出了大量的金子!
消息象长了翅膀,一日千里地向山外飞去,与此同时加上了绘声绘色的夸大成份,于是,山外有好些庄稼汉都丢掉了手头的营生,争着来葫芦沟里探宝,镇上的好些卖干货大饼的,卖鱼肉荤腥的,卖碗面小吃的也都来做买卖了。还有那些靠贩卖金子而争取暴利的人也纷至沓来。议价金子收购价日见增长。镇上的黄金办很快地控制了开采之地,每隔三天两天都要来强制人们领取采金证、交纳采金税。于是,整个前葫芦沟打破了它千百年来特有的寂静,山坡上下到处是伤痕累累的矿洞,蚊群似的人们“叮当叮当”地不停挖掘。机器声、唱歌声、说笑声、臭骂声在山沟中回响个不停,如同一个庞大的立体声音箱,盛不下这么多混乱的各种音符,直冲天空升去,传得很远。整条溪水的下游都变成了红浊的颜色,一直流出山外,从此索里镇南蜿蜒流去。
早晨,太阳慢慢地爬上了山顶,前葫芦沟弥漫了一层重重的雾气,鸟儿悄悄地躲在石缝里懒得出来,静静地听着沟里回荡着的叮叮咚咚的凿石挖洞的声音。
雾慢慢地散了开来。这时,隐约听到有汽车马达的声音从山外传来,不知是谁在高处喊了一嗓子:“黄金办的来了!”于是,人们一窝蜂地跑了起来,只那些刚从山外来的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有的却是首次来打听消息的,这些人并没有跑,只是愣愣地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时,那乳白色的汽车已戛然停住,车门骤开,几个穿绿色制服的人便从里面冲将出来,向四处洗金子的人们追去。领先的是一个生着络腮胡子的强壮汉子,一边跑口里一边喊着:“谁也不要乱跑,都给爷站住!”那些来不及躲避的人便被这几个人赶了回来,然后由一个人把这些人看住,其余的人便去坡上坡下检查那些没跑的人有没有票据,票据过期没有。或是为了虚报伙子里的采金人数以减少费用成本,虎威和刚刚已躲避去了,只龙驹和来财两人掏出票据来让那络腮胡子看,并掏出烟来递将过去,一边搭讪着陪笑说话,一边把火点上。
这几个人检查完毕,把票据过期的和几个无票据的人带着,让他们和那些先被看住的人坐在一起。这时,汽车上大摇大摆地下来一个人,此人着一身绿色的军服,穿一双锃亮的皮鞋,双指夹一支香烟,挺了挺胸脯,变色眼镜在太阳下闪着光,笔直地站在了众人面前。
“老乡们,大家听着,凡是要洗金子的,都要买金票,领取采金证,交纳定量的金子,没金子的可以以钱代替,不然的话,别怪兄弟不客气,现在,你们就按我说的执行吧!”
于是,络腮胡子便与那几个人逐人逐个地收款、打条子。只可惜这些人大都无思想准备,以为卖苦力无许拿钱,所以只是翻着破旧的衣袋,现出无可奈何的神色,只好陪着笑脸,涎着脸皮,说些求乞的好话。开票的这几个人逐个儿地嚷嚷了一遍,却没有开出几张金票,无可奈何地来见那个穿军服的主任李武。
“哼!这分明是耍赖,又让咱们白跑一趟。去,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以后看谁还敢耍赖。”主任李武狠狠地吼道。
不等说完,这几个人便从这些洗金子的人们手里夺过摇盘,搬起地上的石头,“蓬、蓬”几声过后,摇盘被砸得稀烂。
“救人哪,快来救人!”半山腰,突然响起了一个女人的喊叫声,听得出,这是杏花的声音。龙驹正觉得愤愤不平,听到喊声马上一愣,接着奋不顾身地向西坡上疾跑,众人也都急忙站了起来,不再看黄金办的人发作,急急地向那喊叫的地方奔去。络腮胡子忙转身向李武说道:“李主任,怎么办?”
“真丧气,回去罢!”李武摆摆手,已上了汽车,众人跟着上车,马达启动,汽车尾后冒着白烟,快速地走了。
旺旺满身泥土地躺在那里,已是昏迷不醒,头部已经血模糊,分不出面目来了。鼻翼扇动,急促地喘个不止,手脚不住地抖动。并且赤着双脚,鞋子已不知了去向。显然,是因躲避黄金办的人而藏在矿洞里被塌下来的土石砸坏的。杏花急得大哭不止。龙驹和虎威急忙把旺旺转移出矿洞。这时,众人才发现黄金办的车已经无影无踪了。
“狗娘养的!”龙驹气愤已极,不顾一切地和虎威抬着旺旺向坡下溜去,衣服被荆棘挂破,皮肉被石尖划开了口子,但他俩都无从顾及。只是急急地将旺旺抬上了停在沟底的那辆破旧的带棚的小四轮车上,让来财抱着旺旺,将杏花扶上车,突突地启动了柴油机,以最快速度向此索里镇奔去。
然而晚了,待他们把旺旺抬进急诊室,旺旺已停止了呼吸。
凄厉的哭声响彻整个医院,杏花再次昏死了过去……
第三天,杏花红肿着双眼,领着穿了一身孝服的小儿子宏宏来找龙驹。
“驹哥,你们快点儿到我和旺旺挖怕那个洞里去吧,那个洞子金子多,我已再没有心事掏金子了。”说着话,从衣袋里摸出一个纸包来,杏花颤抖着手,剥过五层纸后,里面现出一块伍分硬币大的金子来,人们为之一惊,杏花又道:“那天我们在洞子里藏着,旺旺说要把这块金子换了钱,把借了驹哥你的钱都还清楚,可是――他――呜呜”杏花接着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龙驹眼圈发红,嗓子里哽得说不出话来。
“嫂子,我们对不起你,对不起那死去的旺哥,我们再不能占他的矿洞了,你就自己去采金吧。要是你受不了苦,我可以去帮你!”虎威心里不好受,眼光恳切地对杏花说道。
“你们就去那里挖吧,我一个妇道人家,暂且不说我没有精神去干,就是有精神干,也是会让别人占去的,你们就去吧,不要再考虑别的了。”
“嫂子,要不你跟我们合伙干吧!”刚刚道。
“对,嫂子,就跟我们干吧,其实你不必出来干活,我们可以每天给你划工的。”来财平时很少说话,这时,他更是心情不能平静。
“我男人都死了,金钱再多我也不稀罕了。”
“为了旺哥心爱的宏宏,为了他的香烟后代,你就答应大伙的心意吧!”杏花看到,龙驹那厚厚的眼皮下,隐约可以看到有些晶亮的泪水在打转转。
杏花心里一颤,用她那带泪的双眼目不转睛地去看龙驹那双她不知注视过多少次的眼睛,那双眼睛充满了关心、赤诚、恳求和爱怜。杏花点了点头,她知道,那眼光里,说出了他心里那仅用语言是表达不了的话。
于是,龙驹的采金队里,第一次增加了一个女人。然而,心强的杏花决不白白地拿钱,她争着干活,争着为大家洗衣做饭补衣裳,有时干活竟胜过了年纪轻轻的来财。
自从到了半山腰那天起,他们洗得的金子竟多得让人吃惊,有时一天能收入二十多克,按当时贩子的收购价,就是两千多元的现金哪!
白花花的票子烧红了人们的眼睛,人们一窝蜂地在龙驹们的地盘周围拼命地挖掘,山后山外的不少人都闻讯而至,寻宝的人日见增加。万富分散兵力,以龙驹矿地为中心,四面合围,占领矿位要地,同时,又把村里能爬山的孩子几乎全部雇来,在那些可能有金子的山坡上漫坡乱撒树种,争夺矿地的战斗日趋白热化。
八&&&&龙驹?春兰
龙驹的喷灌安装在石崖下面,石崖如同屋檐一般将机器护住,坡上滚下的沙石象瀑布一样从檐前直泻而下,而对崖下的机器和人却奈何不得。喷灌汲了沟里的溪水,将水再抽到半山腰。这样,滤槽就可顺坡而置,滤槽尾部的沙子就可顺着泥浆和水流下坡去,不再用人工去除积下的尾沙,所以又省下了一个人力。
沙子堆积得多了,该过滤了。于是龙驹便哼着小调,悠哉悠哉地走下山来。龙驹给喷灌加了些油,拿了曲柄就开始摇动起喷灌来了。刚摇两圈,隐约听到上面有人乱喊乱叫,知道滚下石头来了,他本能地转身去躲的一瞬间,发现一个女人正走在石壁下两步远的地方。龙驹大惊,猛地迈前一步,抓住那女人的衣襟往怀里一带,一块巨石便贴着女人的衣服一声重响落在地上。那女人啊地一声惊叫,紧紧地把龙驹抱住,身上不住地颤抖着,双腿已不能支持自己的身体。
惊魂甫定,女人慢慢地睁开了双眼,见对方的双目正惊奇地看着自己,那是双久违了而又熟悉的眼睛啊,这是一双深情的眼睛,这是一双让她肝肠寸断,魂牵梦思的眼睛!
四目相对,龙驹和女人同时呼唤了对方的名字:
“龙驹!”
“春兰!”
女人再次紧紧把龙驹抱住,紧紧地将脸贴在龙驹那满是泥土的胸前,颤动着双肩大哭起来,仿佛要将多年压在胸中的思念一下子都哭出来一般。
龙驹的脑袋仰靠在石壁上,双目中噙满了泪花。
很快地,春兰便止住了哭声。春兰变了,红红的脸庞已经变得白瘦白瘦,那双深潭似的眼睛充满了哀怨,额头上增加了许多的皱纹。那可爱的大辫子已被夹着一些银丝的短发代替。他心上的春兰,不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了。
他们俩此时什么话都不说,就这样在巨石与崖壁间默默地站着,象是在做梦,梦中只他们两个,没有更多的人来打扰,让这梦就这样不停地延续下去。
“驹哥,怎么啦?”是虎威焦急的声音。
“驹哥,驹哥!”是杏花带着哭腔的声音。
“……”龙驹象是没有听见一样。
“表哥――,表哥――”随着来财高一声低一声焦急的喊声,石子和沙土哗啦啦地响了起来,来财从上面找下来了。
“驹哥,今晚你回村里走一趟,行吗?”
“春兰,我一定回去!”
“老地方!”
“老地方!”
春兰轻轻地将身子从龙驹的胸前移开,慢慢地向前走了几步,而后,又慢慢地回过头来,深情地望了龙驹一眼,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可怜的春兰!”望着春兰被山石隐去的身子,龙驹心里憋得喘不过气来。
一阵风儿吹过,吹动了崖上的沙土,簌簌地向龙驹头顶打来,龙驹这才醒悟,回转身来,见杏花站在了他的对面,双眼红红地盯着他看。
崖头上,来财也站在那里,用他那双不对称的眼睛,不住地向春兰走去的方向张望。
机器响了,仿佛它胸中积聚了许多难以盛下的气压,突突突地迅疾地吐出了浓重的黑烟,重重地打在了龙驹那黝黑的脸上,冲击着杏花那不平静的心。
第三天,龙驹领来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小青年,长得十分漂亮,是春兰的儿子,叫龙生。于是,龙驹采金队便扩展到了六个人。
九&&&&山神庙
“咚、哒”清脆的二踢脚炮响,炸裂了葫芦沟沉静的早晨,薄薄的晨雾中,闪动着炮竹在空中炸响时那美丽的闪光,炮纸轻轻地飘落下来,潮湿的空气中便飘满了诱人的火药香味。
一阵清凉的晨风吹过,如一只秀女的纤手,轻轻地将轻纱般的雾幕徐徐拉开,现出了后葫芦沟那七月十五特有的节日气氛。
炊烟袅袅地升了起来,升过山顶,便弯弯曲曲地向南飘去,和着天上的白云,构成了一幅美丽的图案。
龙驹起了个大早,挑了两担水,劈了一堆柴,看了看仍在傻睡的如月,从笼屈里取了一个馒头放在嘴里吃着,拿了昨晚准备好的大叠黄表纸,匆匆向南走去。村里的人们也陆续地向村外行进。许多人都陪着笑脸,争着和龙驹打趣说话。龙驹觉得,这腰中的钱如一块会使人恭而敬之的磁铁,每个人接近它,就会发生磁感应,脸上立即堆出被磁化后的笑容来,即使平日里看不起龙驹,对龙驹黑着脸的人,也会在脸上堆出那磁化后不知是否经过大脑指挥并通过的笑容来。怪不得人们为了钱,都要拼出性命,施展出许多违心的手段来。
转过一道山脚,便在前面闪出那座山神庙来。山神庙破天荒地热闹起来,许多人围了那座小庙,望着庙檐上挂着的许多块写着“有求必应”、“山神赐福”的红布,等待着万富礼拜仪式的完成,以便向山神爷献出自己的谦诚。
今天的万富穿了一身崭新的西装,系一条猩红的领带,西装穿得很短很瘦,至使双臂都不能自然地活动。然领带质地确实很好,他却不会打结,只好让他儿子以系红领巾的办法系了。
万富今天喜气洋洋显得万分高兴,叫人把两只肥大的绵羊牵进了小小的山神庙门,然后提了一桶冰凉的冷水猛地向两只羊的背上泼去,并用白毛巾在羊的身上搓擦,那两只羊被人强制着牵了进来,本来已有七分的害怕,再经冷水一泼,便不由地颤抖了起来。万富十分满意,认为是山神赏了他的脸,已将羊收下了。于是,双腿一屈,猛地跪倒在地向山神稽首。然那西裤却太不争气了,“嗤”的一声,太紧的裆便撕开了一个口子,露出了红红的衬裤来。他屁股向庙门外撅着,这一精彩的表现,引得人们大笑不止。然而万富却并不理会,一边燃化了手中的黄纸,一边虔诚地合了双掌,口里念念有词:
“山神爷大慈大悲,扶我万富能洗到许多的金子,若能如愿,八月十五我万富必当一步一叩拜,备更好的礼物来拜见您老人家,希望您老人家能助我一臂之力!”
礼拜完毕,万富便笑嘻嘻地走将出来,在众人面前显示出了自豪的模样。并将西裤脱了下来,让老婆缝缝裤裆。老婆骂他不小心穿衣服,现在没有针线,该如何是好。无奈,万富只好从车上解了一段细铁丝来,慢慢地将破处来回钩住。
龙驹走进庙门,化了纸,口里念道:“山神爷慈悲,保佑我们洗金子的人能平平安安。”说完了叩了一个头,便出来了。万富以蔑视的眼光看着龙驹,脸上堆着不自在的笑容说道:
“龙驹,敬神可得心诚,心诚才能得外财,咋不弄点‘三牲祭’来向山神爷表示表示!可不能越有钱越小气哟!”
“万富哥确实心诚、大气,一会儿干脆把老婆送给山神爷算了”龙驹说罢,引来人们一片笑声。
“老婆又怎么样,如果我今天得了一块一斤重的金子,只要山神爷看得上,我万富宁可把老婆送给他老人家。”对着山神爷,万富不管怎样,也是要说出让山神爷高兴的话来的。
“放你妈的狗屁,怎不把你妈拉来献给山神爷!”万富老婆气得破口大骂,人们更是笑个不止。
万富不再作声,怕引出老婆更多的对山神爷不恭敬的话来,命人把羊装在他的55型拖拉机上,突突突突,拖拉机吐着黑烟,顺路拉了一些去前葫芦沟洗金子的人们,径直向镇上黄金办开去,那两只羊便成了送给黄金办的礼品了。
十&&&&万富?黄金办
人们仍然在不停地挖掘、寻找。洞子深了即使是白天,里面也黑得无法干活儿。于是,就点燃蜡烛接着挖,由于洞内空气紧张,蜡烛的火光便昏暗了起来,无奈,人们又点起了电石灯。
当万富的双脚在旧历七月十六日再次踏上前葫芦沟的山坡的时候,他已是手提公文袋,给洗金人领取采金证,发放票据的人了。然而,当他在整条沟绕了一圈后发现,连一个人也没有搭理他,他也不以为然,仍回他的矿地干活去了。
万富采取了四面包围的策略,在龙驹矿地周围占领一切可能采到金子的地方,但由于人力分散,不便于机器作业,又没掘出满意的矿洞,虽然收入尚可,但仍觉不尽人意,于是,领了他的人马,在龙驹矿洞延伸方向的前面,支起了人字架,弄了一副吊轮,轮流替换着人力,自上而下,急急地向下挖起垂直矿井来,希望能够截断龙驹前进的方向,然后到底部再向四方扩展战果。龙驹的人马见状,也不敢有半分的松懈,于是,挖洞竞争就这样疯狂地展开了。
万富回山的第二天,黄金办的汽车再次来到前葫芦沟,仍然把来不及跑的人聚了起来,刚刚和来财正要躲避,却这被龙驹拦住了。他知道,有万富在这里,躲去也是无用的。
李武的人马嚷嚷了半天,也没有查出一个有票据的,慑于压力,好些人便当场交了一些金子,买了票据。那些既无金子又无钱的,被砸了手中的摇盘方才作罢。
“你们这几家都是小队人马,又有机器作业,咋不亲自去黄金办去续交税金?”李武将脸绷得铁紧,瞪着眼睛向龙驹和几家有喷灌的人说道!
“我们现在就交。”一个年轻人说道。
“不行,你们太不老实了!”
“现在交不也一样吗?”龙驹道。
“少拢桓忝堑阊丈纯矗忝鞘遣恢缆硗跻屑钢谎鄣摹@囱剑彀涯忝堑呐绻喟嵩诔瞪希炅说群虼怼!
人们不知如何是好,只站着不动。
“你们是木桩吗!?还不快点给爷抬上去,快点,别耽误了爷们回去!”李武将眼睛瞪得象牛蛋。
黄金办是得罪不起的,于是,那几家有喷灌的只好忍气吞声地去抬他们的机器。
“龙驹,把你的抬上去!”李武命令道。
龙驹气愤的蹲在地上,一动不动。
“先把万富的抬上去,我再自个儿抬!”虎威虎视眈眈。
“兄弟,这不是我们的金票吗?!怎会没收我的机器呢?!”万富轻蔑地望了望虎威,将公文袋在虎威面前晃了几晃。
这时,络腮胡子已和一个瘦子去拆卸龙驹的喷灌。
“谁取给爷抬走?!老子劈了你们!”虎威手提一把铁锹,就要上前发作,络腮胡子和瘦子马上被镇住了。
“兄弟,别犯傻了!”杏花和刚刚见状,赶忙将虎威抱住,来财拼命地夺去了铁锹,虎威见龙驹向他瞪起了双眼,而后才不再发作。
众人眼巴巴地看着喷灌被抬上了万富的车上,都无可奈何地叹气。
突突突突――万富开着车,跟着黄金办的车走了。
“操你的奶奶……”虎威气愤不过,跳着脚破口大骂。
十一&&&&唱戏
“铿铿锵,铿铿锵”晋剧团来葫芦沟演戏来了,戏台是用防雨蓬布临时搭建的。戏台上灯光闪烁,把整个戏场照得透亮。
戏台上演得是《狸猫换太子》,唱到起劲处,台下的人便一起叫好。
龙驹是个戏迷,年轻时也曾和春兰唱过几天《沙家浜》。所以听说演戏,便让来财和刚刚留在矿场,和虎威、龙生、杏花赶了回来。看到高兴处,便不由自主地叫好。
“好个牛 蓖蝗挥腥嗽诤鹊共剩氤∩系钠蘸懿缓托常患侨松碜啪埃⒆欧缂涂郏缱啪破赏蚋慌阕牛沧诺淖烊缤檬磷右话悖蠹叶既系茫侨瞬皇窃谇昂狄溲锿睦钗渎穑±钗渲芪Щ拐玖怂诺哪羌父鋈耍桓龈龊鹊镁破柑欤婧於唷
龙驹见背后站的是李武,便不满的看了一眼,拉着虎威挪动了地方。
“葫芦沟的人有眼无珠,怎能让这狗打架的戏来哄钱,喔――喔――”李武不识好歹,不住地乱叫。
“小伙子,我们都愿看,又没妨着你什么,不想看就别看,不要影响别人看戏!”旁边的一位老人不满地说道。
“老东西,谁用你多嘴!”络腮胡子那呛人的酒气和一嘴的唾沫星子胡乱打在老者的脸上。老人气得胡子抖动,却说不出话来。万富见周围的乡亲们全是愤怒的眼光,有几个小伙子已攥了拳头,便赶忙把这几个人推开,劝那老者看戏。李武也觉得气氛不对,便独自一人蹲在戏台下面,静静地抽起烟来。
这时,一束灯光从蓬布的破孔里照将出来,李武好奇地猫着腰向里观看,原来这里是后台,就见那些演员有的在化妆,有的在对台词,有的则拿了刀枪互相对练。突然,一个旦角从前台下场,来到后台卸了装,只穿一件单薄的紧身线衣,用一把春扇扇着风,径直坐在李武观看着的蓬布破孔边。那女子生着圆圆的脸蛋,身材苗条好看,薄薄的线衣正好显示出她那胸前挺挺的乳峰,刚一坐下,那乳便如小鹿一般随之跳动几下。李武心里不禁为之一动,心里想道,若不是这一布之隔,我与她便如贴身相偎,那该是多么让人消魂的呀!心里想着,他的手却不由地伸了进去,正好那尖尖的乳峰被他重重地一摸,那旦角冷不丁地被此一摸,便是“啊”的一声惊叫,李武收回手来扭头便跑,却被一个人猛地抓住了胸襟,一只重重的拳头便打在了他的面门之上。这时,早已惊动了所有的演员和看戏的村民,不知谁用手电照了照,人们都认出了是李武。大家平日就对李武怀恨在心,只是敢怒不敢言罢了,而现在却得了机会,都拳打脚踢地来解气。李武满地乱翻,杀猪似地乱叫。幸好万富赶了过来,费了好大功夫,才拉开了众人,借灯光看时,李武已被打得鼻青脸肿,口角流出鲜血来了,眼镜已不知了去向。李武见有了救星,不顾万富老婆来给他用手绢擦脸,急匆匆地跟着万富便走。那几个同行者一开始就见情势不妙,发现李武被打,于是都匆匆地回到了万富家中。
李武被万富搀着,走回了万富家,见了手下的那几个人,气就不打一处来,那五个人见状,还装作不知原委的样子:
“头,怎么了,摔到坡底了?”
“摔倒个X,爷快被人打死了,你们都不管,回去之后,有你们好的瞧!”
“头,我们先回来一步,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唉、唉、真丧气,真丢人,你妈X的,还不赶快发车,回镇上去!”
于是,大家便出了院门,下了矮坡,上了汽车,李武一边不住地哼哼,一边狠狠地咒骂,正要关了车门,一个黑影急匆匆地出现在面前,听了声音,才知道是万富的老婆,那女人喘着粗气说:
“李主任,你还不知道吧,带头打你的那个人是龙驹呀,这会儿还得意得看戏呢!”
“龙驹?狗娘养的,他住在哪?”
“你瞧,那半山腰亮着灯的那家!”
“走,这回谁也不要孬孙,不然老子回去非开除你们不可!”于是,李武领了人,拿着石头木棍,闯进了龙驹的家,万富见势不好,拉了多嘴的老婆躲在了家中,二门紧锁,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这时,如月只穿条球裤,正准备睡觉,门突然被踹开,跳进几个汉子来,有的提着棍棒,有的握着石头,一个个如临大敌,狠狠地瞪着如月。如月先是一惊,但马上便不害怕了。炕上三岁的小儿子被惊得大哭不止,她也不管,顺手提起火炉子上正在滚响的茶壶,劈头盖脸地向络腮胡子打去,络腮胡子歪头一躲,壶便走空了,却打在了门框上,那壶里的水便直冲络腮胡子的头上冲将下来,络腮胡子抱头乱叫,如同猪嗥一般。其余的几个人见势,一拥而上,把如月按倒便打,如月有一身天生的傻力气,胡乱中,踢中瘦子的两腿间,瘦子疼痛不已,额头上流下了黄豆大的汗珠,坐在地上呻吟着站不起来。就在这时,冲进了两个黑汉子,一个是龙驹,一个是虎威。四只拳头象雨点般地向只顾打如月的人身上落去。李武大惊,迅速从腰间掏出了一支手枪,刚要举起,却已被龙驹劈手夺过。李武见自己的人马抵挡不过,而且外面又有人往进走,院外还有人在喊:“打狗日的!”于是,便夺门奔出,拼命地向村后的山坡上跑去。
李武已走,随行的人包括司机都忙掏出香烟来向众村民说好话:
“大哥,放过我们吧!我们也是不得已呀!”
“大哥,我们都是零时工,也是常常受气的,上月的工资我们还被扣留着没发呢!”
“俺们也常受他的气,你们就饶了俺们吧。”
“这些喝泔水的也不是好东西,平日里对咱们狠着呢,打狗日的!”几个小伙子又扑了上来,一个耳光打在了络腮胡子脸上,络腮胡子却一动不动,龙驹忙将众人拦住。
“龙驹哥,你们的喷灌都被没收在黄金办院里,李武说要罚你们的金子和钱,这下坏事变成好事啦,大哥你索性不要还他的枪,他自然着急。况且他理屈词穷,平日里又有许多把柄落在人手里。他又不敢打官司,等把喷灌弄回来再说。”瘦子捂着小肚子,不住地向龙驹讨好。
这时,万富已觉得闹声小了,便出来看个究竟,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便向山坡上喊道:
“李武兄弟,下来吧,咱们有事好商量!”
“……”坡上的李武仍不作声。
“好小子,你要再不下来,老子把你的车砸烂,枪砸碎!”虎威气汹汹地吼道。
“大哥,千万别摔,咱有话好说!”李武答话了。
“李武兄弟,快下来吧,他们说了,只要商量好事情,他们是不会打你的。”万富又喊道。
“你能保证解决今天的事吗?”
“下来吧,没问题。”
过了一会儿,李武才慢慢地从上面走下来,衣服被荆棘挂破了多处,一副狼狈相,见众人并无出手的意思,心才放下一半。
于是,依万富的意思,众人来到了万富家。炕上的杯盘狼藉尚未收拾,万富老婆忙将众人迎进屋中,心里不停的打鼓。
“万富嫂子,你去买点吃喝来。”李武掏出一张一百元的票子来,递了过去。
万富女人迟疑了一下,见丈夫示意她去买,她才一步一回头地走出门坎。
“等一等,”李武又把她叫住,“顺便给龙驹嫂子送去一部分。”
“不必了!”龙驹冷冷地说。
这时,众人都沉默不语地坐在那里,目不转睛地看着李武的举动。
不一会儿,万富女人便买回一大筐子的酒和罐头来。万富一边忙着开启酒瓶和罐头,一边请众人上炕去坐。
“现在咱们都坐在一起好好谈一谈吧。李武兄弟年轻气盛,多有不对的地方,请大家原谅,不打不成交吗!你说是不是龙驹兄弟?”万富不愧是和事能手,他的话首先打破了满屋乱烟萦绕的紧张气氛。
“让他自己说吧!”龙驹不动声色。
“我真丢人哪!”李武一扫平日的威风,立刻声泪俱下,“我那口子早就要我别干这行工作了,可我……唉,尽得罪人哪。”
“不说往日,就是今天,你怎么竟那样横行霸道呢?你该知道,我们‘山老大’也不是好欺负的!”
“是,是,驹哥说得对千不该万不该,都是我的不是,更怪我没有主见,听了小人的话……”说着,眼睛又向万富女人望去。
万富女人见状,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
“龙驹,这些先不说吧,咱们还是……”万富不住地打圆场。
“对了,我实在是对不起你们,明天一早我就把喷灌给你们送来。”
“不是要罚金吗?”
“不、不,坚决不能要,我再要是那么做,就是王八龟孙子!”
“这是我们几个人的应交费用,你拿去吧。”龙驹把一些钱放在了李武面前。
“不能收,不能收!”李武慌忙道。
“那我们这就走了!”“叭”的一声,那支手枪被龙驹扔在了桌子上,龙驹和虎威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唉!”里面传出了一声重重的长叹。
十二&&&&&矿洞
万富与龙驹的两个采金队如同两个带着正负电荷的线头,都在不停地向前延伸,随时都有互相碰撞,碰出火花的时候。一个是想要截住对方,然后向四围发展,一个是想超过对方的截断点,让对方劳人伤财,枉费心机,相比之下,万富虽然人多势众,但其进度远远不如龙驹快。他的作业面是垂直向下的井洞,下面只能呆一人干活,每筐沙石都要用滑轮吊出来才行,遇着大些的石头,更是费九牛二虎之力才能绕过去。而且,下面的人随时都有被吊物砸着的生命危险。而龙驹的矿洞却是以横向进而进行的。大家顺着洞子各就各位,相互传递沙石,因此节约了时间,省了人力。再者龙驹每动一分人力,挖出的砂子都含有一定的金子,而万富挖出的却全是浮表砂土,并无开采价值,每天下来不见半点收获。万富心急如焚,几天的时间、人力随时都有泡汤的危险,怎能不让他关键呢?直累得大家精疲力竭,叫苦不迭。
太阳渐渐偏西,山沟里闷热闷热的。突然,一阵狂风迎面扑来,夹着砂土向人们劈头盖脸地抽打,一堆堆浓重的云从东北方向不断去涌来,闪电在黑压压的云层底撕开一道道血色的口子,闷雷不停地响起,眼看就要下雨了。
万富的洞底和龙驹矿洞的掌子面都可以听到对方的挖掘声了。
万富的眼都急红了,暗暗地祈祷山神爷助他一臂之力,让风雨停一停,然而,山神爷却无力助他,狂风夹着雨点劈劈啪啪向每个人打去。队员们扔了锹镢,就要去避雨,却被万富拦住了。
“弟兄们,好多天的心血不能白白浪费,咱们坚持就是胜利,龙驹的洞里下雨也误不了干活,我们也坚决不能误,弟兄们,再加把劲呀!”万富的嗓子都吼破了。
“弟兄们,来吧,我先下去!”万富的小舅子宝铁一马当先,摔掉了身上那件湿淋淋的破衣,光着横满肌肉的膀子,让人们把他吊进洞里。
雨更大了,如同千百条皮鞭抽打着人们,顺坡流下的水裹带着沙石泥土不住地往矿井里流,里面的宝铁立刻大惊失色起来:“要淹井了!”万富马上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一时慌了手脚,忙让众人用砂土将洞口围住,并逐渐加固,水便不再向里流了。万富急忙找来一块很大的塑料布,把矿井上面罩住,雨总算下不进去了。
“愣着干啥,还不快干!”万富一边往架子上捆那块油布,一边向那些被淋得睁不开眼的队员大喊大叫。
风雨中,这些人在没命的拼搏。金子啊金子,一块能磁化人心的吸铁石。
一个小时过后,雨渐渐地停了,东边的天际放出一道美丽的彩虹来,赤橙黄绿青蓝紫,色彩柔和且清晰。若是往常,万富是总要辩认彩虹每层美丽的颜色,神秘地向人们解读今年什么作物丰收,什么作物减产。然而,此时他却无心顾及这些,急急地催促人们干活。
宝铁二十五岁,正值年轻气盛,再加上身体高大,虽然乏累不堪,但他的体力还是比伙中的任何人都强。所以,在此关键时刻,他一直在下面没命的挖掘。
天渐渐地黑了下来,万富女人、女儿送饭来了,万富便命大家就地吃饭。
然而,吃过饭后,众人便躺在地下不想站起来了。
洞底对方的声音越来越清晰,然而,众人都受不了了。宝铁没吃几口饭就倒在地上,骨头象撒了架一般,再也支持不起他那粗大的躯体了。万富烂着双眼看着众人,只是无可奈何地拣了点柴草,在躺着的人们旁边点燃了一堆篝火。火焰劈劈啪啪地乱响,火苗不停地跳动,火光下,映照着这几条横七竖八的身体。如同刚刚结束的残烈战场一般。
宝铁虽然身体强壮,但怎能经得起这几天过度的劳累,再加上今天赤身受雨,虽然铺条麻袋躺在地上,但还是受了凉,睡着睡着,便发着高烧梦噎起来,在地上滚了几滚,又被石子支在腰部,不知梦到了什么,睁眼看见自己身边火光闪动,便猛地站将起来,脑部的血液忽地少了许多,眼前一黑,口里喊着“着火了!”撒腿就跑。然而他尚未完全醒悟,神经不能控制自己的行为,脚底一空,咚得一声,便掉进了白天挖的那个深深的井洞里。
与此同时,龙驹正在挖掘矿洞掌面,忽听头顶有咚得一声响动,便一脚将龙生踹开,说是迟,那是那,头顶已经塌陷下来,龙驹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洞里一片漆黑,众人惊得魂飞魄散。只听得龙生在哭喊:“叔叔――叔叔――”接着杏花也喊着“龙驹、驹哥,”疯了似的向里爬。刚刚慌忙从衣袋里掏出一支蜡来,抖着手点燃了。只见那杏花和龙生不住地用手去刨那塌下来的土,那宝铁也明白了所以,蹲在龙驹刚才掘过的地方拼命地用手刨土,过了一会儿,龙驹被大家抢救了出来,洞内的空气紧张异常。万富等人也被惊醒了,急忙爬在洞口焦急地向里张望,万富急忙让大家把绳子放下去,让虎威把龙驹拦腰拴住,吊出洞外。
篝火闪动,照着一副副惊恐的脸。
杏花搂住龙驹那昏迷不醒的头,高声地哭喊着。
整个前葫芦沟的采金人,都被这撕心裂肺的哭声惊动了,纷纷过来观看。
龙驹慢慢地睁开了双眼,眼睛紧紧地看着杏花,断断续续地说:“别……别哭……,我……我已……不行……行了,我那份……金……卖给……国……国家……”
火光闪动,照着龙驹那被泥水全污了的黑脸,龙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他已经说不出来了,只将双眼睁得大大的,这时,空气停止了流动,山坡上静得可怕,火苗劈劈啪啪地作响,人们都快要窒息了。树上的鸟突然桀桀连声怪叫,众人都是毛骨悚然。来财急忙把水壶的嘴子伸向龙驹那干裂的嘴唇,然而,龙驹的头却歪向了一边。
“驹哥!驹哥……”杏花的哭喊声撕心裂肺。
虎威、刚刚、来财、龙生,以及周围的人都哭泣不止。那堆篝火发出了咝咝的哀声,闪动着惨淡的火苗,如同坟地的磷火一般。
哭喊声、悲泣声在空旷的山沟里回荡,久久不能散去……
十三&&&&&坟?女人
高粱红了,玉茭棒子白了,谷穗低下了头。
山神庙前的大坟树下又新添了一个坟丘,坟丘后栽了一棵高高的坟树,树上飘动着白白的幡子,上书:
金童前引路
玉女送过桥
这时,山脚后走出三个女人来,如月抱着她的小儿子,宏宏跟着杏花,春兰走在最后面。两个孩子都穿了孝服。
女人们和孩子都跪在坟前,将一堆烧纸点燃了,便伏在坟堆前哭了起来。
哭声惊动了大柳树上的乌鸦,它们呀呀地叫着,拍打着翅膀,向高高的山尖飞去。
“哎!龙驹这一死,抽了两家人家的中梁,带走了三个女人的心呢!”
过路的人无不为之而慨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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