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帝君坚强的小树死,等于永生这句话是谁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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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上面帖子讨论
发表于:05-07-07 11:52
爱爱,此长篇我极喜欢。
 幽心目断寒山外 
 远韵神驰洛水中 
发表于:05-07-07 11:58
呵呵,因你喜欢因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我这个月结束之前写完它。
爱爱你要不时监督,我总想偷懒撒
发表于:05-07-07 13:19
连载啊,要长期置顶,你自己来办吧回头,呵呵。
 小资生活,愤青思想 
发表于:05-07-07 14:01
那个年代的故事,喜欢.
永生,该是个好名儿的,为啥改?
生活需要新鲜元素
发表于:05-07-07 15:20
在下还记得您的永生,却不想已经换题了,亏得来得及时,能睹下文。幸哉!
 淘金的蛇王, 
   蛇王在淘金, 
     仅仅为了金子而淘金 
发表于:05-07-07 15:58
说实话,这个小说,总是有点诡异。
 小孔雀时代的大蝙蝠~ 
发表于:05-07-07 17:42
爱爱你要坚持不泄哦。
永生这厮,
看见贴名和己有关
才跟贴,狠狠鄙视之。
 幽心目断寒山外 
 远韵神驰洛水中 
发表于:05-07-07 20:26
上海的白天若是顾盼生辉的少妇,它的夜晚则是风情万种的红伶。各种行当,各色人等在夜幕里醉生梦死,奢靡堕落,杀人越货.....这里是冒险家的乐园,也是衍生罪恶的毒潭。戚永生独自走在外滩弥散着江水湿腥的空气里,他此时胸口似塞满了不着头绪的乱麻,憋闷得慌。永生停下来,靠在一根灯泡坏了的灯柱上,从风衣口袋里摸出纸烟,火柴划出的光亮里,他右手手腕上缠着的绣花手帕几点血迹闪入他的眼帘。
婉儿,他的小表妹,一直当他神邸般敬着,娇人般宠着的女子,现在是对着他折下的那把蔷薇花笑他的笨拙呢,还是已经在梦乡与自己嬉戏?戚永生嘴角泛出一丝笑,扯开手帕上精巧的结,将手帕放进风衣口袋里。腕上的划痕并不深,只有陈旧疤痕上当时流了几滴血。婉儿却立刻将他的手捉住,用嘴吸去伤口里纤细的蔷薇花刺。她柔软的舌头舔舐着那道疤痕时,永生神经末梢似乎震颤了一下,他觉得有一丝熟悉的感觉。等他努力去捕捉那种感觉时,婉儿的唇已经离开,用手帕为他细心包扎。嗔怪他做事太莽撞,折几枝花儿也伤到手。永生当时就觉得胸口憋闷得慌,将表妹送进屋,穿了风衣说想看看上海的夜景,出了门。
纸烟的辛辣气味吸进鼻端,冲淡了黄埔江水的湿腥。远远的外国货轮上的灯火在江水里潋滟,静静的靠在灯柱上的戚永生孤独地抽着纸烟。明天上午去老宅子,下午坐车去周庄看望母亲,在家里陪母亲几天,顺便联系几家报社,看有什么适合自己做的事。决定了行程,永生胸口的憋闷似乎减轻了一些。丢下烟头,他沿着外滩慢慢往回走,江水的湿腥气又浓烈起来。永生皱了皱眉,如同他不喜蔷薇,以前对于水他也有种厌憎。12岁那年他得了那场大病后不久,母亲便把家搬到远离上海城外的周庄,亲戚们理解母亲的举动,离开父亲死亡的地方,母亲心里的哀痛也许会好一些。但是戚永生不适应周庄处处环水的环境,他和他父亲一样,对水天生有恐惧心理。
戚永生对父亲的死一直耿耿于怀的是:他死在水里。那不过是一个只有半人深的荷花池,工人们每年在里面清理残荷的时候,水只漫到他们的胸部。这是永生亲眼见到的。永生在上海读完大学后就留在这里,有时候去周庄看望母亲,多半时候他住在表妹家里。姨夫姨母早就默认他是自己家的女婿,亲上加亲,外人眼里,这一对表亲绝对是郎才女貌的佳配。
湿腥气似乎越来越重,戚永生觉得皮肤也沾上水气了。他突然想起,对水的气息敏感起来,是在离开乡村小学的那条渡船上吧,如果不是牛牛拉住他的衣襟,他差点跳到渡船下的水里了呢。永生刚刚抒松了的胸口又塞进了一把草,憋。
“先生,先生,我们又见面了。能谈谈吗?”暗影里,突然蹿出一个人挡在戚永生面前。戚永生后退了半步,借着江上反射过来的亮光仔细看档住他路的人,脑子里电光火石一闪:“你?是你!百乐门前算命的瞎子?”永生诧异。
“是我啊,是我,老瞎子。还好,你没有忘记我。那你肯定还记得我曾经送给你“水祸”两字吧。”来人沙哑粗嘎的语音里透着一丝得意与意外的惊喜。
“恩,对不起,我还有事,得走了。”戚永生一听到那个“水”字,心里立即涌起一股厌憎,抬脚想离开。
“您别走啊,留步。我有要紧事跟先生你谈。”算命人慌忙拦住他,永生懒得理会,绕开他,向前疾走,算命人跟在后面又说了一句话。他的步子突然慢下来,他踌躇了一会,转身向着一处亮着灯的地方走去,丢下一句话,“我在茶餐厅等你。”后面算命人在黑暗里无声地笑了,他说出的那一句话,果然产生了效果。
算命人说的那句话是:“你中了毒,那毒跟水有关。”
茶餐厅,戚永生抽着纸烟。算命人坐在他对面,戴着墨镜,神情有些委琐。见戚永生只抽烟,并不主动开口问他什,算命人有些失望,端起面前的细瓷盖杯咕嘟灌了一口茶水,大概那茶有些烫,他砰的将茶杯搁回桌上,嘴里嘀咕了一声:“小瘪三,泡的什么茶,烫死你爷爷啊。”抬头见戚永生正看着他,眼里有一丝不屑,心里暗骂着,小瘪三,瞧不起你爷爷我啊。脸上却摆出一副郑重其事的神情来。
“先生,您还记得大半年前我为你算的那个字吧。水,我当时就是想提请您忌水啊。先父生前曾游医四方,见过许多疑难杂症,也研究出一些克制的方子。那天我观察先生您似乎对水特别厌憎又似乎下意识地去接近它,再看您腕上有一处疤痕很奇特,与先父说过的一种中毒症状很相似。却不敢贸然断定,所以先提醒您忌水。”算命人压低着嗓子说话,戚永生感觉那种诡异的感觉又开始蠢蠢欲动了。他想想离开上海前那段时间,自己确实对水厌憎却又不由自主地敏感水的存在。那天在百乐门舞厅门口,婉儿捂手的暖袋破了,水流到地上,一些溅到了他手臂上。他先是大声呵斥婉儿,说自己最讨厌被水碰到。挽起湿了的衣袖时,却又不让婉儿檫干手上的水。难道这算命的都看在眼里了?
“先生,其实,如果你真中了那种毒,也不是没有方子解的呢。”算命人紧紧盯着戚永生的眼睛,注视着他表情上的变化。
戚永生继续抽烟,吐出一个烟圈,他淡漠地说:“即使中了那水毒,我不痛不痒,也没有什么大碍。解它干什么。”
“嘿嘿,先生,您虽然没有事。但是您身边的人却不能保证没有事啊。”算命人声音压得更低。
戚永生夹烟的手一抖,一截烟灰掉在桌面上,晕黄的灯光下,象一条僵死的白虫,还象,象乡村学校校长老婆挂在大槐树上赤裸僵白的尸体。他脸色渐渐变白。算命人看在眼里,决定更进一步。
“您手腕上那个疤痕了,一定是人咬的,是不是啊?先生。咬你的那个人就是下毒的人,确切点说,是给你种降头的人。那种降头通过血液种盅,接触你血液的人会中毒而死。”沙哑的声音里也透出一丝诡异来。
戚永生茫然,咬?咬他的两个女人都死了,一个死在乡村那一夜的疯狂后,戚永生记得那女人在他身子下象皮母狼般躁动,他几乎被她撕碎。那女人咬了他身上许多地方,事后他只檫了檫身上的血迹,为自己居然跟一个村妇野合懊恼不已,并未曾注意到手腕是否被她咬了没有。第二早上女人吊死了,他仓皇辞职离开。另一个女人,就是那堕楼而亡的舞女了。虽然都属于自杀,但是相似的场面带给他的诡异感觉追逐着,逼迫着他一逃再逃。那个女人也有在做爱时乱咬的习惯。她咬过他的手腕吗?没有,但是她接触过他的血液,餐刀伤到的手指。降头?那是什么东西?
“先生,先生,您要想想你这道疤痕最早是什么时候,什么人留下的。”算命人打断了他的回忆。
“以后咬破这道疤痕的人,沾了你的血液,降头的毒随着你的血液进入那个人的体内,过后会出现一些幻觉,死后面部会带着笑容,仿佛很愉快的样子。”算命人的这句话象尖刀,戳在戚永生心上,他脑子里一炸,死?乡村小学吊死女尸脸上僵化的笑容,堕楼舞女恐惧的笑容!表妹!婉儿!绣花手帕,手腕上的血,柔软的唇舌,那一丝熟悉的感觉.....
戚永生冲出茶餐厅,在上海的狰狞夜色里狂奔。“表妹!”――“婉儿――”夜游的人们奇怪地望着一个状若疯狂的男人嘶喊着蹿往一个方向。这个人疯了,他们摇头。此时,夜上海,灯正红,酒正绿,衣香鬓影里,人儿双双对对,对对双双,管他有情还是无情!
1937年的上海,五月的夜晚还残留着暮春的寒意。天空悠远静寂似一大块静止的蓝冰,半弯下弦月晶莹澄澈,在夜空中挂着,宛如嵌在蓝冰里的一把利刃。奔跑着的戚永生抬头望去,利刃般的月亮不着痕迹地刺中他的心,凛冽的月光顺着他的血管向着他全身蔓延,无数冰冷的针扎着他体内脆弱的忧惧,“婉儿,婉儿.....”永生眼神凌乱,他望见水的波光,月光在水面上舞蹈,它们向着永生招唤着,用着只有他与它们之间的语言。永生扑过去,水气弥漫,啊,真好.....
“表哥,你醒过来了。小翠,再换一盆水,顺便告诉老爷太太表少爷已经没事了。”婉儿的声音清柔如风拂过闭着眼的戚永生的听觉神经。永生紧闭着眼,他害怕这个梦在他一睁眼后太快破灭。““以后咬破这道疤痕的人,沾了你的血液,降头的毒随着你的血液进入那个人的体内,过后会出现一些幻觉,死后面部会带着笑容,仿佛很愉快的样子....”算命人的话鬼魅般泛起,永生想这样也不错,能与婉儿在另一个世界也在一起。
“表哥,婉儿知道你醒了。你眼珠子在眼皮下动呢。你真坏,昨晚可吓着我了。”婉儿的气息温热,永生心里一动,昨晚他怎么了?上海的夜晚,外滩上腥湿的江风,算命的瞎子,腕上的伤疤,降头,奔跑的惶恐,天空如利刃的月亮,水,水的诱惑,纷乱的记忆止于他扑进江里,他沉浸在水的无尽温柔里......
“婉儿,我,我对不起你,我不知道我的血有毒....”永生仍旧闭着眼,眼角有一滴泪水沁出。一只熟悉的纤柔的手掌轻轻拭着那滴泪,婉儿的手,永生将脸贴在那只手上,心底的忧惧似乎在一点点消融,只有婉儿,能给他永远的宁静,只有婉儿,他一直在心里反复念着,慢慢的,他又想睡去。
“表哥,你昏睡了大半晚了。我叫小翠去拿水了,洗了脸,吃点东西再歇息吧。余小姐刚走,她说下午再来看你。”
“余小姐?”永生终于有些清醒了。
“是啊,昨天半夜她和另一位姓寥的先生送你回来的啊。余小姐说你不小心掉进江水里了,那位寥先生是医生,给你检查过了,没什么大碍,就送你回来了。表哥,你怎么那样不小心掉水里去了呢,你想学那只猴子,去捞水里的月亮么?咯咯~”婉儿的调侃将戚永生彻底拉回了现实。
他睁开眼,望着婉儿一夜未眠略显憔悴的脸,疑惑地问:“哪位余小姐?”
婉儿脸上滑过一丝诧异,“就是昨天跟你一起回来的那位余小姐啊。恩,她带着一个小男孩,那个小男孩的眼睛,眼睛,”婉儿边说边似在回想什么,有一种惘然的神思。
戚永生明白了,他心里的疑团渐起,这个小余老师到底是什么人?她在渡船上与自己相遇又一路同来上海,明明是个姑娘,身边却带着一个小男孩。牛牛的身世乡村学校的校长曾经向他提过:一个外地来的卖艺女人病死在小乡村留下的孤儿,校长看他可怜,收留在学校打打杂,敲敲钟。牛牛在渡船上拉住了他,他没有能跳下水里。这次是她阻止了他与水亲近的念头,她是什么人?那姓寥的男子又是她的什么人?永生皱起眉头。
“表哥,你昏睡的时候说了好多胡话:算命的瞎子,降头,水,水字你喊得最多,我和小翠一直给你用水檫手和脸。余小姐不让我给你喝水,我还是偷偷给你喝了点。她说你早上一定会醒过来,你快到中午才醒过来呢。”婉儿不经意地说着,没有瞧见她表哥神情的变化。
“表妹,你没出什么事吧,昨天晚上,我以为你,你.....我遇见那个瞎子了,半年前咱们在百乐门遇见的那个算命的瞎子。他说他认出我了,说我中了降头“水毒”,还说沾了我的血液的人也会中毒而死。蔷薇花刺破了我的手,你吸....我以为....”永生嗓子有些发干,婉儿活生生的在眼前,那算命的瞎子难道骗他?可是,那两个沾了他血液的女人离奇的死亡又怎么解释呢?还有他腕上的疤痕,他对水的不可抵御的亲近而又厌惧心理?
婉儿调皮地指着永生的脑袋,笑着:“笨表哥唉,既然是瞎子,怎么会一下子认出你呢。分明是假瞎子啊。老师说了,但凡僧尼瞎聋,都喜欢骗人。你就因为那个掉江水里么,我看你真中了“水毒”呢,昨晚余小姐他们送你回来你还一身水,中毒不浅啊。”“我?我没什么事啊。昨晚你走后,我准备睡觉时觉得头有点晕而已。可能是见到表哥太兴奋的缘故。”婉儿说着这话,眉眼间一缕娇羞莹然。
“头晕?那,那现在还晕吗?”永生紧张起来,从床上坐起来,伸手去摸婉儿的额头。婉儿轻笑着避让:“还不承认自己是猴儿,刚好一点就不正经啦。我现在很好啊,不晕了。那个寥医生建议我多晒晒太阳,多做户外运动呢。”
“小姐,老爷太太那儿我已经传过了话,他们说让表少爷好好歇着。厨房里准备了清淡点心,全部按照余姑娘的吩咐做的。”小翠端着装水的盆子进来禀告。小丫头精神似乎很好,圆圆的脸蛋上荡着笑。戚永生楞楞地看着小翠的头,眼里有种震惊。婉儿注意到了他的神色,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也呆住了。
两道目光的注视下小翠不自然起来,小丫头放下手里的水盆,停顿了片刻,没听到小姐吩咐,赶紧转身走向门的方向。小姐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带着一丝轻颤:“小翠,你头上的花哪来的?”小翠慌忙伸手拔头上的那朵奇怪的花,心里嘀咕:“难道是小姐遗失的东西么?以前怎么没有看到小姐用过呢。”
深蓝色纤细的花瓣微微卷曲着,每片花瓣上浮着一线红丝,那红丝艳而烈,仿佛花瓣里沁出的血的痕迹。花,躺在婉儿白皙的手掌心,深蓝与莹白相衬,兰色的花瓣上一线红越发凄烈。戚永生的目光想移开,却又不由自主地凝视着那朵蓝色的怪花。屋里静得只听见三个人彼此呼吸的声音,小翠忐忑不安的站着,小姐这样重视一样东西,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她心里逐渐不安起来,她责怪自己不该乱戴拣来的东西,如果惹得小姐怀疑自己手脚不干净,她会被老爷太太解雇的。外面时局那么乱,听说日本人正朝城里来呢,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打杂的大吴昨天还吓唬她,日本鬼子最喜欢她这样的花姑娘了。如果被老爷太太赶出这里,她只有回常州乡下的老家,日本人也许就在回家的路上等着捉她这样的花姑娘呢。小翠越想越害怕,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流了出来,双膝一曲,跪在了婉儿的面前。
“小姐,那花钗小翠今天早上倒水的时候在花园拣到的,觉得好看就插到头发上了。小翠不知道是小姐遗落的,我,我不想离开这里,求小姐不要告诉老爷太太,小翠以后不敢了。”小翠跪着,眼泪滴在了地板上。婉儿的目光终于从那朵花上移开,赶紧去扶小翠,说:“小翠,你没有做错什么啊。这花是你拣到的?在花园里?”站立起来的小翠用衣袖檫着眼泪,声音含糊地在袖子后面回应:“恩,它在太阳光下发光呢。我先以为是一朵真花,拿起来才发现是假的。”婉儿沉吟:“哦――小翠,这里没事要你做了,你去厨房看看老爷太太汤熬好了没有,好了就给老爷太太送去吧。吩咐雄伯少放点人参,天气渐渐热了,放多了容易上火。”
小翠放心了,小姐不会赶她走了呢。走到门口,小丫头忍不住又回身期期蔼蔼地说了一句:“小姐,那花钗的托子可以旋开,里面有香粉,很香的咧。”说完,一溜烟跑了,小孩子心性,一会子又开朗起来,日本人啊,杀人魔王啊,抓花姑娘啊,一会就雨过天晴了。她那一句话却给屋子里的两个人又增添了一丝震惊了。
永生默默注视着花,那种熟悉的诡异感觉又在隐隐向他逼来。比起那折磨着他的诡异感觉,看到花后表妹变化莫定的神情带给他的冲击小得多。他只在心里揣测那花是婉儿的东西么。“表哥,你看看这朵花,还记得吗,那年,你大病,我拿着一朵兰花要你看。”婉儿犹疑着将花的底部托子旋了一下,花托转动着。永生有些迷惘,他不明白表妹说的是什么时候给他看过这样一朵诡异的花。是啊,这花纤细的瓣很象兰花的花瓣,兰花他的父亲在世的时候收集了很多,有些绝品未能寻到实物,在父亲那间书房里的墙上悬挂着临摹的图画,在他看到过的兰花里,似乎并没有这样一种有血脉连丝的兰花,连图画里也没有。
花托与花鄂分开,一缕冷冽的香悠悠在空气里游离,花瓣是中空的,里面充填了细细的兰色粉末,香气是从那些粉末中散发出来的。婉儿托着花的手掌微微颤抖了,她脸上浮现一些红晕:“是那兰花的味道!我记得,就是这种香味!”她兴奋地将手掌伸到永生的眼前:“表哥,那一年母亲带我去探病,你躺着,他们都围着你看着姑姑哭,我一个人溜到你家的园子里玩儿,在水池子边,一个人一下子就冒出来了,吓,从你家的荷花池子里面冒出来的呢。恩,长长的头发,手腕上戴了好多叮叮当当的东西,她的眼睛,眼睛,啊,我想起来了!那小男孩,余小姐身边的小男孩的眼睛,跟她一模一样!可是,这么多年了,怎么女孩变成男孩了呢?而且还是小孩子?”婉儿陷进疑惑里,停止了叙述。
永生坐不住了,他似乎感觉一个谜底正在揭开。他清楚地记起那朵兰花,婉儿在他醒来后送给他的兰花的样子了,除去花瓣上的血丝脉,那兰花的形状不正是这朵花钗的形状吗?永生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表妹,想催促她继续讲下去。婉儿回过神,微笑着看了看表哥,她当然懂得他的期待。
“那个人在水里,身体被荷叶挡着,我只能看到她的头发和眼睛,她的眼睛很亮,跟我们的有一点不一样,怎么不一样,我现在也形容不出来。她对着我招手,然后给了我那朵兰花,叫我拿花去给你。我不知道怎么地,既然很听她的话。她的眼睛很亮,很亮。那朵兰花就是这样的香气,很好闻。”婉儿似乎又想起什么:“昨天晚上,你浑身湿透被送回来的时候,我头正晕着,迷迷糊糊觉得好象又闻到了那种香气,后来忙着给你檫洗,再没有闻到那气味了。表哥,家里没有外人进出,这花钗会不会是那余小姐遗落在花园里的呢?那小男孩是她的弟弟么,余小姐看起来很年轻,不会是她,她的儿子吧。”
婉儿脸上的红晕更甚,她觉得不应该在表哥面前随意猜测别人的身份,何况那女子与表哥同在一所学校教过书,而且昨晚还送落水的表哥回来。表哥昨晚出去是去见她吗?婉儿咬咬唇,女人的敏感心理很容易产生奇怪的猜测或者滋生莫名的嫉妒。婉儿只希望在这乱世里与表哥相守,不想横生枝节。父亲在表哥回上海之前已有回苏州老家的打算,日本人已经在北平,上海,太原等地方集结,不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上海似乎已经是一座危城。表哥回来了,她满心欢喜着一家人可以一起离开上海,去苏州了,才一个夜晚,便发生这么多奇怪的事。甚至将十年前的一些悬案又连接了起来。婉儿觉得有什么将改变她的期望,这感觉模糊却顽固,她有些惊惶。
戚永生躺下,他该清醒地将发生的事好好理一遍了。不管以后将面对什么,他觉得首先要让婉儿暂时离开他,他潜意识里意识到一切都是冲着他来的,他不想再连累任何人。又是正午,阳光热烈,从窗子里望出去,花园里的蔷薇正盛,红的白的花儿连成一片,“春归何处,寂寞无行路,若有人知春去处,唤取归来同住。春无踪迹谁知,除非问取黄鹂,百啭无人能解,因风飞过蔷薇。”上海的春天渐行渐远了,戚永生突然有一些伤感。那些谜……
永生等了一个下午,余小姐没有到来。一直到第二天的下午,将近黄昏的时候,有客人到访。却不是永生等待的余小姐。来客是婉儿父亲在欧洲旅游时认识的瑞士人卡尔.贝基尔贝彻,一个对中国文化有着浓厚兴趣的摄影家。婉儿父亲邀请他来中国最大的都市上海游玩,这个瑞士人一到上海便喜欢上了这坐既有东方古老传统又具西方风情的城市。在中国逗留期间,卡尔成了婉儿家的常客,永生当然跟他也很熟悉。
卡尔这次来,是应婉儿父亲的邀请。三个男人在书房里就当前中国与上海的局势展开了一次谈话。婉儿昨天已经跟永生说了她父亲准备离开上海暂回苏州老家的打算。永生明白表妹眼里的期盼,婉儿希望他跟他们一起去苏州。永生有自己的想法,本来预备先去周庄看望母亲,然后回上海找一份工作。经过一系列的诡异事件后,尤其当他意识到发生的事都是因他而起的,去周庄看望母亲的念头便消了。他正想用什么理由让表妹离开他,免受伤害的时候,婉儿就向他说了她父亲准备离沪去苏的打算。永生觉得这是一个让表妹离开的机会。卡尔的到来,让永生的机会更顺理成章了。
因为卡尔可以帮他在租界谋到一份工作,而他自有办法说服姨父自己留下来的理由。永生的办法是在倾听卡尔与婉儿父亲的交谈过程中跳出来的。
婉儿父亲背着手在书房里度着,神情里有一丝担忧,他说:“上海是首都南京的门户,又是中国的经济中心和重要工业基地。日本人虽然大部分兵力集结在北平卢沟桥以北,只在上海驻扎了少量宪兵。但是自1932年“一.二八”战役后
签订的《凇沪停战协定》的规定,上海及其邻近地区不得驻扎中国军队,只能由保安团队及警察维 持地方秩序。一旦日本人对上海有所图谋,凭借保安团与警察的能力,根本不可能保证上海的安全。实际上,一旦战争在上海爆发,上海很快会成为一座危城。”
坐在安乐椅上的卡尔有些不以为然,说:“你们南京政府不是任命张治中将军为京沪警备司令,在苏州以中央军校野营办事处名义,主持京沪分区防御设施计划,构筑国防工事,铺设苏州至嘉兴的铁路。这些不算防御吗?我看日本人大部分的兵力在北平那边,即使攻打上海,也会有一段过程。如果觉得住这里不安全,你们搬到租界里吧,那里是绝对安全区,有国际豁免权的。”
婉儿父亲依旧面带忧郁:“老朋友,你不了解中国的地理状况。上海既是中国的经济中心,又是最大的通商口岸之一,切断上海与外界的联系,中国的其他城市岌岌可危了啊。”
卡尔吐出一口烟,笑了:“那只有暂时离开上海到国外去旅游一段时间了。等战争威胁不到令夫人令爱了,我们再回上海?”
“不,不,那倒不必。我打算举家迁往老家苏州暂住。今天请你来,是想邀请你一起观赏一下苏州园林,那是中国古典建筑的奇迹呢。老朋友,意下如何?”
“不,不,”卡儿摇着头,手上的烟斗也跟着摇晃,永生看着那烟斗里闪烁的火星,主意就在一瞬间跳出他的脑子。
“老朋友,我暂时不会离开上海,我对这里的兴趣还很大。即使战争来了,我是瑞士人,我的国家是中立国,我的安全不会受威胁的。你和你的家人放心走吧,这里的房子我会找人来照顾,打扫得干干净净的,等着它的主人回来。”卡尔爽朗地笑起来。
永生开口了:“谢谢卡尔先生。这里的房子我会照顾,我有一个请求--”屋子里安静下来,姑父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我想请卡尔先生帮忙在租界联系一份工作,我懂英,法两种语言。”永生继续说。他知道婉儿知道他的决定会难过,但是他已经不能够回头了。
“哦---”卡尔也觉得有些意外,他懂得中国成语里青梅竹马的意思,可是这个婉儿小姐的青梅竹马怎么不愿意与心爱的姑娘在一起呢。永生的语气坚定,神情里有一种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决绝。看着他的这种表情,婉儿父亲忍住就要启唇的疑问,他想,年轻人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去吧。他了解自己的女儿,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等不到余小姐,戚永生有些莫名其妙的烦躁,手上的伤疤倒再没有什么异样。外面的庭院被暮色覆盖的时候,他穿了昨天晚上出去时的风衣,乘婉儿去了她父母那儿看不住自己,永生再次溶进夜上海的暗影里。他漫无目的地从人多繁华的热闹处渐渐又走到冷清的外滩。天上依旧有月亮,满月,月光徜徉在法国梧桐紧密的枝叶间如细碎的水银寻找泻落的缝隙。永生坐到一棵法国梧桐树下狭长的椅子上,低着头呆呆地看着砖石地面上跳跃不定的月光的斑点,昨夜的情形在脑子里不断翻转,重现,却怎么也理不出头绪。
一道淡淡的人影投在地面上,又迅速移动开去,戚永生身子一动,抬起头,着一袭黑衣的窈窕背影映入他的眼帘,“余小姐!”永生张嘴喊,背影迅速回过头,一张陌生的女子脸。叫错了人戚永生有些窘迫,不自禁站起来,嗫嚅着说;“对不起,我看错人了。”
淡淡月光下,回首的女郎突然对他笑了笑,左边脸颊现出一个深深的酒窝,别有一种韵味。永生心里别的一跳,不觉拿这女郎与婉儿对比了一下,竟对这女郎有几分想亲近的感觉。女郎再转过头,只一瞬背影似乎距离永生就很远了,这女郎,走路真快。她的背影和余小姐有七八分象呢。
戚永生离开长椅,走出树影,站在淡如烟雾的月光里踯躅着,有种迷失了方向的惘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踏近,一个男人的声音粗声喝问:“喂,刚才看见有女人经过吗?朝哪个方向去的?”
永生看着几个巡捕装扮的人,看不出谁问的话,脑海里黑衣女郎的笑靥一掠而过,“没有,没有看到。”他冷淡地说。巡捕中有人“呸”地朝地上吐了口浓痰,嘴巴不干不净骂道:“那贼婆娘,溜得倒快!又叫她滑脱了,妈个逼!逮不住她,陈会长的命没了,回去老子们又要受那乌龟气!这女人也真够狠,一刀就……”“行了,闭嘴!领人赶紧朝前面追,”有人打断话头,脚步声又杂沓起来。
巡捕们边骂边一窝蜂走远了,永生才慢慢移开步子,走出外滩,黑衣女郎在他脑子里的影子淡得如一缕若有若无的月光了。
发表于:05-07-07 21:40
天煞的这个永生(吾人,你可没听见,哦?)
就象腐朽的****一样,他身上的每一个毛孔,
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白稼轩~糟贱了7个老婆,
借借,你打算让这个姓戚的浪费几个?
  天堂里 
   没有 
 门牌号码 
发表于:05-07-07 23:09
朝酒,这个连载引出你们这样的老朋友,开心
吾人大大是我敬重的大哥,小说只是小说,只
因当初写的时候用了永生这个名字,并无什么
隐喻影射。戚永生其实是一个好人,身上有一些
那个时代的习气罢了,谈不上什么糟蹋不糟蹋。
一切故事,纯属虚构!
发表于:05-07-08 08:35
 人应该对自已有一个把握,做自己能做的事情,然后,对这个事情负责― 
发表于:05-07-08 13:35
上海的夏天闷热潮湿,永生在晕黄的灯下给婉儿写回信。距离“七七事变”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了,果然如姑父所料,日本人武力侵犯北平的阴谋终于昭彰。1937年7月7日晚11时左右,在北平(现北京)西南卢沟桥一带进行挑衅性军事演习的日军以一名士兵失踪为借口,要求进入宛平县城搜查,被中国驻军拒绝,日军随即炮轰宛平城并向卢沟桥
一侧的中国守军发动进攻。北平很快沦陷。日本人叫嚣“三个月”拿下中国,开始向各大城市增军。上海,正在日军的铁蹄下风雨飘摇。。“七.七”事变后,张自忠司令派正规军一个团化装成保安团,进驻上海虹桥机场,同时调集其他精锐,准备战事发生后先发制人,一举歼灭驻沪日军。
永生并不惧怕战争会带给他什么伤害,如果是半年前,那个纨绔的,有些轻佻,自命风流,有些自怜的戚永生也许会害怕。现在的他隐隐感觉的那种诡异时时折磨着他的神经,他越来越频繁地想与水亲近,尤其是在梦里一再见到两个吊死的女人僵白的躯体,他往往自噩梦里醒来突然有生不如死的感觉。只有,只有当他旋开那朵兰色血脉丝的怪花,闻着那些兰色粉末的味道后,他才能逐渐平静起来。快三个月了,他再也没有见过余小姐,这个女子象消失了一样。永生也经常在外滩与百乐门徘徊,他有写相信算命的瞎子说的话了。他真中了毒。瞎子也消失了,仿佛一切都从来没有发生过。这让当初执意留守上海欲揭开关于自己身上谜的戚永生非常沮丧。
战争的临近也没能淡去他的这些沮丧情绪。只有婉儿的来信,给他旧时温馨生活的回忆,少年的无忧时光,一年一年开放的蔷薇花,婉儿由小女孩长成清丽少女的明媚.....蔷薇,蔷薇,永生在灯影里望出去,外面是黑暗的夜,铺天盖地,裹挟了蔷薇最后的一丝明艳。那些红的白的花儿快谢完了,它们也在伤着故人的别离么?永生低头看信:表哥,你还好吗?父亲母亲在苏州老家都很好,你不须挂念。只是,婉儿很挂念表哥你。.....”信纸上有几点班驳的水迹,婉儿的眼泪。永生无声地叹口气,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黑暗的上海夜空,他想,自己错了吗?
卡尔的车子穿过一片片废墟,倒塌的民房残垣断壁里飘荡着凄厉的哭喊声,到处是残缺的尸首,一个脸上涂满血迹的小男孩赤裸着身体在尸堆里翻检什么,空气中漂浮着黑烟,还有皮肉烧焦的臭气,倒坍的民房瓦砾上有些拖着残躯的人在互相照应,露出白骨撕挂着血肉的断胳膊断腿随处可见。日本人的飞机轰炸过的地方简直就是一片修罗场。戚永生忍住呕吐,握方向盘的十指骨节发白。后座上卡尔不停地拍着照,闪光灯的余光刺痛了永生的眼睛。蓦地,他煞住车,站起来去抢卡尔手上的照相机,他红着眼睛,嘴里咒骂着:“你他妈的干嘛拍那些!变态!畜生!”卡尔左手移开照相机,右手一记狠狠的直钩拳打得永生整个身子向方向盘倒去。
“我要让世界知道古老的中国正在遭受一场残酷的劫难,日本人惨无人道地轰炸中国平民!要求爱好和平的国家以人道主义支援中国。”卡尔平静地说,继续按动快门。永生仰面看着黑烟笼罩的上海的天空,眼里有湿润的痛,这一切是谁的罪过?黑烟后面,夕阳泛着一丝丝血样的光泽,日的黄昏在戚永生的泪眼里定格,血色黄昏。
这一天是中国近代史上中日“凇沪会战”的开端。这一天的清晨,日军以日租界和黄浦江上的军舰为基地,向闸北一带进行炮击。中国上海陷入战火中。
“夜上海,夜上海,人影双双对.....”柔媚的歌声低回,租界里各国的使节与名媛淑女们在翩翩起舞。舞厅阴暗的一个角落里,戚永生颓然地缩在沙发上,无精打采。“密斯戚,我给你介绍一个中国美女,这位是密斯戚,这位是余小姐。”卡尔的声音响起。戚永生一抬头,一道亮光闪过.....
"戚老师,我们又见面了。”熟悉的声音,陌生的女人。戚永生不出声,紧紧盯住说话的女郎。“对不起,贝基尔贝彻先生,我想和这位戚先生私下谈谈”。酒与香烟衣料胭脂的气味里,永生似乎又闻到了冷冽的香,小余老师,白衣黑裙,戴着眼镜的曾经的女同事化成面前风致嫣然的旗袍女郎,永生第一次为女人的擅长隐藏真面目惊讶了。隐隐的,他更加坚定了这个自称姓余的女子与自己身上的谜底有关联。永生在心底冷笑着,他这次一定要有所收获,抓住眼前这个女子便可。战争最大的好处,也许是它的残酷使永生没有任何顾虑地去寻找一种真相。在这座孤岛上,谁能保证能在日本人的炮火下余生,看到多年后的上海早晨。
已经被日军炮火连日轰炸后的夜上海,绝大部分区域笼罩在黑暗中,租界附近的霓虹灯还在闪烁,却有点孤独凄清的意味了。站在露台上,戚永生点燃了一枝烟,吸着,手指又开始轻微地颤抖。他先前的勇气似乎正在一点点抽离,那眼睛,他只看了一眼,那奇异的一双眼睛!婉儿说了,那双眼睛很亮,很亮,与他们的都不一样。现在他了解了那是什么样的一种不一样,他只看了那双眼睛一眼便忍不住想赶紧离开。他咬着牙猛抬头看住那双眼睛,这个时候,月亮从黑云的后面挣扎出来了,惨淡的月光从上海的夜空倾泻下来,紫色!如最纯净的紫水晶,余小姐的瞳仁居然是紫色的!那紫色正一波波散发着辉光,戚永生目瞪口呆,手上的烟掉到地上。
“你的降头还在体内,你拣到那枚花了么?”余小姐淡淡地看着天边的月亮,问他。那双眼睛看不到了,戚永生回过神来,从西服口袋里拿出那枚兰色古怪的花钗,摊开在手掌中。花钗在月光里泛着幽幽的蓝,花瓣上的血脉丝似乎要从那兰色里游离出来,钻进永生的血管里。“你们汉族人有一句话叫天意。我们苗族人则叫盅。砹~”余小姐轻轻叹了口气,戚永生握花的手一抖,她是苗女?可是她的汉语讲得跟汉族人还好,在永生的印象里,苗女是隐藏在云贵大山里的蛮夷,不开化的半野人。眼前这个女子,皮肤白得近乎半透明,面容清丽不可逼视,尤其是那双眼睛,有着紫色瞳仁的眼睛,那么明亮,摄人魂魄。上海最红的明星阮玲玉也及不上的脱俗气质。
停顿了片刻,余小姐继续说:“那晚上你的降头被月亮光芒引发,冲进江里。我们只好放弃对瞎子的跟踪,救你起来。那花钗里是解你表妹体内盅毒的花粉,它只能缓解你身上降头发作时对水的渴慕。给你下降头的人用的是一种生长在水边的花作的引子,你体内的降头一发作,对水的渴慕,便是那种花在作祟。是哪一种花只有下降头的人知道。也只有她能解。我们苗人虽然擅长下降头,却不会轻易下。降头反噬的力量是任何人都控制不住的。你每次发作,那下降头的人其实也很痛苦,她必须借助水的力量来缓解痛苦。”
“你的血液自被下降头后便有毒素生成了,沾食了你的血液,若在12个时辰中没有幽兰花的花粉解药,便会出现幻觉,将自己悬挂起来。死状形如上吊自杀身亡。”
永生恍然,那两个女人沾了他的血液,因为没有幽兰花粉的解药才会那样离奇死亡的啊。他想幸亏婉儿没有事,天意?天意让余小姐救了婉儿还是另有阴谋?他越来越糊涂了。是谁在他身上下的降头?为什么要在他身上下降头?他从来没有跟苗人有过恩怨,连接触也没有过。永生慌乱地捋起衬衣袖子,露出那道陈旧的疤痕,急迫地问:“余,余小姐,你说的降头是这里吗?”
余小姐回过头,慢慢伸出手指在疤痕上划过,点了点头。永生想请求她什么,又不知道该然后开口,虽然两人数度相遇,毕竟还是陌生的。何况她刚才已经说了这降头必须要下降头的人解,她,她看起来和婉儿差不多大,会是她下的降头吗?十年前他重病时,婉儿的兰花是她给的吗?永生突然聪明起来,他觉得自己似乎一直是被眼前这个余小姐玩弄在股掌中的,她扮成老师跟着自己一直到上海,她在外滩上又跟踪告诉自己被下了降头的瞎子,她隐藏自己的真面目,自己被苗人下了降头,她不也是苗人吗?想到这一点,永生心底长期被诡异折磨的压抑爆发出来,月光洒在两个人的身上,余小姐侧着头不知道在想着什么。永生突然生出一个念头....
永生抱住余小姐的时候完全是混乱,愤怒与一种报复心理的,他认为这个女人一直在玩弄他。他张嘴咬在余小姐裸露在旗袍外面秀巧的肩头,一点甜粘的液体流入他的喉咙,他大口吞咽着,他心底在喊:”你就是那个害我的人!是你!是你下的降头!为什么?为什么?”余小姐在他怀抱里安静得象一抹轻灵的月光,她说了一句话:“我不是下降头的人。但我是送你兰花将你从死亡手里要回来的人。”
说完这句话,她纤细的手指只轻轻在永生颈窝里一点,永生变僵立不动了。离开永生的怀抱,月光如水,舞厅里的音乐突然停了,有人在演讲:“中国不会亡,中国不会亡,你看那民族英雄谢团长!宁愿死,不退让;宁愿死,不投降!同胞们起来,快快上战场,拿八百壮士做榜样!”掌声响起,惊飞黑夜的狰狞。余小姐放下头上的发髻,长发披泻下来,遮挡住肩头的伤口,转身前静静凝视着永生盛着狂怒的眼睛,说:“在这国家与民众生死存亡的时候,任何个人的恩怨情仇都是渺小的。我在上海的事情完了,会帮你找那下降头的人,因为这么多年,我也一直在找她。”背影窈窕,伊人渐远。
9月30日& 中国代表在国联大会上,要求确认日本为侵略国。 日军在沪参战兵力增加到20万人以上。 日军步、骑兵向刘行东北我军阵地猛冲,突入阵地约3公里。我军转移到藻浜、陈行、广福、施相公庙一线。
10月1日& 日首相近卫、陆相杉山、海相米内和外相广田举行四相会议,决定《处理中国事变纲要》,扩大华北和华中战局,设想通过10月攻势,迫使南京政府议和,以结束战争。
日军部署对上海的兵力:1、以3个师团向大场镇攻击;2、第11师团进入杨泾一线,回旋掩护其右侧面;3、以第13师团作第2线,在主力的右翼之后;4、攻击大场镇,进入苏州河一线,向南推进;5、进攻目的是进入苏州河一线,消灭上海北面的中国军队,封锁上海西南面,进而攻击南翔。
据上海《立报》讯:“八.一三”以来,日军伤亡已逾3万人。
10月8日& 驻沪日军总司令声明:日军进攻之目的,在于强迫中国政府与抗日军队改变对日态度。
10月10日 中国外交部照会国联,声明接受“九国公约会议”的邀请。 连日来,闸北的六三花园、八字桥、浦东、藻浜等地均在激战。
10月12日 藻浜我军大捷,日军主力伤亡甚众。
10月15日 国民政府军委会发布训令:“前方自应奋勇应战,如有擅自退却者,当予依法连坐,其余战地文武官佐,亦应各本天良,一致抵御。如有擅退或抗击不力等情事,亦当依法严惩,决不宽贷。”
据国民党上海社会局统计:抗战前全市总计工商业厂号10.9万家。
日军侵上海,仅全市社教机关的经济损失就达1094万元以上。
10月25日 敌第11、13和第9师团主力向大场方面猛攻,突破翔大公路,进窥南翔,大场形势危急。
我军走马塘阵地也被突破。
日机150架在大场一线狂炸,我守军牺牲惨重。
10月27日 我第88师262旅524团团长谢晋元奉命率领该团主力,坚守闸北四行仓库,抗击敌人。
日军进攻闸北,纵火焚烧。
日本发表宣言,拒绝参加在北平举行的“九国公约会议”。
戚永生开着车穿行在一片焦土的闸北北路,两边的民房被炸塌,不见一个人影。战争的阴霾驱走了上海秋天的明丽与雍倦。1937年的春天到夏天至秋天,永生浑浑噩噩地就这么过来了。扶着方向盘的一只手腕上那道陈旧的疤痕仍旧醒目地窥视着他,他却不再觉得有什么诡异的了。身边每天都有人在死亡,血与恐惧见多了,他的神经也麻木了。永生想过离开上海去周庄或者去苏州,找母亲和婉儿,但是上海已经在日本人的重重包围下,成了一座孤岛,他走不出去了。
余小姐坐在车后与卡尔低声谈着话。戚永生和她现在是几乎天天见面了,可是自那晚舞会后两个人再没有私下交谈。卡尔将他在上海拍摄的战争照片通过各种途径发往国际社会,呼吁美英等国家支援中国抵抗日本的侵略。余小姐是他的合作者。他们似乎很信任戚永生,每次出外都让他帮忙开车,也不避忌当着他的面讨论他们要做的事。
“余小姐,日本人占领了中国的许多进出口岸,封锁了境外通往中国的交通动脉。美国和其他国家援助的物资武器与弹药大量囤积在滇缅边境,进不来,你们的国民政府有办法将那些物资运进来吗?”卡尔的声音。
“云南省主席龙云先生已经委派了专使到南京商讨打通滇缅运输线事宜。请境外国际友人放心,我们一定尽快将那些物资运进来,投入中国的抗侵略战争中去。”余小姐的声音里有着她惯常的自信与淡远。
卡尔感兴趣地接着说:“余小姐提到的特使寥云台是号称“云南王”的龙云派出的吗?听说那个云南王占地为王与你们国民政府之间并不合作。用你们中国的说法龙云不买蒋先生的帐。”
余小姐轻声笑了笑,眼神在后视镜里清澈异常:“在联合抗日的阵线上,中国人是坚决一致对外的。卡尔先生一定听说过台儿庄战役吧。当时龙云主席誓师巫家坝,滇军首批第60军4万余官兵浩浩荡荡步行1000多公里到达长沙集结,随即奔赴坑日前线台儿庄。此时的台儿庄战事对中国极为不利,孙连仲的第二集团军在节节败退的同时,位于台儿庄左翼的汤恩伯部听说滇军即将来到,立即撤出了阵地,于学忠部见状也连忙向南逃窜。日军乘机组织3万多兵力象潮水一样涌进缺口,孙连仲部面临全军覆没。滇军就是在这样的危急关头,甚至还没来得及将机枪从马背上卸下来就与日军遭遇。英勇的滇军战士前仆后继,与日军展开了反复肉搏,没有一个人因胆小而退却,没有一个人因怕死而逃跑。尹国华全营500人,在战斗中仅一人生还。一八四师的一员虎将王秉障,用刺刀挑死十多个日军后,胸前中弹,他硬撑着走到师长张冲面前说:“请师长检验,子弹是不是从前面进去的。”原来张冲在抗日誓师大会上曾说过:“我们彝族老祖宗治军有个规矩,前面有刀剑伤者,奖;背后有刀剑伤者,刀砍其背;我们一八四师决不贪生怕死,做脊背挨子弹的逃兵,谁给老祖宗丢脸,军法不饶!”
沉吟了片刻,她接着又讲:“台儿庄战役胜利了,滇军威震敌寇,享誉华夏。但滇军的四万余官兵仅剩两万。龙云主席是彝族人,云南是他的故乡,中国是云南的母亲。任何一个生长在这片土地上人都将为她的完整战斗。”卡尔发出了赞叹声,默默倾听着的戚永生胸膛里的某些地方热着,他觉得那天晚上自己太冲动了。
到了闸北区四行仓库88师262旅524团守地,团长谢晋元远远看见他们的车便迎了过来。这个在四行仓库创造了奇迹的年青团长,有着一张清朗的脸,军人特有的矫健身材,看到余小姐从车里下来,他的欣喜绽放在脸上.仍然在车里的戚永生看在眼里,心里莫名生出一丝嫉妒。他知道余小姐与这位年轻的团长有渊源,可是有些微妙的东西是无法以常理衡度的,戚永生不知不觉对余小姐的感情牵扯不清起来。这样的一种牵扯是以前对任何女子,包括婉儿也没有产生过的。婉儿,想起婉儿,永生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去婉儿家的旧宅看看了,也不知道日本人的飞机是否轰炸了那个区。他决定去看看。
车外,卡尔对着谢元晋伸着大拇指,憋着腔调唱着上海百姓中流传的歌:“中国不会亡,中国不会亡,你看那民族英雄谢团长!宁愿死,不退让;宁愿死,不投降!同胞们起来,快快上战场,拿八百壮士做榜样!”几天前,524团在四行仓库与日军血战4昼夜,歼敌200馀名,自己仅伤亡30余人。上海市民争相传告,谢元晋的团被媒体称为“八百壮士”。卡尔的异国口音引得站在一起的两个人一起笑起来,夕阳的余辉下,披着长披风长发垂肩的余小姐站在一身戎装的谢团长旁边,如一对壁人。永生有些黯然,他隔着车窗对卡尔说想去婉儿家看看,卡尔一挥手,让他赶紧去,明天早上再来接他们,他要再拍一些524团抵抗日军的照片。戚永生便发动了车子,离开前,他在后视镜里再看了一眼余小姐,她正微笑着聆听谢团长说话。永生使劲踩下油门,车子在渐浓的暮色里离开了四行仓库。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婉儿家的房子大部分完好,园子却塌了一大片围墙,蔷薇花架倾倒在断垣碎瓦下,一些开残的花挣扎在暮色里,伤花怒放。戚永生站在婉儿家庭院的废墟上,有一丝叹息也有一丝庆幸,战争全面爆发之前婉儿一家离开这里是对的,炮弹不长眼。苏州,此时婉儿在做什么呢?她在灯下看书还是在焦急地看着从上海传过去的战争消息?已经有两个月了,上海与外界几乎隔绝了消息。永生得不到母亲与婉儿一家的丝毫消息,他希望她们平安。带着忧忡,永生准备上车离去,以后他也许不会再回这个地方了,也许他想回也回不来了。他深刻地领会到了战争摧毁一切的强大与残酷,他想余小姐谢团长卡尔他们的努力对这场战争有挽救的余地吗?日本人又将向这里增兵20万,已经过了他叫嚣“三个月”拿下中国的期限,他们却连上海都还没有拿下,日本人对上海更加疯狂的屠掠即将开始了。戚永生对一切感觉到失望与厌倦透了,他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可是,他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月亮在云层后面挣扎着露出它千年不衰的银盘脸,冷淡地看着戚永生孤独的影子。永生拖着沉重的脚步向车子挪去。一道黑影蜷缩在车影里,怯怯地叫着他:“表少爷,表少爷。”永生惊讶地看着那团黑影,听出是一个女子的声音,但他看不清楚是谁。黑影慢慢站起来,上半个身子露在月光下,永生眼睛睁大了:“小翠?”
“是我啊,是我!表少爷,小翠总算等到你了啊。”浑身污脏的丫头小翠抬手揉着眼睛,嘴里夹杂着呜咽的声音。永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跨上去抓住小翠的单薄的肩头,沉声问:“你怎么还在上海?小姐呢?婉儿,婉儿,你没有跟着她去苏州吗?”
小翠发着抖,颤声回答他:“我去了啊,我跟着老爷太太小姐到了苏州的啊。小姐她天天打听上海的事,饭也不怎么吃。人越来越瘦,老爷太太的话她也不怎么听了呢。先表少爷的信到了,小姐总能高兴好几天,是真的高兴。话也多了,饭也吃得多了。后来,后来,表少爷您就没有信来了。小姐象丢了魂似的,天天叫我上街买报纸她看。我不认得那些报纸上的字,我看到上面登了很多死人的照片咧。那几天很热,小姐跟老爷太太说要来上海找您。老爷太太坚决不同意,还让我和大吴好好看着小姐,不让她一个人出去。”小翠哽咽着,含着泪水的眼睛望望周围破败的墙垣,闪出恐惧的光。戚永生的脸色越来越白,那种久违了的诡异感觉又开始在他的血液里游走了。
“后来,就是上个礼拜前,小姐说要买些布料裁秋天的衣服,太太让我跟着。谁知道一出门小姐便疯了似的找车子,她不许我回去告诉老爷太太,她要来上海找你。我怕一个人回去挨老爷太太的骂,只好跟着小姐。”小翠仍在断断续续地哽咽着诉说,永生的手渐渐从她肩头松开了,婉儿,婉儿,他知道表妹一定出事了。
小翠揩揩眼泪,抬头看着脸色苍白,靠在车上的戚永生又说:“表少爷,那个带走小姐的算命瞎子叫我把这个给你。”永生看,小翠脏黑的手上拿着一张折叠的纸。他一把抢过来,颤抖着手打开纸。
“戚少爷:你不会忘了我吧,我是算命的瞎子。婉儿姑娘真漂亮,她一个人在外面跑不安全。瞎子替你保护她吧。请来霞飞路76号,原壁奉还。另:请务必一人前来,以确保婉儿姑娘完好无恙。”
永生慢慢将纸团成一团,仍向废墟里。霞飞路76号,他在心里念了一遍。他说婉儿,别怕,表哥来了,你会没事的,一定会没事。夜风中似乎有蔷薇的清香,永生深深呼吸了一口夜上海的空气,拿出所有的钱放到小翠手里,温声说:“小翠,你自己想办法回常州老家去吧,混在难民里也许能安全离开这里。放心,小姐不会有什么事,我这就去接她。”小翠拿着钱脸上的神色放心下来说:“表少爷,我在这里等你们吧。我已经在这里等你好几天了呢。”永生不再多说,上了车子,发动,向着霞飞路76号而去。早在几年前,他就知道霞飞路76号是上海人谈之色变的魔窟。他没有选择,即使那里是地狱,他也必须去,婉儿在那里。
霞飞路76号,很普通的一幢上海洋楼。里面却别有天地。两个人安静地坐在一间房子里,谁都没有先开口。算命的瞎子依旧戴着墨镜,戚永生却看出他是假瞎子了。婉儿的猜测没有错。他甚至不想计较这个假装瞎子的人有什么目的,只要婉儿平安,他一切认命。
戚永生还是先开了口,他担心表妹,:“我表妹呢?”算命人嘿嘿一笑,并不急着回答他的话,而是点燃一枝烟,吐出几个烟圈后,才慢悠悠地开口:“我们不会为难戚少爷你的。请你来只想向你打听一样东西,不知道戚少爷肯不肯说实话。”
“什么东西?”永生想自己能有什么东西被这帮魔王看上呢。
“一幅图,地图,令尊留下来的。”算命人停止了吸烟,语气里有紧张的意味。
“我没见过什么地图,我父亲生前留下的东西里我也没有发现过有什么地图。”永生肯定地回答着。
“你没有?怎么可能?如果你没有那东西,那姓余的女人会成天跟着你?难道图已经到了她手里?”算命人忽的站起来,将手里的烟仍了出去。
永生心里掠过一丝讶异,仍旧回答说:“我没有你说的地图。我可以介绍余小姐给你,你去问她。”
算命人颓然坐回椅子,嘴里嘟哝着:“要是敢碰她,我早对你……”后面的吐词模糊不清,永生暗暗好奇,这个算命的瞎子说他不敢碰余小姐,他害怕余小姐吗?
“不,不可能。如果她拿到了图,云南那边早有消息传过来了。那图,那图一定……”算命人复站起来,以便自言自语,一边在屋子里转着圈子,显得很焦灼,似乎忘了旁边还有个人。桌上的电话响了,算命人惊醒般过去拿起话筒,一阵唯唯偌偌后,他放下话筒,转向戚永生,一双眼睛在墨镜镜片后面闪烁不定。
“我表妹呢?我要带她走。”永生追问着。算命人摸着下巴,阴冷地说:“我现在就带你去见她。”压永生心头的石头轻了些,婉儿没有事就好。
爆炸与枪声大噪的时候,永生还在恼怒与忧虑中晕晕沉沉着。算命人并没有马上将婉儿交给他,而是将他带上一辆车子,上车之前,永生瞥见车前面停着的是两辆日本宪兵驾驶的摩托车,这让他又惊又怒,更多的却是深重的担忧与恐惧:婉儿在日本人手里?想到这他心里生出寒气,日本人奸淫掳掠,兽行昭彰,柔弱美丽的婉儿落入他们手里……永生昏昏沉沉,车子开动了。
车外的枪声与日本宪兵坐骑的爆炸声,并没有将戚永生从那种晕沉状态中惊醒过来。一缕熟悉的冷洌的香飘进他的鼻端,永生抬起头,余小姐晶莹的紫眸静静地凝视着他。他眼里有彻骨的悲凉,伸出手抓住余小姐没有握枪的一只手,象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物体,他哑声问:“婉儿死了是不是?日本人杀了她!”余小姐眼里的光芒淡了,微微垂下眼帘。戚永生再也支持不住,被流弹檫中的胸口上,血浸透了衣衫。
好冷啊,永生眼前一片白茫茫,不是雪,那些白色的东西一层层遮蔽了他竭力想看向远处的视线,他想奔跑,双腿却似陷在棉花里,使不出一丝劲来。永生想喊叫,张大了口,却发不出一丝声音。身子象浸泡在冰水里,冷得刺骨,厚厚的白色涌上来,裹挟了永生的整个天地,他拼命挣扎,试图撕开一道缝隙,逃离那白色的梦靥,胸口剧痛,象有什么在里面撕扯着他脆弱的心房。耳里飘进隐约的声音,是有人在那层白色后面讲话。
“龙主席已经与南京政府达成协议,国民政府出物力财力,我们出人力。目前龙先生已经着令云南各族抽派劳力修路,要求尽快打通与缅甸的交通线。筹备工作已经有很大进展,上海的守军正在分批撤出,估计上海很快将失守。我马上赶往南京,就协议中的细节问题再与南京政府交涉一下。”男声。
“恩,地图还没有下落,修路的路线不明确,盲目开山筑路行得通吗?老林子里的瘴毒与虫兽伤人,损耗将很大啊。寥大哥,通知龙先生再等待些时日吧。我会尽快找到地图,”女声。
“唉,不能等了。境外的援华物资大量囤积在了颠缅边境。国内各个战场物资紧缺,只够支撑三个月,有的守军现在几乎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日本人不知道从那里得到情报,最近不断往云南增军。地面运输开通早一天,内地的抗日力量就增强一天。南京国民政府也在着急,他们向美国购买的一批弹药也滞留在了颠缅边境。龙主席的心情也不好,日本人对云南全面侵犯是迟早的事。当初龙主席接受修筑颠缅公路的提议是为了云南的发展,让云南多一条向境外进出口物资的途径,也,也为自己多留一条路吧。现在看眼前的形式,首当其冲的是云南的安全了。如果云南落到日本人手里,龙主席将以何面目对拥戴他的云南民众?龙主席已经下了死命令,准备工作就绪后,将从云南各族征调十万民众日夜不停地筑路,说就是用手指抠也要抠出一条公路来。”男子的声音带着深深忧虑。
“龙先生不等找到地图就要开工了?”女子略带惊诧的声音。
“恩。我先送你和牛牛离开上海,再去南京。王庚可能在为日本人做事,你以后不能跟他接触了。”依旧是男声。
“王庚的鼻子也灵,不知道他是怎么嗅到地图上来的。这次我们救了戚永生出来,以王庚的个性,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我始终觉得地图的事与戚永生有关联。寥大哥,到南京你万事小心。唐月亮也来了上海,我猜测上海最近发生的一些刺杀事件与她有关。她上次行刺龙先生未遂,一定不会甘心,你要防范着她。我带着牛牛可能还要在上海搁一些时候,回云南后,我会对龙先生解释的。”女声。
永生脑子里一片空白,那些声音在他耳朵里过了一遍,又象沙漏一样流得没有了痕迹。他继续挣扎着,白色越来越厚重,将他越裹越紧,永生再次失去知觉。
是谁在风里播着冷冽的香,多么熟悉,“婉儿!”永生听到自己的声音,他睁开了眼睛,身体在微微摇晃,我在哪里?思想渐渐集中,永生看向上空,陈旧的木头顶子,逡裂的纹路,他在一辆行走的马车里。冷香浮动,恍惚间永生记起这样的时刻似曾相识,在哪里?什么时候?乡村小学校,渡船,小男孩,回上海,马车----所有的记忆揭开了序幕,开始一刻刻一幕幕,在他眼前演戏般一一掠过。永生使劲闭上眼睛,他想等他睁开眼,那戏该演完了吧,他希望那一切都不是真实发生过的。
“戚老师,戚老师,你醒了吗?”童声在他耳边唤,嘴里呼出的热气濡湿了他的耳廓。是牛牛,永生心底叹了口起,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又回到了人间。淡淡的月光从车帘缝隙里溜进来,游走在车厢里一大一小两个男子的身上,坐在他旁边的牛牛睁着两只大眼睛看着他的脸,永生心里一颤,这小男孩的眼睛在月色返照下,似乎也带着晶莹的紫,他跟余小姐是什么关系?想到余小姐,永生坐起来,抓住牛牛的小手急切地问:“余,余老师呢?她去哪了?”牛牛的眼睛向车门看过去,车门外,一个声音飘进来:“牛牛,戚老师醒了你拿吃的给他。”熟悉的平淡声音,永生似乎松了口气。
永生默默地吃着牛牛拿给他的食物,心里什么也没有想。也不知道有什么还能够可以去希望,能期待的了。他知道马车正在驶离上海,驶离一个让他惶惑,恐惧,伤心,痛苦的城市。他的表妹死了,他自己也受了伤,胸口上隐隐的疼痛抵不上他精神上的那些伤痛。他不知道这个姓余的女子将带他去什么地方,更不知道前路将有什么等待着他。无味地吞咽着嘴里的食物,他对自己说:戚永生,你是害死婉儿的罪人,你应该死的啊。一抹惨淡的月色爬上车门的最上方,班驳的影子象一张失去血色的脸,那是婉儿的脸吗?永生深深埋下了头。
“妈妈把我养大,
不想妈妈都可以;
爸爸把我背大,
不想爸爸都可以;
勤劳勇敢的阿哥,
硬是把我想死了!
妹妹下河去洗衣,
泪湿手帕朝河滴;
不信你去问手帕,
手帕它会告诉你。
白米把我养大了,
不想白米都可以;
泉水把我养成人,
不想泉水都可以;
聪明美丽的情妹啊,
硬是把你想死了!
哥哥上山去砍柴,
泪把岩石都打湿;
不信你去问太阳,
太阳它会告诉你。”
余小姐在唱歌,曲调平平,其中夹杂一些转折停顿,是苗族情歌吧。她用了汉语慢慢唱来,也别有一些韵味。戚永生听着,他始终弄不懂这个女子要做什么,更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带着他一个如同行尸走肉的男人在这乱世里游走。但是对她,永生越来越产生一种依赖。而曾经那样依赖他的表妹婉儿死了,永生的胸口再次疼痛起来。马车在夜色里疾驰,明月千里,江河不废,月下的人儿,有多少颗心在战火中破碎!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永生和牛牛已经迷糊着打了一盹。车门打开,余小姐已经下了驾驶座,站在地上,脸色有些憔悴,一对眸子依旧晶莹清澈。“永生,我必须要这么做,希望你不要拦我。”她眼神变得坚定,凝视着永生失神的双眼。永生看到不远处笼罩在惨淡月色下的墓园,他父亲埋葬的地方。他收回视线,不解地看者余小姐,他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永生,我在找一样东西,一幅很重要的地图,你父亲当年在云南绘制的。我们需要那幅地图,它很重要。你明白吗?”余小姐目光开始温柔起来,象对着课堂上的一个孩子谆谆善诱。永生脑子里电光火石掠过算命的瞎子说过的话:“:“我们不会为难戚少爷你的。请你来只想向你打听一样东西,不知道戚少爷肯不肯说实话。”“一幅图,地图,令尊留下来的。”““你没有?怎么可能?如果你没有那东西,那姓余的女人会成天跟着你?难道图已经到了她手里?”
“你,你要开我父亲的棺?”永生狠狠拽住车门,咬牙问道,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在颤抖。“是”。余小姐垂下眼帘。决心却通过那个是字明白无误地表述了出来。“你他妈的,懂不懂汉族人的习俗?入土为安!入土为安!你既要打扰我父亲的魂灵!”几乎是尽了最大的气力嘶喊,永生的声音却依旧那么弱,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的疼痛,他的伤口又裂了。“我知道。伍子胥的故事我听过。对不起,永生。”余小姐抬头看着他,片刻,转身向着墓园方向而去。“你,你,你回来!不要,不要啊――”永生瘫倒在车厢里。
“哈哈,逃得出老子的掌心吗,你!”算命的瞎子得意地笑着,脸上的墨镜在月光下似两只黑洞对着正挣扎着爬向墓园方向的戚永生。“那小娘们,让她填你老爹的坑去吧。哈哈,你老实点。”算命的瞎子对着身后挥挥手,几条拿枪的人影向着墓园方向潜去。戚永生惊恐地看着墓园的方向,心里狂乱地叫着:快走啊,快走!他们来了!他的嘴被人死死按住,他在地上挣扎着,就象一条离开了水的鱼,绝望而恐惧。
黑暗的隧道,似乎怎么也走不到尽头,戚永生无声地奔跑,呼喊,胸口剧痛,他醒了过来。月光更淡了,投射在他曲在车厢板上的两条腿上,灰尘与泥土已经将他白色的西裤污脏得面目全非,上面还渍着些暗红的斑块,是他的血还是别人的血?永生勉强抬起仍旧晕晕沉沉的头,他的眼睛蓦地有了几丝光彩:“余小姐!”
车厢的另一边,绑住双手的余小姐一双眼睛晶莹明亮,看着同样被绑住双手的戚永生。两个人嘴里都塞着布团,惟有视线在空气里交换着彼此的问候,至少两个人还都没有丢掉性命。尤其是戚永生,百感交集,心中一股湿润的气流上升,眼里几乎要流下泪来。两个人的双手被分别固定在车厢的两端,是一辆敞蓬的大卡车,月光从蓬顶油布的缝隙里漏下来,在两个人之间的空地上惨淡地舞蹈。戚永生胸口的伤似乎更痛了,他皱起了眉,求助地望向余小姐。在不久前他曾经骂过对面这个女子,恨她不顾自己的感受强行要开他父亲的棺。这一刻,他又象个无助的孩子,渴盼着她的慰籍。或许,在戚永生一生中,他从来没有接触过余小姐这样处处牵掣着他的女子,因而即使在矛盾中他潜意识里仍想获得对方的某些认同。
戚永生兀自胡思乱想着,余小姐的身体却在动,她的上半身顺着车壁往下猾,双腿向着永生的身体移动。永生不解地注视着她的动作,不明白她要干什么。他迷惘的眼神看向余小姐的眼,那双眸子里隐隐闪着一些鼓励的光。他的视线再落回余小姐的双腿,一只脚上的鞋子已经脱落了,白皙纤秀的足接触到永生的肮脏西裤,轻轻地碰了碰他,然后那只脚缓缓抬起,大拇指微微弯曲了几下。永生有些明白了,她是示意他低下头。永生尽量弯下腰,将头俯向月色里那一点白皙。
嘴里的布团掉落在车厢板上,永生对余小姐那只脚不亚于手的灵活惊讶了片刻,转而懊恼自己的脚没有这样的灵活,不能取下余小姐嘴里的布团。他正走神,余小姐的脚抵住他的大腿外侧,慢慢移动,一横一竖,永生集中精神去感觉,“咬”?脚指划出的是一个“咬”字。永生还在琢磨这个是什么意思,余小姐那只脚已经又慢慢举起,向着他嘴唇的方向。永生望向差不多已经平躺在车厢板上的余小姐的脸,在那双始终晶莹明亮的眸子里得到了答案。他闭上眼,张嘴,一点温热的液体滑过他的喉咙,微微的甜,永生心头一颤,贪婪地蠕动着唇,又有那种温热的液体粘稠地滑过他的喉道,他胸口似乎也感觉不到那么疼痛了。
“恩”。余小姐沉闷的声音钻进他的耳朵里,永生如遭棒喝,我在干什么?我在吸她的血啊?我怎么了?我到底怎么了?血管里的血液似乎在狂乱中奔涌,戚永生的唇离开了余小姐的叫,茫然地看着那只脚象一只折了翼的白鸟卧在车厢板上,他咬开的地方绽开着一朵小小的红色伤口,血液在淡淡的月光映衬下,泛着凄艳的暗红一滴滴沁入车厢底板的缝隙。他慌忙看向余小姐,她的眼睛已经闭上了,脸上却有一种宁静释然。戚永生更加糊涂了,这一切让他从一个黑暗隧道挣扎出来又跌进另一个依旧黑暗的隧道,他的智力与判断能力自从遇上这个姓余的女子就一直没有能按常规轨道运行。
发表于:05-07-08 13:57
爱爱的字里是蔷薇的香气越来越浓烈。
余小姐这个人物串接了整篇故事的情节。
西西,接下来神秘姐姐出场和永生母亲死之谜,
不可不看~~
我隆重报幕。
 幽心目断寒山外 
 远韵神驰洛水中 
发表于:05-07-08 14:38
我慢慢看。
 小孔雀时代的大蝙蝠~ 
发表于:05-07-09 11:05
看的大气也不敢出,真不知道借借是如何写出的。
 观音在远远的山上  
 罂粟在罂粟的田里  
 亲爱的,就让我死在你的吻里吧。 
发表于:05-07-09 13:39
借借的书读得听多的。
发表于:05-07-09 2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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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边映月滴清泪 春风拂过杨柳斜   
 身如柳絮随风飘 悠然自得也逍遥 
发表于:05-07-09 21:01
枪声是在凌晨十分遽然响起的,没有响很久。片刻的寂静后,有人跳上车来替他们松绑,扶他们下车。熹微的晨曦里,远近晃动着军人的影子,戚永生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分辨着眼前的人。耳朵里传来稚嫩的童音:“叔叔,余老师在那!”顺着声音传过来的方向,永生看到一高一矮两条人影正向着自己这个方向而来,欢容满面的牛牛与一身戎装的谢团长。太阳正在这个时候跃出了地平线,温暖奔袭而至,永生知道自己又一次活在了阳光里了。
不远处,谢团长与余小姐在说着话。戚永生坐在马车上,还有些怔忡。牛牛陪他坐着,手里挥舞着马鞭,嘴里嘘嘘吆喝。“牛牛,他们没有抓住你吗?”永生无精打采地随口问着。
“不是啊。我看到那些人去按住你,就溜出马车,躲到旁边的树丛中去了。后来,我看到他们抬你上大卡车,还有余老师,也被他们抓住了,推上了车子。我等他们走了后,才敢出来,赶了马车,往回走。余老师跟我说过,如果出了事,就回原来的地方等她。”
“走了一会我就迷了路,只好让马自己走。后来就有人拦住了马,带我见到了谢团长。呵呵,我认识谢团长哦。他问我怎么一个人在马车上,问余老师在哪里。我就说了。带他们到你们被抓走的地方。谢团长说要去救你们,我就告诉他我知道怎么能找到余老师。”
戚永生越听越觉得匪夷所思,一个孩子,他有什么能力找到被抓的他们啊。牛牛歪着头看着戚永生,眼睛里少了以前的忧戚与怯意,显然沉浸在自己的英雄行为带来的兴奋里。永生顺势拍了一记小小的马屁:“我们的牛牛真不简单,戚老师也比不上你呢。”
小孩子笑了,大眼睛里漾开一点点亮,永生一楞,这眼睛真熟悉,在哪里见过?牛牛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追忆:“戚老师你上当了。不是我找到余老师的啊,是那盆花。悄悄告诉你哦,余老师这盆花可厉害了,要用她的血浇灌的。我偷看余老师用血滴在花盆里,被余老师发现了,我害怕。余老师没有生气,还告诉我那花吸了谁的血,不管花的主人隔多远,只要它闻到主人的血味道,就能找到主人。余老师说这是她们苗族的一种降头术,余老师还说以后我也肯定会学降头术。”
苗族,降头术,降头,水毒,戚永生脑子里翻腾开来,手腕上那道疤痕隐隐地不舒服起来。余小姐说过她是苗女,她会降头术不奇怪,她跟牛牛之间有什么关系永生也不想设想,她用血液养花?车厢里她让自己咬破她的脚,让血液漏下车厢一路留下印记。原来,是降头术的神奇救了他们。隐隐的,永生对余小姐的畏惧油然而生,他想起了婉儿,温柔的体贴的婉儿表妹,她,已经死了,他再也见不到婉儿了。悲从中来,永生跳下马车,向着余小姐与谢团长站立的方向走过去,他想对他们说谢谢,然后离开,将所有发生过的一切结束。
“王庚这次逃了,没有拿到他想要的东西,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二十一军已经撤出上海,我们团是最后一支撤出上海的军队。国民政府已经下令弃守上海,他也不会再回上海。估计仍旧会跟着你们,伺机对你们不利。我的军队往北撤,你们往苏州方向,不好保护你们。”谢团长的声音里带着忧虑与关心。
“恩。王庚急于找到地图向日本人邀宠,这也说明日本人已经意识到颠缅公路工程对他们全面侵略中国进程的影响。他们一定会在加强对驼峰航线的轰炸的同时,尽量破坏延缓颠缅公路的施工。地图到了他们手里,无疑是又增加了他们破坏颠缅交通线的筹码。永生父亲的墓是空的,这点我在王庚那里也证实了。他先我开了棺,企望找到地图,发现是空墓,以为其中有什么机关,于是在周围埋伏,等待有人来取图。我和永生就到了,他没有得到地图,抓了我们想给日本人一个交代。谢大哥,幸亏你及时赶到救了我们。牛牛那孩子,是....唉,我留下血迹,想求援的人是她,她是牛牛的……”余小姐的声音低了下去,永生走过来。
“谢谢谢团长救命之恩,谢谢余小姐的滴血之恩。永生想就此告别,以后有报答的机会,对二位的活命之恩在下当尽力相报。”永生语气僵硬,象是在念戏文,谢团长不语微笑,余小姐脸上却有尴尬之色了,她是聪明人,听出永生话里的疏离与不忿。
戚永生也不等他们回答,转过身便欲走。身后余小姐说了一句话,永生的脚生生地钉在了地上,他走不了。
余小姐说的那句话是:“你不想见你父亲吗?戚老先生,他没有死。”似一记重锤击在戚永生已经脆弱不堪的心脏上,父亲,没有死?他呆呆地站着,十二年前父亲淹死在荷花塘里的记忆一一在他脑子里掠过。工人们的惊惧,母亲的哀戚,还有书房里,父亲惨白僵直的身体,书房里?书房里!永生的头疼痛起来,这疼痛从他手腕上的疤痕下面蔓延到他的全身,每次他的记忆到了书房那一段,疼痛总让他怎么也记忆不起后面的事。那场大病后母亲叫人封了书房,他再也没有进去过。现在,余小姐说父亲并未死去,那他在哪里?为什么他要消失这么久?永生的记忆偏离那夜书房里的印象,身体内的疼痛也渐渐平复了,心里的疑团却又多了一重。
“戚老先生是否还在世,令堂一定知晓内情。永生,我们得去你母亲那里。”余小姐继续说。母亲知晓真相?去周庄?永生茫茫然地跟着余小姐的思绪,是啊,上海沦陷了,婉儿死了,除了去周庄,他还能去哪里呢?
发表于:05-07-10 16:19
借借,文字中的男子被你这般诡异地挟持和掌控,东奔西走,历经磨难,无比同情~
我的眼睛注视着
  天堂里 
   没有 
 门牌号码 
发表于:05-07-14 13:30
花了一个多钟头读这个故事,那兰花凛冽清冷的香气始终萦绕心头,月下幽兰,清淑贞静里有些神秘诡异,既婉转又煞气。
看来那貌似余老师的另一个女子,应该是牛牛的亲生母亲吧。还有,婉儿真的死了么?我总觉得这一切没这么简单。
静待着下集的出现:)
 从现在起做一个贤惠的人 
 打打毛线,写写字 
 爱这世界最美丽的孩子 
 洗衣,扫地,择菜 
 面朝熊熊,春暖花开 
发表于:05-07-15 16:46
 偶立鸡群做反方 
 不求闻达闲扯蛋 
发表于:05-07-15 22:55
老鹤真是稀客。
 幽心目断寒山外 
 远韵神驰洛水中 
发表于:05-07-18 17:51
楼主,加油啊,你写的太好了.
发表于:05-07-18 21:53
周庄距离苏州城南38公里,日本人的主要兵力集结在苏州城里,苏州周边的太湖,同里,乌镇依旧是旧时模样。周庄也仍是战前梦里水乡的安宁静谧。马车行驶在青石板路面上,哒哒的马蹄声清脆悦耳,空气里隐隐夹杂着微润的水的气息,这气息引得戚永生血液里的诡异又欲蠢蠢欲动。以前他也来过几次这里,探望移居到这里的母亲,那些时候,他跟正常人无异。现在永生有一种感觉,冥冥中有一种诡异力量在召唤他,离周庄越近,那种感觉越强烈。
他想对余小姐诉说,终于还是保持了沉默。在他意识里,他始终有种被余小姐掌控命运的不自在。他再也不想表现得自己有多么无能与依赖。一路上,除了跟牛牛说几句无关紧要的话,永生没有对余小姐说过一句话。牛牛形容过的那盆神奇的花,搁在车厢一角,他曾经长时间地看那些纷垂的枝蔓,枝蔓上的叶片始终是一铺安静的绿,并无牛牛所言的红色血线出现。他甚至没有想过,见到母亲后,将会发生什么更大的变故。如果一切是命运的播弄,他,戚永生在一年前逃离上海的那一刻,已经掉进这命运的局了吧。
哒哒的马蹄声里,黄昏时分,永生他们的马车驶进了江南最著名的水乡周庄。有着近九百年历史的周庄曾经是西晋文学家张翰,唐代诗人刘禹锡、陆龟蒙等的居地。母亲当年迁居到这个地方,永生以为是这里的文化蕴涵可以慰籍母亲失去父亲的悲伤。他有限的几次探望,母亲终日枯守在临水的那幢宅子里,脸色一次比一次苍白,对永生的神情也渐渐木衲淡然。反而没有小时侯的那种母子间的亲密。这也是永生大学毕业后几乎将表妹家当作自己的家,而不回周庄的原因。
而父亲,在永生的记忆里却因为母亲的疏离而鲜明起来。这也是余小姐说父亲没有死那句话能够带给他震撼的原由。他心里有种重见父亲的期盼,这种根植于血液深处的期盼与生俱来,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的。马车路过明初江南巨富沈万三的故居的时候,永生对宿命的认知有了更深的感觉,为了一张不知道什么用途的地图,围绕着自己生出这么多的事端,沈万三的那只聚宝盆也不过如此吧。地图找到了自己的命运会怎么样?也象沈万三那样被遗弃吗?戚永生芜杂的思绪还没有理顺,马车已经停在了母亲在周庄居住的宅子前。斯时,夕阳如血,凄艳的余烬涂抹在紧闭着的两扇深灰色木们上,显现着一些凄凉的意味。
“母亲。”戚永生站在昏暗的厢房里,对着坐在暗影里的人请安。留过洋的母亲其实并不会在乎这些繁文缛节,但是永生见到的母亲越来越象祖母,甚至连衣着与习惯也象了,他不由自主地重复了父亲以前对祖母的行为。祖母生前就是这样常年坐在某间房子的暗影里,接受父亲的请安问候。当年跟在父亲身旁的小永生对那种阴郁是不喜的,常常鱼儿般滑脱父亲的手,溜到母亲那间阳光明媚的画室里看母亲画兰花。他喜欢闻母亲身上散发出来的细细甜香,喜欢拽她洋装上花俏的装饰。那些伴着阳光气息的快乐时光一去不复返了,站在这个被自己叫作母亲的人面前,永生有种站在陌生人面前的感觉。
暗影里的人半天不出声,永生犹豫了一下,简略地将上海沦陷的事讲了讲,讲姨父一家迁去苏州,婉儿的死,他没能说出口。对于婉儿的死,他认为是自己一生不可救赎的罪,婉儿,婉儿,永生胸口的痛隐隐。母亲依旧没有出声,时间仿佛停滞,母子两个人就那样一坐一站在渐渐黑下来的厢房里,彼此呼吸相闻,却相隔千里。
“戚夫人,冒昧打扰,因有事相求,不得为之。”余小姐清越的声音在厢房外响起,暗影里的人微微动了动,呼吸也似乎重了些。
“我们在找一幅戚老先生十二年前在云贵大山里采石时绘制的地图。这幅地图关系着云南百万人民的利益。戚老先生当年在云南曾经对云南的民俗风情大加赞赏,他定希望云南安定繁荣。我带来龙云先生的书信,当年龙云先生与戚老先生是莫逆之交。我们想求谋一面,当面交付书信,请老夫人告之戚老先生。”余小姐的声音里透着坚定。
“他十二年前就过世了。”暗影里终于有声音飘出,暗哑,晦涩,似不常与人交谈而导致的语言梗滞。永生有些吃惊,母亲的声音也改变了吗?他等着余小姐揭穿父亲没有死的事实,看母亲有什么反应。但是,他失望了。
他听到余小姐说:“原来戚老先生真已经过世了。对不起,永生,我以为你没有说实话。老夫人,我带着个孩子,夜里赶路不方便,能不能在这里住一晚。”永生越发糊涂,明明是她告诉我父亲没有死,现在又转这么大个弯子,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请便。”半晌,暗影里传出两个字,依旧晦涩。余小姐突然笑了两声,轻柔地唤:“永生,你别打扰你母亲休息了,你带我们去房间歇息了吧。”语音里有着隐约的催促。永生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安顿牛牛睡下,余小姐送永生去他的房间。永生由着她,一肚子的疑问也不想问。反正他从来不了解这个女子,也没有那个心力了解。周庄也不是他呆的地方,战争摧毁了他在上海的一切,斩断了他与上海相连的生存趣味,茫茫中,他已经无处可去了。
月亮刚刚升起来,斜斜挂在树梢。已经是秋天了,夜露清寒,两个人孤清的影子在月光里浅浅地投在潮湿的地面上,不远处有水的磷光轻漾。永生低了头,只顾默默走路。余小姐突而伸臂轻轻挽住他,在他耳边说了一句:
“永生,你想过刚才厢房里那个人不是你母亲吗?”
戚永生浑身一震。
猛地甩开余小姐挽着自己的手,永生向前跨了几步,停下来,也不回首,冷冷地丢下一句话:“人都是有父母的,余小姐对待自己的父母也是这般猜忌的吗?你先前强行开我父亲的棺,打扰他的灵魂。而后又讲我父亲并没有死,现在又告诉我,我的母亲不是我的母亲。你想得到地图与我母亲的真伪有什么关吗?我们家的事,以后请你不要再插手。”也不等余小姐的回应,戚永生强忍着胸口的隐痛,疾步离开。身后,班驳的树影里,碎着一地月光。
月亮升到中天,更加清丽皎洁。永生躺在床上,透过窗子怔怔地看着那轮圆月,这情形又有几分似他在离开乡村小学那一夜了。那一夜是他真正噩梦的开端,与他一夜纵情的女人吊死在黎明前,他仓皇逃离。在渡船上遇到牛牛,还有余....他渐渐有些明白了,余小姐的出现不是偶然,在背后还有许多他不知道的故事,她跟着自己从乡村小学校到上海,而后到周庄,仅仅是因为一幅他父亲生前绘制的地图?不,应该还有别的什么,她好象对自己提过,她要寻找一个人,一个与自己身上盅毒有关系的人。哦,他刚才对她是不是太过分了呢?毕竟,她多次救过自己的性命。而且她每次的判断,都被现实所印证了。那么,母亲,她不是母亲?她是谁?母亲呢,母亲在哪里?永生打了个寒颤,遏制着自己朝那个方面想。
展转反侧,永生难以入眠,一个个疑团堵塞着他一直隐隐痛着的心胸。他坐起来,穿上衣服,打开房门,想到外面走走。外面月色如洗,他血液里那种诡异的力量似乎又开始游动了。永生的脚朝着母亲住着的厢房方向走去,他的行为里有多少个人的意志,多年后他回忆起这个夜晚遭遇的一切,仍然不能确定。他唯一能确定的是,当时他是怀着对母亲的关心踏上那条路的。
厢房贴着院墙建造,脱离了其他房间的群系。在满月的辉光里,显得孤伶凄清。戚永生站在门口,犹疑了片刻,转身想离去,夜已深,母亲已经安寝,还是不要打扰她吧。转身的瞬间,有什么东西在他手上的疤痕下面锐锐地刺了他一下,一激灵,永生的后背靠上了厢房的门。
“吱呀――”门轴转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分外刺耳,永生踉跄着跌进母亲的房间里。月光一下子找到倾泻的空间,争先恐后挤进阴暗的房间。永生转个身,望向之前母亲坐的方向,那里当然是空着的。他还是习惯性地观望。房间的另一半被一扇巨大的屏风遮挡着,淡淡的月色返照下,屏风上画着的兰花泛着暗淡的颜色,这些兰花是母亲十二年前画的吧,谁说画里风景常青,这兰花也如人的容颜,终随岁月暗淡了姹紫嫣红了。屏风后面该是母亲的床榻,永生不知道是否惊醒了母亲。犹豫着该不该开口说话。一屋子的空气与半地轻薄的月色,永生呆在月色与黑暗的交界处,一筹莫展。
安静,死般的安静。戚永生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跳动的声音,这间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他慢慢绕过屏风,对着空空的床榻发呆。他也许是应该有些想法的,却偏偏脑子里捞不到一丝自己的想法。余小姐的声音塞满他的大脑:““永生,你想过刚才厢房里那个人不是你母亲吗?”
“永生,你想过刚才厢房里那个人不是你母亲吗?”
“永生,你想过刚才厢房里那个人不是你母亲吗?”......
母亲,你在哪里?永生僵僵地走出屏风,颓然坐到母亲坐过的椅子上。他想母亲也许觉得屋子里闷,出去走走去了吧。厢房的门是虚掩着的,哦,一定是那样。这样一想,他僵硬的身体放松了许多,向后重重靠上椅背。一阵咯咯的物体移动声音在房间里响起,永生瞪大了眼,他看到那扇巨大的画着兰花的屏风座子下面,露出一个五尺见方的洞口。
举着蜡烛,一点微弱的光,永生顺着台阶不知道走了多久,周围一片安静的黑暗,潮湿的味道越来越浓。永生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在梦里他多次在这样悠长黑暗的地方奔跑,所以他从屏风下那个洞口里下来的时候没有一丝毫的害怕。前面突然开阔了,一段不规则的圆弧地带,隐隐约约有个人背对着永生坐在一张椅子上,椅子对着的墙壁上有一盏类似于寺庙里长明灯的油灯搁在一处凹槽里。永生攥着蜡烛的手抖了一下,几滴滚烫的烛泪落在他皮肤上,他也不觉得痛。
慢慢的,他向着椅子上的人走过去,那坐着的人一动不动。永生距离椅子大约一米的地方停下了脚,他突然有种非常害怕的感觉,这个背对着他坐着的人,他离得越近,越怯于前行,心里似有一个声音在说:不要过去!不要过去!
爆了一朵灯花,蜡烛的光芒突然明亮异常,永生看到了他熟悉的东西,大叫一声,手里的蜡烛跌落,熄灭。他踉跄着奔向椅子的方向,一声长长的嚎叫宛如困兽的哀鸣,在暗夜的地下遽然响起。
戚永生的那声嚎叫似乎不是从他身体里发出来的,而是他灵魂中最深重的恐惧与悲哀,这些天来一直郁积在他心里的痛呼啸着喷薄而出,凄厉悠长,似一头困兽临终前的哀鸣。他的母亲,穿着他儿时熟悉的洋装,静静地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搁在缀着蕾丝花边的膝上,白色的蕾丝花边浸渍在暗红的血液里,妖寐诡异地盛开在他母亲苍白的手腕旁边。手腕上一道道伤口上还凝着干涸的血痂。她死了!她死了!
“母亲!母亲!”永生跪在地上,绝望地看着母亲紧闭着双眼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往日熟悉的清丽容颜憔悴既如斯。人生是一场又一场接踵而来的噩梦,永生感觉一股阴冷的气流接近着他的后背,他一动不动,痴了般只看着母亲,母亲脸上有种安详的宁静,昏暗的灯火也遮蔽不住的清丽。啊,母亲画室,那些阳光下淡淡的甜香,红的,白的,黄的,各种颜色在画布上次第盛开后母亲放下手里画笔,抱他坐在膝上教他认梵高的疯狂金黄,莫奈的灵魂灰,那些都是他不懂的,他却一样陶醉,陶醉在母亲身上的味道里,也陶醉在母亲的喜悦里。这一切现在都是遥远的,不可挽回的了,在远离上海的周庄,在暗夜的地下,戚永生心里生出一个念头,他要和母亲一起去另外一个世界。在这一刻,他窥见了他内心深处的一个秘密,他一直都只是那个12年前在母亲怀抱里醒来后不肯再面对自己的孩子,他并没有记忆障碍,他拒绝去想那年书房里发生的事,因为他害怕失去,一直害怕。父亲,母亲,婉儿,上海,这些他赖以生存的,一个个都迅疾地抽离他的生活,戚永生心冷如灰。
“死了吧,这残破的身躯存留在这满目沧瘗的世上还有什么意义呢。”永生默默,后背上的凉意更甚了。灯光突然就灭了,耳边蓦然有一丝喘息的声音,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永生仍旧一动不动,他的思想已经进入混沌状态,不知道反抗也不想反抗。冰冷的手停留在僵直跪着的戚永生脖子上,没有动作,黑暗中喘息的声音渐渐重了,有滑腻粘稠的东西滴在戚永生的脸上脖颈中,散发着水的阴湿气息,这种气息曾经是他无比熟悉渴望的,永生手腕处的伤疤针刺般剧痛起来,他身体抖动了一下。一个潮湿的物体靠着他的背滑落,喘息的声音渐渐低弱。
戚永生摸到地上滚落的蜡烛,点着了去看倒在地上的物体,他的眼睛瞪大了:“余小姐?”不对,这个湿透了的女人不可能是余小姐,她有着与余小姐一样的紫色眼睛,一样的脸,但是她狠狠盯着自己的目光,阴鸷扃烈,这不是余小姐清澈淡然的眼神。还有,还有,她潮湿凌乱的长发掩着的眉梢眼角,透出来的阴厉,也非余小姐的神情。但是,这世界上既有如此相象的人吗?她是什么人?为什么出现在这黑暗的地下?她身上的水是怎么回事?戚永生心头一时疑窦丛生,也不知道该做什么,端了蜡烛呆呆第看着面前倒在地上恨恨看着他的女子,女子身上潮湿的水的气息不断地诱惑着他身体里的某种欲望,他往后退了两步,突而倒向地上。他手里的蜡烛再次滚跌,四周又陷入一片黑暗。
眼前有光与影子在晃动,戚永生眨了眨眼,醒了过来。他呼地坐起来,是他的房间,已经是白天,秋天的阳光明朗干净,在窗外的空地上铺了一地金黄的幻影。
“醒了,吃点东西吧。”女子的声音清柔地在他背后问候。
戚永生身体一下子僵直了,他有些不敢回头看那张熟悉的脸,昨夜的一幕幕电光火石般掠过他的大脑,他深深将头埋在两掌之间,他看到了母亲的脸,母亲的血,绝望重新在他清醒过来的大脑里徘徊,他再也不在意余小姐是什么人了,虽然他曾经对余小姐有过那么一些渴慕,那点渴慕是天边的一点蜃影,在悲凉的现实面前,终究将如春梦了无痕迹。他们,始终是陌生人。
“对不起,余小姐,我对你没有任何恩惠,你不须为我做什么。我欠你的,是一条命,你要就拿去。请你离开这里,我只想和我母亲安静地生活。我父亲他死了,12年前就死了,你要的地图我们这里没有,我母亲也不知道什么,请你不要再打扰她。”戚永生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
屋子里没有声音,只有几缕溜进窗的阳光散落在空气的尘埃里。永生看着那些阳光,眼里渐渐盈了冰凉的泪,他并不是个坚强的人。
一只手轻轻覆上他的眼,掌心的温暖荡漾着他熟悉的冷香气息。戚永生伸出双臂,死死抱住面前的人,就象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一株希望的长藤。
“吃点东西吧。你母亲等着你。”仍是清柔的声音,怀里人温热的气息萦绕在戚永生的身体周围。就似从来就没有离开过他。永生浑身一震。
湘妃竹的帘子放下来,遮挡住了外面的光线,屋子里有些暗,暗影里的三个人眼睛里有着晶莹的亮。戚永生的眼里是异样的惊喜,余小姐眼里不知道是喜是忧,只有一个人是光彩夺目的,戚永生的母亲。仍旧穿着一身白色洋装的母亲,倚在一张春秋榻上,一扫昨夜的苍白,脸上鄢着淡淡的红晕,眼睛里闪着晶莹的光。
“阿生,你瘦了。时局不好,你以后要照顾好自己。”母亲望着戚永生,眼里的忧忡也闪着光,声音却很软弱。戚永生过去,握住母亲一只手,象小时候那样蹲在榻旁,母亲的手掌微凉,永生想自己以后一定要呆在母亲身旁,照顾她,不再逃离。他心里为自己昨天夜里的行为羞惭,居然以为母亲死去了,胡思乱想。
坐在对面的余小姐似乎有些话想开口,嘴唇动了动,终于还是沉默地看着这幅母子相依图。戚永生看了她一眼,无声地求她不要在这个时候提父亲的事,母亲身体很弱。余小姐看懂了永生无声的语言,微微扭头,再回头时,眼里的光暗淡了许多。永生觉得有点愧疚,毕竟她曾经多次帮助过自己。昨晚的事虽然还没有弄清楚,他能够与母亲相聚,一定还是余小姐帮了忙的吧。他又想:等母亲身体调养好了些,再提父亲的事吧。那幅地图,他也会尽量寻找。回到周庄,才一个夜晚半个白天,就发生了这么多离奇怪异曲折的事,戚永生脑子里还是有些乱。昨夜那个一身水的女子是余小姐吗?母亲没有死?那些血?母亲冰凉僵硬的身体?
望望余小姐光洁的脸,明净的目光,永生迷糊了。母亲的手掌轻轻从他手里抽出去,对着余小姐微笑:“余小姐很漂亮,永生有你这样的朋友,我很高兴。”
余小姐也微笑:“戚夫人过奖了,夫人的风采是我所未见。夫人的画作,那些兰花图,即使我这样俗人的眼光,也看出了清奇不凡。”
“涂鸦罢了。阿生我就托付给你了。请帮我送阿生到他,杜....那里。谢――”永生母亲声音越来越低,身子也渐渐滑倒。戚永生大惊,抱住母亲的身子,触手处渐渐冰凉僵硬,将脸贴到母亲嘴边,已经没有了气息。他骇然地摇撼着母亲的身体,大声叫着:“母亲!母亲!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永生,节哀吧。戚夫人,她,她已经油尽灯枯。”余小姐走近叹息着。
永生闻言放下母亲的身体,紧紧抓住余小姐的手:“昨天晚上是你救她的,是不是?现在你快救啊,你一定能救回她的,是不是啊?”他呜咽,浑身颤抖。
余小姐轻轻拥着他的肩,苦涩地说:“永生,我不是神仙。我昨天在那地道发现你们时,戚夫人体内的血快流尽了。我发现她心脉还没有断,就用云南的一种草药吊住了那口气,你们母子也算,算是见了最后一面了。”
戚永生松开余小姐,转身又抱住母亲的身体,久久凝视,眼前一黑,栽倒在春秋榻上。
梦里一只温暖的手轻抚着手腕上的疤痕,一个声音忽远忽近在耳边呢喃:“书房里你看到了什么?”
“你看到了什么?说出来,你就不痛了。说出来,所有的问题就解决了。”
“说吧,说.....”
再一次醒过来,戚永生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胸口也不痛了。他试着挪动了一下身体,慢慢坐起来。屋子里没有人,淡淡的月光仍旧从闭着的窗缝里投泻在窗下的空地上,那光芒永生再也熟悉不过。又是夜晚了,永生往后一仰,想再倒下继续睡觉,他的身体也许不需要睡眠,他却希望自己能够睡过去,头脑一清醒,那些痛苦的,疑虑的,忧烦的,恐惧的,等等感觉就会纷至沓来,纠缠着他。
在他准备躺下的瞬间,瞥见一样物事:窗子下面的月光里,一朵蓝色的花孤清地凝视着他,闪着荧荧的光。是那朵余小姐当初遗落在婉儿家花园里被小翠拣到的花钗。永生记得自己将这朵花钗还给了余小姐,现在它怎么落在他的房间里呢?是余小姐遗落的么?永生下了床,拾起那花钗,这些时日经历的事再次不可遏制地在他脑子里一幕幕重现,最后定格在春秋榻上母亲失去血色的脸上。戚永生不自禁地抽噎了一声,他已经没有母亲了,在这个世界上,婉儿与母亲这两个最爱他的人都死了。他现在只有余小姐陪着了,想到余小姐,永生脑子一下清醒了许多,摊开手掌,花钗的颜色似乎变深了,成了一种晶莹的紫,象上海舞会那夜月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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