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睡觉突然发抖模糊的能听到家人的morphvox pro声音模糊下床想喝醉的感觉现在正常了这是咋回事

不是某公司广告,谢谢。
真没太监,全文完结 ,欢迎大家关注我的公众号魂艺·十个草人文/芥末(1)不太妙,我好像救死了一个人。上山采药的陈魄瞪着眼前的尸体,心里想到。眼前这位可怜的老百姓躺在地上,吐着血和白沫,两眼已经翻白了,他光着脚,身上的衣服全都烂糟糟的,估计是刚被山贼洗劫了一番,银两自然是全都没了。陈魄先是听了听他的心脏,没听出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死了。他拧开小竹瓶,竹瓶里还有一半的牛眼泪,他伸进手指沾了一点,涂抹在自己的眼睛上。然后继续看着眼前的人,一层蓝蓝的丝线交织状薄雾覆盖在那人的身体上。看起来还有救。师傅教导他不能见死不救。陈魄听说过一种心脏复苏的手法,他把双手放在那人的胸口,深吸一口气,用力按了一下。只见那人从嘴里飙出了三尺血,四肢抽搐了一下。然后那层薄薄的灵魂渐渐从他身上浮了起来,即将离开身体。不太妙,我好像救死了一个人。陈魄心想。他立即从另一个竹罐子里沾了一点胶状液体,一把捏住死者的灵魂,重新又将他粘在了身体上。以他的手艺,暂时是救不活他了。陈魄决定将他拖回去让师傅想办法。(2)“师傅——”陈魄在门外喊了一声。师傅从破旧的草屋里钻了出来,他低头瞄了眼眼前的尸体,吼了一声:“你怎么又捡奇奇怪怪的东西回来了?我教你采的尸草呢?”陈魄甩了甩累瘫的双手,吐了吐舌头,“师傅,这人快死了,救救他吧。”师傅叹了口气,“你啊你,每次活人都快被你救死了。拖进屋来!”那可怜人被陈魄拽着腿拖进了屋,脑袋还撞了乱石堆成的门槛一下。陈魄放下身体。师傅把了把脉,检查了全身。“这人完了,五脏六腑坏了不少,估计就算救起来也活不了多久了。”师傅说。陈魄嘿嘿一笑,“师傅,动手吧。”师傅又撵了撵花白的胡子,从屋子里拿出了命梭子和转魂盘,然后沾了点米饭和牛眼泪混合而成的速灵胶捏住了那人的魂魄,将魂魄的丝头绕在了命梭子上,梭子两端各出来一条细细的丝线,那便是一个人的魂芯。师傅使了个眼神,陈魄便屁颠屁颠地搬来了一个木桶,打开。木桶里有一堆细粉,这是由骨灰和尸草烧成灰后混制而成的手粉。在抽取人的魂魄前必须沾一手这种粉才能触碰人的魂魄。师傅沾了一手魂魄,只见那命梭子在他双手之间飞快的来回滑动,很快,那层丝状交织的魂魄就被抽取了出来,浮在半空。师傅将魂芯从命梭子两端取下,那魂芯自动缩进了魂丝的中间,魂丝收成一团,将魂芯裹在了最里面。师傅又将魂团子放在了转魂盘上,叫陈魄在一边转盘子。魂团子在师傅手上如陶泥一般变化成各种形状,师傅一用力,魂团子越缩越小,最后变成了一个小人的形状。陈魄自觉拿来了一个小草人,师傅比对了一下,魂团子还是稍微大了点,他又压了压,正正好好了。师傅取起魂团子,和草人比对好,用力一拍。魂团子就进入了草人的身体里。(3)半个时辰左右,草人活了过来。“大胆山贼,见钱眼开,草菅人命,看我今天不好好收拾你们!”刚起来,草人就大喊了一声,像是还沉浸在死前的回忆中。“别吼了!”陈魄吼道,“人都没了。”草人看着身形巨大的陈魄,以为自己见到了山神,连连下跪。“别跪了,虽说你这条命是捡回来了,但毕竟身体也没了。”“啥身体没了?”草人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体,呜呜哇哇大叫了起来,“怎么回事?我的身体,我的身体呢?”“你的身体,师傅烧着呢。”陈魄说着往前一指,前方燃气一座火堆,灰一片一片飘到他们面前。草人哭喊着跑了过去,眼睁睁地盯着自己的身体被烧成灰烬,传来一阵阵尸臭。“别哭了,你的身体是被山贼打成渣了,若不是真的不能用,我也不会把你塞进这草人里面啊?”师傅对着草人说道。陈魄握着草人重又进了屋。“你的意思是说我死了?”草人问。“身体是死得不能再死了,不过好在我捡回了你的魂。”草人转了一圈,看了看自己的新身体,“我身体就算没用了,怎么也比这坨草好一点吧。”“你不懂,你的魂魄是师傅拿捏过的,这才能适应这具身体。我跟你讲,魂魄中有好几种颜色,其中有一种红色是生人的颜色,我看到你时,这颜色已经褪得差不多了。红色一旦没了,意味着你就不能寄宿在活物身上了,只能把你按在静物上……”“等等等,你说人话,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听到这,陈魄盘腿坐下,捏着下巴好好思索了一会儿,“准确来讲,我们是灵魂艺术家。”“你这解释也是够艺术。”“听我说完,很久以前,世间有一门手艺,能救世间万物,凡是有生命的,在魂魄归去之前,都能在我们这手中获得重生。后来就渐渐失传了,师傅说,懂这门手艺的现在就剩下他了,师傅也不跟我说为什么,就说这是一门不应该存在于人世的手艺。他称这门手艺为灵魂手艺,他自己就是一位灵魂艺术家,你懂的,艺术家嘛,脾气都有点奇怪的。”“所以你们就这样果断把我塞在这草人里面了,有没有设身处地地考虑过我的感受,你这样还不如杀了我呢!”“你不要污蔑魂艺,我的目标就是变成跟师傅一样的魂艺人。你别急,就算变成这样,你还是有机会回到生人的身体里的。”“怎么回?”草人跳起来问。“红魄没了,是因为你的身体挂了,但是只要魂魄还在,还是可以慢慢调养出来的,只要你的红魄够坚韧,还能再度移植到身体上。”“那你还把我的身体烧了!”“我们没条件储藏你的身体,不烧会发臭,被恶鬼附身就不好了。只能先这么办。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叫郝噩,本来是想上山打坏人去的。你们救我是作甚?”“不可不救,不救人,这门手艺就传不下去,你见过画家不画画的,书法家不写字的?”陈魄说。“坏人也救?”“这要问师傅,我看不出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师傅看得出。据说坏人的魂魄中会布满黑斑,但也不是一直都看得见,因为好人也有可能变恶。”“接下来你们准备拿我怎么办?”郝噩问。“不怎么办,你走也随你。但我建议你是留下来,好好养魄。他们都这样。”“他们是谁?”“跟你一样的人。”陈魄说完,一指仓库。(4)仓库四壁摆满了木架,架子上堆放着无数个草人,有不少草人悬挂在天花板上。“这草人的身体太脆弱了,你走了估计也是要被吹散的。师傅把救活的人都挂在了这里,好好养魄,我的任务就是每天晚上跟他们聊一会儿,让他们感受生者的气息,好让他们的红魄尽快生出来。”“这就是你为什么名叫魄?”“嗯,师傅在把我捡来之前就搭了这样一个仓库。自我懂事起,每一晚我都这么做。”“你就不嫌这些事无聊么?”郝噩问。“不会。只要我认真做,师傅早晚有一天会把手艺传授给我。”陈魄说。“陈魄,你今天怎么来得那么晚?”有草人问道。“陈魄,你看看我红了没?”“陈魄陈魄,今天有新段子吗?”“嘘——你们安静一会儿,没看到我带新人来了嘛?”陈魄说道。仓库里安静了一会儿,随后想起了欢呼声。“新人懂规矩吧?”“快讲讲你的故事吧!”“你们急个啥,也不先介绍一番?”“陈魄,带我出去。”郝噩不高兴地说道。“你怎么了?”陈魄问。“快点快点。”陈魄将郝噩带了出去,仓库里传出一阵失望的嘘声。“陈魄,你都知道他们的身份么?”郝噩问。“不清楚,大多数都是我来之前师傅做的,有些事,师傅不让他们讲。”郝噩很想点根烟,却只是叹了口气,“陈魄,你把我带身上吧,我不想跟来历不明的人在一起。”我也是来历不明的人啊,陈魄心想,然而未能说出口。(5)夜色黑了。陈魄偷偷爬起床,往里屋看了一眼,师傅睡了。陈魄偷偷打了一碗饭,准备出门。“小子,上哪儿去!”郝噩喊道。“嘘嘘嘘——”陈魄连连捂住郝噩的嘴,然而并没有什么用,郝噩又没有嘴。“你别叫,我去下就回来。”“去哪儿,带我去!”“哎呀,我说了你别叫。”陈魄没辙,带上郝噩出了门。不远的地方是一个小村庄,家家户户都灭了灯,只有月光能照清陈魄脚下的路。陈魄走几步,就探出脑袋望外瞧瞧。有一户人家养了一条狗,陈魄每次都要绕道走,还不能惊醒那条狗。陈魄摸索到一个小木屋下,往墙壁上扔了一块石头,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一个小姑娘,衣衫褴褛的,瘦骨嶙峋。见到陈魄,她阴沉地瞪了他一眼。“花子,我给你带饭来了,你饿不饿?”陈魄问。那小女孩也不说话,走过来抢过陈魄的碗,抓起一把饭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了。“你别急,慢慢吃。”陈魄蹲着,等着花子吃完。花子吃完擦了擦嘴,还是没说什么,回屋继续睡。陈魄捡起碗,麻溜地往回赶。“陈魄,那小女孩儿是谁?”郝噩问。“跟我一样,是个孤儿。据说是很久以前,有个恶霸来村里,强奸了村里的姑娘生下的,后来她妈妈也自杀死了。她就被人收养做了苦力。”郝噩听了,一时半会儿没说话。后来才轻轻冒了一句,“那孩子,味道不太对。”(6)每天早上,陈魄都会按照师傅的吩咐,不是上山,就是进村收集牛眼泪。牛眼泪,是魂艺人必要的材料之一。收集牛的眼泪说难也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让牛流眼泪唯一的办法就是吓唬它,那么壮一头牛,哪那么容易被吓到?陈魄就是那时候认识的花子,花子那么小的身躯,干得从来不是小孩子的活。花子一大早起来就要拉着牛犁地,不干完活就没饭吃。陈魄就偷偷摸摸地绕道牛的背后,哇的大叫一声,开始几次还能把牛吓出泪来,后来就没什么用了。每次都要换个法子吓唬牛。怪的是,花子从来没吓到过,每次花子都过来踢陈魄一屁股,赶陈魄走。不过看在那顿饭的份儿上,花子会留给陈魄一点时间。陈魄举起刀子,站在牛的面前挥舞威胁,一会儿把到架在牛脖子上,一会儿跳开换上鬼脸,在牛面前张牙舞爪。站在一边的花子噗哧笑了一声,这是陈魄第一次听到花子笑。他采了几滴牛眼泪,向花子道谢告别。花子总是不说话,没有人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这孩子身上有恶灵。”郝噩说。那晚之后,陈魄习惯把郝噩系在腰上。“你怎么知道?”陈魄问。“我闻出来的。”“我都师傅学了那么久都闻不出来,你行你咋不教教我呢?”郝噩不说。陈魄总觉得郝噩有哪里不对。回去的路上乌云密布,轰雷翻滚,一片有大事要发生的天气。郝噩突然犯困,连打几个哈欠。“这种天气,草人会发潮,你就会觉得困。”陈魄说。郝噩早已睡着了。(7)师傅躲在房里睡懒觉,陈魄升起火煮饭食,把郝噩放在一边晾干。然后跑去了仓库陪草人们说话,草人们都在睡觉,只有一个醒着。“陈魄,我最近感觉身上热热的,是不是夏天到了。”醒着的草人说。“夏天刚刚过去,现在是上山摘果子的季节了,整片树林都快变黄啦,阿呆。”陈魄说。“我不是阿呆,我是阿瓜,你个呆子,帮我看看吧,我总觉得身体哪里不对。”阿瓜说。陈魄抹了一滴牛眼泪,看到草人的身上淡淡浮现出红色。“恭喜你呀阿瓜,马上就可以回去看媳妇儿了。”陈魄说。“你少来,我媳妇儿早跑了。我倒是想看看你说的山林,一片片红黄红黄的,好久没见到了啊。陈魄,你放我下来,我要出去走走。”“不行,师傅不让。”陈魄说。“你天天带郝噩出去走,怎么也不带我走走,我感觉我要活了,你得找找可以让我附身的身体了,不行村外的那条狗也成,你总得带我出去看看人世吧。”“我问问师傅。”陈魄探出脑袋,唤了一声师傅,师傅没答声。陈魄便踮起脚尖将草人解了下来。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陈魄踩着泥地儿准备上山溜达一圈,顺便看看果子熟了没。“陈魄,你早就应该带我们出来瞧瞧了,我现在感觉小心脏跳得贼快,这才是活着啊。”阿瓜说。“师傅不让,说危险。”“我现在就感觉自己特真实,好像丢失的记忆也一点点回来了。”“真的?”“真的。”“那太好了。你是什么人?”“我记起了明晃晃的刀子在我手上乱转。”“原来你还是名大侠呀!”“周围的人在我身边一个个倒下,我记起了……记起了鲜血飞溅,小孩子躺在我的脚底下……我……我叫柯九镇,是一名……杀人犯。”陈魄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啪嗒啪嗒往回跑。“小子,你知道吗,鲜血的味道?”“你别说了!”“啧啧,那味道,滴在嘴里甜在心里,比你说的那柿子的味道可甜多了。”红魄显现后,魂魄就不容易附在静物上,魂魄最容易寄生在就近的活物上,如果意志不够坚韧,身体就容易被强占,不过一旦进入活物的身体,魂魄就不能凭自己的力量出来了。陈魄想起师傅的叮嘱,陈魄现在不可以慌。“我现在可想起来了,十年前,我就是江湖上十恶不赦的杀人魔鬼,十恶人之一,在一次酒会中被陷害,一场大火,夺走了我们所有人的命。”“阿瓜你别胡说,师傅可以看出谁是坏人,他不会救恶人的!”“我不叫阿瓜,我是杀人犯,但我不是欺诈师,我不说谎。说不定你师傅就是个恶人呢?你准备怎么做,烧了我吗?烧了我,你岂不是跟我一样是杀人犯了吗?”“师傅有办法治你。”“师傅师傅,你就会哭着叫师傅,你有靠自己做成过一件事吗?没用的东西。”不能听,不能让恶魂有机可乘。陈魄跑得匆忙,没有留意到树林里的异响。一股黑风从林中吹来。“停下!”柯九镇大喝一声。树林里窜出一个人,披着一条破烂的麻布,膝盖跪地,如野兽一般向陈魄爬了过来。他的脸被麻布裹住了,看不见。“虽说我杀人不眨眼,我还是念旧情的,本不想占你的身,但对不住了,小子,我不这么做,咱俩都得死。”柯九镇说完,陈魄手里的草人就像塞了一根炮仗,草杆四处飞散。有股意识冲撞在陈魄的脑袋里,陈魄丢了自己的意识。昏倒前听到婴儿般的一声嘤咛。(8)陈魄是被郝噩叫醒的。醒来时,他的眼前一半是黑的,四周一片空旷,树叶沙沙作响,怪人不见了。地上散落了几根稻草。“陈魄,发生什么了?你的眼睛怎么了?”郝噩问。“阿瓜呢?”陈魄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嘴里闻到一股血腥。“什么阿果阿瓜,我闻到这里的味道不太对,过来时你就晕倒在这里了。”陈魄的眼睛仿佛被利爪抓过一般,阵阵刺痛。山下的村里传来狗叫,经久不息。随后一声呜咽,狗不再叫了。陈魄下山时,发现狗躺在山道上。陈魄抱着狗回家,打算让师傅救救。回去时,师傅已经等在门口,观望天象,捻着胡须。见陈魄瞎了一只眼回来,叹了口气,“陈魄,你这个不听训的孩子。以后这种事不准再做了,最近湿气大重,我看即将有大事发生。”“我不要紧,师傅,先救狗。”师傅瞄了一眼狗,“死绝了,没救了。陈魄你过来。”陈魄低着头过去,准备挨训,谁知师傅一手蒙住了陈魄的嘴,陈魄闻到一股酸腐,又晕了过去。陈魄的身体不能动弹,眼睛也见不到光,只听到师傅的声音在耳边呢喃。“陈魄啊,魂艺流传至今,只剩我们一支,你知道为什么吗?魂艺是逆天之术,学习魂艺必受天谴,然而我们魂艺人也有自己的处世之道,即使世道艰难,逆天而行,也是有自己的规矩的,这是手艺人的操守,这手艺可以改命,也可以灭世,全凭你一念之差。如今你瞎了一只眼,这就是天命,为师就赐你一只眼。魂艺人要看到魂魄,一般有两种法子,一种就是涂牛眼泪,还有一种就是移植狗眼。狗可以见到魂魄,但是记住,从今往后,你将饱受鬼魂纠缠。原谅为师的自私,即便你未来的道路上饱受磨难,为师也要你将这手艺传承下去,只是时候未到,我绝不能将这手艺轻易传与你。陈魄啊,原谅为师吧,愿你的善心,能将你解救与水深火热……”陈魄睁开眼,他闭上一只眼,看到周围黯淡无光。陈魄明白,狗是色盲,无法看出凡人严重的世界。陈魄想叫一声师傅,发现师傅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面色红透。他摸了摸师傅的额头,很烫。师傅的脖子冒出浅黑斑,他掀开师傅的衣服,黑斑布满全身。(9)“你师傅救助恶人的魂魄,这就是恶果。”郝噩说。陈魄一把抓起郝噩,“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才不是抓山贼去的是不是?”郝噩哼哼苦笑,“现在也瞒不了你了,我本是一名方士,受命来此捉拿你们魂艺人。”“我们这手艺究竟是犯了什么罪了?”“也不全是罪,只不过你们身上藏着不死之术。陈魄,这世间的险恶不是你这未出世的孩子所能想象的。这里已被阴气所罩,大难临头,陈魄,你救我一命,听我的话,走吧。”“我不能丢下师傅,还有仓库里的草人,还有花子。”陈魄说。“陈魄,有时候你要放下你的善。鬼怪来了,这里所有的人,除了你之外都是因果轮回。世间有种鬼怪,叫做食恶婴,以恶人魂魄为食,食尽人间十罪便化身为人。知道十罪是什么吗?”“是什么?”“杀生之罪、偷盗之罪、奸淫之罪、妄语之罪、涂饰之罪、贪饮之罪、贪声之罪、贪睡之罪、贪食之罪、贪财之罪。十恶人虽不是都有交情,但都是这十罪之主,所以才并称十恶,他们分别是杀人狂魔柯九镇、极窃神偷吴沉、大盗韦琐、欺诈师邱雷苹、世间妓白玉莲、不醒高人陈弥、御用琴师东梁音、名术师左进的大学徒——名字忘了、大堂厨官刘雪臣,京城首富罗宝元。你知道他们现在在哪儿吗?”“阿瓜说他是柯九镇,其他人我不认识。”“他们全都藏在仓库里。”郝噩一指仓库,“待他们生出红魄,食恶婴就会来吞掉他们。你师傅得了这怪病,算是报应。跟我走,我有地方收留你。”“我不走,走了没人照顾师傅,也没人给花子送饭。”“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花子这孩子来历不明,食恶婴最容易寄宿在孩子身上,别管花子了。”“我不。”陈魄给师傅敷上湿毛巾,等待师傅的热度褪去。然后又风风火火地蹦跶到仓库里,郝噩也跟了上去。“咦?阿瓜呢?”有草人问。“阿瓜它……”“死了。”郝噩打断陈魄。草人一阵骚动。“你们一个个都把自己的真实身份报出来!否则就魂飞魄散!”郝噩叫嚣道。“阿瓜究竟发生什么了?”有草人问。“你们的阿瓜原是杀人狂魔柯九镇,被恶灵盯上了,附身在陈魄身上,但还是敌不过,被恶灵吞食了。你们也一样,我知道你们之中还有九人是十恶。招吧。”“话虽这么说,可是我们都没有生时的记忆了啊。”“没有啊,我记得我原来是隔壁村过来摆地摊的,一不小心跌河里淹死了。陈魄,还是你把我捡回来的呢。”“我也是陈魄捡回来的,我是前年被泥石流淹死的小翠啊。”郝噩点了点草人的数量,共十三个。除去有记忆的四个,剩下九个恰好是失忆者。(10)“陈魄,你想救你师傅,还是救这九人?”郝噩问。“你怎么能确定这九人就是十恶呢?”“你跟他们说话,待记忆回来了,总会露出马脚。但你要千万要当心其中的一个,欺诈师。”“你要我套他们的话,帮他们回忆生时,养出红魄吸引食恶婴过来?”“正是,你师傅生的怪病是因为他承受了逆天改命的恶果,把这九人打回地狱,你师傅才能获救。”“可是食恶婴吞了这九人的魂魄便会化而为人,危害世间,到时候怎么办?”陈魄问。“我怎么说也是一名方士,只要我能活下来,便有办法收拾它。”郝噩说。陈魄看了看时辰,“到点了,我要给花子送饭去了。”“我跟你说了,别管那孩子了!”“不可以。”没了狗叫的小道似乎比平日里更漫长了。这下陈魄再也不用绕道走了,移植了狗眼,白天视力虽然变差了,但是在夜里却看得更清楚了。青蛙扑通扑通跳进河里,他能看得一清二楚。陈魄照常往墙上丢了几块石头,门开了,花子探出脑袋。陈魄看清楚了,花子的身后,爬着一个巨大的婴儿。(11)这食恶婴如一团黑色的影子,将花子裹在身下。花子像没事似的接过饭,然后抬起头困惑地瞄了陈魄一眼就低头继续吃着。陈魄的心脏像是要跳出胸口,食恶婴嘴巴微张,笑容诡异,瞪着深不见底的大瞳仁紧盯着自己,似乎立马要过来将陈魄含进嘴里舔舐。但是食恶婴一直没有向陈魄袭击过来,这反而令陈魄更感到恐惧。花子一吃完,陈魄就夺命似的往回跑。“郝噩!”陈魄磕磕绊绊地跑进屋,“食恶婴就在花子身上!”“我早跟你说了你不听。”“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救花子。”“如果我身体还在的话,倒是可以试试。不过你也不需要太紧张,食恶婴未成熟之前只会吃有罪的魂魄。你也看见了,它并没有攻击你。”郝噩说,“陈魄,你现在能做的,就是找出剩下的九个恶人。”这是陈魄现在的唯一选择。陈魄在师傅的病榻前跪坐了一夜,以前看不清的,现在看得更清楚了。师傅的魂魄孱弱地附着在身体之上,与其他魂魄不一样的是,师傅的魂魄是破了洞的渔网,残缺不堪,红魄暗沉在这魂魄之中,阴晴不定,好像随时都要破灭的样子。陈魄不敢松懈,害怕一闭眼,师傅的魂魄就飘走了。他用米饭和牛眼泪混了一盆速灵胶,从师傅的印堂穴抹到两侧的太阳穴,顺着两侧涂抹到脚心,再涂抹到大腿内侧,以此暂时地禁锢魂魄。随后他又烧了点尸草,烧成灰后洒在师傅身上,尸草用以补魂,让孱弱的魂魄得以存续。做完这些后,陈魄才能暂时安心地小睡一会儿。就如人的身体结构一般,魂魄也有它自己的构造。人的魂魄由魂丝织成,魂丝的紧密程度代表魂魄的坚韧程度,如外衣般遮盖在人的身体之上,所谓魂艺就是打乱魂丝的形,重新拿捏以适应不同的活物死物。红魄在心脏处,连接活身与魂魄;魂芯在魂魄中心,代表魂魄的存亡;魂魄的深浅体现性格脾气。师傅的魂丝虽散,但是颜色颇深,可见其执念之重。还有代表一个人罪恶的黑魄,起初会位于印堂主,随着罪孽的加重,会渐渐蔓延到全身,最终将整个人都吞噬。这是以前陈魄涂了牛眼泪也看不清的,因为黑魄过于隐秘,而现在,他能看得一清二楚。师傅魂魄的印堂处,有一点深深的黑魄。(12)第一夜。很奇怪,陈魄看那九个草人的时候却觉察不到黑魄。陈魄蒙上右眼,集中注意审度,却还是什么也看不出来。如果他们本身为恶,怎么又会不露黑魄呢?陈魄回想柯九镇被食恶婴吞掉时的情形,柯九镇就是在红魄养成之时逐渐恢复记忆,食恶婴也是在那时出现的。即是说黑魄极有可能在记忆恢复的同时生成。陈魄决定带阿呆进村里走一圈,感受生者的气息能助长红魄的生成,然而记忆恢复后的草人说不定也会附身于人,郝恶在陈魄身上画了一道符咒以抵御恶魂入侵。“陈魄,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居然带我出去看星星逛大街?”“阿呆,平时你和阿瓜感情最好,我想问你一件事,你最早的记忆停留在哪里?”“十年前,从我变成草人开始。”“你为什么不离开?”“实不相瞒,我也想溜,想品尝美味的姑娘,但是这种身体有什么用?我感觉自己像是被下了一道符咒,不能逃跑,一逃跑就要出事,这种恐惧时刻暗示着我。陈魄,你的怀疑我懂,我看了你十年我能不明白?十年,就像一瞬间一样。这种枯燥的日子我受够了啊,我跟你讲,后果我不管,但是你要多带我出来玩!活着嘛,让自己开心最重要!”阿呆侃侃而谈,突然大喝一声,“停下!”陈魄机警地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在那边。”阿呆用手指了指附近的一座小屋。陈魄悄悄地朝小屋接近,紧闭的窗口透出点点烛光,陈魄贴上耳朵。听到了里面传来女人的呻吟声。“里面有女人病了?”陈魄问,“难道是食恶婴干的?”“陈魄,你把我抬高点,待我细细观察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阿瓜靠到床前,撩开一道小缝往里望去。陈魄感到手里冰凉的草人渐渐有了温度,红魄在草人的胸口开始显现。“阿呆,你到底在看什么?”“看人命关天的大事。”“阿呆,够了吧。虽然说不出具体原因,但我觉得你是在忽悠我。”“不行了,我憋不住了。陈魄,你小虽小,但那活儿总归是能用的吧。”草人的印堂上一点黑魄忽现。阿呆转过身,向陈魄扑了过来。陈魄只感觉脑门麻了一下,跌倒在地。附身不成的阿呆也被弹到了两米开外。阿呆爬起来,“你小子,身体被做了什么手脚?”“你是谁?”陈魄问。“我叫韦琐,器大活好,采花大盗。看见女人就要上。”韦琐蹦跶到窗口,想用自己无力的双手敲开一条缝钻进去,附里面男人的身。陈魄上前,一把抓住草人,往花子的木屋开始跑。“陈魄你把我放开!”“对不起了阿呆,不这么做师傅就会死!”陈魄往木墙上丢了一块石头。门刚开一个缝,陈魄就把阿呆扔了进去,拔腿就跑。木屋里传来一声尖叫。(13)郝噩留在屋里照看师傅。陈魄没精打采地推门进来了。“师傅,好一点没?”陈魄暗搓搓问道。“黑斑消了一点,那个草人呢?”“被吃了,是个采花大盗。”“奸淫之罪,死了不必惋惜,陈魄,不要有愧疚心。”“嗯。”陈魄浑浑噩噩,用破脸盆从井里打了盆水。月色下,他看到脸盆倒映出了自己魂魄,印堂上若隐若现有一黑点。他擦了把脸,黑点又看不见了。“陈魄,你若是要救你师傅,就必须要走上这条道路!”屋内的郝噩喊道,“善恶轮回,这世上没有谁的手是完全干净的!该进地狱的就让他们下进地狱!你是这魂艺的唯一传人,若是踏出了第一步,就往前走吧!”陈魄呆坐了一夜,他明白,从此往后,必将有噩梦和鬼魅相伴。(14)第二夜。“陈魄,你告诉我,阿呆去哪儿了?”阿三问。“阿呆他找到了身体,已经离开这里了。”郝噩替陈魄答道。“你前几天还说有恶灵要吃了我们,真是滑稽。”阿三这个草人虽说干瘦,却是习惯大腹便便地走路。“十罪里面有两个是大胖子。”郝噩蹭到陈魄耳边偷偷说道,“贪食之罪的刘雪臣和贪财之罪的罗宝元。”陈魄从村里偷了一只鸡炖了摆在阿三面前,没什么反应。陈魄和郝噩觉得即便草人失去了记忆,但还是会对相应的刺激产生反应。阿三对鸡没有任何反应。陈魄本还想用几个铜钱试探一下,可惜他们几乎没有一毛钱。“换个角度思考下嘛,那就说明他是罗宝元。”郝噩正说着,一回头阿三竟然不见了。陈魄啃着鸡满屋子地寻找阿三。在里屋,阿三正从一堆破衣服中钻出来。这衣服原来正是从郝噩的身体上扒下来的。“这衣服上有味道。”阿三说。“没洗当然有味道。”陈魄说。“不是衣服上面的味道,是衣服透露的味道。”阿三说,从衣服里面翻出一个钱袋,“陈魄,你知道吗?最近我们都感到有点奇怪,好像被封印的大门被渐渐打开了。嗯……我懂了,这衣服上,有京城的味道。”阿三从钱袋里扔出一个个钢蹦儿。“这钱的味道不正,不义之财。”阿三说。红魄生。黑魄显。“阿三,你是什么人?”陈魄问。“十年前的京城首富。”“你,干过什么坏事吗?”陈魄问。“凡是财物必有肮脏之处,只不过是脏的程度而已。陈魄啊,你要是把我移植到人的身上,就给我找个有生意相的,面圆耳肥那种,有财气。当然,如果有这个机会的话。”罗宝元说着陷入了深思,喃喃自语,“十年前是发生了什么呢?”“鸿门宴。”郝噩不知何时进了里屋,开口道。“对,肮脏的鸿门宴。不少人还是我动用财力找来的,我没记错的话有皇帝的御用厨师刘雪臣和御用琴师东梁音,还有那个名妓白玉莲,你到了我这个地位就知道,人脉,才是真的财源。可是为的是什么呢?”罗宝元一副头疼的样子。“我知道。”郝噩说。“你从京城来的?”罗宝元问。“一名方士,给皇帝炼药,混口饭吃。”郝噩说。“啊,想起来了,那药是不死丹药。皇帝为了庆祝丹药炼成请了许多达官显赫。”罗宝元说。“十年前我还是名学徒,虽没有参与其中,但也略知一二。那场宴会不是为了庆祝,而是为了炼药。”“你是说,不死丹药要在现场炼?有意思,可是后来怎么失火了呢?”罗宝元困惑道。“不,是拿你们十个人的尸骨炼不死药。”郝噩冷冷地说。屋子里一片安静。“你们别这么看着我,我不是在跟你们讲鬼故事。”郝噩咳了一声说,“传说,食恶婴吞了十罪就能化身成人,这人拥有不死之身,永生不老。皇帝想当然地认为把十罪的尸骨炼成丹药,就能拥有不死之身。所以他叫人花了2年时间,在世间找出十罪,并将他们聚到一起。”郝噩说,“后来这计划泡汤之后,上头就让我找其他法子,这法子就是从你们魂艺人身上找到不死之法,谁知道十年前的十罪居然没有死……陈魄你别多想啊,我就一江湖骗子,混了一小方士的名骗口饭吃。”“哈哈哈哈!”罗宝元突然大笑,“什么妖魔鬼怪!来呀,让它来吃我啊!哈哈哈,你那钱也是不干净,想必揽了不少脏活吧?”“上头发下来的钱,干净不了。”郝噩笑了一笑,“你听,鬼怪来了。”屋外传来婴儿的啼哭。(15)罗宝元慌了,“陈魄?”“……”“真的?”“……”“呆瓜两家伙都完了?”“一个是杀人犯,一个是强奸犯。”陈魄说。“小子诶,我们怎么说也有十年交情了。这样,带我逃走,回头也带你过过好日子。吃什么青菜白饭,鲍鱼海参山珍海味带你尝个遍。”罗宝元说。“……”“我说真的!”陈魄聚眉凝目,望进罗宝元的魂里,“你说,世上的钱都是脏的,我却几乎没见过钱,也不知道钱有多少种面额。你赚的钱,全都是脏的么?”罗宝元印堂上的黑魄开始游向周遭,分裂似的从青蓝色的魂魄中浮现出来。“你们很奇怪,生出红魄就完全变了另一个人,阿瓜不是阿瓜,阿呆不是阿呆,阿三也不再是阿三。师傅说,因果都有报,师傅因为救了你们而卧病不起,如果你身上有恶,那就是你应该偿还师傅的……”罗宝元慌慌张张地逃出门,陈魄跟上去。门外,花子披着破抹布跪在地上爬行,她身上的食恶婴比上次见到的又大了一圈。食恶婴依然对着陈魄诡异地笑。罗宝元大叫着救命,食恶婴撅起嘴,倒吸一口气,罗宝元腾空而起,停在半空。魂魄离开了草人的身体,化解成一根细长无比的丝线。这根魂丝连着食恶婴的嘴,一点点被它吞了进去。草人犹如被风吹散,落地消逝。花子慢吞吞地爬了回去,怪的是,食恶婴的嘴脸仍然正对着陈魄,更像是被花子拖回去的。任陈魄怎么叫唤,花子都没有回应。(16)黑魄在陈魄的印堂上挥之不去,陈魄搅了搅脸盆里的水,倒映出来的黑魄如漩涡般要把陈魄吸进去。“陈魄,你怎么了?”郝噩问道。“……”“陈魄!”“啊……我……我没什么。”陈魄倒掉水,回屋。“你怎么跟喝多了酒似的浑浑噩噩的。”郝噩说,“你喝过酒么?”“酒是什么?”“我就不信你师傅滴酒不沾。”郝噩找遍了整个屋子,没找到酒。为什么自己脑门上会出现黑魄?陈魄心想。他给师傅检查了身体,师傅身上的黑斑又淡了一点。师傅曾说这世上好恶难辨,陈魄现在有点明白了。就算明知道自己是在将恶人送回地狱,就算知道那都是和他相伴了十年的伙伴,就算知道他这是在救他师傅,然而他还是感到了罪恶感。如果黑魄出现在他身上,那他是做错事了吗?这时,在仓库里,有两个草人同时现出了红魄。(17)第二夜。仓库里,一个草人伸出手,巧妙地打开了背后的死结,从吊绳上摔了下来。“你要去哪儿?”另一个醒着的草人问。“就是想这屋子我住了那么久,都没翻腾过,挺可惜的。”“我知道你是谁了,极窃神偷吴沉。”“你认识我?您哪位?”“老夫的虚名不提也罢。十年轮回,看来这次谁都躲不过了。”吴沉不再搭理那老头的神神叨叨,用尽全力推门,出了仓库。外面,陈魄早已睡着了,灯没有熄。对着这破屋,吴沉有点失落,因为这破地儿没啥好偷的。你说他偷嘛,吴沉也不贪财,他只是对这世间的一切都有一种偷窥欲。吴沉刚刚复苏的直觉还是很敏锐的,他一眼就瞄见了师傅睡的屋子里的床底下的一个三层柜的第三层柜子上了锁——整间屋子里唯一的一把锁。吴沉也不急着进屋,他在屋子里溜达了一圈,从厨房里的刀具架上拆下了一根生了锈的铁丝。然后不慌不忙地溜进师傅的房间,钻进床底下。挂锁的锁孔早已被生锈粘上了,他用铁丝用力捅了两下。实际上,这锁就算用原配钥匙,也是打不开了。只有吴沉能打开,吴沉对自己的技术还是颇为得意。锁开了,吴沉钻了进去,床底下一片昏暗。吴沉伸出手摸索,除了几张皱巴巴的纸片,吴沉什么也没摸到。吴沉抓住纸张,从床底下钻了出来。“你干嘛呢?”吴沉吓了一大跳,手中的纸片散落一地。(18)陈魄捡起纸片,纸片又黄又旧,上面潦草着写着字。这是一封被撕毁的信件。陈魄不识字,吴沉更不认识。陈魄拎着吴沉,叫郝噩把信拼了起来。信上的内容斑斑驳驳,难以辨认,郝噩也是将就着念:师傅,曾经你教我,魂艺是门被诅咒的手艺,如现身于世,必有大难。然世人以琴棋书画为艺,唯我们以捏魂修人为艺,魂之艺,可纳天地无穷。即便这手艺不能随意传人,我也要世人铭记,世间所有艺术都不如捏魂修人之艺。魂艺乃大艺,我要让世人都敬仰魂艺。今受皇帝之邀,于三日后赴宴。魂艺即将现世,孰对孰错,后见分晓。陈弥“原来陈弥是你师傅的徒弟啊。”吴沉说。“你认识他?”陈魄问。“一个整天醉酒说胡话的人,原是京城的一名野医生。在京期间,经他救治的人没有一个不好起来的,说起来也是个奇人。就是他这医术从不外传,也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救活人的。”吴沉说。陈魄从来没想到自己还有一名师兄,师傅说魂艺只能独传,也是,陈魄也是陈弥消失后才收的徒弟,而这位师兄现在正藏在六个草人之中。陈魄和郝噩听吴沉吹了一夜的牛,什么他曾经偷遍世间万物啦,什么珍物宝贝他都不屑偷取,他偷的是秘密,十年前他赴宴偷取一个秘密,然而这个秘密他致死都未能偷取出来。可笑的是,这个秘密他现在才明白过来,那个宴会就是想让他们所有人都死。等到天亮,食恶婴还是没有出现。郝噩说,食恶婴消化一个恶魂,需要一夜。(19)陈魄推开仓库,已经有一个觉醒的草人在等着他了。“你终于来了。”草人说,“嘘——我有事要单独跟你谈,找一个没人的地方,有关你的师傅和你师兄。”醒来的人是御用琴师东梁音,自称是陈弥的生死之交,当年他听不到声音,就是陈弥取出了寄生在他魂魄中的食音鬼才康复,后来每次一起,他们就谈论艺术。东梁音拥有绝好的听力,能听到凡人听不到的声音。当年十恶被下药昏迷,他虽然身体不能动弹,但仍然能听到外界的声音。十年前,陈魄师傅为了救下陈弥,独闯鸿门宴,然而十人的身体都被撒了药,表面皆毁,身上被裹上层层布条,辨不清谁是谁。陈魄师傅索性抽走了所有人的魂魄……“唯独我不明白的是,我一生致力于乐艺,痴迷于各种妙音,这一点怎么就成了恶?陈弥跟我说过,大罪者莫过于痴,我不懂你们的手艺,一个人的善恶能用眼睛看得出来?那你给我看看,我的恶在哪里?”陈魄定睛看,东梁音的印堂上竟没有一点黑魄。“陈弥跟我说过,一个大恶的人是看不出恶的,因为大恶之人根本不会觉得自己恶。他用眼睛看出的恶是因为罪恶感,然而凡人之中,谁能一生无愧于心?若非要说的上恶,我想我的罪莫过于太专注琴艺而藐视了他人的存在,我的罪是痴,大罪莫过于痴,大恶莫过于无恶。陈魄,这十年来多谢你的照顾,然而无琴的人生与我而言乃是一片虚无。”“我的师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陈魄问。“一个醉生梦死之人,一个看不清洞不穿之人,一个心怀大志却沉醉于世的痴人。陈魄这是你师兄的话,你要好好记住:善非善,恶非恶,善恶两不厌;生非生,亡非亡,生亡天地间。”“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陈魄问。“你听。”“听什么?”“隔墙有耳。”“不明白。”“你再听。”“听什么?”“听你的心。”“我的心跳你也能听到?”“是啊,你的心跳有你师兄的声音。你再听远方。”陈魄闭眼倾听,还是什么也听不到。“那婴儿醒了,它又饿了。那女儿在哭,她在向你求救。”东梁音说。陈魄定睛看,东梁音额头渐渐出了一点黑魄,不明显,时隐时现。他肯定也对自己的善恶感到困惑,陈魄心想。“那我这么做,对么?”“善非善,恶非恶,善恶两不厌。记住了。”说完东梁音大摇大摆地走远。“你去哪儿?”陈魄问。“去往天地间!”东梁音一声高喊在天地间婉转。不久之后,陈魄听到远处传来食恶婴的啼笑。(20)“生非生,亡非亡,生亡天地间。”陈魄默念。东梁音是自己要送入食恶婴口中的,对他而言,生与死并无二致,同样都是天地间的一声叹息。“善非善,恶非恶,善恶两不厌。”陈魄默念。原来他印堂上的黑魄是因为自己的罪恶感而生。如果柯九镇算是恶,韦琐算是恶,罗宝元算是恶,吴沉算是恶,可他看不出来东梁音怎么算是恶。一个看不出来恶的人又怎么成了十罪之一?东梁音去村里,是为了证明自己是不是恶。他有绝好的听力,在仓库的时候就已经听闻了食恶婴的所在。大恶莫过于无恶。“善非善,恶非恶,善恶两不厌。”陈魄体内像是有另一个灵魂在带领他品味这句话。可能真正的大恶,莫过于带着善心做着极恶之事,而丝毫察觉不出自己正做着恶。陈魄心里是明白的,食恶婴化而为人,必将作害人间。而他一心只想救师傅。过了酉时,陈魄打了一碗饭,准备出门。“你去哪儿?”郝噩问。“去看花子。”陈魄说。“你又犯糊涂了,这女孩儿被食恶婴附身,你去见她又能怎么样呢?”“郝噩,你为什么叫郝噩?”“你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我叫陈魄,是因为我是看守魂魄的人,我把我看守的魂魄喂食给恶灵,师傅知道了会责怪我的。”陈魄似乎渐渐有点明白师傅让他看守十恶魂魄的用意,但一时又说不上来。“好吧,我告诉你。我叫郝噩,是因为这是我师傅,当今的皇御大方士给我的名字。我跟你一样,是一个不知从哪儿来的孩子。师傅数十名门徒,大多都是无父无母。我师傅给我取名为郝噩,谐音是‘好’与‘恶’,后来我才明白师傅的用意,师傅说我们这种人一旦做上方士,就要放下是非,从此以后不要再分善恶,好好做他的走狗便是,郝噩是不分善恶的意思。”郝噩说。“郝噩,我想自己弄明白,什么是善,什么是恶,我要去。”陈魄说。“你不用去,食恶婴自己会过来。”郝噩说。“不,食恶婴刚食了一恶,不会过来,我要去看花子。你不用拦我,也不用跟过来了。”(21)第三夜。食恶婴站起来了,它不再是个爬行的婴儿,而是个刚学会行走的娃娃。花子狼吞虎咽着。花子的收养人一天只给花子一小碗饭,陈魄两天没送饭过来,花子一定饿疯了。陈魄遮住右眼,看到花子的红魄飘忽不定,忽隐忽现,笼罩在食恶婴的黑影之中。他第一次如此仔细地观察花子的魂魄,普通人的魂魄是青蓝色的,而现在花子的魂魄一片灰浊,像是生命随时都要熄灭。陈魄伸手摸了摸花子的头,花子像是野兽一般弹到后方。陈魄喊着花子的名字往前走了几步,花子却躲在屋子里不再出来了。“这可能是食恶童……”回去后,郝噩听陈魄的描述说道。“食恶童?”“古有食恶鬼,以人间之恶为食,吞尽十大恶化而为人。初为婴,附身于孩童,吞三大恶,化为童,以小恶为辅食,再吞三大恶,化为孺,可嚼食七情,如遇食恶孺,不可喜,不可怒,不可忧,不可思,不可悲,不可恐,不可惊,禅坐心静,断情绝欲,方能避之。食恶孺吞尽最后一大恶,附身童便化为成人,此人无情无欲,一年需吞三万魂魄,得不老不死。 这是古书记载。”郝噩说。“你之前怎么不说,你明知道他会害及无辜。”“只要聚集我们十个方士,画阵结印,就能封住恶鬼的行动,取其丹魄。陈魄你一清二白,心中无恶。我教你打坐静心,就能避开灾祸,剩下的,交给我处理。”郝噩说。“不,没用。”“别嘴硬,趁食恶童今晚不会来,你跟我……”“我心中有恶。”陈魄说。“你说什么?”“我在水盆里看到,我的魂魄中有黑魄,我有恶,学禅坐也没用了。”“你既然有恶,怎么可能……从食恶童那里回来?”“我碰了花子一下,花子就躲开了,躲在屋里再不肯见我,可能是……”“不可能。”郝噩连连摇头。“是花子在保护我。”话说到这时,一束火光从房屋后面串了起来,在天上裂成一朵莲花。(22)郝噩匆忙奔到屋后,夺过吴沉手中的信号弹。“你从哪里弄来的!”郝噩质问。“从你的衣服里啊。”吴沉说。“你偷我的东西?”郝噩问。“我偷的是你的秘密。”吴沉说。“刚才放的是什么?”陈魄跑过来问。“他们要来了。”郝噩说。“谁?”陈魄问。“皇御方士,三日左右便到。”郝噩说着推倒吴沉,夺过信号弹,“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看你看,你心中就是藏着一个秘密。十年前,就是你们皇御方士设局害我惨死,你以为我现在会相信你?既然你说恶鬼在此,那为什么不把你的弟兄们叫过来呢?”吴沉问。“你说你们一起结印就可以封住食恶童。”陈魄补充说。“不,还不是时候。现在把他们叫过来,不过是多送几条人命,还剩下六罪。食恶童会以小恶为辅食,村里的地主恶霸们有危险了。陈魄,须在那之前,将剩下六罪送食给食恶童,不然这村子就会遭殃。明天一早,你要将他送过去。”郝噩指向吴沉说。陈魄望向吴沉的魂魄,见他的黑魄一颗一颗从身体四处爆了出来。他复仇心切,已经没剩多少理智了。“陈魄,你身上也有一个秘密,你想知道吗?”吴沉说。“什么?”陈魄问。“放了我,就告诉你。”吴沉说。“陈魄,不可以中他的计。”郝噩提醒道。陈魄取了一根绳,将吴沉捆了起来。“郝噩他别有目的。”吴沉趁机在陈魄耳边偷偷说。(23)深夜,寂静无声。吴沉晃了晃身体,从稻草杆中间挤出了一个细铁丝,他用软软的稻草手缠紧铁丝,慢慢地,割断了缠绕其身的丝线。陈魄就睡在旁边。他将手埋进身体,取出一个小纸团,这是之前从郝噩衣服里偷出来的符印,他将纸团铺开,悄悄将符印贴在陈魄的脖子后面。郝噩画在陈魄身上的符咒被解开。睡着的魂魄最无防备,吴沉的魂如一股水流侵入陈魄的耳中。魂魄的基础由魂丝构成,红魄生成时候,魂魄得以脱离死物,这时魂魄的形态是松弛的。吴沉的魂丝从原有的形态中解开,缠绕进陈魄的魂魄之中,而他发现陈魄的魂丝交织得非常密集,像是将两个魂魄的分量编进了一具身体中。吴沉如毒蛇般游到陈魄的魂芯处,将陈魄的魂芯遮蔽,侵占了陈魄的身体。醒来时,天已蒙蒙亮。吴沉偷到了陈魄的身体,悄悄起身,出门。这一是非之地,不宜久留,待久了,小命要丢。陈魄小孩的身体对他一个神偷来讲,还是挺合适的。他不急着出村,等三天,他要亲眼看看那些皇御方士们将受到怎样的天谴。在此之前,他决定到村民家里,顺一点盘缠。这时间,村民都早早地起床,出去劳作了。他潜入一座屋里,四下清净。要论私房钱,吴沉凭经验就知道一般会藏在厨房的米缸底下。他找到厨房,呆住了。一男一女躺在地上,吴沉把手放在他们鼻子上,都没气了。他们全身没有半点伤害。吴沉全身冒出冷汗。他的老毛病又犯了,手痒,欠。那食恶什么鬼在觅食了。这个时候万不能作死,得找个地方躲一阵儿。吴沉正要溜,脚却不能动弹了。体内有人封住了他的行动,他伸手,抱住脚,侧身挪了几步。这时手也被封住了。全身上下,只有脖子能动。他转过脖子。发现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孩站在门口。他的左眼,把女孩身后的巨童看得一清二楚。那黑色的巨童踉踉跄跄地走过来,伸出稚嫩的巨爪,举起吴沉。对着吴沉的耳畔深吸一口,吴沉的魂魄抽丝剥茧般从陈魄身上解开,一点一点,被食恶童吞噬殆尽。(24)陈魄醒来时,花子坐在他旁边。花子的眼眶发黑,脸色阴沉。“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陈魄爬起身问。“你会怕我么?”这是陈魄第一次听到花子说话。“你……怎么没去地里?”陈魄问。“不去。”“不去你又要挨打了。”“我不会再挨打了。”花子说。“你这是……什么意思……”陈魄心头感到强烈的不安。“我把我养父养母弄死了。”花子说着将头埋进膝盖。陈魄伸出手想安抚一下花子。“别碰我。”花子闷声说道,“我没有愧疚,是命。”陈魄看进花子的魂魄,依旧一片浑浊,食恶童刚吃饱惬意地睡着。“你可以逃离这里。”陈魄说。“我逃过,不止一次。可一闭眼一睁眼,我又回到这里。”花子顿了一会儿,又说,“我身上,天生就有恶灵。接近我的人都会死于非命。”“你不是……”陈魄欲言又止。“我的生母死于自杀,我的生父被人乱棍打死,抛尸荒野。”花子叙述这一切的时候,语气里不带任何感情,“我是在不详中诞生的,被恶灵附身,被诅咒,被覆灭。是命。”“可我知道,你还是救过我一命的。”陈魄说。花子的泪珠掉了下来。陈魄和花子在屋里挖了两个大坑,将两具尸体埋了进去。尸体上没有伤痕,陈魄清楚不是花子弄死了他们,是食恶童吞了他们的魂魄。陈魄要将花子带回去,否则食恶童醒来还会捕食其他魂魄。仓库里又有两个草人觉醒了红魄。郝噩在陈魄身上重新下了符咒,烧掉了所有咒印符,把符灰化在水里,又叫陈魄从村口偷了一只鸡,放了鸡血,拌进符灰水,用羊毛笔在花子身上画上了鬼锁印。然后把剩下的鸡血洒在地上画了个圆,让花子呆在中间。最后把衣物里仅剩的一点安魂香都点了,这香不能断。一断,食恶童就会醒。醒了,谁也治不了。(25)第四夜。陈魄推开门,仓库里少了一个草人,剩下的四罪中又有两个现出了红魄。“不用找了,吊绳断了,他就翻窗逃跑了。”一个觉醒的草人说。“眼看着草人一个个减少,再傻也知道要溜了,不跑才怪。”另一个觉醒的草人说,“十年前的事情我全想起来了,哼哼,谁能想到那么大一桌饭菜全都被下了迷药,连一口水都不放过。”“你不要胡说,不可能每一道菜里都被下药,不然我怎么会不知道?”陈魄还没开口,他们两个人就开始吵起来了。“你凭什么这么确定?除了在菜里下药,还有什么能把那么多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全部迷倒?”“每道菜在端上桌前我都是试吃过的,我就是主厨!”“哈哈,刘雪臣,你应该感谢我现在被捆着,不然我第一个就把你扒了。”草人说。陈魄叹了口气,将刘雪臣解了下来。刘雪臣的脾气不小,从陈魄手中挣脱出来,掉在地上。“不要碰我,我自己来。”刘雪臣爬起来,“十年前……”话没说完,刘雪臣瞥了那几个草人一眼,示意陈魄出去讲。“十年前能把所有人迷倒的除了有机会在饭菜里下药的我之外,还有另一个人。”刘雪臣说。“谁?”陈魄问。“我可以告诉你是谁,但是你要先把那家伙给收拾喽。”刘雪臣说。“你要求我没用,我能控制你们那倒好了。”陈魄摇摇头说。刘雪臣叹了口气,咬牙切齿地说,“你绝对不能放过,没有他,我又怎么会惨死?”“谁?”“我醒来那晚就仔细想过了,唯一能谜晕我们所有人的,只有左近的大徒弟,没人知道他的名字,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把熟悉他的人都催眠了,他原先是他师傅的试验品,整天游于梦中,据说,他的真实年纪比他师傅还大。他可以在梦中将人催眠。”“他为什么这么做呢?把自己也一起催眠了?”陈魄问。“催眠师是不能催眠自己的。或者这根本就是他和他师傅联合设的局,为什么你师傅把我们救出来后,我们十个人会同时失去记忆?只有他能进我们的梦中,将我们的记忆消除。但是他的记忆是无法靠自己消除的,你明白?”“你是说,你们十个人中有一个没有真的失忆?”“催眠师是装的!时机不对,他随时都可以逃!”“如果是装的,我为什么又看不出他的黑魄?”“哈哈哈,什么黑魄红魄,狗屁!有些事情用眼睛可是看不出来的。”陈魄明白,有一种情况,罪人的黑魄是看不出来的。那就是他毫无愧疚心,也不觉得自己是在作恶的时候。他望进刘雪臣的黑魄。“我知道你在看我,陈魄,你想知道我恶在哪里嘛?”刘雪臣说。“你是贪食之罪。”陈魄说。“人间美味不绝,陈魄,你知道人肉的味道么?”陈魄顿时一股反胃涌上喉咙,差点没吐出来。“当今皇帝痴迷于不老之术。我早该想到会有十年前的那一天,多年前皇上曾经问我,雪臣,你知道不老不死的奥秘就在人身上么?他迷信长寿之人身上有不老不死的精粹,于是我做了一道人参大补汤讨好皇上,当然人可就是真的人了。”刘雪臣嬉笑道。陈魄肚子里汹涌翻腾,他突然很想抓住这个草人,一把火燃尽。“哈哈哈!陈魄,我能感觉到,你心中有一股怨恨。你恨你师傅给你十年时间,照看我们十个恶棍。怨恨可不好啊,我处理过那些心怀怨恨的罪犯,恨,会让肉质变得紧绷苦涩。我还处理过那些花枝乱颤的女人,给她们美酒佳肴和珠宝,把他们哄得好好的,她们的肉质就变得可口无比。这世间,人心险恶而肤浅,不是你这种小毛头能看懂的。你以为你有了一只看的到魂魄的狗眼,你就能看穿人心了?哈哈哈!可笑!可惜我刘雪臣一身明哲保身,竟也成了上面人的盘中餐。”刘雪臣说。“十年前的事,你还知道多少?”陈魄问。“没了。反正也都逃不开一个死字,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大碍呢?可惜不能亲手把陷害我之人送进地狱。什么皇御方士、催眠名术师,还有那个狗皇帝,我巴不得扒了他们的皮丢水里煮了。”“师傅救下你们一定有他的理由,但是现在我要把师傅因为你们而承担的报应全都还给你们。”陈魄冷静地说道,他望进刘雪臣的黑魄,它如烛火般一摇一曳,腐蚀着更多的魂魄。这就是仇恨的力量。(26)陈魄知道花子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凌晨一到,花子身上就开始变得浑浊,原来在他身后趴在睡觉的小孩慢慢睁开了双眼,然后爬着站了起来,花子身上的鬼锁印泛出金光,安魂香的烟火弥漫。食恶童揉了揉眼睛,又闭上眼继续睡觉。“这安魂香还能烧一天,在此之前你要找到那个逃走的草人。”郝噩说。“花子会变成什么样?”陈魄问。“现在只能锁住食恶童,但又不能饿着它,饿着了它就会啃食宿主。这小女孩心智未死,能撑到什么时候看她自己。在吞掉十罪之后,这恶灵会沉寂小刻与她结合,机会只有在那个时候,我与其他方士画阵抽取恶灵魂魄。但是陈魄你和你师傅要躲起来。”郝噩说。“为什么?”陈魄问。“因为我原来的使命就是来此寻找魂艺人。被他们发现了,你们也是走不掉了。原来我是打算独自将这恶灵引开,找个远点的地方发送信号的。事已至此,只能搏一搏了,你若当真想救这女孩,便是没有其他办法了。全靠她自己的意志。”刘雪臣的草人就摆在安魂香前,因为安魂香的功效,他也是睡得死死的。(27)说起那个催眠师,有人说他是女的,也有人说他是男的。他以戏弄他人为乐,如同一个梦中的鬼魅。催眠师要是想逃走一定会附身在人身上,就算陈魄找到他,又怎么躲避被他催眠呢?安魂香只能坚持一晚,今晚催眠师一定会离开村庄。陈魄决定等在他必经的唯一一条小道上。三更时分,有位村姑出现在了小径上。“能让我过去么?”村姑问。“这三更半夜的,你出村干嘛?”陈魄问。“这穷酸破落的地方,不是我应该呆的。”村姑说。“为什么不天亮以后走呢?”陈魄问。“天亮了,就不能走了。”村姑说。“为什么?”“因为太阳大,会晒着。”“一个天天种地的人怎么会害怕太阳?”“小半辈子都活在黑暗里的人怎么会不害怕太阳?”陈魄觉得奇怪,她的魂魄里也是没有黑魄的。只不过她的魂魄密度显然过于常人。“你丢下你的家人走,就没有一点内疚吗?”陈魄问。“我从来不懂家人为何物。”“你别装了,我知道你是催眠师 。”村姑盯着陈魄的眼睛。当心,这个人能在不知不觉中将你催眠,陈魄掐了下自己的脸颊,痛,他醒着。“我觉得……你是认错人了。”村姑说着摸了摸陈魄的脸,“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小女子,如果我是催眠师,我为什么不催眠了你直接走呢?”“那你是?”“我是白玉莲。”村姑说道。陈魄像是被什么给点醒了,如果她是白玉莲。那仓库剩下的就是——当心那个欺诈师,陈魄突然想到郝噩曾说的。他疯也似地跑回家。(28)屋子里,郝噩躺在地板上。安魂香已经烧完了,地上的鸡血已被抹掉,原来画圈的位置沾了数根稻草,食恶童已经不在那里了。陈魄摇醒了郝噩。就在陈魄不在时,仓库里的草人袭击了郝噩。郝噩用手捡起了地上的稻草,多半是刘雪臣的。那三个草人将沉睡的刘雪臣送到食恶童面前,以防食恶童醒来袭击他们,安魂香燃尽后,刘雪臣醒了过来,肯定是在逃跑时踩花了鸡血,让食恶童跑了出去。“你是说白玉莲化成了村姑?袭击我的是那剩下三人?”郝噩问。“催眠师,欺诈师,还有……”“他们靠草人的身体走不了多久,最大的可能是……”“跟白玉莲一样找到合适的人附身。”陈魄说。“陈魄,你能辨认他们的灵魂么?事到如今,也全靠你才能找到他们。”郝噩说。师傅说过,要识别一个人的灵魂不是件易事。魂魄寄生于不同的活物死物,密度也随之变化,颜色的深浅也有所改变,就如人可以改变装扮,但是不变的就只有人身上的味道,魂也是如此。陈魄从来没有识别过魂味儿,只能让师傅教他,可是师傅睡得死死的,要怎么教他?只有一个办法。陈魄将自己的魂丝与师傅的魂丝相连,在梦中让师傅传授他辩魂味儿。(29)陈魄搬出了师傅的道具,在手上沾了点速灵胶,端了一盆水。他拨开师傅的头发,露出百会穴,沾了速灵胶的食指点在百会穴上,抽出一根魂丝,将魂丝系在了命梭子上。陈魄照着水盆,他从来没有对人的灵魂动过手脚,这第一次却是要用在他自己身上。陈魄摸到自己的百会穴上,抽出一根魂丝。陈魄从来没听说过将自己的魂丝抽出来会发生什么,也没见师傅这么做过。魂丝出来的那刻,陈魄感到霎时周围变得一片幽红般的昏沉,他这才明白原来灵魂看出来的景色和人看出来的是不一样的。他好像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在下面沉着地将魂丝连在命梭子上,另一个一下遁入了黑暗,与另一个世界相连。在昏暗中,陈魄似乎听到了汩汩的流水声,水声传来的地方飘满了雾气。陈魄闻声寻去。“站住,你不能在往前走了。”陈魄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再往前就是奈河,过了那条河,你就是个死人了。”师傅从雾气中现出了身,他就坐在河边。“师傅,请你教我怎么辩魂味。”陈魄说。“魄,你是怎么来到了这里?”师傅问。“我抽出了自己的魂丝,连接了师傅的。”陈魄说。“你舍命来找我,究竟是为什么呢?”“为了赎师傅回去。”“师傅这是因果轮回,你自有自己的路要走。”“师傅,这便是陈魄选择的路。”“即便是你自己的命有危险,你也当真要走?”“当真。”每个人都有他独一无二的味道,凡人闻不出来,只有魂艺人闻的出来,这味道来自每个人的魂魄。凡是人接触到的物品都有他的痕迹,凡人看得到的是指纹,魂艺人看的是魂斑,魂斑上留着魂魄的气味。越精湛的魂艺人越懂得提取魂斑,把魂斑捻成粉,吸进自己魂里。那人就算是化成灰也能认得。师傅床底下的抽屉里留着十根稻草,每根上面都写着所有者的名字。生后的稻草与生前的物品不一样,留下的魂斑浅之又浅。陈魄取出欺诈师、催眠师、白玉莲以及陈弥的稻草。光凭陈魄的眼睛还是难以辨识出上面的魂斑,须等到晚上月力最强的时候,找个皎洁处才有可能看出来。食恶童凌晨时分吞了刘雪臣,暂时还能安分一会儿,留给陈魄的时间不多了。(30)第五夜。夜将至的时候,陈魄听到了食恶童的一声轻嚎。食恶童饿了,觅食开始了,村里定有人会遭殃。而月亮此刻才刚刚升起来。陈魄拿着稻草,避开乌云,循着月光走。经过井口的时候,陈魄突然想到,在两轮月光的映射下,魂斑或许可以看得更明显点。一个时辰后,稻草上终于显现出了魂斑。陈魄用沾了速灵胶的手指刮下稻草上的魂斑,四个人的气味他要分辨清楚。魂斑像是一小块薄薄的雪片,呈现出蛛网状。陈魄将手心里的魂斑一点点捻碎成粉,用力一吸。记住了吗?这四个人的味道。陈魄冥想,张开心网。其中有个人的味道近在咫尺。陈魄望向小路,附身于村姑的白玉莲小步走了过来。“你怎么又回来了?”陈魄问。“走不掉,我们一个人也走不掉。这村子,被下了结界。”白玉莲说。陈魄又听到远处食恶童的啼叫。“它又饿了,这里马上要变成地狱了。”白玉莲说。“你知道会发生什么?”陈魄问。“这恶鬼吃恶人灵魂,我确实不明白自己恶在哪里了?皇教主张戒十罪,其中有一条涂饰之罪,我为了生存而装扮,能罪到哪里去呢?陈魄,你还是可以救我的。”远处一声信号弹打断了两人的对话,郝噩慌不迭从屋子里跑了出来。“他们……提前来了……”郝噩说。(31)村口,两男一女站在路边。“完,这下要怎么出去?”一男的说。“反正我也没打算出去。”另一男的说。“你怎么不说话?”男的问女的。“我在想,出去了,又能去哪里?”女的说。“你不想找你师傅报仇了?”“我对他没有恨,十年前是他骗我和我一起设了局,但我没想过复仇。我本来也是一把老骨头活不了多久了,反而现在换到了这具年轻的身体,我竟不知道该干嘛?”女的说。身后传来众人的尖叫,一个个接二连三地倒在地上。“你说这恶鬼会吃些别人的灵魂,没想到他的食量那么大。”男一说。“天亮之前,他是吃不下我们的,你说的都是真的吧?”男二问。“如果不是,他早就向我们爬过来了。还记得我们的赌局吗?”女的问。“当然记得,世上第一的催眠师和世上第一的欺诈师骗过世上所有人,究竟谁的技艺更高一层呢?”男二说。“比过三十三次,三十三次不分上下,这次我们比的是,谁能骗过鬼?”女的说。“你没想到吧,这一比,就是比十年。不过这次可是拿命来比,你依然不打算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吗?”男二说。“你赢了,我就告诉你。”女的说。(32)“现在就张开结界,他们是想把我们困在这里啊。”郝噩望向村口道。村口弥漫着一股黑幽幽的瘴气,陈魄嗅了嗅,沿着小径摸索了过去。“郝噩,你有什么事瞒着我么?”陈魄问。在梦中被师傅指点了之后,陈魄的洞察似乎也更敏锐了几分,“你的人来了,准备拿我和师傅怎么办?”郝噩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陈魄,我不想连累你。只要能封住着恶鬼,你就是安全的。”“不然呢?”陈魄问。“你还是不要问比较好。”“不然你们还是会从我们魂艺人身上寻找长生之法。”陈魄说,“到时候,你要怎么办?”“我这么做,就是为了避免在最后关头面临这种选择,走吧,时间不多了。”村子里此刻万籁俱寂,田里原本堆得整整齐齐的草垛现在凌乱不堪,瘴气遮蔽了视线。陈魄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在模糊的黑暗中,有一个巨大的影子在慢慢移动。食恶童找到目标了,陈魄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一缕淡淡的魂味飘荡在黑暗之中。“食恶童会吃了他的,我们趁现在找到其他人吧。”郝噩说。“不,我要在食恶童吃掉他之前找到他。”陈魄说。“为什么?你知道时间……”“有些话,我要亲自问问。”陈魄说着便朝着味道传来的方向寻去。一处草堆上,有个纤细的身影盘腿坐在上面。靠近一看,是个女的,她闭着眼,似乎并没有发现陈魄。然而再靠近时,她却突然睁开了眼。陈魄顿时觉得周围的瘴气全都散去,面前的女子正目视着自己。“你叫什么名字?”陈魄问。“不存在于世的人怎么会有名字?”女子反问,“你叫什么名字?”“我是陈魄呀。”“真的么?”陈魄一脸不解,“我还有问题要问你。”“你问。”“十年前,是不是你催眠了大家?”陈魄问。“是我。”“为什么?”“家族之令,不可违背。”催眠师说。“你不知道你自己也会死吗?”陈魄问。“世人都以为我不知道,事实上我是知道的。”催眠师说,“陈魄,这世上有些事总比命更重要。”催眠师一挥手,周围又顿时亮了起来,催眠师的后方长出了一座陈魄从未见过的深宅大院,古红的牌匾上用金粉镌刻了两个字:左府。宅院之中有一个小孩,他留着凌乱的长发,辨不清男女。他盘腿坐在草垫之上,闭着眼睛,对面有一位长者对他喃喃说话,长者一打响指,小孩就醒了过来。“忘记了吗?”长者问。小孩抬起脑袋困惑地眨眨眼。长者一笑,“哈哈哈,从今天开始你无父无母,无名无姓,生是我们左家的人,死是我们左家的鬼。”日复一日,他时常变成小狗在院子里奔跑,时常变成小鸟窜上屋顶。时而满面胡茬出现在人数寥寥的讲堂上,欢声笑语,时而变成一个婀娜的女子对着小弟子们指点迷津。他怀疑,他是谁?他一挥手,一个个肥胖的富佬官员闭上眼睛,袒露微笑。他入梦,见到他们贪婪的嘴脸,金银财宝,地位女人,他将好的留在他们记忆里。罪恶责难,民生涂炭,他将坏的从他们记忆中抹去。“孩子,这尘世间有太多的苦难不可言说,你现在还想知道你是谁吗?你还想要回自己的记忆吗?你还会相信自己的记忆吗?做我们这行当,不能有自己的记忆,我们入梦,把自己变成别人。收财,我们替人安心。千万别把自己当人。”他师傅对他说。他感受不到了,困惑、绝望,全都随着师傅的一句话烟消云散。他一生活在别人的梦中,看到了他们的罪恶耻辱,他看看自己,望望师傅,他感到满足。师傅死了,他又换了个师傅。他这个家族要保持神秘,才有人敬畏。真正的秘密不能光明正大地摆在门面上,所以他被藏了起来。年轻的二师傅收了皇帝的钱,要他为家族做最后一件事。“陈魄,外面的世界你能懂么?陈魄,你觉得你真的是你么?”催眠师轻轻一打响指,房屋倒塌,天又重新变暗,瘴气再次聚集。陈魄醒了,茫然地望着四周。“陈魄,我看清你了。”催眠师冷冷地说,“你跟我一样。”“不……我跟你不一样。”陈魄说,“我能感到痛苦、困惑,我不懂,我不想害人,但又想救师傅。”“不,你跟我一样,都是从虚无中诞生的人。我存在于别人的梦里,你,又真的存在过么?”催眠师一抬手,陈魄的身体像是丝线般解开,失去了原型。他没有了肉体,只剩下一团魂丝飘在空中。陈魄失声尖叫,他满头大汗的醒来,从头到尾摸了摸自己的身体,他体内到了郝噩的叫唤。他还在,这次是真的醒了。“既然你知道自己会没命,”陈魄喘着粗气问道,“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催眠师闭上了眼睛,像是倾听着什么,“陈魄,这世上,要做什么才能令自己觉得没有白来一趟呢?是是非非,真真假假,这人间荒唐,还不如一场梦,唯独我知道……”催眠师说着说着又绝口了。他在世上听到的第一句话:生是左家的人,死是左家的鬼。“因为不这么做,梦,不就醒了么?”催眠师继续说道,“人间荒唐,唯独我知道,大师傅给了我一场好梦,他让我跟着二师傅,我就跟。不辱家命,这人间,我没白来一趟。那么陈魄,你呢?”催眠师话刚说完,背后就浮现了一个巨童。“看来这恶鬼,还是醒了。”催眠师喃喃自语,“陈魄,剩下的,交给你了。”食恶童张开嘴,吸了口气。催眠师像是一滩烂泥,软趴趴地倒下了。食恶童瞪了陈魄一眼,爬开了。(33)“哈哈哈!”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大笑。瘴气中,一个人影走了出来。他来到催眠师的尸体旁边,弯下身,将手指放在催眠师鼻前探了探。“看来十年的赌约终于要结了。”欺诈师站起身,想了想,又说,“不吧,哪有那么简单?”他忽而望向陈魄,玩世不恭的脸一下正经起来。陈魄仔细嗅了嗅,不是闻不出他的魂味儿,而是记住的魂味儿都和他的味道对不上,“你是谁?”“哈哈哈,你们这些人就是不知道长记性,所以被骗了第一次还会被骗第二次。”“你是欺诈师,告诉我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陈魄问。“我说的,你能信么?说出来,你敢信么?”“你说。”“十年前,我进京拜访左府。和掌门师傅一决胜负,我说我能骗人,他便说他能骗心。哈哈哈,说的好听,谁知根本比不过,他便派自己的徒弟跟我比,谁知道十年前发生了那件事。我说的这些,你信么?”邱雷苹问。“我觉得不一定全是真的,但是肯定有一部分是真的。”陈魄说。“哦?万一全是假的呢?我是假的,这个人也是假的?”邱雷苹指着地上的人说。“可能吧,因为我闻不出你的魂味儿。”陈魄说。“魂味儿……”天空突然传来一声响动打断了邱雷苹,地面震颤了一下。陈魄望向天空,天开始破晓。然而周围依然还是挥之不去的重雾,食恶童在远处嘶鸣了一声。“糟糕了。”郝噩突然说道,“他们等不及了。”“怎么了?”陈魄问。“他们又做手脚了,这雾气的浓度,是魅散,他们把魅散参入雾中,用来提高鬼的活跃,怕是食恶童会提前异变。”郝噩说,“他们是想快点让这一切结束。欺诈师,还有一个人在哪儿?”“我们三人分开行动了,不然等着送到你们手里?”邱雷苹说。“陈魄,这次别让他走了。”郝噩催促陈魄。“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屁孩儿,一个草人,能对我怎么样呢?”邱雷苹说。趁着雾气重,邱雷苹逃离了陈魄的视线。这是他迄今为止最大的赌注,刚才催眠师在催眠食恶童时,邱雷苹留意到被食恶童附身的女孩儿还没有完全失去神智,只要有机会和女孩儿接触,他还有机会骗过这恶鬼。从郝噩的话听来,食恶童马上就会行动,等不到第二天了。他朝着陈魄的草屋跑去,那里,只剩下两个人了。(34)邱雷苹的魂味儿和师傅保存的不一样,这世上除了魂艺人,还有另外一种人能对自己的灵魂做手脚吗?又或者,是他早在十年前就骗过了师傅?陈魄隐隐记住了邱雷苹异常的魂味儿,这味儿跟魂斑化成的味道不一样,是暂时的,所以要快。靠着这淡淡的魂味儿,陈魄紧紧跟随这邱雷苹。跟到一半时,他辨认出这是去往他茅草屋的方向。陈魄赶紧加快了步伐,一不小心跌了一跤,摔在了路边的小池塘里。“你听,附近有人在。”郝噩说。透过蔼蔼雾气,陈魄看到有个女子正端坐在池塘边。走进时,发现那是白玉莲正对着水面擦拭着面庞。“我不是让你在屋里帮忙照顾师傅么?你怎么在这里?”陈魄问。“那屋子里太简陋,连面镜子都没有。我就出来了。”白玉莲说着又梳起了长发。陈魄顿时一股气涌了上来。“陈魄,你看这村姑,黑黝黝的,不好看。”白玉莲照着镜子说,“陈魄,这村子里有白一点的女孩么?”“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跟我去找师傅。”“这村子里就没有你喜欢的女孩么?”白玉莲问。“不明白你想说什么。”白玉莲突然向陈魄的耳边贴近,“我想要一具年轻的身体。”她轻轻地将手指点在陈魄的额头,然后慢慢地划向他的嘴唇,“别说话,我来听一听你的心。”白玉莲将耳朵贴向陈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陈魄,你知道什么是喜欢么?”白玉莲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喜欢,就是你有一碗饭,就会分开她大半碗,喜欢,就是每天醒来,每天睡前,你都想见到她,喜欢,就是即便她堕入地狱,你也想要拉她一把。我知道了,那个小女孩儿。”“你到底想说什么?”陈魄一把推开白玉莲。“你跟那个小女孩儿有羁绊,有羁绊,你就能打开她的心扉。我可以帮你唤醒那小姑娘,只要你给我一具新的身体。”白玉莲说。“陈魄,不要听她的。”郝噩提醒。“已经来不及了,它早就在找我了。”白玉莲指向水中。水中有一张小孩的脸,窥探着她,像把守着一个玩具,白玉莲走到哪里,他的眼球就转到哪里。突然它嘤咛了一声,从水中爬了出来。食恶童的体型又比之前大了。它的颜色更为浑浊,只能隐隐约约看出花子正被束缚在里面。“你叫花子是么?”白玉莲问食恶童。食恶童抓起白玉莲,轻轻地吸了一口。因为魅散的原因,它现在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只会食人魂魄了,而更像是在游戏。白玉莲的魂魄断了一丝,但还活着。食恶童正在玩她取乐。“对,就是这样。”白玉莲像是吸了大烟,轻飘飘的。那一缕魂魄进入了食恶童的体内,向着花子游去。她觊觎年轻的身体,她的执念太深。在白玉莲的魂魄和花子的魂魄冲撞的那一刻,她们的记忆交织在了一起。(35)花子在干活时饿晕了,又被养父养母揍了一顿。她不明白生母为什么要将她生在世上。她恨,恨养父养母只把她当个畜生。恨这里,没有一个大人能够救她。恨自己,活在世上只是为了受苦。“你也是不应该生在世上的孩子么?”有个声音问。“谁?”花子环顾周围,黑乎乎的屋子里走出来一个青袖锦衣的美丽女子。“我生母原是青楼女子,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生父是谁,剩下我后,母亲便去世了。我小时候长得丑,经常被指派干苦活。后来长大才明白,原来这世上,女孩子,只要好看,便不用受那么多苦。”白玉莲说着抬起花子的下巴,细细打量她的脸,“呀,原来你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啊。”白玉莲撩起花子的乱糟糟的头发,绕到她而后,抚摸着幼小的脸庞,“这些事情啊,等你长大变漂亮了都会过去的。你有喜欢的人么?”花子迷茫地看着白玉莲。“你每天都想见到他,无论生活多糟糕,因为想见到他所以就觉得能活下去。有这个人么?”白玉莲问。花子的脸有点红红的。“因为有想见的人,所以我不能死在这里。把你的身体交给我好不好?我可以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你就不用受那么多苦了。”白玉莲说。花子想推开她,手中却没了力气。她看到白玉莲手指上正捏着一团青蓝的小光点,这是刚刚她抚摸花子的脸时取出来的。“这是陈魄的魂,他喜欢你,所以冥冥中,早有一点灵魂放在了你身上。只要我吃下这一点小魂魄,它就能成为我灵魂的一部分,这样连我你也就能接受了。”白玉莲慢慢将光点吞入嘴中。“你……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花子问。“因为,我喜欢的人也是个魂艺人,他叫陈弥。”白玉莲说。在吞下魂魄的同时,白玉莲两眼一瞪,“这,这不对,为什么?原来如此……邱雷苹……原来,你骗了我。”陈弥,你在,我怎么又舍得离开呢?(36)食恶童停下了,手中白玉莲的身体也耷拉了下来,落到地上。陈魄跑到白玉莲旁边,探了探呼吸,已经死了。他高喊着花子的名字,他好像听到了花子的哭泣。食恶童出现了裂口,可以看到花子蜷缩在里面,轻轻地说着,救我……救我……食恶童突然动了一下,低头瞪着陈魄,随后朝着陈魄走来。同时嘴中也传出怪异的叫声:“陈魄,救我……陈魄,救我……”“陈魄,不要急着去。坐下。”郝噩提醒说,“食恶童看起来像是在变异,目前它吞了八恶,应该还不至于变成食恶孺。这附近有另一个人在。”陈魄环视四周,“趁现在,我还能救花子出来。”“欺诈师诡计多端,多半是他在我们之前早已找到了白玉莲,蛊惑了她。所以才发生这种事,可能你师兄陈弥早就被食恶童吃了。还记得我跟你说的么,食恶孺吞七情,不可喜,不可怒,不可忧,不可思,不可悲,不可恐,不可惊,禅坐心静,断情绝欲,方能避之。你越忧,处境就越危险。”此时,食恶童的体型发生了变化。原本光秃秃的脑袋上长出了长发,黑洞洞的双眼又扩大了一圈。它的身体并没有成长,仅仅是脑袋又扩大了两倍,比起之前的样子更为可怖。“哈哈哈,果然没错。”是邱雷苹从浓雾中现出身影, “陈魄,你真的能定下心么?”陈魄对着邱雷苹怒目而视,“你对白玉莲做了什么?对花子做了什么?”“你还记得催眠师对你做的么?”陈魄回忆,“他说,我是一个不存在之人。”“他有世上最强大的催眠术,虽然付出了自己的命,但是你能相信么,他催眠了一个恶鬼。他进入了那小女孩的梦,他在那女孩的梦中找到了你,你把一缕魂魄寄放在了花子身上。我跟白玉莲说,吃下那一魂魄就能被她接受,白玉莲就能获得那小女孩儿的身体,谁让她执念太深,除了这个方法,别想活着出去。所有的缘起都是因为你。”“怎么会?师傅从来没告诉过我这种事。”陈魄说。“你师傅你师傅,哈哈哈!你根本不知道你师傅瞒了你多少事!”邱雷苹一指食恶孺,“你看看吧,这恶鬼已经吞了九恶,那剩下一恶究竟是谁呢?你觉得是我?不,是你。”“不,你别胡说!妄语之罪邱雷苹,你才是最后的那一恶!”陈魄说。“那你要不要跟我打个赌?”“赌什么?”陈魄问。“赌上你和我的灵魂,如果我被吃了,这食恶孺没发生变化呢?”“你疯了?”“我没疯,还记得么,你说我的魂味儿对不上。”邱雷苹说,“我邱雷苹一生没说过几句真话,每一个谎言都是一个赌注,这次我用命下注,你信不信?”“你这么做,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你说你说谎,十恶又怎么会轮到我?”“因为真正的妄语之罪是你,陈魄,十年前,骗所有人去往鸿门宴的人是你。这妄语之罪,不是你,又会是谁呢?”邱雷苹邪笑道。“你……怎么会知道?”“你师傅,把你塞进一个小孩的身体,但是化成灰,我也闻得出你的味道。你仔细想想,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少了一段?”邱雷苹问。陈魄细细回想,他被师傅收养前的记忆确实一片空白。自他有记忆以来,就是白天采药,晚上回去照看草人,更久之前的记忆,全都一片空白。“怎么会……”陈魄抓着脑袋拼命回想。只有郝噩不断在提醒陈魄,“不要听他的蛊惑,他是欺诈师,自有千百个理由骗你。”“可是,我丢到的记忆又怎么解释。”陈魄越想越恼,心境越来越烦,越加引发食恶孺注意。“陈魄,它来了。没时间给你想不开了。给我坐下!”郝噩命令陈魄。闻到了陈魄的情绪,食恶孺已经离陈魄近在咫尺。(37)“跟我念。天尊妙用常眼前,举体动心皆自然。 息个动心看动处,动处分明无际边……”郝噩教陈魄念起了静心经。陈魄跟着念,但是完全静不下来。他的心思已经完全被邱雷苹刚才的一番话扰乱。几尺开外,邱雷苹还对着陈魄喊叫。但是陈魄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这世界,或许根本没有陈魄这个人。他是师傅取了别人的魂编造出来的,他才是那个最恶的人……“陈魄,你看!”郝噩喊道。陈魄听不进。“陈魄,你看!”郝噩又吼道,“邱雷苹!不太对劲!”这时,陈魄才回过神。他看到邱雷苹的脸色突然煞白,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原本的淡然全都去无踪,只能看出他在恐惧,仿佛突然变了个人。食恶孺闻到了他的恐惧,蹒跚走向邱雷苹。邱雷苹想跑,却挪不动双腿,魂魄活生生被食恶孺抽了个干净。陈魄观望着,食恶孺没有半点变化。邱雷苹不是十恶。(38)“不可能!”郝噩惊讶地盯着陈魄,“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或许,他说的对……”陈魄说。“可能还有一个人,才是真正的十恶。”“又能是谁呢?”陈魄说,“食恶婴吞九恶才能变成食恶孺,在吞下邱雷苹前,他已经吞了九恶,吞了欺诈师,它依然没有任何变化,他的魂味儿也不是师傅记下的魂味儿。剩下的又能是谁呢?”“你已经记下了最后一恶的魂味儿,还有时间,总能找到的。”郝噩说。“不,我现在还闻不出我的魂味儿。”陈魄说着将郝噩从腰上卸了下来。“你准备做什么?”郝噩问。“郝噩,你看着。如果他吞下我的魂化成了人,是不是结界就会解开,你们就有办法救下花子?”陈魄问。“你……”“你别劝我了,我已经决定了。郝噩,我是谁我已经隐隐察觉到了,我没有灵魂,没有情感,师傅病倒后,我就不知何去何从,很多时候,我感觉的魂是空荡荡的。如果能用这条命换一个答案,对我也是个交代。”“不,陈魄,如果你死了,谁来……给我找个新身体呢?”郝噩问。陈魄沉默了一会儿,苦笑着说,“等你红魄生出来,你就可以选择你喜欢的身体了。但是师傅说过侵占别人身体是不对的,所以我这个小孩的身体又是谁的呢?郝噩,如果邱雷苹说的都是真的,请帮我保管好这个身体。”“如果是假的呢!”“那就帮我照看好师傅。”陈魄说着朝食恶孺大步走了过去。(39)它大张着嘴,像是迎接一顿无与伦比的大餐。它的瞳孔又睁大了半圈。对啊,可能前面的都不过是这顿主食的佐料。它抬起腿,忙不迭地朝着陈魄跑了过来。它伏下身子,猛地栽倒,将陈魄整个人含进嘴里。十恶具备,食恶孺的整个身体化为黑雾。它舔舐着这人间的美味,融化在这美食之中。陈魄感到自己的魂魄被一点点抽丝剥茧,然而它身上好像有数不尽的灵魂,怎么抽都抽不干净。陈魄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是师傅记下的那几缕魂味儿。为什么我的魂魄中会沾上这么多魂味儿?陈魄不禁想,他已经感受不到自己的重量。在魂魄不断被抽离之时,有一个人站在了他面前。“善非善,恶非恶,善恶两不厌;生非生,亡非亡,生亡天地间。”“你是……陈弥?”陈魄问。“我是。你又是谁?”陈弥问。“我是……妄语之罪?我是……最后一恶……”“哈哈哈,不,记得师傅对你说的么?你是善,善能容纳万恶。”“什么意思,我死了么?”陈魄又问。“你觉得干我们这行的,还分生死么?都是天地蜉蝣,沧海一粟。十年前,我想让魂艺重振于世,结果证明是个笑谈。整日饮酒不醒与世,还招来了杀生之祸。这些,你都记得么?”“我?”“你就是我,也是十恶,也是你。”“我不懂。”“知道为什么师傅留下十恶?”“为什么?”“画艺琴艺陶艺,以物为艺术。我们呢?人、魂魄,你明白了么?”“这十恶,都是师傅的作品。我也是……”“我也是,你也是。我们雕琢魂魄,观察人类。我们是魂艺人。恶是什么?善是什么?七情六欲又是什么?”“人又是什么?”“是啊,又是什么呢?陈魄,我们魂艺人已经脱离人类了,我们是飘忽于生死之间的游客。但你不一样,师傅塑造你,是为了更理解人类,你是善,生于十恶。以我为原型,抽了十恶的部分魂魄编织而成。所以你本身就具备十恶的魂魄,你的魂魄密度远高于一般人,这些你都记起来了么?”“那我这具身体,又是从哪来的?”“我本想再多跟你聊一会儿,但是来不及了。这厉鬼已经化成形了,去吧!师傅还在等你。”陈弥用力推了陈魄一把,将陈魄推离了食恶孺的体外。(40)一阵黑雾散尽,陈魄倒在原地。几尺开外躺着一个裸身的女子,她的皮肤煞白,似人非人。陈魄醒来,发现师傅正蹲在他的旁边。“师傅?”“陈魄,我们来做个了结吧。”师傅说。“发生了什么?”陈魄问。“你的一半魂魄被那恶鬼吃掉了。”“我的……魂魄……”陈魄说着突然跳了起来,“花子!花子怎么了!”“那个傻女娃,躺在那边的就是。”师傅指了指那个裸身的女子。女子从地上爬了起来,捡起地上的碎布遮了遮身子。她环顾周围,发现了不远处的陈魄。她的身体成熟了,不再是那个小女孩,但似乎还有花子的记忆。陈魄本想过去,却被师傅拉住了,“当心,她已经不是那个傻女娃了。”陈魄又想起了什么,望周边看了看,“郝噩呢?”“十年一梦生死劫,都出来吧。”师傅一挥袖子。十几个人从周围走了出来,从地上,从树皮中,从池塘里,从茅草堆中。皇御方士早已潜伏在周围,郝噩在看到食恶孺化成一团黑雾时就立刻跑到村外召来了皇御方士。“看来你就是十年前独闯京城,扰乱皇上大事的那个魂艺人。”带头的方士说道。“那十年前的事,能忘的就都忘了吧。”师傅说。“忘不了,十年前的事任谁见过一眼,都是忘不了了。在下就是当今大方士的徒弟,恐怕你是记不得我的。”“记不得,一把年纪,什么都记不得了。”“我叫于木。郝噩是我的小弟,总之先谢你救下他一命。”于木说。“不,你小弟,是我徒儿救的。”师傅说。“郝噩呢!”陈魄插嘴道。“失去了人的身体,这一个小草人还有什么用呢?”于木说。“你们对他做了什么!”陈魄说。“别急,他还在,只不过他会是重要的研究材料。灵魂是通往永生的奥秘,你,你们,都是逃不掉的。”于木一扬手,几个人就把陈魄和师傅包围了。“你胡说,郝噩他不是这么说的!”“那是因为他根本不了解皇御方士。放心,在此之前,我们还要处理另一件事。”于木说着望向了花子。(41)从土中钻出两个人抱住了花子的腿,六个人上前围住了她,他们每人手中握着一张符,将符咒贴在手上,展开。六个方士手中的符咒互相连接,布下阵型。花子的面色忽而变得更白了,肌肤中青筋爆出。“炼火之阵。”于木咬破手指,用血在符咒上画了一笔,随后将符咒往天上一扔,符咒凭空烧了起来。六人的手心开始发红,围成的阵法突然间温度骤升,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阵法中的两名方士托起了花子,只见他们的嘴中念念有词,身体逐渐发黑,滚烫的血逐渐从毛孔中渗了出来。两人龇牙咧嘴,直到再也承受不住阵法之中的高温,才从里面滚了出来。出来时,两人的衣服一半已经被灼成灰了。“士长,已经锁住了她的动作!”其中一人说道。“很好,在这等高温下,这恶鬼已经是囊中之物了。”于木正襟说道。陈魄远远观望,这阵法就像是凭空造出了一个炼丹炉。“他们是想活活地将这傻女娃炼成丹药啊。”师傅在旁感叹道。花子的身子渐渐浮上了半空,她两眼无神,瞳仁中似有火焰在燃烧。她半张着嘴,只是轻轻地说了句,“饿。”布阵的六个人像是被掏空了灵魂,齐刷刷倒在地上,炼火阵瓦解。“不可能!”于木大喊一声,“这恶鬼已经吞了十恶,为何还会吸人魂魄!”“因为她吞的魂魄不完整。”师傅说道,“恐怕十恶之中,还有一人没被吃掉。”“你胡说什么!它明明已经化成了人!”于木不解道。师傅把手搭在陈魄肩上,说,“那是因为,它最后一个吞的是这孩子,这孩子身上有十缕魂丝,我从十恶身上各抽出一缕,以我徒弟陈弥的魂魄为原型,加以编成。他的魂魄密度为常人的两倍,被恶鬼吃掉一半,还剩一半。” 师傅说着,用手指从腰间的竹筒上沾了点速灵胶,点在了陈魄的额头,抬起来时手指已粘上了一缕魂丝。 他闻了闻,说,“陈弥已经不在了,他的主魂已经留在了那恶鬼体内,现在这孩子只是由几个散魂组成的个体。而那恶鬼,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虽然化身为人,但肯定是少了谁的主魂,才没有变完整。如此一看,这女人确实是异常孱弱。”于木谨慎地盯着花子看,“然而只要能把丹药炼成,这女人变得怎么样又有什么打紧的呢?” 于木扒开衣服,身上写满了符咒。(42)于木张开双臂紧紧缚住了孱弱的花子,他的嘴里还咬着一张符。身体上符咒的纹路灼烧着他的身体,他的身体开始结成木桩,环抱的双手融在一起。师傅见状不妙,拉着陈魄连退了几步。没过多久,于木像是一具木壳,将花子完全裹住了,只剩脑袋还能正常转动。“这群破道士脑子都不正常。”师傅说。“师傅,发生了什么?”“陈魄,你看他的身体,在渐渐木质化。人体有五行,金木水火土,这人活化了自己的木行,木能引火,他嘴里叼着的是炼火符。看来,他是宁可丢了自己的命也要把那女娃炼成丹药。”师傅说。于木咬着炼火符,一吹。轰然一声,方圆一平内有道火焰冲天而起,灼烧着云彩。硝烟漫布,有个身影淡淡地走了出来。花子擦了擦自己灰不拉叽的脸,空洞的眼神远远望着陈魄。“你是谁!”陈魄对着她大喊,“花子!是你么?!”花子的长发披散在面前,遮住了一半的脸。她喃喃自语,陈魄听不清,大声道,“你说什么!”“陈魄……陈魄……”陈魄听清楚了,花子在叫他的名字。他颤悠悠地往前一步。这时花子突然加快了步伐,一下窜到陈魄面前。陈魄看到她在哭,大脑随后一懵,好像整个人都要被吸进去。(43)“陈魄……我饿……”陈魄又听到了花子说话,花子以前不会说话,她只会安安静静地把那一小碗米饭扒拉完。“我还饿。”花子瞪大眼睛看着陈魄,抬手把空碗递给他。“可是这是最后一点米饭了,我明天给你多留一点好不好?”陈魄说。花子耷拉下手,蹲在地上,问,“陈魄,陈魄,你是从哪里来的?”陈魄陷入沉思,从哪儿来的呢,他的身体从哪儿来,他的灵魂从哪儿来?他不过是师傅的一个作品,凭空捏造。他抬起头望向那间茅草屋,师傅到底为何把他造出来呢?“陈魄,你听,大家都在等你。”花子张大嘴,从花子嘴里传出了不同人的声音。“哈哈哈!陈魄!你割过人头么!你听,他们的尖叫他们的痛苦,这世间就是个地狱!不如让我来拯救吧!”“不不不,这世间太美妙,女人、权力、地位,没有钱财买不到的东西,我还不想死啊。”“是啊,女人的滋味陈魄你尝过吗,啧啧, 那玉脂般的肌肤,啧啧,那琼浆般的汁水……”“女人女人,你懂女人吗?在这乱世之间,受再多苦也敌不过一副好容颜,这世间何来公平呢?”“凡是得不到的,偷来不就行了?你知道吗,这世间的每一样东西都有它主人的秘密,陈魄,你的秘密是什么呢?”“瞧你手里拿的破碗,你这每天吃的都是什么啊?陈魄,外面的世界还有更多美味等你享用呢……”“陈魄,世间的声音嘈杂,欲望的声音,堕落的声音,满足的声音,唯独你心里的声音怎么空荡荡的?”“陈魄,现在你醒了么?这些苦,你能感受得到吗?”陈魄堵住双耳,那些声音还是无止尽地涌来。来吧,陈魄……来吧,陈魄……来吧,陈魄…………“陈魄,活着是不是很辛苦啊?”花子问。陈魄双目无神。“哦,我忘了,你本来就没有活过。”花子说,“跟我走吧,我们离开这个人间。”花子牵起了陈魄的手,他们往茅草屋相反的方向一直走。陈魄,明白了吧,你不过是你师傅的一个作品,你什么也不是。(44)“这里是哪里?跟我记忆里的村子不一样了。”陈魄跟着花子走,周围黯淡无光。“这里是我。”花子说,“你会陪我一直走下去对吧?”陈魄回头看,背后的茅草屋已经看不到了。“陈魄,陈魄。”陈魄耳边出现了另一个声音,“醒醒。”陈魄,醒醒!这魂味儿,是陈弥。“师兄?我……是要去哪儿?”“这是花子的灵魂世界,你不能被吃,回头!”陈弥说,“你是魂艺唯一的继承人!”“不,我只是一个被拼凑出来的躯壳。师傅为什么要把我造出来?”“陈魄,你看一眼脚下。”陈魄低头,一道道青蓝色的丝线铺成一条悠长的道路。陈魄蹲下身,摸了摸丝线,冰冷冰冷的。“这是师傅的魂丝,跟着它走,你就能离开这里。有些路你要自己走下去才能明白。”陈弥说。在陈魄手中,那些魂丝似乎都有了生命,如脉搏一般微微跳动。魂丝不用尸草和骨灰混合而成的粉是无法触摸的,而在灵魂世界中,这些全都不需要了。陈魄感觉心中有什么暖暖的在搏动。“不要走!”花子拉着陈魄的手,“留下来陪我吧。”“陈魄,你不能留在这里。”“不!你走!你走!”花子突然面露凶相,对着黑暗中的陈弥嘶喊。从她背后飘出万千恶灵,将陈魄团团围住。花子一挥手,陈弥的声音就变得飘渺,“我不需要你,你出去!”陈弥的声音听不到了,陈魄盯着脚下路。师傅的魂丝似乎在对他诉说。师傅说他生性善良,他生于十恶,何来善良。师傅将他藏匿人间,十年,打磨他一个。他非草木,何来生与死,心与念?“一个人的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打csgo耳机声音模糊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