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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基层军官婚恋状况的人类学思考——以驻京某部为例.pdf6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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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婚既是~个古老而神秘的字眼,又是一个现实而独特的话题。当代军人,尤其是站
在时代潮头、体验现代都市气息、进行军事斗争准备的一线带兵人,其婚姻家庭美满、
幸福与否将对驻都市部队内部秩序的稳定、战斗力的凝聚、,军民关系的顺畅、都市
社会的和谐以及军地政治文明、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建设产生重大而深远的影响。
深入探讨都市基层军官的婚恋问题,将为军地双方制订和采取相关政簸措施提供一
些思考与启示。
人类学以人类文化为研究对象,婚姻家庭是其重要的研究范畴和方面。然而,
由于种种条件的限制,人类学对军人群体、尤其是都市基层军官的婚恋几乎没有涉
猎。本文在简要阐述我国军人婚恋与家庭的历史变迁、当今特点和发展趋势的基础
』二,运用人类学的理论范式和研究方法,以驻京某部为个案,全面论述了都市基层
军官的婚恋现状及其与军地社会的相互关系及影响。高度概括了都市基层军官婚恋
的三个特点:脊偶的比较优势不足:家庭安置日益驻地化;生活状态趋向边缘化。
提出了军地社会的环境对都市基层军官婚恋家庭所发生的作用,指明了都市基层军
官及家庭为部队和驻地作出巨大奉献的同时,也带来了一些需要特别关注的消极影
响。由于篇幅所限和能力所硬。在最后一部分,本文提出了三个问题:都市基层军
1了的婚州质最¨趟;部f j攮层军官及其家庭成员的都市化问题:都市基层军官的社
会地位及待遇问题。其中,第一个问题是本文不能回避的问题.第二个问题
正在加载中,请稍后...大结局【她是亡国公主从城墙上跃下以身殉国。他是敌国世子望着她坠落,淡淡道“厚葬”,而她死而复生,以华胥调为他人编织梦境。她是幻神,执掌生死却握不住自己的幸福—与他相遇,缘分还是孽缘---《华胥引》】 - 虞娅囡的日志,人人网,虞娅囡的公共主页
我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有点饱”,“半饱”,“七分饱”,我只知道“老子还没撑死,继续吃啊!!”(转)
共12752篇&&
大结局【她是亡国公主从城墙上跃下以身殉国。他是敌国世子望着她坠落,淡淡道“厚葬”,而她死而复生,以华胥调为他人编织梦境。她是幻神,执掌生死却握不住自己的幸福—与他相遇,缘分还是孽缘---《华胥引》】
九州 华胥引
  作者:唐七公子
 柸中雪之第五章
  据说我醒过来这件事震惊了很多人。但诈尸而已,大家也不是没见识,不到两天就平静下来,还纷纷以各种名目送来贺礼。大家的心理素质真是很强大。
  百里缙跑来探视我,说了一大通不着边际的好话,末了想起什么似的挠着头道:&本来厨房已经开始办丧宴了,请的还是杯中丧宴做得最好的厨子,哪晓得你又醒了,只好把厨子送回老家。&
  话里大有惋惜之意,像恨不得我立刻再死一次。听他不胜唏嘘感叹一番。
  我和气地转身倒杯荼递给他。他哦了一声搓着手接过,半空中蓦然僵住,颤巍巍将杯子搁在桌沿上,边赔笑边一步一步后退着贴住门缝,一眨眼人就溜出去不见踪影。
  坐在一旁看书的慕言淡淡瞟过来:&杯子里的毒,下得好像有点多。&
  我瞄了眼仍保持本色的茶水,惊讶道:&君玮明明跟我说这无色无味的,你怎么知道我下了整整一包?&
  他沉默了一会儿:&&&茶水太饱和了,析出了晶体。&
  我懊恼地撑住头。
  大概看出我的沮丧,他放下书装作很感兴趣地问我:&这什么毒?&
  我一下子提起兴致和他讲解:&是泻药来的。&
  &&*&&*&&*&&
  房中休养三日,三日后,看我已恢复精神,慕言点了个头,勉强同意我下床。有时候小黄会过采找我嬉戏,通常是被他不留情面赶出去,搞得小黄这阵子很仇视他,一看到他就将头扭向一边,只有用烧鸡才能勉强收买。
  没有烧鸡可啃的时候,小黄显得很寂寞,本来以前我不在还有君玮陪他玩,现在连万年闲人的君玮都在补眠,没时间理它了。
  关于君玮补眠这件事,有点说来话长,鲛珠需蛰伏修养的秘密,从前我一直以为他是晓得的,最近才搞清楚他不晓得。
  百里缙言语寥寥,说君玮在我昏睡的三天里很伤心,每夜都枯坐到天明,候到我醒过来的消息时,两眼一闭直挺挺就倒在了床上。问我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我能有什么看法,觉得君玮很不错,很有义气。
  有义气的君玮补眠就补了三天,但一口气睡三天也没睡出精神来,第四天一大早出现在我们院子呈时,一副被人蹂躏了好几百遍的颓唐模样,脸色青灰,唇色紫白,眼睛也没什么神采。
  我惊悚地看他半晌:&你这是&&&
  他上上下下打量我许久,垂眼道:&阿拂,嫁给他,你开不开心?&声音飘忽得像马上就要立地飞升。
  我拿不准他是不是在梦游,联想到那些关于梦游的可怕传说,打了个哆嗦没敢回话,尽量轻缓地点了下头。
  他静静看我好会儿,抬手撑住额头:&恭喜了。&
  我还是没敢回话。
  他的手伸过来,眼看就要碰到我头发,又一下子缩回去,像被明火烫到。
  我疑惑地看向那束头发,再抬头,却只看到他踉跄远去的一个背影。
  这家伙,果然是还没睡醒么。
  君玮离开不久,又迎来毓棠公主。
  想象很多她跑来找我的理由,都是与慕言相关,结果她是跑来辞行的,真让人喜出望外。我不喜欢她,却也不是讨厌她到不能见她,虽然她气过我几回,反正我全部气回来了,况且她都要走了。
  两人大眼瞪小眼半天,我清了清嗓子,心里十分开心,但还是假装没那么开心地叹息道:&孤竹山是处避暑的圣地,公主这么早离开,未免有点可惜。&
  她点了点头,很赞同似的:&我也这么觉得&&&
  我心里一紧,赶紧道:&不过也不能沉溺砝郑?彩乱源缶治?厥嵌缘模?筒煌炝艄?髁耍??宦繁V亍!?
  她噎了半天,瞪我一眼:&我能有什么大事。我只是,&她咬了咬嘴唇,&我放弃了。&
  我端着茶杯没说话。
  她眼眶蓦然发红:&我认识的慕哥哥,多从容镇定的一个人,月前陈国助唐抗晋,临丘那战,唐陈联军以十万之寡破敌三十万之众,捷报传回昊城,慕哥哥当庭煮茶,听了只是淡淡一笑,令报捷的兵士小声些,莫将他正煮着的荼给闹醒了。&
  她恨恨地看着我,&可这次,明明连有小医圣之称的百里缙都确诊你没救了,他却执意和你拜天地,抱着你过礼孝忠恕的牌坊,你晓得吧,在他们陈国,只有明媒正娶的夫人才有资格由夫君抱着过牌坊的。&
  有眼泪从她通红的眼睛里流下来:&本来我上来孤竹山,也不是来看什么佛桑花的,只是好不容易碰到他,想要跟在他身边罢了。可亲眼看到他抱着死掉的你过牌坊。&
  她顿了顿,满不在乎地用袖子擦擦眼睛,&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本来可以得到更好的。&但眼泪还是继续滴下来,&可我晓得,我是该放弃了,王姐不行,我也不行。我只是不甘心,你真的喜欢慕哥哥吗?为了他好,你不应该和他在一起的。&
  我静静看着她,这个姑娘可能还没有我大,她哭得这样伤心,那些泪水在
  阳光下闪闪发光,就像曾经无数个夜晚,我因找不到慕言,独自坐在窗前蒙着绢帕流下眼泪。
  屋子里只剩下毓棠的抽噎声,我看着手里的茶杯:&你先时给我讲了个佛桑花的故事,我也给你讲一个故事。&
  她不置可否。
  我顿了一会儿,轻声道:&从前有一位公主,她和喜欢的人分开了,找那个人找了很久,但上天对她不太好,直到死,她也没有找到喜欢的那个人。她死的时候,天上下了很大的雨,雨水打在她身上,她想,这可真疼啊,如果死前能再见他一面就好了,哪怕是远远见上一面呢。公主就这样怀着微不足道的心愿寂寞地死去了。&
  毓棠止住眼泪,愣愣望着我。
  我继续道:&我听过很多那样的话,为了他好你应该如何如何,不然就不是真正喜欢他。可喜欢不是一个人的事,为什么要是为了一个人好而不是为了两个人一起好呢?&我抬头看着她,&你有没有到死都无法释怀的事?不是想象中的临死,是真正濒临死亡时,那些盘旋在你脑海中的,让你无法舍弃无法忘怀的事?&
  她没有说话。
  我笑笑:&假如有的话,你就该晓得那些是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达成的东西。&那些临死前盘旋在我脑海里的事,是执念所化的幻觉,玄青衣袍的男子撑着六十四骨的油纸伞缓步而来,而血污染红的视野里,岭上盛开了不谢的白梅。
  我抚着自己的胸口:&我很喜欢他,正因如此,才更要和他在一起。&
  &嗒&地一声,茶杯倾倒在案几上,她怔了一下,赶紧手忙脚乱地收拾,却在刚触到翻到的瓷杯时僵下来,手紧紧握着袖角,半垂了眼睛,脸上不再有那种天真的神气,愣愣地像是在思考什么东西。
  我等着她出言反驳,料想也不会这么容易将她说通,可她只是坐了一会儿没说什么地就走了,临走时深深看了我一眼,眼神令人捉摸不透。
  毓棠离开后,我将两个茶杯收好。默默发了会儿呆,想起慕言去公仪斐那边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半刻思索,果断地拿出鞋子来穿好,做贼似的推开房门,试着往大太阳底下走了几步。居然没有人出来阻拦,看来慕言那些护卫也没有暗中监视,一时放下心来。空地上拉出长长的一道影子,记起幼时常同君玮玩踩影子的游戏,提脚个人在院子里踩得不亦乐乎。
  猛然院门口传来声音:&你在干什么?&
  我抬头,斟酌地喊了一声:&慕哥哥。&
  慕言一脚没踩稳,我赶紧做出要起身相扶的姿势,幸好他没跌倒,边过来带我回屋边问:&谁教你的?&
  我揉了揉鼻子:&毓棠不就是这么叫你的么?&偏头没看他,&还叫得挺亲热。&
  他笑了笑:&君妹妹。&
  我手抖:&阿、阿拂就好&&&
  &&*&&*&&*&&
  一切安好,唯一令人担忧的是公仪薰,掐指算已是半月不见,我醒来后她差人送来两支老参,自己却没过来。
  我向仆从打听她近况如何。但听说同往日并无什么不同,只是不怎么出门了。
  后来想想公仪薰那种千年冰山万年雪的模样,要让人通过面部表情来辨别她伤情与否真是太难为人家,不过不出门已经能够说明很多问题。可这不是我该主动去管的事。
  我等着她来找我,可心底明白,倘若半月她都不来,便不会再未了。毕竟好奇心这东西,都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可正当我以为她已经释然,不再执著前世纠葛,觉得怎么人家就这么看得开我就这么看不开昵,当天傍晚,这个看得开的人就来找了我。那句话定在她心底盘旋许久,半月前她说不想知道那些不好的事,半月后,她站在月亮的阴影下静静看着我:&我想知道,那时候,我到底是怎么死的。&
  这件事要瞒着慕言是不可能的,不瞒着他却是做不成的。我其实已经活蹦乱跳,但仍被约束不能这样不能那样,要是敢提出这时候施行华胥引帮人,多半要挨打。思索良久,只能找来君玮,让他届时拖着慕言,帮我和公仪薰制造一点时间。
  公仪薰说她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我也很想知道,有什么事是比一桩家族秘辛更引入牵肠挂肚的?是只解开半的家族秘辛。
  很快时机就来临,次日傍晚有使者从赵国来,慕言要与人议事。他前脚刚走,后脚我就将进来服侍的小丫鬟一榔头敲晕,换上她的衣服一路低着头偷偷出了院门。
  公仪薰已在院中备好所需之物。时间一刻也浪费不得,像背后有十几匹饿狼追赶,抹了把额头的冷汗,我赶紧催动鲛珠进人已熟睡的她的意识。
  刚把自己挪进去,手却一紧。我僵着身子回头堆起笑脸:&呵呵,慕言你也过来这边散步呀,好巧。&说完才发现眼前已是公仪薰那些被封印的记忆幕景,他是要怎么散步才能散到这里来&&顿时想抽自己一个嘴巴。
  慕言凉凉看我一眼,声音冷得人直打哆嗦:&怎么出去?&
  我想多半是他在鲛珠被催动时拉住我的手,否则绝无可能跟着进来,一边想君玮真是靠不住,一边垂头低声道:&待公仪薰醒了,就能出去了。&
  他抬手揉了揉额头:&你真是,半点不让人省心。&
  我悄悄瞟一眼,察言观色地觉得他好像也不是特别生气,立刻蹭过去道:&让人省心才不是什么好事。&
  他不为所动:&那是什么歪理?&
  我气馁道:&才不是歪理,我母亲就是太让人省心了,所以父亲才又娶了那么多的美人。&想想补充道,&反正我是个不省心的人,要是你以后也娶很多美人,我一定会天天在你耳边吵,吵得你脑袋冒金星。&
  他摆出那副似笑非笑的神色,做出个不相信的表情:&你打算怎么来吵我?&
  我噎了一下,想半天,沮丧地把头转向边:&好吧,我确实不会吵架,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将头转回来:&真有那么一天,我会离开你的。&
  他带笑的神色一僵,眉头微微皱起来:&谁教你说这样的话?&
  我瞄他一眼,揉了揉鼻子道:&没有人教我,可我今天做这件事,你觉得我很不省心,你都开始讨厌我了。&
  说着又要把头扭向一边,却被他紧合的扇子挡住,下巴还被扇柄抬起来,就像那些不学无术的富家少爷轻薄良家女子,还做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上上下下将我打量一番。
  良久,他施施然放下扇子摇头笑道:&又在发什么小孩子脾气,嘴都抿成一条线了,我什么时候讨厌你了?&
  我嘟着嘴道:&那你说你很支持我今天跑出来做这件事。&不等他回答又立刻补充道,&不说就是讨厌我。&
  他看着我不说话,半天,淡淡道:&你倒晓得该怎么来对付我。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我低头看自己鞋尖:&骗人,你都没有说那句很支持我的话,你是不是生气了?&
  他凉凉道:&你说呢?&
  我吸了两下鼻子,伸手就要抹眼睛,手刚放到眼角却被他握住:&算了,我没生气。&
  我悄悄瞄他一眼,看他目光要移下来赶紧低头:&那&&那你叫一声宝贝来听听。&
  话才说完下巴又被抬起,这回倒没有用扇柄了,他眼里一派似笑非笑的神情:&你这是在调戏我吗?&
  &&&被你看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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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顾着和慕言讨价还价,不敢分心去关注眼前情景,等放下心来仔细研究公仪薰的这一段记亿,才发现已到了公仪斐与公仪珊婚后半年。上次公仪薰的意识里,最后的场景是看到他二人喜结连理。
  慕言端详了一会儿我懵懂神情,一旁解惑道:&也没有发生什么,只是公仪斐自纳妾后便从妻子的房中搬了出去,两人此后也没有再相见过。还有,公仪珊产下一子。&
  我想他大约还不晓得这是怎么回事,踌躇了一下将公仪薰和卿酒酒的因缘说给他听。
  他一向沉得住气,听到这样离奇的事居然一点也不惊讶:&他们是亲姐弟,能够及早抽身,这样也好。&
  我不赞同道:&也不一定是真正的姐弟吧,我倒觉得这事蹊跷。&顿了顿问他,&你看到那些芦苇做的蚱蜢和金纸裁的燕子没有?&两只手比划了一下那些小玩意的大小,&是从前公仪斐送给卿酒酒的。&
  他目光投向前方:&你说的,是那些东西?&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眼前一派烟笼寒水月笼沙的风景,一切都似罩在一层薄雾之后,那些被封印的记忆正显出卿酒酒探公仪珊月子的一段来,而我问起的蚱蜢和燕子正摆在公仪珊床畔的小几上:
  公仪斐端坐在一旁,漫不经心用盖子浮着茶水。画未手中捧了副打磨精致的玉锁,卿酒酒探身看了眼睡得沉沉的孩子,接过画未递过来的玉锁放到熟睡重婴孩身旁:&也没什么好送的,打了副玉锁给小公子保平安,公仪家的这一脉垂血,可要好好照顾。&眼角瞟了限小几上的一堆玩意,淡淡道,&前些时曰画王整理屋子收拾出来这些东西,正好带过来给小公子玩儿,让下人好生收起罢。&
  公仪珊跟中且惊且惧,也怪不得她会惊俱,卿酒酒说这一番话,好像她什么都知道,又好像她什么都不知道,着实磨人。
  公仪斐浮茶的手却在她话落之际顿了很久,屋中一时静极,他低笑一声:&大夫人都这么说了,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替二夫人将东西收起来。&
  所谓三妻四妾,发妻平妻偏妥,公仪珊既是作为偏妾纳进来,本是没有称夫人的资格,此时公仪斐却称她二夫人,屋子里愈加寂静,唯有肇事的那个仍不紧不慢喝茶。卿酒酒脸色雪白,但也有可能是我看错,她本身就长得白,况且还隔着有距离。
  接下来的半晔惫猓?切┘且溲杆俾庸??裾笥昵疤毂呒渤鄣姆晌凇5??羌乙徊讲阶吖?穆罚?坪跚卸荚谇渚凭萍苹??校?酥展橐?兴?&瘛J俏倚】戳怂???游赐?亲约阂?鍪裁础?
  九月秋凉,卿酒酒已嫁入公仪家年有余,毫无疑问一无所出,而公仪珊母凭子贵,在主家混得如鱼得水,虽然当事的几个都晓得那孩子到底是怎么来的。
  渐渐便有传言,说公仪珊的父亲暗地里联合族老们劝说公仪斐休掉发妻,理由是家族的一半权势不能旁落给一个不能生出子嗣的女人。一时间整个主宅里,大家看卿酒酒的眼光全都充满了悲悯,但无人知晓,那些传言正是她自己放出去的。
  纵然看上去公仪家这个二叔的确直想站上高位,也的确是想把卿酒酒赶出公仪家,将自己的女儿扶正,但这件事里他着实挺无辜的。
  可三人成虎,流言惑人,出于与其坐着挨打不如站起来打人的原则,原本没什么动作的二叔,被这流言威压着不得不将计划提前步。公仪家一派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而九月末的一夜,一身白斗篷的卿酒酒踏入了还挂着孝的三叔家的大门。
  这一场密谋极短暂。
  她想做的那些事,她做的所有事,我终于明白,虽然以前也有所猜测,但此刻才能相信,她果然是为着毁灭公仪家而来。从利用公仪晗的死,令两位叔叔结下血海深仇;到强纳公仪珊入府,一步一步捧着她到今日这个地位,无一不是周密算计。
  人所共知的是卿酒酒不能生,而公仪斐对公仪珊宠爱有加,到底这宠爱有几分真假,群众是不晓得的,大家都觉得下一任家主必是公仪珊的儿子。
  从前两位叔叔暗地里较劲,却从不会大争,是因晓得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道理,但今日的局势,在卿酒酒的缜密谋划下.公仪家明显成两立之势,当家的两个渔翁都已被拉下水。一个被鹬抢了去,另个,来寻找蚌做自己的后盾。
  三叔愿意帮卿酒酒,在人意料之中,世间万物都是此消彼长的道理,二叔得势,他这一脉必然败落,况且他和二叔还隔着一个丧女的大仇。
  但我想,他们是被卿酒酒利用了,可能他们觉得干掉对方自己就是老大,而且欣喜于时机终于来临,却忘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又没有谁规定说一个人做了渔夫就不能做黄雀。
  而届时两派相争,若我是卿酒酒,怀着这样巨大的仇恨来到这个地方,目的只是毁灭&&联想到七年前毁掉公仪家的那一场大火,心里咯噔一声。也许,她最后是唤出了那只叫千河的守护神&&
  身上不由得僵了僵,慕言在一旁握住我的手,轻声道:&已经发生的事,还去担心只是白增烦恼,不如当看一个故事。&
  我靠着他:&公仪斐一定也料到了,她是要毁掉他的家族,他为什么不阻止她呢?&
  他不置可否笑了笑:&大约不毁灭,就无法新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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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枯叶飘零,日渐隆冬。疾驰的光阴寸寸迫近,转眼腊月初四,公仪家的家祭,亦是卿酒酒起事之日。
  初三夜,冬月皎洁,自纳妾后再未踏入主院半步的公仪斐,破天荒踩着月色踏进了这座荒凉院门。冷风将正房大门吹开,重重纱幔飘舞纷飞,隐约可见帐幄后揽镜梳妆的美人,像襄着一层朦胧的雾色,寒涔涔透出几分妖异。而花影投在窗棂上,就像新春贴上的什么新巧剪纸。
  风将帷幔吹得飘起来,现出一身红衣的卿酒酒,以石黛措出的细长的眉,唇上匀开朱红的胭脂,眉心一朵紫金花钿,就是新婚那一夜,也未见她打扮得如此艳丽。
  叮当,叮当,帷幔后的五色帘被晚风撞得摇摆不定,飘摇的烛火里,她缓缓抬手,盈盈然伸向门口处面无表情的公仪斐,眼帘微微抬起来,眼中那些粼粼的波光,竟像是满怀柔情。
  公仪斐愣了愣,却没有上前握住那只手,目光停留在她难得一见的柔软神色里:&已是二更,夫人还不安睡,急急地让画未将我找来,是有急事?。
  她上前几步,曳地的裙裾行止间一阵窸窣,微微偏头看着他:&我以为你不会来,可你来了,既然来了,却连握住我的手都不敢,&她低头握住他右手,拉到自己胸前,一点一点向上,是要抚上脸颊的姿势,却在靠近耳廓时停住不动。她定定看着他:&你在发抖。&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我有这么可怕?&
  他一根一根掰开她手指,不动声色收回手:&你喝多了。&
  她打量他许久,抬手揉了揉额角,像是满腹疑惑:&喝醉了不好么?小时候我在青楼,看到那些买欢的客人,若是哪个姑娘被灌醉了,他们可是相当开心呢。&她停下手中动作,抬眼看着他,微微偏头,&你呢,阿斐,我喝醉了,你觉得好不好?&
  房中一时静极,他低笑一声:&你这样,是想要挽回我的意思么?&
  她朱色的唇微微抿起来。
  &我猜错了?&他笑着点点头,&是了,你怎么可能想要挽回我,过去我喜欢你,你恶心还来不及,今日做到这个程度,是我又碍了你的路吧?&话罢缓步到珠帘后的妆台前,执起漆奁上一只玉制的酒壶,&今次准备哄我喝下的东西有什么功用?是让我昏睡不醒还是动弹不得?&仔细端详了会儿,脸上浮起古怪笑意,回头看着她道,&总不至于是要杀了我罢。&
  她神色一顿,脸上血色尽退,唯有嘴唇饱满浓丽,像冰天雪地里一朵垂挂枝头的红樱,明明是那样明艳的妆容,却蔓开一寸一寸的冷意:&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
  他挑了挑眉,唇边勾起温柔笑意,出口的话却似冰冷刀子,生怕刺得不够狠不够准:&我有时候会想你到底有什么好,想了半年。&
  他靠近她:&我告诉过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拦你,&怒色从眼眸深处泛上来,只是一瞬,又是那种漫不经心的口气,&可你怎么老是想着要算计我呢?&
  她顿了一顿:&若我说这次没有,你相信么?&
  他放开她,摇头笑笑:&你一贯觉得我好骗,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可现在,不是一年前了。&
  他毫无留恋迈出院子,背影消失在院门之后。天空落下小雪,像桂花从月亮上飘下来。狂风将几盏烛火吹熄,在一点火烬里,她执起妆台上的玉壶,就着壶嘴将壶中酒一口一口饮尽。
  这是两人最后一次独处。
  腊月初四,天降大雪。枯树被新雪压弯,窸窣间偶有落雪垂枝。
  公仪家代代于腊月初四行祭礼,传说是七百年前一位术师推算出的吉日。可这一日,从晦暗的天色到宗祠前栖息的成群寒鸦,处处透着一股不祥之意。
  吉时已到,这一年一度的大祭,二叔却未出现,三叔亦未出现。公仪珊明显一幅知道什么的样子,紧紧抱住怀中的儿子,神情紧绷,手越勒越紧,越勒越紧。
  祭师点燃明烛高香,襁褓中的小公子突然哇一声大哭出来,主持祭祀的族老皱了皱眉头,正待出言喝止,公仪斐已伸手将儿子自公仪珊怀中接过。卿酒酒微微抬头扫了一眼,就近在净盆里净了手,若无其事地挑出三根香,不紧不慢就着明火点燃,尽管台前设了香炉,却将三根香都端正地插在先代主母雍瑾公主的灵位前。
  香灰落下来,大约烫了她手指,半边身子极轻地一颤。公仪斐冷眼看着她一举一动,待她的目光移过来时,不动声色地偏开了头。
  祭师歌喉肃穆,七百年的幽远颂歌里,每一句都是追思先祖的功德。这看似平和的一刻,宗祠大门却突然砰一声被推开,跌跌撞撞闯进来的灰衣人顾不上礼节,急行两步神色惊惶地朝公仪斐道:&大事不妙,二老爷同三老爷打起来了,两人各带了门人仆从,不死不休的形容,大人您&&&
  还没禀完,一旁的公仪珊提起裙子就往门口冲,公仪斐一把拉住她:&你要去哪里?&
  公仪珊一双眼绯红,空出的那只手捂住嘴,带着哭腔狠命挣扎:&别拦着我,我要去找我爹!&他沉声压制住她:&我同你一起去。&小公子被递交给族老,公仪斐越过卿酒酒,半步也未停留,握住公仪珊的手,匆匆踏出宗祠大门。
  片刻,卿酒酒也借故离开。门前的寒鸦已消弭踪迹,这不祥的鸟逐腐肉而生,想必是闻到了那些因屠杀而起的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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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仪家有一处高台,叫浮云台,沿三千石阶拾级而上,台上以白玉筑起一座浮云亭,自亭上极目远望,可俯瞰方圆十里之地。
  万籁俱寂,鹅毛大雪簌簌而下,卿酒酒立在浮云亭中,黑发素衣,似一张雪白宣纸题下诗意一笔。
  这样高的地方,竟还能听到厮杀之声,她垂眼看台下亲手筹谋的一切,漆黑眸子里无悲无喜。画未在一旁轻声道:&公仪家到这个地步,气数已差不多了,小姐何必如此耗费心力,一定要将凶兽千河唤出来,与斐少爷弄得这样僵,着实没有必要&&&
  她伸出手来,雪花穿过手指飘零而下:&你可听说过一句话,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要彻底摧毁公仪家,非此不可。&
  她这样说,其实我能理解,据说公仪家家主一生只能召唤千河一次,即便成功,也只能让它在人世待半个时辰。若是公仪家气数还好,即便她召出千河,也拿他们无可奈何。要的就是他们气数将尽未尽,利用千河来给出这致命的一击。
  画未急道:&可真做到这一步,斐少爷他不会原谅小姐你的。&
  说完自知失言,却还是忍不住道,&从前小姐除了复仇,眼中再无其他,可如今,小姐不是也将斐少爷&&看的很重吗?&自知失言还要继续失言,勇气着实可嘉。
  卿酒酒停在半空的手顿了顿,缓缓收回来:&你们是不是觉得,我这个弟弟很没用?&垂下的衣袖被风吹得鼓起,似铺展的一对蝶翼,&这虚浮人世,人人都在争,争虚名,争虚利,赢的人那么少,输的人那么多,知道为什么吗?&
  她敛好衣袖,缓缓道:&因为大多数人习惯轻敌。&
  半晌,她抬头凝望被雪花点缀得旖旎的天空:&他不阻止我,不是他阻止不了,只是我要做的事,他也要做。我是为复仇,他是要金钗脱壳,令家族脱离陈王掌握重获新生。这些年公仪家能移的财富都被他不动声色移完了,那些必不可少的异士能人,也被他一步一步隐在了诸国的大市中。如今的公仪家不过是个空架子。我不是不晓得,只是&&&
  她顿了顿,&我可以装作不晓得。&
  画未紧紧握住衣角,一脸震惊。
  她仍是背对着她,手指轻叩在白玉桅杆上,淡淡道:&我一向觉得,没有什么基于血缘的背叛可以原谅,也没有什么基于情爱的背叛值得计较,你觉得,阿斐他是哪一种?&
  画未喃喃:&斐少爷对小姐的那些好,看着不像是假的。&
  良久,她轻声道:&我们靠得最近的时候,是在母亲的肚子里,彼此依偎,我不知道我是谁,他不知道他是谁。别人的出生,是为了相聚,我们的出生,是为了分离。&
  浮云亭下厮杀不息,她微微仰头看着亭外飞雪:&这一切,早就丫?⒍ā!?
  &&*&&*&&*&&
  远山沉沉,太灏河似一条白色巨蟒,横亘在飘雪的柸中。
  最后的时刻终于来临。
  我才看清,今日卿酒酒所穿的一身白裳竟格外隆重。风在头顶打着旋儿,发出野兽般的怒吼。她兀自闭眼,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复杂印伽,唇角微动,古老的咒语极悠扬散落在半空。
  不知从何处传来阵阵钟声,我紧紧握住幕言的手,想着当沉睡多年的千河被唤醒时,太灏河会出现怎样的奇景。
  但令人吃惊的是,咒语已快要吟诵完毕,传说中的守护神千河,却并没有要从太灏河破水而出。卿酒酒睁开眼睛,眸色动了几动,紧紧抿住唇,最后一句咒语也消失在风中。
  我愣了愣,她同公仪斐一胞双生,按理说,千河一定会听从她的呼唤,可竟然没有呼唤成功,真是想几百次也想不到,难不成那只分不出双胞胎血统的废柴凶兽这几年突然进步了?
  把这个想法说给慕言听,他神色凝重,半晌,低声道:&也许,卿酒酒并不是公仪斐的姐姐。&我啊了一声,不能置信地转回头去。却在刹那间明白,这其实才是最有可能的答案。
  我没有想到这一点,因她一直那样笃定,况且,她将所有事都做得那样极端,不就是因为公仪斐是她的亲弟弟么?
  落雪将浮云台上铺得厚厚一层,卿酒酒脸色惨白,无意识缓行两步,像是突然支撑不住,身子狠狠一晃,画未急忙上前搀扶,颤声道:&小姐您再试一试,那样长的咒语,记错也&&&
  被她冷声打断:&没有错。一个字也没错。&站也站不稳的模样,却一把将画未推开,目光看向浮云台的尽头,猛然一顿。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竟看到临风而立的公仪斐,也不知他是何时站在那里,黑发白衣被狂风吹得扬起来。
  两人在高台两侧遥遥对望,中间隔着一幅纷扬大雪。良久,还是公仪斐一步一步走进,在她身前两步停下来,手指抚上她脸颊,扫过她冻得发紫的嘴唇,唇边浮出一个讥诮的笑,冷冷道:&你觉得自己是我姐姐,因你父亲告诉你,因你这张脸和我五分相似,天下相似的人何其多,可如今,酒酒,你还敢笃定自己是我姐姐么?&
  她退后一步,和他的手指拉开距离,方才那些惶惑无依顷刻不见踪影。她一贯擅长掩藏情绪。再抬头时,漆黑的眸子冻结了寒冰,仿佛又回到那个尚未嫁到公仪家,即便同他擦肩也不会停留的卿氏长女。
  她冷冷看着他:&我不是你的姐姐,你不是应该高兴么?告诉我何为爱恨,说着爱这种东西不是说给就给得出,说收就收得回的人,难道不是你么?&
  他一把将她拉近,眸子里燃起怒色:&事到如今,你要对我说的只有这些?你一点也不在乎?&
  她任他握住她衣襟:&你为什么这么生气?&双手都握住他的,放在自己胸前,眼睛直直看着他,&因为我不是你姐姐,无法唤出千河,你也想要毁掉这个家吧,却不忍心自己动手&&&
  我想这话真是太伤人,搞不好公仪斐下一刻就会挣开揍她一顿。但结果着实令人失望,原本怒色冲冲的公仪斐眼中竟一派迷茫,双手在卿酒酒的摆弄下,已结成那种复杂的召唤印伽。
  心一下沉到底,没猜错的话,公仪斐如此反应,多半是中了离魂。传说中,离魂这秘术对施术者消耗非常大,但一旦成功,便能控制他人的行为乃至神思,要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
  卿酒酒竟然会此等秘术,她这样,该不会是要让公仪斐亲自召唤出千河吧。还没等我想完,那古老的咒语已再度吟响。就像封印已久的蛮荒大地突然被开启,一切文明都不复存在,天边翻滚的云层疯狂挣扎,似要从星辰法则中解脱,将整个杯中都染成一片浓黑。
  三颗星子从漆黑的云层中探身而出,明明是清晨,天空却只见星子的光亮。咆哮声由远及近,大地一阵战栗的鼓动。突然,一声长啸自太灏河方向破空而来,炽烈的白光染亮半边天际。我大大地睁眼,定定地注视从白光中飞奔而出的东西,金的角,银的鳞,像马却有巨鳞,像龙却有四蹄,这是&&神兽千河。
  鼓动太剧烈,一时没听清公仪斐下了什么命令,只看到千河扬起四蹄,半空立刻有雷霆万钧,它身后的白光竟是焚风,雪花被炙烤成落雨,片刻倾盆。
  那不是公仪斐所想,他被困在离魂中挣扎不得,那是卿酒酒所想。我不知她是为了什么,她不是雍槿公主的女儿,那些所谓报复再无意义,公仪家半点不欠她什么,她已经晓得,可还是如此执着地要毁掉公仪家,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大簇光矢自千河口中喷出,钉入人的身体,就像真正的利箭,凿出一个个致密血洞。人声哀嚎,势同鬼哭。如此残忍的屠戮,即便我是个见过世面的人,也忍不住有点发抖。
  慕言将我牢牢护在怀中,只留出两只眼睛来继续关注事态发展。浮云台下一座人间地狱,浮云台上,却仍有纷扬的大雪。
  终于自离婚中挣扎而出的公仪斐一把推开卿酒酒,目光自台下遍地的横尸收回来:&我气你唤不出千河?我不忍心自己动手?你倒是为自己找得好借口!&
  他站起来,居高临下俯视着她:&就算你不杀他们,这些人今日也难逃一死,可你一个外人,如今有什么资格杀公仪家的人?我总以为你是天性凉薄,是我小看了你,什么复仇不复仇,你根本是心性狠毒,杀戮成性。&
  画位含着眼泪扶起倒在地上的卿酒酒,晓得她的脾气,待她站稳便要退开,却被她拦住。离魂这种秘术,用一次自伤八分,看来她是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
  攀着画未的手臂重重咳嗽几声,掩唇的袖子被不动声色收到身后,脸色仍是惨白,低声道:&我对不起你,这件事了结后,给我一纸休书吧。&
  他冷笑一声,像要捏碎她似的:&你以为,这就算偿还了我?除了逃,你还会做什么?&
  她未答话,我想她不是不想答,是根本没力气答。不远处陡然传来破空之声,抬眼一看,千河喷出的光矢不知怎么回事竟射向了浮云台。
  我迅速判断一下,觉得方向好像有点偏,正要长舒一口气,眼前陡生的变故却令人心口一窒。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只见抱着孩子的公仪珊蓦然从阶梯上冒出头来,而那射偏的光矢正朝她稳稳打过去。
  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公仪斐修长身形已猛扑过去挡在公仪珊面前。可一阵白光之后,那剪头,最终刺穿的却是卿酒酒的胸膛。
  原因无他,公仪斐闪身救人的那一瞬,是她紧紧护在了他身边。公仪珊尖叫一声昏厥过去,怀中的孩子却不知为什么没有哭泣。公仪斐几乎是下意识抱住卿酒酒,一簇簇光矢从高空急射而来,这美丽凶器如同一场盛大烟花,却在即将接触到他时化作斑斑光点。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凉薄的唇方才还吐露恶毒言语,像不能将她伤得体无完肤就不能解心头之恨,此时却颤抖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画未亦受了伤,冒着被光矢扎成肉盾的危险爬过来,却连酒酒的衣角也无法触摸。
  他将她紧紧搂在怀中,是完全占有的姿势,她一身白衣被血染得绯红,白色竟成了点缀,似一片胭脂地里绽开几段白梅,丽到极致,也冷到极致。
  她在他怀中长长地喘出一口气,几声剧烈地咳嗽之后,嫣红的血抑制不住从唇边溢出,却还固执地要说话:&不顾自己性命也要救她,你真喜欢他。&
  他嗓音暗哑,带着颤抖,不住地用衣袖揩拭她唇边血迹:&别说话,我带你找大夫。&
  可那些血不断涌出,湿透她的衣襟,湿透他的衣袖。她还挣扎着要说话,句句成章,就像受了那么重的伤都是假的一样。
  大约这也是她一生唯一一次示弱。可终归是有些神志不清了,否则绝无可能问他那样的话:&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了,你知不知道那些话,我听了很难过。&
  脸上并没有那么多难过的表情,瞳孔却已涣散,映不出漫天大雪,映不出他苍白的脸和暗淡痛苦的眸色,但她还是吃力地开口:&你说我心肠狠毒,可注定要造一场杀孽,由我来动手不是更好吗,坏人只需要一个。&
  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我不知道原来我这么不好。不过,也没什么了。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过了今日,我还能活着。&声音那么柔软平静,却像利刃,一句一句,一刀一刀割在人心头。
  他的手抚上她脸颊,原本就抖得厉害,沾到她眼角湿意,抖得更厉害,像是被火炙烤,可即便那样,也没有收回来。
  他抱着她,不顾那些血渍,脸紧紧贴在她额头:&你没什么不好,我说你不好的那些话,都是被你气急了随口胡说。你嫁到公仪家来,什么都很好,唯一的不好,只是不愿意为我生个孩子。&
  他像是笑了一声,握住她的手,&但那些,我不在乎。&
  她靠着他咳嗽许久,还有泪珠挂在睫毛上,却突然笑了:&我这一生,真是个笑话,被父母抛弃,被养父欺骗,又去骗别人,把自己也&&这场雪下得真好啊,所有的污秽都掩埋掉,一切都在今日终结&&&
  她看着他,眼神里有一瞬光彩,声音极轻,&事到如今,你还肯这样哄我,我很开心。&手伸出来,似要抹平他眉间的褶痕,终归是无力地垂下,极轻的几个字飘散在风雪里。
  &阿斐,好好活下去。&
  大雪扑簌不止,积雪被那些光矢融化,显出浮云台玉石铺就的地面,遍布血痕的泠泠水光里,印出毫无生气的两个影子。
  他想要抱起她,却重重跌倒在地,泪水滑下来,落在她脸上,可她已不能感知。他极力控制着声音的平稳,要让她听得清楚:&我没有骗你,我喜欢的那个人,一直是你,我会救公仪珊,因为千河的光矢伤不了召唤它的主人,你不是我的姐姐,我很高兴,说出那些让你难过的话,那些不是真的。&
  可她已不能回应。他的唇靠近她耳畔,声音极轻,像是她还活着,他怕吵到她,却忍不住要把心中的委屈说给她听:&你究竟是怎样看我的?你的弟弟,还是,一个男人?&可她再不能回答他。
  浓云渐渐散开,千河再度沉睡。
  卿酒酒是这样死去,这便是公仪熏被封印的最后的记忆,再次陷入黑暗之时,我们看到的最后一幕,是杯中无休无止的大雪,一身白衣的公仪斐拥着卿酒酒坐在苍茫的雪地里,像天地间只剩他们二人。
柸中雪之第六章
  从公仪薰意识里抽身而出,她竟然还在沉睡。藤床一侧的安神香燃了一半,虽然不能闻到味道,但看公仪薰形容,可以推测这香质量很好。
  我很踌躇该怎样来告诉她这结局。其实她的目的一开始就不是让人为她解惑,说想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不过是因经历了那么多,终于对活着这件事产生怀疑罢了。
  她一向认为自己是为了还债才凝聚成魅,让我看她的记忆,也只是想得到确认,倘若什么恩怨情仇都在前世便了结,今世她的存在便毫无意义,她希望我说出口的话,是她从头到尾都对不起公仪斐,她还欠着公仪斐。
  这是在潜入那段记忆时,有一瞬的无意与她神思相和,所读到的她的思绪。
  可事实并非如此,辜负公仪斐的那些,卿酒酒最终以死偿还。死后留在这世间的执念,也不是因对他有所亏欠。
  所幸五年之后,她回来了。可真是很难解释为什么她回来了,公仪斐却是那样的态度。他不是到她死都还深爱着她么?难道说终归是时间强悍,再如何深厚的情感也敌不过光阴摧残?
  沉思半天,我跑去屋里给公仪薰留了张宇条,告诉她在这段记忆里看到七年前公仪家被她所毁,而她死于家变那日的流箭之中。
  很多事我都不明白,以我此时水平,贸然和她解释只是鼓励她自毁。一只为还债而生的魅,她不需要太清醒,可也不能太糊涂,即便本不该以献祭的姿态为偿还而活,先暂且这么以为也好,至少给我时间把这些事搞清楚。
  我一边思考着这些严肃的问题一边往院外走,想着要回去画幅鱼骨图来全面分析下,完全忘记身边还跟着慕言。一不留意撞到他身上,我揉揉额头,他抄着手居高临下冷冷打量我:&不是说等公仪薰醒过来我们才能出来吗?&
  我愣了愣,顿时想起半个时辰前是怎么骗他的,铁的事实面前,任何辩驳都显得苍白无力,这个时候除了以不变应万变没别的办法了。
  我镇定道:&你听错了。&
  他挑了挑眉:&哦&&
  我点点头道:&嗯,你肯定听错了。&
  他不动声色笑了笑:&连耍赖都学会了,很好。&
  我挺起胸膛,凛然无畏道:&说我耍赖,那你拿出证据来啊。&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好看的玉雕娃娃,乍看有点像我,云淡风轻道:&昨日得了块好玉料,雕了这个本来打算送你的。&
  我默默地把挺起的胸膛缩下去,抱住他胳膊:&我再也不和你耍赖了,都是我不好,我真是太坏了。&承认完错误立刻伸手去抢那个玉雕娃娃。
  他手一抬,轻飘飘躲过,似笑非笑遒:&求我啊。&
  我飞快道:&求你!&看他没有反应,握住他的袖子:&求求你!&
  他愣了半响,一边扶着踮起脚抱住他袖子的我站好,一边把娃娃放进我摊开的掌心里:&&&你要不要这么没骨气?&
  我认真观看手心里的玉雕娃娃,发现果然长得很像我,心里很开心,听清楚他的话,想了想,&那就有骨气一点吧,那你今天晚上不要睡床了,睡地上吧。&
  我觉得我本质上应该是个贩梦的,这职业一听就很神秘高雅,但最近办的事没一件同贩梦有关系,所作所为只是朝仵作或细作无限靠近。
  几日前巧遇君玮,他觉得长此以往总有一天我会发展成个百晓生,开一座堂口专门做帮人探案的生意,还站在文学家的高度高屋建瓴地为这座堂口取了名字,叫做拂尔摩丝情报堂什么的,认为这很时髦地含有一点羽族风采,又不失华族风范,是一个一旦用了就会红遍九州的好名字。
  我想,将来怎么样着实很难说,关键是现在,我要怎样才能搞清楚公仪斐到底在想些什么呢?让君玮去色诱是不成的,公仪斐好似并没有那方面的兴趣&&不,也许可以,要不然让他去色诱公仪斐的夫人?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思考如何同君玮提议才能让他不忍拒绝,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两句鬼斧神工的劝词,赶紧爬起来想要下床将它记在纸上。
  慕言正半靠在床头看书,散了头发,身上仅着丝制中衣,一条腿微屈着挡住床沿。我风风火火地就要从他腿上爬过去,被他一把拎回床里,目光从书卷上抬起来:&这么坐立难安的,身子已经大好了?&
  我脸红了一会儿,假装很痛苦地咳了两声,病弱道:&没,没有&&&但还是不死心地想下床。我着实是个没什么记性的人,此时不记下来,明早起床八成就忘光了。趁他好像没注意,一点一点往床尾挪。
  他没有理我的小动作,抬手翻了一页书,突然道:&公仪薰的事,你是无论如何都要管了?&
  我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我想管?&
  他好笑地看了我一眼:&你有什么我是不知道的?&
  我撇撇嘴:&我小时候的事你就不知道。&
  他合上书,屈腿撑着腮:&那你说给我听听。&
  若是往常,我一定兴高采烈地自己就把话题转到另一个方向了,可这次不一样。
  看到公仪薰就像看到我自己,无法想象,若是没有胸中这颗鲛珠,即使我得以重生,也是凝聚成一只不知前尘的魅,再也记不得慕言就如同她不记得公仪斐&&我跪坐着趴在慕言膝上,轻声道:&我想帮公仪薰,搞不好我是这世上唯一可以帮她的人了,你想,如果就连我也不愿帮她,要是有一天我需要谁来帮我,可世上唯一帮得上忙的那个人却不愿意,那可怎么办呢?&
  灯火微漾,带得屏风上烛影摇晃不休,良久的沉默,我都觉得是不是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他了,头顶却响起他沉稳嗓音:&既然如此,与其让你没头苍蝇一样乱撞,不如我来告诉你。&
  我惊讶抬头,正见他探身吹灭床头的竹灯,床前唯剩几握月光,他回身摊开薄被,将我拉进被子里盖好,差不多入睡的准备都做足了,才缓缓道:&公仪薰两年前凝聚成魅,是陈世子苏誉相助,这桩事,你大约知道。&
  我枕着他手臂点点头表示知道。
  他问我:&你觉得苏誉为什么要帮她?&
  我想了想:&听说公仪斐的母亲雍瑾公主是陈王的妹妹,公仪斐夫妻算来该是苏誉的表兄表嫂。&又想了想,&可这也说不通啊,帝王家又不比寻常人家,哪有什么简单的亲戚帮衬。&
  他表示赞同:&你说得对,帝王家没有什么简单的亲戚帮衬。苏誉肯帮公仪薰,是因在公仪家被毁的前几日收到她的信,信中附了公仪家世代相传的铸剑图,她以此为酬,请苏誉想办法助她凝聚成魅,硬求一个来世偿还公仪斐。公仪家的铸剑图价值连城.苏誉答应了这桩买卖,以一座城池的财富请来秘术士,甩了五年时间使她成功凝聚,将她送到了公仪斐身边。&
  一直困扰在眼前的迷雾似乎终于拨开了一点,可回头一想又觉得不对劲我狐疑地瞟他一眼:&按理说这该是秘辛吧,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他停了一会儿:&这件事,当年是我去办的。&看我没有搭话的意思,缓声道,&魅这种生物,凝聚成功很不容易,连请来的秘术土都没有十分的把握,所以这事直瞒着公仪斐。本以为到时候将人送到他面前,对他是桩惊喜,没想到五年后这一日来临,他已不认得她。&
  我吃惊道:&怎么会,下过五年,她的模样也没有变化。&
  他似乎陷入某段沉思,许久才回过神来,低声道:&他喝了千日忘。&
  我不太明白:&千日忘?&
  他可能被我的无知打败,不得不耐心解释:&那是种用秘术炼咸的奇药,喝了会忘记很多事。公仪斐喝下那药,把卿酒酒忘了。&
  我一阵愣神,慕言巳侧过身来。我还枕着他手臂,一下子变成躺进他怀里的姿势,心口紧紧贴住他胸膛,脸颊还埋进他肩臂。我往后退了退,被他捞回来,取笑道:&躲什么躲。&
  却没有如往常那样继续开我玩笑,只是调整了睡姿,开口时已是一副讲故事的口吻:&那其实也是传言。据说两百多年前,苏家曾对公仪家有恩,为了报恩,公仪家同苏家定了契约,发誓世代侍奉苏家。后来天下大封,苏氏被分封至陈地为王,陈王要一批文臣武将做明棋,还要一粒隐于市野的暗子,公仪家便充当了这枚暗子。&
  他顿了顿,&枉中公仪家是陈王暗地里一支绝窑的军队,用在最棘手、最需要摧毁的地方。这个家族的人,暗地里杀人,暗地里被杀,历任家主没有一个活过了四十岁。到公仪斐这一代,他大约是急于让家族摆脱这种宿命,才有了你在公仪薰记忆中看到的那些。&
  我沉默一会儿,闷闷道:&可这代价也太大了.&
  他微垂了头,吐息就落在我耳畔,我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他的声音倒是很正常:&这代价其实并不大,只是考量的角度不同罢了。公仪斐大约没想过卿酒酒会死,归根结底是两人了解不深。公仪家转移的那些家业不靠公仪斐就无法维系,可卿酒酒的死差不多整个毁了他。听说自那日后,公仪斐闭门拒客,终日以酒浇愁,族中事务一概不理,公仪珊没有办法,才去药圣百里越处求来千日忘,强迫他忘记了卿酒酒。&
  我觉得奇怪,干脆从被子里爬出来,居高临下指控他:&可你们明明收集了卿酒酒的记忆,为什么要将它封起来?她后来也回到公仪斐身边了啊,你们也没有让公仪斐想起来那些事!&
  他抬手将我拽下,右手搂住我的腰:&再乱动就起来抄三宇经。&
  看我被威吓住,很配合地确实没有再动,才低声道:&帮卿酒酒提取出那些回忆,是因苏誉不知他们是姐弟,后来得知他们一胞双生,料想那些记忆太过痛苦,才将它们封印成珠子放进公仪薰的眼睛。公仪斐喝下千日忘什么都忘了,真的以为凝聚后的公仪薰是公仪家失散在外的骨血。他一心把她当作姐姐,她也以为他只是弟弟,这种单纯的姐弟关系不是很好?&不等我回答,轻叹了一声,&至少那个时候,看上去没什么不好。倒真是令人想不到,他们俩其实并不是姐弟。&
  我想了半天,竟然觉得他说得很对,一时无话。
  床外两重帷幔,只放下内层纱帐,徘徊的月色幽幽踱进来,柔柔铺在耦合色的锦被上。慕言垂眼看我:&公仪斐的事就算完了,倒是你,这么费力地偏着头,像是不想看到我似的&&怎么回事?&
  我稍稍把头偏回来一点,踌躇道:&你不要在我耳边说话,我&&我会紧张。&说完小心翼翼地掀起一点眼皮去看他。
  他怔了一下,唇边竞浮出一点笑意,手指拨开我的额发,我正觉得纳闷,反应过来已被他压在被子里。
  想要往后退,根本连动一动都困难,心里茫然地想难道今晚是要圆房吗,却听到他带笑的嗓音:&看来的确很紧张。&
  我恼火得很,这明明是在耍人吧,正要去推他,他的手却落下来,抚上我额间的那道疤,柔声道:&明日,我要启程去赵国了,不能带着你去。&
  推他的手抵在他胸口,这柔和的月色,甚至能看清他漆黑瞳仁里我的倒影。又是分离。虽然说小别胜新婚,但新婚就要小别着实没有人性。
  纱帐围出的这一方天地,雪芙蓉大朵大朵开在帐顶,眼前的这个人,有好看的容颜,笑意含在眼帘,是我留在人世的执念。
  我轻声道:&以后我们的新房,一定要一张很大的床,要很多很厚的帷帐,就像是从尘世隔开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只有我们两个人。&他嗯了一声,唇贴过来落在我嘴角,我闭上眼睛,紧紧搂住他脖子。
  临别时,慕言将执夙留给我,听说是昨日刚到孤竹山,除此外,还有好几个身手高强的影卫。莫名其妙身边就多出这么多人,我觉得烦恼重重,在公仪家还好,一旦出了公仪家,这堆人的一日三餐该怎么解决呢?
  考虑半天,让他们自生自灭好了,我完全可以假装不晓得身边跟了影卫,慕言说不希望我再继续插手公仪斐这件事,却留下这么多人保护我,看来他也不相信我会乖乖待在孤竹山等他。
  我的确没想过还要继续留下,他说公仪斐的事就算完了,我却不认为这该是结局,早在昨夜入睡时就想过,等他一走,要立刻挟持百里瑨溜出公仪家,去找他叔叔百里越求到千日忘的解药。
  其实是我多管闲事,明显违背师父教导的乱世处世哲学,并不是心肠好,只是在下决定时突然想起公仪薰。
  她说:&人不是因记忆而存在,是因他人需要而存在&&如果生前的记忆里有谁曾真正需要我,那也是好的。&
  不知当初卿酒酒是以怎样的心情写出那封信,请苏誉在她死后助她凝聚成魅,而时光荏苒,一晃七年,好不容易凝聚成魅的公仪薰,她一直在寻找自己存活于世的意义,如果没有人需要她,她会毫不犹豫地自毁。
  这不是一桩划算的买卖,算起来我大费周折,什么好处也不会得到,但倘若这样能帮到公仪薰,偶尔,我也想要做这么一件好事。
  慕言离开的第二日,我打点行装同公仪斐告辞,顺便带走君玮小黄和百里瑨。
  公仪斐并未多做挽留,我看着他好几次欲言又止,终归是没有开口,那些事就算说给他听,现在的他也不会相信,那么,也没有必要让公仪薰知道了,待取回千日忘的解药,一切都会好的。那时,我乐观地这么想着。
  &&*&&*&&*&&
  一路快马加鞭,七日后便到隋远城,找到一个山谷,正是百里越隐居之处。
  传说高人的地盘都是机关重重,往往竖着进去横着出来,我还在想像小黄这等本来就是横着进去的有没有可能竖着出来,但竟然什么都没有遇到,一路畅通无阻,很平安地就到了百里越面前。
  求取解药的过程也分外轻松,完全没有遭遇传说中那些作为高人必然会提的变态要求,比如&我救一个人就要杀一个人不然不给救&啦,再比如&要让我给解药就留一个人下来服侍我十六年&啦,&&什么的。
  看来这世道还不是那么令人绝望,后来经君玮提醒这完全是因为我有先见之明抓了百里瑨和我们同行,顿时觉得这世道果然还是那么令人绝望。
  拿到解药,几乎是不眠不休赶回柸中,来不及梳洗,立刻去见公仪斐。
  仆人将我带到一处凉亭,烈日下蒙蒙雨雾顺着亭檐徐徐而下,原来此处也建了自雨亭。拨开雨雾,公仪斐正独自在亭中饮酒作画,抬头看了我一眼,却没有打招呼。
  我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按捺不住好事终于要做成功的喜悦,迫不及待地将装了药丸的小瓷瓶放到石桌上:&给你带回一个好东西。&
  他仍旧自顾自地作画,我将瓷瓶推到他面前:&你不是一直想知道公仪薰是怎么看你的吗?喝了这个,你自己去问她。&
  良久,他抬起头来: &你是要找薰姐?&一贯带笑的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她过世了。&
  我张了张口,只觉得似在做梦:&什么?&
  他停下笔,却没有看我:&她死了,在九日前。&
  我咬着唇:&怎么会?&
  他低声重复:&怎么会?&突然笑了一声,&我拿到一桩生意,要杀掉姜国的丞相裴懿,任务重大,必须一击得手,公仪家除了我,没谁有这个能力。她担心我,代替我去了,就是这样。&
  他垂眸看着眼前的画:&她做得太好,自毁了容貌,抱着必死之心刺杀了裴懿,没有留下半点线索。他们将她的尸首挂在城门上,风吹日晒,三日后锉骨扬灰,洒在裴懿坟前,我什么都不能做,为了陈国,甚至无法保全她的尸骨,连葬礼,也无法给她一个。&
  我觉得腿有点发软,扶住石桌,好久才能开口:&你是在&&愧疚?她死了,死得如此凄惨,你却仅只有愧疚?&
  他神色冰冷:&要是我知道她是要去姜国,我会阻止她的。&
  我摇摇头:&你当然不会知道,你不关心她很久了。&
  本以为这话会将他激怒,他却像没有听见似的,阳光透过雨雾,照见他雪白的脸色,许久,他轻声道:&你说得对,我不关心她很久了。最后那一日,她来找我,说她曾经让我代她记住一支舞步,我是不是已经忘了。她有时会任性,却从没有像那日那样,我应该发现的,可我却责骂了她,她走的时候很伤心。
  我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夏狩那日她跳的那支舞,我怎会不记得呢,她的每一个表情动作,我都记得。第一眼见到她,我就知道她是个美人。&
  他微微抬眼,眼神里却空无物,&有时候,我会很恨她是我的姐姐。&
  我有些震惊,公仪薰那些话分明是想起往事的形容,我不确定最后一次使用幻之瞳时,是否不小心解开了她的封印。
  但她已经死了。
  我看着他:&你哪怕对她稍微温柔一点点。你一定不知道她心中是怎么想的,她对我说,你很讨厌她,嫌她是累赘,很多事你不同她计较,是觉得她脑子有毛病,被你这么说,她自己都开始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有毛病了。她不知道活着是为了什么,她累了。&
  他怔怔看着我,血色点一点从唇角褪去:&她是,这样说的?&
  我将瓷瓶再推过去一点,淡淡道:&从前我遇到一个姑娘,她的丈夫辜负了她,我很为她不平,很讨厌她的丈夫。&
  想起这切,突然感到命运的可怕,不管如何努力,逃不过的终究逃不过。
  我站起身来,垂眸看了他一会儿:&可我不讨厌你,归根结底,大家都是被命运愚弄了,你和卿酒酒,你们都是可怜人。&
  &&*&&*&&*&&
  在公仪家休整三日,君玮带来君师父的飞鸽传书,说陈王室有了新的动向,差不多该是启程之日。
  我答应慕言等他来接我,却也不能违背对君师父的誓言。考虑良久,留了一封信给慕言,打算请公仪斐代为转交。可没有一个仆人知道他人在何处,最后还是莫名出现的公仪珊主动领我去见他。
  越走这条路越觉得熟悉,青石道两旁的佛桑花常开不败,花径尽头,立着一座青青的院落,那是公仪薰的院子。
  我记得院子里种满了紫薇花树,夜色里就像紫色的浪涛。推开院门,果然看见满院的紫薇花在和风下懒懒招摇,不久前公仪薰还在花树下熟睡,如今却是夏花依旧,物是人休。
  拂开丛丛花树,看到正房门窗紧闭,公仪珊抬了抬下巴,我狐疑地去推门,吱呀一声,日光照进漆黑的屋子,竞像推开一段古老时光,才看清屋子四周都蒙上黑布,尽头处,却点着一盏油灯。
  我站在门口怔怔看着油灯旁一身白衣的公仪斐,他的手中躺了把刻刀,有血迹顺着刀柄点点滴落。他的面前立着的是&&我几乎要捂着嘴叫出声来,定了定神,才发现那只是卿酒酒的木雕。栩栩如生的一座木雕,垂至脚踝的发,手指从衣袖里微微露出,握着一把孟宗竹的油纸伞。
  良久,公仪斐想起什么似的从袖中取出一只黑玉镯,放到那木雕面前,轻声道:&这镯子,可是姑娘的?&
  声音空落落响在昏黄的厢房中,却没有人回答他。他却不以为意,眼中竟含了丝笑,声音仍是轻轻地:&在下与姑娘,似乎在哪里见过。&
  听到此处,我已知道他下句会说什么。
  那是他们初见情景,他还是喝了千日忘的解药。果然,他握住她的手低声开口:&在下,柸中公仪斐,敢问姑娘芳名。&
  耳边似乎响起那个清冷嗓音:&永安,卿酒酒。&可谁都知道,这一切,再也无法重来了。
  清晰看到公仪斐的眼中淌下一滴泪,身旁的公仪珊捂住嘴,无法承受似的提着裙子跑了出去。我慢慢关上门。
  一阵狂风吹来,紫薇花随风而下,像下起一场鹅毛大雪。
  九月的柸中,这场紫色的雪。抬头看碧蓝天空,白色的云层间,似乎看到那个冷淡的背影。我想了想,对着天空轻轻道:&你到底是怎样地爱着他呢?酒酒?&
  有眼泪流出,我想,这会是我为主顾留下的唯一一次眼泪吧。
  &&柸中雪 完&&
〖结局 一世安〗
  『被他一剑刺穿胸膛的一瞬间,我这样想,想我面前的这个人,是我的夫君,我只想和他一世长安。』
  一世安之第一章
  我们是在第二日离开柸中,执夙一路跟着也就罢了,百里瑨也执意跟随就比较耐人寻味。
  我和君玮的考虑是,半路定要将执夙和那些影卫甩掉,最后想出的办法是,给百里瑨戴上人皮面具让他扮做我的样子,而我扮做他的样子,两队人马出了柸中便分道扬镳,他带着执夙小黄和一众影卫找个理由路向北向北再向北,而我和君玮快马加鞭赶去陈都吴城同君师父汇合。
  起初百里瑁很是不愿意,但除此外就只有让小黄扮成我了,这显然是件太有难度的事情。
  关于去陈宫行刺,我想了很久。做人需言而有信,我是因君师父才重生到这世间,能在死后圆了生前所愿一世无憾,既然如此,无论如何也不该食言,所以陈王,必定是要刺的。
  可慕言是陈国将军。我知道自古良将忠臣,有忠于社稷有忠于君王,可着实不敢断言慕言是哪一种,不敢去想若他晓得我杀了他的君主会如何。
  天底下的事,越是简单越是令人干回百转。而无论如何考量,可以肯定的是,坦白只有死路条,若要两全其美,这件事就要瞒着慕言。我想,只要完成了这最后的一个任务,在这世上我便无亏无欠,从此天涯海角,可以一辈子跟随他。
  路上再次听到姜国丞相裴懿被杀的消息,流言纷扰,几乎众口一词地认为这是赵国所为。如何议论的都有,说赵王为人阴毒,行事苛酷,前刺苏誉,后杀裴懿,虎狼之心,路人皆知。
  这些流言从何而来,大约能够明白,裴懿其实是公仪薰所杀,公仪斐说那原本是他的生意,一切皆是为了陈国,看来,是苏誊开始报复了。
  姜国此前嫁祸赵国刺杀苏誉,此时陈国刺杀姜相,又放出此等流言,必然会使姜国自乱心神,很容易想到这是赵国的报复,哪里会想到慕后的推手竟是刚被天子封赏的陈国。
  而慕言此次前去赵国,多半是奉苏誉之命秘密会盟赵王,将此前姜国嫁祸之事说给赵王听,以此挑起赵国一战的怒火一估计不久之后,赵姜二国便会开战了。
  依我看,惹上不好惹的人比爱上不该爱的人还要命,果然就要了裴懿的命。
  陈世子苏誉,这个人将天下哄得团团转,仁厚贤德之名背后隐了多少雷霆手段,偏偏上至天子下涵黎民,大家都还觉得他特别清廉正直笃守信义,演技这么好,真是天生就要当国君的人,卫国灭在他手里我心服口服。
  但话说回来,那时卫国腐败到那个程度,灭在谁的手里我大概都会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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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路两日,沿途经过许多风景.终于抵镂獬恰M獬怯谢こ呛樱?硎?嗾桑?桨侗橹惭盍??胰障率饕裢对诤又校?吨信加胁跷亍U庋?缪诺囊蛔?牵?Υν缸庞葡校?媸蹦芸吹讲恢?幽睦锩俺隼吹逆??拥苁痔崮窳?炝饺?龉放?旁诖蠼稚系飨妨技腋灸懈九??
  君玮很不能接受,觉得我们一定是搞错方向了,哪有王城是这样旷达放纵.其实是他没见识。陈都昊城,东陆最富庶的王都之一,说白了人家是低调,力量一寸一寸隐在万丈浮华中,越是看上去风流倜傥越是骨子里坚不可摧。
  君玮开玩笑道,那这么说全大晁最坚不可摧的地方就应该是妓院了。我觉得万一呢,他怎么知道不是?
  君师父在昊城最大的客栈四海楼等待我们,龙蛇混杂之地,才好掩入耳目。
  我们得知原来陈王室的新动向是指陈王寿辰,届时百官入宫朝贺,比较容易混进去,但到底君师父是何安排,我和君玮心中也没什么底,料想这也正是他千里迢迢从君禹山亲自赶来的原因。
  当夜,君师父将我和君玮叫到房中,本以为是有什么周密部署,出乎意料地,他却用刀子割开我手指,还就着手中冷茶不动声色饮下我几滴血,就如当初宋凝所为.不知他要做什么,我和君玮很是茫然,正面面相觑,突然听到他问:&华胥引的来历,你们可曾听说?&看我和君玮纷纷摇头,略顿了顿,放下杯子缓缓同我们解释:&封印了华胥引的鲛珠,世间只此一粒,不是什么君禹教的圣物,是我师父留给我的遗物。我的师父,也许你们听说过,复姓慕容,单名一个安字。&
  我愣在当场。慕容安。早知道名师出高徒,君师父这种高人,虽然曾经想过将他教出来的师父也必定是个高人,但想一百遍也想不到,竟会是慕容安。
  这个已经成为传奇的名字,凡是对秘术有所涉猎的,没有人会不晓得。东陆最强大的秘术士之一,有着远胜于世间一切的姿容,我的师父惠一先生曾有幸得以一见,赞誉她貌当绝世。
  许久才能找到自己的声音,我震惊道:&传说慕容安死于二十年前陈姜两国沥丘之战,莫非当年,慕容安是为陈侯所害?&
  他闭了闭眼,良久,不置可否地低声道:&陈侯苏珩,他是我的师弟。,.而我已来不及震惊。
  在这个月色皎皎的秋夜里,君师父让我看到他的华胥调,说起那桩埋葬了二十多年的旧事,那是他想要我刺陈的原因。
  没什么起伏的声音空落落响在幽微的烛光中:&当年之事,师父从未当着我的面有过什么说法,知晓这事的人只觉苏珩年少,错处都在师父,可他们独独忘了,师父是魅,哪管什么道德人伦,而苏珩,那时他虽年轻,冷漠不喜言语,心里未尝不是明白清醒,我不信命,可许多年后回想,也不得不觉得,遇到苏珩,大抵是师父的命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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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透过跳动的音符,君师父口中一幕一幕皆浮现在我眼前,故事缘起于二十五年前一个仲夏夜。
  我看见片颓败的枫林,明月高悬天边,光辉缭乱。而月光映照下的枫林怪异至极,六月天里本应枝繁叶茂的老枫树们,全是副枯死模样,那些褐色的枫叶摇摇欲坠地悬挂在枝头,明明有风吹过,却是纹丝不动。
  整座林子静得可怕,没有鸟啼,没有虫鸣,没有一丝活的气息。
  我都要怀疑眼前到底只是幅画还是一幅活的幕景,视野里却突然闯入一个跨马的玄衣少年,黑色的骏马疾驰在枯死的枫林间,马蹄踏碎沓沓堆积的落叶,夜鸦不知从何处扑棱着翅膀哀袁降临。
  更多的马蹄声自少年身后传来,虽杂乱无章却是步步紧逗,数枚冷箭穿过夜风钉入枫树,少年座下的骏马忽然扬起前蹄狠狠嘶叫声,想必是中箭了。
  我看得汗毛直竖,直觉这被迫杀的少年多半要就此玩完,林间却突然响起一阵铃铛声。
  疾驰的骏马,呼啸的冷箭,不紧不惺的铃铛声,这情景已经不能用诡异来形容。更诡异的是,随着那铃铛声渐行渐近,林子里死气沉沉的枫木竟在一瞬间焕发生机,像水墨画一般,从最腐朽的叶根开始慢慢浸染,刹那便让整座枫林都活了过来。
  白茫茫的雾瘴自地底悠悠升起,半空传来极轻的声笑,红影自雾障中一掠而过,快得人看不清,只是铃铛的一次回响,雾瘴彼端已是马嘶人嚎,片刻后悄然无声。白雾渐渐散开,盛装的红衣女子持剑立在一株老枫的虬枝上,周围赤蝶纷飞。
  玄衣少年静静坐在马上,微仰头看着眼前的救命恩人,满弧的月下,漆黑的眸子里映出那个绝色的红影,秀致的眉,杏子般的眼,额间绘一只展翅的红蝶,未挽的发飘散在夜风中,红裙下露出一双雪白的赤足,纤细的脚踝处拴了晃眼的银铃。
  女子手中的剑还在滴血,却浑不在意地偏了偏头,扫过树下累累尸骨,目光停留在静静看着她的少年漂亮的眉眼上:&你是谁?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眼角微微挑起,似有笑意,说出的话却冰冷无情:&你难道不知道,擅自闯入方山红叶林的人,都要死吗?&
  少年催马上前两步,目光扫过她赤裸脚踝,神色仍是冷峻,却说出不相关的话:&虽是夏夜,山中悠寒,姑娘赤足而行,当心着凉。&
  女子身周红蝶瞬间消失,那滴血的长剑也不知隐于何处,铃铛在空中轻响,赤足就落在马头上,但少年胯下的骏马却一丝反应也无。
  她微微躬下身,右手抬起少年下颔:&你一点也不害伯?"他微仰着头,没什么情绪地看向她:&我为何要害怕?&
  她楞怔片刻,突然轻声一笑:&真是个有意思的孩子,你这么说,我一点也不想杀你了。&
  听到自己的人生安全得到保障他也没有多开心似的,目光再次扫过她的赤足:&你没有穿鞋。&
  她偏了偏头:&那又如何?&
  月光照在少年冷峻的脸庞上,回雪流风般的嗓音低低响起,他看着她:&这个模样,你要如何回去?&顿了顿:&我送你回家。&
  少年驾马朝着女子指点之处调转方向,身后枫林在~瞬间归于沉寂,又是那副枯死神态,黑色的骏马扬蹄而去,一个青衣少年自方才女子所立的枫树后转身出来,手中捧了双白缎红边的绣鞋,低低叹了口气,眉眼间却正是年轻二十岁的君师父。
  瞬间恍然,原来那红衣的女子是慕容安,而那黑衣少年,想必便是年少时的陈王苏珩了。认真算一算,二十四年前苏珩十六岁,是了,那时候他还不是陈王,是陈国的公子珩。
  我听说古往今来,凡是绝色女子,情路必定坎坷,可史书中所记载的慕容安,似乎并没有碰到此等烦恼,反而是遇到她的男人们,个个情路都变得很坎坷。
  其中最看不开的当属当时夏国的四公子庄蓟。记不清是哪本野史记载,说庄蓟欲聘慕容安为妻,聘而不得含恨身死,其母欲求慕容安缕耳发陪葬,她却连这为他身死的男人到底是谁都不晓得。
  史书的记载到此为止,本以为乡间野闻不可尽信,此时透过君师父的华胥调,却看到这桩事竟是真的。
  在公子蓟死后三个月,慕容安出现在吴城最大的青楼中,每曰都会邀见两位客人,客人上楼饮酒无须千金万金,但必须为她讲述一段关乎风月的故事&&自然凝聚的魅,天生便不懂得人类的世情风俗,这说明公子蓟的一条命还是对慕容安有所触动,至少让她愿意开始了解情爱到底是什么。
  不过慕容安和苏珩,只能说缘分来了真是挡都挡不住,谁能想到冷淡如苏珩也会上青楼,不光如此,还点了慕容安的牌子,纵使老鸨说得清清楚楚,这个姑娘有点特殊,不卖身也不卖艺,来这里挂牌纯粹是为了体验民生疾苦&&慕容安记性不好。依我看由婢子引着掀帘而入的苏珩同他们初见时没什么不同,除了没骑着一匹黑马,甚至连衣服的款式都和那夜一模一样,但她愣是没将他认出来,还兀自屈膝卧在贵妃榻上,一副漫不经心的神态,连多看客人一两眼都懒得:&今夜是你来为我讲故事?你带来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苏珩就坐在她对面:&你想要我讲个什么样的故事?&
  她目光仍放在别处:&我知道一个男子,他爱上一个姑娘,害了相思病,后来死掉了。你的故事有比这个离奇么?&
  他放下手中瓷杯:&那有什么离奇,不过是个懦弱之辈,因无法满足的贪欲死于非命罢了。&
  她愣了愣,终于将目光移过来:&你不是来给我讲故事的吧。&
  他却转眼望向窗外,极俊的一个侧面,淡淡道:&你说得对,我从来不会讲什么故事。两个月前,我不小心闯入一座片枫林,被一个红衣姑娘所救,后来我们分开了,我没能再找到她。我来是想,或许你知道我要找的姑娘她在哪里。&
  她眼中出现一丝茫然神色,定定看他好一会儿,嘴角突然浮出笑容:&竟是你。&
  他不答话。
  她微微偏了头,有些疑惑似的,也不知是如何动作,定睛时已见她赤足立在他面前,就像他们初见时,她居高临下看着他,开口前却状似认真地想了想:
  &你找我&&你找她是要做什么?&
  他面色平静地抬起头:&你说呢?&
  看她好像真的很困惑,缓缓道:&一个男人,千方百计要找到一个女人,除了想要得到她,还有可能是什么?&
  她像是被吓了一跳:&得到她?你要如何得到她?&
  幢幢烛火落在他眼中:&所以我来请教你,要如何才能得到她。&
  她着实怔了一会儿,良久,终于反应过来他是在说什么,眼中渐渐渗出笑意:&真是有趣。&
  竹灯之下,眉间的赤蝶妖冶冷酷,她的目光停在他修长的手指上:&你若打败她,自然能够得到她。若不能打败她,又凭什么得到她?。
  我心里想,得,又是一个钟情于比武招亲的。但所谓比武,也不过是征服与被征服。其实你想为什么非得嫁一个征服了你的人,嫁一个你把他征服的也很不错嘛,至少家庭暴力的时候不会落于下风。
  可显然慕容安并不这样想,也许这只是一套推脱之词,她本来就不想嫁人,不能否认的是,这套说辞却正是如公子蓟般若干好男儿求她不得的原因&&没有人能赢得了她。
  这一夜苏珩没说什么便离开,连拔剑同她意思意思过两招都没有。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慕容安抬起手指淡淡扫了扫额头,唇角绽出一抹毫无意义的笑容,冷冷的,大约觉得陈国的公子珩其实也不过如此。
  慕容安是怎样的女子,举目东陆也没有人说得清,过去我所知晓,只是她留下许多传说,供后世男男女女传诵。卫道士们觉得幸好这些传说的可模仿度普遍偏低,才没有让崇拜她的少男少女误入歧途。
  如今看到她的作为,只觉得卫道士们真是闲得慌了没事儿瞎操心。
  君师父说遇到苏珩,是慕容安的命劫,可看到此处,只觉得一切都是反着来的。
  潇洒恣意的那个是慕容安,执迷不悟的那个反而是苏珩。原本以为两人是因师徒之故朝夕相处暗生情愫,现实却将这些设想一概推翻。
  苏珩成为饺莅驳耐降埽?故窃谡饧?碌陌肽曛?蟆D饺莅睬啡艘桓鋈饲椋?侨私?甄翊?戏缴胶煲读职菔Γ?该饕??饺莅驳纳斫J酢?
  我不知这一切到底是苏珩有意为之,或者只是缘分,君师父亦未明说,但再次在红叶林见到苏珩,慕容安明显怔了怔,半响,笑了:&又是你。&
  她是由古战场的杀伐意识凝聚而生的魅,多少年人事如浮云过眼,能让她记住的人着实稀少,但她记住了苏珩,不仅记得他,看样子还记得他那夜同她说的那些话。
  满弧的月下,她身姿亭亭立在一棵枯死的枫树下,饶有兴致地看向面前刚收进门的徒弟:&虽说冰取之于水而寒于水,青取之于蓝而胜于蓝,可你不会真的以为只要拜我为师,有朝一日就能胜得了我吧?&
  玄衣的少年与她擦身而过,自顾自走向枫林深处,月色拉出一道颀长的影子,冷淡嗓音飘散在夜风中:&师父多虑了。&严敬得就像他从来只当她是师父,半年前那个点了她牌子执着逼问要如何才能得到她的人,自始至终都不存在这世间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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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山上,那片诡异的红叶林后别有洞天,也有长青的山水,也有成荫的薯树,林木掩映中露出半座竹楼的模糊轮廓,正是慕容安的住所。
  自拜师以来,苏珩举止正常,行为得体,对慕容安晨昏定省,除了吃饭睡觉基本是在练剑,就像一个单纯尊师重道、醉心剑术、资质聪颖后天又努力的好徒弟。
  我疑心有时候慕容安是在试探苏珩,也许她也搞不懂这少年在想什么,或者一个人的态度为何前后会有这样大的差别。以前听君玮讲过一个故事,也是两师徒,说有天晚上师徒练剑时,师父累了躺在树下休息,一不小心被徒弟给轻薄了,此后万般纠缠不可尽说。
  但明显苏珩就比那个徒弟有自制力得多,有段时间慕容安天天在他练剑的林子里睡午觉,还专拣他累极休息之处安置藤床,他也只是修养良好地换了个地方,没有对这个师父表现出半分不敬。
  但越是这样,慕容安却仿佛越是好奇。刚开始苏珩从师于她,她还只是偶尔出现,多半是在苏珩遇到疑难之时,漫不经心指点两句诸如&要让招式快过眼睛,就不要用眼睛去看东西&这样一般人完全听不懂或者听懂了也不晓得怎么办的鬼话。
  后来却几乎日日同苏珩在一起,指点剑法也比过去认真许多,偶尔兴致上来,还会拎起剑同苏珩对拆几招,但仅止于教导徒弟如何更好地用她的剑法拆招罢了,算起来两人硬碰硬的较量,倒还一次都没有过。
  但那一日过招却似乎有些不同。
  正是十一月大雪封山,练剑的林子被积雪襄透,呼气成冰的苦寒天气,针叶松被冻咸冰柱子,一株株散乱杵在雪地中。
  头顶的太阳只是一个极淡的白影,吐出看上去就没什么温度的冷光。两人手中剑似流芒,全没了往日对招的点到即止,来往皆是刁钻路数。一模一样的剑法,轻守重攻,没什么花架子,一招一式只是讲究谁快,谁比谁更快,针叶松上~滴水珠的~次坠地,就已完成三次面对面的短兵相接。
  林中只闻扑朔雪下,和着剑身相撞的清冽之声,寂寂雪光中,竟透出一丝幽禅之意。
  而一次剑光之后,慕容安身旁的冰柱轰然倒塌,她身子本能向右后方躲开,只在一刹,苏珩黑色的身影似游龙急掠过去,没看清他是如何出招,她手中长剑却已被重重格开,脱手时在他身上划出一串血珠,剑尖尤有血痕,半空中打了个转稳稳扎进雪地里,八土处渗出一缕红丝,而他的剑稳稳比在她的喉咙口。
  又是一树冰棱倒塌,雪渣飞溅,两人微微地喘着气,他的剑并没有收回去,定定看着她:&还记得你那时说过什么吗,师父。&
  她伸手将搁在脖子边的剑推开一点,偏头道:&我还困惑了许久,看你此前一心沉醉剑术的模样,以为那个一本正经地说着喜欢我,想要得到我的人被我记错了。&
  他收剑回鞘,血顺着右手掌心滴下,却混不在意似的:&若不使出秘术魂堕,单比剑术,如今你已无法胜我,但倘若你要对我使出魂堕,穷尽此生我也无法打败你,我的想法从未变过,一切只在你的选择。&
  他逼近她一步,脚下积雪暗哑,却哑不过他的嗓音:&你要对我用魂堕吗?&
  她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点头赞同起他的前半句话:&你说得对,如果有一天,剑还在我却输了,那是因为我想输。&
  微微抬眼,她漆黑的眸子里含了悠悠笑意,身子前行一步,进一步缩短了两人的距离,微微踮起脚,唇几乎是贴着他耳畔:&今次,我输了。&
  他半天没反应。而她已经施施然退开,手搭在眉骨处抬眼看了看天色,语重心长地抱怨了一句:&没吃饭就开打,有点饿了。&
  说完就要去捡自己的剑。可刚刚转身,一步都没迈出去就被身后的人握住右手。我吁了一口自他们对招以来一直憋在嘴里的空气,看来经过长时间的缓慢反应,苏珩终于弄明白她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了。她转过身笑盈盈看着他:
  &喂,你握痛我了。&他握着她的手却并未因此放开,连右手都抬起来,未沾染上血痕的手指似朝圣宝物般抚上她额闻精致风雅的赤蝶,微微低了头,淡色的唇贴在那一对翩翩的蝶翼之上。
  她低笑一声:&你的胆子就只到这个程度?&不等他反应,已垫脚搂住他的脖子,殷红的唇咬上他嘴角。他大约只愣怔了一瞬,便伸手揽住她的腰一把就抵在背后的针叶松上,脸上仍没有什么表情,望着她的跟睛却深沉似水,流淌出柔软的意味来:&你也不是不喜欢我,对不对?&
  又一年春花馥郁,夏木萋萋,自苏珩上方山拜师,山上草木已是两度枯荣。
  师徒之间产生这样的感情,从卫道的角度讲着实违背人伦,若放到花花世上,定是天理难容。
  但这是慕容安的世界,同大千人世完全隔开,绝不会有人说三道四,唯一觉得不妥的那个人只是君师父,但君师父此时真是个没什么发言杈的存在。
  年多时光两人相濡以沫,像世上所有平凡夫妻,这一年除夕夜里,慕容安在门楣上贴了横批&一世长安&的对联。
  一世长安,简简单单四个宇,多好的兆头,可哪有那么容易。苏珩毕竟是陈国的公子。不知谁说的,幸福要走那么多路,用那么漫长的时间,做出那么多努力,毁坏它却只要迈出一步,一瞬之间,不费吹灰。这句话真是有道理。
  陈文侯二十三年春,陈国二公子苏珩大婚,聘大将军慕行之女慕芷为妻,慕容安离开红叶林不知去向。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其实很简单,不过是文侯威逼,慕容安和王位之间,苏珩只能选一个,最后苏珩选择了王位。
  九月,陈文侯报晁天子立公子珩为世子,加封苏慕氏为世子妃。当夜,君师父抱了个刚足月的婴孩出现在苏珩的书房中,言说慕容安已死,留下两人骨血,愿他看在往日师徒情分上,善待这个孩子。
  孩子被裹在襁褓呈啼哭不止,苏珩抱着孩子在房中坐了一夜。离开红叶林时,他并不知慕容安已有身孕。
  但我总觉得慕容安并没有死。虽说魅这种生物的确不适宜孕育后代,常因精神力疲弱而死在怀孕和生育的过程中,但慕容安何等强大,如果这样强大的魅最后还是逃不过死于难产的命运,那这命运就太让人没有想法了。当然最重要的一个论点还是,野史留下的传言一向是说慕容安死于陈姜两国的沥丘之战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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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君师父说苏珩是慕容安的劫,我到现在才相信。慕容安这样的性子,大约只是不易动情,一旦动情却是生一世,而苏珩,这个人真是让人琢磨不透,他对慕容安的执着不像是装出来的,可也能说放弃就放弃.我想他心中最爱的姑娘始终会是慕容安,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敌不过疆土社稷,敌不过那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位。可拥无边江山享万里孤单的日子就是他心中所想?
  我仔细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自己真是幼稚,能够拥万里江山,就是能拥天下美人,虽然说也许他只是得不到最想要的那~个,可也能从数量上得到弥补了,哪里还会孤单呢?
  我等着慕容安再度出现,其间所发生之事多琐碎不可赘述,比较大的两件是第一年陈文侯驾崩苏珩即位,第二年陈姜两国因边地纠纷挑起一场大战。
  陈姜之战,陈王苏珩亲自出征。我在史书中看到过苏珩的一些事,说陈国尚武,历代陈王皆是从马背上成长起来,苏珩也不例外,自小跟随文侯厮杀疆场,偏好的作战方式极为轻灵快捷,多是由自己充当前锋,率少量精锐的骁骑,或深入敌军或旁敲侧击,帮助主力大军掌握战局。
  本来想着也许他当上陈王会惜命一点,可沥丘这一役,完全可以看出这个人就算即位为王也没有改变半点作战风格,大战即起的前~夜,还带着二十轻骑前去姜国军中冲阵,提剑~路杀进敌军阵营又调转马头杀回来,用自己的性命去感受敌人兵力的强弱虚实。
  这种侦查敌情的方式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少年时代就经常这样干,听说好几次陷入险境之后都靠着天生的冷静全身而退,是个奇才。
  可这一夜,他领着这二十轻骑深陷敌营,杀回来时却在半路遭遇对方事先埋下的数干伏兵。在深入敌营刺探敌情时,二十轻骑已有所损伤,即便人未伤,胯下战马也遭了好些流箭,不找到最薄弱那一环,基本上很难有希望突围。
  那些史书从未记载过他在做公子时有遇到这样的情况,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如此地凶险。
  漆黑的山林里&包围固越缩越小,火把突然亮起来,战鼓擂得山响。这本来是为了鼓舞士气,但在这样的境况下,却是带有调笑意味了。
  山坡上一匹鼻息贲张的枣红马背上,姜国领头的将军得意地打着哈哈:&想不到以骁勇着称的陈王今日却要命丧于此,看来你这骁勇之名也不过尔尔嘛,依我看只是有几分匹夫之勇罢了,兄弟们,你们说是不是啊?&
  话音刚刚落地,项上的头颅竟也喀嚓一声落地。一柄剑带着一串飞洒的血珠定在附近一块山石壁上,那将军的头颅湿漉漉血淋淋地在地上滚了几滚,狰狞笑意竟还僵在脸上。
  那是怎样的场景,真是难以形容,我看着都替他疼得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幸好脑袋还安安稳稳长在颈项上。
  但那一剑并不是苏珩或者苏珩部下的手笔,他们的武器都还好端端拿在手里,我瞪大眼睛观察面前的华胥调想看出什么端倪,同时在脑海里急速思考会不会是姜国伏兵团里苏珩的崇拜者干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脑子一转却突然想到慕容安。
  而当这名字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划过脑海时,半空中竞真的响起阵铃铛声。
  我看到苏珩的眼睛瞬间睁大,方才被姜国的将军那样折辱都还是一派沉静,须臾间竟凌乱得毫无章法,一瞬不瞬地直直望向铃铛声传来的方向,手紧紧勒住马缰。
  对方也好像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副将诼砩喜只氏铝钗Чァ6?驮谑孔涫殖殖っ?讲奖平?保?芍?鸢延吵龅暮旃庵校?床恢?雍未Ψ衫创笃?笃?某嗟??
  那刹那,周围生机勃勃的参天古树突然从叶尖开始寸寸枯萎,转眼便腐朽成一簇簇死物,狂风猛地拔地而起,半山的火把瞬间熄灭,风将黑夜割裂成无数道碎片,天上却静静显出一轮满弧的月。
  赤蝶半点不受狂风影响,在半空中欢快地翩飞,周身发出莹润的红光,而铃铛声渐渐清晰,夜色里终于显出红衣女子华服的身姿,青丝如瀑及至脚踝,额间的红蝶简直展翅欲飞,美貌冰冷的模样,唇角却挑起一个要弯不弯的弧度。
  我没想到苏珩会不顾形势地纵马过去,你想这样的场景,牵一发动全场,一个微小动作就预示着下场厮杀的开始,还搞出这么大的动静,明摆着就是请对方的箭簇往自己身上招呼了。但我知道,他只是想抓住她,他以为她已死去,她却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似乎已恢复镇定,沉静的目光瞬也不愿从她身上错过,箭矢如同潮水一般向他涌去,他却并不害怕似的,只是举了剑在身前浅浅格挡。她低低垂眸,冷冷看了他一眼,双袖振起,呼啸的狂风中,所有的一切突然都静止,包括骚动的姜国阵列,包括急飞的箭簇,包括纵马而来的苏珩和他身下仰蹄飞奔的骏马,甚至包括那些冒着烟的松脂。
  铃铛轻声响,她立在高高仰起的马头上,垂头看着他静止黑眸中无法掩藏的渴求,低低笑了一声:&你终究是爱我的,我没有输给别人,只是输给了你的王座。&清冷的嗓音在这完全静止的空间里低低响起,就像是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小石子,激起的涟漪维持不了一瞬,便悄然隐去。
  足间的银铃再一次回晌,她已踏着夜风回到半空,极淡地扫了一眼脚下定格的战场,缓缓抬起右手。狂风扬起她黑色的长发,纤细五指结成半朵红莲的形状。
  一滴血自莲心坠落,夜色里翩飞的红蝶蓦然化作细长金针。根本看不清那些金针是如何飞出,只觉得夜空里突然就爆出一团巨大烟火,幽幽红光中,姜国的士卒像被蛀空的木头桩子,瞬间化作累累白骨。
  白骨之上,新生出许多赤色的幼蝶。想起古书上的记载,愣了好久我才反应过来,慕容安这是在大规模地施用上古秘术&&魂堕。
  这传说中华美又残酷的秘术,以地域为界,施行之时将时间和空间重叠封印,寄生在秘术中的红蝶化作金针吸食活人血肉,那朱色的蝶翼皆是被鲜血染红。魂堕之下,越是赤蝶翩飞,越是白骨累累。
  很多变态人士在有幸欣赏该秘术之后,都认为这体现了一种极致的杀戮美学,可我想到的却是,慕容安此前生子对自身精神力耗损极大,如此大场面地释放魂堕,她还能撑得下去吗?
  事实证明我的担心的确不是多余的。
  满弧的月渐渐显出妖异的红色,狂风鼓起袍袖,紧闭双眼的慕容安唇角不断溢出血痕,狠狠皱起的眉间,那妖冶的赤蝶忽然振翼而出,她口中重重喷出一口鲜血,封印的空间刹那开启,红色的身影后仰,眼看就要跌落在战场上幼蝶纷飞的枯尸堆中。不远处静止的战马突然纵鬣长嘶,苏珩黑色的身影离开马背像剑一样急扑过去。
  她跌下来正撞入他的胸膛,他闷哼声,躺在白骨堆里紧紧抱住她。死亡的赤蝶旋绕在她身周,她脸色苍白,嘴唇却是嫣红。他手指颤抖地抚上她染血的唇:&为什么要来救我,你应该瞒着我,平安活在我不知道的地方。&
  她微微皱眉:&你是我的徒弟,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弟,虽然你做错了事,让我非常生气,我可以恼你,教训你,给你苦头吃,可这些人,他们算是什么东西,我亲手教导出来的弟子,是专门送到战场上给他们欺负的不成?&
  他抱着她的手臂顿了一下,按着她的腰肢,一寸寸,让她紧紧贴住他,深沉的眼眸里浮出许多不能细辨的情绪,良久,声音沙哑道:&师父,回到我身边。&
  她抬起手来,指间仍有鲜血,一只蝶逐血而来,停留在指端,她看着那只赤碟,唇角抿起一个要弯不弯的弧度:&回去?&却漫不经心地摇摇头:&回不去了,我快死了。&
  他宽阔的肩狠狠一颤,极度震惊地望着她,语声却很是茫然:&怎么会,我做错了事,你还要回来教训我,给我苦头吃。&
  她抬眸看了他会儿,突然笑起来:&你们陈王室的人怎么说我,我其实并不在乎,你怎么想我,我也不在乎,在这世上我活了太久,久得自己都觉得有点无聊了。你让我晓得情是什么,尝到它的快乐,也尝到它的痛苦,如此圆满的场体验,对于一只魅来说,不是很难得的一件事吗?就像桌盛宴,天南海北的菜式什么都有了,痛快地吃完这桌筵席,人生就该散场了。&她说得毫不费力,一副精神还好的样子,脸色却渐渐透明,越来越多的红蝶栖在她身周,像是等着那最后刻的送别。
  他用力握住她衣袖,嗓音低低响起,像受伤的困兽:&就算不想再要我,可还有我们的孩子,苏誉他很聪明,你还要看着他长大,看着他继承大陈的国祚。&
  印象之中他一向不怎么多话,此时却哽咽着不能停息,仿佛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她就不能拒绝,只要她不拒绝,就还会留下来。
  她只是笑着看他,那笑里究竟含着怎样的意味,没有人晓得。
  一阵狂风拂过,他搂着她的身影蓦然一僵,良久,跌跌撞撞站起来,手中只留一套红色的华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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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胥调戛然而止,我却良久不能回神。慕容安果然是死于沥丘之战,史书并未详载,原来她是这样死去。
  这个人,生得雍容无双,死得风姿绝代,这是慕容安,东陆曾经最强大的一位秘术&。这竟是&&苏誉的娘亲。原来他的娘亲并不是慕芷。
  将这段故事讲完,君师父皱眉陷入沉默,想来这对他而言不是什么美好回忆,我和君玮则望着灯花发呆不知该说什么。
  完完整整看到这段过往,说实话,我觉得这事儿和君师父没半毛钱关系,搞不懂他为什么那样仇视陈侯,恨不得杀了他。但在君师父眼皮子底下也不太敢和君玮交换意见,仅靠眼神的交流又实在碰撞不出什么思维火花,独立思考了半天觉得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是君师父也对慕容安有意,才会对不小心害死她的苏珩抱有那么大的敌意&&但转念又觉得慕容安不能倒霉到这个地步,一辈子就收了两个弟子,怎么可能两个弟子都对自己抱有不可告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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