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晚上躺床上身上就痒痒十多天身上的肉摸着都疼

您现在的位置是: &
第二十九个
摘 要:八年前,房生杀了一个人,一个叫刑七的混蛋。房生要在清明这天回家给爷爷上坟,人已经到了客运站,脑子里突然泛起一堆白沫,想起给爹准备的虎骨膏药忘记带在身上了,转身回家去拿。刚到家门口,就听见青娅在屋里没好声地喊叫。他一脚把门踹开,眼前是这么一幕:刑七压住青娅的身体,拼力撕扯青娅和她的衣服。
  吴海中,吉林省梨树县人。在《山花》《鸭绿江》《芳草》《小说界》《小说林》等刊发表过中短篇小说。有作品被《小说选刊》转载。著有中短篇小说集《人面桃花》、评论文集《三国演义格言智慧》、长篇小说《职权》等。吉林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民主同盟盟员。寓居贵州贵阳。  一  八年前,房生杀了一个人,一个叫刑七的混蛋。  房生要在清明这天回家给爷爷上坟,人已经到了客运站,脑子里突然泛起一堆白沫,想起给爹准备的虎骨膏药忘记带在身上了,转身回家去拿。刚到家门口,就听见青娅在屋里没好声地喊叫。他一脚把门踹开,眼前是这么一幕:刑七压住青娅的身体,拼力撕扯青娅和她的衣服。那件衣服开满了小朵牡丹花,是青娅最喜欢的一件,已经被刑七撕扯得七零八落,那些牡丹花四处飞溅,花瓣零落了一地。房生是在进门的时候顺手把菜刀操住的,他当时什么都没想,上去就是一刀,剁冬瓜似的在刑七后背上咔嚓一下,然后又从他的后脖子狠劲扫了一刀。青娅得救了,她仰躺在那些褴褛不堪的牡丹花絮里,肺子一鼓一鼓的,呼呼喘着粗气。刑七倒在了他自己的血泊里。朋友之间交往了这么多年,直到那天房生才知道,刑七的血跟狗血一样,黑色的。  此前,房生已经握了二十八条人命,这个混蛋刑七是另外一个。  房生没想过再杀一个人,在房生看来,二十八已经是非常圆满的数字了,他不想加一或者减一。当然,那二十八个是他在越南战场上放倒的敌人,是影响了他一生的战绩,是他的光荣。这另外一个是他多年的朋友,让他万分恶心,也是他命运再次转折的关键。  越南战争早就结束了,他也早就转业回了县城,一直在县肉联厂做剁肉工人。 许多个白天或者夜晚,房生都能想起倒在他枪口下的二十八个敌人。说实在话,他有些佩服他们,那些敌人里有男人也有女人,都是风生水起的年华。他们都是在远处,子弹带着疯狂的转数,呼啸着,从他的枪口射出,他们在远处倒下去,都死得很雄横。事实证明,房生是个天才狙击手,他们班在那场战争中一共射杀了五十三个敌人,他一个人就撂倒了二十八个,这是只有优秀狙击手才能有的战绩。班里的战友都牺牲了,他存活了下来。他成了英雄,当时的报纸和广播称他为孤胆英雄,战争结束之后,他一度胸前戴着大红花在全国各地做巡回报告。  他祖辈父辈都是农民,当兵之前他也是个农民,做完报告之后,他被安排在县肉联厂当了工人。后来房生想,要是自己不是英雄,就不会被分配到县肉联厂,这样的话,就不会跟青娅结婚,就不会认识县城里这些朋友,更不会认识刑七这个强奸犯,当然,也就不会把二十八个变成二十九个。  战场上杀人是英雄,和平日子里杀人就是罪犯。  房生被公安抓起来之后,脑子里仿佛有一颗珠子,在英雄和罪犯之间滚动,想自己死罪难逃,等着宣判吧。房生想,上刑场就上刑场吧,就当越战时在战场上牺牲了。房生还想,只要法场上一声枪响,自己很快就会跟那些战友们会师了,还真是有些想念他们呢。可是,直到宣判的时候,房生才知道,他杀的这第二十九个,这个混蛋刑七居然没有死。房生狠狠地啐了自己一口,怪自己手臭,怎么没杀死他呢。房生记得,自己朝刑七背部下的那一刀应该不致命,可是从脖子上扫过去的那一刀,应该大功告成了,当时他是眼看着刑七的半个脖子都断了,狗血从刀口上咕嘟咕嘟往外冒。很多个日子里,房生都在想,那些医生们是怎么给刑七的脖子接上的呢?房生感叹,现在的医学实在是了不得,这个刑七可真命大。房生沿着这样的思路往下想,在越南战场上,倒在他枪口下的那些越南人,是不是也有死而复生的?要是的话,他的战绩就不是二十八个了。 从春天开始,房生在看守所里一直呆到了夏天,夏天过去了,秋天也过去了,房生是在冬天里被宣判的,判了八年有期徒刑,房生想,八也是个吉利数字。  二  服刑吧,漫长的八年,吉利而漫长的八年横在了眼前。  房生有两个遗憾,那个清明没能给爷爷坟头烧上纸,爹也没能贴上他买的虎骨膏药。  爷爷活着的时候以房生为荣。房生是家乡出过的第一个英雄,给爷爷也给祖宗长了脸。他不只是房氏家族中最露脸的人,也是家乡最露脸的人。爷爷喜欢另外十多个孙子的心劲,加一起也没喜欢房生一个人的多。文革时期,爷爷因为性格倔强,说话有些噎脖子,就让上头给戴了个帽儿,是四类分子,被挂牌子游街是家常便饭,他整个青壮年过的都是人下人的日子,到了房生这儿,爷爷才把腰板子挺拔起来,才抬起头来过他人生剩下的有限光阴。有个英雄孙子,爷爷指定就是英雄爷爷,所以爷爷当他是眼珠子。爷爷死了还拉着房生不撒手,让房生舍不得放不下许多年。每年清明都是爷爷的忌日,房生每年都在这一天回乡下给爷爷上坟。可是,这一次没有上成。爹的老寒腿春秋两季必犯不可,每天夜里都疼得嗷嗷叫,房生早就预备下了虎骨膏药,打算这一天给爹捎回去,也没捎成。  监狱生活其实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怕,日子也是一天一天过。不是有个什么鸟人说过嘛,没有进过监狱的男人算不得完整的男人。房生想,自己算完整了,英雄当过,罪犯也当了,现在他是个拥有苍凉人生的男人。  这座监狱配得上任何男人,当然也配得上房生。它是整个东北最大的监狱,在长白山余脉上,和一座县城遥相对望。监狱就是监狱,样子总是孤零零的,看上去庞大而荒凉,方圆十里都是芦苇荡,监狱就在芦苇荡中央,像魔幻世界里的黑暗城堡。犯人一年四季围绕着芦苇劳动改造,秋冬两季,他们要把芦苇收割成一垛又一垛的,春夏两季都在搞苇编。房生根底就是农村人,这种割芦苇编芦苇的活计对他来说手拿把掐,小菜一碟。有些城市里长大的罪犯就吃不消。东北的冬天才是这个世界上的冬天,冻得连鬼魂都不敢出来,天地之间空荡荡的。夜里下了浓霜,早晨起来去割芦苇,芦苇秆子上挂满了白毛霜,这叫抱秆霜,手抓上去,凉到骨头里。可房生不怕,房生的手掌粗厚,有一层老茧子,这老茧子是他当兵之前在家干农活时落下的,虽然转业回来当了杀猪剁肉的工人,可他没忘本,每年春秋两季都要回乡下帮着爹妈忙一阵子庄稼活儿,这老茧就保存了下来。这老茧不怕冰,不怕霜,让很多犯人羡慕。犯人割芦苇一般都是分成趟子,大家一起开镰,房生总能第一个完成任务,然后就帮着旁边的犯人割一阵,所以,犯人都乐意跟房生套近乎,干活的时候乐意跟他挨着,房生很快就成了这些犯人的楷模。  元旦头一天特别冷,他们从早晨割到了黄昏,收工的时候,都想早点回去吃饭睡觉。可那天看守他们的狱警洪十五说不上犯了哪根神经,指着天边,让犯人看冬日晚霞,说晚霞多么美好啊,人生多么美好啊……犯人们从来都很顺从狱警,眼睛就跟着狱警的手指看西边天际的晚霞,晚霞的光晕在浩荡的芦苇荡上随风浮摆,色彩一浪一浪的,像波光的涟漪。芦苇荡上浮着一层亮金色。犯人们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可他们不敢反驳狱警,眼睛傻傻地望着远方的夕阳。狱警洪十五来了兴致,说今天咱们收工早,先不急着回去,明天就是元旦了,咱搞个联欢。  很快,收割过的芦苇地上生起了篝火,犯人们围在篝火周围开始唱歌,有独唱,有合唱,中间也有花段子。那个傍晚,洪十五仿佛喝多了酒似的,跟犯人一起疯狂地唱。  三  青娅来监狱看过他,跟他说,你放心房生,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好好在这里干,我等你出来。房生说,八年,人这一辈子能有几个八年,你能等得起吗?你不等我,我也不怪你。青娅一脸泪水,狠命地点头,说我等你,你放心。房生就叹了一口气,说我们在越南打仗的时候,有个战友讲了一个故事,是个美国人的故事,说有个年轻人犯了罪,进了监狱,不知道他老婆能不能等着他,男人进了监狱,女人僵着两条腿过日子,指定万般艰难,于是他就给老婆写信跟老婆说,要是等他的话,就在门口的橡树上挂一条黄丝带,等他出狱回家之后,没进家门就能知道她等没等。结果,他出来之后,拼命地跑回了村子,一眼就看见了门口那棵橡树上挂满了黄丝带……这是个美国人的故事,当时也是让热带丛林的鬼天气给沤的,我那战友就开玩笑,说咱们将来谁蹲了监狱就跟老婆来这个一他们都成了烈士,他们想跟老婆来这个也没机会了,何况他们牺牲的时候都还没到娶老婆的年龄。说到这,房生叹息了一声,谁知道这种倒霉事让我赶上了,咱也来这个吧,你要是能等我,你就在咱家院里那棵老杏树上挂个黄布条,等我将来出狱了,我回去在胡同口往院子里边看,杏树上有黄布条挂着,我就进屋,没挂,我磨身就走,青娅说,房生你放心,我挂黄布条,我年年都挂,直到你回来。  那天,青娅离开的时候,满脸泪水。  青娅是厂工会主席的闺女,长相是没得说,如果房生不是个英雄的话,就是再大的蛤蟆也蹦不到青娅的船上。房生人是实在人,可从战友那儿没少学体贴人的诡计,所以,结婚之后,小两口挺美满。要不是刑七这个混蛋,两个人白头偕老一点儿问题都没有。现在,自己要蹲八年大狱,让个无限芳菲的青娅僵着两条腿,这么给他守活寡,房生心里不忍,庆幸结婚这几年他没给青娅下过好种子,所以,青娅这块肥沃的土地还没有长出庄稼来。房生想,要是有了孩子,我就死活让你等了,孩子都没有,你等不等的没啥劲。后来房生给青娅写了信,让她别等了,让她去法院把手续办了,然后有相当的人就嫁了吧。青娅很快给他回信了,说除了你房生,天下所有男人在我青娅眼里都是狗屎,我青娅就等你房生。房生接到这封信的时候是在第二年夏天的一个黄昏,他蹲在厕所旁边的一窝子草堆里把信看完,眼睛开始发热,心说,我一个农村人,赶上打越南才立下战功,才进城当上工人,要不然上哪儿碰上青娅这么好的老婆去呢。房生继续想,有这么一个老婆,这辈子不枉人间走这么一趟。可是,越是这样想,越是不忍心让青娅僵着两条腿等他。  弟弟房山也来看了他,跟他说,爹和妈都死了,爹是愁死的,妈也是愁死的,自从大哥你被抓起来,咱爹咱妈就没一天安宁日子过了,着急上火,可也没有办法救你,两个老人就活活愁死了。房生听房山说着,默默地流泪,为爹妈的死感到不值。可是能怪爹妈吗,一个英雄儿子,忽然就变成了杀人犯,英雄的父母让人家敬重,杀人犯的父母被人家看不起,从天上掉到了地上,除了这个,老人还得担心儿子在监狱里遭罪受苦,别说乡下老人,这种事儿谁摊上都受不了。哥俩哭了一气,房生跟房山说,你领着老婆孩子好好在乡下过日子吧,别牵挂我,我死活一个价钱了。房山说,哥你别这么悲观,八年,干好了用不了八年你就出来了,再说,我嫂子还在等你,咱爹妈死了,我和你侄子也会等你,一家人都等你。房生没再说什么,跟房山抱头痛哭了一通,然后就让房山回去了。  房山走后半个月光景,刑七来看了他一次,刑七说,房生我不怪你,就算当时你把我杀死了我也不会怪你。  房生本来连看都不想看刑七一眼,可是,看他一眼又能怎么样呢,跟他说说话又能怎么样呢。房生跟刑七说,我这辈子办得最臭的一件事就是没把你杀死,算你命大,算我倒霉。刑七眼珠子有些发红,说房生你要是真想让我死,我就死给你看。房生瞪着眼睛看刑七,看着他说话。刑七说,我对不起你,我是王八蛋,跟你说心里话,我确实惦记了青娅好多年,我也知道咱俩是哥们,我明白哥们的女人是不能碰的,都是神鬼追的,我那天就办下了那么混蛋的事儿。刑七又说,其实,那天我是来找你唠嗑的,我那几天说不上怎么了,平白无故就闹心……房生用手势制止了刑七,说你现在什么都别说了,你脖子上留了一条刀疤,照样能在外面自由喘气,我呢,得在监狱里呆八年,当初我要是再狠一点点,你见阎王,我被枪崩,就万事大吉了。  刑七跟监狱的警察洪十五仿佛是熟路子,有些交情,刑七硬拉了他和房生出来,在监狱门口的野丫头饭店丰盛地摆了一桌?刑七把酒倒了满满三杯,然后端起一杯喝了,说,这第一杯我给房生道歉,这辈子我欠你的,这辈子还不完下辈子继续还;端了第二杯,一仰脖子喝了,说,这第二杯我敬洪十五,房生大哥在监狱服刑,拜托你多照应着;接着,他又喝了第三杯,说,这一杯我给房生大哥一个担保,我刑七上没有父母,下没有兄弟,老婆没娶孩子没生,从今天开始,我一门心思发家致富,现在不是改革开放了嘛,现在不是可以随便做生意了嘛,我做生意去,无论我挣来多少票子,都是房生大哥你的。  刑七说的这些话,让房生有些感动,房生理解,谁都有个小光阴冲动短时节糊涂,当初刑七对青娅下手也许就是一时糊涂。现在他后悔了,他说他下辈子当牛做马还自己的人情,这辈子也要行动起来,拼命给房生积蓄财富,房生把酒瓶子拿了过来,也给自己倒了三杯,喝了第一杯他说,你其实也没把青娅怎么着,你根本就没有得逞,挨了我两刀,还差一点儿丢了小狗命,咱俩两清了;喝了第二杯他说,常言说朋友妻不能欺,你小子既然把事情做下了,就说明你不是个东西,你这样的朋友我不要,咱俩往后恩断义绝,再不往来了;喝了第三杯他说,这一杯酒我警告你,你再对青娅动歪念头,我出去指定杀了你,不但杀了你,保证把你大卸八块,剁成肉酱。  洪十五见俩人这么喝,有些不高兴,说你们把我找来是让我看着你们喝的?你们要是再这么喝,我就走了。  刑七赶紧把站起来要走的洪十五按下,说十五你要是走你就不是人。洪十五坐好了,刑七把三个人的酒杯都满上,说咱这回慢慢喝。  喝了那场酒之后房生和洪十五就成了朋友,既然是朋友,这种情况下的房生就有了依靠,洪十五确实也尽心,从江湖道义上讲,他对房生确实够哥们。  四  洪十五也是越战老兵,他跟房生说,我没你厉害,说实话,我一个敌人都没打到,自己还差一点儿把小命丢在谅山。接着,洪十五给房生讲了他的经历。  当时,洪十五所在的步兵团接到上级命令,要在天黑之前拿下谅山789高地,可是,接到命令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而且这个高地上遍布了越南人的暗堡,火力网密集而隐秘。为了配合兄弟部队的战略部署,他们必须得在天黑之前完成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洪十五的班长是个不知道死活的山东人,主动要求带领全班充当敢死队。作为敢死队员,洪十五当时心理压力特别大,可无论如何也不能掉队,只能跟在队伍后面往敌人的火力网里匍匐前进。该着他洪十五命大,他居然在战友们的身后掉在了山涧里。事后他才知道,全班战士没一个活着下来的。  洪十五说,那是一个多么好的山涧啊,里面溪水潺潺,绿藤缠绕,山涧里虽然弥漫着硝烟的味道,自然风光却是无限美好……当时的我摔成了重伤,无心看风景,可是,我的伤是在那个山涧里养好的,我在那个山涧里足足有一个月光景。  房生说,热带丛林里植物多,风景确实迷人,我一个人打游击的时候,也在山涧里呆过几天。我那时候就想,要不是这场战争,我可能就没有机会看到这么好的自然风光了。  洪十五说,越南历史上是中国的疆土,唐朝后期才分离出去。  房生不懂历史问题,也对历史没有兴趣,洪十五的兴趣显然也不在讲述历史上。  洪十五继续说,我摔断了一条腿,整个身体瘫痪在地上动弹不了。四外看看,不远处有个尖顶木屋,木屋前有几个皮肤黝黑的孩子,他们一窝蜂朝这边跑过来,到了我身边,手里的棍棒朝我身上招呼。那群孩子满眼怒火,叽哩哇啦地说着什么,我根本听不明白,可他们的意图很明显,是要结果了我。正这工夫,一个头戴斗笠的姑娘匆匆走过来,她阻止了那些孩子,她款款地在我跟前蹲下身,给我查看伤情。我的腿部骨折不算,小腿上被树枝剐得血肉模糊。她知道我不能站起来走了,招呼孩子们帮着她把我放在了背上,她吃力地把我背进了小木屋里,放在光板床上,然后找来药沫帮我包扎了一阵。  天慢慢黑了下来,外面的枪声炮火仍然呼啸着……  洪十五讲到这里就不讲了,洪十五跟房生说,跟你说这些干啥。他不想往下说,房生也不去追问,房生明白,现在自己是罪犯,而洪十五是看守,虽说都是越南战场上下来的战友,毕竟处境不同了,不能拿战友之情要求洪十五。  当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房生就回了越南战场。监狱能关住人的身体,却关不住人的梦境。  接下来的许多天,房生找到了适应监狱生活的理想方式,就是把自己的心思完全放在对那场战争的回忆上。无论白天还是夜晚,房生的精神都活在那场战争中,他在现实里留下了躯体服刑,而他的精神仍然是战士,是个孤胆英雄。  五  洪十五在监狱外面喝醉了,明明是喝醉了,可还是想喝。他把房生从号子里提出来,带他到监狱门口的野丫头饭馆,嘴里不住地嚷嚷着,要继续喝。房生说你已经喝成这样了,还要喝?想喝死吗?洪十五根本不听房生劝告,非让野丫头炒菜上酒。野丫头见洪十五这样执拗,只能听从。  酒菜上来了,房生问洪十五,你醉成这样,还敢把我领出来,你就不怕我跑了?洪十五迷蒙着眼光看房生,洪十五说,我知道你房生不会跑,你是战士,你是英雄,英雄不会逃避惩罚。房生笑了,说你洪十五能说出这样的话,就证明你还没醉,我陪你喝。于是两个人就接着喝。喝着喝着,洪十五忽然哭了起来,他的哭声可真难听,就像野狼一样干嚎。房生说,你别哭了行不行?你这哭声比号丧还难听,你一个自由人,一个人民警察,你在一个罪犯面前愁成这样,这很荒唐你知道吗?洪十五拉住房生的手说,房生啊,我亲爱的战友啊,我他奶奶的活得憋屈你知道不知道。房生看着红十五,他不明白洪十五碰上什么大不了的事了,有什么憋屈的。房生问洪十五,总不至于比我还糟糕吧?洪十五继续哭,洪十五说,比你的状况糟糕多了,我不如你啊。房生想象不出来,穿着警察制服,腰间别着手枪,看上去英武伟岸的洪十五哪点不如他房生了。  洪十五疯狂地给自己灌了一口酒,然后给房生说了下面的事。  我表弟杀人了,我表弟要被判决、要被枪毙的。  房生没有插话,拎起耳朵听。  洪十五说,前些日子,我忙着跟柳小惠闹离婚,因为不离实在是不行了,柳小惠动不动就把野男人往家领,当着我的面两个人就卿卿我我。在他们面前我知道自己多余到了什么地步,所以决定离婚。可柳小惠她不想离,她说就这样不是挺好嘛,这样有啥不好的嘛。我无力反驳她,这个好不好都是她说的,我不想就这个问题再跟她纠缠,坚持还是离了好,柳小惠她却死活不同意。我跟她说,你不想离就好好跟我过日子,你跟他睡觉就找个没人的地方去睡,你隔三差五领他来咱家睡,在我的屋里,在我的床上,你们当我是啥了?当时柳小惠答应得挺好,跟我保证以后不让那个人再到家中来。柳小惠口头上虽然这么说了,可那个孑L武有力的胖子照样长驱直入我的家,把我这么一个大活人当成了空气,随随便便就穿过我。  那些日子,我让柳小惠他们这对奸夫淫妇给逼疯了,整日里想着杀人。上个星期一下班我回到县城,还没进家门,柳小惠给我打了个电话,让我先别回家,让我在外面溜达溜达,一个小时以后再回来。我就知道,那个胖子准是……我明白,柳小惠也是好心,不想再往我眼睛里插棒槌。我一个人在外面溜达,说不上怎么就溜达到商店买了一把刀,半尺长的杀猪刀,在县城正午的大街上闪烁着寒光。我在大街上手里拎了一道寒光走,样子肯定怪怪的,后来我在邮政局门口碰见了监狱长,监狱长问我手里拿把杀猪刀干啥?我这才浑身一震,难道真杀了他们?  房生也喝了一口酒,问洪十五,你腰里不是别着枪么?杀人还用刀?  洪十五愤恨地说,枪?他们也配让我用枪?只有敌人才配得上,他们算不上我的敌人,他们只是我眼前一摊屎,我要是真杀他们,必须是刀,杀猪屠狗的刀。  房生继续抿酒,没说话,竖一根大拇指给洪十五。  洪十五继续说,我回到家,我表弟正坐在沙发上等着我。我表弟从乡下来,是来告诉我外公病重了,他老人家临死之前想见我一面,看上我一眼。我表弟本来表情就像包公,这会儿就更像包公。柳小惠给我表弟倒水喝,我表弟连看都没看,我表弟的脸色很不好,我猜他方才是撞上什么了。可我不想跟我表弟解释什么,递给他一支烟,我表弟迟疑了一下,把烟接了过去。我问我表弟跑城里干啥来了?我表弟跟我说你外公要死了,听大夫说,得癌症的人临死时都疼得受不了,怕他疼,打算找你买几支杜冷丁预备下。我表弟又说,爷爷一直念叨你,想你了,他说他谁都不惦记,就是想临死之前看看你。  我知道杜冷丁是禁药,除了托关系找熟人,根本不可能随便就买到,所以我让我表弟等一天,我跟我表弟说,我这就出去找路子搞几支。我表弟把没抽完的烟拧死在茶几上,而他面前有一个很大的烟灰缸。他连看都不看我一眼,说,我先走了,杜冷丁的事儿,你看着办吧。说完,我表弟直着身子就出去了。我想送送我表弟,可我表弟的脚步跟狗撵的一样,出门就没有影子了。我心情沉沉地回到屋里,坐在沙发上,看着被我表弟拧死的那支烟,我真想杀了柳小惠。  柳小惠把我表弟没喝的那杯水推到我面前,然后在我旁边坐了下来。柳小惠说,不就几支杜冷丁,至于把你愁成这样吗。我不想接她的话,我又给自己点了一支烟,我在想,那把杀猪刀哪去了呢?我从大街上往家走的时候,分明拿着那把寒光闪闪的杀猪刀啊,怎么现在就不见了呢?  这时,胖子从我们的卧室里出来了,他穿着我的睡衣,站在卧室门口看了我一眼,然后用他的手机给一个人打电话。胖子说,给我准备一盒杜冷丁,我马上打发人去拿!啥?不好整?禁药?我他妈知道这是禁药,不是禁药我哪儿不能买?告诉你,别跟我装孙子,十分钟之后我打发人去拿,拿不到别说我跟你不客气……哎,这就对了嘛,人啊,不能给脸不要,我现在给你脸了,你就得给我兜着——他这口气说话,话是说给对方的,口气却完全是给我听的。  胖子的电话打完了,他开始把我的睡衣从他身上往下脱,我的睡衣瘫痪在地板上,他换上了自己的衣服。我的眼前一片白花花的阳光,我别的什么都没看清楚,我只看到了胖子白衬衣的衣兜上有一只丝绒线绣上去的粉色蝴蝶。我知道,那只蝴蝶一准是柳小惠给绣上去的,因为她曾经为我也绣了那么一只。胖子走到我跟前跟我说,你这就去县医院找冷院长,一盒不够你就让他拿两盒。说完,胖子在我跟柳小惠面前扬长而去了。我当时的目光指定是直直的,我当时的表情指定也是死鸡一样,呆傻而无能。柳小惠说,你发啥愣啊,赶紧去医院拿杜冷丁啊。我不知道我怎么就那么听话,还真就出门去拿杜冷丁了。  我从冷院长的手里接过一盒杜冷丁,说了声谢谢。冷院长谦卑地说,不用谢不用谢,县长交代的事嘛,这都是应该的,不够的话你再来找我。我以前在什么场合见过这个冷院长,身材挺拔、英姿飒爽,可眼前这个冷院长故意装孙子,一副下三烂模样。我离开了他的办公室,从医院大楼里出来,站在了这个夏天的黄昏里。这会儿,柳小惠打了我手机,问我用不用车,用车的话,胖子给派车。我说不用。柳小惠又问我,用不用我跟着你去?我说不用。柳小惠还说,外公死一回,你不带我回去不好吧?我说没关系,我自己回去就行。柳小惠再没说什么,就把电话挂了。  我一个人走到客运站,赶上了回乡下的末班车。这趟车我以前不知道坐过多少次了,每次坐上来,心里就特别安稳。  客车一路走了下来,道路两边是高大的杨树,杨树两边都是玉米地。因为是傍晚,天气已经不那么热了,偶尔有一股微微的风尘飘过车窗,乡村的味道仍然是乡村的味道,让我沉迷,让我回想少年时代在外公家里玩耍的那些个日月。正好走了一半的路程,车坏了。司机下车修理了一阵子,然后跟我们这些坐车的说,彻底坏了,把票退给你们,你们自己想办法回家吧。  剩下的路虽然不算远,可折腾到我外公家,怎么着也得两个小时。我估摸着,到我外公家的时候,天也就完全黑了。天黑了也好,我可以把自己的脸藏在黑夜里,我不想让表弟看到我的脸,也不想看我表弟的脸。可我得去看我外公,在灯光下,在老屋里,我得面对我外公那张沧桑的脸。  我没见到我外公的活气,表姐哭着告诉我,我外公拼着力气等着我了,实在等不到才闭了眼睛走的。我那天扑倒在外公的灵柩前,哭得特别伤心、表姐拉我,舅妈拉我,我就是想哭,就是不起来。我表弟见我哭得这么惨,在我耳边小声说,表哥,你放心,我替你杀了那个胖子,  我怎么也不会相信,我表弟会替我干这么一件事,真会把那个胖子给杀了。  处理完外公的后事,我就回来上班了,你知道,我愿意在监狱值班,我真是不愿意回我那个家。就在昨天,就在昨天下午,我表弟专门来我家杀了那个胖子,他杀完了胖子,抓住柳小惠的头发,就像武松抓住潘金莲的头发一样,他手里的刀鲜血淋漓,他把刀在柳小惠的衣服上蹭来蹭去,他跟柳小惠说,嫂子,你是想活还是想死?柳小惠开始的时候还挺英雄,跳着脚骂我表弟多管闲事。柳小惠跟我表弟说,我又不是你老婆,我乐意咋地咋地,跟你有没有关系?等到我表弟把她的头发抓在手里,她就哆嗦成一团,她当然说她想活。我表弟说,你想活是吧?那好,我问你,这个胖子该不该杀?柳小惠迟疑着不说,我表弟抓她头发的手暗暗地下些力气,她马上就说,该杀。我表弟用刀尖在柳小惠的下巴上划来划去,继续问她,这个胖子真该杀吗?柳小惠不再迟疑,说该杀。我表弟又说,看在你是个女人份上我放了你,可是我也不能白放了你,你得给我跪下,磕三个响头,说对不起我哥。柳小惠乖乖地跪了下来,乖乖地磕了三个响头,冲天说,我对不起你哥,冲地说,我对不起你哥。  我表弟就这么杀了人,杀了我老婆的奸夫,那个不可一世的胖子。我不明白我表弟为什么这么干,我更替我表弟感到不值得,柳小惠又不是他老婆,他犯得着管这个吗?他把胖子杀了,他得去给胖子抵命啊。  洪十五说到这里,房生更加无话,因为房生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洪十五又哭嚎起来,一边哭嚎一边往嘴里倒酒,他的脸上一半是泪水一半是白酒。洪十五忽然站了起来,对着虚空大声叫喊,表弟呀,我那可怜的表弟,你杀一个也是杀,为啥不把柳小惠这个罪魁祸首也杀了呢!帮忙帮到底呀  六  战争是难得的经历。房生想,如果不是那场战争,他根本不会有这样的认识。  日下午,老山前线的一个山坡上,潜伏着越军一个营的兵力,山坡下面就是我军的一个高炮团。房生现在就一个人了,他的位置正好在越军的背部。他听不懂越南军官说的话,可他知道,这个敌营的目标是我军的高炮团阵地。看情形,越军马上就要行动了,这是千钧一发之际,百米开外的房生迅速找到了一个射击位置,果断地把越南军官的脑壳掀翻了,敌军阵地立刻就乱了套。接着,房生连续击毙了十多个越南官兵。敌人发现有人抄了他们的后路,赶紧掉转枪口乱射一气。其实,房生也就跟敌人周旋了短短二十分钟,就在这二十分钟里,房生一个人不但击毙了十八个敌人,重要的是,他还牵制了准备偷袭我军高炮团阵地的敌人,那可是一个加强营的兵力。我军炮团迅速转移之后,房生把自己藏在山体的夹缝中,周围葳蕤茂盛的热带丛林植物,把房生很好地掩护起来。疯狂的敌人没有找到报复目标,只能悄悄地撤退了。  房生一个人在老山卜打游击,饿了,随便找些野果子吃,渴了,就喝山泉水。  房生不是找不到队伍,是房生忽然习惯了一个人打游击的战术。接下来的十多天里,敌人越发狡猾和凶悍。他们白天不出来,晚上躲避在暗堡里差时射击,这样一来,给我军造成了相当大的麻烦,部队无法攻击前进,而且伤亡数字一天比一天大。房生在战场上的位置和角度非常自由,他想彻底摸清敌人的火力配置。  丛林里的天气比地狱还诡异,一会儿阴一会儿晴,有时候闷热得透不过气来,有时候又凉爽得牙齿发抖。  房生累了、困了,想找个隐蔽的地方睡上一觉。他小心地往山涧里摸索,他看见那有一棵粗壮的榕树,两只猴子在树上蹲着。房生想,这应该是个安全之地。  他匍匐到了榕树下,发现树干上有一个很大的树洞,就把自己藏了进去。  阵地上炮火停息的瞬间,这里静悄悄的。密林里一丝风也没有,因为枝叶稠密,有些地方,早晨的露水到了中午还在,有露水珠从叶子上向下滚去的声音,不远处那条清亮的小溪潺潺流去。小溪的上游有一个小木屋,房生从这里看去,小木屋的背面是高大的群山,那些山峰太高了,即便是这场战争,也无法到达那里。忽然,一个头戴斗笠,身穿白色丝袍的越南姑娘从木屋里走出来,她和一群孩子搀扶着一个受伤的男人,到小溪边,在一块光滑的石板上坐下。那美丽的姑娘帮着那个伤兵脱掉鞋子,把他的脚放在溪水中,小心地清洗着。她浑圆的手指在粗糙的、伤痕累累的腿部皮肤上轻轻擦拭着,她低着头,她露出来的半边脸庞是那么清秀。除了小溪里水花儿跳跃的声音,山涧里一点儿动静也没有,阳光被山头和树枝分割着,一条一缕地照射进来.小溪边上,那个受伤的士兵头上被厚厚的纱布包裹着,胳膊和腿也都被同样的纱布条缠绕着,他的伤势显然不轻,在姑娘小心的擦拭下,他呻吟着。  一个小男孩忽然用笨拙的中国话对那个伤兵说:中国人,滚回去。  那个伤兵因为头部和脸部缠绕了太多的绷带,显然不能说话,不能分辨,他痛苦地沉默着,他的身体开始扭动起来。  美丽的越南姑娘制止了那个暴躁的男孩儿,她让孩子们回到小木屋去。他们执拗着不走,这时,远处又传来炮声和密集的枪声,一发流弹落在下游不远处的小溪中,溅起无数水花。姑娘再次示意孩子们赶紧回小木屋,这一次,孩子们听话地朝小木屋跑过去。  房生似乎明白了,眼前这个伤兵是自己的战友。房生有些感动,两国交兵的时候,敌国的伤兵能得到这样的照顾,这简直不可思议。房生想从榕树洞穴里爬出来,然后把战友背起,把他送回部队。可是,忽然来了一队越南兵,他们显然是从战场上撤退下来的,到小溪边来喝水。他们喝完了水,朝他们走了过去,越南士兵围着伤兵看。房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他把手中的步枪紧紧地握住,准备随时应对不测。那个姑娘跟越南士兵说了一气话,越南士兵们仔细地听着她说,然后,他们松弛了下来,在小溪畔散布的石块上坐了下来:又一阵剧烈的枪炮声响起,这一群越南士兵赶紧起身,慌忙中跟那姑娘打了招呼,然后消失在稠密的山林之中。房生松了一口气。  方才的枪炮声很近,从武器配置上辨别,房生确认是我军攻上来了,他从榕树洞穴里爬了出来,攀上一处断崖,房生向山顶上爬去。  房生和部队会合了,队伍正在冲锋,随着队伍冲击的声浪,房生被裹胁其中。前面的高地已经被我军占领,战友们呐喊着向高地冲锋。  首长命令部队向山下8号高地俯冲,从那一刻开始,我军所向披靡,一直向南推进,三天之后,房生随着冲锋部队一直打到了河内。  战争结束了,房生一直没有忘记那个幽闭在群山之中的山涧,那条清亮亮的小溪,那个破旧的小木屋,当然,还有那个伤势很重的战友,和那个美丽的越南姑娘。  七  房生服刑的第二年秋天,青娅和房山一起来监狱看房生。  到了这个时候,房生和洪十五的关系已经很亲密了,那天中午,洪十五招待了他们一家。酒喝得差不多的时候,洪十五感叹说,房生你别看你现在是服刑的罪犯,可你跟我比,你是个幸福的人。洪十五看了一眼青娅,说,嫂子这么漂亮这么忠贞,这年月里真难找这样的女人了。房生叹了一声,虽然很觉宽心,可他还是不想让青娅再等下去。他说,人这一辈子没有几天好日子过,我不想让她等,这是真心的。房生又说,就算我将来出去了,工作没了,我这人又没有别的手艺,指定得回农村种地去,跟着我,没有出路。青娅不让房生说,她说,你别这么说,就算你将来什么都干不了,我也养得起你。房山也不让房生这么说,房山说,哥,你就别用这种话伤我嫂子的心了。房生叹一声,不说话了。  洪十五又喝了一大口酒,喊野丫头过来。野丫头从后厨过来,洪十五跟野丫头说,你收拾个地方,让我哥们和他老婆亲近亲近。野丫头有些迟疑,说,洪警官,你这是……洪十五打断她,我知道这是违反纪律,可我就不能违反一次纪律吗?他是我战友,最亲密的战友,为了最亲密的战友我就不能违反一次纪律吗?再说,我冒着被处分的危险,不是冲我战友,我是冲我这嫂子,我这嫂子天下第一贤良,为了这样的嫂子,别说是让我违反一次纪律,就是算我犯罪,我也认了。野丫头没再说什么,看着房生和青娅,说,你们跟我来吧。 ......(未完,请点击下方“在线阅读”)
特别说明:本文献摘要信息,由维普资讯网提供,本站只提供索引,不对该文献的全文内容负责,不提供免费的全文下载服务。
金月芽期刊网 2017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晚上躺床上身上就痒痒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