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一款游戏,记忆中是一个西部牛仔游戏戏,可以换车,用车跌跌撞撞得分,然

  缘起:去南方        很显然海南没有天使。    曾经有朋友告诉过我,去南部那些早早迈入开放经济的沿海城市的时候,你必须清醒地保持两种观念—— 一、它的城市其实很破,并没有因为想象当中的及早迈入经济飞速发展而盛开得花枝招展。二、它们当地的女人其实容貌欠奉,并没有因为口袋里多了些零票而追赶着时代的步伐去整容——如果万一不幸,你碰到了一个天仙般的人物……    我说,停!为什么遇到一个天仙般的人物,反而会是不幸呢?    朋友神秘兮兮地笑,因为那里只有折了翅膀的山鸡,没有长了羽翼的天使。        可是那年的夏天,我依旧想到南方去旅行。    那些充塞着丰富色彩的热带城市,像一只只工笔描绘的瓷瓶。每一笔,都光鲜得似要泼出来,却只是用灼灼的火烧制在瓶身上,再也不能褪淡下来。    湛蓝的海。红艳的阳。纯白的悠然的云朵。还有那被海水泼溅到,染蓝了的清澈天空。    当然或许那片天空下真的没有天使——然而没有天使的城市却是适合我的。    因为我不是天使——基本上,也没有人是天使。        “小朋友,不哭不哭哦!咱们一起来‘呼呼’,‘呼呼’就不痛了……”    我下意识地转头寻找那甜美声音的源头。瞥见了一袭白色长裙的美丽女子。小而窄的脸庞。尖尖的下巴。明亮的半月形的眼睛,显出格外的秀气与娴静。湿漉漉的海风掀起她的裙摆。乌黑的长发轻轻飘荡。丝丝屡屡,擦过脸庞。    一个小男孩愁云惨雾地坐在地上。短短的裤衩下,裸露的膝盖正渗出血水,面上还有些许泥印——显然是摔倒在地所致的擦伤。    她半跪在他跟前。一面撮尖了嘴对着伤口轻轻吹气,一面拿着纸巾轻拭周遭的污渍。    “乖哦!要处理干净,处理干净就不痛了……小朋友要勇敢,知不知道?”    男孩抬起脸,望着她坚毅地点了点头:“嗯!”    她笑了。温柔而美好。从随身的包包里掏出一条新买的丝巾,随手拆掉了它的包装,将它轻轻束在男孩的膝盖。    “还痛吗?”    男孩摇摇头。    “现在就这样绑着它,不要随便拿下来,等回去找到了消毒药水才可以拿下来,知不知道?”    男孩又用力点头。没有人舍得随意丢掉这样一条白底刺绣的漂亮丝巾——尤其当这条漂亮丝巾,还是一位漂亮姐姐为他亲手缚上去的时候。    “真乖!”她轻抚男孩的头颅,将他从地上拉起来。“走吧,现在陪你去找妈妈!”    “哎呀!浩浩!你这死孩子!又到处乱跑!”一个女人气极败坏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探手一把抓过男孩,恨恨地拍了他屁股两下。    “叫你在超市门口别乱跑,又不听话!”    白衣女子上前拦阻,“大姐您别怪他!这孩子刚才都摔伤了,现在正委屈着呢!”    她笑。转头轻抚孩子,正迎上男孩眼中大大的泪珠。    “乖哦!不哭不哭……”她轻声道。    “啊?浩浩摔伤了吗?”女人急了,连忙一把拉过孩子仔细端详。    “没事没事,我刚才已经处理过了。您如果不放心的话,一会儿回去再给他用消毒药水清洗一下,那就万无一失了。”    “啊呀!真是谢谢你啊!”女人千恩万谢,“小姐,你人长得漂亮,心肠又好,真是……真是像……唉……”    我估计她是受了那两种“清醒观念”的影响,一时想不起来什么贴切的形容词,于是只好用“唉”声来结尾。    “像天使呢!”男孩突然冒出来一句。    她又笑起来,弯下腰去与男孩对视。“傻孩子!你知道天使长什么样子吗?”    “知道!”男孩伸手一指,“就是姐姐这个样子!”    微微的海风又一次穿过她的发间。白色的裙摆轻轻摇曳。她伸手捋了把头发,慢慢直起身。    “好了!快跟你妈妈回去吧——别忘了以后要小心哦!”    “嗯!”男孩点头。    “bye-bye!”    “bye-bye!”        转身之际,她的目光从我这个无聊看客的面上流过。温柔如水。    我不觉微红了脸颊。她却只是和善地笑了笑,微微颔首。        * * * * *    我一边走一边给朋友打电话。    “你这家伙!总是一知半解、妖言惑众!谁说海南没有天使来着……”    朋友愣愣地听我说完。    “那么……或许……她也是去那里旅游的吧——反正海南出不了天使!”        * * * * *         这是一个偌大的海鲜大排挡。极开阔的广场。钢架和厚厚的卡普隆板支起了顶棚。里面挤满了数十家食家。各式各样的桌椅和炉灶,一家紧挨着一家。密密地排了好几列,只留下几条狭窄的过道供人穿行。过道的末端就是一个海鲜市场。虽不贩卖极高档的海产,却也琳琅满目,足以让人大快朵颐一番。    广场里人声鼎沸。小贩的叫卖声。双方的议价声。食客的交谈声。掌勺的师傅晚铁锅里撒了些料。“嗤”地一声,火光直窜到锅子里来!师傅一手擎着铁锅,一手拿着铁勺大力翻炒,把铁勺在锅壁上碰得乒乒乓乓一阵响,香气四溢。姑娘、太太们站在自家的食铺面前吆喝着:“来吧,来吧,来来我们家吃吧,我们家味道好!”        我一路闲闲地晃过,眼前浮现出一些记忆的光影。仿佛是走在回忆里——穿过那长长的隧道。往前走,左手边第三家,看到老板娘和帮手的小姑娘冲着我微笑。    老板娘抓着我的手,对我身旁的人喋喋不休:“哎呀!我在这里做了那么多年了,看了那么多人来旅游,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姐!你们真是相配呀!你们一定要好好的呀!下次再来玩,一定要让我看到你们——一起来!”    他眼睛亮亮地看了看我,像温润的海水从我面上流过。又冲老板娘点了点头:“啊,我会珍惜的!会珍惜的!”    我忽地低下头来,用力眨了眨眼。海水泛到眼睛里去,有些淡淡的酸涩。        “小姐,吃点什么?来我们这里吃吧!我们这里味道好!”    我在热情的招呼声里回过神来,看见了老板娘依旧灿烂的笑脸。    “啊……”我尴尬地扯动嘴角。    “你是第一次来我们三亚吧?小姐,你真漂亮!”    我一怔:“……是吗?谢谢……”    “是呀!”老板娘笑得沁人心脾,“我在这儿做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漂亮的小姐!”    “……”    “要吃点什么?快里面请坐吧!“老板娘直往里让。    我不禁微笑。走进去,胡乱挑了张椅子坐下。    刚一坐下,面上却感应到一点明亮的聚焦的光。    我转头,正是迎上了天使含笑的脸,朝我微微颔首。    我忽然红了脸,对于缺乏预警的重逢有些准备不足。    “嗨!”天使朝我挥了挥手。    “你好!”我故作热情地向她打招呼,顺带睥了她身边丰肥的男人一眼。    这男人显然已经不年轻了。臃肿的身躯和笨重的啤酒肚透露出肉体在通向死亡的道路上疾速奔跑的痕迹。稀稀拉拉的头发掩在头顶。正中一块早已褪尽,正圆圆地反射着屋顶的灯光。一个硕大无朋的酒糟鼻杵在脸部正中,一双细眯的眼睛却透过浮肿的眼皮闪出犀利的光芒。    我微感不适。    一个五六十岁的糟老头身旁坐着的却是一位年轻姣好、美得不沾染一丝人间烟火的天使!这样的组合,严重打击了我对上帝的信仰。    “真巧!又在这里碰到了!”    “是啊,真巧!”我勉强应道。    她笑了笑。瞥了眼身边的男人,便也不再说话,低头自去吃他们的饭。        我努力专心于面前的食物,然而光影却又隐约浮动。    恍惚间,竟是来到了一条时间的河流面前。河水湍急。那些汹涌的白烂烂的水花里,两张明艳的笑脸浮浮沉沉。    May竖起手掌挡在我面前,五个手指头伸得笔直:“不要罗嗦!就这么定了!晚上叫上叮当一起去paulaner混混……我失恋啊,大姐!就不能照顾一下失恋的人吗?”    我笑,挑起一边的眉毛来打量她:“你这也算失恋吗?”    “怎么不算?”她叉腰瞪我。    而叮当却是无言的人。她喜欢静静地点上一根烟,抽上一口,轻轻的吐出一个烟圈。嘴角始终挂着一抹那样淡淡的懒散的嘲讽的微笑,像那缓缓弥散开来的烟雾。    渐渐地,连烟雾也散去了。只剩下一个仿佛从天外飘来的声音:“任何事情都需要代价,炎炎——这只是我们的代价……”    “嗯……”我模模糊糊地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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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呀——!”    一声尖叫!一只玻璃杯突然擦过我的耳际,在前方不远处炸裂,发出异样的脆响。    我惊跳!一滴泪水晃落纱裙,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圆形的水印。    我飞快地站起来。    桌椅倒地的声音紧随而至。眼前开始有大片杯盘碗碟如候鸟般结伴飞掠而过。乒乒乓乓。人群像一锅煮沸了的粥。米粒顺着浓稠的汤汁四散奔流,夹杂着一些间或的混乱的尖叫。    我突然一下从噩梦中乍醒!随众人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抱头鼠窜。    乒乒乓乓。    乒乒乓乓。    我以手护头,双目紧闭。头脑中尽是被压迫的爆裂般的痛楚,纷乱而惶然……    渐渐地,四周终于开始安静下来。只听到一些沉重的在喉管里翻滚的喘息。    我略略抬头。    竟发现我心中的天使披头散发,瞪圆了一双野兽般的眼睛。半个身子瘫在桌上。伸起了食指直往那肥老头的面上戳,嘴里还歇斯底里地大叫:“姓姜的!你真他妈的不是个东西!你没良心!你不是人!!……”    天使口沫横飞。白色衣裙沾染了飞溅的菜渍,已然成了一块调色板。而眼中却是一片鲜红。如同鲜血泼了出来,直染红了面颊——再也不是那白而娴静的颜色。    我突然打了个冷战,神经莫名其妙地抽痛起来。记忆中的某个片断又借尸还魂,再度活生生地来到面前。    “你疯够了没有?!”    姜老头爆出怒吼。丰肥的肉挂在脸上轻轻颤抖。那怀孕般的肚子,仿佛因塞进了恼恨的气而挺得更加肆无忌惮。    天使死死盯住他。一边的刘海被风一吹,遮住了大半只眼睛。似是怔仲,但眼中的光芒却有如利箭无法阻挡。    “你说我疯?”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你这不是发疯吗?”姜老头鼓起两只眯眯眼。    “呀——!!”    天使突然着了魔。整个人向前扑出去,抄起一只凳子就往老头头上砸,嘴里厉声尖叫:“我打死你个老不死的!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    人群又是一阵骚乱。适才幸免于难的杯盘桌椅还来不及偷笑,便又纷纷奔向了赴死的旅途。    老板娘撑起双臂死死护住头顶,亦步亦趋地凑过去叫道:“好啦!好啦!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啊!”    天使手提板凳狠狠地一眼横扫过去:“闭上你的嘴!关你屁事!”    老板娘立时噤若寒蝉。    姜老头却抖得像根热锅里的油条。他紧咬牙关,伸手直指天使。脸上青红黑白飞也似地不断交替。    “好!好!你疯!你疯!你最好疯死在这里,别再给我出去丢人现眼!!”    说罢,他扭头便走。一只凳子紧随他身后飞出,在离他脚跟不到两寸的地方重重落地。    “嘭”地一声!姜老头竟自头也不回!    “你滚!你滚!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老娘没了你照样活得开开心心!呜……呜……”    天使一边叫骂着,一边却变得虚弱。破碎的哭泣掩盖了张牙舞爪的猖狂。身体抖碎了,化成了一些飘浮的粉尘。    老板娘小心翼翼地靠过去。待要伸手拍她肩膀,顿了顿,却又缩回来,只是轻轻地叫唤两声:“小姐?小姐?”见她不答,也没了主意。只得尴尬地站在那里,进退维谷。    看客们此时也终敢于聚拢过来,纷纷伸出指头指指点点。     这出闹剧显然已成了酒足饭饱之后的一剂消化良药。        不知道是人群饶有兴味的表情灼痛了我,还是天使瘫坐在地,像堆烂泥的样子触动了我。我发现自己竟身不由主地向她走了过去。    我在她面前她蹲下来,长久地凝视她。她把脸整个埋进臂弯里,哭得像个小孩。    我的眼底忽然闪现某些温柔的回忆。我想起了某个初遇叮当的夜晚,我也是这样蹲在她面前,对她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    天使抬起头来望着我,带泪的眼睛没有表情。“回去哪里?”    “你住的地方——回去吧!你不该再待在这里。”    “回去?”天使微笑,“什么地方是我能够回去的?”    “不管怎么说,”我叹了口气道,“总得先站起来,离开这里——也许可以去其它地方,只要别像怪物似地被人观赏。”    天使终于有了些清醒的意识。她四下望了望,忽然又笑。淡淡的,嘲讽的。    “那么你呢?——为什么要带着一只怪物满街跑?”    我微笑。站起身来看着她的眼睛:“那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她不说话。默默地站起来,拍了拍裙摆。        *****        我就是这样在众目睽睽的惊诧之下带走了我曾经倾心的天使。像个疯子带走一颗随时爆炸的手雷。我的可疑行径起码为身后的众人在虚惊一场之后,又多添了几日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们不打车,只是沿着空旷的马路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三亚的夜晚,闷热而潮湿。海风独特的咸腥气味留在了我们的皮肤上。纹理间亮晶晶的,似是一些结晶的盐粒子。树木生得很高大,零零星星列在两旁。    前方的路,开阔而虚无。身后灯火阑珊。我们就这样一前一后走着,仿佛堕入了一个梦境。谁也不跟谁说话。谁也不看谁一眼。    “为什么要帮我?——同情我?”天使突然在我身后开口。    我笑,并不回头:“你很值得同情吗?”    她紧赶几步追上我,“那你为什么帮我?”    “可我并不是帮你。我只是想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    天使立定看着我,忽而又大笑起来。“你很有意思!”她说。    “彼此彼此。”我打量她。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我。    “炎炎。你呢?”    “我叫简儿——你从哪儿来?还是……你的家在三亚?”    我笑:“我也希望我在这儿有个家——不过很可惜,我是从上海来的。”    简儿惊呼:“这么巧!我也是从上海来的!”    “是吗?”我看了简儿一眼,又笑。    简儿打量着我。    “你似乎对人很戒备。通常缺乏安全感的人,才会缺乏信任。”她突然说。    “难道你不是吗?”    “当然不是!”简儿说,“至少,我愿意相信你。”    我回头看了简儿一眼,突然伸手直指路边的一家便利小店,“还能喝吗?”    简儿把眼一瞪:“喝!干吗不喝?”        买了一打罐装啤酒。我们在路边的护栏上坐了下来。只是眨眼间,地上便多出了几只铁皮罐子,横七竖八地倒在那里。    我抬头看了看天空。夜已深沉。天空被大功率的路灯熏得微微发红。大块的灰色云朵翻滚着一路向前。星星疏疏朗朗,也似快要睡着了,瞌着眼皮,掩去了大半的光亮。    我突然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简儿问。    “其实……”我说。    “啊?什么?”简儿看着我。    “你很像我的朋友。”    简儿笑:“我们不已经是朋友了吗?”    我也笑,低头把刘海捋到脑后去。    “那个老……姜——他是……”我艰难地在脑中搜索一个较为合理的名词,“……你老公?”    “就凭他?”简儿瞪大了眼睛,“哼!”    “那你……”    “我么?”    简儿叹了口气,仰头望着天空发呆,半晌全无动静。    我疑心她是快要睡着了,她却又冷不丁开了口:“起初跟着他不过是图他的钱。后来日子久了,人也懒了
  板凳,好长哦。。    坐下来漫漫看。。。。LZ继续
  我当时就惊呆了......顶礼膜拜......
  一、渴望幸福的人  上海的地铁是个好地方。通透,明亮,洁净。人气丰盈。  列车隆隆开过的时候,会带来一排暖黄色的灯光。扑面的风,掀起人的头发和衣角泼剌剌地向后张扬开去,有一种即将飞起来的幸福的错觉。摊开手掌,看着那穿过指间的浩浩荡荡的风。犹如享受一场逝去的丰盛年华。    我从挤得昏天黑地的地铁车厢里探出头来。像一团破败的柳絮浮在水面,随着翻腾的人浪一阵跌宕翻滚。  我昏了头。四下寻望。仿佛失落了所有方向。时间,地点,人物,那些浮动在眼前的过去经年。而我呢?我是谁?我要去哪儿?  “小妹妹,你在找什么?”一张黝黑皮色的脸蹭地一下窜到我面前。鸡窝头,嘴唇肥厚,胡渣像纵生的野草布了满脸。一副圆形黑框眼镜,在距离我鼻尖不到三寸的地方反射出一片阴鸷的白光。  “啊——!”我突然尖叫,跳起来一阵狂奔。  周围路人纷纷侧目。  疯子!疯子!他们一定认为他们看到了一个疯子!  而我呢?我看到了一群疯子!  
  赶到广告公司的时间是六点零五分。比约定的时间晚了5分钟。  迎接我的是一个烫了个爆炸式粟米头的女孩儿。胖胖的脸,单眼皮。不算丑,但实在不适合这个发型。  “不好意思!我找Anny,我是来试镜的。”我用力地大口喘气,并且伸手在胸前连捋带拍,以显示我的确是花足了十二分力气尽快赶来。  “噢,试镜啊,怎么这么晚!你叫什么名字?”女孩儿颇不满,抬眼打量我。  她挺矮小,我一六三的身高已经不算高了,她却比我还要矮许多。  “我叫炎炎。”  “噢,炎炎啊,你先那边坐一下,填张表格吧。”  这表格也算是例行公事。无非是姓名、年龄、身高、体重、三围之类,用作演员资料。附上试镜时拍的照片,提供给导演和客户挑选,一日了然。  据说,即使当次试镜落选,演员资料也会存档,以备日后参考——其实鬼知道他们到底存不存档!  轻车熟路地填完,我冲里面叫:“谢谢,我填好啦!”  “噢,填好啦?”女孩从前面不远处的一扇门里探出了她的粟米头,“那就进来吧!”  我走了进去。  一个简单的四方小间,照例是些通常的试镜用具,灯光,三角架和一部DV机——既可录一段简单的像,又可以拍照片。  “有带泳衣吗?”粟米头蹲在一旁摆弄着插座,头也不抬。  “呃?要带泳衣吗?我不知道。”我的确没有准备。  “没带算了!那就把衣服裤子脱了,穿内衣拍吧!”  “这样……好么?”  “这有什么!穿比基尼泳衣不是也一样嘛——主要是看到你的身材——要是你实在觉得不好意思,我去找块布什么的,让你在短裤那里围一下。”  “呃……”  粟米头不由分说,站起身就往处外走。“我出去找,你先脱衣服。”  我无奈。心不甘情不愿地脱下了衣物。眼前突然出现了may对着天空翻白眼的样子。她一定会对我说一句:“唉——!你这么瞎折腾,能有什么出息?浪费青春和智慧!”  而我通常会回答她一句:“又有什么有出息的大事等着我做呢?”  ……  “好了吗?”粟米头走进来,顺手递给我一块不知道派什么用场的有些变了色的白布。  “好了。”我没接过白布,“算了,就这么拍吧,不用麻烦了。”  我后面还有半句话,其实没说出来——我不想得皮疹!  
  LZ的名字  的确,是上版水太深
  这就是我的生活。  自由职业者的别称是随时失业者。作作各种促销活动和餐会活动的主持,拍拍平面或是TV版的广告,偶尔在某部电视剧里客串一个小角色,甚至充当一下临时写手,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登在乱七八糟的杂志上……反正,只要是赚钱的活儿,不作奸犯科,不违背心性,通通拿来!  不必每天朝九晚五,但随时要担心断米断粮。对于一个折断根茎的人而言,这样的生活如同匍匐在自己毛孔里的寄生虫。窥不清真相,但如影随形。    匆匆地赶完几张照片,又匆匆地摄了一段像,再匆匆地从那公司里跑出来。  暮霭沉沉。秋末的风扫过发烫的额头,撕扯着我莫名的烦躁。  那些灼人的烦躁,被撕成了条、碾成了末,混着尘埃,稀哩嗦罗地卷进风里去。    我忽然闭了下眼睛。用手指摁着揉了揉眼皮——什么东西被吹进了眼中。泪水一下子在背后凝结。  
  *****    “开门!开门!”有人在外面大力拍打我的房门。  我懒懒地坐起来,揉了揉酸涨的眼睛。  “快开门!我晓得你在里边,快出来开门!”声音是尖锐而高亢的,仿佛软糯的琵琶小调中一个陡然的破音。  我叹了口气,粗略地整了整睡衣去开门。  门口毫无意外的是一张漂亮得让人心疼的脸。小而尖的轮廓。嘴唇红得像樱桃。漆黑的长发和眼珠。眉宇间有一股伶俐的活气,直逼到人面上来。  “有门铃不会按吗?”我手扶门把打量着这个如小兽般鲜活的女人。  “按门铃你会开吗?”MAY挑眉。  我笑笑。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是一个安全感严重缺失到变态的女人。我的家、我的住址和电话永远对人讳莫如深。我像德库拉公爵一样躲在他的吸血鬼城堡里面,与世隔绝——任何人都别想敲开我家的门,甚至是物业管理处或者抄表员。  “让开!让开!我都快沉死了!”MAY用肩膀撞开我,双手提着一个大旅行带强行挤入门口。  “你是准备来这里开战,还是已经吃了败仗来这里避难?”我关上门。  MAY今天穿了一身迷彩连身超短裙。衣领帅气地立着,裙摆短小而精悍。一弯腰,将旅行袋重重置于地上。露出了大腿根部雪白而紧致的肌肤。  自信心若未迄及天门的人,断不敢做这样自曝其短的打扮——好在MAY的腿并不短,匀称而修长。  “你这是什么话!”MAY转身插腰瞪我,“我就不能来我最好的朋友这里住几天,安慰一下她寂寞的灵魂么?”  我笑:“我的灵魂原来并不寂寞,只是有你相比,反倒显得有些寂寞了。”  “嘿呀!你这女人!”MAY伸过手来拧我的脸,我笑着躲开了。  “好了!不跟你废话!”MAY一甩手,“——我要在你这里住几天。”  “是‘住’几天么?”我拿眼角瞄她。  “好吧好吧!”may高举双手,“是躲几天行了吧?”  她一屁股坐到床上。两条长腿交叉相叠,直直地伸展着,闲适地晃来晃去。  “总算被你盼到了——我中着了!碰上了一个戆男人!”  “是叶勇?”我总算仍记得她此任男友的名字。  “唉,别提了!”MAY烦躁地抓了把头发,“这小子疯了!居然要抛开一切来上海找我!”  “呵吆!又是一个痴情汉!”  MAY立时给我一个白眼:“屁话!送给你——你要不要?”  我笑:“如果他没有老婆孩子,我就要!人家好歹还是南京的一个副区长,前途无量啊!”  “这又是一句屁话!”MAY撇嘴,“他就这么丢了老婆孩子来上海找我,工作肯定是没了!到时候到底是他养我,还是我养他?更何况他今天能丢开老婆孩子,明天就能丢开你——这种男人的感情如此廉价,我会稀罕么?”  “那你还逗了人家这么久!”  MAY突然一下撑开双臂,直挺挺地倒在床上,眼睛瞪者天花板。  “逗人也犯法么?——生活这么无聊,不给自己找点刺激,我们怎么活下去?”  我叹了口气,“无论如何总要活下去,不管刺激太多还是太少。”  “怎么回事?”may一个翻身撑起脑袋,发亮的眼珠直问到我面上来,“你好像也不开心。”  我笑了笑,侧耳去听窗外的雨声。  是的,不知什么时候竟又下起雨来了。滴滴答答地声音,敲在雨棚上面嘭嘭作响。  我可以想像外面的样子。大雨一蓬一蓬地洒在人们头顶,白色的水汽蒸腾了天地。一个聒躁而混沌的世界。迷蒙空洞得令人害怕。  “你准备在这里躲多久?”我说。  “不知道。总得等他过了这会子劲儿再说——你不知道,他现在发了疯似地狂打我电话,吓得我连手机都不敢开!妈的!这戆人!真被他害惨了!”  我笑:“这叶勇真可怜——你会成为他心中永远的痛!”  “这不很好么?”may将双手反枕在脑后,“男人不会因为你对他的好而感激你一辈子,却会因为你对他的伤害而不舍你一辈子。”  “问题是这种不舍,对你来说没有意义。”  “但更大的问题是,我们都还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意义。”  
  不错,支持下~
  嗑着瓜子慢慢看
  恍惚间,竟是来到了一条时间的河流面前。河水湍急。那些汹涌的白烂烂的水花里,两张明艳的笑脸浮浮沉沉。
  *****    我从睡梦中突然惊醒过来,看了看墙头的挂钟。  “天!六点四十五了!——may!may!快醒醒!”我猛摇身边熟睡的may。  “嗯……”may迷迷糊糊地揉眼睛。  “还睡!快起来,别睡了!——我们约了叮当晚上七点吃饭的,你忘了吗?”  “哦……现在几点?”  “六点四十五!”  “天哪!”may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这女人非杀了我们不可!”  “你还说!还不快点起床!”  “啊!”may一跃而起,冲到梳妆镜前开始补妆,嘴里却依旧罗嗦。“不过我看这事儿得怪你!明明好好地聊着天,怎么会睡着呢?就是你把气氛弄得很沉重似的!”  我照准她的屁股猛踢了一脚,“还说!还磨蹭!快点!再不出门真的会被叮当骂死!”    抢险般火速收拾完毕。我冲进卧室,一面回头冲may嚷:“我拿皮包,你先开门!”  “还用你说!你快点吧!……啊——!”  “又怎么啦!鬼叫什么!”  我皱着眉头从房里奔出,却也是一声惊呼:“叶勇!你怎么找到我家的?!”    叶勇面色铁青,整个人站得笔直。微微发福的身躯摒得坚硬,像块钝重的盾牌。凌乱的刘海下面,一副圆形的镜片泛着白惨惨的寒光。  “我找了你多久,你知道吗?”他逼视may。  “叶勇,其实这事不关may的事……”  叶勇狠狠瞪了我一眼,又向前逼近几步。“我打了你那么多电话,为什么不接!”  may抬起脸与他对峙。“叶勇,当初大家在一起的时候心里就很明白,我们之间是不会有结果的……”  “可是我在努力!”叶勇猛地上前几步。预抓她肩膀,被may连忙错开。  “may……”他颤声道,“我有多爱你,你知道吗?为了你,我可以放弃一切!名誉、地位、家庭、前途……我通通可以不要!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在乎!”  “可我在乎!”may叫起来,“我不想成为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更加不想跟一个没有名誉、没有地位、没有前途,甚至没有家庭责任感的男人在一起!”  “may……”叶勇突遭痛击,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般盯住may,“可是,你当初认识我的时候,就知道我是有家庭的人……”  “是!所以我根本不想和你的家庭扯上任何关系!——你到底明不明白?叶勇,我不想承担任何我承担不起的责任!”  “可我不会让你承担责任!——我来做!所有的事情,通通由我来承担!你只需要陪在我身边,接受我的付出和爱情!”  may冷笑:“凭什么我就一定要接受你的付出?叶勇,你难道不知道,你那些所谓的付出和爱情已经快要把我压垮了吗?”  “不可能!”叶勇大叫,“我那样爱你!我只会想要保护你!”  “所以这就是你的自私,叶勇。”may笑,“你说你爱我——可是你看,你居然连我所承受的压力都感觉不到!”  叶勇一下子被击垮了。  他抱住自己的头,痛苦呻吟:“为什么会这样!may,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道说以前的一切都是假的么?难道说你根本就从来没有爱过我么?”  may面无表情地望着他,突然轻轻捅了我一下:“我们走,别理他!”  “可是,这……”  “走吧!”她不由分说拉起我,转身疾走。  “别开玩笑了!我们就这么走了,他一个人留在那儿不知道会干出什么来!”  “他还能干出什么!”  “说得倒轻巧,那又不是你家!”  “放心吧!他的目标是我,你家里那些破铜烂铁,他才没兴趣呢!”  “废话!在我心目当中,我家里那些破铜烂铁可比你值钱多了……”  “may——!”一声粗吼在楼道里犹如闷雷翻滚而至。  May猛跺脚,“叫你废话多!追来了吧?”  “may!”叶勇冲上前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你别走!”  “放开!”may皱眉,用力挣扎,“你弄疼我了!”  “我不让你走!may,你一定要跟我说清楚——今天……一定要给我一个交代!”  “笑话!”may冷哼一声,“从来都没听说过男人问女人要交代的!好!你到底想要个什么交代——你说!”  “我要你跟我在一起!may,我要你继续这样跟我相爱下去!”  “不可能!”may冷冷道,“任何事情都有它的游戏规则——叶勇,是你先破坏了规则!”  “可我们不是玩游戏!”叶勇抓狂般扯自己的头发,抠自己的脸,“may,我们是相爱的——我爱你,你也爱我!……”  May飞速冲我递了个眼神,我拚命点头,两人手拉手悄悄向后退去。  “你是要我死在你面前才甘心吗!”  凄厉的吼声让我们不约而同打了个冷战。我惊惶转头!竟见叶勇立在楼道的窗台上,一手拉住窗沿,一手紧握成拳。夜风肆虐。黑色外套剌剌作响,像一只巨型的蝙蝠正欲高飞。  楼道灯昏暗而摇晃。黄色阴影如同潮水在面上起伏。看不清他的眼睛。两片镜面仿佛黑色洞穴。内里隐隐有寒光。  “may!……”我扯住may的袖管拚命摇晃。  May双手环于胸前,淡淡地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几遍,忽然笑了:“我没想到你这样幼稚,叶勇!”  叶勇音色凄然:“你不是就想要我死吗?你这样逼我,让我走投无路……may!没有你我宁愿死!”  “没有我,你就要死么?”may笑,“好!那你就跳下去!现在马上跳下去!”  “你说什么?”  “may!”我直跺脚,“你就别再刺激他了!——叶勇,你冷静点,先下来!大家有话好好说吧!”  “炎炎,你别理他!”may满眼鄙夷,“他有种就让他跳!跳下去死了一了百了,免得在这里烦我!”  “你说什么!”叶勇把牙齿咬得一片吱嘎乱响。  “我说你给我跳下去!你要是个男人,今天就一定要跳下去给我看看!”  叶勇顿时僵在原处,身体如被人淋了滚油簌簌发抖。“你……你……你……”  ……  
    真TM长,先说下你写了几万字?
  早早以前就已经看过    很明显是转载的
  僵持了五六十秒钟之后,他终于还是选择跳回楼道,回归人世。灯光下,瞥见他的面色一片青白。  “好!算你狠!”他把手指直戳到她鼻尖上去,“我们走着瞧!”  说罢,恨恨一甩手向楼下跑去。  我看了看may,又看了看微尘飞扬的楼道,一时目瞪口呆。  耳边依旧能听到楼道里隐约而沉重的脚步声。咚咚咚咚咚。仿佛是做了一场夏日的梦。烦躁而混乱。醒过来,却只剩下梦中的闷雷声缭绕于耳。  “你真牛!”我对may竖起了大拇指。  “少罗嗦!”may白了我一眼,“叮当等着呢!再不快点,真要被她骂死了!”  正说着,叮当的电话已追踪而至。“你们在哪儿呢?怎么还没到!我都快饿死了!”  “别提了!刚刚陪may跟人干了一架,天翻地覆的!”  “这女人又搞什么?”  我叹了口气,“到了再跟你详细说吧!”    *****    著名的Paulaner。位于汾阳路上的德式餐吧。以自酿的鲜啤和纯正的德式餐点闻名于沪上。  叮当属于我们三个里面的“大户”。  后有有妇之夫的男友老谈为依靠,前有一家与姐儿们儿和开的投资公司撑门面。比起帮家里打打零工,每月问父母伸手讨生活费的may,和终日惶惶、朝不保夕的自由职业者的我,她确是唯一一个有资格在那里大宴宾客的人。    一口气冲上二楼。看见叮当远远冲我们晃动手上那大块的Guess精钢腕表。  “八点差五分!”她叫道。眼中有拷问的神气。  “好吧,好吧!”我举起双手,“我只是从犯——罪魁祸首在这里,你问她!”我指了指may。  May白了我一眼,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到底怎么回事?”叮当看着may。  “能有什么事?”may不以为然,“你听炎炎瞎扯!”  “我瞎扯?差点都闹出人命来了,还瞎扯?”  叮当皱眉:“怎么搞这么大!是谁的命差点丢了?”  “你说呢?”我笑,“反正不会是may的。”  “我有什么错?”may不满地叫起来,“我不过是想要寻求爱情!”  “然后,把寻求来的爱情弃如敝履。”  “你今天是成心要跟我作对是不是?”may瞪我。  我两手一摊,耸了耸肩。  叮当漫不经心地给自己点了根烟,抽了一口。刺鼻的“万宝路”的味道。很少有女人钦赖这咱过于冲鼻的烟味。叮当是一个。或许她觉得只有这种暴烈的烟味可以维持她激越的精神和行动力。  “你很烦躁。”她瞄may。  May瞪眼,“被个戆人缠了老半天,现在又被自己的朋友奚落,能不烦躁吗?”  “不,”叮当微笑,“这些都不重要,may。重要的是,你还没有搞清楚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你还不能解答自己。”   May低头揪下一块餐包塞进嘴里。“不是请吃饭吗?怎么还不叫吃的!我饿了!”  叮当笑笑,转脸望向我,“你呢,炎炎?你怎么样?”  “我?还是那样呗!孤魂野鬼一个,四处瞎晃荡!”  “有没有考虑来我公司帮我?”她突然说。  “你公司?”我一愣。  “就是那家投资公司。”  “哦——可是……我去了做什么呢?”  “骗钱。”她若无其事地吐出这两个字。淡淡的青白色烟雾从上扬的嘴角溢出来,给这两个字添上了一层“生人勿近”的诡异外衣。  我生生咽了口口水,眨巴了一下眼睛,“谢了!不过我觉得……我现在挺好的。”  我想劝她说政府每日公告要做遵纪守法的好市民,任何一种自由都是相对的。可是,我想她一定会回答我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于是我只能把这句话连同口水,一齐咽回肚子里。  “随便你吧!”叮当似是看穿了我的心事,笑容更深了一层,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还是说说你的事吧!”我说。  “我?”叮当顿了一顿,“什么事?”  “你跟老谈……有什么打算?看来,他是不会离婚的。”  叮当低头弹了下烟灰,“我知道。”  “那你还……”  “算了,”她笑笑,“不谈我的事——我自有打算。”  我望着叮当的脸,突然听到耳边细细碎碎的沙沙声。唏唏嗦嗦的。是春夜的蚕啃噬桑叶的声音。那些贪婪的孤僻生命。用力地吸收养分。只为了给自己筑起一道坚实屏障,与世隔绝。  不需要理由。不是每一条幼虫都能化蛹成蝶,破茧而出。  有句话叫“作茧自缚”。人有时候就是这样,被那厚厚的茧子,给缚死了。  
      二、封印解除  我是个不善于旅行的人。  善于旅行的人装备精良,行囊里永远只揣着必需物品,对旅途无益的玩意儿,通通丢个干净!而我只是打包。把所有的东西打成一个一个的包裹。爱、恨、情、愁、回忆、梦想、痛苦和绝望。通通背在身上,佝偻着,四处去流浪。   “I was standing , all alone against the world ontside , you searching , for a place to hide , lost and lonely , Now you’re given me the will to survive , When we’re hungry , Love will keep us alive .  
Paulomer 的乐队忽然轻轻吟唱起了这首歌。我最喜欢的《love will keep us alive》。忽觉迎面扑来一阵夏日的风。那潮湿的带着青草气的风,是江南特有的呼吸。山谷、虫鸣、下弦月,还有在月影下摇曳的,相偎的两个孩子的背影……  “喂!”may突然大力拍了下桌子,如坠梦境的众人。  “你干什么?”我瞪大了眼睛。  “我问你们两个干什么!也不说话,也不喝酒,都发什么呆呀!真无聊!!”may撅嘴。  “要怎样才算不无聊?”叮当淡淡开口。  “找点什么来玩玩嘛!喝酒、跳舞、玩骰子……什么都行啊!总比干坐着好!”  我看看叮当。  叮当看看我们。神秘兮兮地笑。“来了。”她说。  “什么来了?”may不明所以。  “玩的乐趣。”叮当保持高贵而莫测的笑容,有意无意地将眼波绕到我们背后,转了一转。  答案由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耳边揭晓:“三位美女,可以认识一下吗?”  我与may同时转头。见到了一个平淡的男人。  这男人理了个清爽的短发。穿格子衬衣和米色长裤。长相普通,但并不讨厌。属于街上一块钱十打那种,过目即忘。  May瞟了他一眼,低头兴味索然地抓了把爆米花塞进嘴里。她是个不折不扣的好色之徒。男人没钱没关系,相貌平庸或者丑陋,就绝对不可原谅!  叮当优雅地吸了口烟,声音如同青黛色的烟雾柔和而冷淡。“对不起,我们没兴趣。”  男人显然没有准备碰到这么一个硬钉子,错愕了一下,抓了抓头发。“呵呵……这个……我没有恶意……只不过是想……”  “想什么都跟我们没关系。”叮当面无表情,“请别打扰我们。”  “哦……好吧……”男人尴尬地把手插回裤袋里。看得出他紧紧地捏了下里层的布料,“那么……Bye-bye!”  我望着男人落荒而逃的背影,心怀不忍。  “你也太狠了。”我对叮当说。  “无所谓啦,”may伸了个懒腰,“这么傻不拉叽的家伙,无审美情趣!”  “而且还没钱。”叮当镇定自若。  “你怎么知道他没钱?”我很吃惊。  “要学会看人哪!小妹妹。”叮当笑,“人的口袋里到底瘪不瘪是绝对看得出来的。”  “怎么看?”  “第一,你看他的手表。Casio的,而且很旧,表带有些断痕。表明他只有这么一块手表,戴了很多年。第二,你看他的衬衣,明显很皱。估计就是洗衣机里随便洗了洗,也没烫就穿了——好的衬衣可是要干洗的。第三,他的皮带。那种光泽明显不是上好的牛皮的光泽,皮带头上的图案也不知道长得像谁,来历不明。第四,他的皮鞋居然是圆头帮带子的!这么老的款式,我爸爸都不会里穿!第五,在酒吧里跟美女搭讪,一般人说的第一句话都会是‘能不能请你喝一杯’,而他一开口就是“能不能认识一下”,表明他连三杯啤酒都不敢请。第六,……”  “天哪!”may惊叹,“现在拜你为师还来得及吗?”  叮当笑:“这种事要看天份。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自个儿慢慢琢磨吧!”  “琢磨是琢磨不出来了。”may摇头,“不过,下回我再挑男人,可以带上你做导师!”  “叮当的品位跟你不同。”我笑着打茬,“在她眼中,这世上只有两种男人。一种是有钱的,一种是没钱的。在你眼中,这世上也只有两种男人,但一种是你的男朋友,一种不是。”  May格格地笑了起来,作势就要打我,“女人是依靠爱而生存的,懂么?”  我哼哼了一声,讪讪地端起酒杯来喝了一大口。这话茬儿我接不了。我在may的理论下立时成了一个死人。  叮当突然掐熄了烟蒂站起来。“去跳舞吧!”她说。  “好啊!”我立刻附议。  “早该想点有意思的节目了!”may一下跳了起来。  
  首先声明一下,这篇文章是我自己的东西,并没有模仿其它人有抄袭转载,只是自己喜欢写作,喜欢写作一些故事,现在我还想把它不断的写下去,只是希望大家可以喜欢我,可以喜欢我的作品,给我些鼓励,我也希望可以和你们成为好朋友。再次感谢大家对我的评价,我会尽量把它做到最好。
  酒吧里的舞蹈分为两种。一种是以自娱自乐为目的。随便扭扭,想怎么跳就怎么跳,再难看都与旁人无关。而另外一种是以吸引他人眼球为目的。未必要有个什么结果,但潜意识里一定都是往好看、张扬了跳。  对于女子,你在酒吧里所跳的舞蹈,将会直接影响到男人对你的评判和欲望——是先认识再开房的欲望,还是先开房再认识甚或拍拍屁股走人的欲望。据说男人看到舞池里腰肢如水蛇般灵活扭动的女人,就会很容易产生后一种欲望。    音乐很强劲。我提醒着自己——身为一个好女子,即便她真的缺少一个男人,但她需要的应是一个拉着她的手躺在她身旁睡觉的男人,而绝不是一个趴在她身上睡觉的男人。  “小姐?小姐?”嗅觉有偏差的人依旧存在。  “小姐!小姐!”那家伙开始拍我的肩膀。  还没有转身,我已经先横着一个眼风扫了过去。却是瞥见了那张被叮当打败的没钱男人的脸。男人尴尬地晃了晃手:“嗨!”  我飞速瞟了may和叮当一眼。她们正在专心致志地摇头晃脑,连眼皮都没动一下。我又把目光拉回到他的脸上。  “我朋友说他认识你!”他在我耳边大声地说。  我的嘴角不可自抑地浮上来一抹轻蔑的微笑。看来一个人的自尊程度果然与他荷包的肥瘦程度成正比——在这一点上,倒当真是男女平等。  我不说话,双手环抱在胸前,故意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  他一时有些窘。红了脸,结结巴巴道:“不是……你不信么?我没骗你……真的……”  “hey!炎炎!”一个声音远远飘过来。  我猛地扭头四下张望!找不到熟悉的面孔。(事实上我这个动作也非常多余。我是个近四百度的大近视。曾经把一盆金鱼当成清水倒近厕所里。)  就在我怀疑这声音来历的时候,一只大手突然雨伞一样张开来,盖在我头上,用力抚乱了我的头发。  0.000001秒!我像个疯子一样不受控制地惊跳起来!  我迅速回头!鼻尖撞上了一具坚硬的胸膛。淡淡的古龙水的香气混杂着烟草味道一下钻进我的鼻孔。没有汗味。干净的浅黄色T恤上,还留有阳光干燥的味道。这是一个健康而自律的男人。  “怎么啦,你这丫头!几年不见,就不认得人了么?”他大声地说。低沉而微微沙哑的声音里藏了一张明媚的笑脸。  我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让血液中的颤栗泛滥到外面来。  可是没有用!我发现我的嘴唇那样的凉。额角的青筋隐隐凸显,腾腾地跳动着,尖锐而刺痛。  回忆的包裹碎裂了,沉睡的封印解开了!尖埃扑嗦嗦地掉下来。一张熟悉的脸庞恍如穿越了千年的荒芜来到我面前。  “怎么,真的不认识我了么?”他笑嘻嘻地望着我。  我小心翼翼地望着他。  浓浓地眉。挺直的鼻梁。单眼皮。狭长的眼睛里透出狭黠而愉快的光。厚薄适中的嘴唇抿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嘴角向上,像笑容。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一个惹人眼球的亚麻色莫西干头。前面一簇还夸张地染成了金黄色。  “天!”我惊呼,“你怎么把自己的头弄成这个鬼样子!”  他大笑起来,又伸手过来蹂躏我的头发。“你这野丫头!小时候老在我屁股后面 ‘晓峰哥哥长,晓峰哥哥短’的,现在倒好!见了面连人也不叫一声,没规矩!”  我突然咬了嘴唇,低下头去,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晓峰亮亮的眼睛X光般把我从头到脚扫射了一遍,点了下头。  “嗯,不错!是个大姑娘了!”  我抬起头来,勉强笑道:“八年了,还不长大吗?”  哓峰歪着脑袋想了想,也不禁失笑:“是是是,算来倒真是有八年了!怎么样,这八年过得还好么?”  “还行吧!不再到处野了——你一走,我便成了个好孩子。”  “哈哈,这话说的!好象是我把你带坏了似的!”  “怎么不是!那回……”话到这里却突然哽住了喉咙。我兀自抿了抿嘴巴。感觉一个硬块棱角分明地割着食管壁一路滑下去。  “把我们当透明的了!”may挤了过来,一手搭在我肩头,一手拉着叮当。叮当的一双火眼金睛,显然已经在透视这个男人的身家。  我慌忙打断:“哦,对了,我来介绍——这是may和叮当,我的好朋友。这是晓峰……”一眼瞥见晓峰似笑非笑的眼睛,我咬了下嘴唇,轻声补上两个字,“哥哥……”  “总算你还有点良心!”晓峰一拍手,笑道。  “哥哥?”may吊起一只眼睛来看我。  我被她逼得慌,舌头竟有些打结:“是我在A城从小一起长大的隔壁邻居……好朋友……比我大两岁……”  叮当扑嗤一下笑了出来。“我们又不是查户口的!那么急着撇清,就撇得清了么?”  我顿时涨红了脸,待要分辨,却是一句话也想不出来——我庆幸我们是在这里遇见——灯光昏暗,便可遮盖我脸上灼灼的炭火。  晓峰不便多言,但也不想让几个女人以他为标的物展开一场研讨会,于是便打茬道:“有幸见到这么多位美女,值得庆贺啊!”  May一偏头,挑起一眉毛来端详他,却被叮当推了一把。  “行啦!人家可是炎炎的‘哥哥’,不看僧面看佛面嘛!”  她刻意加重哥哥的发音,催得我脸上的火烧得更旺了。偷偷瞄了眼晓峰,却只是看到她脸上呵呵的笑容。  
  几个人一坐下来,我就发现了一张平淡的脸。那个不幸被我们羞辱了两次的男人神色镇定地端坐在那里,仿佛打不死的昆虫。脸上的表情像是在说:看吧,我说我朋友认识你吧?还以为我真想泡你呢,臭美!  晓峰介绍说昆虫的名字叫“奇伟”。我暗自偷笑。这个又奇又伟的名字,倒像是他本人的反义词。  晓峰的另一个朋友叫michale。据说是在澳洲读书时结识的好友。长了一双玉狸眼,分外撩人,却似有些阴柔之气。May偷偷凑过来在我耳边说:“这男人长得倒是不赖,可惜有点‘屁’!”(上海人喜欢管同性恋叫“屁精”)  晓峰向michale指着我介绍说:“这是我妹妹。”  michale目光旖旎,在我面上轻轻扫过,却带来了一阵嗖嗖冷风。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怕是他听见了我们刚才偷偷的评论。连忙错开眼风,心虚地偏了偏头。  
  好累啊!!!
  坐下来慢慢看
  迷幻啊,LZ加油,虽然看的有点累
  坐下没多久,大家便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喝酒,甚至还拿起了骰盅玩吹牛。我差不多只跟晓峰一个人说话。而may和叮当则很有默契地把奇伟撂在一旁——一个没财、没貌、又没去过澳洲的男人,在这种情况下成了小数点后面的第十位数字,理所当然地要被忽略掉——女人这种动物,有时候特别地势利和虚荣。如果一个男人不能让一个女人感觉到任何一点点的骄傲,那么这个女人将永远不会爱上这个男人——即使是睡在一张床上,也不会。  “我们来换一种玩法吧!”may突然一拍桌子。  “玩什么?”叮当吐了个烟圈。  “吹牛加真心话大冒险!”  “什么意思?”我看着may,有不好的预感——除了频繁的恋爱,她从来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笨蛋!”may瞪了我一眼,“就是吹牛玩输了的人必须得老老实实回答一个问题或者是做一件事。”  “好啊!”晓峰首先点头,“好久没疯一疯了。反正今天这么开心,无所谓!”  我迅速瞥了他一眼。他说他今天“这么开心”。  转头之余,偏又撞上了michale阴气深重的目光,仿佛武侠小说里面描述过的碧水寒潭。吓得我赶紧别过脸去,心有戚戚。    游戏玩得如火如涂。  第一局,奇伟输给了may 。may罚他站在舞池里面做体操,还要大喊“一二三四,二二三四”。奇伟涨红了脸。笨手笨脚的样子,像只企鹅在跳芭蕾。  第二局,may输给了michale。他问她有没有男朋友。May老老实实地回答说现在没有,不过以前有很多,将来也许会更多。Michale又问那他有没有机会。May说对不起,一个问题已经问完了,下回请早。  第三局,叮当输给了may。may罚她下次要在不带Bra的时候穿紧身T恤出来。奇伟大叫说不行,这是耍赖!哪有罚下回做的事情的?may瞪他一眼,怎么啦?只说要罚人家做一件事,没说一定要现在做,真没见过世面!  第四局,晓峰输给了我。我问他,还想着洁吗?晓峰突然“啪”地一声拍了下桌子,笑着拿手指着我:哝哝哝!有这样对待救命恩人的吗?  May吃了一惊,望向我:“他救过你吗?”  我不以为意地撇了撇嘴,冲晓峰道:“难道我帮得你还少吗?就是欠了十辈子的债,也该还清了!”  晓峰瞪我:“是吗?”  我回瞪:“不是吗?”  “哈哈哈哈……”晓峰笑了起来,“算啦算啦!人生在世,谁欠了谁,谁又能分得清?”  不知为什么,晓峰的一句话却让我忽觉酸楚。心里像是被车轮碾过,忽觉坑坑洼洼起来。  不错。人生在世,不过短短数十年——莫说数十年,便是先前的数年,盘根交错,割肉连皮——究竟谁欠了谁,谁又能分得清?  “那洁呢?”may继续插嘴道,“洁又是谁?”  我睃了晓峰一眼,竟然讲出了一句满含深意的话:那是……又一个欠了债的债主吧……  
  那天晚上,大家都喝了许多的酒——我不记得究竟有多少,只记得晓峰掏出去的一百块从来没有找回过一张零票。  May偷偷俯在我耳边说:“你完蛋了,亲爱的!你对这样的男人没有免疫力!”  我瞪她:“你别瞎说!我可没有那么拜金,我依然在崇尚爱情!”  “可是我在你眼睛里看到了爱情!”她笑嘻嘻地冲我眨了眨眼。  “而且,根据我的经验,”叮当慢悠悠地说,“如果一个男人故意在一个女人面前摆阔,那么他一定是想勾引这个女人。他已经向你展开了猎捕的魔爪,我看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  我用力捶了她一拳。在晓峰他们三个从厕所回来之前结束了这段私秘对话。  
  最后一局,我输给了may。  May清了清嗓子,看着我:“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大冒险。”我说。大多数情况下,我害怕被人了解。我觉得让别人清清楚楚看透我的脉络,比直接让别人敲断我所有经脉还难受。  “好!”may一拍桌子,“你亲他一下。”  “你说什么?”我不敢相信——她的手指指向晓峰 。  “我说,你、亲、他、一、下!”  “别玩过头!”我觉得自己有点像祈求。  “愿赌服输,大家都得遵守游戏规则!”  “这个……就免了吧!反正时候也不早了,该散了。”晓峰说。  “你没权力说话。”may甩了甩手,“我这是罚她呢,又不是罚你!你只帮助完成惩罚的一个道具!”  “叮当……”我向叮当抛出一个求救的眼神。  “别指望叮当!”may笑嘻嘻的。  “怎么就不能指望我?”叮当终于张口说话,“算了吧!自家姐妹,就放她一次水。让她再挑一遍——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她递了个眼神过来。  “真心话!”我立刻说。  “好啊——”may斜眼瞄叮当,“你竟然敢帮着她耍赖?好吧,好吧,真心话就真心话!”  她把头转向我,“那我问你,你……喜不喜欢他?”  天!我简直要呻吟。看来may今天是下了决心要闹到底。  “你喝多了。”我说。  “哪有?我会很清醒地督促你回答问题——快说!你——喜不喜欢他?”  我全身硬梆梆地坐在那里,笑也不是,恼也不是。脸上如红海翻波,一浪深似一浪。眼前却出现了那个夏日的夜晚。晓峰坐在河边的石堤上,抬头仰望星空。  碎了的星星跌进他的眼睛。那里面滟滟的光,落寞而忧伤。“炎炎,你有喜欢的人吗?你知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我忽然在星空下看见了自己的影子,朦朦的灰色——只是在我身边,不在他的眼睛里面。  “没有。”我说。“从来没有……”  “好了好了,今天就此为止吧,真的太晚了!”晓峰站起身来打圆场。  “又关你事?”may打量晓峰,显然是兴致越发得好了,“既然你要护着她,那放过她也行——不如就由你来替她回答吧!你——喜不喜欢她?”  这话一出,连晓峰也成了锯嘴的葫芦。  “哎哎哎,在考虑什么啊?”may不满意地叫起来,手舞足蹈。她真的有点醉了。  “女人不说话,男人也不说话!”她又拍了下桌子,“炎炎,这个男人不差!还算有腔调,能凑和啦!还想什么?你不要,我可要了啊!”说完她又哈哈地笑了起来。笑得直趴到桌子上去。  叮当温柔地站起来,扶起她。  “好了好了!她真是喝多了,时间也不早了,我们早点散吧!”  “好。”晓峰第一个站起来,“我和michale有车,可以送你们。”  Michale不说话,却只是从鼻缝里重重地哼了一声出来。依旧寒气森森,逼得人直想打冷战。      先送叮当回到家。然后再送may。May在车上睡得晕晕乎乎的。  到下车的时候,她却又仿佛回复了些神志。突然大笑起来,用力拥抱了我。  她在我耳边大声地说:“放心吧,亲爱的!我们可能会打仗,但我们绝对不会爱上同一个男人!”  我是最后一个被送到家的人。车子里正在播放一首熟悉的歌,《love will keep us alive》。悠扬的曲调。夏日的山头。还有曳曳的风。我的心忽然“咯噔”一下,莫名奇妙地酸楚和疼痛起来。  “没想到你还是那么喜欢这首歌。”我强迫自己微笑。  晓峰笑:“有些事是不容易改变的。”  “就像你对洁吗?”  晓峰瞟了我一眼,没再接口。  我低头看了看手表。  2点35分。夜色如水般流淌。月光洁白。我想象它挂在天空中的样子。像我的心。一个阳面,一个阴面。  “如果may真的喜欢你,你会接受吗?”我突然这样问他。  他诧异了一下,似乎是不明白我的这个问题意义何在——的确是个傻问题。几乎是问完我就后悔了。连自己都觉得可笑。  “不会。”他笑。  “为什么?她可是个美女呀!”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我像露天的温泉汩汩地冒着傻气。  果然,他笑了起来。伸手过来轻轻摸了摸我的头。眼中满是溺爱,像一个长辈在抚摸他的傻孩子:“你也是个美女啊!还是一个比她还美的大美女呢!”  我忽感懊丧。很好!这就是我要的答案!我在他心目当然依然只是一个孩子,甚或就从来没有长大过!  ——他是真心在赞美我么?他不过是拗不过一个任性的孩子的纠缠!就仿佛一个小孩撒泼耍赖地缠着他要糖葫芦吃,而他呢?便去门口的小店买了根水果味的棒棒糖塞进她嘴里,权充安慰——图个耳根清静罢了!  “算了!没什么!”我扬起头,微笑,“我要上去了。小心开车!你有我电话,到了A城,或者有什么事都可以打电话给我。”  “我会的。”  我冲他挥挥手:“Bye-Bye。”  “Bye-Bye!”  
  &img original=&http://s1.album.sina.com.cn/pic/4bri0&&    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地始终睡不着。  我不住地开灯、关灯、翻身、起床上厕所,洗手、洗脸。那引起纷纷扰扰的回忆的片段像一把枷锁紧紧扼住了我的脖子。呼吸是困难的。平静心气是困难的。挣脱更是困难的。  最后,索性不睡了,翻箱倒柜地找出来一个小塑料纸包。打开来,扑啦啦掉出来的竟全是晓峰的信!——八年前他初赴澳洲求学时寄来的一封又一封的信!  然而,这又有什么用呢?我心烦意乱地它们通通捋到一边,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去看屋外。  天将破晓。外头的空气格外清冷。藏青色的天边泛起了一抹淡淡的潮黄。月亮像将要掉落的眼泪,有着奇异的即将逝去前的耀眼光芒。万阑俱寂。偶有车轮碾过马路的声音。沙沙的。长长一溜儿地从耳膜里压过去——一条直线——渐渐地也隐去了痕迹。    我背得出来那些信里面的内容。教训、玩笑、倾诉,甚或想念——通篇都是出于哥哥对妹妹的情感——那不是我要的。我要的,他给不了我。因为他把它们都早早地给了另一个人,另一个把它们视为敝履的人。  也许人生就是这样。你追我,我追她,她又追他。兜兜转转的,谁也停不下来  ——痛么?不要紧!反正除了自己,谁也不会知道。  折磨青春么?不要紧!反正除了自己,谁也不会觉得你的青春值钱!  即便重逢又如何呢?我已经不是八年前的我。太多的痛苦和残缺,撕扯着,啃噬着,面目全非。而他呢?却可能依旧是从前的他。  我的晓峰哥哥,我的救命恩人。那个始终站在高处,抚摸我头顶的男人——完好无损。  
      三、门前的河  天渐渐亮起来了。临街的大门里隐隐透出来青石板路的微光。那漾在水里的微光,郁郁的青上面又镀了一层银。沿街渐渐有脚步走动的声音。啪嗒,啪嗒的,是胶鞋踩在漉湿的路面上的声音。偶尔踩到一个较大的水坑,便是重重的“啪”地一声。  我悄悄探出头去。屋外的空气格外的好。那些悬浮的尘屑都夹在雨滴里,落到了地面上。水洗过的天空一扫之前的阴霾,泛出了淡淡的青白,仿佛是沾染了路面的光。  整个沿街埠头,像是一个水晶瓶子澄明而通透。偶尔有几声清脆的鸟叫,也似是不忍搅醒了这个清宁的梦,只是“吱吱”几声,便迅速掩了口。  街面上却没有人。那些零零落落的脚步声仿佛只是一场幻觉。正在恍惚之际,耳边却突然刮过“吱嘎”一声。我惊跳转头。恰迎上隔壁赵奶奶肥胖的身影。  赵奶奶又“吱嘎”一声带上大门,吃力地扭转身来。一滴冰凉的雨水顺着屋檐滴落,正中她的眼睛。赵奶奶陡地一惊,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闭了下眼睛。  “啊,炎炎啊——”她一边用手掌揩眼睛,一边望着我说,“刚下完雨,你这是在这儿干吗哪?”  “我……”我咬着嘴唇嗫嚅着,偷眼瞄她脸上的表情。  赵奶奶是个善良的人。没等我想出适合的应对,她已经先替我找到了台阶。“哦——是在等你外婆回来吧?你外婆去帮银娣家拉棉被还没回来么?”  “嗯,是。”我用力点头。  “真是好孩子。”赵奶奶笑了起来,被脂肪撑得尚算挺刮的脸上,立时多了几条皱纹。“我们家晓峰要是能像你这么乖就好了——才来了没几天哪,就只知道出去玩!唉——”  赵奶奶想到心烦处,眉头不禁微微皱了起来。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他爸爸妈妈去香港学人家做生意,把这么大个孩子丢给了我,我又怎么管得了他!唉——”  赵奶奶又叹了口气,掣了我一眼,想是我也听不懂,便又道:“你是不知道啊!如今这孩子,可不好带啊!”  我装成颇通人情的样子点了点头:“嗯……”  这赵奶奶却也并不望得到我的赞同,只是摇着头,转身慢吞吞地自顾自地去了。  
  我立在那儿望着赵奶奶的背影渐行渐远了,方才转身往河埠头的方向走去。脚上穿着小姨新买的桃红色高根拖鞋,鞋面有个大大的桃红镶白色滚边的蝴蝶结,穿在脚上亭亭玉立的样子漂亮得像要飞起来。  我是个顶爱偷穿大人鞋子的孩子。那些漂亮的鞋子里藏了一个渴望长大和飞翔的梦想——人要有一双好鞋子,因为好的鞋子可以伴你走遍你要走的地方。  晓峰!就是外婆说的赵奶奶的孙子么?仿佛是比我大了2岁……他也是个野孩子么?一定是了!搬来到现在,我竟连他的面都没见过!可是,谁管那些!碍着我了么?我玩我自己的!  我一面想着,一面踢踢哒哒地朝河埠头走。拖鞋不跟脚。整整比我的脚肥了两圈。因此也影响了我的速度。我花了比平常多两倍的时间才来到了河边。  这是一条细细长长的河流。蜿蜒而曲折。河面是浅浅的青色。两岸一溜儿的人家。暗红色腐朽的木框门窗沿着小河一路地挤下去,直挤到天边了,看不见尽头。偶尔会有一两艘小船划过。有篷的,没篷的,破破烂烂的,尚有些新的。  这便是江南小城的一个铭牌,刻在骨子的那种。一提起江南,人家就会立刻说:“哦,江南啊——知道!知道!”脑子里闪现出来的便是这么一副图画。    外婆说,这条小河可以通到龙王山脚下。龙王山上住着一条神龙。有人看见它有一天“嗖”地一声驾云飞过,停落山头,随后金光一闪,从此不见。看见它的那个人自此成了瞎子,住在龙王山脚下,专门给人算命。而龙王山上有一座小庙。若有什么事,可以诚心去那里向神龙祈求,它会保佑你,完成你的心愿。  我从没到过龙王山。可是,我喜欢这条小河。它那样长,那样长,可以带着我们去到龙王的身边。我常常蹲下来,让细细流动的河水擦过我的脚,我的腿,我的手臂,我让它们向神龙带去紧捏在我手心里的愿望——我说,让我走,让我离开,让我去到一个更广阔的天地!  这是我的童年。我的心——没有同伴的,很大很大的心。  
  夏日的午后,原是闷热的,只因一场暴雨的冲刷,空气才变得格外高爽起来。岸边充盈着雨水蒸发的蓊郁之气,夹杂着绿叶的清香。四周很静。只有一个身形臃肿的老妇人在临近水面的石阶上大力地洗着拖把。  “哗啦,哗啦”。圆形的拖把头像一朵蓝色的菊花。时而盛开在水底,时而又缩成了花骨朵,上上下下。它的周围一圈一圈的波纹在歌唱。“哗啦,哗啦”。轻快的小调。  我低头看了看我的大拖鞋。鞋面上竟已沾上了几点黑色的泥水——太糟糕了!小姨准会骂死我!不及细想,我赶紧慌慌张张跑下石阶,把脚伸到水中去洗我的拖鞋。  “小妹妹,河边可不是你玩的地方!小心别跌下去!”老妇人瞪大了眼睛,看看我,又看看我在水中晃来晃去的脚,“你家大人呢?怎么让你一个来河边呀!”  我神气活现地冲着她摆了摆手,“没事的,奶奶!我是在这条河边长大的呢!”  “那也不能……哎呀!你的拖鞋!”老妇人一声惊呼。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猛地转身!只见那只漂亮的拖鞋在我脚下两寸深的地方打了个旋儿,悠悠乎乎地就往下沉,一片小小的水域里像被泼进了桃红色的染料,影影绰绰的全是红。  这一惊着实非同小可!  我一下蹦起来!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倾,伸手去捞那只宝贝拖鞋,嘴里还大叫:“我的拖鞋!……”  待欲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却发现从我嘴里冒出来的只是些圆形的小气泡。一串串地粘连着。又似没有了形状,糊成了蒙蒙的一块。  我发现自己的脑袋突然变成了美杜莎的头颅。头发那样根根地直立着,发散开去,跳起了妖挠的舞蹈——偶见一丝在我眼前掠过,扭得毒蛇一般。  我刹时着了慌!张大嘴巴想要呼救,却是猛灌下了一口冰凉的带着泥土气的河水。喉咙由于惊慌而突然紧缩。想要咳嗽,刚一张嘴,又立时被河水逮着空,往我嘴里猛钻一气。  模糊之间,听到了老妇人声嘶力竭地尖叫。却似从隔了很远的高山上传过来的,被风吹乱的颤音:“快来人哪!救命啊!孩子掉进水里啦!快来人啦!救命啊!……”  救命!救命!有人在叫救命!救我的命!!我么?是我么?我要死了么?!  恐惧像坚利的冰锥刺入了我的心脏,绝望如同黑暗的潮涌——我想哭。可是,我看不到自己的眼泪——眼泪还没来得及突出眼眶就己经融入了冰凉的河水中。  没有了,没有了!再有没有了!爸爸、妈妈、外婆、小姨、赵奶奶,还有我那温热的泪水……通通没有了……  迷离间,忽觉身后有人托起了我的腰。一股上升的力量坚定地撑起了我的身体。我恍恍惚惚地转头,在流动的光影中看见了一张隐约的面孔。线条软软地在水里融化掉,全不分明,唯有那一双狭长的眼睛。亮亮的光,灼灼地射在我脸上,竖起食指朝上面指了指。  是天使么?还好,还好!我还小,还来不及做些什么坏事,所以我不用下地狱,我可以上天堂……  
    当意识逐渐回复到我脑中的时候,我看清了天使的模样——却是一个半大的孩子。白白净净的一张脸,颇有几分俊秀的神气。眼睛狭长而明亮,的溜溜地转出几分闲散与不羁。眼眶乌黑,想是睫毛浓郁。眉毛直直地斜里插上去,像两柄玄铁利剑,登时给整张脸添了些许凌历之气,头发全搭拉在脑门儿上,湿淋淋地滴着水珠子。  我直直地望着他,并不说话。  他饶有兴味地打量了我一会儿,挑眉:“你是谁?”  我依旧不说话,只是继续用目光与他对峙。  “哎呀!这不是林家奶奶的外孙女么?”人群里有人发出一声惊呼。我这才惊觉原来周围已经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刚才像鬼一样隐了痕迹的人,现在又像鬼一样全都现了形——小城里的人,热闹是永远看不够的。因为可供观赏的热闹原就太少,太过平静的生活,平静得让人无聊。  “你是林奶奶家的外孙女?!”那大孩子瞠了眼睛想了想,“你叫……炎炎?”  我只是低头去看我的脚。雪白的脚上满是泥污。裤子全湿了,皱不拉叽的紧贴着大腿,又潮又痒。我突然哇地一声大叫起来,“我的拖鞋!我的拖鞋!”  周围有几个人挤上前来轻拍我的背和肩膀:“别着急!别着急!什么拖鞋啊?慢慢说,说清楚……”  “我的拖鞋!我的拖鞋!”我急得声音直打颤。“小姨的……小姨会打死我……”  “别急,别急!一个膀大腰圆的小伙子跳了出来,一拍胸脯,“小姑娘,你先回家。我下河帮你找去,拖鞋什么样?说!”  “红的……粉红的……蝴蝶结…”我结巴地说完,再转头之际,却已不见了那个大男孩的身影。  我疑心只是做了个梦。站起身来拍拍裤腿,独自光着脚,踩着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路一溜烟儿地跑回家里去了。  
  回到家里,给自己干干净净地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暗自庆幸外婆尚未回来。  残留的洗衣粉的清香和阳光的干燥味道熏得我一连打了两个哈欠。索性把头一歪,躺倒在床上,合衣沉沉睡去。  有道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外婆在回来的途中早己刮到一阵子耳风。有人说林家外孙女掉到河里被捞上来以后,不哭不闹不笑,一句话也没有,想是吓痴了,慎人得很!  外婆又惊又恼又惧。匆匆赶回家中,一把拽起躺在床上的我一顿痛揍。听得我“哇”地一声大哭出来以后,心头的大石方才落了地——按照老法的讲究,但凡被吓痴的人必是有一口气哽上来,堵了胸口,蒙了心智。照这么杀猪似的嚎法,那郁结之气自是悉出殆尽了。    翌日,外婆便带着我到隔壁登门致谢。我这才知道原来救我的那个大男孩确有其人,正是隔壁赵奶奶家的野孙子晓峰。今年12,比我大两岁,竟还和我就读于同一所学校,是我的学长。  两位奶奶一见面。就是东拉西扯一大堆。从我的落水说到还不清的儿女债,子子孙孙,前因后果。风水,星相,命理,绯短流长。  外婆把手指伸得老长指着我说:“你是不知道呀,赵奶奶!这孩子刚出生的时候,我就请人给她算了一卦,说她忌水呀。这辈子要生事,也就生在这水里头!偏这孩子天生别扭,一不留神就爱往这河边上蹿!我是一把年轻的人了,哪里管得这许多呀!”  “都一样啊,”赵奶奶只是摇头,“你瞧我们家晓峰,一门心思只顾着玩儿!天天地不见人影,功课又不好——才来了这些时候,光这学校,我就被老师请去过两回!唉——让我好好管教他,我又怎么管得住他,他父母不在,我一个老太婆。身体也不好,又有一天到头一大家子的事儿要忙活。总不能成天跟在他屁股后面跑吧?”话到这里。赵奶奶一时恨起,伸手戳了晓峰脑袋一下,又是一声长叹。  我半垂着头,用眼角余光扫了晓峰一眼,却见他照旧一脸的闲散与不羁。仿佛正在受指责的并不是他,漫不经心的样子。  忽然,他的目光盯在了我脸上。  我吓了一跳!赶紧低下头去,却又忍不住从眼皮上方偷偷地瞟过去——晓峰的唇角原是向上的,现在更似有一抹捉摸不定的笑意。他冲我使了个眼色,斜斜地朝屋外挑了一眼。  我看了看攀谈正酣的外婆与赵奶奶,又看了看晓峰。他的身体已经开始慢慢的向门外掩去,像飘在水里的一片树叶,一点、一点的去,悄无声息。  我身不由主的跟着这树叶,一同飘向河的另一头去……  身后隐隐传来了外婆无奈的叹息:“炎炎他爸妈不也一样么?一天到晚的在外头忙,一年也来不了两三回——唉!还不清的儿女债啊……”  
  继续啊,好看
  出得院子的大门, 晓峰一把拉起我的手,说:“我们要快跑!”  我讷讷道:“去哪儿?”  “河边!”说着,他便拉着我,撒开脚丫子跑了起来。  我跟着他的脚步。起初还有些跌跌撞撞,最后干脆一下甩开了他的手,大步奔到他前面去。扭头看看他,他笑着朝我侧仰起了头,鼻孔就快要碰到天上去。  我忍不住要大笑,却终于还是咬住了嘴唇,轻轻地“哼”了一声,使了死力往前奔——这就算是与他较上了劲。  运动是可以使人快乐的。  两个孩子虽然竭力压下体内的复合胺,却仍然在沉重的呼吸里混进了几个笑泡泡。泡泡溜了出来,裂到空中去。“啪”地一声,便被风呼呼地吹散了。  一气奔到了河埠头,我突然一下立住了脚,揸开双腿站着,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起了粗气。几乎是同时,晓峰也做出了一个与我相同的动作,只是大口地喘着气。  我抬起眼来瞪他。他也瞪我。突然之间,两人就一同大笑起来。  这一笑,却竟是不可遏止,“哈哈”的声音霎时被风吹了个满街满巷。    笑够了。沿着河堤坐下来。四条腿通通挂在堤外,晃呀晃的,差点就要晃进河里面去。  “为什么你老爱往河边跑?”晓峰峰歪着头看我。  我想了想,吐出几个不太相关的字眼:“因为……龙王山。”  “什么龙王山?”晓峰睁大了眼睛。“你想去那儿吗?去干吗?”  “外婆说我可以向龙王许愿……我想……”我咬了下嘴唇,“离开。”  “去哪儿?”  “……不知道。反正……不是留在这里。”  晓峰忽地伸了个懒腰,双手撑住堤岸,微耸起了背膀,“我也要走。”  “去哪儿?”轮到我问了。  “不知道——哪儿都行!只要不是在这里——这里无聊透了!什么都没有!”他似是的确很厌烦,眉毛、鼻子、眼睛全都要皱到一块儿了。  “你爸爸妈妈呢?在哪儿?”  “不知道。”晓峰突然捡起一片小碎瓦照着河面飞出去,看它一连在河面跳了三下,晕开来三个水窝儿,方才道:“随他们在哪儿呢!反正不在我身边——他们只知道赚钱!”  我不说话了。只是去看水面上的阳光。淡淡的一层金,一层红,竟还有些微微的青。那是落日与水面交接的颜色。  我往远处看,一轮红彤彤的夕阳悬在水面。像一颗红色的痣。点了又长,长了又点,覆去还来——小城里的落日,永是那么平静。平静得让人想发疯。  “你呢?”晓峰问我,“你爸爸妈妈听说也都在外地工作?”  “嗯。”我点头。依旧望着湖面。  “你想他们吗?”  我望着湖面出神。  晓峰眼珠子漆黑地注视了我一会儿,也不说话了。自扭头去看落日,直看到那落日沉沉地跌进了水底。水面猩红得像一滩血。  我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面的浮尘。  “走吧,”我说,“该吃晚饭了。再不回去,外婆又得打我了。  
  至此以后,我有充分的理由不忌水了——连每回外婆冲我大吼大叫,我都不怕了。  我把头一昂,胆气粗壮地说:“有晓峰哥哥在呢!”  我的晓峰哥哥水性特别的好。他救过我一次,当然也能救我第二次。    晓峰喜欢拉着我到处去。逢人便介绍说“这是我妹妹”。  人家问:“是亲妹妹么?”  晓峰一瞪眼:“当然是!”    晓峰是个孤独的人。所以他喜欢跟我在一起。因为我也是同样孤独的人——孤独的人,最是闲不住。因为怕彻底静下来那一刻的恐慌——晓峰跟我在一起很好。东来西去,热热闹闹的。即便是坐下来,一句话也不说,彼此也都坦然。感觉安全。不必担心会被对方探究到什么——大家原也都不是那么热心的人。  是因为太孤独吧。所以在一起,却还保有自己的世界——孤独的人,最渴望的事是被人了解,最害怕的事也是被人了解。    然而就是有那么一天。  就是在那么一天里,我突然发现晓峰的世界竟原来与我的世界有了些许的粘连。而就是这一点点的粘连,掰开来的时候竟是血肉模糊,痛得我无法呼吸……    是那天的深夜,晓峰叨响了我家的窗户。  我一个翻身坐起来,忙不迭地学了声轻轻的猫叫。(这是我们的暗号,表示我已醒来。外婆家养了一窝的小猫老猫,半夜轻唤几声并不稀奇。)我探头探脑地往里间张望了半天。外婆平稳的呼吸声总是在这个时候变得悦耳动听。  我下了床,光着脚走过去打开了窗户。  明亮的月光洒在晓峰的头顶,仿佛乌黑的发间浮起了一片银油,亮晶晶的。而脸庞却是在暗处,看不分明。  “出来吧。”他压低了的声音,听起来格外沙哑。  我点了点头,并不说话,只是轻掩上窗户,蹑手蹑脚地来到了大门前。  大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微的抗议。我急忙转头!侧耳听了一会儿,确定里屋没有任何的异动,这才走了出去,小心翼翼地带上了房门。  晓峰那天格外的沉默。穿了件圆领的白色棉布汗衫。一路低着头,眼睛望着鼻子走。背上那片白棉布成了一块大镜子,映出来白晃晃的一片流光,根根针尖似的刺人的眼睛。  我跟在他后面默默地走。只是凭着身体的牵引——我的方向,只是跟着他走。    绕来绕去,依然是来到了那条长长的小河边。照例在河堤上坐下,晓峰的眼睛遥遥地望出去。郁郁的光,沿着河水一路流淌。我忽然想起了龙王山。那河水的尽头。我从未到达过的地方。  “炎炎,”他突然说,“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我抬头看着他的侧面。那样分明的轮廓,周围一圈碎碎的光。是星星的影子么?我不知道。心脏却是无故地痛了一下。像个苍白的蚕茧,忽地被人抽出一根丝来,拉着,拉着,拉着。蚕茧扑落落地跳跃着,翻滚着。长长的韧性的痛。  “你怎么不说话?”晓峰终于转过头来望着我,“你不想知道她是谁吗?”  我摇了摇头。手掌忽然摁到了一个坚硬的石块。低头看了看,索性拿起来紧紧握在手里。锋利的棱角摩擦着我的皮肤。却无故地有了些单薄的笑意——呵……晓峰,难道你以为我的用心,竟会如此之少么?  “炎炎——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我把石头握得更紧些。“不知道。”  “量你也不知道!你又懂得什么!”晓峰挤出一丝苦笑,忽地又低下头,“喜欢一个人好累啊,真辛苦啊!”  我不说话。河面幽暗地泛着青黑色的光。隐隐约约地听到几声蛐蛐叫。像吹哨子。“居居”的。  “炎炎,”晓峰忽然望着我说,“你千万不要喜欢别人!知道吗?千万不要喜欢别人!喜欢一个人太苦太累了,你会受不住的!知道吗?”  我不说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胸腔里的那个蚕茧扑腾得更是热烈。那越抽越多的丝,停不了。只是那样韧性地执拗地痛着。  “炎炎!”他忽然又说,“你帮帮我好吗?”  “怎么帮?”我睁大了眼睛。  “过两天是她生日,你帮我送份礼物给她,她就在你们隔壁班,你过去方便,也免了别人不少闲话。”  “为什么你自己不送?”  晓峰咬了一下嘴唇,“我怕……我送的……她不要。”  “她迟早会知道。”  “不会的。你就说是你送的。”  “她不可能相信。我跟她又不熟,”  “只要你一口咬定是你送的,即使她怀疑,也不好意思把礼物退给你。“  我冷笑:“这又有什么意义?在她心目当中,始终不会觉得是收了你的礼物,她根本不会承你的情!”  “我根本不需要她承我的情,我只是想送她一份生日礼物——感觉为她庆祝过这么一个生日,我就心满意足了……”  晓峰的眼睑慢慢垂了下来,转脸向着湖面。幽暗的水光映在他脸上,只是一些粼粼的阴影。睫毛却在微微的颤动,像风的微弱呼吸。  我忽然惊觉我们长大了。我的晓峰哥哥。在我眼前的这张侧脸的轮廓,已经分明是一个凌厉的少年。那些刚毅而清晰的线条,被痛苦折磨着的倔强的神气,已经不是那个曾经属于我的晓峰哥哥……  外婆说:“炎炎啊,你们都上了高中了,是大孩子了。以后不要老跟在你晓峰哥哥屁股后面跑。人家会说闲话的,知道么?——你们长大了,不一样了,知道么?”  外婆是对的。  我们长大了。我的晓峰哥哥,不一样了——太多太多的回忆呵,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我把手中那个坚硬的石块用力向河中心掷去。“通”地一声,一圈圈黑黢黢的水花在湖面上泼散开来,像一些眼角的皱纹——深深的沟里嵌满了盈盈的泪。渐渐地,也模糊了……  “好,”我把两手拍得“噼哩啪啦”地响,似是能拍下来许许多多的泥迹子。“我帮你!”我对着湖面说。    夏日的夜晚总是这样的。氲黄的月光与摇曳的阴影相对。柳叶的清香和泥土的潮腻混杂。还有那间或的婆娑和流水的潺潺。蛐蛐永无休止的鸣叫——像吹哨子。“居、居”的——外婆说,活着都是债啊,都累!都辛苦!——可是它们似乎从来都不累。  或者,它们也很累了,很辛苦,可是它们说的,我们终是听不懂。  
  四、让我离开  固执的电话铃声坚持地打破了屋内的死寂。  我朝左翻了个身,又朝右翻了个身,这铃声却似乎始终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我恨恨的叹了口气,并不睁开眼,只是伸出手去摸索着在床头柜旁找到了话筒。  “还在睡觉啊??”May精神气爽的高音立时侵入耳鼓。  我哼哼了一声,权且算作回应  “都几点了还在睡!该起了吧?”  “几点了?”我模糊应道。  “都快两点了!”May高叫。  我陡然一惊,却又马上松懈下来,打了个哈欠道:“又怎样?时间对我们有意义么?”  “废话!就算再没事做也不能把时间都浪费在睡觉上吧?除非……”她“嘿嘿”一笑,“昨晚很累哦……”  “你又想哪儿去了!”  “难道不是吗?”May格格地笑,“老情人多年后重聚首,难免是会激情澎湃些。”  我咬牙:“谁说我们是老情人?”  “在我面前还用得着假撇清么?你那点小心思还能满得过我的眼睛?”May的笑声隔着话筒一浪一浪传来,潮热的,竟不觉侵袭到我的脸上。  我一时有些羞惭。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感觉像是初次做贼被抓似的,心里只是忐忑。“别胡说!他昨天送我到楼下就走了。”  “啊?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那太可惜了!”May啧啧叹息,“白白错失了一个好机会!”  我干干地笑了一声:“什么机不机会的!我怎么回事儿,你也不是不知道!”  “我就是知道才这么说,”May收起了玩笑的口吻,“炎炎相信我!我有预感,我觉得这个晓峰应该是能治愈晓你的一味好药!”  我的心脏突然生生地疼痛起来,像是在那上面挖出了一条长长的弄堂,穿堂的风呼啸而过。被扫过的墙面上只是一片惨白,死了一样的白。   “不!”我说。  “炎炎……”  “我不要他知道!”我坚定地说,“我宁愿死也不要他知道!”  是的,晓峰不能成为我的药!一旦他成了我的药,他便会知道我的病根——那毒血淤结的创口——我宁可死、也不能让他见到!  “好吧,好吧,”May叹了口气,“不谈这个了。不过我奉劝你一句,凡事顺其自然吧!别太执着于过去的伤口,它已经伤害了你过去的人生,实在不应该再让它来影响到你未来的路程。”  我强挤出一点笑声:“你说话倒是越来越有诗人的风范了!”  “屁话!懒得跟你说了!”May顿了一顿,“哎,你听说了么?”  “什么?”  “叮当准备报复老谈的事。”  “是吗?”我大吸一口凉气,“怎么回事儿?没听说呀!”  “哦,她刚刚打电话告诉我的。按说那个老谈也是活该!一个有钱,一个有美貌和时间,原本大家各取所需,相安无事也就算了——偏要搞什么结婚的谎话来骗人!明明心里不想离,却要拿那样的谎话来吊人胃口,浪费了叮当多少的青春和感情啊!真是个杀千刀的!”  我失笑:“你看起来比叮当还愤怒。”  May哼了一声道:”那可不!我最见不得那些手段下贱的男人了!我要是叮当,早让他吃不了兜着走了!哪儿还能白便宜他活到今天!”  我更觉得有趣:“这么说,叮当是接受了你的建议准备宰了他?”  “X!你就知道打岔!”May笑骂。  “那到底有什么准备?你倒是说呀!”  “还是让叮当自己跟你说吧!她一会儿一定会打电话给你的——反正是个好主意!”  “是啊?那我可得仔细听听有多好!”  “行啊,你问她呗!”May闲闲地打了个哈欠,“被你勾引得懒虫又爬上来了。今天早上起的早,没睡饱。好了,不跟你扯了,我要补个觉去。睡眠不足,皮肤也要变差的!”  我笑:“就你会保重身体!”  “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爱自虐,磨到天亮都不睡觉,也不知道干吗呀!“  “行了,行了,睡你的大头觉去!”  “废话!谁稀罕跟你磨叽呢!”May那边“啪”地一声挂断了电话。  我却握着话筒呆呆地出神。  是爱自虐么?也许是吧!——总要望着天边的鱼肚白,心里才开始慢慢安定。喜欢大功率灯泡的强光,喜欢灼灼的日光照遍我的身体——只有那样才感觉安全吧?是的,黑夜让我恐惧,仿佛自己是裸露在砧板上的肉,找不到一丝的屏障来保护自己。  ——那是我的伤口吧,一道永远也愈合不了的伤口……  
  正在胡思乱想,手机却又大声地唱了起来。  我吓了一跳!一把抓过手机,“叮当”两个大字在屏幕上闪烁。我接了起来。  “在干吗呢?电话老是打不通!“  “哦……”我一时有些口吃,慌忙挂掉了仍抓在手里的电话听筒,“呃……是跟May在打电话呢!”  “现在还在打?”  “哦,没有。刚刚打完。正在说你的事呢!”  “May这个长舌妇!”叮当笑。  “她不说,你也会说呀!难不成你还打算瞒着我?”我也笑。  “我是想自己来播新闻,没想到被她抢了风头。哈!”  我抿着嘴乐道:“放心!她没完全抢走你的风头,还留了一半爆料的机会给你——她没告诉我,你到底准备怎么做。”  “是吗?算她还有点口德!”  “那就快说说你的惊天大阴谋吧!”我笑。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叮当懒懒地拖长了调调,“我准备坑掉他30万。”  “什么?!”从来没有人能把一个阴谋诉说得那么平静,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在说真的?打算怎么做?有把握吗?”  叮当格格地笑了起来:“你一下问了那么多问题,我要怎么回答你?”  “替你紧张呢,别卖关子了,快说!”我真着急了。  “首先,我会以我公司周转为名问他借30万。”  “然后呢?”  “然后蹬了他,一走了之——拍拍屁股关门大吉!”  “为了这事儿就把公司结束了,恐怕你的其他股东不答应吧?”  叮当依旧是那标志性的带着淡淡嘲讽的笑声:“放心!我都计划好了,我会提议跟她们把公司搬到义乌去。反正公司开在这里也赚不了几个钱。上海人个个是人精,骗他们几毛钱比直接让他们拿刀抹自己脖子还难!——义乌不错呀!听说那里的人既有钱又好骗!”  “这样的话,倒也说得过去——可是……他能借给你吗?他不会笨到对你完全不设防吧?”   “他不借也得借!”叮当恨恨地咬了咬牙,“我跟了他这么久,从来没有从他身上捞到过半点油水,也从来没有开口让他帮过什么忙。这一次如果他拒绝,他也知道我是肯定不会再理他了。如果这30万出去转一圈就能留住我的心——这个赌注,他还是愿意下的!而且……我保证他相信自己会赢。输的概率在他脑子里恐怕还不足1%”  “你牛!”我对着话筒竖起了大拇指,“说明你平时做人实在是很到位!能把个老谈迷得晕头转向那么相信你!哈!”  “是他做人太不到位!否则,我也不会走这一步。”  “可是……把公司搬走就好了吗?万一他起诉你什么的呢?”  “小姐,”叮当笑了起来,“执法也是需要成本的!30万的标的,无论是报经济案件还是打官司都还不够看呢!——更何况我不会留下证据给他。”  “你是说借条吗?如果他一定要你写呢?”  “我一定不会让他叫我写!放心,这点本事我还有!”  “好吧,”我叹了口气,“我这也就算是参与策划阴谋的从犯了。将来你跑去义乌,可千万别告诉我你住在哪儿!我怕哪天一不小心就被人威逼利诱,把你给供出来了。”  叮当哈哈大笑:“不会,不会!我知道你比贞德还贞呢!别担心!就算我去了义乌,我也会一直想念着你们,你们在我心中的地位永远坚如磐石!哈哈哈……”  
  策划一起阴谋有时候是一件很酷的事。  周密计划,反复推敲,精心安排,分毫不能有所偏差。玩的不是低级的偷窃,玩的是超级的智商、上帝的垂青、还有砰砰的心跳。  叮当是个无庸置疑的女英雄。如果把她放到古代争霸的战场上去,她一定就是一位当仁不让的盖世枭雄!  在她向我们坦陈报复计划的三周后,我们收到了她庆功晚宴的邀请函。  一切如想象当中一般顺利。老谈的30万现在安安静静地躺在叮当的银行账户里。而叮当原来的手机sim卡现在正毫无怨言地躺在她新家的垃圾桶里。  离开一个人,断绝一种生活,拿走一笔用青春和希望换来的赔偿。这一切对于一个没有根的女人来说是似乎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我想叮当跟我们一样,就是那么一种女人——我常常对自己,对上帝,对所有所有的人说,如果不能给我幸福,那就让我离开。  漂泊是一种沉痛的本能。像耶稣的十字架,刻在心脏正中的地方。  ——也许我会哭。但是不在这里,不是现在。    叮当高高地挽起长发,穿上一袭黑色缀亮片细肩带长裙,加白狐皮披肩,配上一双细高跟绑带凉鞋。以非常隆重的形象在外滩三号迎接了我们。  “哇!想要电死人吗?”May上来就给了她一个紧紧地大拥抱,“我打赌你今天能迷倒这里所有的男人,亲爱的!”  May最近狂迷迷彩装。今天她又穿了件紧身的迷彩背心,深蓝色牛仔裙,黑色长靴,漂亮的白色衬衣在胸前帅气地打了个蝴蝶结。黑色外套被一把丢在了座椅上。  “你也很帅,宝贝儿!”叮当飞过去一个媚眼。  我在旁边作呕吐状。“你们两个!一个迷人,一个很帅,还让不让旁边人活了?”  May哈哈笑了起来,走过来抱起我亲了一口,“别吃醋,亲爱的!老天没有亏待你。你比我们两个人都漂亮!”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蓝色牛仔裤和松松垮垮的白色大毛衣,实在看不出来有任何超越之美。我笑着摇了摇头,率先一屁股坐到座椅上。“快叫吃的,我饿了!”   开了一瓶红酒,点了三客牛排。并且很有默契地各点了一份提拉米苏做饭后甜点。  在候餐的时间里,叮当一直扭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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