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喜欢摸男朋友的脸捧着我的脸,我抬头看他,他就凑过来吻我脸颊,有时候还捏我的脸,说明什么呀,我脸上肉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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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盾冬:授权转载】我的绝症男友(浪漫爱情轻喜~收藏
原文sy地址:作者:纳兰妙殊作家詹姆斯巴恩斯在医院里遇到史蒂夫罗杰斯医生,两人一见钟情啦。因为误会,罗杰斯医生以为巴基是艾滋病患者,但他仍毅然决定投入了这段恋爱,而巴基并不知道,他那英俊的医生男友每天是怎样的心情与他约会、接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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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詹姆斯巴恩斯走出医生办公室的时候,双眼通红、阁泪汪汪、愁眉苦脸,活像刚被告知身患绝症。“啊——秋!”他扶着墙站住,用力揉痒得要死的鼻子,再从口袋掏出手帕纸来擦眼泪。该死的花粉过敏!……他往取药处走,去拿医生开的抗过敏药,忽然被一个斜刺里冲出来的男人撞了个趔趄。那人转头冷冷看了巴恩斯一眼,那张脸也是双眼通红、泪流满面,还残留着悲痛惶惑的表情。他并没道歉,就逃也似的大步走掉了。巴恩斯喃喃说道:“今年花粉过敏患者还真多……”脚尖踢到一样东西,低头一看,白纸印着表格,是一份化验报告,刚才那个人手里掉下来的。他连忙抬头去找,走廊里匆匆来去的护士患者,哪还有方才那人的影子?身旁正好有一张长椅,他叹一口气,坐下来,把那份报告放在身边,打算稍微等上一会儿,以防失主回来寻找。对面椅子上坐着个小女孩,四五岁模样,双脚还够不着地板,左臂打了石膏,用三角巾吊起,看样子也刚哭过,鼻尖通红,正一下一下抽噎。巴恩斯向小女孩挤挤眼,又回手指一指长椅旁边的自动售卖柜,“想要点爸妈不让你吃的东西吗?”小女孩考虑了一会儿,开口说:“一包彩色巧克力豆,可以吗?”所以,这就是几分钟之后史蒂夫罗杰斯医生看到的情景:一个栗色头发青年正一颗一颗把巧克力豆抛高、用嘴巴去接,不管往后扔还是往前扔,总能灵巧地一晃身体,让糖豆准确地落进嘴里。他的小患者艾尔莎被逗得格格笑。阳光从后面的长窗户照进来,给那人打了一层舞台上男主角似的金色顶光。罗杰斯注意到,那青年眼角还有泪痕一闪……眼泪在医院里跟鲜血一样常见,无非是为疾病而惊惧痛苦。但那带着泪痕的漂亮笑容,让史蒂夫的心第一次温柔地牵动了。他走近几步,轻咳一声说:“嘿,艾尔莎小甜心,该回病房去了。”艾尔莎回头看到他,迅速从椅子上跳下来,“史蒂夫!”她走过去,用没打石膏的小小右手拉住史蒂夫的手,转过头严肃地对巴恩斯说:“喏,给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我的男朋友,罗杰斯医生。”巴恩斯及时抿紧嘴唇,憋住了笑,站起身,点点头说道:“罗杰斯医生,您好。”他看到那位英俊医生的蓝眼睛里也溅出一丝笑意,但面容还是极配合地保持庄重,弯腰在小女孩头顶轻轻一吻。艾尔莎朝巴恩斯仰起皎洁的脸蛋,得意地说:“怎么样,我没说错吧?我男朋友是不是比钱宁塔图姆还性感?”巴恩斯认真地点头,“真是的,他真比钱宁性感多了,钱宁的胸肌绝对不如他大。”罗杰斯医生的嘴角抖了两抖,巴恩斯带笑盯着他,憋笑憋得胸口快炸了。目送艾尔莎走远,巴恩斯由衷地说:“小孩子是宇宙间的真善美。”史蒂夫说:“谢谢你。艾尔莎今天得知不能去参加朋友的生日宴,心情不好,谢谢你哄她开心。”巴恩斯说:“不用谢……”眼泪鼻涕又要涌出来了,他连忙转过头去用力吸鼻子,又掏纸巾擦眼睛,唉,为什么偏偏要在如此狼狈的时候遇到这位英俊医生!他鼻音闷闷地说:“唉,只不过是手臂断了,让她去玩玩也没什么吧?”“她得的是骨癌。”“啊!”“是的,这世界就是这样。”“唉,真可惜,她真像个小天使。”两人交换了一个遗憾伤感的目光。巴恩斯看着一头金发底下的脸庞,心里说,这才是天使呢,英武俊美的天使长米迦勒。他忽然有点羡慕可以肆无忌惮把帅医生叫做“我男朋友”的小女孩。帅医生说:“你……要下楼吗?”略为失神的巴恩斯清醒了一下,“哦,是,我去楼下取药。再见,罗杰斯医生!”他晕乎乎地朝左转,听到身后帅医生带笑的声音:“错了,电梯在另一边。走吧,一起过去,我也要下楼。”巴恩斯转过身来,笑着打了一下脑袋,又吸吸鼻子。“等等,你的东西忘了拿。”罗杰斯医生指一指长椅上那份化验报告。巴恩斯这才想起来他刚才为什么在此勾留。他“呵”地笑一笑,摇摇头,隔这么久,那人看来是不会回来拿了,自己一时善意换来如此美好的邂逅,也算神明不负世人。他一把将那张纸塞进垃圾筒,拍拍手。
他们并肩走向电梯口。巴恩斯故意慢半步,走在侧后方。天啦,帅医生走起路来就更帅了,白色长外套根本遮挡不住长腿细腰翘臀之美。帅医生忽然转过头来:“我刚刚下夜班,打算去楼下喝杯咖啡。你,你想不想一起来?”巴恩斯心里像有一百支烟花齐齐绽放升空,他揉揉鼻子,微笑说道:“喂,罗杰斯医生,你可是有女朋友的人,可以随便跟别人喝咖啡吗?”电梯“叮”地到了。两个半小时之后,史蒂夫带着满脸不自觉的微笑走上楼来,见了谁都满面春风地大声打招呼,然后重重栽进休息室的棉布沙发里,头颅往后一仰。他的好友、外科的山姆威尔逊正把双脚跷在茶几上,玩手机游戏。他漫不经心地瞅了一眼罗杰斯。“怎么回事?老处男史蒂夫?你那罕见的满脸淫笑是怎么回事?”史蒂夫仰望天花板,幸福地长长喘出一口气,“山姆,我想我恋爱了。”山姆“嗤”了一声,“跟五岁的艾尔莎托顿,是吧?”“不开玩笑,是真的。我终于感受到了你们说的那种、被一个一吨的大铁锤砸中胸口的感觉。”山姆冷笑道:“是哪个蠢货那么说的?铁锤砸胸那是事故,肋骨砸断了扎进肺里可是要命的。”“是艾尔莎让我给她念的爱情小说里的句子。但是我现在觉得一点没错,就是‘要命的’感觉。”山姆“嘶”地吸了口气,“难道你是认真的?……她不是某个病人吧?颁学位那天导师给的最后一条忠告就是:不要爱上病人。你可别忘了。”“是‘他’,不是‘她’。山姆,我爱上了一个男人。”“男人也好,女人也好,不是病人就好。喂,既然你这么笃定是恋爱就讲讲呗,怎么天雷地火地遇见……”等一等,病人?……史蒂夫忽然坐起身来,呆呆坐了两秒钟,霍地站起身,急匆匆地冲了出去。
他再次来到与(无比可爱幽默又健谈的)巴恩斯先生相遇的地方。一张休憩长椅,长椅旁边有自动售卖柜,有垃圾筒。顾不上路过的护士们惊异的眼光,史蒂夫毫不犹豫地双膝跪地,伸手到垃圾筒里去掏摸。……终于找到了!那份报告。那份被巴恩斯塞进去的化验报告。肯定有人忘记医院规定,点起烟来抽,又被路过的护士喝止,于是大半根烟头还没完全熄灭就被慌乱地扔进来,纸上被烧了好多洞洞,又淋上了半瓶饮用水,湿淋淋的。史蒂夫抖一抖上面的水,一眼看到了最重要的部分。绝大部分信息都已经漫漶不清,然而最重要的报告结果还能看得见。免疫缺陷病毒抗体,即HIV…………阳性。有几秒钟时间,史蒂夫觉得眼前一阵发花。他在椅子上呆坐了好一会儿,才把那份脏兮兮的血清检测报告塞回垃圾筒,随后手臂软软地扬起来捂住脸。我的天……我爱上了一个,艾滋病患者?
2巴恩斯搜索出一个网页,然后把电脑屏幕扳转过去朝向娜塔莎。娜塔莎两只手肘撑在酒馆吧台上,手托着脸颊,眯起眼念道:“格林希尔纪念医院,医师列表……等等,你先别说,让我猜猜你男朋友是哪一个。”巴恩斯其辞若有憾地说道:“还没确定关系呢。”“绝对是这个!”娜塔莎一伸手指住其中一张大头照,“对不对?黑头发黑眼睛这个,一脸阴郁神秘,符合你的口味。”“不是他!是这个,史蒂夫罗杰斯。”娜塔莎“切”了一声表示没趣,“金发蓝眼睛,男芭比嘛。”她滑移鼠标,在罗杰斯医生笑出的白牙上点击一下,调出他的资料,“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医学院博士,一等荣誉生。曾志愿加入无国界医生组织在坦桑尼亚服务一年,曾志愿前往阿富汗美军基地服务一年……”她停下来,挑挑眉毛,一副改容相敬的样子,“这么有爱心,还当过军医、上过前线,了不起。”巴恩斯得意地说:“我的眼光!”“那还有什么犹豫的?赶紧上啊,一垒二垒三垒,迟者自误。喂,别告诉我你忘了要他的手机号啊。”“我有那么蠢吗?那天喝咖啡的时候就交换手机号了。实际上这几天我跟他一直在聊天,我跟他有超多共同爱好,每次能聊一个多小时……”娜塔莎撇撇嘴:“这么有雅兴?做爱之前还是之后?”“滚你的,我说了还没确定关系,聊是在网上聊!距离上床更是隔着十个太平洋加十个印度洋。而且……”巴恩斯脸上出现格外温柔的神情,声音忽然放轻了,“他从没谈过恋爱,还是个处男。”娜塔莎的红唇张成了一个规整的O形,然后嘴角慢慢往两边咧开,她乐得使劲打了一下巴恩斯的肩膀,“天啦,真有你的!你赶紧把他送到史密森尼博物馆去,博物馆绝对如获至宝,专给你的小医生盖一间展室,门票每位收一美元,门口打出条幅广告‘重大考古发现!快来参观本世纪最后一个成年处男!’……”她笑得歪倒在吧台上。巴恩斯脸色铁青,“有那么可笑吗?史蒂夫罗杰斯是个有古典主义精神的人,圆桌骑士、火枪手那种,你们这种人根本不懂。”“哟,现在就把别人都划分成‘你们’了!你还想不想让我给你出主意?”两人又叫了一轮酒,细细商议。
巴恩斯用握起的拳头轻轻捶打眉心,“我只想小心一点,慢慢来。可是已经第四天了,他还没有再约我见面,这是不是也太慢了?……他是不是没想往情人方面发展?怎么办!”娜塔莎笑得有点不怀好意,“真难得见你这么动心,当年你在学院里,颠倒五大洲女生,你连眼角都不给她们一个,现在……”“别说没用的,有没有主意啊?有就快说,没有我就赶紧去推特发求助信了。”小酒馆的蛋黄色灯光里,他捧着头,满脸六神无主,娜塔莎不敢再笑他,用形状优美的指甲敲敲台面,“这还不简单。想见他的面,你就装病。”“装病?”“对。发短信跟他说:感冒了躺在家里不能动;下次再说肚子疼有点腹泻怎么办啊医生……连远在坦桑尼亚的患者他都能千里迢迢赶过去,还会不过来照顾你吗?”巴恩斯终于露出笑容,“好办法!啊,娜特,我没有你该怎么办?”他立即抓起手机发短信,手机的幽幽亮光照着他的脸。娜塔莎喝一口酒,从烟盒里取出一根烟点燃。她面上的笑容消失了。她从未敢让詹姆斯巴恩斯知道,当年她也是被他颠倒的女孩们中的一个。而比她们都幸运的是,她找到了一个最好的方式留在他身边。托尼史塔克进来的时候,山姆已经狼吞虎咽地吃了大半块菲力牛排。托尼是个发明家,上大学三年级时靠一项专利成为“最年轻亿万富翁”之后,就很干脆地从麻省理工辍学了。他跟山姆和史蒂夫认识也因为他的发明——他搞了一套带动力系统的盔甲,想让自己飞上天,结果飞倒是飞上了去,可惜落地的姿势不大妙,是头朝下降落的,摔伤了脖子外加摔断一条胳膊,差点残废。要不是当时的值班医生史蒂夫和山姆急救得当,他下半辈子就只能致力于发明会飞的轮椅了。他微笑着坐在山姆旁边,看看两人,“说吧,怎么回事?又需要天才来帮忙解决问题?”史蒂夫朝他很勉强地笑一笑,算是打招呼。山姆不等打招呼、先扬手把服务员叫来,“你们最贵的虾给我来一客。不,两客。”他青面獠牙地朝托尼一笑,“老规矩,你来了你结账。”托尼朝史蒂夫努努嘴,“他怎么了?”山姆说:“年度大新闻,老处男恋爱了。”“操!果然大新闻。是哪个妞,是不是你们鉴定科的丽莎?要不就是上次圣诞晚会特别能喝的那个犹太姑娘?”“别猜了,你再天才十倍也猜不到的。是个男人。”托尼嗖地摘下了紫色镜片的眼镜,瞪着史蒂夫,“普朗克法拉第卡文迪许在上!史蒂夫你!……啊哈哈哈哈!”史蒂夫面无表情地瞪了他一眼。山姆则以谴责的目光瞪了史蒂夫一眼,“不仅是个男人,而且是个病人。”史蒂夫的长睫毛耷拉下去。山姆继续往下说:“……不仅是个病人,还是个绝症病人。”“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刚刚拿到化验报告、得知了那个坏消息,看样子还刚哭过一场,鼻子通红,脸上还有眼泪没擦干净。”史蒂夫以一种温柔的缅怀轻声说道,“然而当他看到哭泣的小艾尔莎的时候,他就完全把自己的痛苦放到一边,努力去逗她笑。后来我们下楼喝咖啡聊天,他的眼睛仍然一直亮晶晶的,每句话都又诙谐又……又可爱!我从没见过哪个绝症患者在得知自己的病情之后,还能那么乐观,笑得那么由衷、好看,就像、就像那病根本不存在一样!”他沉浸在回忆之中,山姆和托尼交换了一个绝望的眼神:老房子着火,完蛋啦!
史蒂夫双手交握,放在桌布上,难过得下巴都哆嗦了一下,“说真的,我也在犹豫。你们劝我的话我自己早想过一百遍了。毕竟我做不到像他一样、当那个绝症不存在。被传染上倒在其次,我更怕的是,在感情里越陷得深,到最后就会越难过伤心……这几天我一直跟他聊天,他从没流露出哪怕一丁点颓丧、悲观的情绪,总是那么愉快。我自认为我很勇敢。可是易地以处,我做得到他这样豁达吗?不,我做不到……”托尼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刚才史蒂夫提到了传染?……那家伙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山姆叹一口无可奈何的气,笑一笑,“能传染的绝症啊,天才史塔克先生,你还没想到吗?”托尼再次张大了嘴,用手指在空中慢慢划一个A字。史蒂夫有点烦躁地皱起眉毛,“不用怕说出来。艾滋病。他得的是艾滋病。”托尼也面无表情地木然了一阵,扬手叫服务员:“嗨,麻烦给我来瓶白兰地,能压惊的那种。”那两客虾吃完的时候,史蒂夫已经给山姆和托尼看过了巴恩斯的个人主页,“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生于布鲁克林,作家。他是写历史小说的,特别喜欢二战背景和题材……”山姆用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客观来说,确实长得挺好看,是‘如果我是妞我会倒追他’那种好看。咦,还有一张穿军装的照片?”史蒂夫终于开始吃东西了,他瞟了一眼,“那是cosplay。军装是网上拍回来的二战美军的古董。巴恩斯喜欢收集二战时期的军装和军用品。”“这爱好跟你倒挺像啊。你们俩以后可以一起穿上军装玩角色扮演什么的……”托尼拿起酒杯又放下,拿起叉子又放下,“嘿,罗杰斯,你知道艾滋病是怎么回事吧?”史蒂夫抬头淡淡看了托尼一眼:“需要医科生的科普?艾滋病三条传染途径:性,血液,母婴。初期症状是如普通流感一样的疲乏无力、发热、盗汗,精神恍惚,继而腹痛腹泻,食欲减退,皮肤黏膜出现白念球菌感染,体重急剧下降……”他忽然停住不再说下去,眼眶微红。托尼和山姆罕见地沉默下来。即使是想象一个陌生的大好青年被疾病一步步折磨至死也绝不愉快,何况是刚刚倾心的恋爱对象。山姆伸手拍拍史蒂夫的手背,“要不然就算了,反正还没真正开始约会,就干脆一次也不要约……”“叮”地一声,手机响起。史蒂夫掏出手机看短信,脸色陡然变了。山姆问:“怎么啦?医院里出事了?”史蒂夫把手机屏幕掉转过去给他们看。发信人:“Bucky”消息内容:罗杰斯医生,我感冒了,很不舒服,躺了一天也不见好,有什么专业建议吗?数英里之外的小酒馆里,巴恩斯的手机也“叮”了一声。他看一眼短信,霍地站起身来。娜塔莎:“怎么啦?”巴恩斯把手机屏幕掉转过去给她看。发信人:“Cap”消息内容:呆在家里别出门,我马上赶过去。
3巴恩斯到达自己公寓楼下时,正好收到史蒂夫的短信:“我五分钟之后到。”他心里大叫“好险好险”,冲进公寓楼门正打算按电梯,却见上面贴着一张纸:“电梯于18:00到21:00期间关闭检修,大家走楼梯吧。请感谢我给了你们锻炼身体的机会。From: 你们忠诚的修理工。”于是巴恩斯不得不气喘吁吁地冲上七楼,哆嗦着手掏钥匙开门,单肩挎包一把扯下,抛出老远,踢掉帆布鞋,单腿跳着脱牛仔裤,脱衬衣,再把头发几下拨乱,又冲进卧室抱出一床毛毯扔在沙发上,沙发靠垫丢得飞了起来。刚抓起一件长睡袍披在身上,就听到门铃响起。所以,这就是罗杰斯医生第二次看到的詹姆斯巴恩斯:一头短发乱蓬蓬,额头微微出汗,颧骨泛红很像在发烧,只穿一件长睡袍,衣摆底下露出两条瘦削小腿,光着脚,拖鞋和袜子一概没穿。巴恩斯拉开门,也愣住了:他的罗杰斯医生手里拎着一个最大号的医药箱。史蒂夫跨进公寓,四处打量一下,整间公寓的色调是浅灰与鹅黄,窗边支着一架高倍天文望远镜,四面墙满满是书架,正像一个年轻作家的居所。不过客厅有点乱糟糟,裤子、衬衣、沙发靠垫扔得到处都是,一床毛毯一半堆在沙发上,一半耷拉在地,看来他的病人乏人照料,正躺在沙发上独自忍受精神和肉体的双重痛苦。说不定他一个人埋在毯子里哭过?……史蒂夫心里酸得有点疼,他把药箱放下,说:“你一直一个人躺着?”“啊?……嗯。”“你自己吃过什么药吗?”“没有。”“仔细描述一下,哪里不舒服?”巴恩斯有点心虚,“……就是普通感冒症状,浑身没力气,头疼,恶心。”反正这几种症状都没法证实,可以全凭他说是就是。
史蒂夫忧虑地皱着眉毛,双眉中间有两道淡淡的褶痕。——艾滋病初期症状:如普通流感一样的疲乏无力、发热、盗汗,精神恍惚……他毫不避嫌地伸手摸摸巴恩斯的额头,又抚一抚他汗涔涔的后颈,“你出了很多汗。觉得冷不冷?自己量过体温没有?”巴恩斯则盯着他眉间的褶痕走神了,心想:真好看啊,怎么会有人连皱眉毛都那么好看……因此他根本没听到史蒂夫的话,也没回答,只是目光迷离、模模糊糊地“唔”了一声。这种样子,令史蒂夫的心又沉了一下。精神恍惚,他的病人已经开始精神恍惚了。他叹一口气,按一按巴恩斯的肩膀,令他在沙发上坐下,自己也坐下,打开药箱:“来,看看我给你带的常用药。”巴恩斯对着里面排列整齐的药瓶惊叹道:“我的天,你干脆把氧气瓶也带来算了。”他本来只是顺口说句笑话,但听在罗杰斯医生耳朵里意思又不一样。史蒂夫叹口气,黯然道:“现在暂时还用不着氧气瓶。那个……到时再说。”巴恩斯觉得这句答话怪怪的,但也没去深究。听他交代完各种常用药,他又开了句玩笑:“咦,不要开张处方给我?”史蒂夫仍然严肃地皱着眉,“我不是你的主治医生,哪能随便开处方。来,含着体温计,先测测体温。”他不由分说,把体温计塞进巴恩斯口中,又说:“以后出现今天这种类似感冒的症状,一定要第一时间吃药,不能拖。否则后果很严重。”巴恩斯眨眨眼睛,看着史蒂夫的脸,心里隐约觉得他面对一场(虚假的)感冒的态度有点过于……慎重,但是……但是看着自己倾心的帅医生为自己担心得眉毛打结,真是幸福得难以言喻啊!他叼着体温计舒舒服服往后一倒,让史蒂夫给自己盖上毛毯,满心快活地听他念叨“得穿袜子,不能光脚……睡袍太薄了,要穿厚衣服……”在等待体温计读数固定的时候,史蒂夫四下走动,收拾散落的衣服,又把沙发靠垫一只一只捡起来,放在巴恩斯脚边,“把脚搁上去,会舒服点儿。”巴恩斯乖乖地把双脚跷上去,嘴巴不能说话,便朝史蒂夫展开一个感谢的笑容。史蒂夫看着他的笑脸也走了神。唉,他笑得真可爱,可是如此可爱的年轻人偏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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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回过神来,伸手抽出巴恩斯口中的体温计,看看读数,“没有发热。幸好,幸好。”又问:“你今天吃什么东西了?”“叫过外卖披萨。”史蒂夫脱去皮夹克,顺手搭在巴恩斯毯子上边,把格子衬衫的袖口解开,往上卷袖子,“不能总吃没营养的,我去给你做晚饭。”他微微一笑,笑容里有点凄然,“詹姆斯,你现在需要体力……”后半句“对抗艾滋病魔”他没说出来。巴恩斯倒没看出那点凄然,只略略奇怪,暗忖不过是感冒而已,需要体力干什么?嗯,大概做医生这行的人就这样,一点小病看得比天大。不过他嘴上说的是:“跟你说过,不要叫詹姆斯,叫巴基。”“好的,巴基。”被一股忽如其来的温情推动着,他伸手轻轻抚摸巴基的脑袋,把那头栗色短发抹到后面去,露出整个宽阔的额头。巴基的头跟着他的动作往后仰了一仰,眉眼在他手掌边缘底下渐渐展开春风似的笑。这动作里的亲昵和爱意,让两人都怔忡了一小会儿。巴基巴恩斯在心里说,就是他了,帕特洛克罗斯的阿喀琉斯,赫菲斯提昂的亚历山大,杰克的恩尼斯……我已经多少岁了?三十了。我已经浪费了本来能跟他共处的三十年。不能再浪费,一天都不能再浪费。史蒂夫罗杰斯在心里说,去他妈的艾滋病,不管了,不管他剩下的日子有多少,有一天算一天,有一年算一年,有十年算十年,我要陪着他,陪他一直到最后。
那天晚上,史蒂夫用冰箱里的存货做了洋葱牛肉饭、青豆玉米汤和蔬果沙拉。他的厨艺出奇地好。餐盘被端到沙发前的茶几上来,汤晾到刚好适口,才递到巴基手里。巴基半躺着喝汤的时候,每喝一口都往上看一眼。弄得史蒂夫也忍不住朝天花板上看,“你在看什么?”巴基说:“我在感谢上面那老家伙把他最棒的天使派到我房间里来。”将近十二点钟,史蒂夫说:“我得走了,今晚是我值夜班。”巴基笑嘻嘻地说:“我觉得那些人的病情都没我重,你今晚就在这值夜班好不好?”他这句当然还是开玩笑。但史蒂夫再一次当了真,他眉间又出现淡淡的竖纹,“嗯,以后我会专门给你一个人值夜班,巴基,不过不是今天。”巴基点点头,把一根手指插进两枚扣子之间的空档里,轻轻勾住。他低声说:“嘿,医生,咱们今天这个,算是约会吗?”他的指尖,极轻地碰着史蒂夫胸口的一小块皮肤。史蒂夫觉得身子似乎要从那一小块地方燃烧起来了,他毫不犹豫地说:“算!”走到楼下之后,史蒂夫仰头看看路灯与夜空,深深吸一口气,拨通了山姆的号码。他的声音沉郁,但听得出做了重大决定之后的轻松与坚定。“嘿,山姆,我决定了……不,你不要再劝我。他在拿到化验报告那天跟我相遇,这是神的旨意。祝贺我吧,从今晚开始我就是有男朋友的人了。”目送罗杰斯医生骑着哈雷机车离去,巴基巴恩斯从阳台冲回房间,给娜塔莎打电话,每说几句话都要嘘一口幸福的气。“娜特,你的法子太好用了!祝福我,快祝福我,我终于找到灵魂伴侣了。嗯,史蒂夫罗杰斯,当他朝我笑的时候,我觉得格林希尔医院、美利坚合众国、地球和宇宙都是为了让我和他相遇才存在的。这种感觉不会错。你还记得我有一张‘清单’吗?对,‘找到灵魂伴侣之后要跟他一起做的事’,咱们上大学时候一起列的,对,我知道你没忘。我觉得,现在我终于可以把那个清单拿出来了。”……清单,除了“找到灵魂伴侣之后要跟他一起做的事”之外最常见的一种,是——“遗愿清单”。
4巴基并没有一下子就把他那张清单拿给史蒂夫看。娜塔莎的意见是:“忘了你自己说过的话了?‘慢慢来’。不要把人家吓跑了。”冷静下来,史蒂夫的情绪也逐渐变得好多了。艾滋固然是绝症,但如果控制得当,也并不是一下子就要面对病榻弥留的惨景,他们还可以有很多好时光。而且在那次感冒痊愈之后,巴基的身体没再出什么状况,跟史蒂夫一起看NBA时大呼小叫,声如洪钟,到印度饭馆去他能一口气吃两盘辣咖喱,面不改色,看上去实与常人无异。他们像所有正常的情侣一样,愉快地约会。虽然不过是吃饭、散步、打篮球、逛书店、看电影这些俗套节目,但也像所有的情侣一样,他们觉得跟对方一起做的每件事都是世上最浪漫的事。身为作家的巴基有一项超高技能,那就是说各式各样花样翻新的甜蜜情话,天赋异禀。每次约会完毕,史蒂夫回到家中,都会珍惜地把巴基的情话记录到一个小本子里,一边写一边温习他说情话的样子,一边不自觉地微笑。其节选如下:No4. 你们医院应该在所有处方里加上一种药物:罗杰斯医生的笑。包治百病。发现这味奇药的巴基巴恩斯先生,应该得到诺贝尔医学奖。No16. 要是能从人变成别的东西,你想变成什么?……我想变成一滴水,下雨的时候从天而降,掉在你头顶,然后从你的金发上滑下来,落在你长睫毛的尖尖上,再落到你颧骨上,顺着你的脸往下滑,滑过喉结,滑过你两块胸肌之间的谷地,再往下,往下……No25. 史蒂夫,我给你的眼睛取名字怎么样?左边叫日内瓦湖,右边叫琉森湖。一三五,我到日内瓦湖游泳,二四六,我到琉森湖游泳,周日我就坐在湖边看风景,不下水。……当然,天堂里也不是没有烦恼。他们确定关系两个多星期之后,巴基开车去接娜塔莎下班,她的车送到修车厂修理去了。两人选了一间寿司店吃晚饭。听了一阵巴基的恋爱诗篇,娜塔莎问了个技术性问题:“处男的亲吻技术是不是差一些?”巴基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们还没吻过。互相亲过额头、鼻尖、脸颊、头发,但是嘴唇对嘴唇那种真正的深吻,还没有过。”“啊?为什么?”“其实有机会的,不过没成。呃,是这样的……”那是在一次非常、非常、非常浪漫的烛光晚餐之中。史蒂夫把奶油泡芙的奶油弄到了嘴角上,巴基挪身过去替他擦。擦着擦着,他的嘴唇就向史蒂夫的嘴唇探了过去。这本来是极自然的亲吻的意境和机会。然而史蒂夫下意识的反应是向后一缩头,巴基的嘴唇扑了个空,略微诧异地悬在那儿,悬了半秒钟,立即讪讪地收回去。史蒂夫也为自己的反应怔住了。那几天本市发生一起高速公路特大连环车祸,伤员挤爆了医院,他和同事们连轴转了几十个小时,口干舌燥,舌尖上刚好长了一块口腔溃疡。——如果双方口中都有开放式伤口,艾滋病毒可以通过口腔破溃处,进入淋巴系统。然而他又不能问巴基“你早晨刷牙时有没有把牙龈弄出血”……——已证实的一个艾滋传染的案例,即因丈夫有牙齿疾病,刷牙后出血,又与妻子亲吻,导致女方也感染艾滋病。不过那种不幸事件的概率毕竟是很低的。几乎在躲闪开的下一秒钟,史蒂夫就开始后悔,后悔得想跳起来揍自己一顿。他很想扑上去,把那个胎死腹中的吻救回来,可情人之间初吻的时机十分微妙,一旦那奇妙的瞬间错过,下一秒就不对头了。而巴基脑中闪过的是:天,我太鲁莽,一定吓到他了。他脱口而出:“对不起,史蒂夫……”这时史蒂夫正好下决心“late is better than never”,身体向前一倾。巴基不愿他为照顾自己的情绪而勉强,反倒也躲闪了一下,然后迅速伸出手臂,把史蒂夫的肩膀抱住。开始只是为了缓解尴尬而拥抱,但随后他们就秉着各自内疚、惶惑的心情,把对方搂得紧紧的。
描述完那个未完成的吻,巴基苦恼地双手捂住太阳穴,手指插在头发里,“他好像有点害怕,我看得出来。他为什么会害怕亲吻?”娜塔莎耸耸肩膀,“这有什么难懂的?很好理解。有些人害怕确定情侣关系,于是到处一夜情,有人有结婚恐惧症,结婚当天还会反悔、怕得从更衣室的窗户里逃走,有人则害怕生小孩……知道为什么吗?”“为什么?”“因为他们害怕改变。从人生的一个阶段跨入另一个未知的阶段,这其实是需要勇气的。”巴基缓缓转动眼珠,“有道理。接着讲。”“你的罗杰斯医生如此性感迷人……(巴基对此话做出一个深以为是的点头)但始终没恋爱过,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是个非常、非常谨慎的人。”巴基想起史蒂夫对待自己一次小小“感冒”时的紧张面色,再次用力点头,“没错,没错。”娜塔莎继续发表高论,“而亲吻呢,是一种里程碑似的标志,标志着一对情侣开始更亲密的接触、开始肉体方面的探索。罗杰斯肯定是在害怕这种转变。毕竟,这么多年从未与人有亲密接触,临阵畏葸,那也是合情合理的。”巴基重重拍一下桌子,“太对了,太合理了,就是这样!”娜塔莎微微一笑,拈起酒杯呷了一口清酒。“那我要不要再放缓一下步调,等他自己克服这种心理?”“不不不,你记得《老友记》里的一集吗?钱德勒一直害怕结婚,莫妮卡就反过来主动求婚了。你不要等,要推动他。”巴基神色郑重地寻思一阵,低声道:“但我太主动了,他会不会反感?”娜塔莎伸手在巴基下巴中间的凹坑上点了一下,柔声说:“亲爱的,你爱他、爱得神魂颠倒,这一点全世界都感觉得到,他不是傻子,他知道的。而出于爱意和温柔的‘主动’,永远不会让人反感。”这天中午托尼前来劳军,给史蒂夫和山姆捎了香肠卷、布法罗辣鸡翅和俄式馅饼。三人在医院楼下的小花园里对坐大嚼。说来说去,话题不出意外要落到罗杰斯的恋爱生活上。史蒂夫无奈地竖起三根手指:“伙计们,每天只问三个问题,行不行?”山姆抢先举起拿着半块馅饼的手:“我来我来,我问第一题!你们俩在一起的时候,会谈论他的病吗?“不会,几乎不谈。他似乎下定决心要当那个病不存在,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恋爱,我觉得这种态度很好,所以我也决定一句不提。时间长了我也觉得,这事没有我想象的那么糟。”托尼问:“第二题。亲吻、上床,进行到哪步了?”史蒂夫说:“前几天本来有初吻的机会,不过被我弄砸了。他主动凑过来,可我居然躲了一下。”他低头凝视手里攥着的叉子,一副很想用叉子戳死自己的表情。“为什么躲开?——这不是第三题哦,这是第二题的附加题。”“因为,该死的,那天我嘴里刚好有一处溃疡,我又不能问他有没有牙龈出血。”山姆叹一口气,“不要自责,这是本能自卫反应,不怪你。你已经够勇敢的啦,别说跟艾滋患者做情人,有些人连碰了他们的手还要吓得尖叫呢。”托尼关心的则是:“他主动想吻你,但是你躲开了……那他有什么反应?痛心?窘迫?捂着受伤害的心倒地哭泣?——这还是第二题的附加题。”史蒂夫露出淡淡的微笑,“没有,他立即跟我说‘对不起’,然后紧紧抱住我。是的,他就是这么棒、这么可爱。好了,你们还剩最后一个问题。”山姆和托尼对望了一眼,托尼一摆下巴,意为“你来问”,山姆说:“那么勇敢痴情的罗杰斯医生,你打算什么时候破处?”史蒂夫面色不变,保持沉着从容、令奄奄一息的绝症患者也能安下心来的俊美微笑,“未来某天,不会太远。放心吧,事后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们的!”
这天在巴基家里吃完晚饭,两人盘膝坐在地毯上看影碟,他们都喜欢好莱坞黄金时代的老片,这次看的是《乱世佳人》。看到斯嘉丽与白瑞德热吻时,巴基说:“这个吻只不过是看上去缠绵悱恻。费雯丽其实很讨厌盖博,因为盖博有口臭。拍吻戏之前费雯丽故意吃大蒜,好熏回去。”史蒂夫笑出了声。巴基遂以一种闲闲谈起的姿态,转头笑嘻嘻地说:“我跟你保证,我在亲吻之前绝对不会吃蒜。”史蒂夫愣了一下,急匆匆地要解释:“巴基!你一定得知道,我愿意吻你,一万个愿意,那天……”巴基打断了他,轻声道:“嘘,嘘,医生,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有一点害怕?”史蒂夫的心脏猛地一跳。巴基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要说实话啊。”史蒂夫咬了咬牙,决定坦白承认,“是的,有一点。但只有一点,真的,就那该死的半秒钟,有一点……”他举起食指和拇指,动作像要捏死一只无穷小的蚂蚁一样,以之形容“那一点”。巴基一伸手把他的食指和拇指握住、压下去,笑道:“这没什么,害怕是正常的。再正常不过啦。我根本没怪你,我能理解……”他越这样说史蒂夫就越愧疚,刚一张嘴,巴基扬起手表示自己还没说完,“但这只不过是个阶段。无论以后有什么不可测的变故,咱们一起面对,肯定都能解决。没什么可担心的,我保证一切都会又安全又舒适。你以后也不要怕,怎么样?”史蒂夫觉得嗓子热热地哽着,“好,以后不会了。”他又说:“其实那天我停下来的原因是,嘴里有一块溃疡。”巴基爱意充盈地看着他的罗杰斯医生,啊,果然是完美主义者,就因为口腔溃疡、亲吻时会影响舒适这一点小事就叫停,怪不得初恋和初吻还能留到现在,还能留给我,可爱的史蒂夫,我的天使。他双手捧住史蒂夫的下巴,像捧一件宝贝,十个手指在他面颊上揉搓,“那么今天溃疡好了吧?”得到的回答是:“嗯,好了。你来检查一下?……用舌头检查。”一贯正经的帅医生罕见地说了句调情话,辅以“日内瓦湖”与“琉森湖”中荡漾的无限深情,效果着实非同一般。巴基只觉得热血上头,浑身沸腾,遂像一头小豹子似的扑上去,勇猛地夺走了罗杰斯医生的初吻。
5“我知道了,妈妈,我没有……我很久没熬过夜了。真的没事……嗯,吃过胃药了,这几天我会好好休息,你放心吧……对,娜塔莎在这儿,有她你就放心了吧?……你和爸爸好好玩……嗯,我也爱你。”巴基趴在沙发上,挂断手机,向一边端着热蜂蜜茶的娜塔莎做了个心有余悸的怪脸,说:“我妈从游轮上打来的电话——船刚到直布罗陀海峡——她让我向你问好、感谢你照顾我。”像大部分写稿为生的人一样,巴基有慢性胃病,是通宵写小说、精神高度集中紧绷、外加不规律饮食作息的恶果。好几年前他犯过一次急性胃出血,弄到呕血昏迷。幸好那时他还在跟娜塔莎合租。娜塔莎目送他被推进急救室,立即通知了住在佛罗里达的巴恩斯夫妇。巴基永远不会忘记一睁开眼看见父母在床前对坐垂泪的情景。从那之后他就痛改前非,按时睡觉吃饭,不再用最大号的马克杯喝最浓的黑咖啡,不再随手一把阿司匹林当巧克力豆吃。虽然,胃溃疡偶尔还是会犯一犯。比如今晚。娜塔莎把蜂蜜茶放在茶几上,哼了一声,“上次没病倒要装感冒,这次真的胃疼,怎么又不叫你的罗杰斯医生过来陪你?”现在一说到史蒂夫,巴基的表情就变得很甜,但他还是抓紧时机讨好密友,笑嘻嘻地执起娜塔莎的手,在她手背上啧地吻一下,“你陪着我,疗效是一样的。”好话谁都爱听,娜塔莎想绷住脸,到底忍不住嘴角一歪笑出来,“别用这种话糊弄我。”“他今晚有一台手术。”巴基翻身坐起来,单手按着胃部轻轻呻吟一声,拿起娜塔莎泡的茶喝了一口。“再说,胃疼又不严重。史蒂夫那个人容易过度紧张,也许做医生的看多了死亡就会那样?上次我装成感冒而已,他愁得差点哭出来!这次我就不害他担心了。”“你还没跟你父母说史蒂夫的事?自打那次胃出血,她一直担心你身体,如果知道你有了医生男友,她也能少担心一点。”“我当然会说,反正早就跟他们出过柜了。不过只怕他们知道了、要赶着见史蒂夫。你懂的,如果史蒂夫觉得我们的关系还没达到见家长那一步……”这时手机铃声响起,娜塔莎眼看着屏幕出现蓝眼睛医生的照片,眼看着比蜂蜜茶还甜的笑从巴基脸上每一寸皮肤里往外冒。
“喂,巴基。”“史蒂夫。你下了手术了?手术成功吗?”“很成功,不过站得两腿发抖、脚趾抽筋。你在干什么?”巴基扯了个谎,“在写新小说大纲。”“这周末医院有慈善筹款舞会,今晚又有一个女孩来问我能不能跟我一起去舞会,我该怎么回答?”“毫不犹豫地告诉她,你是有男朋友的人了,请拿个下辈子的号码排队轮候。”“那个女孩刚切除脑部肿瘤,还在做复健,也要这么说吗?”“这样吧,我明天去订做一个徽章,‘此肉体为巴基巴恩斯私有财产’,你把它别在胸口。再有人问,你就做遗憾状,指指那个徽章。”“如此说来,巴恩斯先生,你愿意赏脸做我的舞会携伴?”“我的荣幸,医生。谁跟我抢,我可要掏枪跟他决斗。”那边传来罗杰斯医生沉厚好听的笑声,“收枪入鞘吧,巴恩斯中士,‘它沾了露水会生锈的’。”“《奥瑟罗》第一幕第二场。你什么时候开始读莎士比亚的?”“在有了个作家男友之后。巴基,我有几个朋友早就想见你了,刚好舞会上一起聊聊,怎么样?”巴基看了娜塔莎一眼,“好,我也带一个朋友过去。”一边被迫旁听的娜塔莎已经做了无数颤抖、白眼和恶心欲呕的表情。这个电话挂断后,她嘘出一口气,又耐不住好奇,“史蒂夫为什么叫你‘中士’?”巴基眨眨眼睛,摆出一个令人发指的甜蜜表情:“你真的想知道?”娜塔莎怪叫一声,“喂!你们不是还没上过床吗?”“又不是一定要上了床才能取昵称。这是生活情趣,情趣!你们这种人不会懂的。”说完,他向后倒在沙发靠垫上,双手搭上腹部,喃喃道:“奇怪,胃疼像是好多了。原来罗杰斯医生的声音也能治病……”
虽说疼痛好转,第二天巴基还是到格林希尔医院去了一趟,让医生开了胃药。在跟史蒂夫交往之后,他从未如此渴望自己身体健康,有尽量长的生命跟心爱的人共享。取药之后,他转到小艾尔莎的病房那层去,找到了他的男友。史蒂夫问:“你来干什么?”“来开药,顺便看看艾尔莎。”史蒂夫点点头,当然是抑制艾滋的抗逆转录病毒药物。虽然打定主意信任院里同事的治疗方案、不去过问治疗情况,他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医生怎么说?”由于史蒂夫就是格林希尔医院的医师,巴基想当然地认为,男友早就在医院系统里看过了自己的病史。这本是人之常情,情侣们总会去翻阅对方的公开博客、个人网页,以期得到更深的了解,无一例外。而对医生们来说,记录数年间大大小小疾病的病历可不就跟博客差不多嘛。巴基却没料到罗杰斯医生的道德原则出奇地崇高——史蒂夫始终认为患者病历是隐私,即使身为男朋友也不该私自探查。巴基笑一笑,“当然啦,根治是不用奢望的,不过医生说现在维持的情况还好,坚持服药就不要紧了。反正,只要它不犯,我就不去想它。”他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腹部的位置。史蒂夫看着巴基轻松的笑脸,心里真是爱煞了这种乐观和坚强。他在心里说:瞧,他永远能笑着说出这些话,多了不起。我的巴基,我的天使。然而这种骄傲的感觉里始终夹杂淡淡忧伤,他不知道自己眉毛中间又打起竖纹来。巴基伸出两指点在他眉间,“又皱眉!”指尖用力,把那一小块皮肤撑平。现在他已经有资格肆意触碰罗杰斯医生的身体了。走廊里走过的人好奇地回头看,但史蒂夫没有躲避巴基的手。他们一起到艾尔莎的病房去。跟史蒂夫确定关系之后,巴基经常来探望艾尔莎,给她带礼物、蛋糕,或是读书。而第一次两人共同出现在艾尔莎面前,小女孩就极精灵地看破了,“嘿,詹姆斯,你是不是想抢我的男朋友?”巴基小心翼翼地说:“呃,如果我有一点点想,怎么办?你允许吗?”艾尔莎抬起手,打个手势示意巴基矮下身子,好让她能拍到他的肩膀,“眼光不错,品味不错。”她很豁达地叹了一口不符合年纪的气,“没关系,咱们可以平分,白天,罗杰斯医生归我,晚上,归你。”巴基松一口气,扬起手来与艾尔莎击掌,“成交。”击掌既毕,艾尔莎严肃地说:“可是你要记住:是我先看到他,然后又是我把他介绍给你的。记住哦!”巴基忙不迭地点头:“记得,我会记得。”小女孩下面一句话忽然悲伤起来,“据说我可能活不了太久,詹姆斯,如果我死了,以后你得好好照顾罗杰斯医生,他午饭总是站在走廊里吃三明治。”巴基心里泛起难言的酸楚,俯身抱住小女孩瘦伶伶的身子,柔声道:“不行,说好白天归你的,你也得对他负责到底。”在史蒂夫眼中,这是个同病相怜的拥抱,两人同样可爱,同样身患绝症。他悄悄转过头去,按了按发酸的鼻梁。
后来巴基就成了艾尔莎病房里的常客。一大一小两人的对话,经常让一旁的史蒂夫哭笑不得。比如:艾尔莎:“詹姆斯,你知道史蒂夫会偷着抽烟吗?”“我知道。”“知道你还不管管?让他戒掉。”巴基表示抗议:“嘿,晚上他在我面前从来不敢抽烟的。白天他是你男朋友,归你管。”艾尔莎又打量一下史蒂夫,“他那条领带不好看,那些红黄蓝方格子是什么意思?”“那是蒙德里安最经典的‘红黄蓝构图’,Hogo Boss限量纪念款,是我给他买的。年轻的女士,男士时尚你可不懂的,他着装这方面还是我来负责好不好?”……这一天两人讨论的是小说。巴基把自己的小说带来给艾尔莎,她表示很多地方读不懂,只能跳着看看对话。又问,“詹姆斯,你为什么不写本爱情小说?”巴基笑一笑,“会写的,下一本我就写爱情题材。”“会是《五十度灰》那样的吗?据说那本卖了很多钱?”史蒂夫和巴基不约而同皱起了眉,史蒂夫说:“谁给你看那本书了?”“隔壁病房的苏珊阿姨就在看《五十度灰》。”“她没借给你吧?”“没有。她大致给我讲了讲,好像也没什么意思嘛,用绳子捆起来,抽鞭子什么的……她说那些是游戏,情侣们有时就会玩那些游戏,真的么?”两个成年男人一时语塞,都觉得难以跟五岁的小姑娘解释所谓“情趣”,艾尔莎认真想了想,问:“哎,詹姆斯,你跟史蒂夫会玩那种游戏吗?……”【注】“收枪入鞘吧,巴恩斯中士,它沾了露水会生锈的”,改自《奥瑟罗》。原句:Keep up your bright swords, for the dew will rust them. 收起你们明晃晃的剑吧,它们沾了露水会生锈的。】
6躲在楼梯间吻了十来八次之后,嘴唇湿漉漉、脸蛋红彤彤的罗杰斯医生就回办公室去了。巴基自己往电梯走,一边走一边抚摸在墙上压扁搓乱的头发,走到一半发现又晕乎乎地错了方向。他笑着转回头,忽然停下脚步:墙上有一张慈善晚宴的海报。时间:周六晚18:00,地点:医院顶楼花园,赞助方:史塔克公司,所有筹得款项将用于XX疾病研究基金,等等。但更有趣的信息在下面,“我们决定拍卖院内最受欢迎医生的第一支舞!来吧,欢迎到我院官网投票……”一到家,巴基立即用笔电打开格林希尔医院的官网。投票页面上列出了所有医生的大头照,已有4798人投过票,其上还有声明:将抽出五位参与投票的人参加周六晚宴,争拍与“最受欢迎医生”共舞的机会。页面最下端可以留言:——马莉罗医生,你有斯嘉丽约翰逊的嘴唇和尼基米娜什的屁股。伙计们加油,快把性感马莉投上去啊!——米勒医生,我做髋关节置换手术那周,全靠每天盼着看到你才支撑下来。我爱你的秃顶。——我投了赫尔南德斯医生。今晚她会给我做心脏手术,把她的小手伸进我胸膛,你们羡慕吗?请祝我手术成功,祝我能活到晚宴舞会那天。——为什么没有护士选项?我要安护士!亲爱的安,你能看到我吗?跟我约会好不好!我是上个月住院做痔疮手术的菲力,每次你让我撅起屁股、给我的菊花上药我都会硬。——哎,也没有寇蒂副院长的选项啊,失望地关页面走人。这一条底下有评论:兄弟,副院长她今年63了,你好口味。……巴基看得笑不可抑。医院的前患者与现任患者们居然如此热情,可以想象他们住院期间无聊之下,对着医生们生出过多少意淫和幻想。当然,女患者们关于他男朋友的评论也不少,比如:——罗杰斯医生最性感!我要大胸甜心罗杰斯医生!——跳舞之后能带回家过一夜吗?请再开个过夜的选项。PS:我投史蒂夫罗杰斯。——帮我的蠢弟弟来给马莉罗医生投票的,但点进来一看到罗杰斯医生我就改变了主意!——史蒂夫达令,我已经准备好低胸裙了。跳舞时你要搂我紧一点,我想让我的乳房在你的大胸脯上挤压、摩擦……底下几条评论用词一致:百分百纯正小婊子;婊子滚开;哈哈哈罗杰斯医生是我的,小婊子别做梦了……巴基在心里哼了一声,姑娘们不好意思啦,你们打破头也没用,罗杰斯医生从头发到脚趾都是我的,“巴基巴恩斯先生私人财产”。全世界都爱慕那个人,他却只钟情自己一个,这种得意和自豪的感觉无可比拟。他又去察看了一下目前票数排行,最受男患者喜爱的马莉罗医生排在第一位,紧随其后是来自爱尔兰的红发赫尔南德斯医生,史蒂夫罗杰斯暂时屈居第三。巴基在自己的推特上转发了那个网页,辅以拉票说明:请帮忙投票给史蒂夫罗杰斯医生,谢谢!虽然并不是一线畅销作家,写了这么多年,毕竟也积累了不少书迷和粉丝。很快一个老书迷就评论了:已投票。能不能透露一下这位罗杰斯医生是谁?巴基的回复:感谢投票。他是我下一本小说的男主角原型。想了想,毕竟没能忍住,又追加了一条:也刚刚荣升为我生命的男主角。
到晚宴那天,巴基从早晨起床就密切关注投票排行,史蒂夫的票数升到了第二,第一名仍然是马莉罗医生。艾尔莎打来电话:“詹姆斯,还差17票呢!”“我已经很努力了……你求一下你姐姐,请她发动她们班同学帮忙投票。身为啦啦队员,她不是有很多追求者吗?”小女孩的声音郁郁不乐,“我才不想求她,我们冷战一星期了。上周她嘲笑我,说罗杰斯医生根本不会喜欢我,不过是哄小孩子玩。我要是现在主动跟她说话,多没面子。”巴基在电话这边憋着笑,“你姐姐根本不懂爱情,不用理会。跟她说话吧,为了史蒂夫做点牺牲也值得,你说是不是?”艾尔莎认真考虑了一阵,“有道理。好吧,我给露娜打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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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回过头去,看见巴基笑盈盈地站在那儿,手里牵着艾尔莎。小女孩的病号服换成了一件崭新的粉红色蕾丝纱裙,头上包着头巾,遮挡因化疗而脱净了头发的光头,脚上是同色缎面晚装鞋。她有点羞涩地用手压一压裙摆,悄声说:“裙子和鞋都是詹姆斯挑的,好看吗?”娜塔莎和史蒂夫异口同声地赞道:“好看!”娜塔莎蹲下来,抚摸小女孩的肩膀和手臂,“小美人,你就是艾尔莎对不对?”“对!我知道你就是娜塔莎,詹姆斯常提起你。你真漂亮。等我长大了也能有你这么大的胸吗?”巴基和史蒂夫在一边撇嘴偷笑。娜塔莎柔声说:“会有的。嘿,詹姆斯把这条头巾系得怪丑的,过去那边,我给你系一个现在最流行的样子,好不好?”于是艾尔莎乖乖被娜塔莎牵走了。终于只剩巴基和史蒂夫两人,他们相视一笑,在路过的侍应生手中各取了一杯酒。巴基用手里的香槟杯子在史蒂夫胸口轻轻碰一下,“嘿,‘最受欢迎医生’,你的人气高得很呀。”“我看到你在推特上拉票了。这么想看我跟热心慈善的阔太太们跳舞?”巴基笑而不语,换了个话题,“你跟娜塔莎聊得怎么样?”“她确实是个很棒的姑娘。谈话很顺畅。”巴基忽地做悚然状,“等等!她没跟你揭我的什么丑事吧?”这回换成史蒂夫笑而不语。巴基又左右四顾,“你要给我介绍的朋友呢?”等到托尼上台致辞的时候史蒂夫才指了指:“就是他。另一位山姆威尔逊要等会儿才能交班上来。”“史塔克公司CEO?我的天,我还从没有过阔佬朋友呢……”
很快到了慈善拍卖环节,抢得最凶的,是曾在格林希尔治疗过的一位善长仁翁捐出的乔治莫兰迪画作,一副小小静物。最后一项拍品,主槌的拍卖师笑着喊了出来:“本院最受欢迎医生,史蒂夫罗杰斯今晚的第一支舞。呃,拍品先生,能否请你上台来?”在众人的掌声中,史蒂夫起立,走到台上,在拍卖师身边站好。拍卖师打量他一下,吹了声口哨(众人爆出笑声),说道:“起拍价500美元。有人应价吗?”好几位女士举牌,“1000。”“1500。”“2000。”连同史蒂夫在内,所有人都带着微笑。有助手走过来跟拍卖师耳语,他大声说:“电话中有人竞价,3000。”加价到8000美元的时候,只剩一个胖女士了。拍卖师说:“8000,还有人加价吗?”这时巴基稳稳地举起号牌,朗声说:“30000。”人们爆发出低低惊呼。台上的史蒂诧异地睁圆了眼睛。拍卖师立即戏剧性地伸长手臂,戴着白手套的手绷得笔直,“在我左边这位先生出价30000美元!还有人竞价吗?还有人竞价吗?那位女士意下如何?”胖女士的声音有些虚弱了:“31000。”巴基毫不犹豫地接上去:“40000!”人们再次惊呼。史蒂夫努力向巴基使眼色,巴基只装看不见。胖女士垂下手臂,骇笑摇头,表示自己退出竞争。“第一次,第二次,最后一次!成交!您的号牌,先生,请您再亮一下号牌。我宣布:罗杰斯医生的第一支舞以四万美元的价格售给了384号先生。”众人纷纷起立鼓掌。乐队奏起音乐。384号先生巴基巴恩斯站起身来,昂首挺胸,灯光师十分配合地把一束光打在他身上,他志得意满地整理一下礼服衣襟,向台上的罗杰斯医生款步走过去。
走上台来,巴基向拍卖师低声说:“请把话筒借我用一用,谢谢。”又转头说道:“乐队指挥先生,请先把音乐停一下。”音乐暂时止息。巴基对着话筒说:“今晚罗杰斯医生的第一支舞,我将之拍下来是为了当做一件礼物,送给美丽的艾尔莎托顿小姐。”众皆哗然。这个情节转折奇突,有人窃窃私语“莫不是有钱的备胎心胸宽广、为了暗恋的姑娘一掷千金”,人们都在东张西望,寻找那位“托顿小姐”。连乐队的几位乐手都从椅子上半站起来,探头探脑。忽然场中变得安静,灯光师的灯光率先找到了托顿小姐。她已经从观众席里走出来,站在通道上,犹豫不决。人们屏息望着她,一个瘦弱苍白的小姑娘,粉红纱裙挂在身上空荡荡的,眉毛都掉光了,只剩目光还是聪敏明亮的。她瞪大眼睛看着巴基,小嘴张开。娜塔莎蹲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给她打气,又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巴基微笑看着她,轻声说:“过来,亲爱的。”他又转头看看史蒂夫,“哦,对了,罗杰斯医生,我擅自把你当礼物送出去,你同意么?”史蒂夫与他对视了短短一秒钟,短暂微笑了一下,那目光犹如说了无数句话:——巴基,你做得真好,不会有更好的办法了,也不会有人有如你这样金子似的一颗心,我的天使,我爱你。接下来,罗杰斯医生用实际行动回答了巴基的问题。他跳下台来,一步一步走过去,最后在小女孩面前单膝跪下,单掌举起,平伸在她面前,“美丽的托顿小姐,你是否愿意给我这个荣幸、与你跳第一支舞?”他面容虔诚,犹如对待一位真正的公主。艾尔莎脸上泛起淡淡红晕,眼里闪动异样的亮光,小声说:“是的,我愿意。”她把一只雪白小手搭在史蒂夫手里,指尖翘起,矜娇地点着他掌心中央。史蒂夫遂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臂弯里,小女孩的右手由他握着,另一条细细的胳膊搂紧他的脖子。高胖虬髯的乐队指挥看得愣住,两眼泛红。巴基不得不轻咳一声,提醒道:“指挥先生,您可以让乐队奏乐了。”指挥方才如梦方醒,他扬起指挥棒,对自己的乐队说:“先生们,《花之圆舞曲》。”乐手们心领神会地点头。那首曲子描述的正是小姑娘玛莎与胡桃夹子王子共舞。序奏像生着翅膀一样飞起来,圆号手以重奏形式奏出圆舞曲主题,随后是单簧管相呼应的独奏。(戳这里听柴大官人《花之圆舞曲》)史蒂夫怀抱艾尔莎旋转,纱裙裙摆从他手臂上飘飞起来,音乐水一般淌动,他的脚步流利轻捷,猛地弯腰,让小女孩的身子倾斜向地面,再迅速把她身子搂回来。艾尔莎快活得眯起眼睛又睁开,张圆了嘴巴,格格大笑。众人带着复杂的心情旁观,谁都明白巴基的苦心:艾尔莎有可能再也长不到高中毕业典礼上、与心仪的男孩子共舞的一天。因此今夜这一支舞,对她来说弥足珍贵。乐曲过半,小女孩凑在她的医生王子耳边说了几句话。史蒂夫停了下来,她在史蒂夫怀中转身,向巴基急速招手。待巴基快步走过来,她探身在他脸颊上吻一下,说:“谢谢你,詹姆斯。接下来他就归你啦,咱们一人半支舞。”史蒂夫俯身把她放下地,她笑嘻嘻地转身溜掉了。他们一旦开始互相凝视,就没法再错开眼珠,在迅速向对方靠近之后,四只手同时伸出去,在彼此手掌和腰间找到了最舒服的位置,就像已经重复做过无数遍一样谙练。舞曲持续奏鸣。身边的世界与人群急速黯淡下去,只剩下眼前的面庞鲜明着、那双眼睛闪烁着,犹如夜空寒星。其余男人和女人们也纷纷牵着手走下场,在他们周围相拥起舞。娜塔莎坐在空荡荡的观众席里,出神地望着巴基和史蒂夫。虽然她从未对这段情感抱有希望,目睹此状,毕竟难免一点苦涩。这时听到身后有人问:“女士,你身边的位子没人吧?我可以坐下吗?”娜塔莎连头都没回,冷冷道:“你要是想请我跳舞就省省吧。”没想到那人“嗤”地笑了一声,“跳舞?我刚在手术室里站了七个小时,现在就是斯嘉丽约翰逊跑来请我跳舞、我也不跳。”这答话倒让娜塔莎意外了一下,她转过身去,好奇地打量他,那人有张圆而短的脸蛋、圆而大的鼻子,灰蓝色眼睛,面目称不上英俊,却散发奇异的亲和力。那令娜塔莎又多看了他几眼。那人笑了笑,爽快地伸出一只手,“克林特巴顿。”“娜塔莎罗曼诺夫。等等,你不要说,我能猜出你是什么科的医生。”克林特立即把两条眉毛趣怪地上上下下飞快挑动,“请!请猜!”娜塔莎被他的眉毛逗得噗嗤一笑,“儿科,对不对?你动眉毛这招一定是练来哄小孩子笑的。”克林特很捧场地轻轻击掌两下,“全中。好,现在换我猜。我猜你也是罗杰斯医生的隐秘倾慕者之一,对不对?”娜塔莎心知他刚才看到了自己望着那对情侣的失落目光,“隐秘的倾慕者”是没错,但她倾慕的对象是那两人中的另一位。她摇头,淡淡说道:“你猜错了。我今天才第一次见到罗杰斯医生。”克林特立即有点夸张地拍胸脯,呼出一口气,“太好了。”“什么太好了?”“我可不想跟万人迷史蒂夫竞争。”他清清嗓子,“既然如此,罗曼诺夫女士,能不能请你跳一支舞?”“刚才你不是说、就是斯嘉
别问我为什么又是截屏……
巴基吸了一口气,以一贯的风格说了句笑话,“别害怕,钱是我自己的,我没有跟犹太人借高利贷,不用割一磅胸口肉。”“你哪来这么多钱?!”“两万是上一本书的版税。”“还有两万呢?”“我向出版商预支了下一本书的版税……唉哟!”史蒂夫重重地踩了他的脚尖,作为惩罚。巴基苦下了脸,“嘿,我这么做是为了艾尔莎。”“这我知道。但是你可以不用叫那么高的价啊!人家叫八千,你怎么一下子叫到三万去了?”“我本来想叫一万的,结果一张嘴就成了三万,好奇怪。”他嬉着脸,耸耸鼻子,“可能我潜意识里觉得你要贵得多吧。”史蒂夫仍在痛心那笔钱,“你想跟我跳舞,我可以每晚陪你跳到天亮。你……”巴基终于说了实话,“我只想让他们知道:你值这么多这么多钱,值得人一掷千金。”史蒂夫瞪他。他咧开嘴笑,“我浪漫吧?”史蒂夫叹息道:“唉,浪漫。你这个浪漫得没药救的蠢货。”“蠢得只有你肯要,对不对?”“哼。把自己男朋友拍下来送给别的女人?是够蠢的。”史蒂夫冷哼一声,但笑意慢慢从皮肤底下泛起来。他的手掌在巴基腰间用力,两人转了一个美妙的圆圈。“喂,医生,刚才你说可以每晚陪我跳舞到天亮,认真的吗?”“哼……”巴基又半真半假地叹一口气,“完蛋,现在我有点后悔了,怎么办?四万美元是有点冤……要不,趁我还没给他们划信用卡,咱溜了吧。这地方你熟,知不知道医院里有什么密道?能供人潜逃或者私奔的。”史蒂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么快就怂了?嗯?一掷千金的、浪漫的巴恩斯先生?”巴基做痛苦状,“怂了。我这才想起来,一掷千金的后果是:我破产了,下个月的房租也要交不上了。”他跟着罗杰斯医生有力的手臂又转了一个圈,再转了一个圈,在第二个圆圈的尾巴上,他的男友俯下头,轻描淡写地说:“那倒不要紧,房租我来交。”“得啦,你月薪多少我又不是不知道,你哪能交得起两份房租?”史蒂夫轻声说:“只交一份,我还是负担得起的。”素以思维敏捷自傲的巴基巴恩斯,这一次却隔了足足三秒钟才明白史蒂夫的意思。
两人的脚步不知不觉已经停下来,史蒂夫面带微笑,耐心等待,眼看着巴基呆怔怔的脸上,一张嘴巴一毫米一毫米越扩越大。巴基追索着耳边那句话留下的回音,一瞬间所有智商被洗劫一空。一阵狂喜的颤栗掠过他全身每根血管,他紧张得声带几乎不会震动了,“医生,你,你是在邀请我跟你同居么?”史蒂夫出神地看着巴基的脸,遍体皮肤像是马上要被汹涌爱意撑得碎裂开。他蓦地抬起双手,捧住巴基的下颏,深深吻了下去。世界迅速坍缩,缩成嘴唇接触的那一平方毫米。巴基听到史蒂夫的舌尖把答案无声地吐在自己口中,“是的。”乐队里的小提琴手拉错了一个音,被指挥先生狠狠瞪了一眼。两个男人携手共舞,虽然人们也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但毕竟肢体动作还比较含蓄。当众热吻可就完全不一样了。场中很多人停下脚步,抬手按在嘴唇上,面露惊诧之色。但对巴基和史蒂夫来说,整个宇宙早已不复存在了。不远处,克林特巴顿医生情不自禁地停了下来,盯着看了两眼。娜塔莎回过身去,也看到了众人目光中心那对忘情亲吻的人。她立即转回身,目光灼灼,瞪着克林特,“你觉得那有什么问题吗?”克林特收回目光,露出真挚的笑容,“当然不。我觉得他们真勇敢,这画面非常……非常美。你说呢?”这回答堪称满分,娜塔莎咄咄逼人的面容柔和下来,“嗯,跟你想的一样。好了,不说他们了,刚才你说你曾经带你的波音达猎犬去爬阿尔卑斯山?……”
7在第33楼……――――――――――――――8山姆到楼顶上来的时候,晚宴刚好进入到吃喝聊天的阶段。乐队轻柔地奏出有助消化的香颂。他拿着一杯酒摸到史蒂夫这边来,一屁股坐下,“我的天!楼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护士们说一位神秘富豪现身,一掷千金只为与罗杰斯医生一舞,舞到情深处还当众表演热辣湿吻!”他说完了全是惊叹号的一段话,又四处张望,“哎,你的富豪男朋友呢?”史蒂夫把一只西芹牛脷卷放进口中,用餐巾擦擦嘴角,才说:“我没有富豪男友,如果你说的是詹姆斯巴恩斯,他被叫去划信用卡了。下次你再遇到那些护士,帮忙辟一下谣:巴恩斯根本没那么有钱。花完这笔,他就破产了。”山姆一伸手从史蒂夫面前的盘子里抓了一块核桃大小的点心,“这是什么?”“香橙鸭胸三明治,很好吃。”“……唔,是很好吃。你知道她们还怎么说?——那位神秘富豪是患癌症小女孩的父亲,看似年轻,实则已经五十多岁了,以前在咱们医院做过整容手术,而他女儿自知命不久矣,怕自己死后父亲孤单,特地给基佬爹地物色了罗杰斯医生作为伴侣。”吭地一声,史蒂夫把嘴里的食物呛到了鼻子里,伏在桌上一阵猛咳,山姆全无心肝地拍案大笑。这时托尼也溜了过来坐下,第一个动作是不做声地向史蒂夫一伸手,挑出拇指。史蒂夫还咳得没法说话,只能通红着脸望着他。山姆则拿起酒杯来,跟托尼碰杯。托尼喃喃叹道:“我刚才居然被一群搞对冲基金的笨蛋缠住了、错过了亲眼目睹那一幕。真他妈想付费重新看一遍啊!……四万美元看一次都行……”他斜眼看看史蒂夫。三个人啜着史塔克公司提供的上好克鲁格香槟、等待巴基回来的时候,山姆还忍不住要继续感叹:“把自己搞破产,只为拍下男友的一支舞……”托尼:“这种事你们当医生的不应该见得很多?知道自己患了绝症的人都会……”山姆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后面那半句“把存款挥霍光”没说出来。餐桌中心那盏雕花玻璃灯光线不明,看不清史蒂夫的面色,他淡淡说道:“我只承认詹姆斯这样做的理由是:他是个浪漫的傻瓜。”托尼说:“喂,你和他到底到哪个程度了?进度条好像走得有点快。”史蒂夫答道:“刚才我邀请他跟我同居,他已经同意了。”山姆和托尼沉默了一下。山姆深深吐出一口气,“史蒂夫,你记得俄亥俄州那个父子传染病例吧?原因是父亲与儿子一直共用剃须刀,有时儿子刮胡子会出血,而在湿度很高的盥洗室里HIV病毒存活时间又较长……”史蒂夫微微一笑,“我记得啊。我和詹姆斯会分用两架剃须刀、两个电动牙刷、两条浴巾,还有什么要嘱咐的?”托尼:“需要史塔克公司赞助安全套吗?……我的意思是,一定要用安全套。”史蒂夫看了他俩一阵,罕见地板起脸来,“你们说完了?好,该我说了——等会儿见到巴恩斯,你们不要打探他关于艾滋的任何隐私,不要提艾滋这件事、这个词,不然就绝交。听到没有?”
巴基走过来,脸上还留着“一次把所有信用卡划透支”的悲痛和恍惚,但很快就秉着“绝不能让男朋友丢脸”的信念振作起精神,与托尼和山姆握手如仪,带笑寒暄。山姆目光如炬,将他最好朋友的男友上下打量一番,迅速在心里打分。——操……居然能打到95分以上。面前的巴恩斯先生一见可知出身教养极好的人家,衣着搭配赏心悦目,与人说话时眼神真挚,握手诚恳用力,笑时露出雪白牙齿,笑声爽朗,令人如沐春风。当史蒂夫说话的时候,他就以爱意满满的目光专注看着他,眼珠一动不动,只睫毛偶尔闪烁一下。山姆心里还暗下决定:要私下向巴恩斯请教一下领带和口袋巾是怎么折得那么好看的。说话说到半途,有医院同事过来,笑嘻嘻地说,那边有几位一直资助医院的实业家想要跟“最受欢迎医生”和史塔克先生合影。几个人不客气地大笑:“史蒂夫,再过一阵院长就要派你穿着紧身衣去陪阔佬吃饭、给医院拉投资啦!”史蒂夫和托尼离席之后,巴基向山姆摊摊手,微笑道:“怎么样?趁史蒂夫不在,有什么他的黑暗前史要告诉我的吗?比如他喜欢在地下室制造弗兰肯斯坦?”山姆说:“没有。”他想来想去,还是没憋住,双眼凝视巴基,说道:“詹姆斯,我只想说:你要认真对待史蒂夫。在跟你的这段恋爱关系上面,他实在是、实在是太勇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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