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蜜脚受伤了,把我叫mt2起来了,说脚好疼,还不让我碰,说太疼了,怎么办啊

我的脚好疼,从两天前开始,睡了一晚上,感觉不太舒服,接下来,越来越疼,脚没受伤,也没碰到。_百度宝宝知道【她说“怀孕我是故意的,去打掉也是故意的事,因为这样你才会难过”他说“你以为这算完了吗?不让你身败名裂,我绝不会放过你”《爱你是最好的时光》2】 - 虞娅囡的日志,人人网,虞娅囡的公共主页
我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有点饱”,“半饱”,“七分饱”,我只知道“老子还没撑死,继续吃啊!!”(转)
共12752篇&&
【她说“怀孕我是故意的,去打掉也是故意的事,因为这样你才会难过”他说“你以为这算完了吗?不让你身败名裂,我绝不会放过你”《爱你是最好的时光》2】
《爱你是最好的时光》作者:匪我思存(出版时间:2012年2月 完结)
&什么?&他错愕地抬头。
  &原来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决定了,跟你交往看看,看能不能治好你的病。&
  &谁说我有病了?&
  &别急啊!你没病昨天晚上做什么噩梦,大嚷大叫得我在隔壁客房都听见了。&
  &做噩梦那是正常的,哪个人不偶尔做噩梦?&
  &做噩梦是正常的,可是没有哪个正常人的噩梦,需要看三年的心理医生!&
  聂宇晟终于看了她一眼,舒琴啼笑皆非:&你别这样看着我啊,昨天你喝醉了,自己告诉我的,说你看了三年的心理医生,就是因为天天晚上做噩梦。&
  聂宇晟觉得很沮丧:&我还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有啊,太多了。你还向我求婚呢!&
  &啊?&
  &跟你开玩笑,真是好骗,跟小朋友一样,说什么信什么。&
  他沉默了片刻,才说:&我本来就好骗。&
  语气中的酸涩,似乎夹杂着无奈,舒琴虽然大大咧咧,也不好意思往他的伤口上抹盐了。她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其实你昨天晚上也没说什么,就是说你自己太傻了。我也觉得你太傻了。这样吧,我们交往看看,你一个正常的男人,我一个正常的女人,没必要做一辈子未亡人,对吧?感情这个东西,是可以慢慢培养的,我们能做好朋友,说不定也可以做男女朋友。&
  聂宇晟说:&谢谢你,我知道你是想帮我。&
  &谁说的,我其实是想帮自己。&舒琴语气轻佻,&你别以为我没人追啊,之所以挑上你,是觉得你长得不错,家里又有钱,还有,最关键是了解我,不会嫌弃我从来没有爱过你。&
  最后一句话又说糟了,舒琴看着聂宇晟脸色都变了,连忙给他盛了碗粥:&多吃点,我今天这是怎么了,尽不说好话,呸呸!你别跟我计较,我一定是酒还没有醒。&
  聂宇晟低下头,过了好半晌,才慢慢地说:&是我酒还没有醒。&
第十一章 挣不开的魔咒
  盛方庭还是知道谈静丢钱的事了,因为公安局打电话来,谈静正好不在,于是对方就问那么她领导在吗?接电话的正好是个台湾同事,对大陆公检法机关一直抱着一种敬而远之的态度,于是马上把电话转给了盛方庭。
  盛方庭花了几分钟才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公安局刚刚破获了一个盗窃集团,经常在公交车上作案,追回了不少赃款赃物,所以打电话叫谈静去看看,有没有她丢的钱。
  盛方庭不由得问:&她丢了多少钱?&
  &五千多。&公安局反扒大队的外联打了快一整天的电话了,口干舌燥,&你叫她赶紧来局里一趟吧,看看有没有她的钱包。&
  盛方庭心想这个女人真够糊涂的,五千多,是她一个多月的工资了,怪不得那天她眼睛肿成那样,肯定是丢了钱着急哭的。
  谈静抱着一堆东西从行政部回来的时候,邻座的Gigi告诉她:&盛经理找你呢,快去吧。&
  &好的,谢谢。&谈静已经习惯了同事之间说谢谢,在这里大家都是这么客气,哪怕是刀光剑影,也是笑着说完谢谢才出刀。
  她刚从行政部领了一堆办公用品回来,正好把盛方庭的那份拿进去给他。盛方庭正在回邮件,她就把签字笔透明胶带之类的东西,一样样放在他桌上,盛方庭有点小洁癖,桌上的东西永远井井有条,谈静心细,早就注意到了,所以每次拿文件给他,她都下意识摆得端端正正。
  盛方庭回完了邮件,看到笔已经插进了自己的笔筒,回形针已经放进了盒子里,即时贴换了新的一盒,而透明胶带也端端正正摆在了它该在的位置上。谈静手指很长,指腹上有薄茧,干活的时候非常利索,似乎习惯了做这样的整理工作。他觉得自己又有点走神了,所以咳嗽了一声,说:&刚才公安局打电话来&&&
  谈静一惊,本能反应是孙志军又闯了什么祸&&自己这份工作得来不易,她真不愿意再给上司留下任何不好的印象。盛方庭看到她跟受惊的兔子似的,瞬间双颊就涨红了,低低垂下的眼睫毛不停地颤动,像是一副要哭的样子。
  盛方庭有点吃惊,于是问:&他们叫你去看看有没有自己丢的钱包,你丢钱了?&
  谈静这才知道原来不是孙志军惹事了,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可是马上又拘谨起来:&是的,我丢钱了&&在公交车上。&
  &那就去看看吧,公安局的人在电话里也说得不怎么清楚,你去一趟,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谢谢您。&
  &没关系。&盛方庭看了看手表,&还有一个多小时下班,你打个车去,或许来得及。&
  谈静在试用期,每个月没有交通补贴,叫她打车,她还真舍不得。可是又怕公安局的人下班了,她还是打了个车去了,到了地方才知道,破获的这个盗窃集团相当大,光手机就追回来一百多部,但是现金基本上都被挥霍了,也就追回来两万多块钱,她刚被偷没几天,金额也不小,所以小偷还记得挺清楚,说在哪里扒了一个女人五千多,两下里案情对上了,但是因为追回来赃款太少,所以只能按比例退给谈静一千多块钱。
  谈静觉得挺委屈:&可我丢了五千多啊,他不也承认偷了我五千多?&
  &余下的被他们挥霍了,所以按比例退。&公安局的警察说,&你这运气算好的了,有时候案子破了,却一毛钱现金都追不回来,所有失主都没有退款,那更惨。&
  谈静没有办法,只好签字领了那一千多块钱,她在心里安慰自己,能找回来这些,总比找不回来要好。从公安局出来已经是下班时间了,晚高峰的交通拥挤,她不敢再把这钱带在身上,找着个存款机存上了一千,然后把银行卡小心地放在贴身的衣袋里。
  盛方庭没想到谈静还会回来加班,他加班是常态,Lily临走前帮他叫了外卖,他吃了两口,觉得胃不太舒服,于是给自己泡了杯热咖啡,回到办公室继续看邮件。可是胃疼得越来越厉害,热咖啡也不太有作用,他皱着眉,一手按在胃部,一手快速地滑动鼠标,心想赶紧把这几封电邮回复了,去药房买点胃药。正在他这样想的时候,外面的办公室的灯突然亮了,明亮的光线透过落地玻璃映进来。外面的同事应该都下班了,盛方庭很诧异,起身打开门,发现是谈静回来了。
  谈静看到他出来,倒没有被吓一跳,盛方庭总是加班,有几次她留下来加班,他甚至走得比她还要晚。所以她打了个招呼:&盛经理,您又加班?&
  &你怎么又回来了?&他不是让她早退去公安局了吗?
  &还有事情没做完。&谈静有点惭愧似的,负责带她的Lily对加班总是不屑一顾,说只有无法按时完成工作的人才加班,这是没有能力的一种表现。谈静当时听她这样说,只是垂头不语。根本不敢反驳说那为什么盛经理也加班,难道他没有能力吗?Lily对她似乎隐约有一种敌意,谈静也不知道为什么,所以Lily说什么,谈静都只默默听着。
  &别加了,工作是做不完的。&盛方庭皱着眉说,&走吧,下班吧,我打电话给保安,让他来锁门。&
  谈静这才发现他异于平常的神情和姿势,他用手捂着胃部,她不由问:&盛经理你不舒服啊?&
  &胃有点疼,去买点药就好了。&
  盛方庭独自一人在国内,工作忙压力大,饮食不规律,所以常常闹胃病,每次吃点胃药他就觉得好了,所以也没太放在心上。谈静看了看他惨白的脸色,还有额头上的冷汗,觉得他肯定不舒服得厉害,于是说:&我陪您去买药吧。&
  &不用,走吧。&
  盛方庭决定停止加班,打电话给保安的时候,就已经觉得这次胃疼得有点异乎寻常。走进电梯的时候,他还守着绅士风度,坚持要谈静先进去,然后自己按下按键。电梯里的灯光本来是十分柔和的,今天他却觉得格外刺眼,他抬头看了看灯,忍不住眯起眼睛。电梯门刚刚阖上,他心头烦闷,嗓子一甜,突然就呕出一口血来。
  谈静慌了:&盛经理!&
  盛方庭整个人已经软下去了,谈静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扶也扶不起来,看他双目紧闭,倒是胸口起伏,显然还有呼吸。她终于反应过来,连忙掏出手机打120。接电话的人非常冷静,问了问症状,又问了地址,然后告诉她说救护车十五分钟能到。
  电梯到一楼了,大堂里有保安,她连忙叫人帮忙。两个保安跑过来帮她扶起盛方庭,他意识不清,怎么叫都没有反应,嘴角还有血迹,衣襟上也全是斑斑点点的血,看上去触目惊心。
  谈静努力回想着急救措施,因为孙平的缘故,她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自学急救常识。她让保安帮忙把盛方庭放平躺下,然后把他的头歪向一侧,防止他再呕吐噎住呼吸道,然后余下的,就只能等救护车来了。
  好在救护车来得挺快,随车的医生简单处理了一下,然后问:&你是家属?&
  &不,我是他同事。&
  &那跟我们一起去医院吧,看样子是胃出血,肯定要住院。&
  谈静上了救护车,才想起来自己应该打电话向上级汇报,可是打给谁呢?她的上司就是盛方庭,盛方庭的上司已经是副总了,虽然员工通讯录里有副总的电话,但她也知道自己不应该直接惊动副总。她迅速地想了一遍刚进公司培训时Lily说的话,Lily说生老病死培训升职考核这些事都归HR管,所以HR是很要害的部门。
  现在盛经理出事了,自己也没有他家人的联络方式,谈静于是翻出通讯录,打给了HR经理舒琴。
  舒琴正在跟聂宇晟吃饭。自从聂宇晟要求和她交往,她也答应了之后,两个人就开始在一起吃晚饭。大部分时间是聂宇晟买菜,她去他那里做饭。因为聂宇晟上白班的话,下班时间比她早,所以有时间买菜,而她实在吃腻了外头的餐馆,所以愿意在家做饭,只是平常做一顿饭就自己一个人吃,做起来也意兴阑珊,现在有聂宇晟,两个人总会吃得比较多,让舒琴很有成就感,所以这种模式就一连几天持续了下来。聂宇晟喜静不喜动,有时候从手术台上下来,话也懒得说。何况现在聂东远住院,每天工作之余,他还要去照料父亲。所以他也没觉得这种见面的方式有什么不好,虽然这样并不能算是约会,但是除了谈静,他没有过别的女朋友。他知道约会应该送花看电影散步数星星,但跟舒琴做这些事他做不来,两个人太熟了,还没有就跟老夫老妻似的,成天就回家吃饭。
  舒琴刚把汤煲端上桌子,电话就响了,是个陌生的手机号。她一接,就听到凄厉的鸣笛声,呜啦呜啦似乎离电话很近,还有谈静慌张的声音:&舒经理,我是谈静,企划部的Helen。盛经理加班的时候在电梯里昏倒了,他吐血了,我叫了120,现在正去医院,您看怎么办?&
  舒琴一惊,忙问:&哪家医院?&
  谈静还不知道,连忙问跟车的医生,对方说了,她又告诉舒琴。
  舒琴一听就知道那医院不是三甲,又追问了几句盛方庭的情况,这才挂断电话,对聂宇晟说:&别喝汤了,快帮我个忙。&
  &什么?&
  &给你们急救中心打个电话,我们企划部的总监胃出血,可能要做手术,现在120送到XX医院去了,肯定不行。我想把他转到你们医院去,你帮忙给找个好点的医生主刀。&
  &胃出血一般不需要手术&&&
  舒琴说:&我去年就是在XX医院做微创手术拿胆结石,结果差点搞成医疗事故,把我给气得&&反正那家医院不可信,会不会搞成误诊都难说。不管做不做手术,总之得先转到你们医院去,你们医院大,招牌亮,而且你在那儿工作,人熟。&
  聂宇晟诧异:&你去年做结石手术,为什么不到我们医院做?&
  &那不是怕麻烦你吗?你去年考副高职称,忙得没日没夜的,我哪儿敢找你。快点,反正你欠我一个人情,你快点打电话给你们同事,找个好点的大夫给我同事。我现在是你女朋友,你得急女朋友之所急,想女朋友之所想!&
  聂宇晟想了想,给急救中心打了个电话,问清楚是谁总值班,然后又打给胃肠的专家,一位副主任十分给他面子,满口答应立刻去医院,看病人情况再决定治疗方案。
  聂宇晟说:&我从来不欠医院同事人情,为了你,都已经欠了两回了。&
  &那我以身相许回报你好了。&舒琴百忙中还逗了他一句,然后打电话给谈静,指挥她转院。
  &Helen啊,我是舒琴,我现在联络了普仁医院的急救中心,对,普仁医院,你赶紧让救护车送到普仁去。没事,我们办转院&&对,转院。有位刘主任会在急救中心等你们,他是胃肠的专家,余下的事都交给他吧。我会马上赶过来,替你们交押金&&&
  她挂上电话,对聂宇晟说:&走,去医院。你再亲自跟刘主任见面打个招呼,他一定会更加用心。&
  &刘主任技术很好,何况胃出血一般不需要手术,就算是具备手术指征,这也是一个小手术&&&
  &在你嘴里就没有大手术!你就帮忙帮到底,跟我去一趟医院吧!我现在是你女朋友,我有事,你总得开车送我吧?&
  聂宇晟无话可说,每当舒琴搬出&我现在是你女朋友&这句话时,他就觉得自己无话可说,只能按照她的要求去做。
  进了急救中心,聂宇晟一看是常医生值班,于是问他:&刘主任呢?&
  &刚送来一个胃出血的急诊,出血量挺大的,决定做胃微创手术,他去三十八楼手术室了。&
  &噢!我知道了。病人呢?我们能看看吗?&
  &病人送去做术前准备了。&
  聂宇晟说:&我带病人的同事来了,在哪儿交手术押金?&
  常医生还没太想明白病人同事怎么跟他在一起,于是笑嘻嘻地说:&从来不值门诊的班,连我们收费处在哪儿都不知道吧?&他叫了个护士过来,领着舒琴去交钱,然后打量了舒琴的背影一眼,问聂宇晟,&那是你女朋友?&非《凡》论壇《首》发。
  聂宇晟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觉得还不到公开这种关系的时候,而且自己和舒琴的关系,怎么说呢?实在是太简单又太复杂了。而常医生看着他这样子,就当他默认了:&终于开窍了啊,全医院的小护士要是知道了,肯定都得心碎成渣。&
  &你去年结婚的时候,她们的心就碎成渣了,不用等到现在。&
  &哇,聂宇晟,你竟然在跟我开玩笑&&我还以为你这辈子永远都只板着脸跟我谈工作&&看来你真的是谈恋爱了,谈恋爱心情好&&&
  聂宇晟觉得没办法跟他沟通,只好闭上嘴。不一会儿舒琴就回来了,常医生主动跟她打招呼,舒琴这个人是很机灵的,而且又做HR,只要她愿意,跟谁都能相处得挺好。她跟常医生聊了几句,就已经知道了常医生姓常,是消化内科的医生,今天晚上值急诊夜班。
  &常医生,我们还有一个同事,她在哪儿?&
  &徐医生跟她谈话呢,术前谈话,她死活不肯签手术同意书,非得等到你来才签,说负不了这个责任。这不,还在办公室里耗着呢。&
  &那我去签吧。&舒琴说,&我这个同事国内没有家属,我是我们公司的HR主管,我替他签字可以吗?&
  &当然可以。&常医生说,&我带你们去。&
  聂宇晟一进办公室的门,就看到了谈静,急救中心忙乱嘈杂的声音,窗外救护车红白色警灯闪烁,所有光与影的背景,都只衬出她坐在那里,脊背挺直,微微低着头,她的影子被灯光投映在墙上,拉得长长的,孤寂又清远。
  舒琴叫了声&Helen&,谈静回过头来,看到聂宇晟,也是一震。可是很快她就站起来,掩饰似地垂下眼睛。
  舒琴说:&这里交给我吧,你先回家吧,家里还有孩子呢。&
  谈静低声说:&谢谢您,舒经理。&
  &哪里,应该谢谢你才是,等盛经理做完手术,我会告诉他,是你救了他。&
  &没有,我只是正好也加班&&&
  舒琴微笑:&那就快点回家吧,路上注意安全。&
  谈静又小声说了句&谢谢&,就朝门外走。路过聂宇晟身边的时候,她下意识侧了侧身,似乎连走到他身边太近,都是一种禁忌。
  聂宇晟只觉得微微一阵风动,她已经从自己身边走过去了,她走得很快,落步很轻,就像是无声无息的一只什么小动物,胆怯又紧张。
  聂宇晟没有回头,他只是漠视前方,在他真正绝望之后,他不愿意再见到谈静。不,是在七年前那个雷雨夜之后,他其实都不愿意再见到谈静。每次见到她,都会让他觉得羞耻和难过。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像着了魔似的,永远挣不开她的魔咒。
  舒琴已经坐下来和医生谈话,有几个问题她不懂,转过头来叫聂宇晟。却发现他完全在走神,眉头蹙得很紧,嘴角微抿,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又攥成了拳头。
  舒琴觉得很诧异,又叫了他一声:&聂宇晟?&
  比=邻有=鱼 整"理收"藏@非"凡
  他终于回过神来,他已经有了新的开始,就像她一样,不是吗?现在舒琴是他的女朋友,他不应该再见到她就失态了,这样对舒琴来说,太不公平了。他答应了一声,走近前去,帮舒琴解释了几个手术的术语,然后舒琴很快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了。
  送舒琴回去的路上,聂宇晟花了很大的自制力,才没有问舒琴,为什么谈静现在成了她的同事。谈静以前是蛋糕店的收银员,过得很窘迫。而舒琴所任职的是一家著名的食品饮料公司,除了西点,在饮料等快消市场也占据不少的份额。他想,难道谈静原来工作的地方,是舒琴公司旗下的连锁店?
  命运为什么总是将她送到他身边,其实他早就不愿意再见到她。
  第二天谈静上班的时候,全公司都已经知道盛方庭突然胃出血,住院去了。远在上海的董事长在一早的邮件里表达了慰问关怀之心,并提醒全体同事注意身体健康,然后总经理则安排了在盛方庭住院期间,将由企划部的副经理陈生代管企划部的工作。
  陈生把谈静叫进办公室,对她说:&盛经理在国内没有亲戚,所以公司决定请一位护工去照顾他。这件事由你去办,雇人的费用你开劳务税的票据,拿回来给Lily,她会拿到财务去报销。还有,你是部门的行政助理,盛经理病了,你最近就不要做其他事了,每天都去医院,多照顾一下他。&
  &是。&
  &快去医院吧。&
  &是。&
  所谓的行政助理,其实就是在部门打杂的,所以陈生安排她去医院。谈静还没有做过这样的工作,到了医院问其他人,才知道护工在医院就有,找护士长就能找着好的护工。虽然是公司出钱,但谈静还是很谨慎地挑了个看起来既老实又有力气的男护工。
  盛方庭已经醒了,晨曦透过窗子映进病房,让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身在何处。迷迷糊糊看到天花板上垂下钩子,挂着输液的药水。他眨了一下眼睛,听到一个十分温柔的声音:&盛经理,你醒了?&
  他只觉得全身乏力,昏昏沉沉的,实在是没有力气说话。那个人的身影轮廓朦朦胧胧的,只是一个白色的影子,他还以为是护士,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才发现原来是谈静。她站在逆光的位置,光线将她整个人镀上一层绒绒的金边,让她看起来模糊而不真实。
  &陈经理安排我过来看看您,这是公司给您请的护工小冯,住院期间,都由他照顾您。&
  盛方庭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今天凌晨时分麻药散去,他疼得睡不着,天亮的时候才迷糊了一会儿,现在只觉得十分疲倦。
  &医生说您还不能进食,我给您擦下脸吧,这样睡得舒服点。&
  温热的毛巾小心地敷到脸上,让他觉得触感温柔,谈静照顾病人非常有经验,手指又轻又柔。她和小冯齐心协力,帮他翻了个身,让他侧着睡,这让他觉得筋骨舒展,似乎连胃部也不那么疼了,他重新睡过去了。
  换药的时候,护士对谈静挺友好的,还对她笑了笑,问她:&你是病人家属?&
  &不是,我是他同事。&
  &啊,那我跟你打听个事。昨天来的那个女的&&长得挺漂亮那个,也是你们同事,听说是我们医院聂医生的女朋友?&
  谈静完全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过了几秒钟,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我不知道&&&
  小护士的八卦之心只好鸣锣收兵,换完药水就走了。医院下午五点就接班,这时候盛方庭已经彻底清醒了,睡了一整天,他的精神恢复了不少,也有力气说话了。公司几位经理都在下班后来看他,病房里一时很热闹。舒琴也来了,陈经理跟她开玩笑:&盛经理,你得好好感谢舒经理,人家可是动用了男朋友的关系,找主任给你开的刀。&
  &都是同事,该帮忙的当然应该帮忙。&舒琴笑吟吟地说,&不过,我可巴不得你们一辈子都别找我帮这种忙。&
  盛方庭说:&不管怎么说,都该谢谢你。咦,你男朋友呢,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我好当面谢谢人家。&
  &他今天晚上夜班,这时候肯定上班呢。&
  陈经理插话说:&那舒经理还不顺便去看看他!&
  &上班有什么好看的。&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上班也挺好看的啊!&
  &就是就是!&
  所有人都哄笑起来,盛方庭有气无力地说:&你们这是来看我啊,还是气我这个单身汉啊?&
  陈经理笑着说:&盛经理快点好起来,快点找个女朋友,快点结婚,让我们每个人送个大红包,就报了这一箭之仇了。&
  经理们临走之前,都嘱咐谈静好好照顾盛方庭,好像她真是病人家属似的。谈静只低着头答&是&。等经理们都走了,盛方庭才说:&你赶紧下班吧,这里有小冯。&
  谈静习惯性地答:&是。&
  盛方庭觉得挺好笑的,可是他一笑,就牵扯得腹肌疼,所以那一笑还没来得及展开,就皱起了眉头。他说:&别唯唯诺诺了,在公司是上下级,在医院可是麻烦你照顾了我一天,应该我谢谢你。还有,昨天谢谢你送我到医院来。我在救护车上醒了一会儿,就看到了你。&
  他的语气特别温和,谈静说:&没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就算是普通同事,她也应该送到医院来,何况盛经理还帮过她大忙。
  &好吧,你下班吧。&
  谈静笑了笑:&明天见。&
  &明天见。&盛方庭也露出了一抹笑容,明天他还可以看到谈静,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就好起来。
  谈静去接了儿子,再转车回家做饭。孙平挺高兴:&妈妈,今天你不用加班?&
  &是啊,今天不用加班。&谈静也挺高兴,&以后十几天都不用加班。&
  她天天去医院照顾盛方庭,算作上班,医生交接班她就可以下班走了,这是一份美差。工作内容简单,还不用加班。可以准时去接孙平,母子两个回家吃饭。
  在菜场买了菜,谈静正在厨房里忙活,突然听到孙平在外面说:&爸爸回来了。&
  谈静手中的锅铲不由得停了一下,把煤气的火关掉,走出来看孙志军满脸胡子都没有刮,身上的衣服也不知道几天没换了,一股馊味,倒没有喝醉。一见了她,他别的话都没说,只问:&钱呢?&
  谈静转脸对孙平说:&乖,去看动画片。&
  孙平知道大人有话要说,乖乖去房里看动画片了。谈静擦了一下手,找出那张银行卡,说:&就只有一千块钱,密码是六个0,你先拿去用。&
  &钱呢?&孙志军几乎是吼了,&一千块你当打发叫花子?&
  &我筹了五千多,可是在路上被人偷了,我报案了,警察才追回来一千多,不信你打电话去派出所问&&&
  &行啊谈静,会用警察来吓唬我了。我告诉你,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我稀罕你那钱,你不给我,我找别人要去。&
  谈静突然觉得筋疲力尽,她说:&你找别人要去吧,你找聂宇晟要去,你看他肯不肯给你。&
  孙志军愣了一下,谈静说:&我也没别的办法了,该卖的东西我都卖了,这一千块钱,你愿意拿,你就拿去,你不愿意拿,我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平平的手术费还没有着落,医院说,哪怕是申请补贴,我们仍旧得出30%,也就是三万多块。可是补贴的那个方案,风险可能要到50%,也就是说,下不了手术台的几率,是一半对一半。你叫我怎么选?做手术,要十几万,我没钱。申请补贴,手术成功几率,才50%,有一半的可能,孩子进了手术室,就永远出不来了。不做手术,活不过十岁&&&她抬起泪光盈盈的眼睛,看着孙志军,&你说,叫我怎么办?你找聂宇晟去吧,随便你用什么办法,只要你能找他要到钱,只要他肯给你,随便你怎么样好了。&
  屋子里是冷冷的静默,孙志军瞪着眼睛看着她,她抬手擦了一下眼泪,孙志军粗声粗气地说:&你想得倒美!&他伸手拿走那张银行卡,转身就走出家门,把门摔得&轰&一响,老房子,震得整间屋子墙角的灰都簌簌地落下来。
  孙平悄悄地推开房门,躲在门背后,探出半个小脑袋,怯怯地叫:&妈妈&&&
  谈静连忙把眼泪擦干,走过去蹲下:&怎么了,平平?&
  &我饿了。&
  &妈妈在做饭,马上就好了。&
  &妈妈,你又跟爸爸吵架了?&
  &没有,爸爸说话一直这么大声,你又不是不知道。好了,再玩一会儿,妈妈去炒菜。&
  孙平却抓住了她的衣角,小声说:&妈妈,我想梁叔叔了,梁叔叔会带我去公园玩。&
  &梁叔叔最近很忙,等到星期天,妈妈再带你去看梁叔叔好吗?&
  &好。&孙平忽闪着大眼睛,&妈妈,你给我几颗豆子吧,等豆子发芽了,就是星期天了。&
  谈静从厨房里抓了一大把豆子,拿了只碟子浸了些清水泡上几颗,然后余下的豆子搁进豆浆机里,倒水按下开关。今天没有做汤,就打点豆浆给孙平吃饭的时候喝,滤下的豆渣,也正好炒盘菜。
  孙平小心地端着泡着豆子的碟子,把它放在了窗台上。一个人对着豆子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谈静炒完几个菜出来,看到豆浆也已经好了,于是把豆渣滤出来,晾在一旁。把豆浆倒了一杯,加上白糖,叫孙平:&平平,吃饭了。&
  孙平从破旧的沙发上爬下来,先去洗手,然后坐到了桌边,乖乖地拿起筷子。谈静一边给他夹菜,一边问他:&平平,你跟豆子在说什么呢?&
  &我在许愿。&
  &许愿?&
  &玫玫姐姐说,外国的童话书里,有一种魔豆,它会长到天上去。只要顺着魔豆往上爬,就会看到巨人,还有很多很多的宝贝&&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谈静笑了笑,问:&那平平想要什么啊?&
  孙平咧开嘴笑了:&我想要一颗好心&&妈妈,我想让巨人给我换一颗好心,把我这颗有病的心换掉,这样我就不用生病了,你也不会着急了。&
  谈静心如刀割,却勉强笑着:&平平,妈妈会想出办法来的,妈妈会让医生把平平的心治好。&
  因为答应了孙平,所以在周末的时候,她就对盛方庭说,双休日自己不过来医院了,因为要带孩子出去看两个朋友。盛方庭很吃惊,他没想到谈静结婚了,更没想到谈静还有一个孩子。一刹那间他几乎失态了,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不了解谈静,也没有打听过她的私生活,经手谈静档案的是舒琴,他甚至连谈静的简历都没有看,就决定把这个人调到企划部来。他对她,真是一无所知。
  他对自己的情绪很诧异,但是很快他镇定下来,说:&陪孩子是很重要的事情,这几天你也挺辛苦,双休就好好陪他玩一下。对了,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谈静谈到儿子,有一种无法自抑的欢喜,让她眉梢眼角都藏不住一抹笑意。盛方庭从来没有见她这样开心地笑过,大部分时候,她都是一种忧郁的神情。
  &去吧,好好玩。&
  没有谈静的病房,还是那样安静。因为谈静在的时候,基本感觉不到她的存在,而当你需要的时候,她却会第一时间出现在身边。他输液的时候总会睡着一会儿,醒来的时候,就会看到谈静坐在椅子上,很认真地用笔记本回复一些邮件。笔记本电脑是公司配的,她的职位不配新电脑,用的是公司IT部门淘汰下来的二手机,但二手笔记本她也擦拭得干干净净,在她手里,什么东西都会格外受到珍惜。
  他曾经在办公室看她把作废的A4纸翻过来,裁成小块当成便笺纸,她并不是小气,她只是惜物。可能贫困的家境才会造成这样的谨慎,不过大方的时候她也挺大方,救护车的费用就是她垫的,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过了好几天后,她才连同护工的费用一起,交给财务报销。盛方庭这两天已经可以看邮件了,不过医生只让他看一小会儿,他看到长长的邮件名单里总有Helen,她虽然人在医院,但她自己基本的工作还是做完了,没有让同事代劳。
  盛方庭觉得自己想谈静这个人,已经想得太多了。其实当初他把这个人弄进企划部,动机并不纯粹。一个什么样的人才会替你卖命呢?一个明明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得到这个职位的人,才会替你卖命。这种人安全,好用,是职场里最好的卒子。随时会为你堵枪眼,牺牲掉他们的时候,他们仍旧会感激你,因为你给了他现有的一切,你原本就是神。
  但现在盛方庭觉得自己做错了,谈静确实老实、好用,自己说什么,她都会去做。这颗卒子他埋得既深且远,但还没有派上用场,自己反倒被扰乱了。不是因为别的,就是因为她给他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的,甚至让他觉得惶恐的失控感。这种感觉就像是上了一部没有刹车的汽车,你不知道安全阀在哪里。速度太快,快得让他来不及思考,就已经无法下车了。
  盛方庭觉得自己要重新考虑这盘棋了,一个卒子,本来就应该只是一个卒子。他不能等人利用自己的疏忽失控,来将自己的军。他要把主动权拿回来,趁着还能够控制局面的时候。
  盛方庭决定不再想谈静,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的下属。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竟然还是谈静的手指,拿着那松软湿热的毛巾,温柔地触到自己的脸上。
  谈静带着孙平去看梁元安和王雨玲的新店面。在临走前她打过电话给王雨玲,所以王雨玲等在公交站接他们,一见她就接过孙平,笑着问:&平平想不想王阿姨?&
  孙平大声答:&想!&
  &哎!真乖!&
  店里还在装修,工程基本上已经收尾,新买的大烤箱也已经送来了,被塑料膜包得严严实实,因为店里在贴墙贴,怕涂料滴到烤箱上。梁元安在店里监督装修工人,孙平一见到他就大声叫:&梁叔叔!&
  &哎!平平来了!快出去,这里头味道太难闻了,对孩子不好。&
  几个人在店外头说话,周围都是居民楼,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不远处还有一个大超市。谈静看了看,说:&这地段真不错。&
  &是啊,开个蛋糕店正好。不过超市里也有面包房,但他们的面包,不好吃。&王雨玲兴致勃勃地说,&谈静你放心吧,我们的店一定挣钱!&
  谈静只是抿嘴笑笑,梁元安说:&走,回家坐坐去,我们已经把原来的房子退掉了,就在这附近租的房子,谈静你还没去过吧?&
  &好,我们去看看。&
  &买个西瓜带上去,天气太热了。&
  梁元安抱着孙平,王雨玲抱着西瓜,孙平在梁元安怀里,扭着身子跟王雨玲说话。王雨玲喜欢孩子,哄得孙平很开心,谈静跟在后面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心酸。这三个人多么像一家人,多么像一个正常的家庭。而自己,从来没有能够,让孙平享受过这样的温馨和温暖。
  进门之后,梁元安把西瓜抱去洗了,切成块拿出来,大家一起吃西瓜。孙平一小口一小口地咬着,梁元安说:&谈静,你看平平这斯文劲儿,真是像你,吃东西都没啥声音,人家孩子吃西瓜,吃得稀里哗啦的,他倒好,吃起西瓜跟绣花似的。&
  谈静笑了笑,王雨玲突然想起来:&对了,前两天我碰见孙志军了。&
  谈静愣了一下,旋即很平静地问:&你在哪儿碰见他的?&
  &家电城外头,他跟一帮送货的人在一起,像是在等活儿。&王雨玲觉得十分不解,&他不是在开叉车吗?&
  孙志军因为打架丢了工作的事,谈静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现在王雨玲问起来,她也只是简单地说:&他没干那工作了。&
  &为什么啊?开叉车人轻松,挣得又多。&王雨玲不解,&这人就是个败家子,好好的叉车不开,跑去卖苦力。我就是不明白,谈静你为什么嫁给了他,你们两个简直太不配了。&
  谈静低下头:&什么配不配的,还不就是过日子。&
  &他那人是过日子的样子吗?就算是过日子,那也看配不配。你这个人,斯斯文文的,还念过几年大学。他那个人,跟张飞似的,连初中都没读完,跟你站在一块儿,真不像两口子。而且喝酒打牌样样来得,挣的那点钱,还不够他自己花,从来就不管你和平平。我就不明白,你怎么忍得了他,这种老公,有还不如没有呢!&
  谈静突然说:&他不是坏人&&最难的时候,他帮过我。生平平的时候我难产,大出血,没钱买血浆,他在医院抽了自己400CC的血输给我。平平生下来就有病,睡了七天的温箱,每天就得花一千多。出院的时候,我跟平平的医药费加起来,都两万多块钱了,他在结婚前攒的那点钱,都花在我和平平身上了。当时为了救平平,他四处跟人借钱&&我和平平两个人的命,都是他救的&&&
  &哎哟,那不是应该的吗?他自己的老婆儿子难道他不应该想办法?那他还是个男人吗?&
  谈静低下头,没有再吭声。
  王雨玲没好气地说:&你就是心肠软,就算他当初是不错,这几年他对你对平平,尽过半点责任吗?老婆孩子从来不管,成天就喝酒打牌,输了就管你要钱,你就算欠他的,也早就还清了。&
  谈静仍旧没有做声,也许金钱上的债,她早已经还清了。可是有些债,却是永远无法还清的。
  吃完西瓜,王雨玲拿了一堆单据出来,说要跟谈静汇报一下店子的情况。谈静觉得不好意思:&你们弄就行了,不用跟我说。&
  &亲兄弟,明算账,你投了一万多块钱,怎么着也是股东,现在装修差不多快完了,当然要跟你汇报一下。&王雨玲很认真地一笔笔算给她听,租金花了多少钱,装修花了多少钱,买设备花了多少钱,最后预计开业的时候,一共投入进去多少钱。
  总数还是挺惊人的,王雨玲说:&咱们手头的钱,算上你那一万多,可全用上了,一点也不剩了。不过开业就好了,一开业就有流动资金了。下半年生意好,年前就可以给你分红了。&
  谈静笑了笑,说:&你们把生意做好,我就放心了。&
  她们在那里说话,梁元安哄着孙平玩,拿面粉和了面团,扣进蛋糕模子里,再倒出来,就是漂亮的动物图案。孙平开心地笑,托着那小小的蛋糕胚一路飞跑过来:&妈妈妈妈,你看!我做的蛋糕!&
  &慢点,慢点,别跑!&仿佛是印证她的担心,孙平突然一个趔趄,重重摔倒在地上。谈静冲过去将孩子抱起来,他脸色发紫,全身哆嗦,似乎喘不过来气。谈静将孩子侧放在地上,然后让他上臂和膝关节弯曲,保持呼吸道通畅,她焦虑地按着孩子的脉搏,看到梁元安跟王雨玲都吓傻了,谈静不由得大声说:&快打
第十二章 天塌地陷
  谈静学过心肺复苏,一边数脉搏一边做心肺复苏,她不是没有想过这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突然,她原以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事到临头,仍旧是一种天塌地陷般的感觉。救护车来得很快,跟车的医生迅速接手,谈静不知道自己怎么上的车,怎么进的急救中心,偌大的急诊室嘈杂的声音,到处都是病人和医生。她跟着推床一路飞跑,连鞋子掉了都不知道,还是王雨玲替她拾起来,追在她后面。孙平被推进了急救室,医生和护士都围上来,她听见跟车的医生在大声地交代病人情况:&孙平,男孩,六岁,先天性心脏病,法洛四联症,曾经在我们医院看过门诊,没钱所以还没动手术&&&
  接诊的医生似乎回头看了她一眼,谈静失魂落魄,根本什么都已经不知道了。
  聂宇晟是在手术台上被叫走的,本来按照他的习惯,一般都会在一旁看着缝合才下台走人,但是今天刚看着助手缝了两针,护士进来告诉他,急诊那边有急事找他,他就提前下台,洗手脱了手术服去急救中心。急诊部永远是那样人声嘈杂,各种仪器的声音,病人的呻吟,医生的忙乱&&满头大汗的李医生一见着他,就把他往病床边一拖:&你的病人,交给你了。&
  &什么?&
  &孙平,你那个CM项目的病人。&
  聂宇晟愣了一下,看着床上那个脸色灰败的孩子,因为心脏供氧不足,整张脸都是紫的,在氧气面罩下,更加显得孱弱不堪。
  李医生飞快地向他交代了用药情况和病人的心跳脉搏,然后就忙着抢救另一个心梗病人去了。
  李医生的处理都是正确的,聂宇晟看了看仪器上的心电图,觉得不必再用别的药了,径直问护士:&病人家属呢?&
  &那边。&
  他看到谈静低着头坐在那里,大约是没有力气站起来,还有个女人陪着她,似乎在不停地安慰她。她脚上划了个大口子,流着血,没有穿鞋,赤脚就那样踏在鞋上,血把凉鞋浸湿了一半,伤口还在不停地往外渗血,看那样子,似乎是什么东西割的。她就像没有什么知觉,只是很茫然地,盯着她自己的手指。
  聂宇晟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更平静一些:&孙平家属。&
  谈静抬起头来,看着他。
  &病人现在情况不太好,待会儿护士会给你们病危通知单。你们考虑考虑手术的事吧,不过这种情况下上手术台,风险也挺大的。请务必有思想准备。&
  谈静身子晃了一晃,大约是被这几句话打击到了,聂宇晟不愿意看到她惨白的脸庞,转身就打算走人。没想到她突然扑出来,拉住了他的衣服:&救救他!我求求你救救他!&
  &谈静!&旁边的女孩子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就来扶她,周围的医生护士都被吓了一跳,急诊的护士长见多了这种场面,马上过来解围:&哎,你别急!咱们都会尽力的,你快放开医生,医生才好去救病人啊。&
  谈静却说什么都不放手,将他的白袍攥得紧紧的,她的眼中满是凄楚,她的声音嘶哑:&我求求你救救他,我求求你了!&她反反复复只有这两句话,聂宇晟从来没见过这样疯狂的谈静,她真的像疯了一样,抓着他的衣服就是不放。她的手指深深地嵌进他的手臂里,抓得他生疼生疼,可是更疼的一个地方,却是心里。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沮丧和挫败,因为看到她苦苦哀求,看到她像疯了一样歇斯底里,他唯一的知觉,却是心疼。
  他曾爱过的女人,他曾视作珠玉的女人,他曾为之痛哭的女人,他曾一千次一万次觉得自己应该痛恨的女人,他曾一千次一万次觉得自己终于不爱了的女人。直到今天,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知道,原来只要看到她痛苦,他仍旧会觉得心疼 ℉ё&℉аη ℃ōΜ。
  更多的人上来帮忙,所有人都七手八脚地去拖谈静,想要掰开她的手指,却只是徒劳。她就像是一株菟丝草,虽然瘦弱,却有一种拼命似的蛮力,紧紧地依附着唯一的乔木,就是不肯松手。最后是护士长急中生智,说:&快!你孩子醒了!你快去看看!&
  谈静听到这话,猛然一撒手,聂宇晟几乎栽了个趔趄,旁边的人拉了他一把,他才站稳。旁边的人趁机把谈静推开了,聂宇晟就看到她惨白的脸色,眼神像绝望一样空洞。谈静的指甲划破了他的手臂,旁边的护士看见了,直叫&哎哟&,护士长把聂宇晟推进值班室,一边亲自拿碘酒往聂宇晟胳膊上擦,一边甩着棉签嘀咕:&真是什么人都有!聂医生,你吓着了吧?&
  聂宇晟没有说话,他的脸色比谈静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一样的失魂落魄。护士长只当他是真的被吓着了,于是安慰他:&急诊里头什么人都能遇上,昨天一个喝药自杀的,送来早就没救了,家属那个闹啊&&差点没把急救室给拆了&&这年头的病人家属,都跟医院欠他们似的&&医生又不是神仙,能救不能救,都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护士长已经利索地处理完伤口,对他说:&行了,天太热,就不给你包扎,免得发炎。洗澡的时候拿保鲜膜扎上,洗完记得自己擦点碘酒。&
  聂宇晟抬起头,对护士长说:&您把病人家属叫进来吧,我跟她谈谈。&
  &还有什么好谈的啊,先心都不做手术,都拖到这分上了,生生把孩子给耽搁成这样,还好意思闹呢!&
  &您把她请进来吧,我有话跟她说。&
  护士长嘀咕着出去了,没一会儿谈静被人搀进来,她倒没有哭,就是整个人像傻了一样,搀着她的那个女孩子替她拿着鞋,她脚上还在流血。
  聂宇晟看那女孩子还算镇定,于是问:&你是?&
  &我是谈静的朋友。我叫王雨玲。&
  聂宇晟从她手里把鞋接过去,说:&王小姐,麻烦你回避一下,我有话跟病人家属说。&
  王雨玲好奇地打量了聂宇晟一眼,这个医生看上去似乎很面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但他一脸的严肃,虽然不像是生气,但是看上去也挺冷淡,拒人千里的样子,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会伸手从自己手里,把谈静的鞋拿过去。她以为是有什么医疗方案要跟谈静说,所以虽然满脑子疑惑,但很听话地退出去,还随手带上了门。
  聂宇晟回身拿了碘酒和棉签,蹲下来,替谈静处理伤口。那道伤口很深,碘酒触上去很疼,她终于本能地畏缩了一下,有点茫然地看着他。
  &谈静,你心里也清楚,你孩子的病拖到今天,手术风险越来越大。你认清一下事实,所有急救措施都是正确的,但目前如果不手术,就只能保守地延缓病情的发展。他现在必须住院,每天的医疗费用,可能要超过三千,你有多少钱,够他住多久的医院?&
  她的眼泪掉下来,正好落在他的头顶上,隔着头发慢慢渗入他头顶的皮肤。他手中的动作不由得顿了一顿,她的眼泪是温热的,暖暖的,像是心的一角碎片。他知道心碎的那种感觉,他也知道,此刻的她,根本不是在流泪,而是把已经碎成一片片的心,慢慢地,撕裂开来。原来她也会心碎,为了另一个人。
  她伤口里有细碎的砂粒,他用镊子一点点挑出来,当然很疼,但她一声也没有吭,她说:&我有三万。&
  是上次自己给的那三万块钱?他本能地抿起嘴,压抑着胸中的怒意,冷淡地说:&不够手术费。&
  &聂宇晟,我求求你&&&
  他冷冷地打断她的话:&我不会再给你钱。&
  她不再说任何话,只是低着头,像是一朵被风雨打残的蒲公英。
  他已经处理完那道狰狞的伤口,如果这伤口再长再深一点点,或许就需要缝针了。他折好消毒纱布盖上,撕下胶带粘紧,最后,替她穿上鞋。这些动作做完,他才觉得自己有些傻,蹲在地上替她穿鞋,过去也做过,可是现在再做,是真的傻了。在给她穿鞋的时候,到底触到她的伤口,她疼得全身都一哆嗦。在那一瞬间,他几乎脱口想说,谈静,你怎么就这么不会照顾自己呢?可是话到嘴边,他忍住了。他有什么立场说这句话,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怕比路人还不如。凉鞋上全是她的血,他随手用纱布擦了一下,也擦不干净。这种塑料凉鞋穿起来,一定会磨到伤口的,即使没有受伤,她也不应该穿这种鞋。
  她曾经是他的公主,应该住在城堡里,穿水晶鞋,等着他去请她跳舞。
  珊瑚的宫殿早就崩塌,过往的曾经是一段难堪的回忆。只是他管不住自己,只要他稍微不留神,同情心就会溜出来,他总是下意识地心疼她,哪怕,她早已经不必他去心疼。
  他直起腰来,用公事公办的口吻,对她说:&你筹钱去吧,要么手术,要么住院,都要钱。&
  &我想不出来办法了。&谈静麻木地,认命地,像是待宰的羔羊,&我连你的胸针都卖了&&家里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我也没有朋友可以借钱&&&
  &那么就先住院吧,你去交押金。不过钱用完,医院就会停药,你要想清楚。&
  她突然抬起眼睛来看他,在那么几秒钟,他几乎想要下意识别过头去,不愿意和她目光相接。她的眼中有太多哀求,有太多他不愿意见到的悲伤,还有一种深深的、绝望般的痛楚。她像是被逼到绝路上的野兽,连最后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的嘴唇颤抖着,似乎想要说什么话,就在这个时候,他的手机响起来了。
  他几乎是本能地很快地接听,正好借这机会,避开谈静那令人刺痛的目光。
  是舒琴打给他:&晚上吃什么?&
  &我有个急诊,也许要做手术。&
  &那也得吃饭啊,聂医生,我可以到医院送饭的,包邮哦亲!&
  他有点尴尬,舒琴有时候挺喜欢开玩笑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特别不想接到舒琴的电话,尤其是这个时候。他下意识看了眼谈静,说:&等下,我过会儿给你打回去。&
  &不方便说话?那我说你听也行,芹菜饺子行不行?我自己买点肉回来剁馅,比外边好吃,而且饺子送到医院,凉了你用微波炉叮一下就能吃。&
  &都可以。&他打开门走出去,对舒琴说,&我这里正跟病人家属谈话,没什么事我就先挂了。&
  &好吧,那我去超市买菜了。再见!&
  &再见。&
  他挂断电话,定了定神,转过身却看到谈静已经走出来了,她的脸色仍旧很苍白,但她的声音已经不再发抖了,她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用一种很平静的声音对他说:&谢谢您,聂医生,我马上去筹钱,麻烦您先办住院手续吧。&
  然后不等他再说什么,她已经转身朝走廊外走去了,走廊里不分昼夜都亮着的白炽灯,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他只看到她的背影,萧索得像是秋风中的野草一般,脆弱得似乎用手指轻轻触一触,就会粉身碎骨。
  谈静走出来的时候,其实心里是没有任何想法的,关于钱。她在医院中心的小花园里坐了一会儿,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她没法让自己的心安静下来。她把自己所有的亲戚和朋友都想了一遍,亲戚&&自从母亲去世,她已经和亲戚们都断了往来。朋友,她最好的朋友是王雨玲,而那个即将开业的蛋糕店,已经花尽了她和梁元安的积蓄。在刚刚的一刹那,她差点就说出一句可怕的话来,只差了那么一点点,如果聂宇晟的手机没有正好响起来。他接电话的时候,她很庆幸,生活的苦把她整个人都磨钝了,磨透了,可是她仍旧能猜到是谁打电话来,是聂宇晟的女朋友,护士口中挺漂亮的那个女人,面试自己进公司的,舒经理。聂宇晟接那个电话的时候,整个人神色都不一样,她想,是因为聂宇晟很在乎舒经理吧。
  她跟聂宇晟才是真正地般配,举手投足,都像是一路人。不像她和聂宇晟,已经隔着山重水远的距离。也许今生今世,她都不该和他再有任何交集。
  尘归尘,土归土,自己做的事情,自己负责任。她撑住自己滚烫的额头,连叹息的力气都没有了,现在她该怎么办呢-非~凡论~坛首~发?
  最后她把手机拿出来,打给盛方庭。这个时候他应该输完液了,一般来说,他会趁这时机,上网收发一下邮件,顺便看看新闻。
  果然,接到她的电话,他说:&我有时间,你过来吧。&
  她说有事情想和他谈,盛方庭有点意外,本来她请了假,说今天要带孩子出去玩。但是现在她突然又打电话来说有事情想到病房来跟他谈,语气中除了焦虑,只有疲惫,他想昨天她走的时候,还是挺高兴的,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还不到二十四小时,就让她变成这样。
  见到谈静的时候,他也微微吃了一惊。电话里她的声音只是疲惫,而现在看起来她整个人,都像是已经换了个人似的。她走路的样子不太对劲,他这才留意到她脚受伤了,从包扎的纱布来看,那伤口应该还挺大。他把目光从她脚上的伤口,重新移回她的脸上,她一定是哭过了,因为她眼角微微红肿。他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谈静不知道从何说起,最后是盛方庭耐心地一句句问,再从她凌乱的回答里,总结出来她遇上的困难:她的孩子有先天性心脏病,现在送到这家医院来了,但是目前她没办法筹到医药费,希望可以预支一部分薪水。
  她还在试用期,如此艰难的开口,想必真的是被逼到了绝境。
  他想了一想,对她说:&对不起,公司没有这样的先例。我想即使我替你向上申请,获得通过的可能性也非常渺茫。&
  她低垂着头,轻轻地说:&我知道,我只是来试一试。&
  其实她也根本不抱希望,只是所有能抱了万一的机会,她都得试一试。
  盛方庭突然觉得余心不忍。在职场中,他杀伐决断,从来不给对手留下任何反击的余地。在生活中,他冷静理智,把自己的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是个理性大于感性的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点厌烦自己的这种理性。
  偶尔冲动一下又何妨?
  &这样吧,我私人借给你一笔款子,三万够不够?&
  &不,不用了,盛经理。&谈静很仓皇地看了他一眼,&对不起,打扰您了,我本来就不该来。&
  &你可以当成按揭,发工资后每月还一部分给我。&他说,&小孩子生病最着急,尤其现在急着住院。我借给你,是救人一命。就好比你在电梯里,救我一命。&
  &我怕我还不了。&这是句实话,试用期过后能不能留在公司还是一个问号,以她现在的薪水,三万块也要不吃不喝将近一年,才能把这钱还上。何况孙平的病就是一个无底洞,她到底怎么才能攒下钱来?
  欠孙志军,那已经是百般的不得已,是她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再欠盛方庭,她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以你的勤奋,我相信你还得了。&盛方庭习惯了做决定,&就这样。都火烧眉毛了,你还犹豫什么?先让小孩子住院。你再犹豫,孩子可受苦了。&
  最后一句话,几乎让谈静的眼泪都快掉下来。她再犹豫,不是孩子受苦,而是快要没命了。作为一个母亲,她实在是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盛方庭对她说:&走吧,我陪你去交押金,我知道这里可以刷信用卡。&
  聂宇晟重新去看了孙平,他说服自己,作为一个医生,自己尽责就好。但是谈静临走时那个背影,真正让他觉得很难受。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给方主任打了个电话。今天方主任有一台特级手术,还没有下手术台,听说是聂宇晟的电话,知道他不是十万火急,也不会打电话给自己。他手上还拿着镊子,所以让护士拿着电话贴到自己耳边,问:&什么事?&
  &方主任,CM项目首先确认的那个病人今天病发入院了,家长还没有决定是否接受项目补贴。我看这病人状态不太好,可能等不了了,慈善机构有一个针对我们医院试点的先心补助,但是是针对农村户口的&&&
  &聂宇晟我惯得你!&方主任气得在手术台上就咆哮起来,&你脑子进水了是不是?明明不符合申请条件你跟火烧屁股似的打电话给我!我平常就是把你给惯的!这病人跟你什么关系?值得你芝麻绿豆大点事,打电话进手术室!我告诉你,聂宇晟,出来我再跟你算账!&
  拿电话的小护士吓得眼睛连眨,还没见过方主任发这么大的脾气,尤其还是对聂医生。方主任把头一偏,示意她挂断电话,然后专心致志地继续低头做手术。
  聂宇晟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才想起来今天方主任有特级手术,自己这个电话,确实打得太不合适。旁边正忙着的李医生都听到方主任在电话中的咆哮,他给了聂宇晟一个同情的眼神,然后说:&你也真是,忙昏头了吧?&聂宇晟苦笑了一下,他不是忙昏头了,永远就是这样,只要一遇上谈静,他就昏头。
  但马上,他就忙昏头了。救护车送来一个放暑假的孩子,才十岁,在父亲的工地上失足,摔到了现浇未凝固的钢筋混凝土上,体内插进去四根钢筋,伤及多个内脏,大外科会诊,打开一看,一根钢筋正好顶到心脏下方。心外科一个主任在做特级手术,一个主任外地开会去了,一个主任国外进修,还有一个主任也在手术室。大外科的主任想也没想,说聂宇晟呢,刚才不看到他正好在急诊,叫上来做心脏。
  公认心外科除了几位德高望重的权威,年轻一辈里技术最好的也就是聂宇晟了,手术室里光各科室负责人就有四五个,聂宇晟临时被叫上来,顿时全神贯注,想办法取钢筋。那根钢筋的位置特别不好,稍微动一下,就会伤到心脏更深。他跟胸外的医生搭档,耗尽心力费了不少功夫,才把钢筋小心翼翼给抽出来,等心脏下方的伤口处理完,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余下的人都还忙着,他从台上下来的时候,肝胆外科的韩主任也做完了肝小部切除,因为另一根钢筋也穿透了肝脏。韩主任跟他一起走出来摘手套洗手,问他:&今天怎么没去看你爸爸?&
  &下午急诊总有事,忙昏头了。&
  他这才觉得饿,前胸贴后背,抬头看下钟,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外面有记者,咱们从后边走。&
  好几家媒体守在外边,孩子在工地上被救的时候,媒体就赶到了,一路跟到医院。这么严重的伤势,所有人的心都揪着。院办的行政人员出来应对媒体,说目前还在进行手术,情况不是特别乐观。受伤孩子的家长连嗓子都哭哑了,媒体马上现场呼吁捐款,因为这台大手术做下来,家长根本没钱付医药费。
  韩主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聂宇晟也叹了口气,成天在医院,这种事情已经太多了,多到所有人都觉得麻木了,所以他为了孙平打电话给方主任,方主任才说芝麻绿豆大点事。急诊里躺着的哪个病人不是性命攸关?急诊里躺着的哪个病人不是命悬一线?最多的时候聂宇晟一天做五台手术,活了三个,死了两个,救活的病人家属痛哭流涕,没抢救过来的病人家属亦是痛哭流涕,他能怎么办?他又不是神,他只能尽力。
  他搭电梯下楼,接到住院医生的电话,告诉他孙平收到病房了,因为是他的病人,所以特意来问问他还有没有什么医嘱。聂宇晟愣了一下,谈静还是找到钱了,这个女人比他想像的有办法。他说:&我去看看病人情况吧。&
  &三十九床。&
  凡是尾数为九的病床都是加床,医院常年人满为患,排期手术永远安排不过来,走廊里都加床给病人住院。去年医院又新建了一幢大楼,仍旧是不够用。
  聂宇晟觉得很累,手术台上站了三个小时,晚饭也没吃,还要见谈静。
  他已经觉得,见谈静比做最复杂的手术还要耗费心力。每次见到她,他都宁愿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她。
  让他意外的是,病房里除了谈静和王雨玲,还有盛方庭。聂宇晟记得这个人是舒琴的同事,胃出血还是自己找人安排的入院。盛方庭还穿着病号服,一见了他,很是客气:&聂医生,还没有谢谢你!&
  他只好与盛方庭握手,盛方庭听说他是孙平的主治医生,顿时转过脸对谈静说:&聂医生人很好,你就放心吧。&
  谈静没有吭声,聂宇晟俯身看了看仪器上的心电图,又问了护士几句话,还没有写医嘱,就听到外面有高跟鞋嘚嘚的声音。跟着有人推开门,声音甜美:&聂医生,你女朋友给你送饭来啦!&
  舒琴拎着一保温桶的饺子,微笑着站在推门而入的护士后头,看清楚屋子里的人之后,她不由愣了一下。倒是盛方庭先跟她打招呼:&舒经理!&
  &盛经理!&她看着穿病号服的盛方庭,再看看一脸憔悴的谈静,完全没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谈静的孩子住院了,我过来看看。&盛方庭轻描淡写地说。
  &噢!&舒琴挺关心地问,&怎么了?要不要紧?&
  &咱们别挤在这儿了。&聂宇晟对舒琴说,&你去我的办公室等我。&
  他并不喜欢舒琴跟谈静站在同一间屋子里,尤其都站在他面前,总让他有一种感觉,感觉自己背叛了什么似的。明明他早就已经跟谈静结束了,明明舒琴也不是小气的人。但他总觉得自己不应该,让这两个女人待在一起,尤其是待在自己面前。
  &盛经理,也去我办公室坐会儿吧。&
  &不了,我该回病房去了,过会儿护士要量体温测血压了。&
  舒琴跟他去了办公室,盛方庭也走了,聂宇晟临走之前,眼角的余光看到谈静镇定了许多,也不像下午那般绝望似的,她静静地坐在儿子的病床前,全神贯注地抚摸着输液的那只手,好让冰凉的液体能暖和一些。他想,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呢?为什么把早已经结束的事,把早已经清楚明了的事,还弄得一团糟?
  舒琴没意识到他情绪有什么不对头,在她看来,聂宇晟永远都是这样子,太累,懒得说话。而且她来了之后,听说他刚做完一台外科会诊的大手术。记者们都还没走呢,那个摔在工地里的孩子,也没有脱离生命危险。
  保温桶里的饺子还是热的,她坐下来看聂宇晟吃饺子,他明显没什么胃口,但仍皱着眉头,跟吃药似的,一口口咽下去。在食堂吃饭的时候,纵然不合胃口,他就是这样强迫自己进食的。他需要食物,下午的手术让他几乎耗尽了体力。
  &我们给那孩子捐点钱吧。&舒琴突然说,聂宇晟差点被饺子噎着,抬头看了她一眼,问:&怎么突然想捐钱?&
  &那孩子看上去多可怜啊,才那么点儿年纪,就吃这么大的苦。&舒琴动了恻隐之心,&你成天在医院里,都变冷血了。&
  他并不是变冷血了,他只是&&嫉妒。
  他突然觉得再也咽不下那饺子了,哪怕是勉强自己,也咽不下去了。他说:&你愿意捐你捐,反正我是不会再给钱给她的。&
  &再给钱?&舒琴莫名其妙,&你已经捐过了?&
  聂宇晟闭上嘴,他说错了话,他太累了,精神都恍惚了,管不住自己的嘴,还有,也管不住自己的情绪。看到盛方庭的时候,他敏感地觉察到一点什么。盛方庭是谈静的上司,上次就是谈静送盛方庭来的医院,现在孙平住院,盛方庭从病房过来探视,他总觉得谈静跟盛方庭的关系,已经超越一般的上级和下属。他们之间一定有点什么,他不愿意将谈静想得太难堪,但他就是嫉妒。
  嫉妒那个人,可以正大光明地站在那里,公开地,坦然地,关心着她。
  &四根钢筋,我听见就一哆嗦。现在留守儿童太可怜了,好容易暑假能到父母身边来,不是溺水就是出这种事。刚才护士还跟我说,除了心脏,还有肝脏、脾脏、肺都受伤了,肋骨骨折&&一个孩子遭这么大的罪,真是可怜。我不管你捐不捐,反正我打算待会儿给两千块钱给那孩子的妈妈,看着哭得真可怜啊。&
  聂宇晟这才知道自己完全想岔了,他问:&你是说捐钱给工地上摔下来那孩子?&
  &当然啊。&舒琴莫名其妙,&你以为我说捐钱给谁?&
  &没什么。&他掩饰地又夹起来一个饺子,闷闷地咬了一口,明明是鲜美的食物,但他只是觉得咽喉刺痛,艰难地咽了下去。
  吃完了饺子,聂宇晟跟夜班的同事打了个招呼,就跟舒琴一起去肝胆病房看聂东远。肝胆的病房跟心外的不在同一幢楼里,他们下楼的时候,正好遇见王雨玲上楼。王雨玲还认得聂宇晟,跟他打招呼:&聂医生。&
  聂宇晟点点头,看王雨玲手里拎着盒饭,估计是出去给谈静买饭了,怪不得刚才在病房没有看到她。医院外面小贩卖的盒饭又贵又不好吃,他说:&门诊后面有食堂,西红柿炒蛋八块钱一份。&
  王雨玲完全没想到他会主动告诉自己这些,连忙道谢。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走进病房看到谈静,突然悟过来是哪里不对劲了。她一边拿盒饭给谈静,一边说:&哎,我刚才碰到聂医生了,有件事好奇怪。&
  谈静根本没有胃口,接过盒饭拿着筷子,也不过拨弄了一下饭粒。王雨玲自顾自地说:&他竟然跟我说,门诊后面有食堂,这倒也罢了,他还告诉我说,西红柿炒蛋八块钱一份。哎,谈静,他怎么知道我要买西红柿炒蛋?你胃口不好的时候,就只吃得下西红柿炒蛋,你说这个人是不是神了啊?他连我要买西红柿炒蛋都知道&&&
  谈静恍若未闻,只是夹了一筷子白饭送进嘴里,食不知味。王雨玲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他还记得她一遇上事,就吃不下别的东西。这样细小的习惯,其实是被谈静妈妈养成的。小时候她一病,妈妈就给她做西红柿炒蛋拌饭吃,酸酸的,开胃。后来胃口不好吃不下东西的时候,她就只能吃西红柿炒蛋。她怀孕的时候害喜害得厉害,后面几个月都是吐过去的,吐了吃吃了吐,顿顿西红柿炒蛋。
  &想什么呢?&王雨玲终于觉察她的走神。
  &没什么,想怀着平平那会儿,什么都吃不进去。&
  &你别担心了,现在都住在医院里了,你的经理又借了钱给你&&&
  &手术费还是没着落&&&谈静的眉头深深地皱着,她心酸地叹了一口气,&有时候我在想,把他带到这个世上来,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呸呸!你到底在胡思乱想什么,平平的病又不是你害他的,谁不盼孩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啊&&&
  所以她才给孩子取名叫平,平安的平。在刚生下来就被确诊为先天性心脏病的时候,她只想孩子可以平平安安地长大,这是她最大的心愿,也是她唯一的心愿。
  舒琴也觉得聂宇晟挺奇怪的,他话少,很少主动跟陌生人搭讪。连跟她这个老朋友在一起的时候,也是她说的话永远比他多。她不认识王雨玲,以为是哪个病人的家属。聂宇晟跟王雨玲说话她并不奇怪,遇见病人家属对他客气打招呼,他一般也会挺客气地答话,但说到西红柿炒蛋,这简直太不像他的风格了。
  走出楼里,她忍不住说:&如果我没记错,你好像从来不吃西红柿炒蛋,还对番茄酱那种东西深恶痛绝。&
  聂宇晟看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就说吧。&
  &你怎么知道刚才那病人家属要买西红柿炒蛋?&
  &她拎的盒饭,透过盒盖看得到,有红有黄的,当然是西红柿炒蛋。&
  舒琴一时语塞,说:&真没想到你观察能力这么敏锐啊!&
  &我们做外科医生的,常常要在分离组织的几秒钟内找到血管,这不是敏锐,这是专业本能。&
  舒琴没再说什么,聂宇晟觉得自己挺可耻的,那么多年过去了,他仍旧还记得谈静那点习惯。他从来没有在食堂买过西红柿炒蛋,却脱口对王雨玲说出了它的价格。也许每次看到这样菜,他并不是视而不见,而是太不愿意记得,却偏偏没能忘记它的价格。
第十三章 两害相权取其轻
  聂东远精神还不错,就是放疗化疗一起,让他脸色变得很差,也开始掉头发,吃不进东西。见到儿子他挺高兴,见到儿子带着舒琴,就更高兴了:&小舒,怎么拿着保温桶,带什么好吃的给我?&
  &您不是忌口吗?没敢带吃的给您,怕被医生扔出来。聂宇晟加班,我给他包了点饺子。&
  &姑娘,别对那浑小子太好了,对他太好,他就不识抬举了。下次包了饺子记得分我一半,医生说我可以吃饺子。&
  舒琴笑着答应。聂宇晟出去跟值班的医生说了几句话,又重新进来,翻看聂东远的一些病理数据。聂东远说:&别看了,你老子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再说你又不是这个科室的,你懂什么啊!&
  &大概的东西我还是懂的。&聂宇晟把检查报告放回原来的位置,淡淡地答。
  聂东远住的是贵宾病房,很宽敞,条件也很好。墙上挂的液晶电视正在播新闻,恰好说到下午摔在工地的那个孩子,送往医院做了七八个小时的手术,现在进了ICU。
  聂东远说:&咦,这不是你们医院吗?这家长怎么带孩子的,怎么把孩子带工地上去了?出这样的事,真危险。我得给房地产那边的总经理打个电话,咱们工地上可绝不能出这种事。&
  聂宇晟说:&农民工的孩子,放假进城无处可去。不过这工地的管理确实有问题,不应该让未成年人进去,又没戴安全帽,摔下来多处脏器受伤,头部还有外伤,整个外科为这孩子忙了一下午,我做的心胸部分,有根钢筋正好戳到心脏,再往前几毫米,估计就没命了。&
  聂东远听得直皱眉,说:&那这伤能好吗?&
  &看运气。熬得过今晚,说不定情况会乐观一些。&
  电视里在播医院里就有人给孩子家长捐款,聂东远想起来:&这孩子医药费要多少?&
  &不知道,ICU那么贵,看他要住多久,算上前期抢救手术费,肯定要过二十万。&
  &你去跟病人家长说,这费用我包了,放心给孩子治。&
  聂宇晟诧异地看了父亲一眼,聂东远也不是不做慈善,东远集团在贫困地区援建过十几所希望小学,还曾经带着记者去黔西南山区搞各种慈善活动。聂东远对慈善的真实态度却是不屑一顾的,他支持慈善的原因很简单,一来是公司形象需要,二来是可以合理抵税。
  &活到今时今日,才明白钱是什么,命是什么。&聂东远挺伤感似的,&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瞧见自己的孙子,救人家孩子一命,积点德。&
  舒琴连忙说:&伯父您别悲观,其实专家不也说了,保守治疗效果好的话,再生存十年八年都是正常的。现在科学这么发达,国内外的新药都多,治个几年,没准又有什么新药出来,就彻底痊愈了。&
  聂东远说:&我不是催你们结婚。&他叹了口气,说,&只是命里有时终会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以前总觉得自己跟别人不一样,哪怕是老了,也不会像那些老糊涂。现在才知道,原来真的老了,想法还是跟别人一模一样。一个人可以活到老,退休了,在家没事带带孙子,真是天大的福分。&
  聂宇晟不能不说话了:&爸,您别胡思乱想了。好好配合治疗,下个星期,还要开董事会呢。&
  &对啊。&聂东远打起精神来,&你把这两件事办一办:一是打电话给房地产的蒋总,让他跟乙方施工单位,把工地管理规范再强调一下;二是打电话给张秘书,让他到医院来,把这孩子的医疗费给交了。&
  自从他病后,他偶尔也支使聂宇晟做点事情,大部分是像这样的小事,聂宇晟于是说:&蒋总的电话我没有。&
  &张秘书那里有,你先打给他。&
  张秘书是多么机灵的人,一接到聂宇晟的电话,连夜到医院来,代表聂东远个人先捐了十万给那受伤的孩子,打到医院账户做住院押金,还说后续费用将由东远集团慈善基金负责,实报实销。孩子的家长只差千恩万谢,聂宇晟见不得那种场面,早就回避到一边,压根就没有露面,至于聂东远,当然更不会露面。
  不过张秘书办完这件事之后,还是去聂东远的病房找到了聂宇晟,将一份通讯录交给他:&这是集团下属所有公司的老总联络方式,还有集团总部的高层和中层管理人员的通讯录。&
  &给我这个做什么?&
  &聂先生病着,又住在这医院里,有时候我不在他身边,他要打个电话什么的,肯定找你比较方便。&
  &好吧。&聂宇晟没当回事,就把那通讯录收下了。
  &还有,聂先生说要给蒋总打电话,您别忘了。&
  &我知道。&
  聂宇晟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看了看时间不算太晚,就给那位东远房地产的蒋总打了个电话,转达了聂东远的意思。蒋总在电话里很客气,答应明天就召开紧急会议,通知全国的分公司会同乙方一起,督促施工单位清查工地,规范制度,搞一个安全月竞争。说完了公事,又照例问了问聂东远的病情,安慰了聂宇晟几句,这才挂了电话。
  聂宇晟离开医院的时候,已经是病房的熄灯时间了。在车上,舒琴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聂宇晟觉得莫名其妙,问:&你笑什么?&
  &我笑啊,你是孙悟空,你怎么样都翻不出如来佛的掌心。&
  &你是说我父亲?&
  &是啊。&舒琴笑吟吟地看着他,&他叫你打电话,你就打电话,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在打电话?&
  &还能有什么身份,不就是他儿子。&
  &我猜&&那个蒋总肯定对你很客气。&
  &我父亲的下属,一直都对我很客气。&
  &今天晚上可不一样,难道你不觉得他特别客气吗?&
  聂宇晟终于想了一想,说:&特别客气倒没有,不过他说要搞一个什么全国各分公司工地的安全竞争月,问我觉得怎么样,我对他们那行一窍不通,压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问我的意见,只说你们看着办吧。&
  &太子爷啊太子爷,人家都把你当下一任的董事长接班人看待了,人家当然会问你对他提出方案的意见。你还叫人家看着办,遇上你这种老板,职业经理人也倒霉。&
  &我只是替我父亲打一个电话给他&&&
  &人家都当你太子监国了,你还蒙在鼓里呢。&
  &我父亲说过,他不会勉强我接手他那一摊事。&
  &那你打算把整个东远集团怎么办?他们是上市公司,说句不该说的,伯父若是有个万一,所有股权归你继承,到那一天,你打算怎么办?你对全体股东说,我不懂,我也不打算管,你们看着办吧。&
  &乐观地来讲,起码几年内不会发生这种状况。&
  &所以这几年时间,令尊要未雨绸缪,一步步把你引入管理岗位。聂宇晟,认命吧,谁叫你是独生子。&
  &我不是独生子,我父亲还有一个孩子,所以,我一度以为,自己永远也无法原谅他。&
  舒琴吃了一惊,完全呆若木鸡。
  &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事实上,除了你之外,我只告诉过另一个人。&
  聂宇晟握住方向盘的手,不知不觉加紧了力道,仿佛捏着的并不是方向盘,而是命运的咽喉。十年前那个台风夜,他在滂沱大雨中离开家,去寻找谈静。在那时候他觉得自己被全世界遗弃了,单亲家庭生长的孩子,对家庭,对父母的爱有一种异常的敏感,这也是起初他为什么下意识亲近谈静的原因。因为她也是单亲家庭。
  谈静打开门见到是他,那种眼神他一辈子也忘不了。她把他拉进屋子里,拿毛巾给他擦头发,他全身的衣服都湿透了,贴在身上冷得他直哆嗦。他问:&谈静,如果我一无所有,你还会不会喜欢我?&
  那时候她怎么回答的,她说:&哪怕你是街头的乞丐,我也仍然喜欢你!&
  十七八岁的少年,对爱的定义,仍旧只是喜欢。谈静比他小,那天却一直抱着他,像抱孩子似地抱着他,哄着他,第二天他就发起高烧,她却不能不回学校去上课。她拿过一只碟子,装上些许清水,捏了几颗豆子放在碟子里,微笑着对他说:&等豆子发芽了,我就回来了。&
  那么多的往事,曾经一起度过的岁月时光,欢乐的记忆,痛苦的记忆,原来都在脑海里,从来不曾有片刻的隐退。
  这么多年,每当他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总是习惯拿一碟清水,放几颗豆子,搁在窗台上,看着它慢慢发芽,渐渐长高。豆苗起初是白胖白胖的,后来会渐渐变成绿色,到最后,会长成又细又长。
  起初的心酸,最后终于变成了一种顿悟。谈静永远也不会回来了,不管他怎么样等待,不管他怎么样期盼,不管豆苗长到了多长。甚至这种等待的起初,就是一个悲剧的开始。哪一颗豆子可以在清水碟子里长出豆荚呢?它不过会长成豆苗,最后因为没有根基没有营养,慢慢枯萎。就像他和她的恋情,发芽的起初,是那样简单的憧憬,可是注定了,不会有真正的结果。
  舒琴并没有追问还有谁知道这个秘密,她也没有追问聂东远另一个孩子是什么样的人。她知道聂宇晟需要的,并不是安慰或者别的什么,他只是需要一个秘密的出口。在他得知这件事时,他肯定受过深深的伤害,虽然他表面上看去冷漠又清高,但他其实是个内心又敏感又柔弱的人。他把爱情和亲情都看得太重,用情太深,所以根本伤不起,一次伤害,常常会要了他的命。
  从前他得知真相的时候,想必会非常惶恐也会非常痛苦吧,那个时候安慰他的,或许正是那个前女友。他唯一曾经分享过这个秘密的人,他唯一曾经,全心全意信赖过的人。
  也是他唯一这么多年,从来不曾真正放下的人。
  舒琴突然觉得聂宇晟很幸运,有些人一辈子也遇不上那个让自己刻骨铭心的人,有些人遇上令自己刻骨铭心的人,最后却渐行渐远。聂宇晟却不一样,他把心底最深处的一切,都曾经跟那个人分享过,他曾经全心全意地爱过一个人,即使最后受到了伤害,可是他也拥有过,一段最无怨无悔的时光。
  最后聂宇晟下车的时候,她才对沉默了一路的聂宇晟说:&不要责怪你的父亲,他并没有对不起你什么,倒是对不起另一个孩子。&
  &我知道。&聂宇晟无限酸涩地笑了笑,&早就已经过去了,其实,说出来也挺轻松的。这么多年,我终于肯对人说这件事了。&
  他已经忘记了,早在多年前,他其实已经对另一个人说过这件事,但是那是不一样的吧。舒琴心想,他还是将她视作朋友,视作知己更多。而那一个人,却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他从不把那个人当成是外人,所以从来不觉得,跟她分享这些会有什么困难。
  &早点睡,别想太多。&
  &晚安。&
  &晚安。&
  舒琴启动车子,重新驶入主干道,两侧楼宇的灯光,也已经渐渐地稀疏下去。城市开始进入梦乡,闹市的霓虹还是闪烁不停,但很多人已经睡了。
  万家灯光一盏盏熄掉,路上的车也比白天少了许多。舒琴把电台打开,电台里正好在播放一首情歌,沙哑的嗓音逸出:
  我从来不曾抗拒你的魅力
  虽然你从来不曾对我着迷
  我总是微笑地看着你
  我的情意总是轻易就洋溢眼底
  生平第一次我放下矜持
  任凭自己幻想一切关于我和你
  你是爱我的 你爱我到底
  生平第一次我放下矜持
  相信自己真的可以深深去爱你
  她终于忍不住,打电话给盛方庭,说:&你为什么要借钱给谈静?&
  他大约是在病房里,所以背景声音十分安静,他说:&同事之间,理应互相帮助,而且她救过我,你也知道。&
  舒琴咬了咬牙,说:&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当这种心地善良的好人了?难道你早就知道了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也是刚刚才发现,她似乎跟聂宇晟的关系不太一般。&
  &聂宇晟看她的眼神都不对,她一定就是聂宇晟的那个前女友。我刚刚试探了一下,但聂宇晟什么也没有说。&
  &舒琴,&盛方庭的语气非常平静,&你不要太投入。你这样会让我误解。&
  &你不是从来没有担心过我会爱上聂宇晟吗?&舒琴忍不住冷嘲热讽,&比起他来,你真是更像一个魔鬼!&
  盛方庭轻轻笑了一声,说:&魔鬼跟魔鬼才会永远在一起,你我是一样的人,我永远也不会担心,你会爱上天使一样的聂宇晟。所以,也请你放心,我对聂宇晟的前女友,不会有任何别的想法。&
  谈静一晚上都没有睡好,病房里陪床的家属都各显神通,一位老婆婆好心地告诉她可以租躺椅睡觉,不过一晚上要八十块钱,她没舍得花那钱,用两把椅子拼起来,半坐半躺,迷糊了大半夜。护士每隔两小时会来看一次监护仪器,检查氧气和点滴,她更睡不着了,到天亮的时候刚刚迷糊了一会儿,外面的走廊就热闹起来。早晨交接班查房,所有的医生都来了。
  今天是周日,并不是大查房的时间,但是方主任昨天恰巧做了一台特级手术,今天早上照例过来看病人术后的情况,既然他带队,查房的队伍当然是浩浩荡荡。
  病房里本来就地方不大,一拥进来那么多医生,顿时显得到处都是白大褂。方主任一个个病人看过去,轮到孙平的时候他很仔细地询问了一些问题,所有人的心都提着,人人都知道聂宇晟今天肯定要倒霉,昨天方主任在手术台上大发雷霆的事,差不多整个科室都知道了。今天早上查房,凡是聂宇晟的病人,方主任都是一个个亲自问的。果然方主任连医嘱里一个拉丁文药名写得稍微潦草了一点都没有放过。从处方是否书写规范一直讲到了医疗用药安全性,虽然他提都没提聂宇晟的名字,也没拿正眼看聂宇晟,所有人都低着头听训话,谁都不敢打断方主任滔滔不绝的批评,最末了还是一位科室副主任解围:&七床的病人凌晨四点上了呼吸机,您要不要先过去看看医嘱,九点您还有个会&&&
  方主任就算不给别人面子,也得给副主任面子,所以他没再说什么,搁下单板夹转身就走,浩浩荡荡的大部队一拥而出。聂宇晟走在最后面,他本来已经走出病房了,突然又折返回来,拿起单板夹,从上衣口袋里摸出钢笔,仔细将那个拉丁文单词又一笔一画重新描了一遍。
  他受了委屈的时候还是会孩子气地抿着嘴,唇形好看得像两角微微翘起的小元宝,谈静站在很远的地方看他改医嘱,刚刚一大堆人里头,她刻意没有看他,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了,她避也避不开。他拇指上沾了一点碳素墨水的污渍,写完到处找纸想擦一擦手,最后没找着,还是急急地进了洗手间,把手洗干净。水哗哗地响着,他走出来时甩过双手了,可是手指上还是湿的,所以拿胳膊夹着笔记本。
  走廊里有人问:&聂宇晟呢?快,主任找他!&
  他飞快地走出去了,三十岁的人了,最后那一个箭步还像是十七八的小伙子般敏捷,不显得毛躁,只显得稚气。谈静有些心酸。分别再重逢,从来没有一次见面的印象像今天早上,今天早上的聂宇晟就像是十年前的聂宇晟,还是那个在学校里表面沉默骨子里反叛的少年。
  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谈静心里很乱,她坐下来,看着病床上孙平的脸,孩子呼吸很吃力,胸膛起伏着,嘴唇仍旧是紫的。谈静觉得自己像台风中的一棵树,被命运的风雨摧打得太久太久,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即使九点钟就要去开会,查完房后,方主任仍旧在办公室花了整整半个小时的宝贵时间痛骂聂宇晟。所有人路过主任办公室时都轻手轻脚,唯恐弄出任何动静让方主任迁怒。几个博士在外头连大气都不敢出,埋头写病程,连平常话最多的护士长都像在自己嘴上贴了个创可贴似的,一声也不吭。
  &知道我为什么骂你吗?你最近到底怎么回事?跟个浮头鱼似的,晕头转向的!别以为还没出什么大错,我看照你这样子下去,迟早要出大事。你自己说,到底怎么回事?你成天满腔心事的在想什么?我们做医生的,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要冷静理智地考虑问题。你昨天怎么回事?那个孙平跟你什么特殊关系?你连医保之外的药一分钱也不开,有些药是必须用的,必须你懂么?你是替病人省钱呢,还是在要病人的命?!&
  聂宇晟终于小声地说:&我跟他&&没什么特别关系&&就是他们家条件不好&&&
  &没什么特别关系你打电话进特级手术室?&方主任又忍不住咆哮起来,&我还以为天塌了呢,你打电话来叫我救命!&
  &我忘了您在做手术&&&
  &忘了?&方主任的声音又高了一个音阶,&还说你不是昏头!你自己站在手术台上也忘?我告诉你,你要再是这样成天不知道在想什么,总有一天会把止血钳忘在病人胸腔里!别以为自己忘了自己在干什么是小事,你这是没有医德!&
  门外的一个进修医生推着仪器来,本来想举手敲门,隔着门听到最后一句话,又吓得缩回手来,看了看旁边一本正经写病程的博士们,那几位都朝他做了一个杀鸡抹脖子的动作,那进修医生吓得把仪器又悄悄推走了。
  最后方主任开会时间到了,才悻悻地走了,临走出办公室的门,还甩下一句话:&你好好反省反省。&
  聂宇晟低头走出主任办公室,方主任带的博士中年纪最大的一位姓董,平常最会照顾人。聂宇晟年纪小,又因为方主任格外偏疼的缘故,老董也就一直拿聂宇晟当编外的同门小师弟看待,从来都忘了他有双学位而且不是方主任的学生。此刻就安慰他:&爱之深责之切,换了别人他才不费这种力气呢。&
  &就是就是。&另一位博士小闵推了推眼镜,说,&聂师兄你别气馁,老妖最疼的就是你。他是风清扬你是令狐冲,他这是恨铁不成钢!&老妖是方主任的绰号,也只有几个弟子敢这样太岁头上动土,公然给他起绰号。方主任是那种技术好一切都好的主儿,只要工作技术好成绩好,他能把学生宠上天去。
  &小闵你这比方就不对了,老妖若是风清扬,令狐冲也应该是大师兄老董啊!你看看老董那种腔调,多像令狐冲。就聂宇晟这副招女人喜欢的模样,怎么着也是杨过,不应该是令狐冲!&
  &令狐冲难道不招女人喜欢吗?怎么任盈盈就死活看上他了呢?再说聂宇晟怎么可以是杨过呢?他要是杨过,你我岂不成了全真门下?我才不要跟那些牛鼻子臭道士是一路货色&&&
  &杨过怎么是全真门下?杨过应该是古墓派!不过古墓派也不怎么好&&全是些心理变态的女人&&&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开着玩笑,临床医学博士苦,方主任手下的临床医学博士,就更苦了。别的导师那里或许还可以睁只眼闭只眼,送礼走关系找门路,方主任手下你若是不够优秀,就甭想毕业。功课又紧手术又多,所以博士们成天苦中作乐。平常只要听他们胡说八道一会儿,聂宇晟都能觉得重新放松起来,可是今天他真的觉得沮丧。因为方主任说得对,最近他不知道自己成天在想什么,频频犯小错,再这样下去,真的可能会酿成大祸。
  看到他走神,小闵同情地说:&聂师兄,你真是被老妖骂傻了&&&
  &小聂是为家里的事烦心吧。&老董打断小闵的话,还朝他递了个眼色,&你也别着急了,肝胆跟肿瘤的两个主任那天一起来找老妖,我都听到了。伯父的病情其实还是挺乐观的,保守治疗的话,几年时间没有问题。&
  &谢谢,&聂宇晟终于苦笑了一下,&谢谢大家,我最近确实是昏头了。&
  &谁遇上这种事不着急啊。&老董拍了拍他的肩,&明天晚上的夜班我跟你换了,你上我的白班,你最近是太累了,需要休息。&
  &谢谢。&
  &谢什么,上礼拜那手术,我差点切错了血管,幸好你眼疾手快及时阻止,不然老妖知道了非把我大卸八块不可。大恩大德,我就拿一个白班来跟你换,太划算了。&
  今天聂宇晟还有排期手术,中午他独自在食堂吃饭,结果遇上来买饭的王雨玲。她找错了食堂,这里不对外营业,是医生食堂,排队买饭都要刷医院内部的饭卡,王雨玲排了半天的队才知道搞错了,正打算走,聂宇晟已经站起来,替她买了两份饭。
  &一份西红柿炒蛋。&他对橱窗后的大师傅说,然后转过脸来问王雨玲,&你吃什么?&
  &芹菜肉丝。&
  &还有份芹菜肉丝。&
  王雨玲拿着一个崭新的饭盒把西红柿炒蛋装好了,另一份芹菜肉丝她就在食堂吃,她看到聂宇晟旁边就有空位,于是就坐下来了,引得周围小护士一片窃窃私语。很多人都喜欢看聂宇晟吃饭,可是很少有小护士敢坐到他对面去。他气场太强大,往那儿一坐,从来都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模样。仿佛手里拿的不是吃饭的筷子,而是柳叶刀,面对的也不是什么饭菜,而是手术台上的病人,一脸的严肃冷漠。所以护士们花痴归花痴,却很少走过来跟他坐同一张桌子。王雨玲倒没觉得,她就觉得聂宇晟是个好人,帮自己刷卡买饭,所以掏了一把零钱出来给他:&谢谢你啊,聂医生。&
  &不用客气。&
  王雨玲见他没有接那叠钱,于是就放到了桌上。医生们都讲究,钱多脏啊,王雨玲心想,他当然不愿意吃饭的时候用手去接。她一边吃一边问聂宇晟:&您怎么知道我要买西红柿炒蛋?&
  &昨天看你买盒饭了。&
  &哦,对哦!&王雨玲恍然大悟。
  聂宇晟低头吃饭,心中只在暗暗痛恨自己,早上被方主任骂了个狗血淋头,他也下定决心好好反省,可是一见了王雨玲受窘地站在那里,他就马上走过去帮忙刷卡。昏头啊,昏头!现在不仅见了谈静就昏头,见了跟她有关的人,他也昏头,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王雨玲却鼓足了勇气,开口问他:&聂医生,我是三十九床病人孙平&&孙平妈妈的朋友,孙平的病&&到底怎么样&&&
  &最好尽快做手术。&
  &那手术费到底要多少钱呢?&
  &十来万吧。&聂宇晟仔细地把丸子汤中间的葱姜都挑出来,说,&现在病人情况不稳定,风险大,没准术后就要进ICU,费用比较高。&
  王雨玲说:&今天我看新闻,说是昨天送到医院来的那个孩子,有位聂先生捐了十万,还说后期费用都负责了&&护士们说,这位聂先生就是您的父亲,东远集团的董事长。孙平家的情况我都知道,他们绝对拿不出来十几万手术费&&&
  聂宇晟搁下筷子,淡淡地问:&你想说什么?&
  &聂医生,你人这么好,能不能跟医院说说,帮孙平也找个好人来捐款,救救他&&或者,跟聂先生说说&&&
  &医院不是慈善机构,捐款也不是每个人都有。心外科里住了两百多号病人,儿科里还有十几个心脏病儿童,除了一个慈善机构提供对农村户籍孩子的先心手术资助,没有其他任何社会组织有捐赠计划。对不起,王小姐,我帮不到你。&
  王雨玲说:&可是昨天那个孩子&&&
  &昨天那个孩子有人肯捐款是因为有社会新闻有影响力,而我父亲正好看到了新闻动了恻隐之心所以愿意捐,像孙平这种情况,医院没有办法,我也没有办法。我不会为了我的病人,去要求我父亲捐款,他是他,我是我。&停了一停,他说,&何况我跟孙平的家长谈过,有个CM公司的贴补手术计划,不过需要采用CM的人工血管,但病人家长至今没有同意,所以这个方案也就搁浅了。&
  王雨玲不明白谈静为什么不同意那个贴补手术方案,所以她去病房送饭给谈静,就问起这件事,谈静说:&风险太大,超过五成了。&
  王雨玲这才明白,她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看着谈静用筷子拨拉着饭盒里的饭。王雨玲叹了口气,说:&那个聂医生,倒真是好人。这饭还是他替我买的呢,有个那么有钱的爸爸,他自己倒是一点架子也没有。不过一提到聂董事长捐款的事,他的脸就板起来了,好像十分不高兴似的。哎,谈静,咱们孙平怎么没有人家孩子那运气,人家孩子出事,聂医生的爸爸一捐就是十万,还说全力救治,所有医药费他都包了。这样的事,怎么我们就遇不上呢&&&
  谈静低着头,扶着筷子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过了许久,她才听到自己艰涩的声音,她说:&我是自作孽,不可活。&
  &说什么啊,谈静。&王雨玲压根没听清楚,她说,&跟蚊子哼哼似的。&
  &没什么。&谈静打起精神来,&我得过去盛经理那里看看,明天是周一,公司肯定会有很多邮件,我先看他那里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帮我看着一下平平。&
  &好。&
  &要是平平醒了,就打我手机。&
  &知道了知道了。&
  谈静走到走廊的尽头,那里有一个公共的洗手间,很少有人用,因为现在病房条件好,每间病房都有独立的洗手间了,走廊里这个洗手间,除了偶尔有医护人员用,很少有人进来。谈静进去的时候一个人也没有,她躲在洗手间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要有多少眼泪,才可以减轻心中那压抑的痛楚?要有多少眼泪,才能洗清对往事的追悔?她真的觉得自己是做错了,她根本就没有能力给孩子好的生活,却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来,让他刚生下来就吃苦,一直到现在,还在病房里昏迷不醒。疾病没有击垮她,最困难的时候她也咬牙忍过去了,可是现在命运快要击垮她了。
  她再也撑不住了。
  聂宇晟进洗手间的时候,就隐约听到隔壁有人哭,是个女人的声音,哭得很压抑也很痛苦。在医院里常常有人哭,尤其是半夜,当他拖着疲惫的身躯从急诊手术室出来,听到家属的啜泣,常常让他在恍惚里有一种错觉,仿佛正在哭的那个女人,是他的谈静。
  因为谈静哭起来就是那样压抑的声音,她连大声哭都不会,只会小声地啜泣。过了很久他才强迫自己改掉这种错误的判断,因为每次路过哭泣的家属他都会强迫自己看一眼,看清楚,那不是谈静。这一招非常狠也非常管用,让他可以立时清醒过来,遇上任何人哭,他都会强迫症似地想要看一眼。聂宇晟觉得自己又昏头了,谈静的儿子成了他的病人,就住在心外的病房里,所以他成天都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大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我叫mt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