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看到美女流鼻血别人流血或者晕倒,心里会咯噔一下

流血的职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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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思集团总部所在地是个半岛,三面环海,一面与市区接壤,岛上有一座海拔七十多米的卧佛山,可谓依山傍海,风景这边独好。依俺这个半道出家的阴阳师之见,此地龙盘虎踞、藏风聚气,是传说中的龙脉之地。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公司的地盘如果用来做墓地,埋皇帝老儿都可以,但开公司办企业,这就有点玄。
  五年前,我们公司的老板江石豪大笔一挥,砸了十五个亿,把整个岛五十年的开发使用权给买断了,只用了一年不到的时间,就在岛上建起了一个占地万余亩的大型高科技企业,公司的标志性建筑是一栋气势巍峨的十八层高楼,旁边两个圆形的生产车间分立左右,许多附属的办公楼、员工宿舍、高管别墅星罗棋布地环绕四周,远远望去,在地势平缓的半岛上,有如一根高耸入云的金箍棒,顶天入地,傲立于世。手眼通天、法力无边的江石豪还把公司的路牌号弄成了168号,牛逼得令人肃然起敬。
  稀松的阳光穿过巨大的玻璃幕墙照落在我的办公桌上,乱七八糟的文件软垮垮的跌落在档案框里,有组织有预谋地集体阳痿。档案框旁边摆着一个相架,是我们南思四杰的合影,那是去年在银滩游泳时,一个卖椰子的大伯帮我们照的。老胡居中,我居右,得胜偏左,骡子被我们凌空抱起,作势要把他抛入水中。我们当时笑得那叫一个灿烂,骡子还摆出一副达利把梦露的媚态画在伟大领袖脸上的表情,把我们逗得都快不行了。相框上面有一行字:向伟大领袖江石豪同志致敬!
  江石豪不仅是我们的老板,还是K省首富,传说中每宿都能夜御十女、无肉不欢的神人,我们的集体偶像。
  当年,我、胡雍伟、蒋得胜、罗梓和其他二百八十多个全国各地的大学生在北京农展馆被财大气粗、实力雄厚的南思集团录用了,公司包了一火车皮把我们从伟大首都拉到千里之遥的云海来,我们四个被分到同一个宿舍,不久之后发现我们的人生目标惊人的一致,就是“贫则独善其身,富则妻妾成群!”关于此四杰的情况,简单介绍如下:
  胡雍伟,山西人,身长一米八五,现年二十七岁,毕业于西交大法律系,典型的彪形大汉。其人天性风流,生性淫荡,绰号逼加锁,男人见了要绕道而走,女人见了要望风溃逃。
  蒋得胜,吉林人,二十五岁,身长一米七六,毕业于哈工大生物工程系,最大特征是獠牙外翻,有如野猪拱地雷,吃西瓜不用勺,大学时靠打《魔兽世界》卖装备赚学费的牛人。
  罗梓,绰号骡子,湖南人,年二十三,身长不详,待考(他硬说他有一米六五,据我们目测,顶多一米五八),本硕连读毕业于北科大少年班,农大电子工程博士。该博士严重缺乏生活自理能力,以尿床为己任,经常被老大胡雍伟罚洗厕所。
  我来自北京,叫路瑞,今年二十六,身长一米七八,毕业于北京机电联合大学,所学专业为机电,大学期间睡觉、翘课、磕游戏、踢足球、谈恋爱,这么五毒俱全地混到毕业。
  我们认识的经过是这样的:分宿舍那天,是个热得天空着火地面冒烟的夏日。从人力资源部领着条子拖着近百斤的行李走到宿舍,我累得快要歇菜了。来到宿舍楼底下,我一看条子,704,我靠,七楼,要老子命啊。幸好,在楼下遇到了壮小伙蒋得胜。我和蒋得胜在火车上就认识了,那时他已经把行李放好了,知道我和他住一个宿舍之后,丫二话没说,帮我把东西哧溜一下扛上了楼,令我震撼当场,简直要怀疑他是民工大学搬运专业毕业的。
  我们的宿舍是个两室一厅的套间。那时骡子还没来,我和蒋得胜住一个卧室,胡雍伟自己独霸一间,可以毫无顾忌地夜夜自渎,好不潇洒。  一周之后,骡子到我们宿舍报到,他戴着双小眼镜,拉着一个比他还要高大的行李箱,“哐嗤哐嗤”地走进来。刚开始,我们以为是个帮新员工提行李的民工兼童工,没想到,这厮半天不走,借用我们的卫生间拉完屎尿兼放了一堆屁之后还问我们有没有水喝?我们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们仨本来为未谋面的罗博士准备了几大箩筐的崇拜和景仰,没想到,传说中的罗博士就是面前这个发育不良、戒奶未成功的小屁孩。当时我们三个正赤裸着上身在斗地主,啤酒瓶、花生壳、烟头扔得满地都是,搞得该博士无处立足。估计是我和胡雍伟全身都长满了毛,一个狒狒,一个猩猩,得胜的一排爆牙又着实骇人,罗梓噎了半天都不敢开口。大概他看我的脸型还有点像人类,就问我他住那个房?我们三个五大三粗的北方大老爷们像三尊天神一样站起来,以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鸟瞰着罗梓这个南蛮,把他给自卑得在后来的两天里都没开口说过话。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第三天。那天傍晚,我们几个从食堂吃完饭回到宿舍,胡雍伟戴着耳塞在看《制服诱惑》,估计是憋不住了要上厕所捉蛇,起来时一脚踩中连着笔记本电脑的耳塞绳子,笔记本电脑和移动硬盘瞬间从桌上往下跳蹦极,饶是他眼疾手快,接住了笔记本,移动硬盘像跳水皇后郭晶晶一样表演了一个转身翻腾三周半之后,“啪”的一声摔在地上,随即冒出几缕青烟,光荣地以身殉职,享年两岁半。
  胡雍伟差点没痛哭失声。
  当时我和蒋得胜在卧室里打实况足球,正掐得难解难分的时候,听到声响,跑过去看,胡雍伟一副挥刀自宫痛不欲生的样子。
  我说:“咋回事啊老胡,要自宫是不,下不了手我来帮你。”
  老胡满脸愁苦,“没了,这下全没了。”
  得胜跑去摸了摸老胡的裤裆,“还在啊,怎么说没了?”
  “硬盘里有我最心爱的松岛枫全集啊,这下全没了。”老胡痛不欲生。
  无处藏身、被迫躲在客厅里看电视的罗梓走过来,对老胡说:“伟哥,松岛枫也是我的偶像,我这也有一套,还有一套武藤兰的,全是无码高清,你先拿去顶着。”说完递给胡雍伟一个日立的移动硬盘。
  胡雍伟眼冒绿光、涕泗横流地上前抱着罗梓,“兄弟,你怎么不早说啊!”
  罗梓说了一句堪称经典的话:“客气个啥哟,哪个男人电脑里没有几个G毛片啊,没有,那还叫男人吗?”我和得胜两眼一对,相顾失色,原来博士也好这个啊?
  得胜见没事了,踢着拖鞋先回了房。罗梓一脸无辜地望着我,他的表情告诉我,他很受伤。我一看,胡雍伟的鼻涕都滴到罗梓的衣服上来了,老胡把人家罗博士整个当一擦脸毛巾呢。
  我回到房间的时候,得胜这个狗日的趁我无人防守之际踢进一球,跟我耍赖,说四比四打平。我骂他无耻,他一本正经地说:“哎哎哎,怎么说话的你,咱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好青年,要以事实为根据、以法律为准绳,老胡、骡子,你们说是不是?”
  原本这场球,是我们五战三胜制的第五场,前四场我和他各胜俩,眼看还有不到十分钟比赛就结束了,丫不摆明讹我吗?
  老胡:“还有时间,一球定输赢,谁输谁请客,一会去妖后,悼念我的硬盘英年早逝。”
  我故作大度地说:“好,爆牙胜,就当我让你一球,看我照样灭你!”
  结果,得胜在最后一分钟打进一个匪夷所思的远射,把我郁闷个半死。爆牙胜一边拍我的肩膀,一边用两颗大爆牙作吃西瓜状来寒碜我,我脸上挂不住了,想要翻脸骂娘。  罗梓见我要发作,抢说道:“哎,这样吧,三位大哥,我来得最迟,这几天多得你们关照,不如,今晚我请吧。”
  我和老胡、得胜刚来时都是试用期三千,当我们得知骡子这个童子军是月薪五千、并且没有试用期的时候,心里十分不平衡。好吧,既然如此,那俺们就不客气了。
  那天夜里去妖后酒吧,我们把芝华士当冰红茶,把杰克丹尼当可乐,把白兰地当白开水来喝。结果,喝了两瓶芝华士,三瓶杰克丹尼,四瓶白兰地,还头不晕眼不花,再来半打一点问题没有。骡子结账的时候很豪迈,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把五千多块钱当成是五块钱一样,相当man,但不知心里在滴血的同时是否念着苗疆的蛊毒,咒我们一出门就被天上飞来的板砖砸死。
  都说男人之间的感情是喝出来的,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感情是干出来的,那晚之后,我们四人就跟牛皮糖一样,好得秤不离砣、砣不离秤,就差没有歃血为盟、纳投名状了。
  二
  人一清高必定清贫,并且我猜我一定是孤星高悬、命中招谤,此生总是与小人结下不解之缘。
  我宿舍里养着两只巴西绿毛龟,我给他们哥儿俩起了俩名字,大的叫刘泽明,小的叫张引。刘泽明时任集团总裁,分管人事和行政,张引任人力资源中心主任。刘泽明面相敦厚,一副我佛如来大慈大悲的架式,当面称兄道弟,背过身去就掏家伙,心黑手狠,其奸无比。张引肥头大耳,脸蛋像一个布满湿疹的屁股,一笑起来脸上的皱纹足有三尺厚,有如一块风干的腊肉,是个阴险至极的无耻之徒,为了高官厚禄可以把自己的老婆送到老板的床上去。
  刚来报到时我被分到了物业公司机电组任副组长,试用期结束之际,公司领导要求新聘人员每人上交一份对公司的整改意见,大部分人只写了一两页纸,我则熬夜写了一份长达二十多页的整改报告。那时的我是个不折不扣的愣头青,以为拿把水果刀冲到街上就可以当山鸡郑浩南,拿支鸟枪跑到山里就可以当兰博格瓦拉,很傻很天真。所谓的提意见云云,不过是一个走过场的形式,聪明人都没当真,只有我一根筋地认为我那二十几页纸写的全是金玉良言真知灼见,公司如果采纳了我的意见第一年必定赶超扬子江药业,第二年必定收购美国辉瑞,第三年必定取代沃尔玛,成为全球第一大企业。公司领导会一边看着我的报告,一边连连感叹,人才难得啊,然后马上对我委以重任。
  三天之后,我的转正通知书下来了,我的职务由物业公司机电组副组长改为保洁部内勤,换个说法就是清洁工,月薪从三千降到八百。这份转正通知书实际上就是我的辞退通知单。
  一直以来,我恪守的人生信条是,我本善类,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奉陪到底。我在宿舍写好了辞职报告、收拾好行李之后,准备冲到别墅区把那俩混蛋揍一顿再回北京。
  我刚想出门,搁在桌上的辞职报告被老胡抢过去一把撕了,他和爆牙胜、骡子组成罗汉阵堵在门口。
  我歇斯底里地吼道:“这窝囊气老子受够了,老子不想玩了,你们走开。”
  骡子:“你想出去,除非你把我们打趴下。”
  我像只急红了眼的野兽,朝他们嘶吼:“别拦着我,让我出去!”
  老胡:“瑞子,你冷静点,不要冲动,你要看得远一点,这不算什么,最后成功的人不是靠不要命的勇气,而是在逆境中坚持下来的坚忍和重建未来的自信。你千万别意气用事,只要留下来,就有希望。”
  我把他一推:“你少■嗦,谁也别拦我,否则别怪我翻脸无情!”  爆牙胜扶住老胡,张着两排大龅牙说:“你玩不过别人就想用拳头来解决问题,你觉得这样有劲吗?你这样做只会使他们更加瞧不起你,笑话你。你出局了,你只剩下烂命一条,跟一个街头氓流没有任何区别!”
  我哪里还顾得上跟他磨叽,一脚把他踢倒。没想到骡子的动作如此神速,马上堵住了爆牙胜的缺口。我杀红了眼,脑子里雪花直冒,一脚踹在骡子的肩膀上,他瘦小的身子直飞了出去。老胡上前一个飞扑想要按住我,我侧身一闪,右肘横击过去,正中老胡下巴,他脖子一仰,嘴里吐出一条血线,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我刚要跨过他们的身体夺门而去,老胡嘴里喷着血,艰难地说:“瑞子,你听我说,你听完如果还是要去,我们不拦你。”
  我不耐烦地停住了脚步,像个鬃毛直竖的狮子一样瞪着他。
  “瑞子,你记得当初我们四个一起发过誓吗,一定要在这里混出名堂来。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把你往死里整吗?因为他们知道你有才,他们惧你,怕你有朝一日取代他们的位置,所以他们千方百计地逼你走。你辞职,正中他们下怀,你想去打人,那更是落入他们的圈套。张引阴险狡诈,刘泽明老奸巨猾,他们早就调了三十个保卫去别墅区候着。公司的保卫,全是从北京军区招的退伍兵,你能打,打得过三十个退伍兵吗?”
  听到这里,我心中的那团火一下灭了,那些如火如荼的愤怒也忽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只是觉得悲哀,铺天盖地的悲哀。
  老胡接着说:“瑞子,我知道你心里的苦,你想做一番事业出来证明给那些瞧不起你的人看,你想要对这个王八蛋的世界说你可以,你不比别人差!你能做到,你一定能做到!但你不能急,你要慢慢来。你现在去找他们一定会出事的,你不能做傻事,你不能让兄弟们失望。瑞子,你明白了吗?”
  我双足一软,缓缓坐在了地上。
  老胡若无其事地擦净嘴角的血迹,点了一根玉溪,递了一根给我,对我说:“聪明人为了理想而屈辱地活着,这比图一时之快轰轰烈烈地死掉有价值得多。你貌似壮烈地挂了,他们会烧十万头的爆竹为你送行。你像一条狗一样活着,他们却如鲠在喉寝食不安。你不应该做一条大吠大叫冲过去跟他们拼命的狗,应该做一匹积蓄力量伺机而动的狼。因为,狼的沉默永远比狗的狂吠更可怕。”
  骡子:“老胡说得对,刘备在发家之前还做过八年的专业农民,靠织草鞋为生呢,不就当保洁员吗?有啥大不了的?”
  爆牙胜:“瑞子,还有我们呢!”
  我决定留下来,做一匹沉默的狼。
  那天夜里,我们四个上到宿舍的天台,月上中天的时候,地上的两件啤酒都已见底,骡子和爆牙胜躺在席子上醉得不省人事。
  老子高歌,为问嫦娥,良夜恹恹,不醉如何?
  酒入愁肠,我却一点儿醉意也没有,老胡也是越喝越清醒。对老胡说完我和蓝蔚渝那段不堪回首的情事,我早已是泪流满面。
  老胡说,上大学的时候他谈过四个女朋友。第一个是个新疆女孩,亚麻色的皮肤,腼腆温和的笑容,永远也不会对他说不。在老胡的咸猪手从她的胸部转移到大腿根部的时候,那女孩问了一句,你会和我结婚吗,你会对我负责吗?那时的老胡才十八岁,还是一个雏儿,只想过一下手瘾,女孩就是真的脱光在他面前他也不敢,一听到结婚那么恐怖的字眼,浑身奔流不息的雄性荷尔蒙立时挥发得一干二净,第二天就和女孩说了拜拜。
  爱情有时徒有虚名。那年老胡大一。  第二个女朋友是西安本地妞,貌美如花,却水性杨花,是老胡带领法学系队夺得校篮球赛总冠军并荣膺最有价值球员后主动找上门来的。那妞是个高干子弟,属于金钱开路、宝马代步的主,交往了几个月之后,知道老胡家徒四壁,靠老爸白天修电器、晚上摆地摊供他上学,就义无反顾地投入了别个怀抱。老胡伤心欲绝,去到终南山要出家当道士,道观主持问他,我们这里当道士得本科学历,还得交三万块钱的入院费,同学,你有吗?老胡傻眼了,跑到华山思过崖面壁思过,吃风屙烟当了三天神仙,最后饿得不行,灰溜溜地回到学校。
  刀伤的是人,情伤的却是人心。那年老胡大二。
  第三个女朋友是广西桂林的。此女一反南蛮矮小黑瘦的固有形象,长得高大白皙,对人也温柔体贴,就是特粘人,老胡所有的业余时间全被她霸占了。老胡读书的时候是个视篮球为生命,视爱情如氧气的人,如果连打篮球的时间都被剥夺了,那还不如缺氧而死算球。老胡和那女孩说分手的时候,女孩哭得犹如水泵裂泵,眼泪能让漓江水平面往上涨三米。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谁相信谁傻逼。那年老胡大三。
  第四个女朋友是武汉人,叫叶蓓。老胡的第四段感情给无心插柳柳成荫这句话作了最好的诠释。一帮校队的师弟们说快举行新一届的学生杯篮球赛了,外语系有几个美眉跟他们一起练球,其中有一个叫叶蓓的,冰肌玉骨,美若天仙,风靡万千少男,搞得他们一个个心痒难忍。师弟们去找情圣老胡出主意,老胡慷慨地把自己的泡妞秘技倾囊相授,师弟们轮流发动攻势,那叶蓓却心如止水岿然不动。师弟们说老胡的招数不灵光,老胡为了保住自己西交大情圣的金字招牌,决定亲自出马去一探虚实,好为师弟们对症下药。孰料一见之下,连老胡这样的老江湖也禁不住动了凡心,于是立马从战壕里跳出来冲到杀敌前线去,加入到了师弟们的陪练队伍中,不时还假惺惺地帮他们出点子。事实证明那全是些馊主意。
  老胡久经战阵,知道泡妞最讲究情投意合、水到渠成,如果对方无意或机缘未到,任你千手观音万佛朝宗,照样枉费心思白费力气。于是,叶蓓摔倒后一瓶及时递上来的红花油,图书馆“凑巧”的一次相遇,食堂里“顺手”给叶蓓和她的姐妹们打的几杯七喜,一张叶蓓想买买不到而老胡“恰好”没时间去看的《卧虎藏龙》首发式电影票,老胡像水渗进沙子般渗入了叶蓓的生活。有一天,当老胡的师弟们见到老胡和叶蓓挽手经过篮球场时,才大呼上当,这不是引狼入室与虎谋皮是什么?那年,老胡大四。
  老胡说,他和叶蓓都是彼此的第一次,初夜是如此美好,在他们水乳交融的那一刻,如果有谁一枪把他给崩了,他一定会感到大欢喜大圆满,无憾而死。老胡毕业的时候,叶蓓大三,叶蓓对他说,从今以后,你负责努力赚钱,我负责美丽动人。
  两年之后,叶蓓毕业,老胡把身上全部的积蓄五千块钱硬塞给她,让她去上海考东方航空国际航线的空姐。叶蓓不愿去,她知道只要考上,就将和老胡两地相思,离多聚少,她宁愿受苦遭穷地留在西安和老胡厮守也不想去做月薪一万的鸟人。老胡坚决要她去,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叶蓓只好去了,并且很顺利地考上了。叶蓓就这样每周飞三次,有时芬兰,有时挪威,有时瑞典,持续了一年的北欧航线,每次回来都会给老胡买一两件衣服,老胡的衣橱里最多的是一个叫Lagom的瑞典男装品牌。只可惜,即使曾经如胶似漆,时日既久,胶也脱落,漆也斑驳,相看两不厌产生了审美疲劳,卿卿我我变成了相顾无言,一切炙热的感情最后还是要走向平淡。
  一年半之后的那个圣诞,叶蓓申请转为地勤的报告终于成功通过,月薪也涨到了一万五,每年还有一个半月的休假,老胡就是没有工作来到上海,她也完全可以支撑得起两个人的开销。她最后那次飞芬兰,给老胡买了一个刚上市的诺基亚手机,人民币要两万,准备回去和老胡好好庆祝一下。
  叶蓓没有通知老胡就飞回了西安,准备给他一个惊喜。没想到,老胡却给了她一个晴天霹雳。她推开老胡房门的时候,看到床上的被子里露出一条白生生的腿。  哪怕是believe,中间也藏了一个lie。
  这件事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戳穿了世人对于爱情的最后一个幻想:
  海枯石烂此情不渝,比不上一对新鲜热辣的乳房;
  天长地久海誓山盟,敌不过一双雪白修长的大腿。
  老胡说,床上的那个女人是他的第二个女朋友,那个西安的高干子弟。他一生中没有别的遗憾,唯独对那段无疾而终的感情耿耿于怀。他在酒吧里与她相遇,带她回家一睡之后顿觉索然无味,完全对不住当年自己的痴情,还不如就让自己一辈子都得不到,好让心中有个破缺。佛说,破缺才完满。然而就是这唯一的一次,那些白痴电视剧里上演的捉奸在床的事情竟然发生了。
  半年之后,老胡在QQ上遇到叶蓓,叶蓓对他说,她要结婚了。老胡心头滴血,颤抖着敲了几个字,宝蓓(老胡一直这么叫她),我知道错了,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叶蓓给他发了一首歌,刘若英的《一起幸福的机会》。叶蓓回道:以后请不要再这么叫我了,我们本来有一个一起幸福的机会,却被你亲手扼杀了。说完这些,我就会将你拉入黑名单。再见。
  叫你最后一声亲爱,江湖从此不再。
  刘若英还有一首歌叫《后来》: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
  再……在那之后,老胡说他每次听到这首歌都忍不住痛哭流涕,像个女人一样。
  老胡说他当时太年轻,不知道珍惜,不甘心一辈子只能拥有一个女人,以为人生还会有很多选择。现在他才发现,他再也找不到一个像叶蓓那样掏心掏肺地爱他的女孩,他在一个又一个姑娘身上滑行,只不过为了找寻叶蓓身上最初的芬芳。那缕芬芳却早已散逸于时空,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长夜漫漫,风声凛凛。
  星云俱抵,神佛若在。
  爱到最后,又是谁在痛哭?爆牙胜和骡子酣睡如猪,我和老胡却抱头痛哭,痛哭我们一去不返的青春和永不再来的爱情。  三
  我这一沉默,就是整整两年,当了两年恪尽职守的清洁工。那两年,我一有时间就泡在公司的图书馆里,从弱智的《细节决定成败》到脑残的《给加西亚的信》到可笑的《杜拉拉升职记》到废话连篇的《基业长青》,甚至亚当·斯密的煌煌巨著《国富论》、彼得·杜拉克的《成功管理全集》,包括所有的历史类作品,我把认为值得一读的书全部看完了。这个时候,我才明白书里原来可以学到这么多的东西,包括计谋、策略、智慧,甚至还有勇气和决心,而不是课本上那些学了注定要被忘掉的知识。看来,以后还是要多泡图书馆少泡妞。
  有一天我在清理文印中心的废纸篓时发现有一页未完成的工作报告,上面写着:
  一、农业公司以集团名义向省农业厅申报的两亿元贴息扶贫贷款已经批复,两个多月过去了,省农业银行至今仍不肯拨款,严重影响农业公司观光旅游项目工程的进度,部分材料供应商已断货,个别供应商为讨要欠款还封堵农业公司大门口、聚众闹事。
  二、董事长交办的奔驰S600轿车上XX6666牌照事宜未完成。交管所方面称,数字为6开头的汽车,是市郊的龙普、铁港、福山等县城的车牌,市区的车牌数字开头统统是1——5,因不符合规定,额外交钱也无法办理。
  三、集团公关部未完成向市检察院追讨八千四百万建筑工程款的任务。该债务是三年前集团龙云建筑公司为市检察院建办公大楼时垫资所产生,检察院大楼建好并投入使用至今已三年零两个月,公关部多次联系检察院院长何学善,对方均以公务繁忙为由拒绝接见。
  最后还有一行,总负责人刘泽明。
  我们公司每月初都会上报一份月度工作总结,里面有一项,叫上月未完成的遗留工作。我拿着这张废纸,心理激动得不能自已:老板的麻烦,就是我的机会;公司困境解决之时,就是我龙出生天之日!
  为了确认那张废纸所写的内容是否属实,当天晚上,趁老板和公司高管开会的时候,我像午夜幽灵一样逡巡在会议室外,时不时进去把与会领导的烟灰缸倒掉。这项工作本来是由清洁女工做的,但当时包括刘泽明在内的几个总裁、主任等人被老板骂得狗血淋头,谁也顾不上理会我。
  我探听到,那张废纸上所写的全是实情,并且我还了解到一些极为重要的信息:检察院的何检察长因为即将调离检察院升任副市长,所以想把这个烫手的山芋丢给下一任;省农业银行行长高昌海不肯拨款的原因是集团公司还欠着市农业银行五千万的逾期贷款,合利息有五千六百多万;南思药业要筹措十五个亿建全国最大的血浆生产基地,建筑公司几个楼盘在建,集团所有的钱都被抽调出去了,流动资金非常紧张,整个公司两百多个亿的资产,就是拿不出这五千多万。
  会议无果而终。我下楼兴冲冲地往回走,一个葫芦状的女人带着一阵猛恶的气息扑面而至。此女年纪不详,粗看三十出头,细看有四张儿,长着一张银盆大脸,上面布满了雷人的痤疮,人家天生丽质,她丫天生荔枝。此人不仅长得夸张,兼且天赋异禀——出产质地好、纯度高、产量丰富的狐臭,并且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属于可再生资源,生人勿近。此乃公司的五大恶人之一,行政中心网络部部长阎芹芹。俗话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生而为人长成阎芹芹那样,虽然说厅■碜了点,但还不至于让人望风而逃。她之所以让人如见蛇蝎,在于她有一个漂亮的妹妹,阎彤彤。阎彤彤是老板的首席秘书,也就是我的顶头上司阎主任。阎彤彤虽说职务只是个主任,但她却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因此,凭着这个怎么看也不像是亲生妹妹的强大后台给她撑腰,阎芹芹在我们公司无人敢惹,所过之处飞沙走石日月无光,只要她看谁不顺眼,你是一绿洲也得立马沙漠化,你是一■也得立马变太监。因此,我们背地里都管她叫阎大妈、阎狐臭。
  阎大妈拿着一份云海日报从行政大楼大堂往外走,她见到我穿着蓝色的清洁工服装,张口就喊:“扫地的,等等,把这个顺道带走。”  要是放在以往,心高气傲的我肯定不鸟她,但这一年的韬光隐晦让我学会了忍辱负重,我屏住呼吸,顺手把报纸接了过来,随意瞄了一眼,真是天助我也!头版头条是全国人大副委员长和国家发改委领导一周后要到云海市指导工作。
  我把思路理了一遍,走出大堂门口。
  月牙如钩,高悬长天。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紧捏着拳头,不疯魔不成活,老子豁出去了。
  我回到宿舍对老胡、骡子、爆牙胜说了一遍今天的遭遇,然后把我的设想和打算和盘托出。他们听了全都大吃一惊,觉得我的计划太疯狂太冒险了,这可不是TVB的真人秀,万一搞砸了,江叔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我平静地说:“我不能再等了,这是到目前为止我最好的机会,不管结局如何,我必须赌一把。”
  他们三个点了点头,爆牙胜过来拍着我的肩膀说:“好吧,既然你决定了,就干吧。”
  骡子笑望着我:“兄弟,你要知道,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老胡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朝我微微颔首,眼中有股以我为荣的赞许。我们四个人的手掌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这两年来,我第一次笑了,笑得泪光闪闪,面容凄切。
  第二天起,每天晚上我都在行政大楼的地下车库里等,我在等一个人,老板江石豪。老板是个昼伏夜出的奇怪动物,除了在这里,我没有机会单独和他见面,他也不会接见我这个无名小卒。我一连等了三个晚上,每晚都守到早上七点半然后赶去打卡。其时正值夏天,又困又热,我在车库里被蚊子盯得像包公。那几天晚上,我怕自己犯困睡着,老板下来拿车而错过了,烟一根接一根地续,每晚都要抽掉三包七星,抽得肺部隐隐作痛,四肢百骸都像散了架,每一刻我都想放弃,觉得自己的想法不过是荒谬的狂想,根本不可能实现。然而,那些深刻的耻辱、那些欲置我于死地的伤害支持我撑了下去。
  所有不死的伤害,只会令我更强壮。
  第四天夜里凌晨两点多的时候,我终于等到了。老板从地下室的专用电梯里走出来,面色略显憔悴,走路有点瘸,那是他以前坐牢的时候被狱警毒打所致。老板那时还没买宾利,新买的奔驰S600还没有上牌,车库里有三辆老板专用的座驾,一辆是老款的奔驰SL600,一辆是加长的宝马7系,一辆是奥迪A8。不妙的是,三辆车分布在地下停车库的三个地方。从电梯过道到车库只有二十多米的距离,这意味着我只有三十秒的时间来判断老板今晚会开哪一辆车回别墅,一旦猜错,我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因为就算我大喊大叫,老板是不会停下来听一个清洁工说半句废话的。我唯一的机会就是老板走到车前五米之处、用车钥匙打开汽车的电子锁之时,我从车旁走出来,为他打开车门,然后对他说一句话。
  没错,一句话。如果我的第一句话不能打动老板,他就会开车离去,后面我就是再说一万句,他也听不到了。
  我见老板穿着一件圆领T恤,既没有穿西服也没有打领带。我掐灭手中的烟头,快步向宝马走去。
  我的运气总算没有衰透,我押中了。老板果然向宝马走来,并且按响了电子锁。
  与老板相会这个场面我已经设想过一万次了,我绝对不能惊慌失措,更不能语无伦次,否则,我将一辈子不能原谅自己。
  我来到车门旁,内心惊涛骇浪,表面却显得风平浪静。老板也看到了我,正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他身上强大凌厉的气场相当于一颗十万吨TNT炸药爆炸的原子弹,把我炸得像个一丝不挂的白斩鸡,我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暴露在他的眼皮底下,如果定力稍差,早已被他不怒自威的气势吓得肝胆俱裂。然而此刻,我心中积聚的那些深刻的屈辱与无边的悲愤、那些嗜血的野心与凶猛的欲望,将畏惧与怯懦打得遍地找牙、逃之夭夭。他目光与我交汇的刹那,正如一大一小两道电光在空中相遇,大的那道刚猛无俦、无坚不摧,小的那道却也穿金洞玉、开碑裂石,搞得地上火花四溅。  趁着火花未灭,我干脆利落地为老板打开车门,镇静自若地说:“江总,关于解决公司的遗留问题,我有个提议,先要回检察院的八千四百万,然后立即偿还市农行的五千六百万,这样就可以拿到省农行的两个亿,农业公司有三千万作为启动资金就够了,剩下的一亿八千多万,用作血液项目的前期资金,绰绰有余。”
  老板先是一愣,脑筋却转得飞快,随即脱口而出:“你怎么从姓何的贱人手里要回那八千多万?”
  两千多年前的商鞅为了帮助秦孝公完成他的雄图霸业,手执《强国九论》在秦孝公面前慷慨陈词唾沫横飞;无独有偶,几十年后的无名小卒李斯为了出位,冒着杀头的危险闯进秦王嬴政的宫殿,为赢得嬴政的信任,赤身裸体地站在雪地里向素未谋面的嬴政纵论“六王毕、四海一”的霸术,舌灿莲花口水翻滚。历史真他妈的是惊人的相似,此刻,我从裤兜里拿出两张云海日报一一展开来,胸有成竹地对老板说:“大后天,全国人大委员会和发改委要到云海市指导工作。另外,何学善今天起升任云海市市委常委、副市长。全国人大副委员长以及国家发改委要和云海市政府签署北部湾一百二十个亿的基础建设责任书,新闻发布会将在香格里拉大酒店举行,届时市委常委都会出席,省和云海市电视台都会作现场报道。并且,这次中纪委也会来人,如果我们公司派人当场发难,多家媒体现场曝光,姓何的就是想赖,市政府也背不起这个黑锅。”
  老板听完,斜了我一眼,不动声色地问:“你叫什么。”
  “我叫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办成这件事。”我镇定地迎向他的目光。
  老板侧过身来,锐利的眼神紧盯着我,像一把削铁如泥的剑,盯得我寒意直冒。
  “这几件事,公司上下几十号人花了几年的时间都没有办成,你凭什么说你能?”
  我淡淡地说:“这个世界上,没有做不成的事,只有做不成事的人。”不要以为我有那么拽,其实,这是我早就设计好的台词。
  老板一言不发地钻进车里,关上车门,发动汽车,然后按落车窗,撂下一句:“你明天早上十点钟到我办公室来。”
  老板的宝马远远开走之后,我知道自己的面试通过了,兴奋得跳上一辆皇冠的车顶,在上面大跳迈克尔杰克逊的太空舞,口中发出长长的一声“耶!”回声在偌大的地下车库里震得几辆报警装置灵敏的汽车发出一阵尖锐的警报声。我冲着闻声而来的车库保安老邓做了个“V”字手势,脚下仍然踏着太空步,微笑着离去。
  由于连续四天都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自以为成功在望的我回到宿舍后脱得精光,倒在床上,立即睡得昏死过去。
  爆牙胜这晚在车间值班,老胡和骡子这两个狗日的以为我放弃了,早上起来也不叫我,而是在我两腿之间自然勃起的小和尚上面套了个钥匙扣。  阎彤彤十点半冲进来找我的时候正好和我的小和尚打照面。她能当上老板秘书,男人那话儿没见过一千至少也见过八百,我的又不是火箭筒,当然不入她法眼。她拿个晾衣架把我戳醒,“喂,你是不是叫路瑞?董事长叫你十点到他办公室,都快十一点了,你怎么还在睡?”
  我一听,冷汗直冒睡意全无,猛地坐了起来,小和尚一软,钥匙扣叮当一声掉在地上,满室绕圈。我连忙扯被把身子盖住,脸上一阵红一阵青,“你,你怎么进来的,你怎么不敲门?”
  “打你手机关机,去你部门他们又说你今天没去,公司有一半的人都在找你,行政中心的人还跑到火车站和机场截你去了,怕你跑了。你还遮什么遮,刚才什么不被我看完了?你赶紧起来,十分钟之内不到董事长办公室,大家都得陪着你倒霉。”
  “那你也得先出去,好让我穿衣服啊?”
  她哼了一声,“我才懒得看呢,天下乌鸦一般黑,还不都一个鸟样。我在楼下等你,动作快点。”
  阎彤彤比我大两三岁,二十七八的样子,身上有股风骚入骨的媚态,如果不是因为她是老板的人,和她谈谈情说说爱,调调情做做爱什么的,一定倍儿有劲,可惜老夫现在已经颜面尽失。
  我穿好衣服下楼,坐上阎彤彤那辆黄色的莲花,她像参加FI大奖赛,我还没系好安全带,她已经驾车腾云驾雾般地来到了行政大楼地下停车场。
  “别走大堂了,坐董事长的电梯吧,这样快,你可别说出去,不然我会挨骂的。”
  “知道了,阎主任你放心。”我刚要下车,没想到她蹦出一句:“哎,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潮人,喜欢裸睡,还喜欢带环。”差点没把我噎死。
  我们坐老板的专用电梯上到十八楼,老板办公室外面的会议室里,十几个老总级别的高管西装革履地站成一排,一个个面色惨白如考妣丧,像是来参加追悼会。
  阎彤彤对我说:“你看,为你,公司领导从十点钟站到现在。你快进去吧,董事长在里面等着呢。”
  我想,完了,早上不打卡,一百块罚款肯定是免不了的了,还迟到,让老板等了半天,并且还是这么重要的事情,路瑞啊路瑞,你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事到如今也无法可想,我抹了把脸,硬起头皮走进了老板办公室。
  老板办公室有篮球场那么大,北面是一副巨大的邓公画像,西面整面墙被做成一个巨大的鱼缸,几条大白鲨一样的大鱼悠哉游哉地游着,南面是一整片的落地玻璃,窗外是浩瀚无垠的大海。老板坐北朝南,像古代临朝听政的皇上,正专心致志地看着手中的材料,办公桌上堆满了等待批复的文件。他见我来了,笑眯眯地说:“来了,坐。”
  我以为迎接我的将是雷霆之怒,没想到居然是一片和风细雨。我贱民一个烂命一条,也顾不了那么多,既来之则安之,在老板对面的办公椅上坐下,说:“对不起,江总,我迟到了。”  老板放下手中的材料,温和地说:“路瑞,我看了你的简历和你以前写的建议书,不错,有点想法。你写这样的东西应该直接交给我,落到外面那群混蛋手里,这不是自找苦吃吗?不过这也不能怪你,那时你刚来,不了解公司状况,我有责任。这帮老混蛋,不知背着我干了多少坏事,怪不得这两年公司的人招一个走一个,没一个留得住。”
  我像古代那些遇到明君的臣子,那句“陛下明鉴”差点忍不住脱口而出。
  老板拿起遥控器一点,指着对面墙壁的大屏幕微笑着说:“还算你有良心,没跑到我的车上去跳舞。你那几天晚上在地下车库里,反反复复地说着同一句话,是不是在骂我,啊?说来听听。”
  大屏幕上出现了四个格子,分别是我前四个晚上在地下车库里守候老板的监控录像。
  我脸一红,尴尬地说:“我在背一句诗,好让自己坚持下去。”说到这里,想起那句堪称千古绝唱的警语,我胸中豪情顿生,满含激情地说:“江总,那句诗是这样的‘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老板微微一笑,说:“你还把自己当勾践了。谁写的,李白还是杜甫?”
  “蒲松龄。”
  “哦,怪不得这么神神叨叨的。好了,今天叫你来,是讨论你的方案的可行性的,你把外面那群混蛋叫进来吧。”
  我走到外面,那些高管像一排咸鱼一样在外面被晾了半天,一个个都像被秋霜打过的茄子,蔫成一团。
  我对他们说:“各位领导,董事长请你们进去。”
  头头们在长条的会议桌上坐好之后,老板温和而坚定地说:“你们听着,从今天开始,路瑞调到集团公关部,负责检察院的债务和农行贷款这两个重大遗留问题的处理,他现在是遗留问题的总负责人,你们要全力配合他开展工作,要钱给钱,要人给人,不惜一切代价,一个月之内,一定要把这两个问题圆满地解决掉。好,路瑞,你和他们下去具体协商吧。”
  这帮高管通通以一种不可思议地眼神望着身穿保洁服的我,反应最大的是刘泽明和张引,他俩望着我,像是在看一入侵地球的ET。这一年多的修炼,我早已练得宠辱不惊,面容沉静地用眼神与他们打招呼,和这些即将为我打下手的头头们一起走了出去。
  我刚走到门口,老板喊:“路瑞,你回来。”
  我回到老板办公桌前,老板从抽屉里拿出几叠钱装进一个大信封里,把信封递给我,“你去买两件衣服,穿得体面一点。还有,找陶斯霖领两套高管的服装,以后别穿保洁服了,拿着。”
  我并非贪图小恩小惠之人,再加上无功不受禄,这种钱我不能拿。
  “江总,这些钱我用不上,我领一套公司的白领制服就行了。”
  “你去法院和市政府的话,穿公司的制服太显眼了,再说,这不是你个人的问题,你代表着公司形象。拿去吧,别■嗦了。”
  老板的声音威严得让人无法抗拒,并且我知道,他不喜多言,我沉默地拿起信封,转身的一刹那,“士为知己者死”这句话压在肩头,有千斤的沉重。  我深知,中国人最大的毛病是不患贫而患不均,官场上最险恶的事情是宁可国家遭殃百姓遭罪,也不能让政敌成功。《二十四史》写得很明白,好人总是难以逃脱悲惨地死去的命运,坏人却往往笑到最后,正如岳飞、袁崇焕早死,秦桧、严嵩却得了高寿。刘泽明和张引屠夫出身,杀猪麻利,指望他们办正事无异于央求阎王让所有死去的人复活。他们的拿手绝活是扒绝户坟、踹寡妇门,有他们在,原本大有希望的事情也一定会被他们搞黄。因此,操作这两件事的策略和步骤绝对不能泄露给他们知道。否则,他们一个匿名电话打给姓何的让他提防,我的计划就泡汤了。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我一方面与公司的那些老总们虚与委蛇,另一方面却与老胡他们紧锣密鼓地筹划着讨债方案。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三天之后,人大副委员长、发改委和云海市政府签署北部湾一百二十个亿的基础建设责任书的新闻发布会在香格里拉大酒店举行。
  离发布会开幕还有十分钟的时间,爆牙胜在一堆记者中间来回穿梭了几趟,他的裤兜里就多了三个记者证。爆牙胜在公司里是做质检的,除了可以看美眉过眼瘾,还有一项工作是从流水线上眼疾手快地把有缺口或变形的药瓶拣出来,再把好的药瓶放进去,妙手偷香借记者证一用这种事情对他来说,真是杀鸡用牛刀了。
  我、老胡和骡子迅速把记者证换上我们的照片。发布会开始,门口的工作人员开始检验,我们昂然进入会场,那三个丢了记者证的记者和会务组织者争得面红耳赤,吵得不可开交,最后被保安轰了出去。
  政府的新闻发布会,一向形势一片大好,前途一片光明,气氛一如既往的热烈。这次却出了意外。在主持人问及还有哪位记者朋友有问题的时候,率先发难的是老胡,接着是我,在我们炮轰何学善的同时,骡子走上前台,把要求检察院尽快偿还拖欠工程款的报告和工程合同一式八份分别发放给全国人大周委员长、发改委罗主任、中纪委成员和五位市委常委。会场一片大哗,那位新官上任的何副市长面如金纸、虚寒直冒。
  一个星期后,南思集团的财务总监杨毅收到了云海市政府从市财政划拨的本金加利息一共八千八百多万,资金副总裁朱寿国马上办理偿还市农行的逾期贷款,同时,新任副市长何学善被双规。
  市农行收到公司归还的贷款的同时,我们南思四杰也来到了省会宁州,与省农行行长高昌海在酒桌上觥筹交错。喝了半天,谈话内容从巴菲特的选股心得到普京的发型到比尔盖茨的漂亮女儿,高昌海这个老狐狸对两个亿的贴息贷款就是只字不提。每当我们把话题引到这上面来,他就摆摆手说,喝酒喝酒,工作上的事再说不迟。
  我看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敬了高昌海一杯之后向他摊牌,“高行长,市农行的钱我们已经还了,南思的农业观光旅游项目不能再拖了,您看,那笔钱什么时候可以拨过来?”我就差没有跪下来了。
  高昌海不吱声,一拍手,叫服务员又上了两瓶茅台,说:“好,我看你也是个爽快的人,一瓶一个亿,你喝完我就给钱。”
  这时桌面上已经空了三瓶茅台,我喝的没有八两也有半斤了,幸亏我有先见之明,开喝之前吃了十片海王金樽。见到高昌海一副装大爷的婊子相,我心一横,咬牙低声对身边的骡子说:“打120。”说完把两瓶茅台启开,端起一瓶,一仰脖,咕咚咕咚往嘴里直灌,把自己的胃当成潲水桶。不到五分钟,两瓶茅台全被我灌进了肚子里,我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随后哗啦吐了一大口,立即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后来骡子他们说,高昌海没想到我这么勇猛,把茅台当成矿泉水,再反悔那就是耍赖了。出尔反尔,那跟一个瘪三有什么区别?高昌海最后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无奈之下,他只好摊牌,指着我们这边的两个酒杯说:“这些杯子是古董啊,一个值三百万。”说完眼望着骡子他们,把那两个杯子缓缓移到他的位置上去。
  这个世界早已礼崩乐坏,人心沦落成一个笑贫不笑娼的婊子。
  我们早就想过,想从高昌海手里要到这两个亿,肯定是雁过拔毛鱼过掉鳞,就是野猪也得脱层皮。现在高昌海话一出口,骡子他们全都大惊失色,他这是在明火执仗地抢劫啊。老胡马上给老板发了一个信息,汇报紧急军情。老板向来言简意赅,当即回了两个字:给他!
  我被120救护车拉到省人民医院的时候已经酒精中毒,胃壁差一点就破了,幸好没有大出血,不然我就废了。
  做了洗胃手术之后,我躺在床上昏迷了两天,我醒来的时候见兄弟们一个个都在,骡子说:“瑞子,我们成功了,钱拨过去了!”
  老胡:“你看谁来了?”我抬目一看,眼前一人长发披肩,身姿婀娜,艳若桃李,正是老板的贴身秘书阎彤彤。我勉强朝阎彤彤绽出一个微笑:“阎主任好。”
  阎彤彤拿起毛巾帮我擦了擦额头的虚汗,“你这人怎么这么多汗呐,从昨晚到现在流个不停,跟自来水似的。你既没有乔峰的内力,又没有段誉的排酒功夫,就不要硬撑嘛,要是喝出人命来怎么办?”
  老胡他们朝我做了个鬼脸,合门而去。我不免有点受宠若惊,“老了老了,不复当年之勇,要是放在以前,十瓶八瓶不在话下。”
  阎彤彤略带责备地说:“你就吹吧你。董事长在成都,他一听说你进医院了就要我马上飞回来看你,你面子可够大的。”
  我笑说:“那是,我一保洁员,能劳阎主任大驾,我这面子真比牛皮还要厚,可以拿来当鼓皮了。”
  她乜斜了我一眼,“你以为你还小啊,还老不正经。董事长说要奖你二十万,他们三个一人五万,你觉得怎么着?还有,董事长问你出院后想去哪个公司哪个部门,你自己挑好了。”
  “钱我们就不要了,听说公司准备搞员工持股计划,如果可以,给我们点股份吧。你在哪个部门我就去哪个部门,只要天天能见着你,就是回去继续当清洁工我也愿意啊。”
  没想到她还会脸红,“你小子给我老实点,起来,给你换身衣服,全湿透了,臭死了。”
  我连忙掀开被子一看,见还穿着病袍,暗叫了一声阿弥陀佛,“不用了阎主任,让老胡他们给我换就好了。”
  她不容分辩地说:“我说你怎么那么多废话呢你?你身上哪个地方我没看过啊?昨晚我还合了三个小时的眼呢,他们可是一宿没睡,我不给你换谁给你换?”说完,她像个力大无比的女金刚,不由分说将我按在床上,野蛮地扒光我的衣服,利索地给我换上一套全新的贴身内衣。我术后虚弱,毫无招架之力,一动不动地像只可怜的小鸡仔一样任她摆布,如果她图谋不轨,我也只好听之任之。  出院后,老板给我放了十几天的假。那段时间我也没闲着,在阎彤彤的协助下,我用老板当初给我买衣服的五万块钱中的一万块在云海市的龙普镇给集团公司注册成立了一个子公司,主业是销售农业公司的大棚蔬菜,法人当然是江石豪。现在的政府部门办事效率比以前快多了,工商执照、税务登记证什么的一条龙办下来,三个工作日搞定。一切手续办妥,我拿那剩下的四万块钱打到交管所所长指定的账户,开着牌照为XX6666的奔驰S600回到了公司。
  当天晚上,老板给我单独布置了一个任务,让我去佛山追讨一笔拖欠了三年的人血白蛋白货款,九十万,并且让我立即动身前往,三天之内必须要到货款回来。
  上了夕发朝至的大巴车,我就借着昏暗的手机电筒开始阅读卷宗,期间不断地打电话和老胡交流。这笔货款由于经手人离职后不知去向,对方公司两年前就已倒闭拍卖,因为债务关系错综复杂而被公司列为老大难欠款。这本应是销售总公司市场部清欠专员的工作,但我明白,对我来说,这就是我的最后一道考题。
  第二天早上到了佛山,我找到接收那家破产公司的老板,基于债权和债务同时接收的原则,那人自知理亏,也没有赖账,但来来去去就一句话:要钱没有,有本事,你就告去。
  虽说货款清单都还在,但双方的经手人都没影了,打起官司来旷日持久,并且诉讼费用奇高,为这几十万不知拖到猴年马月,再说就算官司赢了,对方早把财产转移了。这帮人是一伙专钻法律空子的老千,想强奸可以,想强制执行?没门。况且,我只有三天的时间,耗不起。我在那个老板的公司、住处磨了一上午之后,在他打电话时得知他有一八岁的女儿正上小学,于是我找到一家卖纹身贴纸的商店,买了一张青面獠牙、血口大张的狼头贴在胸肌爆绽的胸口上,里面什么也没穿,外面套一件牛仔服,脸上戴一蛤蟆镜,从中午开始专职陪护那小女孩上学、放学,还给她买冰淇淋。
  做了两天的全职保镖之后,那老板听女儿说每天都有个戴墨镜的叔叔给她买冰淇淋,觉得不对劲,我可没有这么个弟弟啊。第三天他亲自开车去接女儿放学,正好看到我跟她女儿手牵手地过马路。我见到那老板,一边对小女孩微笑说爸爸来了,一边挺起赤裸的胸膛阴阴地望着他,还故意露出了皮带上别着的一支五四手枪。其实那只是一个防风打火机,是我临走前老胡找销售公司的恋物癖废八借的。那个老板的脸霎时变得惨白,跟刮了一层腻子似的。于是,当天下午我就拿到了一张一百万的支票,多出的十万是利息。当天晚上我就赶回公司向老板作了工作汇报。
  翌日早上,我们南思四杰同时收到风,我将升任南思集团董事办副主任,年薪十二万;骡子任集团研发中心技术部副经理,年薪八万;老胡任销售总公司市场部副经理,年薪七万。只有爆牙胜的职务寒碜了点,从生产一线调到车间当质检员,年薪五点五万。但爆牙胜的工作有一个好处,让我们嫉妒得要命。南思药业有一种促进睡眠的口服液,生产过程中有一道工序必须要一个全身被酒精消毒过的人进到一个大药缸把里面的杂质捡出来,这个人脱得精光,只能穿一件薄如蝉翼几乎透明的胶衣进去。也不知道是谁规定的,穿得像个避孕套似的跳进那些药缸里的人,必须是个年轻女工;更加没有天理的是,负责消毒并放行的人是爆牙胜。
  刘泽明虽仍担任集团总裁,只是不再分管人事和行政,只管党办和监事会,人事和行政由老板暂管;张引人力资源中心主任的职位也岌岌可危。
  到南思的这两年多让我明白,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但一定有无缘无故的恨。刘泽明和张引教会了我在这个蛇蝎横行的世界里最重要的生存法则。他们对我恩同再造,令我没齿难忘。
  我们的任命通知书正式下发的那天夜里,老板在香格里拉大宴群臣,我们南思四杰当然是席上最耀眼的明星,一时间风头无两,炙手可热。  说实话,成功并不是我想要的,那只是一个意外,但我享受这个意外。自此之后,我不用再看任何人脸色,除了老板的话,谁的话我都可以当放屁,因为,老板说话的声音就是自动提款机往外吐钞票的哗哗声。虽然我不清楚这是不是一艘开往幸福彼岸的轮渡,但我知道,这至少是一辆带我驶离耻辱的轻轨。
  现在,我周身盔甲,刀枪不入,唯一的罩门是我心中的柔情。
  四
  暮雨朝云年暗换,长沟流月去无声。
  流光过隙,一年转瞬即逝。这已经是我到南思的第三年了,这时的我,已经成为一根名副其实的老油条。
  昨天晚上,老板对我们报上去的《南思集团五年发展规划》非常不满,龙颜大怒,要求我们按照他的旨意连夜重整。全公司两百多号管理人员陪着老板折腾了一宿,当刘泽明这个大汉奸腆着个身怀六甲般大的肚子,战战兢兢地把七百多页的新规划拿到老板办公桌上的时候,东方已经露出了乳沟白。
  老板那辆RMB1288万的旗舰版宾利缓缓驶出公司大门之际,办公室里一片鬼哭狼嚎,大伙跑去打了卡之后,立即回到各自的办公室睡觉。因为集团主管纪律、专司罚款的黑面神陶司令请了一个月病假,割阑尾去了。我前几天还在公司的论坛上发了个帖子,预祝陶司令手术成功,并嘱咐他安心养病,顺便把包皮也割了,多将养几个月再回来,引来无数跟帖,有几个女同事还说发了工资要请我吃巴夯鸡,她们打不出那个“夯”字,直接打成“大力鸡”,真他妈有文化。
  快十一点了,我仍躺在老板椅上,鼾声如雷,口若悬河,睡得梦里不知身是客。我居然梦到和丰乳肥臀的梦露在西班牙的天体浴场一起更衣,她脱衣服的速度超级快,瞬间就从一只粽子变成一根剥过皮的香蕉,脸上还带着迷人的笑容,正缓步朝我走来。一个不识时务的电话把我给吵醒了,我一看来电显示,大怒,拿起话筒骂道:“老胡你他妈要死啊,搅了老子的春梦啊你!”
  老胡在那头压低了嗓门,故作深沉地说:“路主任,刚接到阎主任的电话,通知你立即到十三楼本帅办公室开会。”
  我一听,跟吸了白粉似的来了精神,“好,老子马上下去。”每次老胡这么神秘兮兮的说话,肯定有重大军情通报。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拿拖把胡乱把地板上的口水拖干,走出我的办公室。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外面的大开间办公室里,十几号人全都直挺挺地睡在办公桌上,鼾声此起彼伏,壮观如爱乐乐团在奏维瓦尔第的《四季》。
  按说,我的顶头上司阎主任一出差,这层楼,就数我的官最大,面对这帮老家伙的目无圣上,我却只能选择作个聋哑人。因为整个十七楼,可能我的鼾声最大。刚才放拖把时我发现办公室的玻璃门有条细小的裂纹,不知是否我近来功力大增所致。
  走到楼梯间,按了电梯按钮,电梯磨磨蹭蹭半天不见上来,我提起领带擦了擦嘴角未干的口水,倚在光滑的大理石墙壁上抓紧一切可以充分休息的时间继续咪呼。按照董秘赵因林的话来说,在南思上班,一定得“懂咪”,不“懂咪”,没法做董秘,不出一星期保证能把你丫的给累歇菜了。在我再次进入梦乡,即将和梦露发生一些天雷勾地火的行为之际,电梯非常不识时务地“咯噔”一下停了。  我摇摇头,叹息一声,打了个呵欠,跟只没头苍蝇似地撞进电梯里。只听见里面发出“啊”的一声尖叫!我差点没扑进电梯里那人的怀里。我抬眼一看,一个水灵灵的美女杏目圆睁、惊魂未定的望着我,一头乌丝被闪光的电梯钢板反射得贼亮贼亮。
  我连忙说“对不起”,心里却在想,早知如此,刚才应该冲得更猛些,最好直接把丫压在地上……所谓的强奸易躲、意淫难防,指的就是这个意思。
  那厮开口了:“先生,你上错电梯了,你该往下吧?”那女的伸出一根葱白般的手指按停了电梯,侧头乜斜着我,语气里带着不屑和傲慢,画外音是:你赶紧给姑奶奶我滚出去!
  我这人革命意志极其坚定,就是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也休想我背叛革命阵营,但我有一毛病,一见到美女就会双腿发软两眼发直口水直流,这次也不例外。我把嘴中泛滥的口水使劲咽了回去,转过身来看了一眼电梯的显示屏,原来我真的上错电梯了,这电梯是往上的,我应该往下。问题是,这里已经是十七楼了,再往上就是顶楼十八楼,老板办公室了。老板今天一早就赶早班的飞机去北京了,这是全公司都知道的事。因此,电梯里这个来路不明的美女这句话背后的潜台词极其丰富,表示她对这一切了如指掌。
  想要我投降认输?你还嫩了点。我回转身来,不甘示弱地盯着她,霎时间,一把把锋利的刺刀、一颗颗冒着火星的手榴弹从我眼中向她飞去。正当我以为要把她电晕之际,又是“咣噔”一声,那厮抽回了手指,电梯门自动合上了,我最引以为傲的小翘臀被两块钢板生生地夹住了。
  我用力向两边一推,狼狈地挤出了电梯。电梯里那个贱人双手交叉在胸,一双狐狸眼目不斜视地望着天花板,脸上似笑非笑,在装老佛爷。正当我犹豫要不要再冲进去跟丫死掐的时候,电梯门缓缓合上了。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一刹那,我似乎看见那贱人左手叉腰、右手朝我做了个“V”字手势,脸上表情得意之极。用老胡的话来说,有些人天生欠揍,还有些人天生欠干。我捏着拳头恨恨地想,这小贱人两者都欠。
  冲进老胡的办公室,南思四杰都到齐了。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老胡扔了包烟过来,我拿起来一看,是包白皮的中华,上面有“专需特供”的字样,一看就知道是御品,有钱也买不到。我抽出一支点着,美美地吸了一口,然后把剩余的装进了裤兜。这个作风继承了我军的优良传统,对于敌寇物资,要一律没收。爆牙胜翘着二郎腿,也在吞云吐雾。骡子别看是个博士,毕竟是个小屁孩,最沉不住气:“老胡,现在路兄也来了,人都到齐了,到底啥新闻哟?”
  我说:“露个啥胸,大冷天的,要冻死我啊。”
  老胡慢悠悠地啜了一口茶,“陶司令出差住院了。听说,准备来个新人接替陶司令的工作。今天周五,新领导周一上班,还有两天时间,你们要好好打听打听,看那新主任什么背景,好提前打点。只要有人民币开路,马屁在前、重礼居中、小姐殿后,吃喝嫖赌一条龙下来,就是包公也得给拉下马,柳下惠也要丫变西门庆。”
  诸位有所不知,南思集团是个以罚款闻名于世的公司,陶司令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拿一本本,像个幽灵一样在公司几千亩的科技园区和十几栋办公楼里到处晃荡,见谁谁倒霉。因此,行政中心主任是个绝对得罪不起的实权派。
  遥想当年,我们可是下了血本,使出大法宝“八国联军”才把陶司令拿下。要同时找齐英、法、德、俄、美、日、意、奥这八国的小姐不大现实,但其中有一个必须是日本的,这有说法,为了雪耻;还有一个必须是非洲的黑妞,原因不详,估计是为了增强视觉冲击力,其余的什么国家都可以。不过现在的妈咪不太厚道,找个上海小妞教她说两句撒哟娜拉就敢说是日本女优,找个皮肤黝黑的海南渔家女就敢公然冒充非洲黑妹,然后再找几个高鼻深目的新疆维族人,直接说成XX斯坦的。据我所知,会八国外语的嫖客,世罕其匹,至今未见,打假的王海也不管这档子事,所以只好任由妈咪们胡编乱造。那次,陶司令一夜倾情之后,对一个高头大马的俄罗斯女爱不释手,我们咬咬牙又给丫打包了一星期,才把他搞爽。从那时起,我们一般的违纪陶司令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骡子:“听司机班的人说,新主任是个女的,他们还说,那女的不简单,有很硬的后台。”我们公司的司机就像西游记里的土地神,消息极其灵通。  是男的还可以故技重施,是个女的就棘手多了。
  爆牙胜:“不管什么队伍,老胡你硬啃下来就完了。”
  我说:“就怕在床上没把人家没伺候周到,那新主任一下床就罚你款。”
  爆牙胜:“对了,老胡,你上次泡的那个身上有膻味的青海妹呢?怎么这段时间没见来找你了。”
  老胡淡淡地笑了笑,望着落地窗外高远的天空,眼中布满了奇怪而深远的心事,半天才回过头来说:“心会跟爱一起走,说好就一宿。大家都是明白人,没必要彼此纠缠。”
  我知道老胡此刻一定又想起了叶蓓,摇摇头,和骡子得胜相继走出了老胡的办公室。
  回到十七楼,我部门那帮人的《四季》奏到了《大约在冬季》。
  我刚坐下来,就听见一个人在门外砰砰地敲门。
  无事不登三宝殿,不请自来,非奸即盗。
  我正琢磨谁啊,这么烦人,抬头一看,阎大妈推开门像座泰山似的压过来,我立即深呼吸了一口气,开始练龟息大法,盼她说完话快走,别污染我办公室里的空气。阎大妈像我欠她八百吊似的扔过来一个本本,给我过目,是上个月上网违纪情况的统计表。
  我靠,我居然有四次网络违纪,其中有三条是被C罗所抛弃的大胸女的报导,还有一条是自个蹦出来的黄色网页。这四个罚款单的违纪的事由是上网时间在十二点○二分——十二点○四分。我们公司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十二点下班,但所有人员必须在下班五分钟之后才能打卡。我那天可能是表走快了,提前五分钟点击了与工作无关的网站。那则黄色网页,我没瞄一眼就立马关了,那样的破玩意儿,要注册付费的,麻烦得很,老胡骡子那一大堆,全是无码高清的,我看它?神经病啊我。按照公司规定,一条违规罚一百,这四条就是四百。但下班推迟五分钟打卡只是老板的一个口头要求,没有明确写进公司制度里,这种模糊状态的违规,属于可究可不究的范畴。要是放在以往,罚款汇总报到陶司令那,他大笔一勾就销掉了,可现在新官上任,这就难说了。
  跟阎大妈这样的婆娘没什么好说的,想讨价还价无异于自取其辱,我于是乎一言不发,像犯罪分子在口供上签字画押一样飞快地在本子上签了字,把本子递还给她。丫老母牛开摩托,牛逼哄哄地说:“上班时间还看黄色网页,活该!”尔后转身离去。
  我朝丫竖起中指,张嘴无声地问候她的祖宗十八代。当然,主要是问候她妹。
  送走阎大妈这尊瘟神,我打开电脑,登陆企信通。我的企信通上面有五六千个头像,同时上线的往往有一千多人。要是你身居要职又小有姿色,那么每次登录,向你表示亲切关怀或真挚友谊的就有几百人,你什么事都不用做了,就等着鸡皮疙瘩掉一地好了。骡子帮我装了个程序,我另建了一个叫“天涯国”的群,把公司里七八个相熟的人拉进我的群,在群里公然以皇上自居,男的一律叫爱卿、女的一律叫爱妃;每当我忙碌或是离开,我的状态栏就设置成“寡人宠妃ing,非诚勿扰”。
  我看见提示,有一个叫“蝴蝶飞过沧海”的要求加入我的群,我查看了她的资料,上面只有地址一栏里写了两个字,其余地方全是一溜儿的空白。这两个字写的并非北京上海,也不是我们南思的分公司所在地,而是让我无法拒绝的两个字:美女。我马上恩准了她的入群请求,然后发了一张“新人发裸照、报三围、贿赂寡人,否则打屁屁”的图片。寡人一发话,满朝文武宾妃迎驾之声不绝如缕。  瞄人缝:贱人,我以为你又去睡了呢(这个亲切问候来自老胡)。
  善解人衣:狗皇帝,中午去食堂吃饭喊老子,老子卡上没钱了(此大逆不道者乃狗日的爆牙胜也)。
  软:我的卡也没钱了,顺便叫上我(这个想蹭饭的是骡子)。
  路伊典:陛下,我听食堂的说,今天中午有萝卜炖羊肉(这是财务部的会计,安徽来的一个小可爱,叫李璐,两年来对寡人深情不改,但由于身材过于袖珍,寡人一直打算把她许配给骡子,未遂)。
  路良典:还有我,陛下(杨晓云,人力资源中心内勤,因管考勤,是我们北升四杰极力拉拢的对象。此女性情豪放,人尽可夫,跟老胡简直是天造地设。老胡说曾在八楼的供电房里把丫就地正法,待考)。
  路姗典:皇上,我也要(此人名叫杜岚岚,销售总公司嘉唐含片市场拓展部经理,和我们北升四杰一样,是两年前那批在北京招聘的大军中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之一。此女身材火辣,一直是我们集体意淫的对象)。
  真龙天子(我,路瑞):靠,你们这帮什么人哪,不把寡人吃穷你们不死心啊。
  善解人衣:你哪儿那么多废话,吃你是给你面子,不答应我们立马把你个狗皇帝给废了。
  路良典:就是,我们要另立国君。
  真龙天子:完了完了,宦官专权,后宫乱政,这是亡国之兆啊。
  蝴蝶:早就听说咱们公司有个地下组织叫什么“天涯国”,今天可算是叫本小姐大开眼界了。我看啊,你们干脆改名叫色狼帮好了,一个个看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除了“软”和几个姓路的同志。嘿嘿,好奇害死猫,我们北升四杰心照不宣的引蛇出洞策略奏效了。
  善解人衣:几个路同志分别是露一点、露两点、露三点,不知蝴蝶小姐今儿个打算给咱们露几点?
  蝴蝶:呸!呸!呸!流氓!我露个脚丫踢死你们。
  软:哎,蝴蝶姑娘,我可是个好人。
  蝴蝶:嗯,你的名字看起来还像个正常人。对了,你为什么叫软?是不是经常被他们欺负?
  真龙天子:瞄人缝,你给新同志讲解一下软的名字来源。
  瞄人缝:遵命,陛下。各位同胞,请问“软”字用中文代替拼音如何发音?
  善解人衣:日——完,软。
  真龙天子:不对,你发音不标准,漏了个韵母。蝴蝶,你说是不是?
  蝴蝶:嗯,没错。应该是,日——完——俺,软。
  软:对,我日完你,自然就软了。
  屏幕上瞬时出现一大堆爆笑不已的头像。爆牙胜还发了一张巴萨四大巨星黑罗、埃托奥、亨利、梅西击掌相庆的图片上去。
  寡人充分发扬我军宜将剩勇追穷寇、痛打落水狗的优良作风:蝴蝶,您对这个解释感到满意吗?
  蝴蝶半天没反应,估计已经气得四脚朝天、嘴吐白沫了。好半天才缓过劲来,撂下一句:等着瞧,本小姐会让你们好看的!说完头像一黑,下线了。  我一看下班时间已到,敲了一句:点儿到,老规矩,谁先到谁打饭,入寡人账。
  于是乎大家纷纷扯乎。
  南思集团云海总部有七八千人,在南思特有的企业文化的熏陶下,全都进化得跟草原狼一样具有危机意识,去食堂用餐就跟黑社会抢地盘一样,去迟了连汤汁都捞不到。我哗啦两下关了电脑,冲出办公室,刚想扯开嗓子大喊一声:同志们,开饭啦!刚才还尸横遍野的办公区却已空无一人,真是见鬼了。
  来到打卡机前,我靠,已经十二点过六分了,我恍然大悟,那群尸体已经在一分钟之前捷足先登搭乘第一趟电梯下楼了。我按了电梯按扭,想起刚才集体调戏那个脑残无极限的蝴蝶,自个儿傻乐,蝴蝶飞过沧海?掉进海里淹死吧!
  电梯一停,我大摇大摆地走过去,谁知里面竟然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只余一两个空位,门前赫然站立的两尊大佛是刘泽明和阎大妈。这帮家伙怕电梯下去的时候人太多挤不上,电梯上行的时候他们就进来抢位子,一个个都成精了。今天我肩负着为我的天涯国子民站桩打饭的光荣任务,只好委屈自己了。
  我进来不到三秒钟,就开始后悔不迭。阎大妈的狐臭已经介绍过了,不再赘述,但集团总裁刘泽明的独门秘笈,在此有必要郑重推介一下。刘大总裁头大如斗,脚大如船,自小养成光脚穿北京布鞋的习惯,并且那鞋从来不洗,再配上他的香港脚,开会时只要把鞋一脱,连蚊子都能熏倒,往往能收到让会议提前结束的奇效。有一段时间老板让我们写可行性项目建议,我绞尽脑汁仍然没有头绪,突然灵光一闪,产生了把刘泽明当作项目资源来开发的念头,具体做法就是拿一个空瓶子走到离他三米之外(除非戴了防毒面具,否则三米之内,熏人立仆),收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包装好贴个标签就可以当敌敌畏卖了。
  趁着电梯门即将关闭之际,我深呼吸了一口气,立即开始龟息大法,决心撑到一楼不换气。原本以为电梯应该直线往下的,孰料不到十秒钟,电梯门“哐”地一下又开了,停在了十八楼,我下意识地瞄了一眼,刚才碰到的小贱人不知在跟谁怄气,原本白银似的小脸憋得通红,樱红的小嘴噘得老高,捏着双拳,一副要把人碎尸万段的样子,可爱极了。我本来凝神闭气的,看到小贱人突如其来地站在我面前,一口气岔了,口中“噗嗤”一声喷出一股气流,几粒唾沫星子飞溅而出。
  小贱人显然没料到往上走的电梯里居然站了这么多人,像是专门来迎接她的。眼看我的口水就要喷到她脸上,她反应倒是神速,微一侧身,躲了开去。她怒目圆睁,瞪了我一眼,看我身边还有空位,也不见她如何动作,只觉风摆荷叶般腰身一扭,人就进来了,站在我和阎狐臭之间,紧挨着我们俩。不到两秒钟,她马上发现了异常。她的鼻子跟雷达似的小范围转了一圈,闻到阎大妈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恶臭,下意识地往我这边挤了挤,身子也侧向我。我庆幸前几天刚买了一瓶大卫杜夫的冷水,为了掩盖汗味,我每天出门前都抹一点。在阎狐臭和刘恶臭两股致命毒气的包抄夹攻之下,我身上的冷水淡而坚定的清香成为小贱人的救命稻草,她一点一点地把身子向我倾斜,到最后几乎要靠在我身上了。我抵挡毒气之余斜了她一眼,发现她虚汗直冒,全身发颤,眼看就要不支倒地。我乃怜香惜玉之辈,立即从口袋中摸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递给她。
  小贱人见我不计前嫌,大感意外,如获至宝地接过纸巾,马上展开来捂住口鼻。我兀自在练龟息大法,怕又岔了气,不敢动弹,只是朝她眨了眨眼,示意同是天涯沦落人,挨熏何必曾相识。
  这时不知谁的手机响了起来,由于空间窄小,人又多,机主不便接听,只好任由那个《死了都要爱》的手机铃声响个不停。高昂清脆的乐声分散了我们的注意力,我们希望这个铃声能够一直响下去,直到下到一楼电梯门打开。不幸的是,那句“死了都要爱”的歌词唱到“爱”字那里却戛然而止,一个惊天动地的响屁却“嘭——噼啪——嘘”地不绝于耳,就跟我小时候过年放的霹雳连响炮一样。电梯里立时臭不可闻。  能把一个屁放得如此荡气回肠,可以推断,放屁之人一定吨位庞大内力深厚,并且,这个屁一定忍了很久,一直逮不着机会放,突然间天降仙乐,屁主觉得这是天赐良机,此时不放,更待何时?屁主本想借着音乐的掩护,使一招借刀杀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嫁祸于阎狐臭和刘臭脚,谁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铃声恰如其时地中断,终使得丫奸情败露。丫虽心知不妙,无奈武功未至化境,两块括约肌来不及收缩,只得任由此屁绵绵无绝期地走完它光辉灿烂的一生。
  屁分四种,第一种雷声大雨点小,虽响不臭;第二种声如裂帛,但性情温和,臭味有限;第三种无声无息,但奇臭无比,能杀人于无形;第四种瓦釜雷鸣,又响又臭,堪称屁中极品,不是天生神力兼修为深厚之人,毕生难求一屁,这种屁,朝放而夕死可矣。毫无疑问,电梯里的这个屁,属于第四种。
  世间上最悲惨的事情是什么,我不得而知,如果非要我说一个的话,我想大概是被关进奥斯维辛集中营;第二悲惨的事情,必定是在一个不通风的斗室内同时受到令人晕厥的脚气、令人窒息的狐臭和令人作呕的臭屁三种毒气的夹攻,不戴面罩、没有氧气筒只怕难留全尸。
  不用回头我也知道放屁的人是笑面佛张引,刚进电梯时我就瞅见他朝我挤出来的谄笑,当时我也朝他颔首一笑。我深知,温柔的刀最杀人。
  电梯里这下可好,我左青龙,右白虎,老牛在身后,身处刘臭脚、阎狐臭、张臭屁三大生化武器之间,点儿背不能怨社会,命苦不能怪政府啊。三个毒贩料想以身试毒多时,事先打过抗病毒血清或者具有免疫能力,电梯里的十几阶级兄弟可是无辜的,为了避免他们毒发身亡,我当机立断按停了电梯。电梯门一开,我捏着鼻子跳了出去,小贱人也紧跟其后,和我一起胜利大逃亡。我还以为自己当了一回民族英雄,救人民于水火,然而,让我惊讶的事情发生了,电梯里的人均以一种视死如归的表情望着我,不动如山。
  这简直叫人难以置信。我和小贱人拼命地呼吸着新鲜空气,直到电梯缓缓合上。
  我们对望了一眼,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唏嘘。
  小贱人没穿公司的制服,上身一件米色风衣,里面是一件素灰的衬衣,下身一条黑色长裤,粗衣麻服,却有种不露痕迹的优雅。她双手弯腰喘气,胸口起伏不定,衬衣领口处透出一片炫目的雪白,一条深不可测的乳沟若隐若现,有若世界第一天堑马里亚纳海沟。有一首歌可以形容这种沟,李克勤的《深深深》。
  我整个人像被武林高手点了穴似的无法动弹,眼珠恨不得能跳出来直接掉进她衣领里。
  小贱人缓过劲来之后,见我眼光贼溜溜的盯着她,不怀好意,怒斥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是不是?”我对美色向来缺乏免疫力,但被这样当众戳穿,脸上也太挂不住了,于是分辩道:“我担心你缺氧晕倒。”
  她樱唇一努,“哼,要你管,你们这些臭男人,心里都不安好心,我就是晕倒了也不用你扶。”
  我笑说:“别等电梯了,走吧,这里已经到四楼了,走下去吧。”  她一副官老爷吆喝奴才的口吻:“那还不赶紧带路。”
  我见她虽然蛮横,言语却间有种说不出的可爱,心头微微一荡,那些逝去的往事刹那间涌上脑海,竟无端地泛起惆怅。
  去食堂的路上,小贱人以皇军自居,把我当叛国投敌的汉奸,连珠炮地对我言辞逼供,问我哪个部门的,来公司多久了,是哪里人,气势凌人,嚣张之极。
  光阴迅疾,流年暗换,老夫中毒日深。忽然之间,我被突如其来的忧伤击中,以致不能言语,无法回答皇军的任何一个提问。皇军对我一路无语十分不满,来到食堂,丫变本加厉,说她第一天到公司,还没来得及办饭卡,强行摊派,要我请她吃饭。我不置可否地扫了她一眼。
  打饭的窗口前排起了如龙长队,我一看这种场面就知道,排队轮到我的时候,只剩下喂猪的潲水了。
  黑压压的饭桌上,一只胳膊擎天竖起,在朝我挥手,是骡子。爆牙胜和骡子坐一桌,他嘴里正嚼着牛大一只鸭翅,像在啃一把直角标尺。我向他们走过去,小贱人跟屁虫一样尾随而来,嚣张气焰丝毫不减,边走边说:“说好了要请我吃饭的哈,我占座位,你去排队。”
  南思食堂的饭桌都是四人一桌,老胡贼性不改,和我的三个露点爱妃坐一桌,爆牙胜和骡子两个光棍只好相对浴红衣。
  骡子说:“路兄,我不知道你带了小情儿,只给你打了一份,怎么办?”小贱人一听,眼睛瞪得跟车头灯一般大,由于跟我们都不熟,不好发作。
  骡子真够兄弟,除了四两饭,还帮我打了三个菜,蒜蓉清蒸珍珠螺,卤鸭翅,萝卜炖羊肉。
  爆牙胜看见我的跟班,被她的美貌所慑,鸭翅噗通一声掉进饭盘里。他擦擦嘴站起来,对老胡那桌人说:“今儿皇上纳妃,你们都要进贡。”然后不由分说地把用饭盒装着的一份原封未动的鸭翅、一份珍珠螺、两个玉米棒子和一袋妃子们当作零食的咸水花生一股脑儿地端了过来。
  三个露点对此十分不满,尤其是李璐,委屈得眼圈儿都红了。眼看后宫妃子将要大闹御膳坊,老胡不愧为老江湖,拍胸脯说:“改天带你们出去吃海鲜,吃海鲜。”妃子们的表情这才转阴为晴。
  爆牙胜一见到美女,志气都让狗给吃了,只顾招呼小贱人坐在她身边,把饭菜都往她跟前摆,当我是空气。
  爆牙胜大献殷勤地对小贱人说:“快吃吧,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小贱人正好恭敬不如从命,别看她娇滴滴的样子,坐下来像是交待开场白似的说了一句,“两天没吃过米了,饿死老娘了。”就大吃起来,五分钟不到就消灭了那个双份的萝卜炖羊肉。
  我挨着骡子坐下来,和小贱人坐对面。骡子把一盘珍珠螺、一盘鸭翅和一个玉米棒子从敌方阵营中转移到我面前。
  我撇撇嘴说:“骡子,还是你好啊,不像某些人,见利忘义,见色卖友。”
  骡子哈哈一笑,“这叫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他把“日久”俩字的发音拖得特别长,我夹起一个珍珠螺扔进嘴里,说:“不管多久,日完还是要软的啊。”  我正在嚼着口中的珍馐美味,没想到小贱人忿然大怒,叱道:“原来你们就是天涯群里的流氓!”
  我吃到珍珠螺里有一粒珠贝,正用舌尖把珠贝剔出来,被她这么毫无预兆的一声断喝,受惊之下,噗地一声把珠贝喷了出来。那粒珠贝在饭桌上一蹦三尺高,像长了眼睛似的飞进了小贱人微微敞开的领口里。
  小贱人把筷子用力往桌子上一拍,气急败坏地一声河东狮吼:“你,你欺人太甚!”声惊四座,震得屋顶的灰尘簌簌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说完怒不可遏地拂袖而去,留下一片杯盘狼藉。
  众目睽睽之下,我们面面相觑,狼狈不堪。
  六
  晚上我们锄大地,搞宿舍对打,十二点多的时候,老胡和骡子大获全胜,我发挥失常,连累爆牙胜输了六百多,把他气得够呛。老胡刚发完新一轮的牌,我又抓了一副臭牌,心想这盘至少要输一百,我、老胡和骡子的手机几乎同时响起,是通知我们凌晨一点到行政大楼三楼多功能厅开会的。凌晨开会这样的事可是天打雷劈人神共怒、要被咀咒生儿子没屁眼的,除了老板,谁敢冒这样的天下之大不韪?
  骡子嘀咕道:“真他娘的邪门了。”
  “靠,半夜三更的不让人锄大地还不让人睡觉,还让不让人活了?”老胡和骡子骂骂咧咧地起身往卧室走去。
  我把手中的烟头往烟缸里一按,骂了两声直娘贼,和他们一起回房换工作服去了。我们公司规定,在任何时间进入办公区,都必须穿工作服,夏装是黑西裤配短袖白衬衣,冬装是长袖白衬衣加蓝黑色的西服套装,不论冬夏,一律要打领带,违者每次罚款一百。公司中层以上干部违反规定的,加倍处罚。
  老胡的车丢在了办公区,我们只能步行去开会。途中路过高管别墅区,刘泽明的别墅里亮着灯,他的司机开着那辆淡绿色的捷豹缓缓从生活区门口驶来,门前的花园里晾着两件长袖、两件短袖的白色衬衣,还有四条西裤和两条领带,除了西服套装,其余的服装都齐了。嘿嘿,刘臭脚,这下有你好戏看了。
  我蹑手蹑脚跳进花园里,把晾衣绳的一端解了下来,调转了方向拉过金鱼池上方,在一株低矮的茉莉花树上松松打了个结,然后把绳子横拉过花园门前的小路,把末端系在花园对面的电线杆上。
  我飞快地干完这一切,拉老胡骡子躲在一栋空着的别墅后面。老胡说:“你搞什么鬼?”骡子心领神会地朝我点了点头,我笑说:“等着瞧好了。”  过了不到两分钟,捷豹开了过来。耶,撞线了!汽车把晾衣架整个拉倒,衣服哗啦一声掉进了池塘里。刘泽明听见响声,穿着个四处漏风的大裤衩从屋里跑出来,气得破口大骂。他的司机不敢分辩,十分委屈地从车里下来,跳进池塘里捞衣服。
  我们一路小跑,出了生活区门口才开始纵声大笑。
  我们老板讲排场,从生活区出口走到办公区行政大楼,中间要经过一个恨不得有天安门那么大的广场,前面黑压压的一片,都是去开会的同事,一个个都低着头,迈着沉重的步伐,表情沉痛,像是一群要被押赴刑场的犯人。公司总部中层以上的干部,连同我这样的九品芝麻官在内,一共有二百多人。总之,在南思集团里遇人,不管胖瘦,张口就喊肿,一准儿没错。
  我们提前十分钟到了会场,行政中心的员工在陶司令的调教下,会务准备工作做得十分周到,早就用一次性纸杯为与会人员泡好了茶,整个会议室内蒸汽袅娜,香气四溢。我们公司的会议用茶,是台湾的冻顶乌龙,一千二百一斤,国务院总理还不一定有这待遇呢。我们按部门坐好,我端起一杯茶,小啜了一口,一股沁人的芬芳缓缓传入肺腑,齿颊生香。老胡坐在销售总公司的阵营里,回过头来向我努嘴,让我看第一排。第一排的高管席上,小贱人端坐其中,与集团的几个总裁并列,令我心中疑窦丛生。
  人员陆续到位,原本嘈杂的会场突然安静下来,席间只有极轻微的一两声咳嗽声。我斜眼一望,看见老板悠慢地从门口走进会场,目光缓缓掠过人群,透出一股隐隐的睥睨。老板不是去北京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并且老板准时到会,没让我们等到黄花菜都凉了,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遭。
  老板今天穿着一件纪梵希的T恤,腰间别着一条古驰的皮带,腕上是一只老款的劳力士,脚上虽然趿着一双拖鞋,却丝毫不掩其雍容气度。凡人不修边幅那叫邋遢,大人物不拘小节则是洒脱。身家巨万,即使粗衣乱服也挡不住身上的夺人光芒,因为每一块银子都在衣服背后闪闪发光。
  老板腕上的这块劳力士可不是普通的手表,据说是纳粹德国的党卫军上将海因里希一九四二年在布拉格遇刺时的遗物,表盘上有海因里希的德文缩写,三年前老板在奥斯陆最负盛名的索斯比拍卖行以二十万欧元的天价拍得。鉴于老板在一次训话时口不择言,曾说过“是人做过的事我全做过,不是人做过的事我也做过,你们不要在我面前耍花招!”这样的话,我们一致认定,他戴这块劳力士远比他那些同样价值不菲的江诗丹顿、百达翡丽、积家等名表更为适合。
  老板坐下,端起他专用的磁化杯喝了口茶,从桌上拿起一包阎彤彤为他备好的黑色雪茄,抽出一根,用那只一百五十周年限量版都彭打火机点燃,吸了一口,把烟搁在一只缅甸翡翠雕成的大号烟缸上,开始翻阅桌上的文件,满室的茶香立时被袅袅烟香所取代。老板左眉塌陷、上唇略微外翻、右脸从发迹至人中有一片暗红的疤痕,都是以前坐牢时留下的印记,他在没有经历这些苦难之前,应该是个一等一的美男子。但他现在坐在我们面前,举止从容,那张用五万块钱一套的LaMer护理过的脸神色安详,一点也不显得丑。
  杯中依然有茶,雪茄依然在手,负手在腰对天叹月的潇洒更胜百万军中取敌首级的豪迈。
  老板抽烟有一个标志性动作,就是每根烟点燃之后,只吸一口,然后把烟拿在指间玩赏片刻,接着将烟搁在烟缸上,任其成灰。这个奢华作派很快就风靡整个公司,下至保安上至刘泽明这样的高管,纷纷开始东施效颦。在我看来,就跟瘪三混进了金銮殿,穿了龙袍也不像太子,完全是在浪费烟草。老板所抽的黑色雪茄产自哈瓦那,过滤嘴是烟身的三倍长,烟身很短,烟丝密实异常,香味极其浓郁,一根烟能抽十五分钟。有一次夜里老板单独向我安排任务时给过我一包,第二天我拿烟回到宿舍,刚上了个厕所,出来就看到老胡、爆牙胜、骡子三人并排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每人面前摆一个烟灰缸、一个打火机,一人手里夹着一根雪茄,让我充当裁判,看谁模仿老板最像,差点没把我笑得气绝身亡。  据我考证,老板穿拖鞋开大会,每根烟只抽一口这种作派的滥觞,可以追溯到竹林七贤。嵇康、向秀在写诗谱曲之余热爱打铁,由于他们本身所具有的巨大票房号召力,像今天的足球巨星贝克汉姆一样,引得众多粉丝追随效仿,把打铁发展成为一项高尚的体育运动,类似于今天的有钱人打高尔夫;阮籍当官时不理朝政,每天喝得烂醉如泥,有人检举他渎职,他说,当官的主要工作不就是喝酒吗,不喝酒,谁来当这个狗官?阮籍的侄子阮咸比他更有型,一次郊外野炊,饮酒时跑来一大群猪,阮咸非但不赶,还与猪一起共饮,那潇洒劲儿就是一百个令狐冲也望尘莫及;最牛逼的还是性情狂放的刘伶,经常喝得酩酊大醉,丫要放到现在绝对是一夜夜笙歌、醉生梦死的主。有一次刘伶在家里开party,喝高了以后当众表演行为艺术——搞全裸,人家说你怎么不穿衣服啊,这成何体统?他反唇相讥:老子以天地为房子,以房子为衣服,倒是你们这帮傻逼,钻到老子裤裆里来干什么?竹林七贤遗世独立的派头常令我心驰神往,可惜的是,这种遗自魏晋的名士风度失传已久,现在终于后继有人,伟大领袖江石豪同志接过了革命火种,七位先烈地下有知定当大感欣慰。
  老板翻阅文件的当儿,我们全都正襟危坐,整个会场阒然无声。行政中心副主任陈达凯畏首缩肩地走上主席台,像个奴才似的递给老板一份本次开会应到和实到人数的统计表。
  陈达凯面色黝黑,梳个大背头,每天打一公斤的发胶,光滑得连蚂蚁都站不稳。这厮明明五短身材,却把自己当成身高两米零二的关公,走路幅度直追刘翔跨栏,从你身边走过时就像刮台风。此人最擅长的事情是混淆是非、颠倒黑白,总之坏事做绝,不带避雷针不敢出门。
  中国五千年的官场政治和无数的厚黑学家穷其一生心血,留下了八字真言:抹杀天良,狠心为王。陈达凯正是此中高手。他能爬到这个位置全靠给老板打小报告,可以说,他和陶司令是天作之合的黄金搭档。
  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天下至奸的刘泽明,天下至阴的张引,天下至黑的陶斯霖,天下至贱的阎芹芹,天下至狠的陈达凯,被称为南思集团五大恶人。
  老板看完统计表之后说:“哦,还差一个,刘泽明?刘泽明这个混蛋怎么还不来,今天没有接待任务,不用陪市领导打麻将啊。”
  陈达凯:“打他手机没人接。”
  “这么重要的会议,集团总裁怎么能不参加呢?去他别墅找他,看是不是又喝高了。”
  陈达凯头点得像个啄食的麻雀,领命而去。陈达凯刚打开会议室大门,一个肥硕的身躯急匆匆地冲进来,和他撞了个满怀,正是刘泽明。
  刘泽明见老板正端坐在主席台上看文件,低着头慌里慌张地往里走,他一定巴不得自己变成一只老鼠,趁老板没注意到,哧溜一声钻到第一排坐好。但是,就算他会七十二变,也只能变成一只脑满肠肥的猪,变不成老鼠。老板抬眼一望,见到快步疾行的刘泽明,轻喊了一声:“刘泽明,你给我站住,你走那么快干什么,你以为走得快就不用罚款了?”
  刘泽明停在半路,脸色灰白,头上渗出豆大的汗滴,全身上下湿漉漉的,整个人像一条刚捞上来的海参往地下直滴水。
  老板:“刘泽明,我亲自给你打电话通知你开会,你就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你不好好准备开会,还跑去游冬泳?看不出来,一把年纪了,还挺风流的嘛,公司还有哪个女的陪游了?”
  刘泽明委屈地说:“江总,我没有去游泳,我的衣服……”
  老板打断他:“没有游泳,身上怎么都是水?”  刘泽明刚想解释,一只蝌蚪从他衬衣口袋里“噗通”一下跳出来,在地毯上大扭秧歌,衬衣、裤子和西服上水淌个不停,领带上还冒出几个泡泡。
  老板把烟盒一拍,低骂了一句:“你这个混蛋,赶紧回去换衣服,把地毯都搞湿了,你陪得起吗?”
  老胡和骡子都朝我使眼色,脸上一副忍俊不禁的表情,我强忍着笑,把肚子都给憋疼了。
  刘泽明走后,老板说:“陈达凯,你记好,罚刘泽明五千。”随即脸上恢复了温和的笑容,“好,我们现在正式开会。今天开会主要是宣布集团最新的人员任命,陶斯霖在公司多年,他的能力、对公司的贡献,大家都有目共睹,他现在去做手术了,回来要担任一直由我兼着的人事副总裁,他原来的工作由复旦大学毕业的高材生曲丽媛接管,曲丽媛的职务是集团公司行政副总裁兼行政中心主任,直接向我汇报工作。”
  小贱人从前排站起来,转过身来向与会人员点头致敬,朝大家嫣然一笑,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缓缓掠过在座众人,她今天化了精致的淡妆,薄拂胭脂,蛾眉凝笑,穿着公司的裙装,打着蓝黑色的领带,挺拔秀丽兼而有之,大伙顿时惊为天人。原来她叫曲丽媛。
  老板看到大家惊讶的神色,满意地点点头,说:“曲丽媛刚来,很多情况还不熟悉,你们以后要多多支持她的工作,协助她共同把行政工作做好。还有一件事情就是《五年规划》我看完了,改版后的比原先的好多了,明天会正式印发,你们要好好看。好了,今天的会就到这,大家回去休息吧。”
  老板说完,又点了一根烟,优哉游哉地吸了一口。只吸一口。
  我边退场边纳闷,按往例来说,一般只有在涉及股权分置改革、企业并购、资产重组等重大事项才会在这种时候开会,会议还由老板亲自主持,小贱人的面子可不是一般的大。
  我起身离座时,见到曲丽媛拿着公司的蓝皮本子走上台向老板汇报工作,老板正向她面授机宜,脸上带着和蔼可亲的笑容。
  第二天一早,行政中心立即印发了《南思集团五年发展规划》,中层以上的干部人手一份。老板野心勃勃、豪情万丈,提出了“做实、做强、做大”的口号,要在五年之内实现把南思二百多个亿的资产变为五百个亿的宏伟目标。公司的三大机构集团、股份、销售总公司分别据此制定了具体的发展方针。集团公司主业是大力发展建筑房地产,全面开发“春天海景花园”、“振华恒富中央商务区”、“腾龙国际新城”等地产项目,同时兼顾机场建设、污水处理厂、现代观光农业,争取五年内创造利润一百二十亿元;股份公司将全力启动一千吨血液项目,两年内正式投产,使南思药业一举超越上海九鹿、四川华生,成为全国最大的血液制品生产厂家,五年内实现利润八十亿元;销售总公司的扩张最为迅猛,要在目前七个大区二十五个办事处的基础上,在剩下的二百多个地级市分别成立办事处,业务员要由目前的五千多人发展成三万人,除了完成南思药业的药品销售,代理其它厂家的品种要从二十四个增加到一百二十个,五年内实现利润二百亿元。这是一幅可怕的金融帝国扩张蓝图。  拿着这份沉甸甸的《五年规划》,我心里却没有丝毫的激动和豪迈,反而掠过一丝忧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大败局》里提到的秦池、飞龙、三株和爱多等曾经辉煌一时的企业悲惨的结局。但我转念一想,老板是经历过凤凰涅■的不死鸟,他不会走到那一步的。再说还有咱南思四杰呢,即使有五大恶人在此,但只要我们一天还在,就会全力阻止那样的事情发生。
  接下来的几天里,老板召集公司全国各地中层以上的干部到云海总部开动员大会。我们国家的权力机构是党委、市委、人大、政协四套班子,南思集团有过之而无不及,搞了六套班子,分别是集团公司、股份公司、销售总公司、党委、工会、监事会。去年有个合资企业的老板来我们公司考察,私下对我说,你们老板是不是想当国家主席想疯了?
  这次大会,两天之内来了二千多人,全是坐飞机赶来的,无一迟到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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