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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安装浏览器,或使用别的浏览器  大量的典故、注释是这部作品最显著的特点,给予读者丰富的历史知识和深深的启发。主角阅读了大量的书籍,--这并不少见。主角读的书以史书为主,--这比较少见。主角把史书中的道理自觉地用到自己和皇子、皇后、皇帝、宫中各色人等的实际生活中去,指导他们处理人际关系、国家大事,包括、断案、战争,--这非常少见。而主角在做所有这些事的同时,一直保持内心的善良与通达,这更是难得的境界。哦,还没提主角是女性,而且是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女子,这就更加难得了,--不过跟前面的几点比起来,这一点的重要性倒相对没那么高了。所以这是女性作家写的以女性为主角的小说,但绝不是女性小说。  它的场景虽然大多局限在皇宫里,视野却十分广阔。四方上下曰宇,往古来今曰宙,在宇宙中天马行空,往来驰骋。读者很可能会惊叹于主角的思维为什么如此发散,任何事情都可能联系到某个典故或某句格言,从意想不到的角度对眼前的事情给出绝妙的解答。很多当今社会的现象,在这部架空历史著作中也得到曲折的反映,令人会心一笑。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其实这正是“读史使人明智”的真实体现。--主角那个时代背景不方便引弗朗西斯·培根的名言,否则作者用这句话来表达全书最重要的主题之一,倒是最合适的:读通了历史的人,一睁开眼就是沧桑。  这样的作品堪称独树一帜,高屋建瓴。它不是炫耀小家碧玉小灵气小才情的小作品,而是深入探讨大历史大时代大问题的大著作。  ——@科大胡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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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我的名字叫玉机,我的孪生姐姐叫玉枢。我们姐妹出生在开宝五年的春天。起初父亲为我们取名为枢机,意为机巧圆转,且名中带木,遇春则欣欣向荣,寓意极好。母亲坚持女孩的名字中须得有玉,于是我们姐妹的名字就这样定了。  我最早的记忆可以追溯到两岁时。我清楚的记得,那是开宝七年的春天,汴河畔花红柳绿,春光正好。母亲折柳条与迎春花枝编成花篮,玉枢与我都十分喜爱。我将花篮扣在头上,遮住了眉眼,眼前一片金翠相间的迷蒙。父亲和玉枢笑着叫着追着,母亲的容貌在春水的波光中,嫣然如醉。那是我第一次清晰的感受到人生的惬意与生活的和美,那也是我唯一能记起的与父母欢聚的时光。  开宝七年的冬天,我们母女三人经历了短暂的牢狱之困,在一个冷风沁骨的清晨,被押往汴城西市。母亲的头发上插了一根鹅毛,胸前挂着一块竹牌,上书年纪与身价。玉枢和我软黄油腻的头发别不住沉重的鹅毛,只得绑在衣襟盘扣上。精致的琵琶盘扣已经全是污渍,嘲笑我无忧无虑的过去。  因为狱中湿冷,玉枢生了很重的病,幸好刑部的大人尚有恻隐之心,请了郎中来看过,方不至于死。此刻,她睡在母亲怀中,我跪坐在母亲身边。两侧跪满了和我们一样的罪人,偶尔听到低低的啜泣,如冷风呜咽。兵丁在我们身后监视,靴声橐橐。  我的眼前有许多青布鞋子和黑布靴子来来去去,虽然简朴,还算体面。渐渐有人被青布鞋和黑布鞋领走,离开了这个可悲的行列。  母亲虽然还很年轻,但在狱中吃不好,睡不足,心事重重,消瘦不少,显得容颜憔悴。她仍旧穿着抄家时的绀蓝色碎花曲裾,下摆露出的衬裙早已乌黑,鸠羽色的碎花呈现出一派灰败之色。母亲头发蓬乱而油腻,好在是冬天,倒没生虱子。所有人都尽力将自己打扮得干净年轻,这样才容易让各府管家买走,获得一方栖身之地。但是一向以自己的容貌为傲,无比珍视自己秀发的母亲,却懒怠用五指整理一下头发,只由这万缕青丝软塌塌的垂在自己的面前,不让买主看清她的脸。又因她带着两个幼女为累赘,一个上午也无人问津。  我靠在母亲身边瑟瑟发抖,母亲右手抱着玉枢,左手轻轻的将我笼在怀中。她怀中悲伤、惊恸、幽怨、衰败的体味,牢牢刻在我的脑海中。  时近正午,有一双小巧的双足映入眼帘。雪白的缎面绣鞋,以淡雅的丝线绣着几盏玉兰花,花色莹白,几乎与缎面不分。我和母亲不由抬起头来。那是一个通身雪白的年轻女子,颈上系着狐皮,风毛扑在她的脸颊上,与面色一样洁白。在一个幼儿的眼中,她的容貌和意态难以描摹,只觉面孔完美无瑕,有想象中仙女才有的容颜和装扮。母亲只看了一眼,便匆匆低下头去,只有我傻傻呆看。  她看了母亲的身价牌子,向身后的青布靴子管家低语几句。青布靴子走了上来,付清了买价,抱起玉枢。母亲看见青布靴子,有些愕然。她向年轻女子磕了头,才牵着我的手站了起来。我们也离开了那些待买的罪人,上了马车。我又累又饿,在马车中睡了过去。  日子似乎又变得悠然轻松起来。母亲嫁给了青布靴子,生了弟弟。玉枢和我改姓卞为朱。我再也没有见过父亲,我知道,父亲是“死”了,意为永不归来。  青布靴子是熙平长公主府的总管家,熙平长公主是开宝皇帝的次女、当今咸平皇帝的姐姐。母亲嫁给他以后,便跟随他管束公主府的婢仆。青布靴子对我们姐妹很好,亲自教我们读书认字。然而,我总也不肯叫他一声父亲,他似乎也并不放在心上。  我们在公主府衣食无忧,母亲虽然只是公主府中的管家娘子,但也禀明了长公主,请了夫子来教导我们。如此过了三年,熙平长公主生下了柔桑亭主,我和玉枢须得每日陪伴她玩耍,成为她的近身侍婢和书房陪读。  开宝七年一过,年号便变为咸平,为人咸平安、事咸平顺之意,新帝登基。咸平四年的寒食节,合府不能使灶火,只能用素香和冷食祭祀先人。那一年,我整六岁。  下早课后,师尊在学堂中讲了前朝司政大人卢士奇在继父家中私祭亲父的故事(注1),我心有所感。回家拜祭了朱家的祖先后,从房中拿出一只母亲常用的霁红釉小香炉,又从上房中取了几支香,并从厨房偷了一碟瓜果来到院中。我将香炉放在井台上,旁边摆上瓜果,周身摸索,才想起忘记了偷火折。转念一想,也不去找了。天近黄昏,寒气降下,我插上香,心中默默呼唤着父亲,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青布靴子不知何时走到我的面前,温和问道:“玉机可是在祭奠谁么?”  我如实答道:“今日寒食,家家祭祖。孩儿想拜祭一下亲生爹爹和卞家祖先。”  青布靴子愣了好一会方道:“没有香火,怎样祭祀?”  我恭敬道:“孩儿有一瓣心香。”  青布靴子大为惊异,赞叹道:“你若是男儿,将来必有一番成就。也罢,你既思念亲父,从此你还是姓卞。”井台被水洗得有几分光亮,青布靴子的侧脸模模糊糊的映上去,化成一片暖色的光晕。我小小的心灵中,无不震动。  忽然传来泣声,原来是母亲带着玉枢和弟弟站在一旁。母亲的脸上挂满了泪水,青布衫袖子上深深一片藏青色,腻腻的贴在母亲的手背上。玉枢拉着母亲未被洇湿的半边袖子,抽抽搭搭的,三岁的弟弟不知何故,也嚎啕大哭起来。青布靴子拉着我的手交给母亲,抱起弟弟,并柔声安慰他。母亲搂着我和玉枢,痛哭失声。  我虽然懵懂,也知道青布靴子对我们母女一直有说不尽的体贴。我埋首于母亲充满洗衣皂角粗疏香气的怀中,痛哭了一番。最后,我抬起头来,低声对青布靴子叫道:“父亲……”  咸平九年的一个深秋之夜,窗外风声飒飒。父亲和母亲端坐在上房,我端立在下,玉枢在书房习字。母亲不知是悲是喜,父亲暗暗叹气。我从未见到他们这样凝重,但我并不担心,反而有一种莫名的兴奋:今夜,必有一事将改变我的命运。  良久,父亲说道:“熙平长公主言道,宫中有几个皇子公主已到启蒙的年纪,皇后决定挑选一些女官服侍起居读书。年纪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就定了在过了年十二岁的女孩子里挑。玉机就要过第一个本命年,年纪刚好。长公主的意思是,让玉机你去应选。玉机,你可愿意?”
  我那一年虽不足十二岁,一入宫门深似海这句话早已听闻百遍。我并不怕入宫服侍,我在长公主府不也是服侍柔桑亭主的么?我只是怕见不到父亲母亲。于是我问道:“入宫后还能再见爹妈么?”  “按宫里的规矩,每隔三个月,宫娥内官可以在内宫的值房与亲眷相见。”父亲回答道。  “玉枢入宫么?”  “玉枢不去,仍在公主府陪伴柔桑亭主。”  “为什么长公主选我不选玉枢?”  父亲的目光沉静如水,他深吸一口气,向我招手。我走到他面前,他拉着我的手,柔声说道:“玉机,进宫是上天赐给你的机缘,你自小读书,性子沉稳,有智有识,是个很好的姑娘。但你弱在出身太低。进宫为自己挣一个好前程,方不辜负长公主和你母亲栽培你的一番苦心。玉机,你可明白为父的意思?”  “玉机明白。”  “你愿意进宫么?”  我实在知道,若我的人生就这样下去,到了十八岁,我一定会嫁给公主府的另一个管家的儿子,若不出意外,他将承继他父亲的职位,我将会做我母亲如今正在做的事情。我并非不甘心如此,甚至我也乐意如此。只是我又想,既然有另一条路摆在眼前,何不一试呢,毕竟皇宫是比长公主府更为高贵的所在。于是我郑重的答道:“玉机愿意。”  父亲抚掌笑道:“好!好!玉机,你虽不姓朱,但望你在宫中出人头地,有朝一日带携我朱门子弟。”  我虽然早已复回卞性,但在我心中,当年的青布靴子早已与亲父无异,我答道:“父亲,女儿若能入选,定然不会忘记父亲和母亲的养育之恩,如若有力,定会好好照顾弟妹。”  父亲点点头,脸上绽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玉机,为父不会看错你。你是个心气极高的孩子,若在公主府里一辈子,或是做了柔桑亭主的陪嫁,始终委屈了你。你肯入宫,为父很欣慰。”  母亲含泪微笑,用一方雪白的帕子点了点眼角。父亲站起身来,对母亲说道:“我去看看玉枢姐弟,你们母女说话。”  母亲站起来目送父亲出了上房,而后她让我靠在她的身上,双臂轻轻拢住我,我嗅到她秀发上的栀子花香,心里安宁而笃定。我把玩着母亲系在腰间的一方青玉双鱼佩,这是父亲送给母亲的订婚信物,母亲多年来一直随身佩戴,日日拂拭。  只听母亲温柔的说道:“玉机,如今你是个大姑娘了,母亲也该告诉一些你亲生父亲的事情。”  我抬起头来,恭声应道:“女儿恭听母亲教诲。”  母亲整了整玉佩垂下的流苏,沉思片刻,方才低声道:“你亲父当年是骁亲王府的书记,为骁亲王处理书信往来。皇帝刚刚驾崩,骁亲王图谋大位,为当今皇上所擒,合府抄没,连他年仅四岁的长子也没放过。亲王成了废王。熙平长公主便是废骁亲王和当今信亲王的同胞妹妹。长公主还有一位皇姐,听说谋反时死在宫中。他们四人同为先帝的陈废贵妃所出,当今皇帝却是尚太后所生。”  我插口道:“那熙平长公主一定很恨皇上了?”  母亲连忙掩住我的口,说道:“这话你万不可在外胡言乱语。长公主从来不与家人谈论此事。”  我连忙说道:“女儿知错。”  母亲点点头,又道:“你亲父当年对废王十分忠心,他十分清楚废王的图谋。事败后,当今皇帝本来不想杀他,但你亲父十分倔强,抵死不肯背弃旧主,慨然与废王一道问斩。你父亲与你亲父十分要好,他临死前请求你父亲照顾我们母女三人。那一年冬天我们在汴城西市被官卖,长公主竟亲来看视,我们才有如今的安稳日子。”  忆起昔年的白玉兰绣花缎鞋,我沉吟道:“孩儿记得,长公主那日虽然衣着虽然华贵,却是全身素服。应是为长兄长姐服丧。她待女儿好,全看在女儿亲父对废骁亲王的一片忠心上。”  母亲激动的将我搂在怀中,含泪说道:“玉机,难为你看得清楚。你父亲总说你若为男儿,必成大器,看来也不全是虚言。”  我站直了身子,说道:“可是女儿有话,不吐不快。女儿自观史书,见过前朝许多有骨气的文官,为不肯背叛旧主,不是自绝性命,便是引颈就戮。他们丢下一屋老弱,独自面对严刑峻法,惨不堪言。他们一生所学,尽为无用,更连累许多人的性命。女儿并非不敬佩他们,只是窃以为如此并不可取。男子汉应为天下谋福利,怎能拘泥于一人一事?”  母亲苦笑道:“母亲知道,你心里最钦佩忍辱负重的能臣。母亲也说句心里话,当年并非不怨你亲父。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才知道,那都是各人的执念与缘法。都放下吧。”  我连忙说道:“是,女儿错了,不当妄议亲父。”  母亲点点头,脸露慈爱微笑:“玉机,你若能应选入宫,望你勿忘今日之心。母亲不望你飞上枝头,但愿你在宫中存小心,知变通,以保全自己为先。玉机,好好照料自己,你能答应母亲么?”  我深深颔首:“母亲放心,玉机知道。”  母亲拥我入怀,含泪吻我的面颊。一滴清泪落在我的脸上,风干后留下紧绷的泪痕。如同母亲的心,虽然她衣食无忧,与父亲琴瑟和谐,但对我亲生父亲的眷恋和抄家惨状的记忆如同心里的泪痕,永远不会消失。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亲父的死因。或许他去得太久,又或我幼年时对他的印象实在太过浮浅,若非他是我亲父,当时我真的会瞧他不起。很多年过去了,我深深的为当年我对亲父的论断而后悔和自责。诚然,若以成败论,我亲父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失败阴谋的牺牲品。如今在我心中,他是内心坚毅,人格强大的英雄;在世俗中,他走到了死路,但他为我开启的心路是宽广的。他虽不在我身边陪伴我长大,但我心里永远以他为傲。  注:  1,杨士奇(),明代大臣、学者,名寓,字士奇,江西泰和(今江西泰和县澄江镇)人。杨士奇年幼时,家庭贫寒,父亲早逝,其母改嫁,杨士奇随继父罗性改姓罗。一次罗家在祭祖,杨士奇想起自己和父母颠沛流离的生活,而父亲却死在了没有尽头的征途上。于是他撮土铸成一个神牌,然后跪拜。这一切都被罗性看在了眼里。第二天,罗性对杨士奇说,他以后必成大器,不必跟自己姓罗了。以上内容节选自《百度百科?杨士奇》。  本文借用这个典故,因为是架空历史背景,所以将杨士奇的名字改为卢士奇。  ——向《明朝的那些事儿》致敬
  《三体》令人深思一个问题:宇宙中也许有许多高级的文明,地球文明跟它们相比是被秒杀的对象,那么,地球文明在宇宙中存在一场的意义何在呢?事实上,对任何一个文明这个问题都成立,因为总可能有比你强大得多的文明。结论只能是地球人的精神价值,在历史的漫漫长河中牺牲、奋斗、探索、不屈的精神。在这个意义上,彻底的唯物主义跟彻底的唯心主义相通。《玉机词》的主角多年以后(《百年孤独》里的奥雷良诺上校发来贺电)回想起她的父亲,才意识到他是内心坚毅人格强大的英雄,一直陪伴在她身边,庶几就是这种领悟吧?
  @白玉有纹 历史,我喜欢,楼主加油
  @寒梅子2014 5楼
10:41:42  @白玉有纹
,我喜欢,楼主加油  -----------------------------  多谢鼓励
  @寒梅子2014
10:41:42  @白玉有纹
,我喜欢,楼主加油  -----------------------------  @白玉有纹 6楼
10:43:18  多谢鼓励  -----------------------------  嘻嘻,不要放弃哦
  @寒梅子2014
10:41:42  @白玉有纹
,我喜欢,楼主加油  -----------------------------  @白玉有纹
10:43:18  多谢鼓励  -----------------------------  @寒梅子2014 7楼
10:48:07  嘻嘻,不要放弃哦  -----------------------------  放心,已经写了52万字了
  好的,一直会支持的
  好文!
  二  入冬之后,长公主府因着年关将近,四处农庄的租子和私邑的税银都上来了,府里上下都要检查修葺一次,大家也要添置些衣裳首饰等物,银钱出入十分频繁。因为母亲读过书,精通算术,历来她分管的账目是十分清楚的。从咸平九年的冬天开始,长公主便提拔母亲做了内务账房的总管。因着年关盘点,母亲新官上任不敢怠慢,日日在账房里点算钱物,十分辛苦。而我入宫的事情定下来后,就再也不用服侍柔桑亭主读书,每日上午跟着宫里出来的姑姑学习宫中的礼仪规矩,到了下午便无事可做,只能看书习字打发时光。  母亲每日虽忙,到了晚间仍张罗着给我裁制进宫应选所要穿的春衫。她将丝线劈成极细的四股,掺入新纺的棉线之中,细细拈成一股,在灯下织成几匹布。丝线是孔雀绿,棉线洁白,织出的布手感温软滑润,不似棉布的粗糙,也不如丝绸的爽滑,且白中闪翠,令人耳目一新。母亲叫它隐翠。  听说宫中尚俭,开宝皇帝当年登基也不过只穿着布衣龙袍,只以金线绣着腾云的飞龙。如今宫中亦少戴金银,反倒民间民生渐复,许多官商都穿上了丝绸。当母亲问我织布的丝线要什么颜色时,我毫不犹豫的挑选了孔雀绿。听宫里的姑姑说,宫中目下只有一后二妃,其中周贵妃是最为得宠的,她的儿子高显和女儿义阳公主是皇帝的长子和长女,皇帝爱逾性命。且周贵妃是聪明和气的。隐隐有风从宫廷中吹过来,说是皇帝有立高显为太子之意。我自是一心想服侍周贵妃的子女。贵妃喜碧色,我若着隐翠做的衣衫,也能多几分胜算。  自从玉枢知道我要遴选宫中女官的事情,心中似有不乐。平日与我有说不完的话,现在沉默了许多。虽然她从不诉诸于口,但她看到隐翠时,那明亮的目光,欣羡的神情,匆匆一闪而过,却如闪电般耀眼。母亲说,待我参选的事情一了,她便给玉枢和柔桑亭主各织一匹隐翠。  新年过去了,母亲总算可以松一口气。这一日,母亲做好了新衣让我一试。衣衫上疏疏绣着几朵白绿色的碎花,以细细的银丝滚边。雪白的中裙上,以隐翠线在裙角绣了缠枝蔓草的图样,垂在练色的绣花鞋上,鞋尖缝制了一朵水色的芙蓉花。腰间系一条月白色隐翠缂丝芙蓉花纹长裙,露出中裙下密密匝匝的蔓草,错落有致。新衣在身,我心中十分喜悦,母亲亦含笑看着我,对我的样子夸赞不止。  我和母亲正高高兴兴的品评新衣,忽见熙平长公主房里的小丫头小菊来传话,说是长公主召见。母亲笑盈盈的对我说道:“长公主举荐你入宫,到底你也要把入宫要穿的衣裳给她看看才是。”  我一边在腰间系上一只青玉环,一边说道:“自然要去让长公主瞧瞧。”  小菊和我年纪相仿,连忙上前来为我整理玉环的佩带,又轻轻抚摸我的右臂,赞叹道:“朱大娘的手艺真好,玉机妹妹你穿着真好看。”  我问她:“小菊姐姐,长公主叫我去为了什么事?”  小菊退了两步,站到门边,一双眼睛仍是舍不得离开隐翠,有些心不在焉:“不知道呀,玉机妹妹去了不就知道了。”  母亲为我披上长长的丝绵斗篷,又在我怀中塞了手炉,嘱咐我对长公主要谦恭有礼。我一迭声的答应着,出了房门和小菊往公主上房走去。  长公主捧着手炉倚在耳房靠窗的红木兽脚梅鹤纹浮雕长榻上。榻上铺了厚厚一层软垫和长毛狐皮,雪白灿烂,不掺一丝杂色。长公主穿了一身江紫色暗海水纹家常衣裳,七岁的柔桑亭主和姐姐玉枢坐在榻上的红木小几边习字。长公主自幼的丫头慧珠坐在一旁的绣墩上用火棍拨弄着酱釉盆中的炭火,一室温暖如春。  我在耳房外早已脱掉了斗篷,进屋行礼如仪。玉枢抬起头来,目光逗留在我的衣衫上。柔桑叫道:“玉机姐姐,你这件衣裳真好看。”我心里十分得意,含笑回道:“多谢亭主夸赞。”  长公主注目于我的衣衫,有一刹那的失神,目光似穿透了我,到达我所不能了解的远方。不知怎的,我的心忽然有些惴惴不安起来。她也不说话,只打开紫铜镂空五福捧寿的手炉盖子,拿了一根长长的银簪漫不经心的拨弄着炭灰。她不言不笑,不愠不怒,我猜不透她的心思,只得安静的站在一边。  长公主缓缓坐起身来,说道:“玉机,你就预备穿着这身衣裳进宫么?”  我恭敬答道:“回长公主,这是奴婢今春应选的衣裳,是奴婢的母亲亲手织造的。”  长公主轻轻嗯了一声,漠然一笑道:“你这身妆扮让孤想起一个幼时的小友,你和她,有些相似……”  我察言观色,也知道这所谓幼时的小友恐怕于长公主并无益处。她冷漠茫然的眼神中蓦然透出几许凌厉和锋锐,似乎含着刻骨的恨意。她垂下眼帘遮掩自己的目光,抬眸,又恢复了端庄平和的神色。我几乎疑心我看错了,但我身上的汗意却腾腾的上来,脑中片刻晕眩,只听长公主说道:“你这身衣裳不好,脱下吧。”  我应声回道:“启禀长公主,这是奴婢的母亲亲手做的,奴婢不想脱。”话说出口,却万分后悔。母亲一再嘱咐我对长公主要谦恭有礼,我却还是沉不住气。  公主却也不生气,柔声说道:“孤知道朱嫂子手艺极好。只是有一件事玉机你要知道。这次入宫应选女巡女史的,多是京中名门之女。你虽只是管家之女,但怎么说也是公主府出去的。出身虽低,却不能丢了公主府的脸面。你这身隐翠是好,但只太过单薄素净。宫中虽然不是只敬罗衣不敬人,但你的穿戴也不能与其它公侯小姐们差的太远,叫人笑话了去。”说着向慧珠使个眼色。  慧珠站起身来,轻击双掌,门外的小丫头碰了几批绸缎进来,有茄绀色、葡萄紫、藤紫、青紫、绛紫等各种各样的紫色。长公主搭着慧珠的手站起来,轻轻抚摸着一匹淡紫色的绸缎,说道:“紫色意主富贵昌盛,天家尊荣,当今裘皇后便十分钟爱紫色。这匹淡紫的缎子,若绣上清清淡淡一支白色的百合花,配以银线勾边和金线绣成的花蕊,必是繁华中带着雅致,且不恶俗,想必玉机是喜欢的吧。”  我心中一沉,无话可说,只得应道:“是,长公主费心了。”  她又指着葡萄紫的缎子说道:“这颜色紫中带着烟灰,且有淡淡的银色光泽,对穿着的人十分的挑剔,一个不好就穿老了。玉机年纪还小,恐怕压不住这样老成的颜色,拿下去吧。”  柔桑亭主忽然指着一匹菖蒲色的缎子叫道:“娘亲,那匹颜色好!”长公主温柔爱怜的看一眼柔桑,拈了那缎子说道:“柔桑的眼光果然是好的,菖蒲色雅致而娇嫩,适合玉机这样的年纪。”说着让小丫头拿着缎子在我身前比照。  柔桑又叫道:“那个紫红色的缎子也很好。”长公主抿嘴一笑,回头向柔桑道:“紫红色的固然娇艳,但显得浅薄轻佻,若是宫嫔穿这个颜色也就罢了,可是你玉机姐姐是去宫里当女官的,要沉稳些才好。”  柔桑拍手笑道:“玉机姐姐一定要当个大官回来!”  长公主的目光落在藤紫色的缎子上,说道:“你玉机姐姐自然会入选的,柔桑也要好好读书为好。”  柔桑穿着一袭鹅黄色的绸衫,手中的笔晃了自己一身的墨点子,犹自不觉,仍然笑嘻嘻的道:“柔桑以后也要去宫里做官。”  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长公主点头笑道:“我们柔桑很有志气。”说着,略过了藤紫色的缎子,又查看别的缎子,向我说道:“还是淡紫色和菖蒲色的好些,玉机你说呢?”  我忍住失望的情绪,不叫我的语气出卖半点我此刻沉重的心情,回道:“长公主和柔桑亭主挑的颜色都很好,奴婢更喜欢菖蒲色的。”
  长公主笑道:“还是我们柔桑眼光好。”又吩咐慧珠道:“说给府里的裁缝,用这菖蒲色的缎子搭配着别的颜色,依着玉机的身量做一套来。”  慧珠躬身领命,鬓边的绒花花瓣微微一颤,说道:“长公主,依奴婢看,既然那淡紫色的缎子长公主也喜欢,不如一并做来,多一套衣衫也有备选的余地。”  长公主点头道:“就这样办吧。”慧珠领命,到屋外传了长公主的命令。小丫头们捧着缎子出去了。  慧珠在手炉中添了新炭,合上盖子,双手递与长公主。长公主依旧捧了手炉款款坐下,诚恳的向我说道:“玉机,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若能入选,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孤这也是为你好。皇后的二皇子乃是嫡出,天潢贵胄的身份,尊贵无匹,你若能入宫,是头一层福气,若能服侍这位二皇子,更是天大的造化。孤让你着紫,是为了合皇后的眼缘,好去服侍二皇子。你要明白孤这一片苦心才好呀。”  我连忙跪下道:“长公主的一番苦心,奴婢怎能不知。是奴婢擅作主张穿了隐翠,让殿下费心为奴婢张罗,奴婢罪该万死,请长公主责罚。”  长公主轻轻哼了一声,这一声中似带着极大的不满和蔑视,然而,这一声又太小,我几乎听不见。我心里的想法,我着隐翠的目的,应是被她识破了。然而,长公主并不点破,只曼声道:“你并没有错,孤又何必罚你。”她端过慧珠奉上的玳瑁纹茶盏,轻轻吹了吹水面乳白色的茶沫,抬眼道:“望你今后飞黄腾达时,不要忘记孤的举荐之德。”  我磕了一个头:“玉机惶恐,永不忘长公主对玉机的教养提携之恩德。”  长公主满意的点点头,说道:“你回去吧,记得好好读书。宫里的几位娘娘都是才德兼备的,若要考你,也不容易作答。回去好好准备着吧。”  我恭敬答允,站起身来退出耳房。  穿过后院北门,慢慢走在狭长的甬道中。甬道北墙后是各管家仆役所居住的院落,隔着南墙是公主府的后院和花园。我们一家就住在甬道最西端的一个大院中,院中有一棵梨树,是最僻静的所在。  我记得父亲曾说过,熙平长公主往宫中走动得频繁,尚太后与三个后妃并不因为她的兄长和姐姐当年参与谋反而摒斥她,反而对她十分客气。府中总是有宫里的赏赐如流水般下来,有时是难得的吃食,有时是进贡的珍品。我清楚的记得长公主产后失调,缠绵病榻一个多月,宫里几乎把御药房都搬空了,几个御医轮流值守在公主府,太后和皇后日日遣人来问,陆贵妃还亲自出宫看望。三个后妃之中,长公主与裘皇后最为亲厚,她盼望我去服侍裘皇后所生的二皇子高曜,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我的脚步越来越慢,思绪烦乱而沉重。新年里下了大雪,甬道的两边靠着墙角原本高高堆起的雪,在阳光下慢慢融化,又于寒夜里凝结成冰,被人踩成了灰黑色,令人腻烦。薄薄的冰层亮晶晶的附在六棱青砖铺成的小路上,我不得不浑身僵直、小心翼翼的走着。我心里不安,即使要用尽全部的注意力来应付这路,我仍忍不住在心中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长公主和裘皇后……难道早已谋定了么?”  一阵穿堂风呼啸而来,吹开了我的斗篷,钻入怀中,冷飕飕如抱着一块冰。我合起斗篷,抱臂垂头疾走,忽然脚下一滑,人往后仰倒。眼见要一跤摔倒,只觉背心里一只软软的手掌轻轻的托住我,方稳稳站住。虽只一瞬,那人手心里灼热的温度已传到了我的身上。那是一只有力、稳妥、温暖的手。  我转过身,却见是一个穿着月白缂丝蓝蟠螭纹丝绵锦袍的少年。我连忙屈膝行礼:“奴婢参见世子,世子万福。”  这是信亲王的长子高旸。他自小便随王妃来长公主府读书玩耍。熙平长公主虽然只是他的姑母,却似他母亲一般,事无巨细,十分尽心。他今年十四岁,前年就独自出入长公主府,不需王妃陪伴了。长公主府便如他第二个家,他在家中向来是十分随意的。因男女有别,我从来没有和他一起读过书,但每常在府中见到,也算是熟识的人了。  我往他身后一瞧,并不见有什么人跟着,连个日常传话的小厮也没有。他略显棱角的清俊面孔泛出好奇的笑容:“玉机,你在想什么?低头也不看路!”  我暂时抛去杂乱的思绪,强笑道:“是,奴婢疏忽了,多谢世子援手。世子怎么会在这里?也没个人跟着。还是快回去吧,仔细长公主找您。”  他探寻的目光悠悠的在我脸上游走,反而问我:“玉机,你不高兴了么?刚才姑母叫你去了上房,和你说了什么?魂不守舍的,连我跟着你都不知道。”  我心里烦乱,不想和他多说,便敷衍道:“长公主并没有和奴婢说什么,不过叮嘱奴婢好好再念几卷书罢了。世子刚进府还没见过长公主吧,这里是奴婢们来的地方,世子万金之躯,怎好踏入?还是快去请安要紧。”  他哼了一声道:“公主府我什么地方没去过,这小巷子我来了没有一百遍也有九十九遍了,偏你说不能来!”  我哄他道:“是,世子自然什么地方都能去。只是仍要先去长公主的上房请安才好。”  他忽然皱了眉头,目光变得十分悲悯,甚至有几分伤感:“玉机,听说你要进宫去。难道你愿意嫁给皇上做妃嫔?他可大了你许多。”  我一愣:“奴婢进宫是长公主举荐做女史的,并不是选妃啊。”  他不屑道:“既是入宫,又有什么分别?我父王在府中,差不多好看的使女丫头都成了他的侍妾,何况是皇上呢。”  我十分不悦,几乎生了几丝怒气,因着心情不好,也不压抑,行礼道:“皇家之事,不可妄议。奴婢还有些家务要做,世子还是快给长公主请安去吧。世子应要做个孝顺守礼的人才好。”不待他说什么,我低下头退了两步,转头离去。  在我回身的那一瞬,我的余光看到他向我伸出右手,似乎有话要说,然而只吐出了半个音便说不下去。脸上淡淡的交织失望与愧疚的神情,似乎深以惹我生气为憾。当我快步走出一段距离再回头望时,视野中只余一条灰色长蛇般绵延空荡的甬道。冷风如刀,脚下湿滑,我瑟瑟缩缩向西而去。
  @白玉有纹 15楼
19:37:02  二  入冬之后,长公主府因着年关将近,四处农庄的租子和私邑的税银都上来了,府里上下都要检查修葺一次,大家也要添置些衣裳首饰等物,银钱出入十分频繁。因为母亲读过书,精通算术,历来她分管的账目是十分清楚的。从咸平九年的冬天开始,长公主便提拔母亲做了内务账房的总管。因着年关盘点,母亲新官上任不敢怠慢,日日在账房里点算钱物,十分辛苦。而我入宫的事情定下来后,就再也不用服侍柔桑亭主读书,每日上午跟着......  -----------------------------  向《红楼梦》致敬
  @白玉有纹 同是作者,来支持一下,嘻嘻
  @枫溪筠 18楼
20:57:33  @白玉有纹
同是作者,来支持一下,嘻嘻  -----------------------------  多谢支持,你的作品在何处?能给个链接么?
  @枫溪筠
20:57:33  @白玉有纹
同是作者,来支持一下,嘻嘻  -----------------------------  @白玉有纹 19楼
21:12:23  多谢支持,你的作品在何处?能给个链接么?  -----------------------------  啊哈哈,你点我的名字,就进入我的空间了,里面有我的文,不过我的文不怎么好,呵呵
  熙平长公主拨手炉的桥段很像王熙凤,信亲王世子的打扮很像贾宝玉。  这部小说的一个特点是草蛇灰线,伏线千里。玉机为什么想穿隐翠,看了前传《澶渊》才会充分理解。长公主为什么不喜欢隐翠,要到后面才能发现。第一次读的时候可能云里雾里,回头重读的时候不禁感慨万千。
  本文前传《澶渊》见.cn/u/
  加油!
  三  我从小和玉枢睡在一张床上,但自宫中遣人来教导我礼仪规矩之后,我与她便分开居住了。  冬去春来,时气渐暖,院中的梨树已经蓬勃绽放了一树的洁白芬芳。琼屑飘飘,常常连打上来的井水都荡漾着一两片花瓣。这一夜风雨大作,清晨开门,见梨花密密落了一地。晴朗的天气,下午我便坐在窗边闲闲翻着一卷书,无意间看到窗外一地雪色,不由出神。桃李褪残红,吹落一天星,便是这样的好景吧。  少顷,玉枢走入院中,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柔桑亭主下学的时辰。只见玉枢身着胡粉色裙裾,露出梨花簇纹滚边的中裙,十分淡雅宜人。她没有看见我,径直走入屋子,过了一会,取了一只秘色大磁盘和自制的竹柄小花帚。此时她一袭淡绿衣裙,如春风刚刚染绿的一片新叶,犹带着新生的羞涩。裙角绵延无边的缠枝蔓草纹,随着她的脚步,缠住我的心。有一瞬,我几乎不能呼吸:她赫然穿着隐翠。她终于还是穿上了这身衣裳。  她在树下轻轻扫起满地落花。阳光下,隐翠宛如清新的晚风,玉枢便是这风中的精灵。回风聚雪,正是世上最出尘的景致。玉枢躬身将落花捧到盘中,蓦地一抬头,与我目光相遇。她站起身来,面色通红,捧着瓷盘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低头。我猛的醒悟过来,原来玉枢并非贪爱这身衣裳,她是一心想进宫啊。每年春天,我们姐妹会一起收集落花缝制香囊,今年因为进宫选女官的事情,她竟心怀芥蒂,抛开了我。  玉枢与我是一胞双生的姐妹,我们的相貌身材几乎一摸一样,她穿隐翠的模样和神态宛如我在镜中。我的心如同画残的宣纸,被狠狠揉搓着,一股泪意泉涌而上。她嫉妒我,憎恨我,背叛我,只因为我能进宫而她不能!只一瞬,我压抑了泪意,披衣走出房门。面对玉枢,我还能做什么呢?她是我的姐姐,我唯有尽力去抚平她和我之间起伏不平的心结。  玉枢呆呆的不动,只背过身去。我去厨房拿了一只竹箕,接过她手中的花盘,将落花倾入箕中。玉枢会意,打来井水,我俩如往年一般将落花冲洗干净。流水哗哗的落在沟里,如我的心事倾出。洁白花瓣躺在略有青意的新箕中,带着莹莹水珠,在阳光下有四散的流光。我们将所有落花都扫起洗净,放在宽宽的晾架上。玉枢仍然不说话,我们之间有难堪的静默。  我努力在自己脸上绽出一个生硬的笑容,轻轻说道:“姐姐,你穿隐翠很好看。”  玉枢樱唇微颤,不敢正视于我:“真的么?这衣裳本是你入宫要穿的,你不能穿了,我才穿的……”说到最后几个字,声如蚊蚋,几不可闻。  我假意整理晾架上的梨花,背对着玉枢整理好自己的神情,方回过头来给她一个温柔和顺的微笑:“姐姐说什么呢。我的衣衫自然就是姐姐的,姐姐喜欢就尽管穿好了。姐姐放心,我将来若进了宫,一定想法子接你进宫瞧瞧。听说到了春天,御花园里的梨花十分美丽,我们再一起收花洗尘,晒干了做香囊,可好?”我一口气说完这几句话,也不知怎的,也触动心肠,强忍的泪溢出眼眶,眼前一片模糊。  玉枢默默的低了头,忽然抬手拭了双颊。忽闻门口有银铃一样的娇音响起:“玉机姐姐在么?”我俩匆忙用衣袖擦干泪水,回头却见柔桑亭主俏生生立在院门口,身后是信亲王世子高旸。  柔桑丝毫没有察觉我们的情绪有异,她仿佛春日里最娇嫩的柳条,被春风拂入怀中。她飞奔着扑到我身上,又拉着玉枢的手不放。她身着萌黄色迎春花纹的春袄,下着象牙白的小纱裙,腰间系着一枚银色的双翼结坠着黄水晶压裙,胸前挂着翠汪汪的一只玉锁,如碧沉沉的一潭春水。我笑着扶好她,连忙向她行礼,她爽快的说:“起来吧。”  高旸慢慢走进来。我眼见门外灰影一闪,那是他的跟班小厮,却没跟进来。自从上次在甬道见面,我和他总也有三个月没见了。他又高了一些,两颊冒出零星痘点,阳光下一张脸显得有些油腻,却脱去了些许稚气,更加轮廓分明。只见他穿着石竹色水浅葱缂丝竹纹交领长衫,露出灰白色的中衣,腰间系着一条细细的象牙白缠丝腰带,垂下丝绦万缕,十分闲适。我和玉枢连忙上前去行礼。  他微微蹙眉,问道:“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说着注目于玉枢所穿的隐翠上:“这件衣裳我似是见玉机妹妹穿过,怎么,难道你们两个为争衣服穿,恼了?”一语说中我和玉枢的心结,玉枢的脸更红,头更低了。  我勉强笑道:“何曾哭了,我和姐姐更不会为了衣裳这样的小事争执。”  忽然我心中一动。那时候我只有十二岁,初见玉枢身着隐翠的时候,我确是十分愤怒,视之为背叛。然而当我说完这句话,我意识到,这只不过是我对隐翠的执念而已,是我不愿意依照长公主的命令向裘皇后示好的逆反情绪罢了。无处发泄,也只有对着玉枢,才能丝毫不伪装自己。我是多么的傻,为了一件衣裳伤害了姐妹之情。那不过是一件衣裳罢了。  我拉起玉枢的手,诚恳的说道:“我的衣服,自然也是姐姐的。姐姐若喜欢,尽管拿去穿好了。将来我若能进宫,定要接姐姐去瞧瞧。宫里有许多的梨花,到了春天,我们还一起做梨花香囊,可好?”  玉枢的双眼,似乌黑的灯芯慢慢燃起了烛光。她缓缓的点头道:“我真的也可以进宫去看看么?”  我拭去她盈睫而下的泪水,忍住了泪意,说道:“自然可以。到时候,姐姐要记得多缝制些布囊啊。”  柔桑插口道:“玉机姐姐,我都有好几日没见你了,好容易我让表哥带我来,你也不理我!”  玉枢连忙拉了柔桑的小手,带她到院中的石凳子边坐下,又请高旸坐了。“世子和亭主请稍坐,奴婢去沏壶茶来。”又叮嘱我好生陪着。  三人围着石桌坐定,我笑对柔桑道:“亭主今日怎么到这里来了,长公主可知道么?”  柔桑撅起了小嘴,赌气嗔道:“母亲不准我和大表哥去花园放风筝玩,真讨厌。”  我知道长公主对女儿期望颇高,有时不免管束得严些,柔桑为此常向我们抱怨。我瞟了一眼高旸:“世子怎能将亭主带到这里来,也不多叫几个人跟着。”  高旸抱屈道:“柔桑一下课就央我带她放风筝,姑母不同意。她又要我带她来看她的玉机姐姐,差点将我的袖子扯破,难道我不带她来么?你这院子里又有什么吃人的物事,难道除了你们姐妹其它人都来不得?”  我不去看他,小声道:“强词夺理!”  柔桑叫道:“玉机姐姐别怪表哥了,是我让表哥带我来的。我好久没见姐姐了,难道就不能来看看姐姐么?”  高旸道:“柔桑,我们还是回去吧。咱们巴巴的过来,有人还不领情呢。”  我笑道:“劳动世子和亭主玉趾前来,奴婢惶恐之下言行无状,还请二位殿下多担待。”说着,起身行了个大礼。  高旸道:“既如此,我们便不与你计较。只是腻腻的,我们四个人做些什么好呢?”  柔桑道:“我要听玉机姐姐讲故事。”  高旸接口道:“这个主意妙。今日晴好,梨花开得又盛,我们就坐在梨树下听玉机讲典故,岂不甚好?常听姑母说玉机熟读史书,今天倒要见识见识。”  我掩口笑道:“原来并不是为了看我,都是为了听故事呢。”  柔桑的一双小手不知什么时候搭在了我的臂上,将我推来嗓去的,口中不停的说道:“玉机姐姐快讲故事给我们听……”  正说着,玉枢用竹盘盛着四只白瓷茶盏走上前来。茶盏中漂着几片新茶,娇绿点点,煞是动人。玉枢一边奉茶,一边笑道:“我家只得这四只德清窑的白瓷茶盏,勉强可以待客。茶虽不算好,却是今年春天的新茶,比不得府里的好茶,只请世子和亭主尝个鲜吧。”
  高旸端起茶轻轻一嗅:“新茶的气味薄透,失于醇厚,却有天然的清新之气。”茶香袅袅散开,他的面目隐在氤氲水汽之后,略有模糊,唯有目光闪亮,如晨雾中高挂在东方的启明星。  柔桑伸着舌头道:“好烫!”  玉枢温柔一笑,接过柔桑手中的茶盏:“亭主,平日里长公主总是说茶要缓缓饮,您又不记得了。”  柔桑嘻嘻笑道:“怕什么,母亲又不在这里。”说完直嚷着要听故事。  我想了想道:“前些日子,我整理旧日看过的书、写过的字,竟被我发现一样好东西。”  柔桑长长的睫毛似蝶翼忽闪:“是什么样的好东西?”  “是我小时候读书的涂鸦,足有十来张呢,上画了些典故。如今只听我一个人说,也无趣得很,不如将这些画拿了出来,每人拣选自己喜欢的或知道的,讲一个与其它人听,不知这样可好?”  高旸道:“这个好,既有画可以看,还可以听典故。”  柔桑嗫嚅道:“我不知道什么前朝典故……我……还小呢……”  玉枢连忙开解柔桑道:“亭主不必担心。画中有十几个故事,其中定有亭主知道的,到时候让亭主先挑,好不好?”  柔桑仍迟疑说道:“如果我还是说不出呢?”  玉枢笑道:“真说不出又有什么要紧,只管叫玉机替您说一个新鲜有趣的故事给大家听,这样可好?”  柔桑顿时双眉舒展,拍手道:“就这样好了,玉机姐姐快拿画来。”  我笑道:“且等一等,我进屋去拿。”我入屋取了我前几日翻出来的旧画,柔桑一把抢了去,玉枢笑道:“亭主急什么,总让你先挑就是了。”  柔桑草草一翻,抽出一张画来,高兴的叫道:“这个我知道,夫子讲过。”  但见画上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立于堂下,似在申诉着什么,堂上一个大官正指着地上的一块钉板。虽只寥寥几笔,但小女孩脸上的焦急神情一望而知。  柔桑朗朗说道:“这画说的是诸娥救父的故事。前朝光典年间,有一个女孩叫诸娥,她才八岁。她的父亲被一个恶官冤枉,说是贪污了朝廷的银两,被判了死罪。诸娥和舅舅为替父亲伸冤,前往京城告御状。京官接了状纸,却说民告官必得熬过滚钉板之刑。那诸娥为了父亲毫不犹豫,忍住剧痛,挨过刑罚,终于为父亲洗雪沉冤。这便是诸娥救父的故事,从此以后,若有哪个女孩事父母至孝,便用诸娥来比喻她。”  我和玉枢立刻拍掌叫好,高旸道:“柔桑的年纪虽然小,可是也是知道很多典故呢。”柔桑喜滋滋的露出天真的笑容。  我将画推到高旸面前,恭敬道:“也请世子抽取一张,奴婢们洗耳恭听。”  高旸笑道:“不用翻了,就这最上面的一张画最好。”说罢,举起画来。只见画上一双兄弟相对而坐,每人手中捏着一只竹筹,神情安然。竹筹上似写着什么。高旸道:“这典故叫做二郎掣签。”  玉枢道:“原来抽签也有典故,我却孤陋寡闻了。”  高旸道:“也是在光典年间,有两兄弟大郎与二郎。二郎深得母亲宠爱,远胜大郎。两人家贫,只能供一人去县学读书。大郎二郎都十分聪颖,他们的父亲一时决断不下,母亲便提议掣签而定。”  玉枢支颐道:“抽签看似公平,可是母亲偏宠二郎,若要做手脚,也不是不可能。”  高旸点头道:“不错,母亲在竹签上做了手脚,让大郎先抽,大郎必抽出那支在家务农的签子。”  柔桑问道:“为什么?怎么能让那大郎一定抽出在家务农的那只签呢?”  高旸笑向柔桑道:“柔桑想一想呢。”  柔桑思量片刻,拍手笑道:“她将两支签都写成一样的‘在家务农’,使大郎和二郎都看不见,让大郎先抽,大郎自然不能再去上学了。”  高旸伸两指轻轻夹着柔桑的鼻尖,说道:“柔桑很聪明。”柔桑追问道:“那后来呢?”  高曜道:“二郎出于孝道,不愿意欺骗父亲和大哥,又不想使母亲伤心,便抢在大郎之前抽签,果然是在家务农,剩下一签,也不必再抽了。因此大郎去上学,二郎在家勤力务农,供养大郎科考。二郎事父母至孝,从此不提此事,直到双亲作古。二郎在临终前向大郎透露此事。那时大郎已在朝中做了大官,听后恍然大悟,深为感动。他所写的祭奠亲弟的诔文从此流传千古。二郎掣签的典故,被后世用以表征手足深情,事亲至孝,保全家声。”  玉枢向往道:“这故事十分好听,且发人深省。”顿了一顿,又笑道:“如今我们也在抽画说典故,不知可也能成为一典?”  我一笑:“我们四人赏画说典,又佐以清茶,趁着这大好的花时,正是绝好一典!且还有亲王世子和亭主在此,平添了许多的富贵气,世子您说,这典故叫什么好呢?”  高旸摆摆手道:“什么亲王世子,只不过白吃俸禄的闲散宗室罢了。”正说着,一片洁白的花瓣落在画上,高旸拈起花瓣,在指尖把玩,瞥了我一眼,笑道:“我十分喜爱这里的梨花,今日的美事,可以叫做梨花忘典。”  玉枢奇道:“这里谁忘典了?为何叫做梨花忘典?”  高旸白我一眼,看着玉枢和柔桑说道:“我们三个最多是不知典,那便都由玉机妹妹为我们解说。她读书贪多嚼不烂,焉知不会忘典呢?梨花忘典,正应了今日之事。”我撇撇嘴,也不理他。  玉枢与柔桑相视一笑。玉枢默默抽了一张。画上一个帝王打扮的男子高坐在步辇之上,向地上一个宫嫔模样的女子伸出右手,女子在下辞谢。玉枢微笑道:“这叫做却辇之德。汉成帝邀请班婕妤同乘,婕妤说道,贤圣之君皆有名臣在侧,三代末主乃有嬖女,因而辞谢。后世用却辇之德比喻后妃之德。”  柔桑奇道:“什么叫做三代末主乃有婢女?难道不是所有的主子都有婢女的么?”  众人大笑。高旸忽然说道:“玉枢难道有志成为贤妃么?可是如今进宫的是玉机,若要成为贤妃,也当是玉机。”  玉枢的面孔霎时通红,低头道:“是,玉枢失言了。”  我十分反感,拍着玉枢的手道:“这画上的典故是奴婢画的,奴婢既画了,姐姐就能说,有何失言!”我伸手自头顶摘了一朵梨花别在玉枢鬓边,说道:“让奴婢说个梨花妆的典故给世子听,可好?”  柔桑拍手道:“好啊好啊,我十分喜欢梨花妆(注1),姐姐快说。”  我缓缓道:“前朝宫中有个女官,名叫苏青。当时皇帝年幼,她为太后斟酌检阅朝中奏章,批红制诰。太后临朝时,她便伏在太后裙边案底做书记。有一日,在朝堂之上,苏青好奇起来,抬头窥探群臣,被太后以镇尺击伤面颊。伤愈后留疤,她便以梨花贴在双颊,描以银边,遮饰疤痕。谁知这竟为她增添清丽之色,梨花妆自此风行宫闱,传到本朝以后,深受世间女子的钟爱。”  高旸若有所思,并不说话。柔桑听了十分不解:“玉机姐姐,我怎么听不懂。”我点头道:“亭主,等你长大些自然明白。”说着看了一眼高旸,高旸淡淡的,仍是不语。  柔桑皱眉道:“这个故事不好听,玉机姐姐,你还是抽张画来说吧。”
  我们四个人做些什么好呢?--姜云凡和蜀山七圣差点要脱口而出:“麻将!”  入宫之前,姐妹俩会对入宫有无限憧憬,为此闹矛盾。而真正入了宫的感受呢?让我们来采访一下元妃贾元春小姐。哦,贾小姐的证词是“不得见人的去处”。有多少人像我一样看成了“见不得人的去处”的?如果感到幸福你就举举手!  借点戏之类各言志的活动预告人物命运是《红楼梦》的经典手法,这里也天衣无缝地运用了这一技巧。(群众:这么刻意都看不出来?当我们傻的啊?)请读者记住每个人讲的故事,后面自会领悟。罗贯中先生送来对联一副:纷纷世事无穷尽,天数茫茫不可逃。鼎足三分已成梦,后人凭吊空牢骚。后面两句是友情赠送~  中国拍过一部极其搞笑的电影《三毛从军记》。长官要组织敢死队跟日寇拼命,抽签决定。大多数人都害怕,只有三毛一个劲地重复着“敢死!敢死!”,勇敢地去抽,可惜不是敢死。回头看跟三毛最熟的那个老兵油子(魏宗万饰,一看就很有司马懿的范儿~),默默地把抽到的纸条撕碎了,一脸平静圣洁的光芒。喝壮行酒的时候,司马懿忽然发飙,端起碗来喊了一声娘,说了一番感人肺腑的豪言壮语,然后把碗一摔,众人纷纷跟着摔碗。三毛抓住这个机会,热血沸腾地混入了敢死队伍,也帅爆了地把碗一摔,摔到了自己脚上。结局当然是依靠三毛的智慧大破日寇,只是功劳都被长官抢去了。总之,我要说的是,抽签这种事是常有的,而抽签的人心存善念,得到后福,这种事不常见,--不过后者也是自然之理。  关于兄弟相让,最有血性的典故是《东周列国志》里卫宣公的两个儿子伋和寿兄弟争死的故事。伋是大儿子,本来匹配齐国的宣姜,结果被卫宣公自己娶了,生了寿和朔。卫宣公宠爱朔,宣姜和朔买通杀手在伋出使齐国的路上刺杀他。寿得知这个阴谋后,饯行时把伋灌醉,自己顶替他上路,被杀手杀死。伋醒来后知道真相大惊,连忙追赶,遇到杀手时告诉他们自己才是伋,也慷慨赴死。卫国人为此做了一首诗,就是《诗经?卫风》中的《二子乘舟》:“二子乘舟,汎汎其景。愿言思子,中心养养。二子乘舟,汎汎其逝。愿言思子,不瑕有害。”噫,愿言思子,不瑕有害!
  @秦楼汉月 11楼
14:15:22  顶  -----------------------------  多谢支持,看到你写的《大汉风》,我本人也是非常推崇陈汤和甘延寿的,《玉机传》的65章有写到他们。共勉
  四  我正要看画,忽然院门口有人叫道:“谢天谢地,亭主在这里呢,让奴婢们好找。”原来是柔桑亭主的奶娘领着一干女人到了。众人乱哄哄的走上前来向高旸行礼。高旸拉起柔桑的手道:“柔桑,我们走吧。”柔桑不乐,说道:“我还要听玉机姐姐讲故事呢。”  高旸安慰她道:“今日玉机姐姐已经讲了最好听的典故了。你听不明白的,让表哥回去慢慢说与你听。”说罢向我凝视片刻。我坦然与他对视,并不回避他的目光。不多时,他与柔桑前呼后拥的离开了。  咸平十年四月初二,是我入宫应选的日子。这一日春光无拘无束的铺洒在天地之间,和风煦煦,温暖宜人。我上着菖蒲色暗木槿花纹的绸衫,下着紫藤色长裙,外笼银纱,以紫晶坠角,走起路来沥沥作响。母亲为我梳了双鬟髻,在额上贴了梨花钿,淡淡勾上银边,以胭脂在花心轻轻一点。我稚嫩圆润的脸庞立刻变得娇美,但也有些刻板无趣了。  母亲给我仔细整理了衣衫,不禁赞道:“长公主的眼光果然不错,这身衣衫确是十分气派。”  我抬起一只脚,不停的踢着裙角的紫晶,阳光下它们在我周身投射下如烟如雾的幻影,随着我的脚尖一前一后的乱晃。我淡淡道:“女儿更喜欢隐翠。”  母亲拉着我的手,安慰我道:“隐翠到底素简了些。你是公主府出去的,虽然只是管家之女,但穿得太寒酸,也不像话。听说前些日子长公主给了你两个服侍的丫头,你也不要,是为什么?”  我挽上披帛,带上一只冰月海蟾纹的臂钏,又对镜往发髻上点缀几根银发针和一只青金石花簪。我的发丝尚未长得健壮,还略有些黄,因此平时并不梳髻,只用发带绑束。今天我髙挽双鬟,略加装饰,似乎骤然大了好几岁。  我微微叹了口气道:“我知道,这次和我一起进宫的小姐们都是大家闺秀,有丫头服侍,所以长公主把家生的两个小丫头调来服侍我,但我不能要。”我回过身来定定的看着母亲,“她们有丫头,因为她们是千金小姐,但我不是。我不愿意作这个虚荣轻狂的样子给她们看。何况万一选不上,我还是得回来,到时候这两个丫头我还有什么脸要,爹妈的脸又往哪搁?”  母亲点头赞叹道:“难为你想得周到。”她抚着我臂钏上的蟾纹,轻轻道:“但愿我的玉机蟾宫折桂,一鸣惊人。”  我妆扮完毕,去上房拜别父亲。父亲打量我一身装束,连连点头道:“我儿定能中选。只此一件,虽然你回复卞姓,但日后在宫中,你还是要说自己姓朱,知道么?”  我盈盈拜下道:“女儿知道。父亲对女儿的养育教诲之恩,女儿永世不忘。”  父亲点头,母亲拭泪。我接着说道:“女儿若能进宫,定不忘父亲素日的教导,谦虚为人,勤谨做事,以保全自身为要。若尚余一丝能为,定以光耀朱氏门楣为己任,奉养双亲,照顾幼弟,请父亲母亲放心。”  父亲连连说好,扶我起身,又道:“依长公主所说,今日你若中选,便从此留在宫中了。虽说宫中的嫔妃皇子少,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对人应恭敬有礼,广结善缘,不可自傲轻慢,与人争执。我和你母亲虽望你高升,但更望你平安。”  我心中十分不舍,流下泪来。  玉枢在庭院中为我送行。她用隐翠配上石绿色丝线绣着几片竹叶,做了一个香囊。我将香囊举到鼻端,淡淡香氛丝丝如缕,正是我们一起晾晒的梨花。玉枢哽咽道:“我知道你喜欢隐翠,虽然不能穿着它进宫,但戴着这个香囊,总胜过什么也没有。这竹报平安的花样,是我的一片心意。”说着,亲手将香囊系在我的腰间。我感动得说不出话来,前些日子的心结早已烟消云散。  弟弟躲在房里不肯出来,但在院中就能听见他的哭声。我只得在窗外嘱咐他好好念书,孝顺父母。他抽抽噎噎的答应了。  父亲和母亲不免又多说了几句,前面已经来人催促了。我只得擦干眼泪,拜别双亲,跟着来人去见长公主。  踏出自家的院门,哪怕还在公主府中,心情立时变得不同。从此以后,一切都要靠自己了。我悄悄解下隐翠香囊,藏在袖中。  来到上房,长公主仔细打量了我的衣衫妆饰,只说我没有像样的头面首饰,又赏了我一对紫玉钗。她亲自为我戴在头上,殷切道:“你自小在府中长大的。素日在本宫跟前,本宫将你和柔桑一样看待。如今你要进宫去了,本宫十分舍不得你,有几句话要叮嘱你。”  我连忙退后一步,郑重拜下:“奴婢恭听长公主殿下教诲。”  长公主端正坐着,拨一拨左手无名指上一枚指甲盖大的绿碧玺戒指,垂目看着我,意味深长的道:“出身的事情你不要放在心上。英雄不问出处,在宫中只要做好本分,自然有皇上和娘娘们赏识你,千万不要做出画蛇添足的事情来。”  我心中一凛,恭声答道:“是。”  长公主又道:“你将来是皇子与公主的侍读。服侍皇子皇女不同于服侍妃嫔。你身为女官,既是仆,又是师。不但要仔细照料陪伴他们,更要精心教诲引导他们。你知道么?”  “宫中的姑姑都向奴婢说了,奴婢明白。”  她忽然俯下身来,身上细细一缕沉香的气味萦绕在我的鼻端。不知怎地,我忽然出了一身冷汗。只听长公主沉声道:“你日后的道路,并非一帆风顺,说不定会权倾六宫,又说不好就成了阶下之囚,一文不名。”  听到阶下之囚四个字,我的心猛地一跳,不禁抬头一愣:“什么?”  长公主又坐直了身子,淡淡的道:“一切都靠你自己,也要看你的造化了。”  我伏地磕头,一一领受。长公主微一抬手,我缓缓站起,端立一旁。长公主向我亲切道:“柔桑十分舍不得你,她下了课就过来与你告别。”  正说着,忽听门外小丫头道:“信亲王世子到了。”  门帘呼啦一声掀开,高旸几乎是摔帘子闯了进来,忙向长公主请安。长公主斥道:“怎么这样忙乱,一点亲王世子的教养也没有!今日不用读书么?怎么这会儿有空过来?”  只见高旸穿着一身家常白色暗云纹锦袍,仿佛寻常的富户公子。只听他笑道:“今日玉机妹妹入宫,孤怎么能不来送送,因此特向先生告假的。”  长公主冷笑道:“你定是诓骗先生偷偷溜出来的,要不然怎么连衣裳都来不及换,袖口上的墨迹又是怎么回事呢。”我仔细一瞧,果然他赭红丝线滚边的袖口有几个墨点。  高旸嘻嘻笑道:“姑母别恼,孤领罚就是。玉机妹妹,你出来一下,孤有话要对你说。”说罢不由分说的拉着我离开了公主的耳房。有几个丫头要跟上来,都被他打发回去了。我们两个人一口气奔到后花园的蔷薇架旁。  他通身雪白,只有双目黑亮如漆。蔷薇静静绽放,绿叶成荫,顺势垂下。袅袅清香萦绕,一时默默无言。良久,高旸才道:“玉机妹妹,孤原以为你一心想入宫为妃的,但自忘典之日起,孤知道你志不在此,心里很是高兴。”
  我低头道:“奴婢早便说过了,入宫只是做个侍读的女官而已。”  他连忙道:“是,孤误解了,玉机妹妹不要恼了才好。”  心中有淡淡的离愁别绪,我微笑道:“世子即使误解了奴婢,奴婢又为什么要恼?入宫之后,想要再和世子随意说说话,也是不能的了。”  他郑重道:“那也不是,若不做嫔妃,十年之后,只要你愿意,便能出宫。到那时,孤还在公主府等你。”他极快的在我手中塞了一样东西,“口说无凭,以此为证。”说完,拔腿便跑了。  哐啷一声巨响,蔷薇架竟然被他撞倒在石子漫铺的小路上,蔷薇花如流火一般在地上蜿蜒。我伸掌一看,原来是一串羊脂白玉珠。  我呆了好一阵子,眼见众人扶起花架,摘掉了被压坏的蔷薇,方才被簇拥着回到长公主的房间。高旸早已不在了。恰巧柔桑到了,她将一串玻璃珠子挂在我的胸前。长公主笑道:“戴着十分好看,柔桑很用心。”我连忙谢过柔桑,柔桑亦对我十分不舍,长公主安慰了好一阵子,她才肯再去上课。  柔桑走后,长公主方才问我:“世子与你说了什么,他竟不向本宫告退,一溜烟回府去了。”我不敢隐瞒,将高旸的话一一告知。长公主叹道:“想不到他对你竟有这份心意,想来你是极愿意的了?”  我摇头道:“玉机惶恐。”  长公主叹道:“你有十年的时间,尽可慢慢思想。”  我将白玉珠双手奉上,长公主推却道:“这玉珠你留着吧,世事无常,留心看吧。”  我不敢接口。玉珠色如飘絮,溶溶如月色在手心打转。只听长公主又道:“这羊脂白玉珠是旸儿的母亲赠与他九岁生辰的礼物,他一向是最为钟爱的。玉机,你要好好保存才是。”  我将玉珠笼在腕上,恭声答道:“是。”  公主恳切道:“玉机,本宫向来十分看重你,一来,你是忠仆之后,二来,你确是个可人的孩子。本宫冷眼看着,玉枢虽为长姐,却还不如你心里有主意。”说着抚了抚鬓边的碎发,家常的赤金束发金钗在发间微微一闪。她长叹一声,接着道:“你今日一去,前程似锦,若得了富贵,别忘了本宫才好啊。”  我连忙跪下道:“玉机自幼命运不济,幸得长公主收养,才不致落魄。长公主的恩德,玉机感铭于心,不敢忘记。无论玉机身在何处,此心此躯,永为长公主驱策。”这番话实实出自于我的真心,因为我从未忘记那双雪缎玉兰花的绣花鞋出现在我面前,是如何改变了我和母亲的悲惨命运。  长公主伸出双手虚虚将我扶起,满意道:“送你入宫,本宫也舍不得,但你这样好的孩子,本宫不忍将你埋没于府中。你放心,不单是你,将来本宫也会为玉枢筹谋一个好前程的。”  我忍不住问道:“玉枢将来也要入宫么?”  长公主笑道:“傻孩子,哪能人人都入宫呢?你放心,本宫绝不会叫玉枢吃亏的。”  眼底浮上泪光,只听外面慧珠说道:“殿下,时辰到了,车马齐备,玉机姑娘该启程了。”  长公主携着我的右手,亲送我到公主府正门口。父母和玉枢早已和公主府的许多奴仆一道候在门边。母亲一见了我,眼圈立刻红了。父亲向我点头致意,玉枢挽着母亲,洁白的额头在人群中一闪即没。  长公主双手合住我的右手,紧了紧,说道:“愿玉机得偿所愿,才德为人赏识,有朝一日衣锦荣归。你的双亲姐弟,乃至本宫,都以你为傲。从今以后,务必珍重自身。”  我将眼泪藏起,平伏心神,依依答道:“是。玉机愿长公主福寿安康,太平长乐。”  长公主眼角微泛泪光。慧珠扶着我,缓缓走下台阶,上了一辆翠幄青绸车。赶车的王大娘放下车帘,我便狠心不向外看。车声辘辘,我身子微晃,以袖拭泪。  我轻轻抚着腕上的玉珠。我不知道高旸为何会有这样的念头,我不无暗喜。玉珠色泽洁白,莹润而饱满。我的手亦洁白,青青细纹蜿蜒其上,犹如玉纹。银丝回纹滚边和木槿花暗纹如这淡淡的欢喜附于袖上,这欢喜亦如水边的足迹,慢慢被冲刷得无影无踪。  车缓缓而行,我将隐翠香囊取出,系在身上。不知过了多久,我启帘向外探看,但见朱红宫墙一抹,浓墨重彩的印在纱窗上。青石板路上,车影拖得老长,似一道眷恋的心念,越过护城河,来到宫墙之下。我辨别方向,此时车向北走。  我问道:“这是到了皇城了么?”  王大娘道:“回姑娘的话,我们现在皇城西边,正向北走。正要从皇城西北角的修德门入宫。”  听她这样客气的回话,我不觉一愣:“大娘何须这样客气。我……并不是什么姑娘。”  王大娘笑道:“姑娘如今是待选的女官,身份贵重。如今府里上下,谁还敢把姑娘当奴婢看呢。听说待选都是官宦小姐呢。姑娘深受长公主看重,老奴不敢在姑娘面前放肆。”  我默然。姑娘,我何曾成了姑娘,我不过是长公主府的家奴。长公主若疼我,便荐我入宫搏个前程。若她无心于我,我便在府中配个小厮,庸碌一生。  身如柳絮随风摆。  从长公主府到皇城,只是换了一个更大的牢笼。没有根基,一样不牢靠。我暗暗叹了口气,说道:“王大娘言重了。”  前传《澶渊》:.cn/u/
  进宫的选拔好比找工作的interview。有趣的是,interview之前就成了发offer的季节,各色人等各式各样的offer雪片也似的飞来。你说这是为啥?乍一看是猪脚光环的威力,王八之气乱放。看到后面才会明白为什么长公主、世子、小公主都这么看得起猪脚。其实,他们能在历史上留名,大半是因为跟猪脚的关系。  比如量子力学在基本理论的实验验证方面每取得一个进展,记者报道出来往往就是“实验证明爱因斯坦错了”。按照这样的频率,爱因斯坦已经错了很多很多回了,--其中很多问题是爱因斯坦根本没有具体研究过的,纯粹是拉虎皮当大旗。可是人家错误再多次也比你们伟大得多,否则为什么你们还在像蹭无线网络一样蹭人家的名头!  在“伟大的谦虚”这个领域里,我要表扬伟大的物理学家狄拉克。狄拉克是个十分沉默寡言的人。有一次他对一群物理学家发表完演讲后,一个听众问:“我看不出黑板左上角那个式子是怎么证明的。”狄拉克毫无反应,似乎充耳不闻。尴尬地沉默了一会之后,主持人只好提醒狄拉克:“您还没回答这位教授的问题呢。”狄拉克的回答是:“哦,他只是做了一个陈述,没有提出问题。”OK,就是这么一个闷葫芦,居然也结了婚,以至于他的同事听说他结婚的时候都大为惊讶。狄拉克的妻子是另一位伟大的物理学家维格纳的妹妹。狄拉克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正从家乡来看望哥哥,和哥哥一起到饭店吃饭,遇到了狄拉克这位“隔壁桌一脸寂寞的男子”。当时她刚离婚不久,不知为什么,狄拉克对她一见倾心,维格纳对此也感到很神奇。Anyway,两人结婚后生活十分美满,而且每当有人问狄拉克这位女士是谁时,他都会谦虚地回答:“她是维格纳的妹妹。”  在世界观上,狄拉克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对宗教的看法跟马克思主义完全一致:人民的鸦片。杨振宁称赞狄拉克写的论文是“秋水文章不染尘”。其实,他的整个人生不都是“秋水文章不染尘”吗?
  @科大胡不归 33楼
18:46:24  进宫的选拔好比找工作的interview。有趣的是,interview之前就成了发offer的季节,各色人等各式各样的offer雪片也似的飞来。你说这是为啥?乍一看是猪脚光环的威力,王八之气乱放。看到后面才会明白为什么长公主、世子、小公主都这么看得起猪脚。其实,他们能在
上留名,大半是因为跟猪脚的关系。  比如量子力学在基本理论的实验验证方面每取得一个进展,记者报道出来往往就是“实验证明爱因斯坦错了”。按照......  -----------------------------  评论比小说还要内涵,作者鸭梨山大。  新人新作,请大家多多支持。
  五  马车于黄昏时分到了修德门,王大娘扶我下车。守宫门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穿一身皂色圆领官服,见我下车,打量我的装束,笑道:“这位必是熙平长公主府的朱姑娘吧?快进去吧,其他六位姑娘都到了呢。”然而见我只有王大娘一人陪伴,又道:“奇怪,别的姑娘都带着一两个丫头服侍,怎么姑娘你……若无丫头陪着,姑娘你只能独自入宫了,这位大姐是不能一道进去的。”  我向门官行礼道:“多谢大人提点。”又向王大娘告别:“天色已晚,大娘快回去复命吧。”  王大娘道:“是。姑娘一切小心。”  我点点头,转身走入修德门。碗大的铜钉隐在城门道的阴影之中,兽头衔着的门环轻轻晃动,敲打着门板。城门在几个侍卫的合力下,缓缓合拢。王大娘立在马前目送我入宫,一身青影渐渐隔绝在朱墙之外。  守门官道:“姑娘,下官带您进城去。这里是外城,内城门还要向东南走上一里多地呢。”  我若入宫做了女官,哪怕是末品的女巡,也是从七品的名衔。只是我朝初立,宫中为简省国库,不仅沿用前朝宫女,而且很少新挑女孩入宫。当今皇帝登基十年,身边也只有大婚时娶的一后二妃。既然连妃嫔都未选过,女官就更无从谈起了。宫中人少,反而将前朝的宫女放了许多出来,如今并没有正式册封的女官。他自称下官,倒也并不错,门官只不过是从九品小吏而已。  然而我始终小心翼翼:“大人请叫我玉机吧。未知大人尊姓大名?”  他笑眯眯道:“下官李瑞。姑娘自谦了。姑娘若选不上,谁还能选上呢。姑娘且等一等,下官去抬轿子来。”说罢,便进了值房。  我抬头打量四方。修德门西边是一排值房,东边是捣练厂,乃是宫人们浣洗衣衫的地方。捣练厂的侧门朝值房而开,只见几件雪白的纱衣和披帛晾在竹竿上。晚风阵阵,纱衣似要飘出门来一般。有个青衣女子走了出来,关了捣练厂的侧门。  李瑞领着四个人抬了轿子从值房中出来,见我望向捣练厂,便说道:“捣练厂的女子虽说每日都要做苦役,但她们不在内宫服侍,每日还能和我们说说笑笑的,每隔十日还能回家探亲。照下官说,她们比宫中的女人要自在许多。”说完便觉不对,连忙补充道:“像姑娘您这样,一入宫就能得到册封的,自然又比她们强许多了。”  我见他说话虽然冒失,但还算爽快,便问他道:“我听闻入宫遴选的有八位姑娘,大人您说在我之前有六位姑娘进了宫,那还有一位姑娘呢?”  李瑞笑道:“姑娘您有所不知,这第八位姑娘是自幼长在宫中的,因此并不从下官这道门进宫。”说罢一伸手道:“姑娘,轿子已经候着了,请上轿吧。”  我上了一顶枣红布帘的小轿,李瑞走在轿旁。我掀起窗帘,但见两行朱红高墙一眼望不尽头,金色琉璃瓦流光溢彩,带着夕阳的温柔,却并不刺眼。忽见左首宫墙的色彩变得鲜明起来,似乎是新粉刷过,我不禁问道:“李大人,这墙色比前段新鲜一些,请问是什么缘故?”  李瑞道:“这墙里面还是捣练厂。只是十年前,皇上登基之前,这墙被轰塌过(注1),后来重新筑起,那颜色自然比前一段的宫墙要轻些。”  我喃喃道:“十年前……”  是的,十年前,庆国公和锦乡侯作乱,当今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便以厉害的火器在此阻截两府亲兵,因此轰塌了宫墙。正想着,便到了金水门。  李瑞道:“姑娘,请下轿吧。”说着,他掀起轿帘,一个宫装女子连忙上前来扶我。只见她大约和母亲差不多年纪,一身杏白色襦裙,外披淡淡的藕荷色半袖纱衫,裙上有大片牙白色似有若无的碎花。她头上簪着两朵杏色堆纱宫花,以一支长长的素银钗挽发,堆成常见的如意高髻。她眉目清秀,神态可亲。  我向她福了一福:“有劳姑姑了。”  她连忙还礼:“姑娘客气了。陆贵妃的旨意,今日入宫的姑娘都是贵客,奴婢芳馨在此恭候多时了。”  我一笑:“折芳馨兮遗所思,姑姑的名字可是来自九歌之山鬼?”  芳馨道:“姑娘好学问,奴婢的名字是陆贵妃起的。”  我点点头,仰头细观金水门。但见城门深凹在宫墙之内,形成一个瓮城。城门两侧的宫墙上东西相对两座巍峨门楼,足有三层之高。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遥想当年皇上带领士兵,在此居高临下,以子母微炮不断轰击,叛军焉有生理?怪不得捣练厂的外墙也被轰塌了一段,想必外城一定是死伤枕籍。我又望向正北方的外城玄武门。若当时玄武门紧闭,这便是绝好的瓮中捉鳖之所。玄武门楼头再布下伏兵,南北夹击,内城可谓稳如泰山。地利和器利,有谁堪敌?  玄武门正在合拢。夕阳如灼,琉璃瓦上似抹了一层血色,于富丽之中,更显苍凉。自来帝王之家,高处不胜寒;皇位之路,以血肉铺就。  我微微叹一口气,扶着芳馨的手,走入金水门。门边早有一乘步辇在等候着,芳馨扶我坐好。四个小内监抬起,又快又稳的穿过一道拱门,进了一处花木繁盛的地方。忽见长长一溜蔷薇花架沿宫墙而立,开得如云似火,十分热烈。我摸了摸腕上的白玉珠。  我向芳馨道:“蔷薇并非高格之花,想不到宫中也种了。”  芳馨微微一愣,说道:“这蔷薇是陆贵妃要园匠栽种的,为的是遮住红墙,好让这园中的景致浑然一色。”  我衷心赞道:“真美,真好。”  芳馨笑道:“姑娘,您还没算得正式入宫,您入了宫,才知道这宫中的好处。”  夕阳自我身后照来,长长的影子投在莲花纹砖铺就的小路上。四周静谧,唯有鲜花的香气阵阵袭来。深深吸一口气,又长长的吐出,似将体内的不快尽数吐去。我不禁笑问:“这宫中究竟有什么好处呢?”  芳馨侧身看着我道:“自然是宫里的娘娘十分惜老怜贫,内宫里一个低等宫女也要比宫外普通人家的小姐尊贵些,更不用说像姑娘这样的,一入宫便有品级,比我们这些无品的奴婢又强多了。如今宫中立女官,是开国以来头一遭,因此皇后和两位贵妃都十分用心。”  我抚着紫纱裙,心中一动,问道:“皇后娘娘可是喜爱紫色?”  芳馨笑道:“姑娘这身衣裳穿得很好。皇后素来钟爱紫色。您看,那池边原本有一条小道,皇后命在小道上架了棚子,种了许多紫藤花,每年春天,皇后便在紫藤架下赏春。”  皇后爱紫,熙平长公主命我着紫衫入宫,意图再明显不过了。我顺着芳馨的手看去,果然紫藤累累垂下,与池边柳枝遥遥相对。柳枝轻灵,紫藤娇艳,紫青相对,盎然成趣。只听芳馨又道:“皇后见到姑娘这身装束必是很喜欢的。”
  我有些腻烦,将隐翠香囊紧紧攥在手中,抬眼一望,路边的石台下,紫色与白色的银莲花正恣意盛放,紫的富贵热闹,白的纯洁清雅,挤在一处,甚是轻快爽朗。心里方慢慢的好受些。  向东穿过御花园,便到了一条南北长街。沿街向南缓缓而行,两侧高墙耸峙,高大的桐树和槐树的枝叶从墙内探出,甚至有柳树将几丝青碧如玉的柔绦垂在墙外。满城春色宫墙柳,春天的气息绵绵密密充盈在这皇城之中,扫淡了宫中的森冷气息。忽见远处巍巍殿宇耸立,忍不住指着它问芳馨道:“前面是什么地方?”  芳馨道:“前面便是姑娘要去的延襄宫了。”  不一会步辇向左一转,停在一座院落之前。我抬眼一看,牌匾上以端正隶书写着延襄宫三个大字,笔锋甚劲,间架方直,下笔却轻柔灵动,一时不能辨明写字之人是男是女,只认定这并非普通匠人所写。向左望,是定乾宫的东侧门。  转过大禹治水浮雕的照壁,芳馨扶我进到一处十分宽敞的院落。但见主殿坐落在约一丈高的石台上,十分深阔。两侧配殿略低,但也筑于十来级石阶之上。院中墙角有几只影青釉大瓷缸子,正中一棵大槐树有面盆之粗,已斜斜倾倒,用石柱支撑。枝叶横逸在东配殿之上,郁郁葱葱。槐树四周以空心白瓷砖围住,在夕阳下莹莹如玉。树下一张石桌,数只石墩。  芳馨见我注目于老槐,便道:“据园匠说,这样粗的槐树,少说也有两千年了。”  我笑道:“这树如此苍老,依它而建起的宫室必得有巍巍雄壮的气派才行。”  芳馨道:“可不是么,整个皇城里,只有延襄宫是最高的。”  我环顾四周,主殿定名为定川殿,东西两配殿名为陂泽殿与度山殿。我暗暗点头,远古时大禹定九川,陂九泽,度九山,与庶稻鲜,调有余相给,以均诸侯。正是因为这份功业,才得为舜之嗣。这老槐从那远古而生,披戴着先人与天争功的志气,才得如此繁茂青翠。  定川殿高阔,以九根盘龙木柱支撑,高逾三丈。殿门与长窗洞开,南北通透,殿中青帷随风拂动。上首一张楠木雕龙宝座。上有匾额,书写“九德咸事”四个大字。字体微斜,颇有不拘一格的风采。  我凝望着那空空的龙座,只觉十分奇怪。匾上所书九德咸事,乃是臣子之德。定川、陂泽、度山俱言禹为舜臣时,殚精竭虑治水之事。宫名叫做延襄,定是皇家对股肱之臣源源不断、后来居上的期望。虽然只是选拔女官,却也选载这样一座气势雄伟、寓意深刻的宫宇中进行。  微风吹过,老槐叶子沙沙作响,喁然如诉。我抚摸老槐,心道,这真是一个好兆头。  芳馨轻轻敲了敲陂泽殿的门,大门自内打开,两个白衣少女将我引进殿内。芳馨在殿外悄声道:“姑娘进去吧,奴婢告退。待姑娘选上,奴婢再来接您。”说罢,关了陂泽殿的门退了出去。  窗外暮色四合,殿中早已燃起了九枝玉兰花宫灯。上首一只香楠木雕花牡丹凤座,两旁有飞檐挂角的香亭,两盏宫灯以脱胎白瓷灯罩笼住,发出莹莹冷光。座下有一张梅花小几。殿中有银紫色的幕帘低垂,反射着淡薄的光芒。高阔穹顶垂下一只打磨得十分光溜的大银球,一仰头便能将殿中周遭的人事看得清清楚楚。只见十几个白衣宫女或捧着银盘茶盏伺候,或端立在殿角,都是清一色十六七岁的年纪。  有七位和我年纪相当的姑娘已经到了,三三两两,或在灯前,或在帘后。她们多身着华服,有从家里带来的一两个丫头服侍。唯有一人,身着天青色衣衫和淡海蓝碎花裙,梳着双鬟髻,只簪着一朵紫色的蝴蝶花,花心疏疏几点黄,为她萧疏谨慎的侧影增添一点跳脱。我见她穿得如此清寒,不觉诧异。哪怕如我这样微末的出身,也不肯太寒酸,就是母亲亲手织就的隐翠,也比她这一身布衣来得贵重得多,那六位世家小姐的丫头也比她穿得体面。她并不与人说话,茶也不饮,只站在窗前对着院中的老槐出神。  我靠近她,她却恍然无觉。一个宫娥奉了一盏茶给我,微笑行礼道:“姑娘安好,姑娘请用茶。”我接过茶盏,向她颔首还礼。那姑娘闻言转身,见我一身装扮,眼中闪过一丝惊色,随即垂眸行礼,却是默默无语。我将茶盏放回青瓷茶盘中,向她屈膝还礼。  但见她一张略显消瘦的苍白脸庞,眼中颇有神采。宫娥奉茶给她,我俩分别取过茶盏,轻轻啜一口。碧螺春馥郁清香,茶色青碧,盛在白瓷盏中,似一块碧透的宝玉。  我笑着报了自己的姓名,她亦含笑道:“小妹于锦素。”  “锦中书、鱼中素的锦素么?”  “正是。姐姐的闺名可是《黄帝内经》中《玉机真藏论》中的玉机二字?”说着,于锦素将我细细打量一番。我微笑道:“正是。”  她又问道:“瞧姐姐的气度不凡,未知令尊是哪位大人?”  我摇头道:“小妹并非出自官府,家父是熙平长公主府的管家。”  她樱口微张,颇为惊讶,似有震动,但随即如常,眼中又蕴一丝伤感:“朱姐姐这身气派,并不似仆役厮养,为人奴婢的人。”  我感慨道:“熙平长公主十分厚待于我。”  她点头道:“怪道姐姐如此不凡。”说罢微微垂目,看着自己绣玉白回纹的青布鞋面道:“小妹自幼与母亲充在内宫做贱役,小妹的母亲现今仍在宫中藏珍阁洒扫。”说着觑着我的神色,带着几分小心。  我暗暗倒吸一口气,内心惊异。她的身子微微一晃,伸手扶在窗前。蒙昧的昏黄庭院中,宫人已点上了流苏宫灯。乳白色的灯罩透出微黄的烛光,巨大的槐树歪着横过东边的度山殿顶,在夜色中,仿佛沉睡。  注:  1,前尘往事请参照拙作《澶渊》。  前传《澶渊》:.cn/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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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梅子2014
10:04:00  顶楼主,楼主加油  —————————————————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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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第五章的评论  从长公主府到皇城,只是换了一个更大的牢笼。--哈姆雷特说,世界是一所很大的牢狱,丹麦是其中最坏的一间。呃,小国寡民,恐怕连这个“荣誉”都抢不到吧!朱玉机的出身远低于哈姆雷特,也经常遇到激烈的内心斗争,不过行动力远高于哈姆雷特。果然是无产阶级才最有先进性、组织性吗?  请注意这位跟毛泽东的秘书李锐谐音的李瑞先生,早早沾上猪脚光环,前途大大的有。  捣练厂--李白《子夜吴歌》: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何日平胡虏,良人罢远征。看到了吧,即使只为了安心洗衣服,也得消灭游牧民族的威胁!安全来自实力和勇敢地运用实力,不是捣浆糊!打倒分裂分子,打倒邪教!  九歌之山鬼--若有人兮山之阿,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乘赤豹兮从文狸,辛夷车兮结桂旗。被石兰兮带杜衡,折芳馨兮遗所思。好诗,好诗啊!本书中好几个人物名字的来源,以及《古剑奇谭2》中的阿阮和阿狸。  三国名将邓艾年轻时“每见高山大泽,辄规度指画军营处所,时人多笑焉”。朱玉机是个从未受过军事训练的小萝莉,居然也会这一手,王八之气乱放啊!  七个人中六个来自富贵人家,只有一个寒酸,就先跟这一个打招呼,是厚道,也是人以群分。雪中送炭胜过锦上添花,大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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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于锦素与我同出身贱役奴仆,今日却能同殿遴选,是何等深厚的福缘。怪不得她不与其它姑娘一起,只茕茕孑立,默默看向天地。然而她的气度,十分矜持中有三分小心,两分萧索,实在惹人垂怜。  我微笑道:“想不到姐姐已经入宫多年了。”  她见我并无异色,神情松弛少许:“小妹本与母亲同住,是周贵妃娘娘荐了小妹来的。”  于锦素的双手光洁如玉,手背上有玉纹般的细细纹路。唯右手无名指指节微微变形,有薄薄的一层茧,这是自幼捉笔、刻苦习字所形成的。她的母亲虽然只是负责洒扫的宫女,但她其实并不曾辛苦操持过。  我抿嘴笑道:“于姐姐饱读诗书,一手秀字自然为贵妃娘娘所赞赏。得贵妃娘娘的推荐,姐姐这次必能当选了。”  于锦素立刻道:“你怎知道周贵妃最喜欢我的字?”语气中有掩不住的惊奇。说完立觉失态,面色微红,低下头去。  我淡淡一笑:“腹有诗书气自华。姐姐虽出身掖庭,却气度不凡,妹妹如何不知?”  她没有再追问下去,只是低了眉眼,轻轻的道:“这里除了你我,都是公侯世家的出身,妹妹不敢奢望能选上女官。”  我安慰她道:“自来英雄不问出处。既然来到这陂泽殿,大家都是一样的人。且本朝也不是只取出身不问才德的,否则你我怎能站在这里?姐姐你说是不是呢?”  她举眸,目光中隐有锐意,随即覆以柔光,说道:“姐姐说得是,是我自伤了。”  我微微一笑:“这话不止说给姐姐听,也是说给妹妹自己听的。”  她点点头,问我道:“这次遴选的女孩子都是十二岁,妹妹是六月初六出生的,不知姐姐的生辰是——”  我接口道:“我是三月初六生的,刚好痴长妹妹三个月,便以姐姐自居吧。”  她行了一礼,说道:“是。今日有幸识得朱姐姐,十分有缘。但愿我和姐姐能一道入选,从此相互照应。”  我还礼:“若有幸一起入选,妹妹就是我宫中的前辈,还望多多提点。”  她依依答道:“朱姐姐客气了。”复又低下头去,默然不语。  我以为她依旧在意自己的出身,不由又安慰道:“我虽然刚入宫,但看这宫里倒并没有拜高踩低。人生贵在有一二相知。周贵妃既然赏识妹妹,已是最深厚的福缘,其它的,也不必多想了。”  她淡然一笑,依旧不说话。长窗外吹进一阵柔风,洁白的槐花仿佛树间点点细弱的烛光,一串串,一片片,开得繁密。槐花的清香飘入,我和于锦素不由深吸一口气,都相视一笑。她似有片刻的放松:“姐姐说得对。周贵妃提携我,是我的福缘,能不能选得上……不想也罢。”  她的碎发被抿得一丝不乱,秀发乌黑油亮,几只银亮的束发别针隐在发间,如同老槐绿荫中的一点洁白。唯一的妆饰只不过是一朵蝴蝶花,如翩翩蝶翼,泛着清肃凝重的微光,衬着她天青色的上襦和淡海蓝碎花的齐胸长裙,更显修长萧索。她偶尔的微笑也带着柔弱而迷蒙的气息。  我安慰她所有的话语,也是对我自己说的。不错,并非我们真不在乎能否入选,而是我们在意不起罢了。淡淡的伤感弥漫,我们不约而同转了话题。  我问她:“锦素妹妹,你时常能见到周贵妃么?”  锦素摇头道:“我不过在过年的时候,才被周贵妃召见一次,问问功课罢了,哪能时常见到娘娘。若说能时常见到娘娘的,外臣里,只有禁军统领邢将军的女儿邢茜仪姑娘,她是周贵妃的入门弟子,跟着贵妃娘娘学习剑术的。”  我诧异道:“周贵妃竟然会剑术?!”  锦素微笑道:“听母亲说,周贵妃是我朝开国功臣定亲王周明礼的次女,家学渊源,剑术是极通的。不仅周贵妃,尚太后也是每日练剑的。宫中的姑娘们若有兴致,都可以跟着娘娘学个三招两式的。但正式入门的弟子,只有邢姑娘一个。”  我虽然惊叹,但也微微失望:“原来周贵妃是武将之后。”  锦素摇头道:“定亲王是我朝第一任神机营都统,于火器、剑术都是精研精通的,听说文武双全,只可惜英年早逝。周贵妃自幼读书,九岁便开始理家,不仅深得当今尚太后疼惜,更为北燕皇帝收为义女,三封而为剑平公主。若论出身,本朝贵戚之女中无出其右;若论聪明才具,只看她多年来圣宠不衰,便可见一斑。”  我脱口而出道:“既然这样好,怎么没做皇……”猛然惊觉,连忙住口。  锦素却似不觉,坦然说道:“不仅姐姐,恐怕不知就里的人都会有此一问。”  我见她不以为意,干脆问到底:“还请锦素妹妹告知。”  锦素道:“周贵妃在嫁入宫中之前,是辅国公莫璐的夫人,而且她的年纪大了皇上十岁。因为这两个缘故,就只能做贵妃了。不过周贵妃当年也是皇上大婚的一后二妃之一,皇上待她,格外不同。”  我内心震动,说不出话来,只攥着隐翠香囊,良久方道:“锦素妹妹,你是怎么知道这些宫闱秘事的?”  锦素道:“这并不是什么秘事,而是朝中人尽皆知的佳闻。皇上当年大婚,普天下的人都知道,从修仪门入宫的德妃周氏,曾是辅国公莫璐的夫人。如今皇上已经登基十年,当年的德妃也成了如今的贵妃,可不是恩遇深重么?”  我从前在长公主府中,只零碎听说宫中的周贵妃最聪明和气,且最得宠,她的出身经历,我从未与闻。今日听锦素一说,不由十分震惊,手中的隐翠香囊被我揉成了一团,只呆呆无语。  锦素见我这副神情,不由好奇问道:“朱姐姐怎么对周贵妃的事情特别有兴致?”  我恍然道:“以前我在长公主府的时候,只听说周贵妃在宫中是最得皇上和太后喜爱的,因此不免好奇罢了。”  锦素微微一笑,说道:“可为姐姐解疑,妹妹不胜荣幸。”  我不由叹道:“周贵妃真是一个奇女子。”  锦素道:“这是自然,最难得的是我在宫中多年,从未见过周贵妃恃宠不敬皇后与陆贵妃。她所生的皇长子与大公主,小小年纪也都彬彬有礼,甚有教养。”  我微笑道:“妹妹如今得周贵妃推荐,若是选上了,定是去服侍皇长子或大公主的了。”  锦素低头道:“这只是妹妹的一点痴心妄想罢了,还望姐姐不要取笑。”  我不觉羡慕道:“这是妹妹的福分,旁人哪能比呢。”
  锦素察觉到我的语气:“姐姐可也是想去服侍周贵妃的一对子女么?”  我只觉脸上一热,身上麻酥酥的出了一身冷汗。我的确是想被选去服侍周贵妃的儿女,但这全因她在宫中最得恩宠,她所生的皇长子最有可能成为皇太子。倾慕权势的私心,让我不能承认;然而她一语说中我的心事,又让我不得不承认。  锦素见我不语,自己先说道:“周贵妃对小妹有恩,因此小妹很想好好报答娘娘的恩德。”  我羞愧道:“妹妹有这番心意,一定能得偿所愿的。”  锦素望着窗外渐渐黑下来的天空,轻轻祈祷道:“小女只想报答母亲的教养之恩和贵妃的知遇之恩,愿上天垂怜,让小女得偿心愿。”  见她并不追问,我轻轻吁了一口气,也暗暗随她向上天祷告。一时两人都默默不语。  一个身着白衣的姑娘,健步走来,带起一阵疾风。殿中的烛火一晃,连带殿中浮雕山川日月的榆木柱影都微微一动,纱帷重重,更是飘起数层。只见她穿着洁白的流云暗纹窄袖锦袍,腰间系着白玉腰带。祥云结下,吊着流云百福和田青玉佩,软软垂下银色宫绦。交领口露出中衣的缠枝蔓草纹,中裙下以水晶八颗坠角。她身材修长,比我和锦素略高。  这一阵疾风带起,水晶坠角一阵乱响,一时殿中多人注目于她,她却完全不以为意。看她装扮素雅,却不失华贵,且带了两个小丫头服侍,应是出自豪门。只不知为何她不像其他官家小姐那样莲步姗姗,寂静无声。  我和锦素相视一眼,正要行礼,却见她大咧咧向我们抱拳道:“两位妹妹安好!”我俩连忙还礼。  只见她将发丝结成十来股小辫,巧妙而端正的堆结成一个高髻,以银丝穿珠绕髻几匝。她额发茸茸,一张白皙的秀脸浅笑盈盈,目中光彩正如她头上明珠,明亮温润。她英气勃勃,迥异于其他官家小姐。  我和锦素报了姓名,向她问好。她爽朗一笑道:“我姓启名春,家父乃是神机营右指挥使。两位妹妹别吃心,这一屋子都是十二岁的姑娘,只有我是正月初一生人,自然是你们中间年纪最长的了。”  她的小丫头见她宫绦微乱,忙蹲身为她整理。她一拂鬓边的碎发,说道:“敢问两位妹妹打哪来?”  我不卑不亢道:“小妹出自熙平长公主府。”  她微微一怔,一双清目在我身上扫视一番,问道:“妹妹是亭主么?”  我淡淡一笑,垂目道:“家父乃是长公主府的总管家。”  启春拍手笑道:“难怪父亲常说这次宫中选女史,要不拘一格的挑选人才。玉机妹妹出身虽不显赫,却也能入宫参选,可见新朝伊始,风气一新。似妹妹这般,定是才高八斗了,只怕我要甘拜下风。”说着又学男子一揖。我和锦素都笑了。  我见她并不轻视我,心下一宽,正一正头上青金石花钗,盈盈笑道:“元旦乃春之伊始,偏偏姐姐又姓启,可见姐姐的福气是最好的了,这次一定能选上的。”  启春面上微微一红,说道:“不瞒二位妹妹,我今番进宫只不过是充个数罢了,家父非要我来,我也不能不来。我只认得几个字罢了,并不爱读书,让我侍读,只比杀了我还难受。倒是玉机妹妹你,说不定能入选呢。”  我惊异于她如此坦诚,对她颇有几分好感。启春向锦素道:“不知妹妹府上哪里?”  锦素有些局促,但随即平定下来:“小妹出自掖庭,母亲是珍宝阁的宫人。”  启春的眼神有片刻凝滞,叹道:“怪道两位妹妹连个服侍的丫头都没带着,真是辛苦两位妹妹了。”随即展颜道:“古人有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自来白手起家成为一代君王、一介良臣的人可也不少。本朝开宝皇帝可不就是么?我们女儿家虽不能在朝堂上、在沙场上开创一番事业,但能入宫为女巡女史,也是一个不错的前程。两位妹妹得机缘如此,可见本朝无论前朝还是后宫,都不以门第取人,十分清明有为。我先祝二位妹妹顺顺当当的入选,方才不辜负后宫娘娘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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