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译了波拉尼奥、舒尔茨、拜厄特……致敬这位低调译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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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翻译了波拉尼奥、舒尔茨、拜厄特……致敬这位低调译者
对我们来说，阅读外国文学，总是不可避免要通过译者这个载体。作者和译者，究竟是怎么个关系？往往是作者扬名，而译者的名字总是被读者忽视掉。每年出版的外国文学作品那么多，译者也不可胜数，默默无名者总是绝大部分人。但不管怎样，作为译者，一定要有比读者更热诚、更耐心的爱，才能完成翻译这项寂寞的工作。当你读到一本外国文学作品时，除了看书名和作者，也请看看译者的名字吧，如果没有他，你手上哪儿有这本书呢？在前几天的新京报年度好书致敬典礼上，《斯通纳》译者杨向荣老师被授予“年度译者”称号，颁奖词这样写道：当代中国有翻译家留名的传统，当下中国甚至更有译者僭越作者的恶例。杨向荣，却以另类的方式，演绎了一位低调到极致的译者形象。他翻译了掀起阅读潮流的波拉尼奥，他翻译了文青捧为圣经的布鲁诺·舒尔茨，他翻译了文本厚重的AS拜厄特，他翻译了生命感厚重的《斯通纳》。他用自己的译文参与了十年来阅读风潮的形成，却让自己的名字恒常置身于风潮之外。我们致敬杨向荣，他谨守译家的底色，小心藏身于作者的背后，以流畅而优美的译笔，创造出新的经典，丰富甚至提升了这个时代的文学阅读趣味。为一本书，选择合适的译者，既看译者的实力，其实也要看运气，译文最终的呈现，也是译者和文字战斗、与作者心灵交流的过程。遇到一本愿意翻译、能翻译、翻译完以后还能这么认真写一篇译后记的书，能怎说不是缘分呢？从结缘到结果，总归有些话想说。悠远的苦涩文=杨向荣翻译约翰·威廉斯先生这本朴实无华的小说时，最迫切的感受是快点结束这场苦役。不是因为文字多么艰难需要译者推来敲去，不是内容枯燥折磨译者的心志。是因为苦涩。威廉斯几乎毫不动情地讲述了主人斯通纳简单平凡的一生。没有长句，没有生僻的辞藻，没有华丽的排比，只有克制的简单明了，仅用这些所谓的修辞就把斯通纳的生平鲜明地呈现出来，这样的白描风格其实暗合着斯通纳本人的作风，这位没有多少个人情趣、来自农家的文学教授。斯通纳身上的一切都表明，他是个资质太平常的人。出身乏善可陈，家就是那幢在美国某个中西部小镇的田地边孤零零矗立的破屋子。田产就是那几块年复一年被父母耕种得已经贫瘠的庄稼地。爹妈是目不识丁、老实巴交的农民。这样的背景令人恍若联想到某个勤苦的中国人家。斯通纳智力平常，学业相当一般，打算高中毕业后就帮爹妈干农活。某天晚上县里忽然来了个公家人，推荐斯通纳上州里的农学院，学成后回家务农，以期用科学知识提高农业生产水平，这更有些像上世纪七十年代中国的工农兵学员，上个大学，再回广阔天地干革命。这个推荐上大学的名额让斯通纳的命运彻底改变。但无论如何改变，都改变不了斯通纳凡人的资质，这种资质是我们绝大多数人的资质，这样的平凡本质上是大众的平凡。威廉斯简要无情地把自己的主人公锁定在凡人的特质上，惟其平常凡庸，所以他具有的典型意义的辐射面就更广阔，大量平常人家的子弟都可从他身上看到自己的小影子。上大学后的斯通纳在课堂上偶然被嘴角老挂着冷嘲热讽笑意的教授问得内心全面崩溃，于是发誓研读英国文学，成绩斐然，引起这位教授的关注，希望他舍农艺而改学文艺，从此斯通纳从本科生而硕士而博士。第一次世界大战烈火蔓延，美国有志爱国青年纷纷投笔从戎的时刻，他却冒着不爱国的巨大道德风险选择留校任教。他的引路导师其实嘴上不明说，心里是支持学生不要去做无谓牺牲的。尊师的初衷是保护文明不要受战争的毁灭。此后，斯通纳就开始了典型的学院生涯，认认真真地教书，做学问。由磕磕绊绊的讲师成长为出口成章，不上课就不舒服的副教授。其间，在学院老院长的家宴上遇上了美若天仙的女子，经过简单而古怪的追求后，居然俘获了这位几乎从温室里长大的银行家女儿的芳心。但是，不到个把月，他就绝望地发现，妻子是个性格古怪，殊难沟通的怪女子。再往后，对内，要操持家务、抚养女儿，与反复无常的妻子疲于周旋，又要处理女儿与同学故意鬼混怀孕后的恶果；对外，要与同事应酬，要与学生交流，更要应对新来的变态瘸子系主任接踵而至的恶毒打击。其间经历了恩师的死亡，同事的阵亡，父母的相继辞世，岳父在大萧条来临时的自杀，女儿新婚丈夫在二战中的殉国。在斯通纳的人生似乎了无亮色之际，忽然又迎来一场猝不及防的婚外恋，上帝终于让他以偏轨失范的方式品尝到了自由无拘、两心相悦的爱情滋味。可是系主任觉察后绝不放过，开始在那位女同事身上打主意，逼迫那个女讲师在道德和贞洁污点的压力下忽然不辞而别，永远离斯通纳而去，消失匿迹。为人几乎毫无瑕疵的斯通纳人生中美丽的回光返照骤然光芒顿失。于是，早衰、消极、麻木、乖戾的心态悄然附身。最后，斯通纳终于染上绝症，可是在这样的时刻，他依然把工作放在首位，依然要给自己的工作画上完整的句号。这就是小说描绘的主人公平凡一生的画像，这幅画像上处处透着无奈的苦涩。我们不要想当然地觉得命运之神会放过这个凡人。斯通纳的平凡人生从来没有过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惬意。他的整体人生轨迹波澜不起，可是命运之神在不大处却时刻让他遭受出其不意的涤荡，把这个坚韧耐烦、貌似不动情的无辜者摇来荡去。面对生活中的诸多困苦失意，他的选择不是像贝多芬那样去扼住命运的喉咙苦挣，而是彻底地逆来顺受，这样的选择其实要比英雄主义地奋争更加理性，更有悲剧震撼力。当他很快明白自己的婚姻是场完败的结合时，他没有选择去摆脱而是忍让相处，也许他深知妻子有自己难以左右的无奈何的难处。他甚至不能过合法的夫妻生活，他的选择是听任妻子分床而眠，没有呼天呛地去抱怨，更没有留恋青楼，花天酒地。抚养女儿最艰难的时候，妻子不管不顾，后来却从他那里夺取了女儿，他也听之任之，痛苦在心，也顺从了霸道的妻子。他平生唯一固执坚持的只有一件事：把系主任指导的学生拒于大学教师队伍的门外。即便与自己的价值观相悖，他开始并不想在论文答辩上为难这个学生，可是这个学生的虚伪、无知、霸道激怒了从来与人为善的斯通纳，他奋力阻击，暂时得胜，最终还是失败。在各种微妙的琐事上，斯通纳都知道合理的抉择，但命运之手却伸出去把他的手抽回来，不让他插手，即便铁石心肠也很难不心神动荡煎熬。命运之神不是在人生大开大合的事情上为难平凡的斯通纳，而是在小事上让他磕磕绊绊，踉踉跄跄，甚至颠仆在地，累积的痛击越来越多，终至永不再起。各种别扭、矛盾、两难、失意、挫折侵蚀和消耗着斯通纳的生命，即便他有心抵抗那些有形无形的东西，都无处着力，所以，他大概觉得最好的选择就是坚强地忍耐，让它们平安地过去。这是我们在生活中最常见的办法，不是不去积极化解，迎难而上，而是压根就没有让人去积极的着力点。有时，反而是意志薄弱的人才去徒劳地反抗，真正坚忍不拔的人会去忍耐。最后斯通纳疾患的内核中密集地裹藏着这些人生历程中的业力，疾病不过是个象征符号，是对无明业力累积的总解决。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有理由认为斯通纳是凡俗生活的悲剧英雄。他忍让、克制、不去强争，但绝没有给人留下窝囊、软弱、不争气的印象，虽然从别的角度解读也许这些印象会难免。在平凡正常的人生中，绝大多数人需要周旋的悲剧不是革命性的历史事件，绝没有很多伟大的时刻供人们参与，悲剧和英雄主义就在生生不息的生老病死的循环中体现的，鲜活的生命就是在这样的凡俗中逐渐消耗掉的，无论奢华还是穷苦，最终都要被生老病死的过程搅拌和消耗掉。斯通纳可能反而是对抗命运不公的另类英雄，在这样的消耗中表现得真是不错，保持了自我的尊严，面对死神，平静地握手言和了。当斯通纳的生命画上句号的时候，弥漫全书的苦涩感才浮现出来。与应对生活中其他难题的姿态一样，斯通纳面对绝症的态度高度理性，这种理性其实要比表现得痛苦还不容易。他的理性就是忍耐，就是认命，就是做那个无奈时刻最合适，消耗最低的事情。这样平静的选择，苦涩的意味更加强烈。作家用很长的好几页的篇幅描写了斯通纳快要死了的那些天的身体状态和感受，特别是幻觉。这些幻觉好像出自生活的自然，不是现代派大师的臆测和变形，死亡就是死亡，疼痛、无力，分不清时间和事物的边界，魂魄向远方游离，各种东西在逐渐模糊，力不存心，意识捕捉某些事情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这些微妙的体验被尽可能拉长，这是欲死不能的真实，有些死亡就是这样进行的。斯通纳最后与之周旋的不是具体的死神，而是某种无形的力量，甚至是某种虚无的气息，这种外来的气息逐渐让生命窒息。旁观者俯瞰斯通纳时倍感苦涩的还在于，他也许觉得自己的人生充满了失败感，当他辞世的时候女儿不能陪伴身边，妻子虽然痛苦却又不会照顾，只有自己在孤单地等待最后的死神到来，一寸一毫地到来，对此斯通纳唯有忍耐，这样平静的等候把人生的苦涩感推向极致。写好这样的平凡状态中的人物和事物就是写好生活本身。我们在读这样的作品的时候感觉没有距离，感觉与生活共处，感觉书页逐渐翻过去的时候，生活本身在逐渐展开和逼近。苦痛和欢乐在书页中如同在生活中。其实这是需要大手笔的，但仅仅有大手笔还不成，还需要对朴实无华参透后的自信。说得严重些，每个句子都与造句人拥有的各种先天后天的要素有关，更不要说构筑体量巨大的长篇小说了。读这样的作品，有时想见作者其人。我对约翰·威廉斯先生的生活和价值观没有深入研究，只知道他总共写了四部长篇。他发表《斯通纳》的60年代是美国嬉皮士闹革命的时代，连现代主义大师福克纳都已经不在人世了，作为大学英文教师的威廉斯先生却能独善其身，不受各种时髦文艺理论和技艺的纷扰，直接来到本色平凡的生活中，留下这部朴素无华却分量沉重的作品。这部作品虽然写的是大学校园，但它的立意绝对超越校园小说。如果他以这样的无华冷静，把目光投向校园外的广阔天地，或许会有更伟大的作品问世。《斯通纳》在作家生前默默无闻，死后将近五十年时又在欧洲大陆被奉为新经典，销量惊人，这样的命运也许是对严肃作品的奖赏，只是这样的奖赏来得略微有些迟了。接到翻译这本小说的推荐电话时，我正在去云南某地的大巴车上，长龙般的巨车在曲折的公路上甩来摆去，记得在穿越一条昏暗隧道的时候仓促答应，按理是要拒绝的，却昏昏然暂时同意了。回到小城后，小龚早已把书快递到了。因为急于想看到内容和风格，我让住宿小旅馆的店主骑着摩托车风驰电掣带到邮局取回书，大致浏览了几页就答应翻译，最表面的冲动原因是，已经很多年没有人给我推荐过翻译如此干净朴素的英文了。在那个云南县城小旅馆里先后修改完厄普代克和麦克尤恩的小说，回到北京就动手翻译威廉斯。可是，干净朴素的英文不见得比复杂华丽的英文好对付，其中的难言之隐唯有亲历者知晓。联系翻译的责编小龚将催促巧妙地蕴藏在宽限和激励中，于是才在不长的时间内，拿出现在的译文，顺便又翻译了英国著名作家朱利安·巴恩斯赞美有加的书评。某一天苛求意识苏醒后，所有的译者都会悔其少作，在我看来，只要翻译出来的东西，哪怕此刻刚出手，均为少作。我现在时时刻刻在悔其少作。点击阅读原文，开始入手阅读《斯通纳》文景远而近的阅读，做个有趣的书呆子长按上方二维码即可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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