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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哟嘿,嘿哟嘿~ 收!~全村人一起拉网,拖回岸上看看这回收获了些什么。小银鱼、鳗鱼、对虾、海蜇、大螃蟹...男人们把海产一一抖落,又拖着网继续去沙滩外围捕了。女人们则三五成群坐下,开始往不同的盆里分拣。她们的脸上都涂有淡黄色的粉末。我问当地朋友这是什么?答案是 -- 非洲原生态的美美防!晒!霜!!烈日下,咱非洲同胞也是要防晒哒!(??ˇ?ˇ?)? 渔村里的孩子们同样活泼大方精灵古怪,看我们到来一群群地围过来凹着各种造型。热带棕榈树下几间草编房,偶尔还蹿过一只狐猴,这就是他们开心热闹的游乐场~末了我让非洲小姐姐帮忙画上她们的防晒霜,在脸上开出像图腾一样的纹样,真是美妙极了!:D* 秒变土豪 *马达加斯加的GDP,在全球名列前茅 - 倒过来数的。经济以农业为主。这对于旅行者最直观的感受就是 -- 从来没有花钱这么爽!快!!☆▽☆)y随随便便在国家公园的豪华度假村喝个下午茶~4个人在海边充满格调的Live音乐餐厅,大龙虾大螃蟹各种鱼虾吃到吐,才花出去了100多块人民币... ##农贸市场里刚捕捞上来的海鲜,更是跟卖白菜一样 -- 我一点都不夸张。点击以下视频,看看我们一大袋十几只的大螃蟹买了多少钱 (→ω→) 
质朴的手作工艺品挑挑拣拣了十几样,外加两个雕刻精美的竹制拨弦乐器,结算只要人民币几十块 ~ 并且我深深觉得他们已经看我们是外国人往上加了价的 (ΦωΦ)最后说说我们在首都租住的这座大~庄园~~ 坐落在城市的制高点,正对面山上就是皇宫。屋里上下十几个房间,挑高极高装饰舒适豪华,有壁炉有艺术品桌上摆放着新鲜的玫瑰花束,带一个几百平米的大院子。两个管家随时听候差遣,抵达当天还帮我们去山下买了菜~ 一个晚上总共只要...300+ 人民币啊!!!给不给跪?XD从庄园俯瞰的塔那那利佛夜景总之,不去马达加斯加你就亏啦!?ω?马达加斯加小贴士 人口:2500万,98%为马达加斯加人首都:塔那那利佛(Antananarivo)通用语言:法语、英语、马达加斯加语货币:阿里亚里(Ariary),有小费习惯最佳旅行季节:5-10月,凉爽旱季周边旅行地:东非、塞舌尔、毛里求斯、留尼旺*
作者:蔡韵Iris。想体验不一样的人生,不知不觉游荡60+国,对世界始终充满好奇。
「无二之旅」联合创始人,也开有五间民宿。在个人公众号【】记录蓬勃又美好的生活,探索不同的可能。来交个朋友吧!:D3.3K473 条评论分享收藏感谢收起天天读好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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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在心上的月光》作者:夏听音(完结 )
晋江VIP完结+番外
总下载数:4 非V章节总点击数:367075   总书评数:9228 当前被收藏数:4808 文章积分:165,871,200
弯在你心头的月光,开在你心上的花。
遇上一个城府深,手段硬的男朋友,是什么体验?
遇上两个,又是什么体验……
其实就是个微创业故事。
纵然表面攻气十足,无奈内里半个香蕉人偶尔掉链子女主+冷峻典雅,腹黑霸气,纵然胸有丘壑,可惜兜里暂时缺钱的男人们……
日更,晚七点
内容标签:& &&&
搜索关键字:主角:伊糖 ┃ 配角: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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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类型: 原创-言情-近代现代-爱情
作品视角:女主
作品风格:轻松
所属系列: 艺术品行业文
文章进度:已完成
全文字数:602887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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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完结文:
《一路娇阳》《爱你,不计年月》《他来时天色正晓》《重生之名媛再嫁》《重生名媛计中计》
《重生之名门公敌》《前夫的秘密》 《镀金时代/浮图》 《重生之名媛再嫁》
《最萌关系,运!》《中华萌娘,V5!》《外围女,杀死你!》《重生之偏偏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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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带微笑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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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zelongchen 于
13:21 编辑
01、夏听音
    《弯在心上的月光》夏听音
  伊糖站在会堂门口,看着前面的队伍,小朋友们笑闹着,一个个拿过午餐盘,都是和她一样,六岁的年纪。
  英国的小学和她在以前的学校一点不一样,中午不让回家吃饭。
  她学着别人的样子,轮到她的时候,拿了一个餐盘,局促地走到领餐的地方。
  青豆,土豆,还有她不认识的东西,她才来一周,语言不通,就像前几天一样,指头点着要了东西。
  盘子很重,她捧着,大礼堂是多功能的,平时练习,表演,午餐时段就摆上长条桌,圆凳都固定在两侧,分年级进餐。可以一次坐四个班,超过一百多人,加上一百多人的热闹。全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她找了个位置坐下,有点笨拙地挤进圆凳里。
  还没坐稳,腿上一疼。
  她抬头看向对面的人,一个高年级的男生正歪头和旁边人说话,神态自然。她有点茫然,低头摸了摸腿梁,不确定刚刚是不是有人踢了自己一脚。
  但周围的人都神态自然,左右的人都快要吃完了。他们吃完了就该走,伊糖确定自己没有坐错地方。昨天她就坐这里。
  她低头拿起小勺子,舀了一勺青豆,腿上又是一疼,手肘撞在桌上,勺子里的青豆蹦出来,撒了一桌子,大家都看她。
  等着她解释这种失礼的行为。
  伊糖不懂,只是抬头,看着对面的男孩。
  男孩还在歪头和别人说话,嘴角却带上恶作剧得逞的笑意。
  孩童都了解孩童的语言,伊糖这次确定是他踢了自己。
  她不知道为什么?她都不认识他。
  或许看她不知反抗,那金发的男孩干脆趴在小伙伴一阵嘀咕,而后他们都笑起来,还看伊糖。
  一位老师走过来,拍了拍手,示意高年级整理,给低年级腾地方。
  对面的男孩把勺子扔进空盘子里,旁边人都站了起来,陆续向外走。
  伊糖暗暗松了口气,他走了就好。
  腿上却又是猛然一疼,身子磕向桌沿,盘子划了一下,撞在对面人的盘子上。声响引起了更多注意,别人看她的眼神已经带上嫌弃。
  她摸了摸腿,这一下,比之前的两下都重,都疼。
  她抬头,对面的金发男孩已经准备站了起来,准备若无其事的离开,和同学说着话,脸上同样带着嫌弃,好像这里有脏东西。
  伊糖手扶上托盘两侧,他以为他是谁?
  她猛然站起来端起盘子,毫不犹豫一盘子扣了过去。
  踢里哐啷一阵乱响,绿色塑料盘子掉在地上,闷声疯狂转了一会才停下。
  大堂如被冰冻住!
  老师,近一百名小学生,打饭的阿姨,大家都诧异地看着伊糖,还有她对面,被扣了一身土豆泥青豆的“无辜”男孩子。
  *******
  老师罚伊糖坐在学校的“惩罚处”。午餐过后是玩乐时间,犯错的小孩就坐在那里,看着别人玩,也让别人看看犯错的人。
  伊糖手脚并用解释了为什么扣别人一身饭,可是老师也解释了为什么罚她,她听不懂。
  风很冷,国内这时候该过年了。
  她不知道她妈妈为什么带她忽然出国,让她到这个好像孤岛一样的学校。也不和国内任何人联系,好像……她从来没有过爸爸和哥哥。
  “You!”
  伊糖抬头,刚刚被她弄一身饭的男孩又来了,他换了衣服,旁边还带了两个人,一个是中国人。
  金发男孩对中国男孩说了一通。
  中国男孩听完,有点犹豫,但还是对着伊糖说:“他……他们让我来翻译,问你……问你是不是神经有毛病。”
  伊糖没有穿外套,冷风吹得她不想说话。
  等不到回答,金发男孩不耐烦地抬脚,踢了踢她的皮鞋。
  伊糖想都没想跳起来狠扑过去,男孩猝不及防,被她扑倒在地上,俩人顿时打成一团。
  外面正在自由活动的小朋友,全都被惊呆了!
  六岁和九岁的打架已经足够意外,还是女孩和男孩打……
  伊糖的妈妈来得很快,因为打架事件在这所学校从来没有出现过。
  在办公室挨了训斥,立下保证。
  妈妈领着伊糖出来。
  “踢你一脚能怎么样,你怎么能打人?”妈妈按下学校出门的按键:“今天晚上不许吃晚饭,你好好反省一下。”
  伊糖说:“我要回家,我要我哥。”
  她妈妈没说话,领着她出去,走到转角的地方,这里放垃圾,他妈妈周围看看没有人和监控,回手给了伊糖一巴掌。
  伊糖被打懵了。
  她妈妈说:“你没有哥哥,以后就是你和我,没有别人,没有亲戚,没有朋友,你记住!”
  她把围巾拿出来,扔给伊糖:“戴上遮住脸,你以后要是不听话,我连你这个女儿也没有。你就去寄宿家庭,和别人的妈妈住在一起。”
  伊糖捏着围巾,觉得脸上被扇得那一块,特别特别疼。比之前,踢她的那三脚,疼多了。
  第一章
  2004年
  健身房淋浴间
  伊糖关了水,伸手出来拿毛巾,一摸,摸了个空。
  她走出来,短发湿哒哒落着水,挂毛巾处只有光秃秃的挂钩,看向外面的更衣柜,更衣柜开着,里面干净空落。
  她的东西,被偷了。
  她低头对着地,捏了捏头发上的水,走回浴间,拿下挂钩上的手环钥匙,那里挂着两把,走到拐角另一个更衣柜,打开来,里面放着一大包衣物,她抽出浴巾,包上自己,然后掏出手机来,左手擦着头发,右手拨了号码。
  电话顷刻便通:“喂——别告诉我,衣服真得没了。”对面的女声活泼清亮,一副从来没有受过欺负的声线。
  伊糖轻轻嗯了一声,换了扬声器,抽出裙子来套上。
  对面人的声线变得兴奋:“为了签约她也够拼的。那你准备怎么办?报警吧,给她弄个大麻烦。”
  伊糖看了一眼电话上的时间:“不准备怎么办,你不是说我们中国人说,以怨报德吗?我也成全她一次,当成离别礼物。”
  “糖——”对面的人狂笑着纠正:“是以德报怨。”
  伊糖登上高跟鞋,大衣抖了下披在肩上:“……知道了,等会见。”
  “别——”艾丽喊到:“你刚刚说什么临别礼物,你中文不好,是不是又说错了意思?那是说你要走。”
  “见面说。”伊糖挂了电话,拿出化妆包,看到外面有人进来,是个员工。她没有提失窃的事情,提起东西去了化妆间吹头发。
  ******
  会议室里
  合约放在桌上,女孩穿着红色大衣,面色微微发红,双手紧紧攥在一起,压抑着激动。
  对面的秘书挂着教养良好的笑容,嘱咐说:“Juliana,合约内容要认真看,看好之后签字就可以。”
  “不用见John吗?”Juliana问。
  秘书摇头:“John委托给我们了,你和Emma之间选一个。”秘书右手点了点自己的手腕:“Emma缺席,自然机会就是你的。”
  Juliana侧头和旁边经纪人对了对表情。
  经纪人低声说:“Emma丢掉这个,会有大麻烦。快看——”她话说一半,猛然顿住,看着玻璃外的接待处。
  伊糖正站在那里,穿得整整齐齐。
  秘书也看到了,看到有人领着伊糖正过来。
  经纪人碰了碰Juliana,眼神示意合约。Juliana飞快地翻开合约,执笔找到签名位置,唰唰落下签名。
  对面的秘书诧异了只一秒,见怪不怪地又挂上了教养良好的表情。
  门推开,外面的人说:“Emma到了。”
  会议桌对面的Juliana扬起合约,看着伊糖说:“抱歉!我已经签了,Emma,你迟了一分钟。”
  伊糖立在门口几秒,然后说:“那我就放心了,签这么急,合约一定没看吧?”
  Juliana神色骤然巨变。
  追下楼来,Juliana一把扯住伊糖的手臂:“合约之前看过大概的,没什么问题,你刚刚的话什么意思?”
  伊糖看了看被抓的手臂,Juliana立刻收回手。
  伊糖迟疑了一会,看看她,自己来这里是例行打招呼,不是为了她。这些年来回使绊子,谁也没回头和对手解释操作流程的惯例。
  但这次,可以例外。
  于是她说:“……John觉得他是可以媲美Millais的大艺术家,这幅画他要画得是如同Ophelia的效果。”
  Juliana神情越发不解:“所以这作品一定可以成为他生平重要作品,作为伦敦目前最有才华的艺术家,这幅画他有野心想进美术馆的。”
  伊糖一瞬间都有点想掉头走,这思维也是绝了。她无奈说:“可画家的诉求和你是不同的。画好作品,是人家的追求。怎么画,关乎你的工作环境。”
  Julianan好像终于发现了问题:“这画会怎么画?”
  伊糖说:“——这幅画,在做模特的时候,John为了追求和哈姆雷特中Ophelia相同的凄凉绝望,心如死灰,会选古树成群的自然环境,在水草丛生,小河寂静的地方,让女主角躺在水中……”
  她看着Juliana:“你别忘了,现在是冬天。”
  Juliana木然片刻,变了脸色:“不可能。泡在冬天的水里,不可能!要是真的,你怎么会来抢着签?”
  伊糖反问:“我能吃的苦,你也可以?”
  Juliana哑然!
  她们都知道艺术家不乏偏执,能干出这种事情毫不意外,纵然后期换室内,但入景的时候,人起码得在场景里融入一次。
  可这种作画的细节,外人如何得知?
  Juliana紧盯着伊糖的表情:“你不可能知道作画细节。——你只是生气我在学校欺负你,生气我一次次和你抢,破坏你的工作,找人偷你衣服才这么说的是不是?”
  伊糖无语地看着她,这语气坦荡,好像恐怖分子宣称对某次事件负责。
  只是重点错了。
  圣诞装饰亮得满街都是,行人都挂着圣诞前采买的幸福渴望。
  一阵风过来,飘来圣诞歌,伊糖终是说了真话:“这样说吧,我的朋友里,恰好有一个和John很熟,不然你觉得最开始,他怎么会考虑用一个亚洲脸孔。”
  Juliana明显的愣住,她可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她俩国籍和身高都是一样的,伊糖又那么拼,学了这个学那个,从小到大,天敌一般。
  这一刻,她竟然还感觉到了自己人品的高尚,为她没有过种族歧视的念头。
  但更多不安却蜂拥而至:“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
  如果是真的,又为什么会告诉自己?她们的世界没有日行一善。
  伊糖柔声说:“因为这是最后一次,我要回家了。以前的事情,这次之后一笔勾销。”
  “回家?”Juliana一时没反应过来:“你哪里有家?”
  伊糖说:“我是中国人。”
  Juliana瞪大眼睛,神情诧异:“你……你要去中国?”
  伊糖纠正说:“我要回国去。”
  这一刻Juliana感受到了竞争对手的不正常。合约,前途,多少人每年疯狂往这边涌,在这里土生土长得了天时地利的人竟然要走。
  伊糖说:“我有家人在那边。你有哥哥,我也有。”
  伊糖为人习惯硬碰硬,这句话却反常带着种柔情,好像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真诚地摆上了桌面。
  Juliana还是觉得不对:“你什么时候决定的?”
  伊糖顿了顿,说:“上周,我上周刚刚拿到我哥的地址。”
  “所以……今天你明明有衣服穿,也故意来迟。你本来就改了主意,不想签了要去中国对不对?”
  伊糖没有说话。这个当然不是,她原本就没有准备签。为了不让某些人上二月的秀给自己捣乱而已。但这个不能说。
  Juliana却以为她是默认,一脸挂着这些年都白忙活的郁闷。高跟鞋一转,往楼里跑去。
  伊糖也郁闷。
  说这么明白她也猜不到。所以说大家都是底层混饭吃,刷硬件就好了嘛,佯装什么高深莫测。
  ——不过她终于可以回家了,以后再也,再也不用过这种日子了!
  她扭头,看向不知道不远处来了很久,听了很久的艾丽。
  “回国是怎么回事?”艾丽面色铁青,“回去度假吗?”
  伊糖讨好地伸出手:“谢谢你给我的地址,我要回国找我哥去。”
  艾丽闪身躲开,神色晴天霹雳。
  回国,那是个什么概念。
  这么多年得苦,全都白吃了。
  她和伊糖不是一般关系。十六岁就认识,那时她要学英文,伊糖要学中文,俩人一拍即合,转眼认识快八年,早已无话不说。伊糖家的底细她最清楚,妈妈在这边老死不相往来。哥哥爸爸在国内,都不知道是什么人。
  她还记得上周,犹豫再三,扔给伊糖一张纸:“你哥地址。给你找到了。”
  伊糖拿着那地址,在家里沙发上坐了一个多小时,激动到不知该干什么。
  亏自己还天真的以为那就完事了,大家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为什么一定要回去?”她几乎是愤怒的:“从你11岁开始,你妈妈就不管你,要不是你们学校同学妈妈看你可怜,让你去给人家儿童服装杂志拍照片,你能有今天。他们管过你死活吗?”
  伊糖沉默。
  “还有合约,合约怎么办?你忘了你公司多难签?”
  伊糖说:“……已经和公司说好赔钱解约了。”
  艾丽愣住,觉得刚刚愤怒太早,她现在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你竟然不告诉我?”
  “你肯定会反对。”
  艾丽被噎得无言以对,她当然会反对。
  她实在不明白,现在回去有什么用呢?六岁被带出来,连自己家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还要靠自己帮忙找。
  中文又不好。
  回去怎么办?
  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如果真的记得你,人家也会找你的。这么多年,你哥在哪儿?”
  伊糖立了片刻,低声却清晰地答:“我哥,——在找我的路上。”
  说完,她从包里掏出个信封递给艾丽。
  艾丽看着封皮上的旅行公司图标,满街热闹,她如同掉进冰窟窿里:“你……你竟敢,机票都订了!”
  伊糖静默地望着她,没有问:
  如果你六岁被从家带走,不会想回去吗?
  作者有话要说:  美妞们,我回来啦,你们呢?
  内容还是之前文案的那个,只改了文名哦
02、夏听音
  第二章
  伊糖多年独立,说一不二。
  回国,几乎是她的梦想。从六岁开始从未改变。
  所以后面几天,艾丽也只能看着她用自己所有银行存款给了违约金,又把东西送人的送人,变现的变现,捐赠的捐赠。
  提着行李,回国去了。
  ******
  台球室里,一阵欢呼。
  肖扬再次一杆清台。他把球杆递给旁边人,准备和来接他的人离开。
  刚走到门口,却被人拦住了,对手说:“再打一盘。”
  肖扬回头,脸上还带笑意:“不能打了,后面有事。”
  “不行!”门上多了柄球杆,他被硬生生拦在了门内。
  门口也陡然多了几个生面孔。
  肖扬脸沉了下来,循着球杆看向刚刚的对手。这球房他从小就来玩,老板也熟,经常有不认识的一起玩,可是玩不起拦住他不让走的,这是破天荒第一次。
  他看到墙上自己的外套,走过去拿下来穿:“要玩改天再约。”
  黑色的羽绒外套,带着大大的毛领,这里穿太热。他转眼披上,觉得意思已经很清楚。
  拦他的男人看肖扬穿上衣服,这衣服很衬年轻男子,闲散中透着不羁的青春洋溢,一如刚刚轻描淡写虐了自己两局般不顺眼。
  他站在门口说:“老板收钱了,不打可以,算你输,一万放桌上。”
  肖扬正准备拉拉链,闻言转向他,笑意已经全无。玩乐时带笑显得精致的五官,此时只剩下毫无感情的冷淡漂亮。
  他对着外头说:“王矫,把老板给我叫来。”
  王矫是来接他的,一看这情况,去叫老板的途中,就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
  老板来得很快,请肖扬到门口说话,低声和他解释:“我没收钱,他们刚刚硬扔下的。这是来找事的。”
  他示意门外的几个人,有备而来。
  肖扬轻笑:
  ——这是不“打球”就“打架”的意思呗。
  老板算个芝麻,人家打架一定只找他。
  想到这里,肖扬转身回去了。
  看到新的一局已经摆上。他靠在球案旁:“你说要怎么打?”
  对方说:“加上刚刚的两局,五局三胜,咱们再打三局,你赢一局就走人。我赢三局才算赢。”
  他刚刚只动杆子一次,肖扬就清台了。第二局肖扬开球,一杆清台。他很冤。
  肖扬心里算着需要的时间。
  “敢不敢?”对方语气很淡定:“刚刚我只出了一次杆,没打好,你就清台了。敢不敢再和我打?”
  肖扬嗤笑了下。
  伸手去脱衣服。
  王矫急了:“肖扬。”在门口叫他,给他点点手腕,提示没有时间了。
  肖扬看了看表,确实不够打三局,他看着对方:“我约了个人,等会回来继续怎么样?”
  “多久?”对方还蛮痛快。
  肖扬估摸时间:“半小时。”
  “行。”那人把球杆递给旁边人。然后说:“我知道你旁边开了家夜总会,半小时你不来,我们去请你。”
  肖扬冷笑着往外走,手撩开羽绒外套单手插.进裤兜里,厚衣服下,露出的腰身劲瘦。这身板,实在难说会不会打架。
  没下楼就遇上个往楼上正跑的年轻男子,黑着头往上来的样子十万火急。
  肖扬一把扯住他。“伊威。”
  来人一抬头,漆黑的眼底带着不及掩去的狠厉,却看得他后,转眼露出如释重负:“哪个不长眼的把你扣了?”
  肖扬看了眼王矫,抬腿下楼。
  王矫追着喊:“喂,那叫什么眼神,我还不是关心你。”
  “你闹什么脾气?”伊威三两步跳下楼梯:“我那儿正和女朋友分手,分一半,收到短信你被人欺负,绊子都没打就过来了。”
  肖扬回头反问:“哪个女朋友?”
  “俩一块,咱们要忙公司的事,没时间应付她们,干脆分了。”
  肖扬转头出去了,外面风凉夜冷。
  王矫三言两语把事情和伊威学了,伊威打架很猛,听完立刻怼肖扬一下,“我上去收拾他。”
  肖扬说:“我又不是打球打不过他。”
  “啧啧。”伊威伸手圈上他脖子:“还傲得很。”
  姿态又保护又亲热,肖扬架不住,“你别动不动和人动手,明明应该有更合适的办法。”
  “什么办法?”
  肖扬:“……” 我知道还用生气。
  伊威快刀斩乱麻:“我现在就去叫人,等会以防万一,他们敢动手咱也动手。”
  “不用。”肖扬刚想甩开他,伊威却自己松开手,瞬间变老实。
  他往前一看,果不其然,夜总会对面,有个男人正被拦在车旁说话,黑色的大衣,夹着一身凉气,神态却是沉稳和煦的。聆听的姿态,和风细雨。好像天大的事到他这里都不叫事。但只有他们自己人知道,这人真正沉着脸的样子,何等冰冷凌厉。
  三人眼神一对,瞬间有了默契,赌球的事情不能和程皓说。
  程皓转眼看到他们,脸上还带着应酬后残留的清淡和缓,对上他们三个,却是瞬间露出对自己人的笑意。
  “怎么你们三个一起?”
  冷峻沉稳的声线,格外好听,有种直指人心的安抚力量。
  王矫先一步跑过去:“今天赵总请你吃饭,你能猜出什么事吗?”
  程皓合上车门:“进去说。”
  一行人过了马路。
  “等等!”伊威走到夜总会门边,忽然想起来个事。他从皮夹克里掏出个雪白信封:递给程皓:“这个……你给我放车上。”
  这种人手里出现信,不是罚单就是情书。
  程皓没抬手:“什么信?”
  “我妹的照片。——她发电子邮件给我,我刚打印出来的,明天用这个去接人。怕一会丢了,你先放你车上。”
  伊威又递了一下。
  程皓充耳不闻,无视递过来的信封,反问道:“你又不准备打架,为什么怕丢了?”
  “艹”伊威在心里骂了一句,这都能猜到,他明明什么都没干。他话头一转说:“不是,我其实是为了你们看看人,别明天太意外。”
  肖扬和王矫凑过去应景,伊威人虽勇猛,但长相俊逸,想来妹妹一定是长得不差的。
  伊威把照片抽出来。
  夜总会门口,霓虹灯闪烁,轻浮的色调变幻在照片上:短发的女孩,五官清晰美丽,金发,短夹克,胸口吊着一块银制的吊牌,那眼神,姿态,说不出的帅气。
  肖扬和王矫齐齐诧异,没有问出那句:“你妹整容过吧?怎么和你这么不像。”
  伊威把照片硬递给程皓。
  程皓拿过看了一眼,又看了看伊威,没说话,但动作语言也是不怎么确定这兄妹关系。
  “你妹叫什么?”这句纯粹出于礼貌。
  “……伊糖。糖果的糖。”伊威说:“不过我家人都叫她甜妞,她小名叫甜妞。”
  “她回来多久?”王矫问。
  “她没说,只说回来。我也没问。”伊威肘了肖扬一下:“问了显得我不欢迎她回来对吧。”
  他原本想体现一个兄弟亲热的动作,但那肘力一如既往铁硬,肖扬翩翩少年般站在门口,一时不防,直接被肘下台阶。
  肖扬:“……”
  伊威忙跳下台阶安抚。
  程浩也不能再把照片塞给他,就转身往车上去。
  正好手里电话进来条短信,他说:“打个电话。”
  伊威趁机给肖扬说:“你陪程皓,我俩进去先安排叫人。”
  “这怎么行。”肖扬想抓人。
  但那俩已经跑了。
  肖扬晃到车旁,拉开副驾驶的门上车:“他俩进去上厕所了。”
  程皓按着电话问:“你今天见赵总了吗?”
  “……还没。”
  他知道程皓问这什么意思,他们要开拍卖行,而赵总是这夜总会最大的股东,非常想参合和他们一起干。今天又殷勤地请吃饭,程皓提防着呢。
  他打下车窗,趴在那里说:“这夜总会生意也难做,你一周没过来,之前客人抱怨,说**不行,他们这周还特意跑到外地去招聘人。”
  程皓没说话,又在发短信。
  肖扬百无聊赖,前面伊威妹妹的照片还在,他拿过来看,又没话找话:“伊威说双胞胎,怎么这么不像。”
  程皓拿起手机,开始打另一个电话。
  肖扬看着照片想,其实伊威的妈妈当年扔下他出国去,只带走了他妹妹,他们都听说过。但伊威从来不提,他们也当不知道。
  现在看照片,这女孩过得不错。
  可怜伊威,没妈的孩子。
  他把照片扔回车前面:“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走。”
  程皓翻着手机里的号码,完全不在一个维度地说道:“明天……还是得找另外一个拍卖行去谈资质,这事不能怕麻烦。”
  肖扬打下车窗,趴着抬头看天,也飘了一个维度地说:“咦……下雪了。”
  一辆出租远远驶来,在夜总会对面的马路边,他们车前方停下。
  伊糖坐在后座,看着霓虹闪烁,不确定地问:“就是这里?”
  “你手上不是有地址吗?”司机不耐烦地说。
  伊糖拿着中文字,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地址。地址上可没有写是夜店。
  “这附近可以打电话吗?”
  司机指了指紧邻夜总会的小卖店:“那边就可以打。”
  伊糖放了心,准备下车。她的国际班机到首都停,本来约了哥哥明天去接,但她归心似箭,又想给哥哥一个惊喜,问到有今天的机票,就直接国内段飞过来了。
  “那,你帮我把行李搬下来就行。”
  司机按下计价器,机器开始打票,却态度生硬地说:“你自己下去搬。”
  车后盖打开了。
  伊糖没有动,她说:“你不帮我搬?可我刚刚多给你了钱,就是要你搬行李的。”
  司机从倒后镜斜了她一会:“……原来是这么回事。那我和你说,我不是不能给你帮忙,我腰不好,不能搬重东西。”
  伊糖听了半懂,这司机有点地方口音,没有口音她也只能听一半,猜一半,她靠猜测的一半推测出意思,然后用自己背诵过的句子,很正确地说:“我理解你,开车本来就累,那你把钱还给我,我找别人帮忙。”
  司机转头来问:“什么钱?”
  “我刚刚给你钱的时候……我说,多给你一百,你帮我把行李弄一下。”伊糖说。
  “那是你话没说清,你说多给一百,没说这一百是用来搬行李的。你说弄一下,我以为是摆好箱子,我已经给你摆好了……”司机隔着保护栏:“赶紧下车……话都说不清。”
  伊糖:“……”
  看她不动,司机下车来,拉开后车门:“快点,快点,你年纪轻轻,不要那么懒。”
  这句伊糖完全听懂了,她不由竟然还有点高兴。
  母语如此陌生,令她在被人骂得时候,竟然都像在看别人说台词,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表述这种心情。
  但态度不会软化,这种程度的欺负,在她的人生中可以忽略。
  她坐在车里生硬地说:“那我也搬不动,你也别去坐别的客人。”
  “哎……”司机变了脸,女客坐得稳重,夜总会的光变幻打在她脸上,洋气得不像样,只是不自重。旁边这夜总会四处招**,这女孩从外地过来,直奔这里,目的一目了然。
  何况她普通话说得不地道,说不定就是小县城出来专职当**的。这样的客人他见得多了,外表都漂亮,一说话就露底。
  但他也着急拉客人,走到后面,看着行李,心里又发憷,刚刚机场有人帮忙。行李条摘了,也看不出这女孩什么城市来的,带这么一大箱行李。
  但这行李他不能搬,钱也不能退。
  伊糖看他站着犹豫,又归心似箭,就走了下来。
  一阵冷风裹上她,她拉了拉身上的短外套。
  风吹着白外套毛茸茸地晃。
  几步远的车里,趴在车窗上肖扬,抬手推了推旁边正在打电话的程皓。
  程皓正说事呢,皱眉循着示意的方向看过去。
  落雪了,飘飘散散。
  一个身材异常高挑的白色身影立在前方出租车旁。
  除了靴子,一身短打扮:上衣外套白色的,很短;裙子白色的,也短;短得格外帅气。
  加上那身高,超刷存在感。
  他拿起前面的照片对了对,三两句挂了电话:“怎么提前回来了?”
  肖扬更感慨:“原来她这么高!”
  程皓看了眼夜总会,伊威没出来,但那边飘过来的说话声,气氛不大对。
  就听司机说:“你和我一起搬。”
  伊威他妹说:“车费一百,我给了二百,不能服务,你应该把钱还给我。”
  司机声音飙高了:“你这人怎么拿不出手。”他指着夜总会:“我还着急去拉客人,你也赶紧里面当你的**去。你和我缠个什么劲?”
  程皓的眉头霎时皱起。这话太难听,估计女孩要变脸。
  却见伊威他妹看了看夜总会方向,神色很不解地说:“这话什么意思?当**怎么了?当**还是当先生,那是父母生的。我……听说过性别歧视,可那是职场上。你要是不喜欢女客人,当时为什么让我上车?”
  她的语气还有丝茫然。
  司机直接当机。
  肖扬靠近程皓,低声说:“不是吧……这理解程度?”
  程皓没说话,拉开车门下车了。
  肖扬给伊威打电话。
  程皓过去,女孩此时背对他们站:“……伊糖。”他叫了一声。这名字有点怪,出口才觉得。
  却见女孩猛然就转身来,双眼亮出夺目溢彩的飞扬激动,没有一丝停留,她张开双臂就扑了上来:“哥——”
  程皓完全没有提防,被扑得倒退一步。
  后脚搁上一颗很大的石头,没站稳,又被惯性推着,竟然一下砸在自己车头上!
  远处霓虹光晕,雪不知何时,零散大片地飘着落下,全世界莫名其妙变得静寂无声。
  这场景他完全没料到。
  肖扬笑着喊道:“错了,错了。”
  伊糖头一扭,看到肖扬,短发扫过程皓的脸,她转得太快,手还搭在程皓的肩头,柔软冰冷的衣袖还圈着程皓脖颈,脸却已经转了方向,下一秒,她转头扑过去搂上了肖扬,
  “哥哥——”
  这下肖扬傻住!
  刚刚还笑程皓也有被扑倒的时候,没想到就摊上了自己。
  但女孩香软的气息,毫无防备的依恋,甚至那大概十几年没有叫过的称呼,带着百转千回的浓浓思念……混合成了感动。
  “我也不是。”这句话,竟然直接卡在喉咙里。
  更忘了把人推出去。
  随即又想,“艹,伊威你也太坑了,照片都懒得给你妹发一张?”
03、夏听音
  霓虹闪烁,新城旧城交替,他们所处这条路光鲜新整,背后却是老城聚集。
  伊威从对面夜总会大门冲出来,门口三阶台阶,他一个大步跨下来,夹风带雪,
  顶上俗艳的霓虹打在他身上,那神情竟然有种凝重。
  王矫紧跟在后。
  一辆出租开过去,卷起雪花。
  伊威已经大步跑来,一把扯开肖扬。
  搂着他的女孩差点被带倒。
  她极快稳住自己,看过来。
  伊威干涩着嗓子,张了张口,磕巴出一句:
  “我……我才是你哥。”
  女孩站着不动,她身材锋利,这样无声看人如同审视。
  雪静默地大片大片落下。
  伊威克服被硬生生看出来的紧张说:“哥……是不是和你想象中长得不一样。”
  伊糖这才确定没有听错,压着心跳加速,这种跳动的速度,她从未有过。从抱错了第一个人开始,竟然无法回落,被迫越跳越高。
  有点步履轻飘地走过去,她张开手,温柔地,轻轻地,靠在了她哥的肩膀上,而后双手用力,再用力,死死抱住了她哥哥的脖子。
  伊威受宠若惊般,又有种不知何来的苦涩,令他不知如何表达,小心翼翼地叫了声:“……糖糖。”
  这个名字是小时候他欺负伊糖时候随便叫的,她一抱他,他才想起来。
  想起来,自己曾经还有过这样一个妹妹。
  活着的。
  曾经他睡觉,她在那儿。他吃饭,她还在那。他上厕所,她就在外头不停催,她也要上的那个……烦人的,讨厌的,娇气的,有一天忽然不见了的,妹妹。
  程皓挪开目光,对司机说:“票。”
  司机都不敢看他,赶紧回身从车里去撕票,眼明心亮知道这要的不是票,是麻烦……又伸口袋去抽那多收的一百块钱。
  王矫叫了保安来提行李。
  伊威拉着伊糖往夜总会里面去:“里面暖和,走。”
  司机回身,看到王矫样子比另一个好说话,连忙把票和钱塞给他,开着车就跑了。
  王矫莫名其妙,他是公司管帐的,一分钱都扣得紧,看票还夹着钱,不胜欢喜地对着程皓说:“咦,这司机怎么回事?坐他车还倒找一百块钱。”
  程皓看了看那钱,又看看他,一言不发进去了。
  王矫更加莫名其妙,走到肖扬身边,看他不动:“你怎么了?对了,刚刚她为什么抱着你?”
  肖扬空了一会,感慨地说:“个子,可真高呀。我想象中,别的女孩抱我,都要蹦一下,她就那么一转头,我就被她抱住了。”
  王矫顿觉被误伤,四个人里头,就他卡着一米八。
  跟着肖扬过马路。
  王矫问:“那她什么时候走?我最怕带人去景点,浪费门票。”
  “你见刚刚说话了吗?”
  “看那样子,也有钱吧。那后面招呼去的餐馆也不能太差。”
  “谁知道。”肖扬说着话,却忽然提起自己外套衣领闻了闻:“这什么味,香得烦人。”
  他拽得二五八,平时见女孩眼都不斜,王矫见怪不怪。
  俩人说着话也进了夜总会,处处装修成纸醉金迷的样子糊弄人。
  一推包间门,里面只有伊威和他妹。
  肖扬瞬间反应过来,程皓肯定借故离开,让这兄妹说说话,他抬手就想撤。伊威却一跳而起,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来拉他。
  肖扬:“……”你兄妹相认至于紧张成这样吗?
  他站在门口声音不大地说:“你陪你妹,我先走。”
  “不可能。”伊威一把揪住他外套,回头假模假样对他妹笑了下,推着肖扬出去,“快说,怎么办?”
  他还惦记该去台球厅,但他妹这样山长水远十几年没回家,总不能水都没喝一口,就和他们去台球厅看打架吧。
  那得多二逼。
  他自言自语:“不去也不行,人我刚都叫了。”
  肖扬靠在墙边,“不用你去。”
  王矫说:“我也觉得你不去好,现在不像以前了,满街都是富二权三,打错了人可麻烦。”
  伊威鄙视地说:“富二权三什么地方不能玩,非要去台球厅找人赌球,他们嫌丢人才不去。”
  王矫:“……”
  他能说会算,却每次在伊威的拳头和直白逻辑下,无言以对。
  旁边的包间门忽然开了,赵总正往外走,一看他们,立刻笑着问:“正准备找你们,人齐了咱走吧?”
  这饭局一早约好,今天来就是为这个。
  肖扬停了只一秒,浅笑着说:“程皓这会没在。”
  这夜总会17个老板,简直是众筹雏形。赵总也是肖扬在球房认识的,今年年初要弄夜总会,看肖扬没事做,就提出只让肖扬出五万投资,可以多个地方玩。
  “那等他来了咱就走。”赵总拇指往旁边包间点了点:“你和他说,他讲究,上次说吃涮羊肉要刀工好的师傅,我这找人挖出了一家,地方不大,今天又正好下雪,他上次说瑞雪催冬,银炭铜炉什么的,我不懂……但让人备下了。今天正好应景!咱们等会好好热闹热闹。”
  肖扬笑着应了,心里顿觉自己像个**。——这才是成年人的对话。明明都要向青年才俊方向征战了,竟然要被迫和人去赌一把台球,好歹24岁了,又不是小时候,简直造孽。
  等赵总进去,他一拉包间门进去了。
  伊威顿时猜到他的意图,这小子玩阴的,准备把他强留下。
  但现在把人拽出来已经迟了。
  肖扬手插着口袋,站在包间里,居高临下看着沙发上的伊糖。
  伊威还想拽他,一看他表情冷漠。
  “怎么了?”
  肖扬下巴点了点,“你不给你妹叫个喝的?”
  伊威看向沙发。
  他妹整整齐齐坐着,手并在腿上不自觉地攥着,真是水都没一杯。
  “糖糖,你喝什么?”他问伊糖。
  伊糖说:“热水。”
  伊威按铃准备叫服务生。
  肖扬反问:“你不准备自己去,杯子干不干净……你放心?”
  伊威一想也对,拉开门就去了。
  肖扬侧头扫了一眼关着的包间门,停了几秒,拉开门就走。
  王矫默契天成,连忙跟上。
  可没走出去,就撞上外面过来的程皓。
  肖扬后退一步。
  程皓进来,视线淡淡扫他一眼:“干什么去?”
  “找……赵总,问咱们什么时候走。”肖扬的心都吊了起来,这个可没伊威那么好糊弄。
  “不用去了,给我打了手机,两分钟就过来。”
  肖扬这下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包间特别大,可以坐十几个人。
  程皓落座,和伊糖中间隔着几个人的位置,不远不近。
  他抬头,好像没发现肖扬的异样,“怎么不坐?”
  肖扬一时找不到借口,只能讪讪挪了脚步。
  王矫心急如焚,偷偷看了眼时间,该走了,迟到一分钟都会被误会不敢去的呀!
  屋里多个生人,都没说话。
  王矫觉得尴尬,但这种九不搭八的关系,指望程皓和肖扬去搭话,那显然是不可能的,对方要是搞收藏的,程皓会去。对方要是会打台球爱玩的,打游戏那些,肖扬义不容辞,他什么玩的都擅长。
  所以这种陪客的事情,通常是他的,但现在他也没心情应酬。
  心里只有约场子的时间,一分一秒都煎着他。
  他,肖扬,程皓,伊威,都是小学玩在一起,拜了把子的兄弟,比坐着那个从天而降的假妹妹可亲多了。
  正好包间门开了,赵总满面笑意,“走吧……”
  话没说完,却愣在包间门口。
  包间里莫名其妙多了个姑娘,他这里最近狂招新人,都是一个更比一个漂亮。肖扬他们从来没有和女的来过,这里也没有他们认识的女客人,一时搞不清这是不是也是他们这里的。
  肖扬从那表情瞅出误会,连忙站起来介绍:“这是伊威的双胞胎妹妹,刚从国外回来,今天刚到。”
  赵总表情调整特快,瞬间就露出对熟人的亲热:“原来是自己人,那走,一起去吃饭。
  程皓站起来:“走吧。”
  伊威端着杯热水过来,“怎么要走了?”
  赵总说:“叫上你妹妹,一起去吃饭。”
  伊威心中腾地迸出一个好点子,他客气说:“才下飞机,时差还没有调整过来,我们就不去了。”
  “那怎么行。”赵总说:“反正都要吃饭,当哥给你妹妹先接风一次,别嫌弃地方不好。”
  本来就约好一起去,赵总客气是一定的。
  伊威说:“那让程皓带我妹,你们先过去,我们一会就来。”
  肖扬和王矫集体看向他,神情诧异。
  赵总同样意外,看向肖扬,显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情况。
  肖扬和他最熟,理应解释,但他说不出口要去被迫赌球。王矫置身事外,只要不掏钱,都没他的事。伊威外面一堆兄弟,被他电召而至,他能说什么。
  他们三个就这样把赵总晾到了包间门口。
  都没人敢看程皓。
  程皓视线从他们三个脸上过了一遍,平淡地对伊威说:“那你问问你妹妹的意思。”
  大家这才发现,那个千里迢迢回来的客人,被他们安排半天,全然忘了问一下。
  伊威抬腿就进去了,坐在他妹旁边,低声说了一大串。
  然后过来说:“好了,我妹没意见。”
  你妹听懂了吗?
  大家都看他,听懂了她怎么还坐着?
  程皓看他一会,眼神警告,还是招呼赵总往外去。
  伊威知道自己的把戏程皓都看穿了,但出于惯性保护,还是选了纵容。甚至问都没有问,为什么他们不能一起走。
  “糖糖,快——”他对包间招招手。
  伊糖站起来,跟着他们出去。
  伊威说:“你跟着前面那个先去餐馆,哥这里有点事,等会就来。”
  他语速很快,伊糖听了零零散散。
  点了点头。
  在过去的一周里,她一直想,见面的时候该怎么办,该说什么。可以说什么,都不能表达她心里想的。
  他们已经那么多年没见了,一定很陌生。
  要是看到哥哥陌生的眼神,她肯定连话都说不出了。
  那就直接抱住他,这样,就算他要嫌弃陌生,她也先给他热情,他不是别人,不是世上任何一个其他的男人,是她的亲哥哥,她爱他,他也总会爱她的。
  可千想万想,也没想到这样的碰面。
  哥哥有比她重要的事情。
  自己心心念念跑回他身边,而他已经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拥有了自己的圈子和生活。
  走到夜总会门口,伊威忽然抓住走在前面的肖扬:“肖扬,脱衣服。”
  “什么?”肖扬傻掉了。
  伊威二话不说,利落精悍地扒掉他的外套,转头披到了伊糖身上。
  这动作太意外,伊糖也忘了反应。
  伊威说:“他这衣服新的,暖和,哥哥身上这皮夹克凉。”旋即他低头,对了好几下,拉上拉链,一直拉到伊糖下巴,毛领子盖在头上,让那大毛领子在她脸上裹了一圈。
  伊糖依依不舍看着他。
  毛领子被风吹得楚楚动人。
  个子高就是好,肖扬一米八七,别的女孩可撑不起这衣服。伊威满意地当没看到伊糖的不舍,痛快地说:“哥马上就过来。”
  程皓完全放弃了他们般,看都不看一眼,和赵总约定地点。赵总先行一步。
  肖扬一身单薄被冷风夹着雪肆虐。
  觉得都要冻感冒了,他抬手揉了揉鼻子,鼻尖冰凉。
  伊糖余光看到,视线转向他。
  伊威连忙介绍:“这是哥的好兄弟,小学结拜过的,你对他不用客气,和对我一样就行。”
  伊糖停了一会,说:“好。”
  “对了,他叫肖扬。”
  伊糖用她冰冷冷地目光在肖扬脸上随意停留了一下,礼貌地说:“你好。”
  肖扬听出了应酬的味道。
  大概觉得太过敷衍,她忽然又转头来,好像不甚情愿地,露出一点点笑意,又说了一声:“很高兴认识你,小羊。”
  肖扬还未开声纠正,伊威就对伊糖说:“行,你叫着方便,随便怎么叫都行。”
  他把伊糖塞进程皓车里,大手一拍程皓车顶:“路上小心开车。”
  程皓理都没理他,车就走了。
  伊威转身说:“快,快,该迟到啦。”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留言,你也很想你们。对不起没存稿,所以没有一一回复留言。前三章留言我就送红包了哈,美妞们别见怪!爱你们
面带微笑心存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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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夏听音
  伊糖坐在车里,看到景色移动,天上飘着雪,她哥哥一行三人有说有笑,在玻璃上越来越往后,那人明明陌生,却令她想起多年前离开的那一天。
  天也这么冷,树枝干枯支棱着,她吓得不敢哭,不敢问,趴在车窗上,他哥哥站在院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弹弓,看着他们的眼神也是茫然不解的。
  然后……就看不见了。
  她心里忽然多了不舍,左手下意识摸向手闸,却摸上一个男人的手。
  伊糖心里忽悠一个激灵,转头看向被她摸手的人……却,开车的人,仍在开车,黑色的大衣,衣领半竖着,坚硬地靠在他脸侧,外面干冷的雾气仿佛都被带了进来,浮在他脸庞上,看不出更多的表情。
  她稳稳地收回手,他顺势换了档。
  这个动作证明了他不是没知觉。
  伊糖把视线挪到窗外,目中空白,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可又没想好。
  车里更加安静,她的沉默把这小误会渐渐变成了尴尬。
  “英国和国内方向盘位置不同,刚刚忘了是不是?”旁边人说话了。
  声线稳重典雅,没头没尾,却帮她解释了失误。
  伊糖嗯了一声,觉得她哥的这个朋友,倒挺练达,好像又多了解自己哥一点。
  也就解释了句:“我……刚刚想倒车回去看我哥。”
  “……”
  这话说得不好。
  伊糖转而问道:“那你叫什么?”
  男人似有些迟疑,过了会,才说:“……程皓。”
  伊糖:“……”哪个橙,哪个hao
  她心里默默地画了一个橘红色的号角。
  “……皓月当空的皓。”他忽而又不轻不重地来了句。
  伊糖迟疑片刻,静悄悄在心里又画了个橘红色的月亮。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的程。”他又说,语气依旧是平缓地。
  伊糖慢慢把那两张图偷偷擦掉,把这八个字,一遍一遍地硬生生开始背。
  有震动声,程皓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扔掉说:“等会就带你回去。”
  “回哪儿?”用功的伊糖没跟上。
  程皓打着方向说:“回去找你哥。”
  伊糖不再说话,刚刚那句话,果然是说得不好,别人听到了心里。
  车一路开得不算慢,地方不远。
  在一所庭院式的餐馆外停下,伊糖看到程皓下车,她也自己开了车门下来。
  程皓走过来两步,看她已经下车,脚步就停住等她。
  天上的雪转眼落在他们肩上。
  他们一前一后进去,到包间的时候,赵总刚到。
  地方不大但算清幽,这时间挺热闹,包间装修的纯中式。
  可以坐八个人的地方,此时少三个缺席的。
  赵总连忙拉开自己左侧的椅子,请程皓坐。程皓却和他推辞,赵总更是推辞。俩人的行为伊糖看在眼里,实在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直到程皓终于推辞不过,才在赵总左侧的一把椅子上落座,他也顺势拉开自己左侧的椅子,给伊糖。
  上了茶,赵总就和程皓寒暄:“不时不吃,对吧。今天真是应景,下雪了。”他有点小得意:“我早几天就关注了天气,就为了和你吃这顿。你等会看看他们的炭怎么样?有没有你上次说的炭香。”
  程皓微微笑着:“不用这么客气,上次咱们是闲聊。”
  “那怎么行。”赵总很健谈:“你知道,我就爱和你吃饭。”
  赵总拿着点菜单,招呼女士优先,对伊糖说:“忘记问,吃得惯火锅吗?”
  因为没介绍,赵总不知道名字。
  伊糖不习惯中文白搭话,又没看他们,根本不知道在和她说。
  所以毫无意外给冷场了。
  直到程皓不紧不慢地介绍说:“名字叫伊糖。”
  她才抬起头。神色完全神游天外刚强拉回来。但纵然是不明所以的表情,她的坐姿和神态依旧是富有美感的。
  职业相关。
  赵总出于礼貌半真半假说:“长得是真漂亮。关键气质好。”
  程皓不语,这不是他妹,他当然不会代为客气。
  可静了好一会,该搭话的也没。
  他微微侧头,旁边的还是那么规矩地坐着,神色坦然。
  他转而开口和赵总聊起来,轻易揭过这页尴尬。
  伊糖其实听懂了,但她最不喜欢讨论这个问题。国际大都市的模特圈,欧洲各系帅哥美女集体刷脸的地方。别人进入这座战场也许得十七八岁,但她十一岁就开始了,每一天见到的,总是更比自己漂亮出众的。
  西方人本来就比亚洲面孔更具立体性,她永生难忘第一次拍照,拍一个童装的夏季目录,她是作为种族无歧视这种政治正确象征被带去的。
  摄影师发给小朋友一人一副墨镜,她的却戴不好,总往下滑。
  摄影师拿过墨镜检查,又自己双手扶着架在她鼻梁上,上下勾了勾,那摄影师啼笑皆非的样子她没齿难忘。
  痛快扔掉墨镜,让她改戴了有向日葵的太阳帽。
  伊糖那一天学了第一课,人种不同,她的鼻子太矮,所以无法戴欧洲那种设计给欧洲高鼻子人的眼镜。
  当然她没有自卑过,小鸭和天鹅都有优点,因为跑错窝才有了悲剧。
  后来长大了更是发现,长什么样都不重要,人人都有美丽的地方,只要不靠外表吃饭,那东西没有讨论的价值。
  服务员来点单。
  赵总让程皓先点。
  程皓略微靠近伊糖,用这个身体语言,提醒旁边人,该回神了。
  然后他才问:“你喜欢吃什么?”
  伊糖手上的点菜单形同虚设,她认识的中文字极少,这上面也没图。这家馆子走得行家路线,只卖他们认为讲究的东西,所以经常换时令菜蔬。
  但就算认字,这菜单她也不用。
  程皓拿着菜单,慢慢看着等了一会,然后问:“喜欢吃什么?羊肉吃吗?”
  赵总品着茶,心里咂摸出味道,上面没有直接写羊肉,都是细分的位置,程浩担心这刚回国的不知道上脑那些是什么,才直接问吃不吃羊肉。他也忙加入介绍:“这家一个就是师傅刀工好,二是羊肉来的地方也好,没有腥膻气,膘足肉厚,只用公羊。而且肉都新鲜,不是冷库运过来的。”
  伊糖望向他,这次总算给了反应。
  赵总就更加热情地介绍:“咱们现在本地一般开火锅的,没那么讲究,都是羊肉,牛肉,海鲜一锅涮不说,肉的品质也有差别。这家不一样,你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不爱吃肉点蔬菜。你哥没在,你也不用见外。”
  “我吃……”伊糖沉吟片刻,然后说:“红萝卜,芹菜……西蓝花。”
  一室都安静了。
  服务员无所适从。
  赵总端着茶杯,极力克制意外。国外他常去,可没注意那边火锅涮不涮这三种菜,但估计是不涮的吧?
  程皓抬头,神情自然地看着服务员问:“有吗?”
  那语气也是绝了,好像人家这个主打讲究正宗的地方,就该卖红萝卜芹菜西蓝花。
  服务员说:“抱歉,没......没有。”
  赵总一看程皓开口护着旁边人的自尊心,也豁出去了,干脆对服务员说:“客人的要求,你们就,想想办法吧。”
  那有什么不能想办法的,超市还没有下班呢。
  服务员犹豫着应了。
  赵总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弄两个火锅。”
  转向程皓说:“不知道咱们点的,有没有她忌口的。”
  程皓用眼神表达了心照不宣的感激。
  不多时东西就来了。
  大圆桌泾渭分明,一侧丰盛地诠释着传统,一侧:红萝卜,芹菜,西蓝花。
  芹菜人家给拿来了两种,真是英明,因为伊糖只吃西芹。
  她用白水煮着这三种蔬菜,滑稽荒谬得令赵总程皓服务员集体感觉开了眼界。
  但伊糖恍若不知,她吃得很少,时差,加上多年没有回来,觉得空气特别干燥,没有胃口。
  她想起艾丽赌气说,她一定会被饿死的。
  这份担心实属多余,其实她早习惯了别人吃着她看着。
  赵总夹了一筷子羊肉,和程皓打听拍卖行的近况:“你们要开得这拍卖行,是不是还要资质之类的,我听人说,特别麻烦。”
  程皓说:“做任何一行都一样。”
  赵总点头,神色间写满理解:“以前真是不懂,现在年纪越大,越发现,人和人真是不能比,为什么说家庭决定上层高度,像你这种,打小家里有家学,学校学一滩,家里教一摊。但其实家里学的才决定上层建筑。像大哥这种,学校和别人学一样的,出了学校想搭建上层建筑,才发现哪一行都不容易。”
  程皓侧身聆听,姿态亲和,却既没有点头附和,也没有表示意见。
  伊糖在旁边坐着也不觉无聊,她贪婪地观察着周边的一切物件。
  碟子,碗筷,还有那铜炉火锅。
  铜炉,下面燃着火,那旁边铜制的小挂钩,怎么那么好看。
  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铜炉上还有纹饰,她靠近想看得清楚,还有那挂钩,她觉得自己小时候一定用过见过这种东西,碰到会当当作响,伸手去摸。
  她是刷外形吃饭的,手指伸出来,修长白皙,指甲剔透,她微微侧头的样子,也是绝对不打扰别人,清净无声的。
  手眼看就要勾上挂钩,却一把被人抓住,硬生生停在了铜炉前。
  她诧异地看向抓自己手的人,程浩比她的表情更一言难尽,就和当年给她第一个照相的摄影师一般。
  他有点无奈地说:“这种铜炉现在用得少,不防烫。”
  伊糖知道自己犯了傻,那铜炉滚烫,这样摸上就是“刺啦——”一个痛快的烫伤。
  随即手被他拉着,拉回去,放回桌下,没松手,就听赵总继续说:“我这次找你,除了吃饭,是有个小忙要你帮。-----有人要买副字画,我不太懂,而周围也只有你最懂。”
  “什么人,作什么用途?”程浩看向他。
  赵总笑着说:“鼎盛集团的老板,你知道吧。搞地产的大公司,咱们市有三四个楼盘就是他们搞的。现在正是地产的黄金期,他们老总和我熟。”
  似有一瞬间格外安静。
  程浩挪开视线,漫不经心地看向手边小杯,右手扶在杯子上说:“他们老总知道你找我?”
  如果细听,语气是有些冷淡的。
  “知道。”赵总却未挂心,很热情地说:“他那天和我说要这个的时候,我直接就提了认识你,他就点头了。”
  “——就点头了。”程皓露出淡淡笑意。
  赵总说:“你就先帮着找找,我知道你们玩这些的,也得看机缘巧合。”
  程浩望向他:“为什么要字画?”
  语气正常,连刚刚那极浅薄的冷淡也消失无踪。
  赵总亲热地靠近他,声音不大地说:“送礼,还能干什么。”
  程浩了然地笑了笑。
  伊糖竖着耳朵听,和程浩的波澜不惊不同,她的心里,都翻天了。
  她的手,程皓一直没有松!
  作者有话要说:  记得给我留言哦,新文宝宝需要大家多提宝贵意见……
05、夏听音
& && &伊糖木然坐了一会,想出个合理理由,人家抓着她的手,大概怕说话的解释她听不懂。担心她还去动那火锅。
& && &他在照顾她的面子,没有直接问,她的中文水平到底如何。
& && &她的中文听力是有待加强,以前只和艾丽一个人说过,艾丽的声线她已经习惯,可以流利交流,但对着现在周围正宗五花八门的说话方式,她听得很吃力。
& && &但程皓说话还好。他语速缓慢,腔调标准,最像她听音频资料学习时遇上的那种说法。而且,他说得字少。
& && &就听程皓说:“那大概要谁的字画?”
& && &“这个是难题。”赵总说:“我听说这东西都没价格,都看拍卖行拍出什么价,才值什么价。而且,我还听人说过,一样的东西,有些人拍得价格高,有人送到拍卖行,东西还拍不出去。”
& && &程皓看向他:“这事情不好办,让我先回去翻翻**量刑这块。”
& && &赵总哈哈大笑起来:“又和老哥开玩笑。”
& && &程皓随着笑了笑,那神色,好像真的说了一个玩笑。
& && &伊糖刚想抽回手,却发现这句之后,手指被攥得更紧!她有点茫然了,稳稳地坐着,铜炉火锅中的红萝卜块在她面前翻滚,她一时拿不准:——难道他不止拉她,还给她打暗号?
& && &赵总连喝了几口茶,放下杯子,手在嘴上不拘一格地抹了一下:“没有酒就是少点。”
& && &程皓淡笑着没接话,还想要酒,他恨不能现在就走人,早知道今天饭局说这个,他都不来。
& && &“下次我请你。”他说。
& && &伊糖不动声色地听着,身侧人右手执杯,姿态闲雅。真是细微的不耐都没有表现出来。
& && &如果他不是死攥着她的手,她也看不出。
& && &随即……她好像有点明白了什么。
& && &赵总把杯子推到一边,靠近程皓,又低声说:“这事老哥就拜托给你了。我给你交个底,他们明年搞一个开发,答应带上我一起干。你也知道我那夜总会不行,之前跟别人乱七八糟不知道投资了多少行业,没几个挣钱的。现在地产正红火。你也知道我一直想投资你的拍卖行,但现在不是更好。你以后开拍卖会,咱们这关系……”他右手在自己和程皓之间比了比,“常来常往,对吧。”
& && &程皓点点头,问道:“那东西具体给谁送?”
& && &“这我不知道。”赵总说:“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他们现在一个地盘停工了。——说是挖出来不知道什么破瓦片,其实压根不是文物。你也知道那工程每天放着都是钱,估计就是疏通这事。”
& && &程皓点头,示意听说了。
& && &赵总兴致更浓,继续说道:“咱不管人家的用途,老哥这次是一心向着你。你们这行需要大客,人家鼎盛是真正的大集团。你这么用心筹建这公司,听肖扬说,为了开拍卖行,你之前国外,国内都转了一圈,花了两年时间在外头市场,是真正下了大工夫的。现在刚开张,如果可以接到这种客户,也算开门红对不对。”
& && &程皓没等话说完,就端起手里的杯子,吹了吹,等这句话说完,那杯子正好放下。
& && &伊糖尝试着,用左手捏了一块生西芹塞进嘴里,她右手不自由。
& && &果然没人看她。
& && &她嚼着芹菜,感受着自己被抓着的手,已经没知觉。
& && &“这是好事吧?”赵总说到这份上,就差程皓一句准话:“这事挺急的。你能办下来吧?大概要几天,你给我个大概日子,回头我和对方说一下。”
& && &这话说得程皓有点不好回答,原本要推的,结果赵总一句能不能办下来,现在说推,成了自己没本事拿下这事。
& && &程皓淡淡笑了笑,赵总自说自话一阵子,也看出他不想帮忙,才这么说。
& && &他看向赵总:“这事……”
& && &“程皓。”
& && &旁边的妹妹忽然开声,打断了他的话。
& && &他略微意外地转头。
& && &她看了他一眼,眼神依旧没温度,却靠近,头枕上他身后的木头椅背转角,声音不大地说:“……我难受极了。”
& && &程皓:“……”
& && &赵总皱了皱眉头,心里顿时开始烦这个碍事的。吃饭点菜碍事,说话她也碍事,就像大人吃饭饭桌上的小孩。什么都不干,坐着都碍事。
& && &程皓却已经侧身看向她,声音带关切地问:“哪儿难受?是不是飞机坐久了?”
& && &女孩头挪了挪,从椅背挪靠到他肩侧,声音不大,但清楚地说:“恶心,想吐,想躺着。”
& && &赵总被这不懂事的话惊呆了。捣乱的吧,看不出这里正说事呢。
& && &还恶心,想吐,想躺着,那你怎么不直接说要回家?搁着他夜总会的任何一个女孩,难受也得坐着。坐死也得坐着。
& && &可惜这里他不是老板。
& && &程皓极快地看向他,抱歉地说:“她十几年没回家了,大概水土不服。”
& && &赵总当然知道这句话后面的意思,可又有点不甘心,反问道:“多久没回来了?”
& && &这问题八卦直白,第一次见面,说了没有十句话就问,很显唐突。赵总出口还有点后悔,人家也在修炼人情练达,就在他以为女孩又会听懂也装不懂的时候。
& && &她平淡地说了声,“……18年。”
& && &18年!一条好汉挂掉都够时间修炼成另一条好汉了。
& && &赵总服气,用神情表示:你赢了!
& && &当然没人看到。
& && &他飞快就换了情绪语气,对程皓说:“约你吃饭一次不容易,但也不是不能改。我不拿你当外人,咱们改个期。或者回头夜总会里说。”他说话间就拿包站了起来。
& && &程皓随着。
& && &伊糖也站起来。
& && &赵总夹着包,大衣极快搭上手臂,三言两语对程皓说:“那你招呼妹妹,赶紧回去休息。我去买单,咱们改天重新约一次。”他对伊糖抬抬手,拉开包间门就走了。
& && &程皓没有跟着去送。
& && &这人也不愧是干夜总会的,人话鬼话张口就来,该撤就撤。
& && &包间里一时安静,只有火锅不断蒸腾上热气,满屋食物的香气。
& && &伊糖这才抬手,把自己的手,从程皓的手里,使劲拽出来。
& && &骨头都要断了。
& && &程皓看着她的动作,诧异地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 && &随即他往门口走,走了两步,又猛然转身来:“真难受假难受?”
& && &“假难受。”伊糖对视着他。
& && &语气理直气壮,甚至还带着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 && &程皓盯着她几秒,转身去拿俩人的大衣,抖了下,说:“咱走。”
& && &伊糖走过去,他把肖扬的外套搭在她身上,俩人一前一后出了包间。
& && &只剩两个铜炉不断蒸腾翻滚。
& && &*******
& && &银装素裹,屋顶房檐上已经落下厚厚的一层,餐厅外回廊没有走人的地方,也是白白的一层。
& && &伊糖呼出一口气,伸手出去。
& && &程皓看到雪花落在她手上,她捏进手心里。
& && &他问:“这么大的雪,你见得多吗?”
& && &“那边很少下雪。”伊糖把手缩回略长的袖子里。
& && &她回来穿得这身衣服是艾丽精挑细选的,她说是男的都会喜欢,可艾丽多年未曾回国,早忘了冬天可以这么冷。
& && &还好她哥给她抢了件外套。
& && &程皓拿出手机拨了个号,前面是出大门的台阶,红灯笼晃在风里,映出大雪纷飞,他抬右手搭在伊糖肩上,是一个万一她滑倒,他可以一把揪起来的位置。
& && &伊糖脚上的靴子是军靴的款,走这种路万无一失,她故意踏风碾雪走了几大步,程皓悄然无息收回了手。
& && &暗夜里只剩电话里传出恼人的音乐。
& && &门口小街无人,唯美静落的雪成了唯一风景。
& && &程皓电话通了,他厉声问:“……在什么地方?”
& && &那边人不知说了什么,他拿着电话不耐烦道:“少给我废话,在哪儿?”
& && &伊糖侧头看他,这语气好凶呀,竟然和之前说话的腔调一点不一样。
& && &那边人又说了几句,俩人到了车旁,程皓左手拉开车门,电话一挂,单手把伊糖塞了进去。用拿电话的那只手,护了下她的头。
& && &甩上车门,车压着一片洁白的落雪冲入夜色。
& && &开出好一会,伊糖问:“我哥,出什么事了吗?”
& && &程皓看她一眼,而后很快地又看前方,雪大片大片落在他们挡风玻璃上,他说:“没事,别担心。”
& && &说这几个字的时候,已经没了刚才的戾气。
& && &不多时,车回到夜总会那条街。
& && &距离夜总会不远的一个霓虹招牌下,伊威王矫正在落雪的门口吸烟,程皓车一停,他们扔下烟就迎过来。
& && &伊威拉开伊糖的车门:“没吃好饭。”
& && &伊糖不及回答,旁边王矫已经开始和程皓说话。
& && &三言两语说了赌球的事情,然后更快地说:“怎么办?原来对方也是高手,以前差点能当职业球手,肖扬已经连输两局了。他这么多年没输过,你快帮他想个办法。”
& && &程皓听到这里,脸已经完全阴沉下来,拉起伊糖就走:“本来就赌的是面子,既然上场了,让他赌到底。”
& && &作者有话要说:
& && &抱歉今天迟了。
06、夏听音
  伊威一看程皓连走还拉着伊糖,显然是嫌这事丢人,不想伊糖参合。他早前故意把伊糖交给程皓,程皓此时一准已经想到这点。
  三两步上前,一把拉住伊糖的手。
  程皓被大力扯停,意外回头,随即对上伊威带笑的脸,还有夹在中间的伊糖,她神色平淡,好像被扯的不是她。
  他看着伊威问:“你要带你妹进去?”
  “我想你和她一起进去。”伊威右手扯着伊糖左手,用另一只手揉揉伊糖的头顶,却是看着他说:“这事不怪肖扬,那人不知道怎么了,今天就是要和他打。我开始也是怕肖扬吃亏,才硬要跟着。现在看也不会闹事,肖扬要输,你进去帮帮他吧。”
  程皓放开拉伊糖的手。
  雪花被风裹着,纷纷吹向台球厅上面的霓虹灯。
  “这种赌博,结局一目了然。要么输面子,要么输钱,要么赢了得罪人,一开始就不应该答应。别人逼他又怎么样?”
  程皓语气果断稳重,这样冰冷的夜晚,更是英气逼人,加上话语中的通透,一时间,伊威都要没词了。
  但他觉得,有些时候,是事情逼人。
  伊威说:“可对方当时硬逼着他,不打球让放一万块钱,你让他怎么办?”
  王矫也过来说:“你也知道这球房肖扬从小就来玩,谁不认识他,他不答应当时也没面子。”
  程皓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俩,眉宇间不掩失望。
  这和刚刚饭局上应付外人不同,是对自己兄弟不加掩饰的情绪流露。
  王矫说:“甚至肖扬说中间有事离开,对方都说知道他在旁边开夜总会,他不来去找他,这样欺负人,谁能咽下这口气。”
  伊威把伊糖推到旁边,走到程皓面前说:“这事摊到谁身上都一样,你说对不对?”
  “应该给对方一万块钱。”那被推一边的人说话了。
  三个人都看去她。
  雪纷纷扬扬,伊糖已经自己戴上了帽子。
  伊威看着伊糖,非常意外她懂得照顾自己,更意外她还会插嘴,不过没听懂。
  “你刚说什么?”
  伊糖说:“如果真觉得面子重要,就应该施舍对方一万块钱,一开始就转身走。随随便便别人拿一万块钱出来,他就要和人应战,那也太便宜了。”
  伊威:“……”他妹竟然会用“施舍”这个词,还会长句。
  王矫懵了半响,叹口气:“那是你不了解物价。——现在大部分人的一个月工资才两三千。”
  伊糖手扶着帽子,帽子在风雪中晃动,有种令人心颤的温柔,她的眼神却冷硬冰凉,那是一种近乎年轻男子的眼神,淡漠自矜,历经风浪,可以冷淡地看着周围任何人作妖。
  她声音更是毫无感情地说:“你把面子说得那么重要,可两三个月工资都不舍得。那就被标价一万块钱好了。”
  王矫顿时被那眼神和逻辑双重刺伤。
  “这明显不是舍得不舍得的问题。给钱多傻X...”他硬生生把最后一个字咽了回去,如果给钱傻逼,人家逼着战斗,就去战,那不是更傻逼。
  他一瞬间有点被打击。
  那么不想丢面子,为什么不能直接反扔给对方一万块钱走人,绝对可以立时羞辱到对方。又有面子,还有派头呢。
  但凭什么呢?
  他发现这是自己想不通的所在,求助般看向程皓:“程皓,这事我咋第一次觉得有点不对。没这么办事的呀。当时甩对方一万块钱是解恨,可凭什么?”
  程皓不理他,看向伊威,却发现伊威皱着眉头,显然也在想要不要花钱买清静。
  他都要无语了。
  十八年没回家,山长水远回来,却被一万块钱而抢走了哥哥,有人心里比肖扬更加不痛快,所以说话了。
  可惜这层,给伊威一年他也想不透。
  “那就去看看吧。”他向楼上的台球厅去。
  伊威立时喜不自胜地拉起伊糖跟上,“哪怕知道肖扬要输,咱们也得陪着。”
  王矫走在最后,趁着没人,狠狠吐糟,半个香蕉人,花钱大手大脚。
  伊糖却停下脚步,转头来说:“那一万块钱,对方如果收了,回头你可以有机会告他勒索。所以一般人不会收的。”
  王矫:“……”
  伊糖回头上楼,却对上上面停步的程皓,正望着她。
  昏暗的霓虹周围闪烁,那深邃的目光中隐含赞赏。
  还有别的意思。
  她已领会。
  声音不大地说:“我上去不说。”
  程皓停了几秒,手在伊威肩头按了下,上楼去了。
  伊威等伊糖走到身边,低声说:“真懂事,上面人多是非多。”
  “我懂。”伊糖说。
  伊威有点意外这种知情识趣,外加可以看得懂程皓的眼神暗语,他们时常都领会不到。
  低声说:“我本来不想你知道,但其实这事情也没什么,就是别人要找小羊打台球,小羊台球打的好。”
  伊糖顿了一会,说:“哥,我突然回来,耽误你了。”
  伊威说:“不耽误,不耽误。咱们现在就是支持一下小羊。”
  他说话间已经到楼梯顶,一抬头,对上程皓的眼神,他顿时茫然。
  “你那什么表情?好像想把我踢下去。”
  程皓差点让给气笑了。
  转身而去。
  十八年兄妹相聚和一万块钱的面子,他妹说耽误他了,他还真以为人家在道歉……
  前方玻璃透明,可见包间里人声鼎沸。
  整个台球厅的人几乎都挤到了肖扬所在的包间里,他们进去的时候,第二局仍旧在休息。
  程皓没料到这么多人,此时仿佛有点明白伊威为什么让他来。
  一百多平米的地方,聚满年轻人,多是和他们年龄相仿。各色女孩周围散着,全都是不问前程的年龄,看他的眼神无所顾忌肆无忌惮。程皓心在另一个高雅的圈子,多年没来这种地方。几步远的距离,愣是被这些年轻女孩的眼神瞧出不自在来。
  肖扬正在和朋友说话,一如既然的轻松帅气,好像随意挥洒着年轻。
  他略微放心:肖扬心里素质还是可以的。
  老板找人搬来圈椅,加在肖扬旁边那处,其余地方已经坐满站满人。
  他们落座,肖扬就也趁机坐回来。
  程皓问:“下局谁开球。”
  肖扬靠近他,低声说:“他开,要是敢进球,估计又能一杆清台。”
  程皓隔着斯诺克的长案,打量肖扬的对手,那人坐在对面,周围也都是人,他眼毒,瞬间看出对方比肖扬年纪大。
  不追求高分,一杆清台对他们都不是问题,此时就是比心理素质。
  老板带着服务员来给他们送饮料。肖扬的对手已经站起来,准备开球。
  满室瞬间安静。
  出杆,白球撞向红球。
  所有人屏气凝神。
  白球轻柔地撞开红球,微微被撞散的红球,只有一两颗走动,慢腾腾球案上滚了一段,有一颗,停在了袋口右侧。
  没进。
  程皓靠向椅背,对方开球没进,就是肖扬的机会。
  肖扬挑了位置走过去,弯下腰,灯光落在他发顶,散出光。他神情专注,压在球杆上的下巴格外精致,好像是专属的瞄准器,出杆,球进了。
  伊威收回紧张的目光,忽然想起来他妹英国回来的,连忙靠近伊糖问:“你会打台球吗?”
  伊糖端着杯茶水在暖手,头上还带着外套的帽子,她说:“不会。”这有什么用?
  伊威点点头。
  隔着程皓,王矫低声叫他。
  伊威凑过去:“怎么?”
  “刚忘记问,你妹会打台球不?她不是英国回来的吗?”
  伊威摇头:“问过了,她不会。”
  王矫面露遗憾。
  伊威和他有默契地交换了眼神。
  程皓坐在中间,充耳不闻的姿态表明了他对这类型的谈话,已经见怪不怪。
  随即,他的眉头微不可见地皱起。
  肖扬,失误了。
  肖扬自己也觉意外,看着停在洞口旁的红球,自嘲地笑了笑。
  他退回座位,拿起矿泉水瓶子,就听程皓说:“什么年龄,做什么年龄的事情,你现在心不在这上面。”
  肖扬点头,灌了口水,知道这是程皓怕他难过。
  但怎么可能不在意,这是他从十几岁就来的地方,这屋里,除了这几个外来的,可以说都认识他。
  又进了一个球,对手发挥的很稳定,打一个,进一个。
  他心里有点难受,胜败他从不放在心上,可今天这事特殊,一点一点,把他架到了火上。
  对方转着位置,不失技巧地又进了一颗。
  荣耀来的简单,变成理所当然,随着水平渐高,也变成赢多输少。
  肖扬喝了口水,冰凉的纯净水提醒他,一万块钱的赌注,不值一提。
  可足以令他以后想到一万块钱就生理性厌弃。
  他靠近程皓说:“我中间就后悔了,他输了也觉没面子,我也一样,当时就应该不答应,对不对?”
  语气像弟弟询问亲哥哥。
  程皓没说话,等对方又进了一个,旁边有欢呼声,才靠近肖扬,低声道:“输赢都得罪人,他输了不服气,万一追着你改日再来,你来不来?”
  肖扬这才想到,这坑有点大。
  他已经知道了对手的名字。周闻。家里很有点钱,所以一万块对他根本不算什么,随便就出来给人找不痛快。
  对于这种人而言,输球当然会再找场子。
  程皓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压着声音说:“你面子太薄,以后知道就行了。”
  肖扬点头,
  周围有人欢呼,右边的王矫忽然打了下他手臂。
  他已经做好输球的准备,得了暗号看向计分板。
  瞬间明了。
  原来是抢七。
  俩人这会分数差不多,谁打进最后一个黑色的七分,谁就赢。
  他懒得瞪王矫,那有什么兴奋的。
  黑球位置那么容易打,明明白白昭示着,打进这颗,对方就赢了。
  周闻后半场顺风顺水,此时最后一个,万无一失,小白都能打进的位置。他走到肖扬这边来,“我好多年也没抢过七了。”
  肖扬坐在椅子上说:“你打得不错。”
  周闻笑,他其实早前也有点紧张,他开始不知道肖扬名气这么大,等肖扬那半小时,周围球房收到肖扬要赌球的消息,竟然都打车过来凑热闹。
  “以后再约。”他伸手去拿枪粉,没拿好,枪粉跳着掉下球案,蹦了几下。
  他笑着去捡,却看着肖扬说:“说不定你还有机会。”
  肖扬挑了挑嘴角说,“你输了,别追着我再约就行。”
  周闻笑意敛去,这句不怎么好听。乔克掉到一个人椅子底下,他走过去,一边想着回句什么话,一边弯腰去捡枪粉。
  却不料一弯腰,差点磕一只靴子上。
  这是坐着的人临时抬脚。
  他立时变了脸,一抬头,对上椅子上的女孩。
  她正凝望着他,神色比他更戒备,她调整坐姿,收回差点蹬他脸上的靴子,“你干什么?”
  她差点蹬他脸上,还问他干什么?
  周闻一时被弄懵了。
  他早前注意过她,进来穿着肖扬的衣服,他以为是肖扬的女朋友,就没注意,此时她外套早脱了,穿着一件白色的小衣服,晶莹剔透地坐在这里。
  “枪粉掉椅子下面了。”周围有人说。
  女孩左右一看,立时站起来,随即走到旁边的椅子前。
  伊威嘴里含着一口水,手里拿着正灌自己的矿泉水瓶子,呆看着他妹。从他妹差点故意蹬别人脸上,他这口水就没咽下去。
  他又不眼瞎。
  他伸脖子咽下水说:“干嘛?”
  伊糖说:“你把座位让给我,去捡乔克给人家。”
  伊威站起来,她转身坐下。
  伊威一片茫然机械地拾了枪粉,递给神色莫名的周闻,就算能打架,不代表要撩架打,他对周闻说:“我妹……我妹今天刚从国外回来,可能,中文不流利,一着急就……”
  就听他妹说:“哥,别忘了还要道歉。”
  伊威诧异,“我这就是道歉呢。”
  他妹看着他,“你没说。抱歉,对不起,请原谅,这三个词你一个都没用。”
  伊威愣半响,猛然看向周闻说:“这下你明白了,她就表达不好自己。”
  这兄妹一番话下来,周闻失去了追究差点被“蹬鼻子上脸”的机会。
  他擦着枪头回去。
  程皓波澜不惊地看着,忽而转头,靠在肖扬耳边说了几句。
  肖扬静静听完,手不由自主摸了摸靠在旁边的球杆。
07、夏听音
    球房人多,但此时格外安静,最后一颗球决定胜负,因为中途出现打岔的,一时间把胜负结局拉得过于漫长,看客都有些焦灼。正因为心急,大家也没心情用眼神去“杀死”那对捣乱的兄妹。
  只有周闻,走到该出杆的地方,弯下腰,心里还是觉得有点说不出的奇怪。忍不住朝对面望了一眼,正好对上女孩也在看他。
  那眼神冰冷,却沉静无声地含着话,短暂的一碰,她就挪开了视线,好像根本没看他。
  周闻给愣了。刚刚她也是这么看他的。他说不清这是种什么眼神,好像自己是她看中的人,不止是普通的看上,在她那里,自己还是某种特殊的存在。
  成人的世界,简单粗暴,他却因这眼神,莫名其妙有了少男心。
  可纵然少男时代,也不曾有过这样一个人,她站在那里看他,昭示着自己是她与众不同的存在。
  不是妄自菲薄,他对自己的颜值还是有充分认知的。
  这可和平时看上他钱,表示兴趣的女人眼神不一样。
  情绪被.干扰,他弯着腰摆好姿势,找不到状态。
  面前的球被瞳孔放大,迟迟无法出杆,他甚至听到自己呼吸有点乱。
  到了他这年龄,见过多少女人,遇过多少球手,这种临阵状态不翼而飞,身体零部件猛然组装不到一起的情况,绝无仅有。
  他右手挪了挪球杆,感到掌心的水汽,——竟然还他妈出汗?
  他弯腰沉着呼吸,再睁眼,调整好了状态。
  一杆出去,他就知道,还是坏了。
  黑球在洞口磕碰两下,停到旁边。
  没进。
  白球慢慢滚着走位,走到了一个天赐般三点一线的位置。
  球室的静默一瞬间好像殡仪馆。
  随即就乱了,唏嘘,感叹,骂人,甚至低声的欢呼……
  他站直了,球杆头砸在地毯上。
  这个,一个小白都可以打进去的位置。——他失手了。
  肖扬稳稳地放下杯子,走到他身侧站定。
  看看球,又看看他。
  随即露出一种极其古怪的表情。
  周闻认命般放下球杆,说:“你的了。”
  球房又渐归平静,只有零散的窃窃私语,大家情绪一波三折,有人赌了外围。
  胜负一分,球房里都能炸了。
  肖扬嗯了声,拿起枪粉擦了擦枪头,走到周闻刚刚的位置,随意看了眼,远远暗处,伊威的妹妹短裙长腿,那腿交叠斜靠着,姿态冰冷却神情柔软依赖,望着她哥的侧脸,有种青涩的渴望,在期待伊威回头望她一眼。
  他低头给笑了,收起杆子,对周闻说:“咱们改天再约,这场算平局怎么样?”
  周闻明显的怔愣了一下,随即笑容露出,不是求之不得,是比求之不得更满意的一种表情。
  俩人心知肚明,这种非正规的场合,刚刚捡东西那不算个事。
  周闻其实输了。
  他对肖扬伸出手来:“不打不相识,以后可以多约。你们的夜总会,以后我去了找你。”
  肖扬:“……”这关系拉得也算够直白。
  他笑着握手,轻松地说:“我从不和人赌球,下次玩可以,带钱就算了。”
  周闻空了空,抬另一只手拍了拍他手臂:“今天不好意思,改天我请你吃饭。”他带着人走了。
  旁边人不愿意了,有人骂骂咧咧,“赌的外围怎么办?”
  肖扬看过去,找到说话的人,闲靠在球案旁,看着那人问:“我请你赌了?来,过来和我说。”
  伊威走过来,还没瞪眼。那些人就互相推诿着往门口去。
  女孩们却都看着肖扬依依不舍,一晚上三起三落,纵然失误时,神情也是格外自信的,这种专业强项体现的灼热底气,有种难言的吸引力,最难得临到最后,送上门的便宜竟然不捡。
  这种大方,他们这个圈子并不多。
  肖扬把球杆交给旁边人,走回去,对上程皓,他如释重负地笑了笑。
  程皓微微仰头看着他:“还是这样好,俩人都没跌面子。”
  肖扬有点意兴阑珊:“……还好你看出来,那么多人因为我在赌钱,我输赢都得罪不知道多少人,提出让我和他平局。”
  伊威搭上他肩膀,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问题,咱们欠考虑了,兄弟。——幸好把程皓叫来了。”他拍了拍肖扬肩膀,不敢和程皓对眼神,直接去招呼伊糖穿外套。
  程皓看都没看他,对着肖扬说:“你心思单纯,这事也是第一次遇上,以后知道就行了。”
  肖扬点头,往门口方向看了眼,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周闻正在穿大衣,在门口和人说着话,好像不经意还往这边看。
  他打了个招呼,收回目光说:“还有多亏了……”他挑着下巴,朝着伊糖的方向点了点。
  伊糖的眼睛黏在伊威的身上,期待渴望又冷漠。期待渴望是对她哥,冷漠是对周围人。
  他低笑出声,刚刚那哥们,估计就是被这样的眼神乱了阵脚。
  伊威满脸喜色把伊糖推过来说:“你洗手吗?洗手正好让人带我妹去下洗手间。”
  肖扬心里诧异,去洗手间不能去隔壁夜总会的吗?这里的脏,他们都不去。
  再说要去,也是他陪他妹去才对。
  但兄弟默契,这样说就是让他把人带走。
  他招招手,让这里的小妹带着伊糖去。
  伊糖转眼就被打发走了。
  伊威跑到窗口去看,回头来对肖扬说:“你也跟去。”
  肖扬说:“这边只有凉水管。我为什么不能回隔壁夜总会洗?”
  “废话。”伊威推着他,“赶紧去,多缠我妹一会。”
  肖扬:“……”
  程皓冷眼旁观,等肖扬一走,就开口道:“你准备让人住哪儿?”
  “住哪儿……”伊威硬着头皮坐到程皓旁边,低声说:“正想这个呢,她这样应该没有订酒店吧?”
  程浩淡淡扫了他一眼:“带着行李来的,你说呢?”
  “诶,那咋办。”伊威手抓了两把头发:“我都没想这个。”
  朋友有远近亲疏,大老远过来,关系好的招呼到家里,次一点的才让对方住酒店。地主之谊谁不懂。
  只是他那里条件太差而已。
  程浩淡声说:“你不想她知道你的环境?”
  伊威躲闪的目光看向他,好像不想暴露心中所想,又实在好奇:“你怎能猜到的?”
  程浩说:“要不然为什么地址给的夜总会?”
  伊威牙咬了咬下唇,才下了狠心般说:“我开始不知道她要回来才说的。咱生意还没开始,那天电话我就和她说,现在和人合开了一家夜总会,城中有点名气。——我就想,等她见了我妈……”
  这话没说完,程皓已明白。
  六岁被扔下,如今想争这口气,是不服气,还是心里希望对方知道自己出息,有稍许后悔之意。
  这想法可笑荒谬,为什么用自己的出息换对方的愧疚?
  难道子女没有出息,就不该爱护?
  真正爱子女的父母,子女哪怕天生弱智,父母也会爱的。
  他没有指出这种执着背后的残酷真相,抬头望了眼窗外。
  “你原本准备明天接了她之后住哪儿?”
  “……我打算接了之后再问她的意思。”
  程浩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天,没有给意见。
  伊威说:“没见以前,我心里也没什么感情,但见了面,她对我这么亲,我也不想她自己住。可你看她那样子,我那狗窝怎么让她见,还是住酒店合适。”
  程浩说:“她回来是为了见你,你把人一会扔给我,一会扔到酒店,你自己觉得合适吗?”
  “那住你那边行不?”伊威提议。
  程浩不说话,这就是拒绝。
  伊威:“我也知道不合适。”
  程浩说:“刚刚去吃饭,她只点了红萝卜,西芹,还有西蓝花。”
  伊威:“那你有没顺便帮我问问,她什么时候走?”
  程皓转头,盯着他看,伊威低着看着地毯,反常地静默。
  “那就住酒店吧。”程皓说。
  窗外,黑漆漆中大雪铺天盖地而下。
  ******
  伊糖洗了手,这台球厅里面光鲜,洗手间却连着老式的院落,就连这厕所,都是在一个院子里。
  她看着面前的水管,这种左右拧着关水的水龙头,她小时候常见。
  但这个是黄铜的,和她小时候见过的不同,她甩了甩手上的水,这里没有烘手机,余光看到旁边一个小池子里的水龙头。
  她挪了一步,蹲下,水龙头旁边有个带水的拖把,她的手伸过去,轻轻搭上那水龙头,陌生又熟悉的东西,好像一直在寻找,但是看到了,又发现和自己找的不一样。
  就连期待中和哥哥的重逢,也完全不一样。
  “你在看什么?”左侧远处传来一个带笑的声音。
  她回头,人已经走过来,笔直的西裤光鲜的皮鞋,立在她身侧,随着她看:“你对着一个拖把池在看什么?”
  她站起来,来人是那个小羊。
  看她不说话,肖扬又问:“看什么呢?”
  雪落的猛,大片大片飘在他们身上。伊糖身上还是肖扬的长外套。
  肖扬说:“这地方一般喝酒喝醉了,来这里吐的人多。你还穿着我的衣服呢,别弄脏了。”
  伊糖抬手去脱衣服。
  衣襟却被抓住。
  她看向肖扬:“你不是要衣服吗?”
  肖扬手攥着她的外套,微微俯身,看着她,距离近,却决无轻挑:“说真话,我们说话,你能听懂几成?”
  伊糖冷淡地看着他,然后说:“这句再说一遍。”
  肖扬又说了一遍。
  伊糖听完,组织片刻:“你问我能听懂多少。”
  “不错。”肖扬靠近,对着她脸看,觉得她的样子冷冷的,像裹着一层的冰的水果糖,剔透晶莹。好奇问道:“你长得是不是像你妈妈?”
  伊糖心里冰封的厌恶瞬间被触及,她才是真正的:谁敢提她妈,她敢和谁急。
  那个六岁打她,后来忙着改嫁,十一岁把她扔到寄宿家庭的人,不是她的母亲。偏偏她生存还要依赖人家施舍的一点点外貌。
  她抬脚往里走,雪落在地上变成泥,被踩在脚下。
  肖扬反手拉住她:“咦,生气了?”
  伊糖心里的愤怒,火山似喷发,又海啸肆虐后迅速归于平静。
  一如每一次,又不是人家陌生人的错。
  这才发现,被抓着手腕。
  她穿着人家的长外套,他隔着自己的衣袖拉着她。
  她抬眼看拉自己的人。
  却发现小羊神色踌躇,白皙的脸上干净地挂着犹豫,好像有些话很难开口。
  伊糖安静地等着,前半辈子一直在奔忙,从没有过这样可以浪费时间的时候。
  肖扬松开手,左右看看,靠近她,低声相询:“刚刚,你是不是故意帮我?”
  他说的很轻,却格外慢,每一个字清晰却犹疑,好像不承认对不起良心,承认又对不住面子。
  伊糖奇异地都听了出来。
  她反问:“什么事?”
  肖扬手插.进裤兜里,上下打量她的表情:“你除了差点蹬他脸上,还干了别的是不是?”
  伊糖不言不语站着。
  肖扬一样是球手,看得清楚,那男人后来整个都不对劲,心乱了。
  他瞅着伊糖,伊糖也看着他,不动不挪,雪花静寂无声地落在她脸上,那表情,比谁先冻死。
  肖扬忽而一笑说:“行,不承认也没关系。”
  他转身往里走,伊糖就跟上。
  一进暖和的过道,他立刻停下,手一抬按墙上,堵着伊糖说:“反正人情我记下了,那你什么时候走?我买份礼物送给你。”
  伊糖微微露出一点笑意,“我哥哥说我回来多久?”
  “你哥?”肖扬做出思考的样子。
  他是被派来拖延时间的,心里掂量着伊威的难处,又对伊糖露出的一点好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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