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前列腺什么时候会充血一直不怎么充血,软软的,还缩着,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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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我是龟头部分充血不足,软软的,没有那种充血发亮的感觉。
年龄:35岁
病情描述:
你好,我是龟头部分充血不足,软软的,没有那种充血发亮的感觉。性生活时吃粒黄金肾肽,感觉可以,不吃就不太理想。我是健忘,爬楼梯时感觉小腿有点困,我35岁,去年在专科医院治疗过前列腺炎,身体其他方面都很好,一晚上睡五个小时就睡不着了,也不怕冷,很少感冒!为什么性生活不行?
曾经的治疗情况:
治疗过前列腺炎,同时也做过阴茎康复训练,打过调节内分泌的针(大夫说我内分泌不好)
黑龙江省海林农场医院 普通外科 已帮助用户:16665&&&&&&&&评价:2
问题分析:您好,您的描述情况这个还是有肾虚的可能性了。这个状态要注意的就是房事的影响,比如您的年龄一般建议在两周进行一次较好。
意见建议:同时前列腺炎的基础疾病也对于房事有影响的,这个要积极治疗前列腺炎的疾病。同时可以中医脉诊进行辨证施治治疗。
职称:护士
鞍山市社会福利院 普通内科 已帮助用户:12377&&&&&&&&评价:19
问题分析:身体现在主要是出现了一些前列腺炎症,这种情况就会造成身体泌尿系统病变甚至会出现一些肾虚。
意见建议:补充一些前列康六味地黄丸注意个人卫生都是清淡的食物也都有一定的作用的。
职称:医师
晋州市总十庄镇王石碑庄村卫生所 普通内科 已帮助用户:14793&&&&&&&&评价:40
问题分析:你好,性生活时间段是很多种方面引起的,比如劳累。紧张。应用某些药物、包皮过长等。。
意见建议:如果保守是治疗效果不好可以选择阴茎背神经阻断术或者是阴茎背神经调控术治疗。
职称:医师
新建县大塘坪乡中心卫生院 消化内科 已帮助用户:3747&&&&&&&&评价:8
问题分析:健忘,龟头部分充血不足,软软的考虑是前列腺炎引起的阳痿症状。
意见建议:建议您去医院做个前列腺液检查一下,确诊后服用五淋化石丸和盐酸克林霉素棕榈酸脂分散片等药物治疗. 不要吃生、冷、辛辣等刺激性较强的食物,要清淡饮食,适当多喝水。
职称:医师
威县中医院 消化内科 已帮助用户:4091&&&&&&&&评价:2
问题分析:你好!从你描述的情况来看,这样是的是阳痿的表现,阳痿主要表现为在有性欲时阴茎勃起困难、阴茎勃起不坚、阴茎勃起硬度不够或是虽然有勃起但插入阴道内很快就疲软的情况,建议不宜服用药物辅助,因为这样会对药物产生依赖!药物也会有副作用
意见建议:建议平时节制性生活不宜太频繁!多休息不要太劳累过度要劳逸结合,饮食不宜吃生冷辛辣刺激的食物多吃补肾的比如动物肾、羊鞭、泥鳅、黄鳝等同时多活动锻炼身体增强体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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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不少于20字小剧场1 踏春好时光&& 一场细雨刚化,将迎堤杨柳洗出嫩绿新芽,微风拂爽,暖意融在身上,正值踏春好时光。
&& 王慕之跨马缓行,云悠然偎在他怀中,手里握着一支新折的海棠花。两人共乘一骑,交颈耳语不断,悠然时而轻笑,时而露齿,时而薄嗔,时而颦颦,没有美得不可方物,却鲜活明快,别有一番风骨气韵。
&&& 美人美景如斯,醉得人心头荡漾。王慕之索性信马由缰,他摘下一朵盛放的桃花细嗅,又将软软的花瓣贴近她软软的唇边,他眼神里的柔情是毫无掩饰的含情脉脉,如一波春水落入一朵落花,泛起轻柔的卷卷涟漪。悠然抿唇,将花瓣带进口中细细咀嚼,她侧头回看他时也专注而情深,藏不住的爱恋如一墙蔷薇,爬满了她整个眉间心上。四目对上,相视一笑,世界唯有彼此小小的影子,再装不下其他。
&&& 王慕之双手环抱住她,用自己宽厚的胸膛紧紧贴着她的后背,他将头埋进悠然脖颈蹭蹭,嗅着她身上特有的棠梨花香,悠然被他鼻息热气弄得发痒,害羞地用手里的海棠花轻轻去敲了他的手臂。慕之勾唇,也不知在她耳侧说了什么,竟惹得悠然扬起粉拳,要落不落得捶了他一下,又垂头别过身去,脸上的艳红一层层泛起来,好看更胜胭脂桃华。
&&& 王慕之轻轻旋过她的脑袋,俯首在她发顶落下蜻蜓点水的吻,他的手掌轻易就能包住悠然的拳头,手指从指缝穿入,渐与她十指相扣,悠然回首瞪他,他却笑得一脸春风得意,倏地前倾了身子在她唇角亲吻,悠然面颊涨红,欲拒还迎地接了吻,下意识拿余光一瞥,却见不远处正练剑的小徒弟们捂着嘴偷笑,正朝这边张望,她惊得一把推开慕之,翻身就要下马。王慕之才不放人,也不及去斥责孩子们坏了好事,紧紧抱着妻子急催马前行,往桃花更深处去。
&&& 尹均带着小师弟时幼清在河岸边练剑,温和倚在花木杆上偷闲。幼清聪慧机敏,读书经商都很有天赋,唯独在武学方面始终不得其法,好在他刻苦勤修,又肯下功夫找大师兄讨教,几年下来总还算过得去。温和不然,他性浊如泥,插科打诨偷懒使浑是他的常态,书总看不进去几页就要脚底抹油,一身功夫倒是修得很好。大师兄尹均倒是个严谨可靠的,文韬武略都算上乘,为人又谦和有礼,实乃翩翩佳公子的典范。
&&& 时幼清握剑行云流水,尹均时不时叫他停下,用剑鞘纠正他的姿势,再叫他重头来过,若还是错,就稍稍教训一下,每次都力求精准到位,一丝不苟。温和百无聊赖地看着,偷摸儿从怀里取出一包新鲜红枣打发时间,他吃一个吐一个小枣核,又偷摸儿拿枣核射幼清,还专挑他关节软肋砸,好几次累得幼清没能定住姿势,被尹均拿剑鞘抽了好几下屁股板子。尹均装作没看见,幼清又不敢乱动,只好忍气吞声,攒着仇回头再报。
&&& 温和越发放肆,猫着腰蹲在树干上,瞅准了位置发动连续攻击,一时也忘了大师兄还在边上,玩到兴起竟然当着尹均的面捣乱,尹均适时提剑替幼清挡下,又用剑尖挑起地上的小石子回击,温和躲闪不及,被石子打中大腿,却闻他哎哟一声从树干上滚下来,砸落了一地的碎桃花。尹均故意教训,力道用得不小,温和皱巴着小脸爬起来使劲儿揉自己伤处,眼看大师兄握着剑鞘朝自己这边过来,吓得转身就跑,一晃神儿便没了踪影。
&&& 侍女筱子正忙着摘桃花酿桃花酒,她挎着满满一篮子的新鲜花瓣正要收工,回身就和仓皇跑来的温和撞了个满怀,半篮嫩瓣随风瑟瑟,铺了满地的芬芳,温和自知惹祸,歉疚地挠了挠头,他知道沾了泥土气的桃花不能用来酿酒,又怕筱子生气,就俯身捧了满手的桃花往空中一撒,筱子宛若桃花仙子立于纷扬花雨之下,美得脱俗。他笑眼,嘴上抹了蜜似得讨好道,桃之夭夭,不及人面风光灼华。
&&& 筱子哪里听得了这样露骨的话,红着脸佯作气恼,又忍不住捂嘴偷笑,丝制小手绢扫过他的肩头,踱着小碎步往边上再挑些能用的去了。
&&& 悠然的一对双胞胎刚学会跑,撒起疯来也是精力充沛得怕人,在凉亭歇不住,非要闹着管家带他们去河对岸放纸鸢,一贯板着脸训人的窦唯对待双胞胎总是格外心软。他一手抱一个踏着被溪水打磨得格外光滑的小石子路跳到河对岸,牵着风筝头在空地上跑,小小两个孩子也撒了欢跟着玩闹拍掌,看纸鸢迎着风越飞越高。
&& 湛蓝的天际笼住欢声笑语,春晖流淌着金粉,微风卷起缤纷,桃林潋滟花色,溪水清潋潺涓,世间再寻不出更美的风光。
丁隐不再作恶江湖,江湖人也懒得再来翻搅是非,除偶尔有些觊觎赤魂石的宵小到山下骚扰,这场剿杀风波很快就平息下去了。又是一年初雪落下,天墉城地处高势,这山连着那山早已被皑皑白雪覆上一层洁净银装,天墉城的春节虽不比凡俗热闹,但因着去年末新收了一批小童子,也没落下几处清净地。陵越便亲自到山下采办了精致的灯笼和春联,逗孩子们开心,也为了丁隐开心,他想丁隐自凡间来,定然是喜欢这些的。陵越觉得丁隐对他很好,天底下除了师尊再找不出第二个对他这么好的人了,陵越的身体能在短时间内恢复的这么快,全因丁隐夜夜都耗费自己的功力助他疗伤,陵越总要他不必如此,但丁隐却说自己罪孽深重,不想再用这一身的功力去害人,与其由着以后伤人伤己,不如用在陵越身上,他也心安。陵越功力大增,痊愈后显得比从前更英气勃发,他顺利从掌教手中接过天墉城大小事务,对内井井有条处变不惊,对外谦逊有礼进退得度,深得长老信任,师弟拥戴,俨然已将他当做下一任掌教看待。而丁隐虽收敛了往日的张牙舞爪,但恩怨种下再难得人信任,整个天墉城都对他忌惮三分,也只有新来的孩子们肯和他亲近。丁隐对此不甚在意,他背着陵越悄悄和绿袍通信,始终照着他原定的计划准备着,随时等候时机成熟。后山密林,风吹萧瑟,一只白鸽悄然飞过被白雪覆盖的葱荣绿松,丁隐肩头也落了片雪,他掌间生火,顷刻将一张写满了字的纸条化作无物。他歪着头看细微的粉末从指缝没入雪地,然后掸了掸手心,指尖摩挲过嘴唇勾起玩味的冷笑,他纵身跃起,站上一颗松顶,带着怨怼睥睨着整座天墉城,这座他与陵越都迈不过的天墉城。有孩子们雀跃的嬉闹声,从山门口一路传到初级弟子房,刺着丁隐的耳朵,孩子们细嫩白滑的脖颈看得丁隐牙痒痒,那干净的纯粹的不搀染杂质的血液入口一定比成年人鲜美得多,他尖锐的獠牙在蠢蠢欲动,忍耐多时的狼性被绿袍的一封来信彻底激发开来,他终于可以无所顾忌了。丁隐脚尖轻点,直朝弟子房而去,近了,才看清那一双双小胖手里都捧着糖葫芦和甜糕。他眼中酸涩,往事又一股脑儿涌入心头,还记得他幼年时特别喜欢吃甜食,尤其喜欢糖葫芦和甜糕,若是几天吃不到便食髓知味,病怏怏的无精打采,陵越心疼他,尽管天墉城明令禁止,不准夹带零食,陵越还是偷偷摸摸地去求下山采办的师伯,为此他没少被戒律长老罚过,但每次都是虚心接受而屡教不改,久而久之的,长老们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任由他去,后来丁隐不在了,采办师伯还是照例给他带这些零食,陵越就分给师弟师妹们,逗他们开心。丁隐盯着糖葫芦出神,又想起自己与陵越初见,那时他还是只小奶猫似得狼崽子,而陵越也是个不过五六岁的小道士,两人人事未知,岁月静好,青梅竹马,彼此相伴长大,而如今的他们,犹如两条交叉线,随着时间的推移,渐行渐远,陵越依旧是那一条直线,笔直衍生。丁隐却为了要得到陵越,不惜拼命扭曲自己,只为了再与他有一次交叉,可他们注定了不是重叠线,任凭丁隐怎么扭曲怎么挣扎,终究徒劳。“看,这是大师兄给的糖!大师兄真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一个留着齐齐刘海的小胖妹看丁隐盯着她的糖葫芦,高高举着手奶声奶气地和丁隐炫耀,不大的年纪还没学会怎么脸红,脆生生地说:“我长大了,要嫁给大师兄。”丁隐内心泛起一丝柔软,被童言无忌逗得发笑,一把将小胖妹高高抱起来放在石阶上坐好,他用手轻轻掐了掐肉嘟嘟的小胖脸,揶揄道:“大师兄能娶你吗?”小胖妹不服气,把嘴撅得高高的:“你怎么知道不能?”丁隐耐心道:“大师兄是要做掌教的,掌教是不能成亲的。”“掌教不能成亲,那芙蕖师姐从哪里来?”小胖妹反驳得十分迅速,似乎早已经打定了主意,她撇过头不理丁隐,赌气地说:“我就要嫁给大师兄。”鲜嫩的脖子仅仅需要两根手指头就能掐断,赤裸裸的诱惑摆在丁隐的面前,丁隐忍不住了,他太爱陵越,爱到不能容忍陵越被其他人惦记,陵越是他的,只能是他一个人的,他要占有陵越的全部,他要把陵越死死地锁在自己身边,任何一个人,若敢对陵越存半份非分之想,都非死不可。他嘴角泛起冷嘲,一把将胖妹揽过,小胖妹挣扎着还来不及向同伴求救,就被丁隐咬住脖子吸干净了血。独属于孩子的鲜香味道在喉咙里流淌,他开了杀戒收不住,贪得无厌地渴求更多,血红的眸子盯着四处逃散的孩子,像猎豹钉死了山羊,下手狠辣毫不拖泥带水,很快弟子房一片圣洁的白雪都被血腥沾染,尸横当场。还有幸存的孩子,唯一幸存的孩子,吓得浑身发抖,缩在长廊里怔怔地目睹了丁隐杀人的全部过程。丁隐没杀他,不是大发慈悲,而是另有其用,既然事已至此,就索性让他闹得更大一些好了。丁隐一番杀戮甚是愉悦,衣袍一撩半蹲在那孩子面前,他的手指细长有力,在孩子面前舞弄了两下,竟使得那孩子瞬间安静下来。丁隐的眸子像是个深不见底的漩涡,看一眼就拔不出来了,那孩子呆愣愣的盯着看,眼睛里已毫无神采。丁隐缓然声色,薄唇轻动,只说了三个字:“起火了。”那孩子呐呐点头,转身就跑,边跑边嚎起火了,丁隐嫌他腿脚太利索,随手拾起一枚石子,在他腿上留了几个血窟窿才罢。不一会儿功夫,天墉城里就乱了套,严守各处的弟子们都赶来帮忙灭火,所有人都知道起火了,但没人知道什么地方起火了,就连在主殿练功的掌教也闻讯跑出来探查情况。丁隐抓准时机,往自己胸口猛地击上一掌,吐了半口血装装样子,他佯作一副慌张,跌跌撞撞地扑在掌教面前哭诉:“掌教救命!绿袍意图不轨!他想取走我体内的赤魂石!”“绿袍?”掌教多少有些不信任,他端着一派之首该有的淡定风范,冷眼打量丁隐,不动声色。丁隐又摆出他惯用的人畜无害的小表情,厚重的刘海遮住半边低垂着眼皮,圆溜溜的大眼睛似乎含着眼泪,演得倒真像确有其事,他急切道:“他取赤魂石不成,就大开杀戒,他还想放火烧山呢!现在只有您能阻止他,您再不去就来不及了!”掌教半信半疑,脚下未挪半步,还是那么悠悠地看着他,似在定夺真假。这时,有弟子匆匆赶来,也来不及顾什么礼数,直接开口禀报:“掌门!初级弟子房发现尸体!下手极狠,像是魔宗之人所为!”掌教狠狠瞪了丁隐一眼,袖袍一拂,依旧对丁隐半信半疑,只不过现在证据不足,真相不明,又有弟子遭受毒手,他一时无暇顾及丁隐。“先把他给我关起来!”掌教匆匆对着身侧弟子吩咐,而后迅速往山门口赶去,丁隐的安危他可以不顾,但保护天墉弟子的性命却是他的责任,他行至一半又转头道:“快去通知陵越!”上钩了,丁隐暗自掐住自己的虎口,对于被囚禁他是极其反感的,所以这次还没等的弟子们动手,他就已经抬手把他们全都干掉了,干净利落,轻而易举。接着就是放火,他选择在主殿放火,这个最为扎眼的位置,他要挑衅,要示威,要泄愤,丁隐没有燃起大火,他留下一个凡水浇不灭的火苗,而后尾随掌教下山。无人看守的主殿很快就形成了一片火海,大雾浓浓直冲云霄,火光接连天际,隔断了白云与白雪的连接。掌教看着火光的位置觉出异样,这才发觉自己中了奸计,他火急火燎地想往回赶,却被丁隐拦住去路。他彻底入魔了,艳丽绝伦的一身装扮与方才那个樵夫判若两人,妖媚凌厉的眼眸,密卷飘逸的长发,黑红交缠的衣袍,他身后越烧越旺的大火仿若是他天生就带着入世的光晕。他双手环臂,指尖有规律地敲击着自己的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掌教,语气轻快:“掌教,你还没有帮我教训绿袍呢,这就走了?”掌教瞬时明白过来,睁大了双眼不答反问:“是你?”“我?不是我又是谁?”丁隐答得愉悦,他双手一摊,耸了耸肩膀,装作一脸无辜。掌教早有预料,他一向不赞成留丁隐在天墉修炼,可陵越坚持,他也不好采取强硬手段,本想着等紫胤真人出关再做定夺的,却没想到丁隐动作这么快,他气急质问:“丁隐!亏得陵越那样待你,你怎可如此恩将仇报?”“他对我有恩,我自然要报,至于天墉城其他人,于我而言都是仇人,我要报仇!这其中第一个死的就是你!”丁隐一听陵越二字也变得激动起来,袖袍下立时蓄势进攻,下手毫不留情,一个劈袖过去,即快又狠。因为修炼血影神功,又有绿袍的药物相助,再加上赤魂石的灌溉,丁隐的攻击力实不可小觑,尽管他长期将自己的修为灵力渡给陵越供他疗伤,但这并不妨碍他四处去吸取更纯更多,天墉城钟灵毓秀,最不缺的便是修为二字,故而丁隐的实力,不减反增。这突如其来的暴击被掌教真人堪堪躲过,打在一块巨石上,那石块立刻粉碎,碎裂成末,可见其杀伤力。掌教孤立无援,他转身欲撤,却见绿袍安安静静地站在他身后,面带笑意地和他打招呼:“你好啊函素真人,好久不见,别来无恙?”江湖上两大魔头联手,想必是大罗神仙也不能全身而退,更何况是掌教真人这种尚未修炼成仙的道士,他心道不好,死死挣扎:“你竟然与绿袍狼狈为奸沆瀣一气!”“可惜,你发现得太晚了。”丁隐失笑,无意再将时间拖延下去,他朝着绿袍使眼色,两人前后夹击,真是一点儿也未曾留手,不过百招就打得掌教真人奄奄一息,剩了最后一口气。丁隐及时收了自己的魔气,又恢复初时樵夫模样,绿袍也没留手,舍了掌教转脸去攻击丁隐,下下都直击他要害,丁隐败退连连,被他打得吐血不止,捂着小腹从紧紧咬住的牙中漏出几声呻吟:“几月不见,你下手越发狠了。”“对你,用不着慈悲。”绿袍捞起丁隐后颈,凑近他耳畔戏谑,又朝他肚子狠狠揍了一拳,将他丢到掌教真人身侧。丁隐疼得全身痉挛,依旧是打不还手,不过嘴一张,还是能刺到人心头里去:“魔宗大人什么时候慈悲过,亲生女儿也不过是一颗随时可以失掉的棋子。”“闭嘴!”绿袍被激怒,他气红了眼,更重的一下落在丁隐身上。丁隐突出一口浊血,捂着胸口猛烈咳嗽,嘴角却还带着欠揍的嘲笑,绿袍一拳揍在他脸上,恶狠狠地咬牙切齿:“丁隐,成也萧何败萧何,我劝你,现在对我客气点儿。”丁隐的牙齿被打落了一颗,他和着血吐在地上,朝着绿袍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索性摊在地上一动不动。少顷,他觉察出熟悉的味道,坐起身来压着嗓子道:“他快来了。”绿袍环顾左右,低声道:“别忘了你的承诺。”“啰嗦!”丁隐瞪了绿袍一眼,爬过几步挡在掌教面前,给绿袍发了个可以动手的信号。“那我就,静候佳音了。”绿袍说罢,抬手狠绝不留生机,丁隐死死护住掌教,用后背生生收下了绿袍这致命一击,但尽管如此,巨大的冲击波还是打散了掌教最后一口真气,他到底等不及陵越,先一步往西去了。绿袍按计划即刻就逃,只留了一个背影给迟来一步的陵越,陵越追了几步心乱如麻,再回来看时,丁隐伤重昏迷,而掌教真人,早已没了呼吸。掌教真人仙去,紫胤真人又尚在关中,天墉城群龙无首士气大挫,弟子们皆是不忿绿袍所为,接连上书闹着攻去烈影神宗讨要说法。陵越临危受命,众人推举他继任掌教,他却虚着礼数不敢受,只挂了个代理掌教的名头处理城中诸事。丁隐受了绿袍极重的一掌,连咳三日血也不见好,陵越试了各种法子见效平平,只得去求红玉。他近日身心俱疲,心力交瘁,每日寅时起身处理公文,辰时带众弟子修习早课,忙到酉时,他又得去红玉门口跪着替丁隐求药,直跪到亥时才回房合衣睡上两三个时辰,第二日复又如此。红玉虽不喜丁隐,却舍不得她的越儿这样糟践身子,看他连跪了三日,狠狠心便将主人炼的仙药给了去,那仙药奇效,丁隐果然不再咳血,气色也好了不少,陵越心头大石总算悬下一半。可掌教真人的棺木还停在天墉圣地一炁洞等待下葬,他多拖一日,众弟子的怨怼之怒则多增一分,每日晨会都要变着法儿的将此事提上一提,逼他领兵出征,为掌教报仇,为天墉雪耻。说来容易,为之不易。自陵越上山拜师,掌教一直对他疼爱有加,更将他作为下一任接班人培养,情深意重,关怀备至,掌教之死于他而言,心头所承受的痛绝不会比在场任何一位弟子轻,但他必须忍着,必须以大局为重,必须保护他的师弟,必须守护好苍生百姓,战争势必引起死伤,势必生灵涂炭,这是掌教和师尊,所不愿看到的吧。晨会,就连平日里最会偷懒耍赖的二师弟都会规规矩矩跪下求一声:“大师兄!陵端请战!”起了话势,师兄弟们少不得接二连三的闹几句:“大师兄!我们咽不下这口气!你让我们去吧!”又有人道:“那绿袍欺人太甚,若不好好惩戒,恐叫江湖欺负我们天墉没人呢!”陵越听得脑仁直跳,胸口憋闷难当。奈何,江湖可以快意恩仇,而仙家修习,却讲究道法自然。天墉修习仙道,断容不得弟子们去凡尘惹些个恩怨情仇回来,但掌教之死若真就这么算了,委实难安人心,不要说门徒弟子,就连他这个首席大弟子,也觉得心寒无比。可若论实力,天墉道法也确实比不了血影魔功,加之血影神宗地处易守难攻,绿袍又精于阵法暗器,若真扑上门去,必然落得全军覆没的地步,不可硬碰。眼下,只有等,等合适的时机。陵越揉揉眉心,袖袍一拂,声音里满是疲倦:“此事容后...”“大师兄,今日你若不允,我等众师兄弟就跪在此处,不眠不寝,不劳不作,至死方休。”金戈大殿,白衣弟子齐齐跪下,算是威逼。陵越难掩怒容,他念在众位痛失师尊的份上,对激进之言多采取安抚顺应的态度,从未斥骂过谁,显然,这一次的以死相逼是彻底将他逼恼了。陵越剑眉紧蹙,声出丹田,骂得疾言厉色:“胡闹!血影神宗岂是尔等说闯就闯的!他绿袍的功法再加上他练的血偶死士,连掌教真人都没办法与之抗衡,难道,你们要我眼睁睁看着我门下弟子白白牺牲吗?”众弟子一时无人敢回,陵越正色危言:“凡事因果轮回终有劫数,绿袍,猖狂不了一世,自有天收他。天墉乃仙家修习之地,清气合聚之所,是清心寡欲潜心修道的妙处,而今你们满身戾气,满腹怨怼,满口报复,如何对得起掌教往日教导,如何对得起天墉弟子的身份?”此番谠言嘉论字字在理,无懈可击,叫人无法辩驳,可听到众弟子耳中,不免有些冠冕堂皇,丝毫消除不了他们心中的怨气。不过,这就够了,只要保天墉无恙,他陵越背上什么样的骂名都无所谓。陵越踱步,缓然穿梭在众弟子之间,继而又道:“罚你们跪到午时,想通了就起身回房。明日晨会若再让我看到有人跪在此处,不管是谁,一律逐出山门,再不是我天墉的弟子。”以暴制暴,你要以死相逼,便不能怪我逐你出门,这一招绝狠,堵得诸位敢怒不敢言,却也凉透人心,这不是陵越的风格,但他别无他法。尽管到如此地步,还是有人不知轻重,角落一个小弟子仗着年少的血气方刚,出言驳他:“大师兄!我不服!掌教说过,天墉弟子应以天下苍生为己任,应以惩奸除恶为使命,应以行侠仗义为根本。”陵越道:“听着,不是非战不可,是非胜不可。”换言之,若非有必胜的把握,他宁可不战,这是他最后的妥协。整个大殿都将他这句话听得一清二楚,每个人都在心底盘算胜率,无人再应一声,气氛重回冰点。丁隐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前,他适时插话,由殿外直入:“丁隐愿献上血影神功秘籍,助各位师兄攻克血影神宗,直取绿袍狗命。”陵越脸色一变,喝道:“血影神功是禁术,历代禁止修习,你胡闹什么?还不退下!”丁隐血瞳一缩,勾住陵越的目光,四目对视时,陵越的眼中瞬时失了光彩,立在那里,与花瓶,钟磬,案牍别无异处。他是被丁隐摄了魂。“各位师兄,请听丁隐一言。”丁隐无所畏惧,他利用门徒的愤怒不理智,为自己的力量作铺垫。他开门见山,试图先从众人疑惑切入:“血影神功并非邪术,只因其功法太过晦涩,威力太过刚猛,若无人引护极易走火入魔,从而吞噬人心智。”众人听闻他愿献宝,先是欢喜,又听他这般说,面上不由露出失望的神情,丁隐顿又言了个‘但是’:“但是,此神功却有以一敌百的威力,可在三月内将原有功力提升十倍有余。”人道:“说得轻松,我们没有赤魂石,如何练血影神功?”“届时,我将献出赤魂石,并以我自身的功力,引师兄们修习神功。”丁隐步入列队最前端,面朝众人双膝跪下,认真叩拜一:“那绿袍于我,有杀妻之仇,又多次滋扰我族人,绑架我虐待我,甚至,那日若非掌教舍命保护,陵越及时赶到,丁隐恐怕早已命丧黄泉,这仇,不共戴天,我丁隐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报。”他说得凄惨,以博取同情心,一双眼噙着泪珠,真挚而热切,他本就生得俊美惹人怜爱,这一番诉苦倒让一些师姐忍不住为他掉了几颗眼泪。他复又叩拜:“丁隐承蒙陵越多次搭救,也因着天墉庇护过了几天太平日子,滴水之恩,莫不敢忘,此番确是捧了十二分的真心实意,恳请诸位容丁隐献一份微薄之力。”说罢,他又再三叩拜。众人拿不准主意,见大师兄竟无诘责,议论纷纷,终归还是偏心于出战血影神宗的。有一人小声道:“我觉得可行...”此言一出,附和着纷纷:“他小小狼崽,一直随大师兄左右,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虽犯过错,如今也算迷途知返了,不如,给个机会?”二师兄陵端道:“是啊,大师兄带大的,总不会是妖人。如今也就这一个法子可行了,不如试一试,总不会更坏了。”“大师兄,此法必胜,不妨一试。”角落的小门徒的声音又起,正对了陵越的那句妥协。陵越则由始至终站在原处,不置一词。丁隐见势起身,又去勾陵越的眼神。他乖乖对视过来,眸子里再没有星光,徒留一潭死水,与他的语调一样,没有情绪,毫无起伏:“如此,便有劳你了。”“即日起,由丁隐暂代长老一职,带领众弟子修习神功。”这是陵越第一次,以掌教之名,任权调职。这也是他最后一次,以掌教之名,主持晨会。陵越被丁隐摄去魂魄,囚禁在房中日日供他欢愉。而他的弟子们,则被丁隐以血影神功剥夺了意识,练成只会战斗的血蛊大军,甚至连红玉古均都拿他没办法。三月,不过三月,丁隐肆无忌惮地控制天墉城,肆无忌惮地,将这片纯真净土变作恶魔炼狱。“越越,我说过,我会保护你。”月影苍凉,冷寂静默,连山谷里的微风也刺骨寒冷。丁隐趴在陵越胸口,用锋利的獠牙,沿着他健硕的肌理啃噬,用粗粝的舌头,挑弄他圆滑的喉结舔弄,用锐厉的爪子在他身上留下深一道浅一道的抓痕。陵越俨然成了一副傀儡,本身不过是他想控制就控制,想放纵就放纵的躯壳罢了。只有丁隐与他亲热的时候才会将他的神智还给他,可陵越却唯独在那时最不想要。丁隐是一匹狼,充满野性的狼,他有他的天性。陵越时至今日才终于明白师尊当年为何执意不肯留他,他后悔,反省,自嘲,又恐惧。师尊问过:‘若有朝一日,他入了魔,与天下为敌,你当如何?’他回答说:‘陵越愿为天下先,与他一决死战。’他曾以为这是个永远也不会发生的假设,可叹他错得多么离谱,而如今自己却被他死死捆着,连决一死战的资格都没有。丁隐最不喜欢陵越与他欢爱时出神,可陵越每日也只有这时候才能用作思考。于是丁隐的手又重了,惩罚性覆上他胸前红缨,力道大的几乎要将它揪下来,陵越疼得长嘶了一口气,仍是撇过头不去看他。“越越,待我杀尽天下,寻了该寻的仇,我们便找一处山谷,建一座木屋,引一池荷花,再抢一个娃娃,晨钟暮鼓,安之若素,你说,好不好?”丁隐欺身吻住陵越的脖子,獠牙森森,一口咬上他玉色脖颈,血流如注。丁隐兴奋地舔了舔嘴唇,带着血腥的气息低沉而阴湿,喷在陵越脸上,叫他作呕,丁隐道,“就快了,等等我吧。”师尊,你何时出关,越儿好想你。月色如水,已许久不曾流泪的陵越落下两行清泪。那一夜的火光接天,燃尽幽暗低谷里的每一寸角落,岩石焦黑,浓烟滚热,草木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漫山遍野都被血和尸体染得乌糟不堪。叱咤江湖的烈影神宗不复存在,丁隐催动赤魂石,配合以天墉百年修法为底的血魔军团,向绿袍宣战,其势如破竹锐不可挡,带着毁天灭地的狂傲。陵越站在山巅,目睹丁隐如匪徒一样的暴行,目睹昔日同门被他随意操控,一个个前赴后继地送掉性命。丁隐许他清醒,却封了他御剑的法术,他无法去到现场,只能像个废物一样站在远处,天墉城大师兄的面子,也算是丢尽了。丁隐与绿袍大战,险些就能拿住他性命,谁料绿袍竟包抄后路,挟持陵越逼丁隐自我了断,丁隐稍一犹豫,他那把沾满血债的噬魂刀就从陵越身上生剜下一块肉来。淋漓的鲜血滴落在地上,鲜活的血块被丢在丁隐身上,那是陵越手臂上的肉,小小一片,尚且温热。丁隐吓得手一抖,那血肉也落进尘埃里,沾染上污秽。陵越心如死灰,身体痛到颤抖,眼神却依旧暗淡得没有一丝生机,任由绿袍凌辱。他冷漠地看着丁隐举起手,看着他掌间蕴藏力量的火团,看着他望向自己,带着不甘不舍不情不愿不能言说的情绪,无动于衷。丁隐几乎积累了全身的力量,火球越聚越大,热浪滚滚,空气中有暗流涌动,扭曲了陵越的轮廓。赤魂石破开丁隐胸腔,融入火球之中,一点一点往外渗透,他痛到低声嘶吼,面部狰狞。他原以为陵越会救他,可是他没有。这世上没有谁可以毁掉他,除却丁隐他自己,这世上没有谁能令他甘心自我毁灭,除却他的陵越。丁隐眼底闪过一丝自嘲,将手中火球缓缓捏紧。陵越心乱如麻,痛如刀绞,足下像是灌了铅迈不出一步路。师尊教导,同门之仇,天下安危,丁隐死则一切归于平静。但他舍不得,怎么样都舍不得。赤魂石碎,丁隐必死。绿袍已经难以抑制得意的神色,他稍一懈怠,陵越突然侧身,手中霄河幻化,斜劈绿袍腰腹,绿袍下意识横刀自卫,陵越得空迅速闪身脱离挟制,霄河分剑飞出,化作天罗地网将绿袍团团困住,电光火石间,丁隐已将手中蕴成的火团猛地击向绿袍,绿袍避无可避,只得硬迎上去,终究一口鲜血喷涌,跌在地上,死得透彻。“越越!”丁隐大喜过望,扑上去就要环抱陵越。陵越侧身躲过,眼底又恢复冷漠态度,转身欲走。丁隐扯住他衣角,有些难以置信:“大仇得报,你不高兴吗?”“你不如死了的好。”陵越心底无限苍凉,沉默良久,说出一句冷冰冰一丝波澜也无的话来,十足拒人千里之外。他凝望丁隐血眸,一瞬觉得他如此陌生。“你也盼我死?”丁隐瞳孔一收,脸上立刻浮现细细密密的红血丝,他松了松脖颈间的骨头,这是他入魔前的征兆。陵越看不得他如此,用力甩开他手,语气重了三分:“你让开!”丁隐狂躁起来,将陵越身前几米处的大石炸得震天动地,他怒道:“你再往前一步,我就灭你天墉满门!”陵越突然后悔自己方才的一时心软,义气如他,弑杀同门就是他的死穴。他握着霄河的手紧了紧:“你敢!”“为什么不让绿袍杀了我!”丁隐狂吼,他想陵越能说一句舍不得。经历过太多人的背叛抛弃,他急需慰藉。陵越剑已出鞘,蓝光乍现剑锋直指丁隐心脏,一字一顿,冷酷无情:“因为我想亲手了结你。”丁隐站定不动,眸中卷起漩涡,霄河落地,陵越只觉得脑子一混,突然脱去意识软在丁隐怀中。丁隐抱着陵越上到山顶,撕扯下自己的衣角替他包扎伤处,山谷里的大火还在继续,那时血阳刚过地平线,将天幕染得一片绯艳一片月白一片幽蓝一片血红。丁隐放陵越枕在他膝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他后背,时间恍若禁止,天地仿佛仅剩下这二人而已。“越越,你大概是这全天下唯一一个肯对我好的人了,你可知你说那绝情的话,比拿刀剜我的心还狠?记得么,我是你一串糖葫芦骗上天墉城的,你怎么能丢下我,不管我呢?”丁隐极少有这样温和的时候,他追忆起往事,嘴角挂起一丝弧度,又带着点儿楚楚可怜的委屈,表情和小时候他求着陵越多给他一盘小点心一模一样,“刚上山那会儿,你总是忘记给我喂食,饿得我,眼睛都绿了,使劲儿蹭你你也不理我,我只好半夜溜下山偷鸡吃偷酒喝,结果醉醺醺地回去,还害你被你师尊狠罚了一顿。”“说来也是你活该,哪有养小动物不给喂饭呢。”丁隐冲着陵越撒娇,他俯下身子用软毛蹭蹭陵越,“不过后来你再也没有忘记过。”陵越闭着眼,若非他因呼吸而上下起伏的胸膛,当真与一具尸体一般无二。那些年天墉城大师兄何等气吞山河的气概,现而今似乎已经荡然无存。丁隐心疼哀痛,低垂着眼眸,伸手抚过他额间,不由泛起心头酸楚:“你说你怎么能摊上那样的师父,动不动就打你,还打得那么狠。当年你送我下山,我不舍得你,就偷偷跟在你身后,怕那老道士欺负你,我说过,我要保护你的嘛。不过那个时候,我到底还是没能护住你,那些鞭子,很疼吧。越越,你受委屈了。不过你放心,等我了结了这边,回去天墉城就替你找他算账,哪有那样欺负人的?你敬他如神明,爱他如父亲,可他对你呢?他们各个都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带着伪善的面具,自负仙人光环,但其实都做了些什么呢?天墉、蜀山、烈影神宗,你的师尊、你的同门、丹辰子、绿袍,他们所有人,都说我是天煞孤星,都想拆散我们,设计陷害我们,千方百计要我死。”他说着,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方才的温和荡然无存,转眼就是一副狠辣的邪魅模样:“呵,还有小玉,她是我的妻子,她很温柔,也很美,她说她会一辈子陪伴我。可是越越你知道吗?我把她给杀了,我把她的孩子,硬生生从她肚子拽了出来,百般折磨,然后摔死在地上。你知道为什么么?”他笑出声,用再平凡不过的语气诉说自己的悲凉,说得理所当然:“她背叛我啊。原来我在她眼里,也不过就是个容器而已,她要杀我。我的妻子,她要杀我…越越,我是个活生生的人,他们为什么这样对我?我凭什么要任由他们欺负?”“越越你看,我变强大了,我有力量了,他们谁也打不过我,我要那些轻蔑我的人,欺骗我的人,为他们曾经的行为付出代价。”丁隐说着,又聚起掌间火焰,凑到陵越面前,“越越,你为什么也要恨我?为什么不肯亲近我?我心小,顾不上天下苍生,我只能尽力护住你我周全而已。”“我不想杀人,不想屠城,都是他们逼我的,都来逼我,他们都来逼我!”丁隐起身,压抑已久的抑郁终于一股脑吐了出来,他对着山谷反反复复地喊,声嘶力竭,撕心裂肺,一浪接着一浪的回音撞碎在山谷间,却也平息不了他心里半分怨怼,他回身看向陵越,“越越,这不怪我。”此战虽胜,伤亡大半,丁隐率师返回天墉养精蓄锐,预备伺机再扑蜀山。陵越从烈影神宗回来就被丁隐带到后山,锁在曾经囚禁过他的那个满是电流的铁笼子里,依旧是日日与他欢愉,日日吸食他的血液练功。他锁着陵越,是因为他忘不了陵越拿剑指着他的模样,那样的场景,在他心头烙下重重一道伤痕。陵越对他大不如前,他要做什么就任他做什么,不反抗也不作反应,权当他是空气一般。就算丁隐施法将他电得浑身抽搐,他也只是咬牙硬撑着,口吐白沫也绝不吭一声。丁隐气闷,就跑去喝酒,一坛接着一坛得喝,喝完又去紫胤真人闭关的小屋前闹。这是天墉城唯一他进不去的地方,小屋四周设有很强的结界,只要他稍一靠近,立刻被剑气所震,若是硬劈,则会被反噬之力重伤。“紫胤!缩头乌龟!滚出来!”丁隐将酒盏往地上一砸,又去紫胤真人门前叫骂,“出来看看你的乖徒儿,看看你钟灵毓秀的天墉城,现在布满了我的血蛊。不敢面对了吗?”“放肆!谁容你大放厥词!”一袭红衣飞出结界,红绳翻飞,上来就要开打。“哟,红玉姐姐。”丁隐冷哼一声,出手毫不客气,他如今的功力实不容小觑,即使是红玉这样的仙灵也被他一掌打得飞出几丈,“这一掌,回报你当年捆我之仇!不过念在你对越越多年照顾,我可以饶你不死。”紧接着又一柄黑剑飞出结界,古均无意恋战,接着红玉就急往回退,丁隐见状哪里肯放他,迅速闪身截住他去路:“古均,我正找你呢!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正好,先拿你练手。”古均虽不喜冲突,但眼见这一架在所难免,倒也不退缩:“小崽子口气不小。”丁隐从袖下端出一柄黑长戒尺,那戒尺尾端坠穗,正是当年叫陵越吃尽了苦头的玄铁戒尺。丁隐初初占领天墉时便想毁了它的,可玄铁戒尺太过坚韧,无论如何也折不断,丁隐便顺手收了,眼下看来,倒正合适给陵越报仇,他以戒尺轻敲手心,带着轻蔑的笑意揶揄:“当年可是你把越越打个半死?今日也让你尝尝这东西的厉害。”古均将红玉放下,以身化剑,已有拼尽全付心力应对的打算,只可惜他在丁隐手下,也没能走过半招。玄铁戒尺本就不是凡物,遇刚更刚,竟在古均剑上留下一处缺口,丁隐修习血影神功,练得都是至邪至毒的招式,招招致命,很快打得古均力不能支。丁隐捏着古均剑尾,冲着小屋叫嚣:“紫胤!你的剑灵如此不堪一击,就快要被我打死了,你再不出来,我可就放火烧山了!”结界倏地大躁,金光飞现,有一紫袍仙人破顶而出,悬浮于半空。紫胤真人道:“你找我?”& “我来要你的命!”丁隐热血上头,既紧张又兴奋,这一刻,他等得太久了。丁隐这辈子最恨的人非紫胤莫属,倘若当初不是紫胤执意要陵越将他赶下山,倘若绿袍来取赤魂石时紫胤拦一拦,倘若紫胤能早些出关,早一些了结自己性命,或许,他和陵越都不会如此备受折磨。这半人半畜的疯癫模样,这弑杀成性,嗜血成魔的猖狂,陵越不喜欢,丁隐也改不了。因着这赤魂石,因着顽固的紫胤,因着绿袍与蜀山的阴谋,陵越与他,再难有善果。恨意如狂潮席卷,将他心底的怨掀得一浪高过一浪,丁隐双拳攥紧,周身升起团团红雾,他伫立不动,一双眸子摄入人心,像狼一样锐利冰冷。紫胤真人宛如一座玉石神像,以他剑仙之尊冷眼睥睨众生。他单手负后,右袖一舞,将重伤的古钧收入结界之内,又朝红玉吩咐:“去叫越儿过来。”丁隐抢道:“越越不想见你。”紫胤双目一挑,嘲讽意味十足:“这天墉城何时容着畜生多话。”“天墉城?”丁隐抬臂一呼,身后生出一条象征身份的狼尾巴,那狼尾毛发锋利如刀削,在肃风萧萧中狂傲肆意地摆弄,“呵,这世上哪儿还有天墉城?这里只有我的血魔军团。您老家人,闭关太久,还不知道吧?”紫胤无意同他打嘴仗,摇摇头无奈道:“丁隐,回头是岸。”“说来说去都是这么几个字,不如打一架,来得痛快!”丁隐说罢,使狼尾骤然朝地面一甩,霎时将木屋门前的石碑砸下一个大坑,他双目瞪圆,挑衅地朝紫胤勾了勾下巴。紫胤冷峻肃穆,负在身后的手紧紧握拳。他活了几千年,膝下弟子只有陵越一人,从小珍之重之,悉心栽培二十年,眼见他从嗷嗷小童长成一代英豪,却一个跟头不慎摔进情爱的苦海里,辗转难以翻身,紫胤不禁叹息:“越儿这孩子,根骨资质奇佳,又肯刻苦勤奋,他这一生,本该断尘决念,苦心修习,他日飞升成仙,永享世人瞻仰。你毁了他。”“是你毁了他!你只顾着将他栽培成你想要的样子,你可曾问过他自己,究竟想不想成仙?你从小教他以护佑天下苍生为己任,你可曾想过他也不过二十出头,谁人为他设想,谁人护他?你扪心自问,有没有读过他内心,他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你知不知?紫胤,你妄为人师!”丁隐这一番话发自肺腑,他指着紫胤劈头盖脸地骂,他越盛怒,狂风越作,吹起他衣袂腾腾,杀气腾腾。“丁隐,不可对我师尊无理!”陵越被红玉搀扶着赶来,远远听到丁隐大放厥词,心一急先吐出一口浊血。他被丁隐囚禁虐待,日日受着雷击电流,原本挺拔的苍翠少年竟也微微佝偻了后背。他见紫胤的目光望过来,下意识躲过,哆哆嗦嗦地跪过去,恭恭敬敬地道一句:“弟子陵越恭迎师尊出关。”紫胤抬起一掌,以追寻术测他修为内力,结果始料未及。他堂堂天墉首徒、代理掌教,原本健气精纯的阳刚之力竟被吸食大半,体内只有一股邪力横冲直撞,勉强护住他心脉,吊着他一口混气。陵越自知丢脸,将头埋得更底。丁隐最见不得陵越对紫胤俯首帖耳,此时也不免冷哼出声:“你的乖徒儿,他对你至孝至忠,对你言听计从,而你为他做过些什么呢?你闭关之际,两耳一闭闲事不理,你可知他受了什么样的委屈?各门派为赤魂石涌上天墉城,他被众人围殴时,你在何处?函素死后,他为连日积案的公务累得彻夜无眠时,你在何处?我摄取他魂魄,吸食他血液,占据他身体时,你又在何处?你只知道要求他,责罚他,将他打得遍体鳞伤,如玄铁这般锋利之厚重物,你竟也能用它铸戒尺,用在越越身上,难道你就一点也不心疼吗?”陵越听得耳根通红,哑着嗓子低斥:“丁隐,闭嘴!”“难道我说得不对吗?你为天下谁人为你!”丁隐如鲠在喉,就是要趁着今日一吐为快,他如一阵风过,将陵越拎起来,凑近了他鼻尖。他掐着陵越的脖子,指尖用的力足以在他细嫩的脖颈间留下青紫印痕,他咬牙切齿,如凶神恶煞咄咄逼问,“你真以为牺牲自己,就能保黎民安生?你为什么总要逞强?多为自己想想不好吗?”陵越被他扼得喘不过气,痛苦挣扎着絮絮细诉:“丁隐,收手吧。”丁隐怒不可遏:“是不是只有我毁了这天下才能令你彻底死心?那好,我丁隐,宁负天下不负你。”“荒谬。”紫胤真人静静在一边看着,直到陵越尚悬的一丝气血逐渐沉下,他才不得不出手阻止。紫胤的剑气伤了丁隐,也伤了陵越。他从丁隐手里脱力,重重摔在地上,嘴角尚未凝结的血迹被新吐出来的鲜血覆盖,染红他衣襟一角。紫胤冷眼看着,身形一挪飞落在地,他慢步踱到陵越面前站定,陵越连忙撑起身子跪直,只听得紫胤一声叹息,良久方道:“为师问你一句,可愿同为师一样,修炼成仙?”丁隐的话他听到心里去了,此番一问,在场三人都是一个激灵。紫胤真人是剑仙,被他挑中的唯一亲传弟子也必是剑仙,这机缘旁人求也求不来,是以他从没想过陵越会存了不想成仙的心思,他怕陵越张嘴,真会是一句,徒儿不愿,如此紫胤这些年的悉心栽培,在他身上花去的苦心修为,可算是白费了。丁隐屏息,也在等陵越开口。他见识不多,唯一相处过的仙人便是紫胤真人,那种无法靠近的疏离感,高高在上,不近人情,严苛肃穆到叫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幽森。他不想他的越越变成那样,失了鲜活的血肉,只有一具永生的驱壳。最煎熬的是陵越,他真的不想成仙。陵越张口,不知从何说起,他不敢对师尊撒谎,但又唯恐师尊听了伤心,百般纠结之下,只得断断续续地道“弟子...资质平庸,恐有负师尊厚望...”紫胤没等他说完,心头一凉,仍不死心追问:“你只说愿或不愿。”陵越跪缩在地上抑制不住地颤抖,那几个字如同千斤重量,他几乎抽尽了全身的力气直面:“弟子...不愿。”“好好好!好得很!”紫胤真人听罢当即袖摆一拂将陵越掀翻在地,他出关出得急切,体内真气还未归位,眼下气急攻心,只觉胸口憋闷,一口甜腥涌上,他顺势拂袖背过身去,悄然将血强压回去。陵越大惊,忙膝行请罪:“师尊,陵越知错,恳请师尊责罚。”紫胤道:“你既无意修仙,我便再不会管你。你依旧是天墉首座弟子,未来掌教,但你我师徒情分,今日为止。”“师尊!”论狠心绝情,陵越远远比不上紫胤,二十年的养育之情,他说放就放,决绝的不带一丝感情。陵越受不住,那一瞬他只觉耳中嗡鸣,大脑充血般记不起任何事情,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叫嚣,手止不住的剧烈颤抖。紫胤比往昔更冷:“再多说一句,这掌教你也不要当了。”“弟子甘愿卸去掌教...”陵越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紫胤真人恨得一巴掌甩在他脸上,怒道:“混账东西!”这一巴掌极狠,打落了陵越半颗牙齿,将他右半边脸打得迅速肿胀起来。师徒名分既解,紫胤再无义务对陵越的所言所行加以干涉,但他到底没忍住开口教训:“优柔寡断,本末倒置,如何指望你担当重任!也罢,你便随了那畜生一道去吧,天墉城没有你这样的弟子。”牵住陵越的最后一根稻草被他最敬爱的师尊亲手剪断了。师尊曾问过他,倘若丁隐与天下为敌,他杀还是不杀?他一直难以回答这个问题,现如今,他甚至连作答的机会也失去了。世界陷入昏黄,融入黑暗,他就那样直挺挺的,没有一丝缓冲地倒在地上,后脑勺着地,发出砰的一声响。他想自己昏迷过去,可意识无比清醒,他只好眼巴巴看向天际,如同死了一般,被前所未有的恐惧支配。丁隐从未见过这样无助的陵越,像一片被秋风吹落的绿叶,滚落在凡尘某一个无人问津的角落里。他的眼睛没有一丝神采,空洞而消沉,连映入其中的星星也聚不起焦点。他瘦多了,甚至连原本合身的天墉校服都闲得格外肥大,身上满是被电击虐待的伤痕,嘴角肿起的弧度显得他整张脸都扭曲变形。丁隐看在眼里,报仇之心更甚。“你料定他不敢与你动手,便专挑他欺负,有本事,冲着我来!”烈火熊熊燃起,丁隐怒到极致,泛出嗜杀邪笑。赤魂石充分感应到他的怒火,力量爆发得比以往任何一次战役都要热切。他步步向紫胤逼近,长剑幻化在手,劈开一条血路,血魔丁隐,卷土重来。“我正要同你算一算天墉的帐。”紫胤真人使出空明幻虚剑阵,一时万剑听令齐发,高悬天际贯穿向下,将丁隐死死困在剑阵。丁隐驱动神功护体,血雾散开,将剑锋层层阻绝在外,只听剑刃碰击之响此起彼伏,青光电火将他团团围住,打了半天竟也不能伤他分毫。丁隐笑意浓浓地站在原处,他看向紫胤的神情如同在看个笑话。待到那些剑来回试遍,他猛地飞身而出,长剑在手,俯冲而下,直刺紫胤心口。却,只不过迅雷之势,长剑半途被截,偏离了轨迹斜插进地里。陵越提剑,那一下几乎又是拼尽全力的,那样巨大的反作用剑气将他五脏六腑几乎震碎,陵越以剑撑地,坚持挡在紫胤真人面前,师尊可以抛弃他,但他却不可以背弃师尊:“丁隐,先过我这一关!”丁隐震惊地望向他,一时失语,倒是紫胤真人,尤为气定神闲,话语中甚至还带着生疏的礼貌和敬词:“陵越少侠,你已非天墉城弟子,烦请让开,让我处理一下门中私事。”“越越,他都不要你了,你这般低三下四地求,他也未必领情。都说人类修仙要断绝七情六欲,如他这样的剑仙,根本就没有感情,你为了一块会动的石头伤心劳神,不值得。”连丁隐都替他不值,陵越还是坚持不相让。紫胤真人道:“陵越少侠,你若再不让开,我只能视你作帮凶,一同并收拾了。”丁隐剑指过去,恶狠狠地骂:“你到底讲不讲道理!”“我从不讲道理。”紫胤真人说罢,竟真的一掌过去,狠拍在陵越后背上,陵越双膝向前一磕,重重跪倒在地上,紫胤真人以剑化鞭,一分情面不留。那一鞭一鞭打得极快,丁隐还没反应过来陵越身上已多了三四道鞭痕,由肩至腰,由头至尾,由左至右,毫无章法,落鞭极狠。丁隐咋舌,眼前之情景突然与那日山门前的情景重合起来。那一次,用的是蟒鞭。那时他还没有能力与紫胤抗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挨打,以自己的身躯替他分担痛苦。丁隐彻底入魔,理智全失,他成了完完全全被赤魂石操控的傀儡,心底里只有一个念头在反反复复地强调:“我要保护他,要保护他!”失控的丁隐更适合战斗,他冲紫胤猛扑过去,情急之下竟使出了玉石俱焚的狠招,紫胤只得拿出全付心思应对,无暇再顾陵越。两人陷入胶着,你追我赶,皆是存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决心,紫胤真人试图以仙法控制住丁隐不断被激发的赤魂石潜力,不慎气岔,喷出一口血来。丁隐趁势全力进攻,招招击他命脉,紫胤真人危在旦夕!正在命悬一线之际,霄河出鞘,从丁隐后心刺入,前胸刺出。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赤魂石被整颗逼出,绚烂刺目的暗红色晶石在月光照耀下显得格外猎艳,丁隐痛得全身痉挛,匍匐在地,不断抽搐。陵越知道,他必须趁此机会彻底将赤魂石摧毁,这是唯一的办法,陵越也知道,赤魂石一旦被摧毁,丁隐再绝无生还可能,他必将灰飞烟灭。丁隐在拼命召唤赤魂石,赤魂石也拼命与霄河抗衡,试图回到人体。不容犹豫,不能再等!“陵越,永生永世都是天墉城的弟子。”陵越就这样咬牙做了他人生最难以抉择的一个决定,他一剑刺穿了赤魂石。终于,赤魂石瓦解粉碎,消散在空气里,仿佛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般。而此时恰巧天光见亮,万物重生,天下归于平静。丁隐的魂魄也随之碎裂,只残留了一丝意念要与陵越道别。陵越抱着丁隐哀声痛哭,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主动去握丁隐的手,十指交缠般紧紧握住,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俯下身去亲吻丁隐的唇,起初是生涩的,蜻蜓点水般的浅吻,后来是急切的,覆雨翻云的狂吻,他们吻得太长太长。丁隐离开时什么也没有说,他沉溺在陵越的深吻里。这世上没有谁能令他甘心自我毁灭,除却他的陵越。「完结」====================================后序篇赤魂石魂碎,血蛊散尽,弟子们纷纷苏醒,天墉城重归往昔之盛。紫胤真人为保陵越不死,不惜以半生修为渡他,只是未等陵越睁眼他就辞去天墉城执剑长老一职,唯留书信一封,寥寥几字而已:你我此生师徒缘尽,不复相见,平安唯愿。陵越任天墉城掌教五十三年退位,于山后荒无人烟处辟了一处小院,院中有翠竹小屋,有一汪荷花池,还有一个没刻姓名的衣冠冢。陵越逾百年而未成仙,终有一日在和风细雨中阖然长逝。其亲传弟子玉泱依其嘱托,将其埋葬在衣冠冢一侧,用一根木头做了两块碑,分别刻了陵越和丁隐的名字。那个院子后来被消失了几百年的紫胤真人占了,紫胤在院中养了一只狼崽,一个小道士。那狼崽似乎先天带着隐疾,养了几百年也养不大,戒备心极强。那小道士资质平平,甚至连天墉城新收的小弟子都不如,却是紫胤真人专程在凡间苦寻了几百年才寻到的,紫胤真人对他极好,总是和颜悦色地循循教导,连句重话都不曾说过。紫胤真人不准任何人靠近院子,连玉泱也只是远远看过一眼。那天正值黄昏,小道士和小狼崽依偎而眠,夕阳余晖洒在孩子的脸上,像极了陵越...-------------
陵越真就单枪匹马地从阴风谷将丁隐救了出来,纵使他本身也被绿袍阴毒的陷阱重伤,纵使他回山后还要接受私自下山的严酷责罚,但他一点也不后悔,为了丁隐,陵越觉得自己已经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了。
瘸着腿,满身纱布的陵越刚从戒律堂领了四十板子回来,连药也不及上,就跪在红玉门前要她救治丁隐,红玉不允,他便一直跪在屋外,任凭谁都喊不起来,直跪了大半夜,红玉实在心疼,这才勉强答应医治丁隐。
两个病患就这么赖在红玉院里养伤,丁隐倒是一身轻松,相较之陵越可辛苦多了,他身为天墉首徒,每日除了要带弟子练功打坐,处理公文接待外宾之外,晚上还要亲自督促丁隐练习内功心法,助他压制魔性。有了前车之鉴,陵越在管教丁隐时再不敢放任宠溺,夜夜握着师尊赠与他的戒尺,丁隐稍有懈怠,戒尺再不留情。
两人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往事,掌门一时事务繁忙也无暇去顾及陵越,紫胤真人又在闭关中,陵越便大胆做主将丁隐藏匿在天墉后山,并嘱咐了众天墉弟子,不可将消息外泄。
被陵越带回来的丁隐仿佛变了一个人似得,眼睛里的魔性褪得一干二净,顽皮逗趣一如从前,没有半点嚣张之色。若要说变,丁隐也变了不少,他变得乖觉懂事了,会主动帮着伙夫劈柴挑水,也会替功课繁忙的师兄弟们喂喂宠物养养花草,陵越布置下去的功课,他多数时候能按时完成,偶有偷懒耍滑,被陵越一顿戒尺教训,也不敢拖拉太久。
如此日复一日地过,陵越起初还担心丁隐被赤魂石蒙蔽心智,但数日观察下来,也渐渐放宽了心,看管松懈了不少。
丁隐得绿袍赠药,可以不靠饮活人鲜血续命,但离了鲜血的滋养,他越发觉得自己的功力大大减退,为了复仇大计,他开始趁着陵越处理公务的时间偷偷跑到后山禁地继续修炼血影神功。
一日未察,两日未察,不过月余功夫,陵越就觉察出丁隐身上极力压制住的魔性,他开始密切留意丁隐的一举一动,终有一日鬼鬼祟祟的丁隐在后山山洞被他抓了现行。
洞顶有黑气缭绕,丁隐盘膝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屏息练功,面前摊放着正是一卷写着血影神功字样的牛皮卷宗,丁隐显然是没有料到陵越的突然而至,吓得一口真气没控住,直窜上天灵盖,接着便是一口浊血吐了出来,惊得陵越赶紧耗费自己的灵力为他疗伤。
好容易将丁隐心脉稳住,陵越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教训:“你在偷练血影神功?我有没有说过,不许你再碰这个吗?”
“越越,我不是故意的...”丁隐跪在陵越面前,搅着自己衣角不知所措,他抬眼偷偷打量陵越的面色,又怯生生地认错,“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再也不敢了。”
陵越强忍着心疼,也终于体会到师尊从小教导他的不易,师尊说,若是一味纵容,爱他如害他。他盯着丁隐的眼睛,犹豫不决,是否真该动手教训。
那一恍惚之间,他仿佛见到丁隐面带邪笑,眼中尽是嘲讽,但又一晃神,眼前的丁隐还是那一副人畜无害的可怜模样。陵越背过身子不看他,狠狠心道:“此番真该狠狠给你一个教训,好叫你记住。”
丁隐膝行了几步,扯了扯陵越的衣角讨饶:“越越,饶我一次吧。”
“胆敢犯错,我决不轻饶。”陵越打定主意,一甩袖袍挣开撒娇,拎起丁隐就往内堂而去。
泛着微微红光的玄铁戒尺还被供于高堂之上,尾部缀着的红流苏已经蒙上一层薄薄的灰尘,陵越用袖管一拂,依旧如新。
这玄铁戒尺的分量很重,握在手里足够威慑,不过十下就能皮开肉绽,陵越只挨过一次,那滋味却令他永生难忘。记得上一回挨打时他还是个小小道士,为了将丁隐护在身后,他不惜第一次违抗师尊的命令,而后的事实证明,全因自己的过分袒护才使丁隐骄纵任性堕入魔道,这些年他常常在想,如果自己教育丁隐能像师尊教育自己一样严苛,丁隐是不是就不会落入万劫不复了。
若干年后,他终于成了独当一面的大师兄,也终于有机会弥补当年犯下的疏漏,他决定要用这玄铁戒尺给丁隐一个切实的警告,完成当年他答应了师尊,却没有做到的承诺。
一百下,是当年小狼崽下山偷吃家禽,害他被训诫长老传讯时留下的刑罚,师尊送他戒尺,要他亲自教训狼崽一百下以示惩戒,可他总也心软下了手,直拖到丁隐下山也未能完成,现如今是时候该做个了结了。
陵越用玄铁戒尺敲了敲桌沿,指着摆在正中的条凳严肃命令:“趴下。”
“越越,能不能换一个打?”丁隐苦着一张脸不肯动,当年为救陵越,他也在古均大叔手下辗转挨了三下玄铁戒尺,多年后再见这刑具,仍心有余悸,自然是怎么也不肯乖乖受罚的。
“闭嘴!”陵越毫不客气地呵斥,打断了丁隐的求饶,他戒除当年的优柔寡断,冷厉逼近了丁隐几步,又重复了一遍,“趴下!”
丁隐一时被陵越气场所震慑,也不得不就范,哆嗦着身子爬上条凳。陵越也不去撩他的亵裤,举起玄铁戒尺第一下便结结实实地往下砸。
屁股上许久没有受过这样的重创了,丁隐猛地从凳上弹起,一脸惊惧地望着陵越,似乎是不相信他真会下如此重手。陵越不由分说,按下丁隐的腰肢,紧接着第二下保持同样的力道狠砸下去,丁隐臀峰剧痛难忍,抱着陵越的小腿痛哭流涕:“越越,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饶了我这一次吧。”
陵越不为所动,为防丁隐乱动误伤,他用灵力幻化红绳,将丁隐上下半身子牢牢固定在条凳上,而后专心致志地砸板子,玄铁戒尺的威力他心里清楚,故而自第三下起就留着力没敢下死手,每一下责打都尽量避开重叠,每一下都会留足时间给丁隐消化疼痛,如此打了十下,才刚打过两轮,陵越停下来摸了摸丁隐屁股,并无任何肿块。
而陵越的苦心在丁隐那儿全然不懂,前两下的疼痛刻骨铭心,而后连续不断的打无疑是火上浇油般的疼,他被绑在凳子上不能动,心里恐惧万分,一如当时被绿袍锁在洞穴中的恐惧,他觉得陵越也觉越来越陌生,越来越恐怖。十下过后,他有些喘不过气,委屈,气恼,不甘,一时间全部涌上心头,他感觉陵越的手在臀上揉搓,只觉一阵反胃,破着嗓子大喊:“陵越!放开我!”
陵越宽袖一拂,丁隐身下衣物被尽数褪去,一双深红色满是板印的臀瓣映入眼帘,他抬手又是两下连续抽打,力道不大,却在打完之后不急抬起,而是抵着肿胀的臀肉往下压了压,丁隐双腿不住颤抖,疼得狠极了,只用牙去咬条凳边沿。
两行泛着青紫的板花分布在臀腿处,陵越又开始心软,手里攥着玄铁戒尺微微摩挲,犹豫着始终不忍再往下落板子,他深吸了口气,像是说给丁隐听的,又像是对自己说:“从前师尊怪我过分宠你,我总不以为然,而今看来,他说得对。”
啪啪两声终于还是在犹豫不决中落下,力道不够大,只是在臀腿处留下一点红痕而已,陵越自己都觉得这样太玷污玄铁戒尺的威力了,他叹了口气,加重力道又在原处落了两下,这两下足叫丁隐叫出了声。
痛,铺天盖地,由臀部牵引着每一寸肌肤,那粗重的玄铁尺子像是能砸进骨头里,浑身上下无处不痛,丁隐紧紧攥住双拳,脑中又浮现了绿袍的身影,他恶狠狠地回头盯住陵越。
陵越的责打并没有因为丁隐的异样而停止,他手起板落,不轻不重。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被自己打得红肿青紫,眼睁睁看着想护住的人在自己板下辗转痛苦着,陵越心很痛,却因着旧事不能原谅自己,他不能再重蹈覆辙,不能再将丁隐推下万劫不复,他逼着自己下重手,逼着自己一下接着一下,将丁隐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丁隐清澈的眼眸被血雾笼罩,逐渐变得浑浊,他至始至终不能接受,唯一给予他爱的陵越也如紫胤绿袍一般,毫无节制地虐打他。臀后的伤令他又一次想起月前在绿袍那里遭受过的非人虐待,心情沉到海底,原来所有人都一样,所有人都从没有在乎过他的感受,丁隐冷笑。
陵越的眼眶里蓄着泪,足足打了三十下,臀面已是惨不忍睹,暗红色的玄铁戒尺染着鲜血,像是开过光似得发红发亮,他再也下不去手,将戒尺丢在地上,转而又把丁隐抱上膝盖查看伤势的。
丁隐以为他还要再打,情急之下幻化出尾巴,虚虚覆盖住臀瓣。陵越难以自持,他将丁隐轻轻放在床上,手忙脚乱地四处找药,以往自己伤得比这重的时候多得是,却全没有这次这么狼狈不堪,他心慌意乱,甚至连药瓶都打翻在地。
“丁隐,我们不要再分开了吧。”陵越不善言辞,也从不会说些动人的话,他鼓足勇气说了这一句话后再无他言,只定定注视着丁隐的眼睛,祈求回答。
丁隐颔首,而后在陵越背过身找药膏的时候冷下脸,他盯着陵越的背影嗤之以鼻,邪魅的笑容挂上苍白无血色的脸,身上的剧痛一遍遍加剧心头的创伤,他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做错了什么,要被这么多人欺骗,利用,戏弄,绿袍将他打得遍体鳞伤,陵越又如何善待他的?一顿板子,皮开肉绽,丁隐想笑,可身后的伤令他连自嘲都做不到。
我丁隐一定要你们全部人,全部人,血债血偿!
丁隐藏匿天墉城的消息很快就传遍江湖,一时正邪两派都蜂拥而至,堵在山脚叫嚣逼迫,更有甚者拉帮结派地攻打上山,还伤了不少负责采办的弟子,天墉城虽有结界守护,但如此长久却惹得山上的弟子人心惶惶,流言蜚语四散不休。
掌教知悉此事大怒,三番四次地遣人往陵越处游说,但无论威逼利诱,陵越就是打定了主意要包庇,最后甚至绝食相逼,以死胁迫,掌教碍着紫胤真人的面子也实在拿他没办法,只好亲自加固了临天阁的封印,静候紫胤出关。
陵越唯恐丁隐再出纰漏,便将自己的床铺搬了来与丁隐同住,几乎寸步不离的照顾,白日里带着他一起修炼内功心法,为他疗伤助他暂压魔性,夜里等他入睡,陵越又得打起精神秉烛夜读,处理案上堆积如山的公务,待到天微微亮时他才能入睡,一日最多也睡不了一两个时辰。
如此熬了一两个月,陵越日渐消瘦,身体每况愈下,芙蕖心疼他,到处搜罗难得一见的奇珍异宝给他补气血,陵越舍不得用,择了好的留下给丁隐,其余的也都馈赠给山脚下因他而受伤的弟子。
那一日大雾,空中浓重的水气依附在身上,像穿了件湿衣服一样阴冷潮湿,低沉的情绪压抑人心,几欲爆发的坏气氛渗透进空气里,惹得每一个人都不太高兴。联合军在天墉城下围了几日不见成效,也有些按捺不住,不知是谁起了个头,一众人各自拿起武器,做出强攻的姿态逼着天墉城正面对待。消息很快传到掌教耳中,他又让人去通报给陵越,陵越避无可避,只好硬着头皮拖着疲累的身体下山主持。
天墉城的重峦叠嶂都隐于霾中,从山下抬头仰视,真恍若仙境一般高不可攀,陵越一身天墉道袍,从云中穿梭而来,稳稳落在石阶之上,他只身一人,不卑不亢,全然不惧怕对峙的千百余江湖豪杰。
“天墉首座大弟子陵越见过各位前辈。”陵越气从丹田,运了些功力放出这句问安,一时间兵器厮磨声叫骂声都被他强压了下去,众人这才意识到来者并非普通等闲之辈,纷纷停了动作扭头看他。
带头的老者是武当派掌门,陵越幼时曾被师尊带着前往拜谒过,陵越问完安,又朝他鞠了一躬以示恭敬,武当掌门便一声令下,是时四顾皆寂。武当掌门上前一步,一顿斥问开门见山:“陵越,我且问你,丁隐那小魔头是否真的藏匿在天墉城?”
陵越双拳紧握,刻意掩盖自己的骄躁不安,沉声回道:“丁隐已经幡然悔悟,请前辈们放过他吧。”
“小畜生肆虐江湖无恶不作,我等岂能容他,你速速将他交出来!”众人自是不满于这样的敷衍之词,已有激进的跳出来指着陵越鼻子骂人,而后你一言我一语地众说纷纭,更有甚言语还带了攻击意味,“想不到堂堂天墉城如今也沦落到与恶人为伍的地步了,你这无名无姓的毛头小子,谁愿与你多言,快去请你们掌教!”
陵越袖下的拳头握得更紧,指甲几乎嵌进肉里,他不加辩驳,声色平静地默默站在原地,两眼始终平视前方,不带卑怯也不存傲冷,待众人一浪一浪的谴责声小了,他方启唇解释:“陵越斗胆请各位前辈听我一言。”
陵越话音刚落,只听得砰的巨响,一个手握铁槌的汉子上前便是一记重击,将他从台阶抛到了地面上,那汉子膀大腰圆,足有半个山门那么高。陵越身子羸弱,受不住打只得匍匐在地上挣扎辗转,他缓了一会儿,才用双手死死扣着地面爬起来。
喉头一股腥甜涌上,被他强行咽了下去,陵越唇角带着若有似无的血迹,却还是倔强地站起来,站在一群对他虎视眈眈的敌人中间,依旧用无比恭敬的语气重复:“陵越斗胆...请各位前辈...听我一言...”
站在远处的天墉弟子见着大师兄被人围攻,急红了眼,各自抽出兵器一拥而上,周遭的联合军见势也跟着亮了兵器,大战一触即发。陵越不愿大动干戈,更不愿再有无辜弟子卷入无谓争斗,他只身入虎穴处变不惊,一手捂着胸口大声呵令:“退下!退后五丈!谁许你和前辈无礼的!”
天墉弟子面面相觑,还是谨遵旨意,识趣退下。那持铁锤的越加得意,一锤子扬起来还欲再打,被领头的武当掌门一手拦下,掌门给了陵越一个眼神,算是默许他说下去。
陵越松了口气,稳住心神娓娓道来:“赤魂石,乃历任魔君合内丹冶炼而成,一旦出世,毁天灭地。这赤魂石虽能使人内功修为精进千倍万倍,但同时也会逐渐吞噬人心,内心稍有杂念即将堕入魔道,万劫不复。丁隐本性纯善,若非赤魂石作祟,他根本不会如此。”
一句说罢,他环顾四周观察在场之人的表情,见人或面露惊异或有不屑之色,或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或皱眉凝神作深思,复顿又道:“此外,赤魂石还具有起死回生之功效,丁隐身怀赤魂石不死不败,换句话说,若前辈们执意诛杀丁隐,需先将他体内的赤魂石逼出来。”
陵越知道这其中德高望重发号施令的正是武当派的掌门人,他环顾一圈最后将眼神定在掌门身上,缓和了声色一点点地诱导分析:“杀掉丁隐容易,毁掉赤魂石却是极难,届时赤魂石还会再另选宿主,创造出第二个丁隐,就算杀掉第二个丁隐,还会有第三个,第四个横空出世,如此循环往复,江湖战乱不休,列位也不得安宁,所以诛杀丁隐并不能彻底消除隐患,实为下策,万万不可取也。”
掌门颔首认同,周遭的江湖人却炸了锅似得议论纷纷,陵越不管其他,一双眼睛真诚地盯着掌门,趋利避害力排众议,继而道:“丁隐为六星之子,是赤魂石的天然容器,是炼化赤魂石的最佳人选,与其杀了他以换取十几年的短暂安宁,倒不如让他留在天墉,以天墉灵气滋养灌溉,祝他炼化顽石,一劳永逸。”
掌门闭口不言,似乎还在斟酌,而联合军里有几个不耐烦的已经骂骂咧咧地准备动手了,陵越声一高,也知道与这群粗人说多无益,便直接搬了师尊出来:“我师父紫胤真人乃剑仙之尊,掌教涵素真人也是得道高人,有二位驻守约束,列位前辈还有什么疑虑吗?”
武当掌门素觉陵越这孩子是个小心谨慎的,又听得紫胤之名,料想他多半是得了授权才敢如此,听他一番说辞也是在理,诛杀丁隐容易,毁灭赤魂石极难,与其在这里耗费时光,倒不如由着他们去,只要丁隐不再为祸江湖就好。掌门几乎被陵越说动,思及此他又不得不再次确认:“你能确保丁隐不再为祸江湖?”
“丁隐自上天墉而来,一直勤勉本分,从未作恶。”陵越见了回缓余地,连忙指着天信誓旦旦地保证,“陵越以人头担保,若丁隐再做出不齿之事,陵越愿与丁隐共赴黄泉,请前辈给丁隐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武当掌门年事已高又极为正派,所思所想不过是天下苍生的安危,他不是心狠手辣之人,并非一定要置丁隐于死地,他见陵越说言非虚,态度诚恳,又许下重誓,也便罢了,他拍了拍陵越的肩膀,当即带着武当弟子转身离去。剩下的几个正派弟子见那德高望重的都走了,踌躇片刻也只能跟上。
陵越长身玉立,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目送前辈们离去,不多时功夫,场上仅剩了寥寥几个觊觎赤魂石的不轨分子,那手持铁锤的汉子赫然在列,陵越褪去方才谦逊模样,他单手一挥,侍候在不远处的弟子瞬间围了上来,陵越道:“你们要是再不离开,就休怪陵越不客气了!”
不等陵越下令,弟子们早已按捺不住激愤,摆开剑阵大干一场,那几个反派虽有些功夫,但比起训练有素的天墉弟子还是略逊一筹,没多久就被打得四散而逃,陵越负手高立冷冷观战,待弟子们打退大敌,回头却正见他一口血冲出喉头,消瘦的身形犹如一张纸片似得,随风零落。
陵越被师弟们七手八脚地抬了回去,他意志涣散双眼发直,满口的师尊丁隐,一遍一遍地叫。芙蕖得了讯来得飞快,又抱了一大堆的药材补品吩咐小弟子去煎,丁隐不以为然,只将陵越抱到榻上为他渡了些真气,小弟子起初还戒备着,眼看着陵越渐渐恢复过来,也稍稍放下心。
丁隐从怀中取出几粒乌黑的药丸,又用匕首割开了自己的手腕,一丝嫣红顺着胳膊汩汩而流,丁隐合着自己血,一定要把药丸喂陵越吃下去,芙蕖抱着陵越不肯,满眼都是敌意:“你给他吃了什么?”
“自然是好东西。”丁隐邪魅一笑,他用手指头轻轻推搡了芙蕖,企图将陵越揽过来,芙蕖自是反抗,丁隐无奈只好施了法术将她捆起来,直接丢下床去,丝毫不懂怜香惜玉。
“你别碰我大师兄!”芙蕖睁大了眼睛面露惊惧之色,使劲儿挣扎,丁隐顺手封了她的哑穴。
丁隐长发披散下来,眼中红团雾气渐浓,他将药丸含进自己嘴里,舌头顶着药丸从唇瓣漏出,他俯身舔上陵越的嘴唇,将药丸塞进他的口中。丁隐的手指白嫩修长,在陵越惨白如纸的面上划过,顺着他因吞咽而越加明显的喉结一直摸到胸膛,他的血染红了陵越的衣袍,浓重的血腥味蔓延在房间里。
陵越像是中了降头似得,一双眼眸半睁半眨,带着意识不清的迷离,丁隐捧着他的脸,血红的瞳孔直摄入人心,他的声线充满魅惑,引导着陵越的神思:“越越,你是我的。”
陵越嗫嚅,唇齿微张,空洞的眼神直直勾住丁隐的血眸半刻也不曾挪开,丁隐凑上他的耳畔,带着气音的暗示喷射在他脖颈:“越越,你将听命于我。”
陵越机械地点点头,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躺在床上,他的眼珠子定在正中一动不动。
这是丁隐的摄魂之术,血影神功的最高境界,用自己的鲜血作引,再佐以特制药丸,就可以将人的心智抽离,为自己所用,丁隐天赋异禀,又是赤魂石的绝佳容器,他早已练就了血影神功,一直在等待时机成熟,而陵越一场大病正给了他下手的机会。
自他与绿袍共谋苦肉计,到潜入天墉城,再到控制陵越,他按着自己所规划的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早已没有回头路,而接下来的路,将会更加艰难,他要看着所有骗过他的人万劫不复。
丁隐见他已然中了圈套,反问道:“越越,你是谁?”
陵越恍恍惚惚地回答:“我是...”
“你是我的。”丁隐接了他的话,继续诱导。
陵越听话地复述了一遍:“我是你的。”
丁隐哑着声儿欺上陵越的胸膛,又道:“做我的傀儡。”
“,做你的傀儡。”陵越行如丧失,声音不带一定起伏。
丁隐很满意于陵越的表现,接着说:“杀尽天下。”
“杀尽天下。”陵越不假思索,随即复述。
血月残破,血影婆娑,血池氤氲着血雾,将正吸食活人鲜血的血魔丁隐晕染在一片朦胧中。
玉无心被捆在一张精刻着龙凤呈祥的柏木花雕古床上,两位专职给死尸化妆的殡葬师正哆哆嗦嗦地跪在床前为她上妆,玉无心被人制住了穴道,目光空洞,呆滞地盯着洞顶,若不是她还能时不时眨动双眼,真与死人一般无二。丁隐为她准备的喜服华美,长裙曳地,其上缀着的朱玉宝石被清凄的泉水映照,将整个洞穴都打点得璀璨生辉。
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五鬼天王趴在床边不远处,身上的衣服被鞭子抽成碎条,早已不能蔽体。他的左手被人砍去,两臂窟窿还在不断往外冒着黑血,他挣扎着在地上蠕动,发出凄厉无比的惨叫。
洞穴一侧堆着成山的干瘪尸体,散发着腐烂腥臭,泛着波澜的血池被注入新鲜血液,咕嘟咕嘟地冒出血泡,丁隐将最后一个活人鲜血吸尽,信步朝玉无心处踱去。
两位殡葬师见状赶紧闪退一边,丁隐美目流转,斜斜睨人,眸中尽显高傲肃杀之气,那两人已经吓得跪在地上止不住地低声告饶。
丁隐露出两颗尖锐的獠牙,撑着床沿压在玉无心的身上,他欺得很近,鼻翼几乎要贴上她的额头,艳红的舌尖从鼻梁轻柔地舔舐下去,然后狠狠咬上她的嘴唇,鲜血迸如夏花,瞬间绽开,玉无心疼得蹙了眉头,却碍于被人制住穴道,只能忍着。
“你不是说,要做我的妻子,陪我一辈子么?”丁隐指腹划过玉儿的柳叶眉,端着她的下颚轻抬,用带着血的薄唇去亲吻她的脸颊,语气柔得真宛若是对待自己的新婚妻子一般。
玉无心说不出话,只是拿惊恐的眼神瞪着他,丁隐不怒反笑,掐住她下颚的手骤然用力,那指印凶得几乎要将人脸捏得青紫,他摆出一张不可置信的脸,歪着脑袋半张着嘴,顿了半晌方道:“你骗我的?”
玉无心的一张俏脸变得扭曲,但这丝毫不能解丁隐心头之恨。血红的瞳孔骤大又紧缩,他攥紧了拳头,额上青筋条条暴起,两排银牙被他咬得嘎吱作响。
“我又没有得罪你,你为什么要骗我?”他浑身止不住得颤抖,玉无心被吓得闭了眼,他又陡然高声起,言辞狠决,神色具厉,“做错事可以不付出代价么?”
那山洞四壁传来回声阵阵,泉水波纹浮动,好一会儿才渐渐平息。良久,丁隐甩袖自床上而起,又恢复了初始的冷漠,他将苟延残喘的五鬼扔到玉无心的床上,一股恶臭和血腥让人忍不住掩鼻侧首,方才还生无可恋的玉无心却一下来了精神,努力转动眼珠往他身边挪去。
“你喜欢他?你有了他的孩子?”丁隐慢条细理地将自己身上的喜袍褪下,丢在五鬼身上,又使了魔功将玉无心托在半空,他五指成爪,硬生生切入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取出一个尚不成人形的婴儿死胎,毫不怜惜地摔在地上,他看见玉无心的眼泪汩汩而流,心底却没有一丝心疼,他嘴角勾起轻蔑的笑容,挑眉问:“为你曾经的行为感到后悔吗?”
玉无心摇了摇头,无力与之抗衡,她瘫软如泥,跌在五鬼身侧,目光钉在地上那摊血肉上,再无生机。丁隐劈手生了火团袭去,笑得放肆狂妄:“蜀山!天墉!绿袍!我丁隐誓杀尽天下负我之人!”
柏木古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玉无心的哀嚎突然爆发,浓重的黑烟熏得人睁不开眼睛,整个山洞徜徉在一片火海,一切最终难逃燃烧殆尽。丁隐一袭红黑,映过血月开始寻找下一处猎场。
绿袍抢夺赤魂石未遂,又被丁隐打至重伤,只能与世隔绝,闭关疗伤,待他再出关也不过月余,江湖上却已经传遍了关于血魔的恐怖传说。
又半月,绿袍终于辗转打听到丁隐的栖身之所,而此时武林正派对丁隐的讨伐越加激烈,邪派势力觊觎赤魂石,也对他虎视眈眈,一时间丁隐成了整个武林的追杀对象,就连街边茶摊上的说书先生也添油加醋,把这个当做自己赚钱的活计。
绿袍派遣手下用银子打点了各家茶馆书摊,不动声色地将丁隐的行踪透露出去,果不出其料,当晚丁隐的老巢就被人洗劫一空,一把火烧得灰都不剩。
大火染红了半边艳霞,绿袍负手站在山顶向下俯瞰,迫不及待地想看丁隐发狂的样子。他也修炼血影神功,清楚的知道活人鲜血对修习必不可缺,倘若没有及时啖入,就会走火入魔,甚有性命之忧。而如今丁隐的血池被毁,老巢遭剿,他倒要看看,失了鲜血滋润的血魔还有什么可嚣张的。
直到月出东山,天地笼于黑幕,各大门派搜寻无果都纷纷撤离,丁隐才脚步虚浮,姗姗来迟,他的手里还攥着半坛子没有喝完的酒,摇摇晃晃地撒了一地,他在林子里停下脚步,虚虚扶着树干眯了眼睛端详那场接天的火光,显然是毫无预料。
恨意一浪高过一浪在心底咆哮,报仇的欲望将他推向不能回头的深渊,他扯着嘴角冷笑一声,宽袖一甩将酒坛狠狠砸在地上,尖锐的坛罐混着酒水挑起来,刮伤了丁隐的手背,一条血珠子顺着血口滴落下来,他缓缓抬手,两瓣薄唇抿住伤口轻轻吸允,双眼充起血丝,黑色的瞳孔紧缩又放大,映着轰轰烈火。
月圆如玉盘璀璨生辉,森林中狼嚎四起,丁隐觉得胸口憋闷胀痛,四肢瘫软无力,头脑晕眩,手上的青筋凸起泛紫,正是到了他要饮血的时候了。他脱离了树干的搀扶,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林外赶,祈求在近处能寻个猎人渔夫嗜血,暂度难关。
躲在暗处的绿袍等了许多时辰,哪里容他轻逃,绿袍自崖上飞身而下,抬手拦下丁隐去路,声色平和,没有半分要动手的意思:“小婿要往哪里去?”
丁隐乍然见了绿袍酒醒大半,自己前不久刚将他的爱女杀死,心想这厮多数是来寻仇的。丁隐暗暗运了内力,却发现气血内阻,且不说绿袍这样的老妖,就算是来个普通混江湖的道士他也未必能占得上风。
“如今我这副模样,不是你的对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丁隐自知势弱,却不甘屈居人下,他捂着胸口照样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眼眸里的狠厉决绝半分没有减退。
绿袍心知他毫无还手之力,但还是被他的气势所威慑,卧云村一役他仍心有余悸,对丁隐多存了几分忌惮,但赤魂石势在必得,妻女之仇非报不可,收并天下的宏图大志需要从长计议,他努力说服自己,依旧和颜悦色,抬手轻搭丁隐肩膀拍了拍:“你我也算翁婿一场,何必如此见外?”
“让开!谁与你翁婿一场!”丁隐急需人血,他见绿袍并无杀心,也无意与他纠缠,耸肩躲了那人的动作,闪身就要离去。
绿袍劝道:“先前纯属误会,玉儿的事我们确实对不住你,可你不也已经报仇雪恨了吗?”
“呵,雪恨?”丁隐定睛看他,像在看一出玩笑,他丁隐的恨又岂是一个玉无心的死可以填补的,他要陵越死,要绿袍死,要武林正派邪派统统不得安宁,哪一日这天下血流成河哀嚎遍野,他丁隐方能雪恨。丁隐双眸慢眨,浅撩袖袍,他带着嘲讽语气回身瞥了绿袍一眼,揶揄道:“我杀了你女儿,你不恨我?”
岂能不言恨?但女儿在他心里始终没有赤魂石重要,他迫切地需要赤魂石,迫切地想要复活自己心爱之人,所以一切能忍,一切能容,多少次午夜梦回,他都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绿袍沉默了,他不知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隐于衣袍下的手指摩挲着,踌躇着,最后还是紧紧握拳,不言不喻。
丁隐嗤笑,似乎洞悉他内心想法,绿袍被他笑得后背发凉,从怀中瓷瓶里倒出两颗红蓝药丸递了过去:“吃了它,跟我走,保你性命无虞。”
丁隐胸闷气短,腹中绞痛难忍,他头微偏,吐出一口浊血,丝毫不受人诱惑:“不吃又如何?”
“你邪气入体,就算有赤魂石护体,若没有活人鲜血注入,也难熬过今夜。”绿袍冷眼旁观,慢条斯理地分析,“你如斯境地,我可以轻而易举地夺了你的赤魂石,然后把你交由武林裁断,你以为你还能活的了么?”
丁隐抬手将唇边污血拭净,敛眸看他,突然来了兴致:“你没有那么做,所以,是想交易?”
“你要你助我,歼灭蜀山。”绿袍颔首,又将手中红蓝药丸往前一递。
丁隐接过药丸放在手心端详了一阵,又道,“在此之前,你需帮我拿下天墉城。”
绿袍不假思索:“合作愉快。”
丁隐毫不犹豫地吞了两颗药丸,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可怕的,这世上再没有可信的,有的只是利用,被利用,有价值,没价值的区分,既然可利用有价值,便可以成为复仇的工具,待到没价值之时再杀不迟,这一点绿袍和丁隐难得共识,一个意在灭天墉一个意在剿蜀山,事成当日,也是两人兵戎相见之日。
红蓝两颗药丸入体,腹痛胸闷之感立刻减缓,绿袍又以自己内力相辅,丁隐盘腿调息,一时松懈,不料绿袍这时从中作梗,一记重击之下,丁隐遂失了意志。
丁隐再醒时发现自己被囚禁于一处阴暗的洞穴里,他的手脚被一层一层的铁链缠绕得结结实实,那铁链不似普通的铁链,玄色金属硬块上闪着刺啦啦的幽蓝电丝,冰冷刺痛的触感贴着肌肤,透入骨髓的凉意,痛彻心扉。他想挣脱铁链,却发现身体各处大穴都被蚀骨银针钉住,使不上力气。
绿袍手持银鞭,不由分说劈头盖脸地抽,鞭子泄愤似得龙蛇游走,撕开丁隐的衣袍,烫在他的皮肤上,留下一道一道丑陋的血痕。
丁隐野兽般猛烈挣扎,铁链晃荡倒替发出叮铃之声响彻几乎要将洞顶掀翻,不多时已有几处铁环松动的迹象,绿袍的鞭子有重无轻,且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丁隐疼得尽量把身子蜷缩起来,他用力瞪着绿袍,凶得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
绿袍停了鞭子,上前扼住他的下颚狠狠上抬,接着一个巴掌上去,打得丁隐嘴角绽血,绿袍道:“别瞪我,这不是在帮你么?我已经给陵越递信过去,相信不日他就会赶来救你了,不过在此之前,你恐怕要受点罪了。”
他会来吗?一直躁动不安的丁隐终于安静下来,脑海中陵越的影子重重叠叠,时近时远,他难舍他的天墉城,他也觊觎赤魂石,他和世人一样,带着伪善的面具满口谎言,丁隐一点也不期望他来,尤记那句‘再见之期,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勇气和陵越你死我活,起码当下,他没有勇气。
丁隐垂眸低叹:“他不会来的。”
从天墉城到阴风谷,最快也要三日。丁隐就被拷在洞穴里整整折磨了三日,绿袍几乎不眠不休地折磨他,换着花样变着刑具,带着私怨的惩罚格外狠辣,硬生生将一个秀美俊逸的孩子折磨得面如缟素、身形消瘦。
丁隐垂着头,黑发如倾墨而下,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下颚处的线条急转,似刀削尖的颧骨凸起,被一道两指长的血口横切,黑红的血点凝固在毫无血色的皮肉上,白的刺眼,红的惊心。他的唇色几乎透不出血色,高挺的鼻梁上是一双大而无神的眼睛,写满了绝望与彷徨。他被锈迹斑斑的铁锁绑得结实,身上的布料被银鞭揪住,撕碎,卷走,布满鞭痕的胴体毫无遮拦,赤裸裸地暴露在施刑者的面前。
他有反抗的能力,可他选择默默忍受,绿袍的用意,是此时将他虐待得越狼狈,就越能引起陵越的同情心,越能取得陵越的信任。丁隐打心底里觉得陵越不会来救他,可还是不由自主地配合着任由绿袍虐打,暗暗期待陵越的出现。
丁隐倔强地收起全部功力,凭着凡夫的血肉之躯去迎绿袍灌注灵力的鞭子,一遍一遍地疼晕过去,又疼醒过来,打得狠了他就紧紧咬住后槽牙,攥紧了拳头瞪向绿袍,愣是没有喊出一声呻吟。
绿袍的报复心态得不到满足,折磨人的手段变本加厉。蚀骨银针附入,像是直接把人钉住空气中,稍一挪动身体就会疼得撕心裂肺。他的指尖被割开,被浸在温润的液体里,殷红的血丝缓缓淌入透明的清水里,游丝缠绕成好看的形状,而后清水被染成艳丽的红,变作一摊腥臭的死水。他手腕脚腕处的镣铐被加重,重得几乎翻扯不动,腕上的皮肤生生被磨出一圈血泡。
陵越还不来,还不来。丁隐觉得自己几乎要忍到极限,视线变得昏黄发白,所见之物皆是一层一层的重影,他甚至看不清砸下来的鞭子,他甚至已经习惯了连日来身体上未曾停歇过的剧痛,麻木了,就觉不出痛了。
丁隐半阖的双眸终于慢慢闭上,紧攥着的拳头缓缓松开,剧烈颤抖的身体也逐渐趋于平静,他像是死了一样,任凭绿袍怎么打也做不出一点反应。
绿袍撬开他的嘴,一坛子烈酒猛地从喉咙口灌下去,丁隐被呛得咳嗽不止,睫毛忽闪,虚弱地挣开眼,却是垂眸看地,生无可恋。绿袍又将剩下的酒泼在丁隐血淋淋的躯体上,丁隐抽搐了一下,极尽嘶哑的呼痛颤抖着漏出喉咙,他再次晕了过去。
绿袍还欲继续,突有属下传话来,绿袍露了一缕奸笑,命人将丁隐的锁链卸去,换上一身干净衣服,又撤了谷中大半的看守,布上早已设好的陷阱,这才不疾不徐地出门迎见早已心急如焚的人。
陵越手持霄河傲然而立,一身天墉道袍被重重黑影围在正中,脸上不露一丝惧色,他老远瞧见绿袍在下属的簇拥下姗姗来迟,蓝光一闪霄河出鞘:“绿袍,将丁隐交出来!”
绿袍左手一抬,那些黑影自觉开辟一道,绿袍款款步,摆开一副主人的架势,戏谑道:“天墉首徒果然名不虚传,竟敢只身闯入我阴风谷要人。”
陵越虽身为天墉首徒,但丁隐却并非天墉弟子,他知道此来阴风谷何其危险,他可以为丁隐不顾一切,却不能让其他天墉弟子因此而受到一丝一毫的损伤,他甚至没有请示掌门师尊,就自作主张偷偷下山。
“你交是不交?”陵越自小便是个存了心就一定要做到的孩子,他既然已经豁出全部,自然是非救出丁隐不可。
绿袍依旧是慢条斯理的态度,他低头搓着手上的扳指,傲慢反问:“我凭什么交给你?”
“今日我就算拼了我这条命,也要救出丁隐!”陵越说话间已然运出了法力,他周身被耀眼蓝光吞噬,手中霄河宛若注入生命,随着陵越刺挑勾劈,招招带着决绝,直冲绿袍而去。
绿袍来了兴趣,有意会一会这位年轻有为的小朋友,是以屏退左右,亲自上阵:“有本事尽管来抢。”
红蓝光交织,晕开几丈远,震得近的远的石子纷纷崩裂炸毁,双剑迸溅火花,巨响震耳欲聋,绿袍有意将陵越往陷阱处引,是故处处藏拙露怯,让陵越占尽了上风,绿袍将他带入洞穴中后,索性身子一闪隐于黑暗,所有一切的喧嚣瞬时被死寂笼罩。
陵越虽生疑虑,但心中时时记挂着丁隐的安危,这会儿也顾不得前后,横着霄河义无反顾地往前摸索。
常年见不得阳光的洞穴潮湿冰冷,堆砌着尸体的血池向外散发着一阵一阵的血腥恶臭,前路渺茫,机关重重,陵越躲过了一轮剑阵却不慎被齿轮状的尖锐刺刀割伤了脚腕,他不忙处理伤口,口中一遍遍唤着丁隐的名字,继续摸索。
经历无数次埋伏的死里逃生后,陵越终于找到了奄奄一息的丁隐,那个曾撒着娇夜夜要依偎着他才能入睡的丁隐,那个张牙舞爪地扬言要和他你死我活的丁隐,现如今虚弱地像只小猫,耷拉着脑袋蜷缩着身子靠在角落,陵越忍不住伸手抱了抱他,却发现触手黏糊糊的,尽是淋漓鲜血。
丁隐只觉得一个模糊的带着重影的轮廓走近,他下意识缩紧身体剧烈颤抖,皱着眉头呢喃了一声,累得连眼睛也睁不开,待到陵越抱起他,他才感受到陵越身上那股独一无二的气息,他突然安静下来,卸下强撑的伪装,眼泪毫无顾忌地从眼角滑落下来。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终于熬过去了,原来祈祷与期盼真的奏效。丁隐费力地睁开半只眼睛,他想说话,可一张嘴,嘶哑的嗓音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越越,越越,我错了,我错了...”
陵越本就心软,见着这样一幅孱弱的丁隐,哪里还舍得计较往事,他一边脱下自己的衣袍将他裹得严实,一边轻声安慰:“我带你回家,我带你修炼,我会牢牢看住你,我们重新开始...”
若非体内赤魂石护住心脉,丁隐早就在绿袍酷刑下死上千遍万遍了,但纵有赤魂石护体,他也还是个会痛会伤的肉体凡胎,全靠着意志力在强撑,撑到极限,就会崩溃。
丁隐要娶亲的消息不肖两日就传遍了整个村子,村民们接着过年的喜庆劲儿,轮番捧着丰厚的礼物前来道贺,见了娇俏美艳的玉姑娘,都夸丁家小子好眼光,又夸丹辰子有福气,家里摆了这么一对粉雕玉琢的金童玉女,好不惹眼。
丹辰子忙着招待客人布置新房,一时看不住丁隐,调皮的孩子又偷偷溜出去玩耍,他不懂男欢女爱,对成婚之事也不甚看重,只奇怪今日村民们怎么见着他都笑逐颜开的,个个争着拉他的手道一番喜,害得他不得不躲到僻静的小溪边捞鱼玩。
小鱼儿拨开水面泛起涟漪,丁隐赤着脚踩进清澈见底的溪水里,他不忍将鱼儿戳死,只用手去抓,滑腻腻的鱼鳞在他手心窜动,鱼尾打起一浪水珠,抽在丁隐的面颊上。
“丁大哥!”岸上有银铃女声传来,丁隐心一动,鱼儿顺着他的手心滑进水中,丁隐也不恼,他朝岸上摆了摆手,拎着衣摆跨着步子往回踩。
岸上站着的正是丁隐的邻居,一个扎着羊角辫的秀气女孩儿,她笑容甜美,声声喊着丁大哥,丁隐一时玩心大起,撩了水波往她裙子上洒,惹得女孩子花容失色,惊叫着躲开:“丁大哥,都是要成亲的人了,没个正经。”
丁隐笑得得意,他快步上了岸,也不急着穿鞋,赤着脚就往石头上坐,他将双脚埋在溪流里打水漂,嘴里哼着小曲。那女孩也不和他计较,蹲下身用帕子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水珠,清甜的声音带着一丝失落:“丁大哥,你真的要娶玉姐姐为妻么?”
丁隐笑得犹如暖阳灿烂,他点了点头,女孩儿的手一滞,绣着漓江雪的帕子挡住了丁隐的视线,他歪头躲开,随手拾起一枚小石子,侧了身子往水里扔,然后撑着膝盖看石头激起一垒一垒的小水花。女孩儿蹲在他身边愣神,丁隐拿手在女孩儿面前晃了晃,不明所以:“你怎么了?”
女孩儿似乎有些不大高兴,她用袖子遮着脸拭去眼角泪痕,从篮子里捧出一件做工精巧的大红袍子,笑意盈盈地交到丁隐手上:“丁大哥,这是我给你做的喜服,祝你和玉姐姐百年好合。”
“喜服是什么?”丁隐站起身将袍子散开,大红的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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