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哪个好心人的无私帮助知道这是什么鬼,好了又反反复复发 看了好多医院了 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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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什么葯彻底治好病原体感染!我得这病十多年了!病情反反复复!吃了好多药!也看了有十来了医院!就是看
吃什么葯彻底治好病原体感染!我得这病十多年了!病情反反复复!吃了好多药!也看了有十来了医院!就是看不好!还宫颈肥大!经常吃药!有时压力很大!轻生的念头就有!有哪位好心人知道哪个医院看得好!能看除根!
我有更好的答案
去医院看!看好的情况很少,最好是中医,或者保养等方法!
谢谢您的帮助!我昨天还看了医生!前天也看了一个!一个说能帮我调理好!另一个说治病治不好!注意就行
病原体感染,是让自己的细胞增加免疫力
我帮你问问,估计服用保健品费用不便宜!
恩😊
我帮你问下我老师!
有个教授开课,你可以去听听,不过需要等人家!
采纳率:27%
来自团队:
建议你看中医
都看了!没看好
你是哪里的?我们这在一个小山沟里有个老中医看病很厉害,每天全国各地来的都得排号,我去了看到还有河南的带着孩子来看的,就是他很怪,每天看的病人是有限制的,多一个都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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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反复感冒咳嗽后流鼻涕不好
状态:就诊前
希望提供的帮助:
侯大夫;求求你帮我们孩子看看吧,这孩子看病我都快养不起来,从小经常感冒咳速去医院就打针,每次生病都要近1000元,我作为一个母亲带着孩子到处看都不好总反复,去看了都说没什么就感冒咳嗽,可就是总反复,这几次好了还一直流清鼻涕不好。我们全家都不知道带她到哪去看啊,这么大个西安流鼻涕咳嗽这么难看。今天有幸在网上查到你看的好,想赶快去看看。看到你网上的评价我们很开心,恨不得晚上立刻去看,打电话说最早预约到周五,那就周五去。要不是在网上看到你能治孩子得病,我还不知道要流多少眼泪,看到你的评价我才有了吃饭的动力,每次孩子病带着他一天到处去看,眼睛都哭肿了,娃得病也没好。这几次咳嗽好后流鼻涕不好我们全家真不知道带孩子到哪去看,在网上看到你我好想看到了孩子好的希望。侯大夫再次跪谢了。恨不得立刻就去看。
所就诊医院科室:
儿童医院,西电医院,童康门诊庆安医院 小孩内科
治疗情况:
医院科室:
治疗过程:在本院做过疝气手术
用药情况:
药物名称:治疗鼻炎的药,
服用说明:孩子反复感冒咳嗽,好了后一直流清鼻涕比好,也不是很多,早上明显些,吃鼻炎药没效果,不想给吃了。
检查资料:
就诊时把之前所有资料都带上。
状态:就诊前
侯大夫非常感谢你在百忙之中恢复我。把之前的病例都准备好了,后天才能去看,恨不得现在就去。再次感谢
祝福孩子健康成长!
状态:就诊前
侯大夫我带孩子是17号去看的,诊断结果是支气管哮喘,变应性鼻炎。每次流鼻涕咳嗽看好送去上幼儿园不到一周必定流鼻涕咳嗽,从来没超过一周,这次也是这样送去不到一周又流鼻涕了和之前一样,不上学啦看好后还能一到三个月不感冒咳嗽。开的丙酸氟替卡松吸入气雾剂和盐酸西替利嗪滴剂为什么以上学不到一周就有流鼻涕,滴的鼻炎得药还是流,喷的药从看回来也一直在喷,流的时间一长就咳嗽。是不是他抵抗力太差。我快要崩溃啦,侯教授求求你我真不知道把这娃怎么办啊,只要一直上学就一直这样反复。跪谢了侯教授。
既然已经确诊哮喘应该长期治疗,如果出现鼻炎症状给予临时治疗。通常哮喘患儿不存在“抵抗力低下”,不需要使用增强体质的药物。
状态:就诊前
非常感谢侯大夫的回复,那现在还在滴的盐酸西替利嗪滴剂可是不管用还是流鼻涕,我是不是要带去让你治疗一下流鼻涕,这是感冒吗?因为有鼻涕孩子睡觉有鼻音。因为他是早产儿所以怀疑怕是免疫力也差。谢谢侯教授这么忙还回复我的问题,感激感激感激。
此对话涉及隐私内容仅患者本人和医生可见。
状态:就诊后
门诊/住院患者报到
14-12-17找侯伟大夫就诊的小***患者,成功报到病历号:0***(保密)医生诊断疾病:支气管哮喘,变应性鼻炎就诊类型:复诊最近一次就诊日期:最近一次就诊时大夫给的处置方案:开的辅舒酮和头孢地尼各两盒。现在喷药两个月,最近20天总反复流清鼻后就咳嗽,治好后停药2-3天有开始流鼻涕咳嗽就有慢慢加重,这样重复,那天去复诊已经不怎么咳了,就总是治疗好后停药一两天就有流鼻涕咳嗽,老反复,你说是没有反复这一说,可今天又开始流清鼻涕又开始咳起来了,严重的时候很厉害,娃都吐了,家里有以前开的万托林可以用吗,我现在不知道怎么办了。盐酸西替利嗪也用了,现在吸药2个月。咳得严重的时候该怎么办。上个月已经不敢去上学了,可还是反复好不了。跪谢。
可能是过敏性鼻炎控制不良,可以鼻喷内舒拿治疗,一般疗程不超过8周。
状态:就诊后
侯大夫你最近可好?现在在那啊 ?我们急盼你快快回来。你知道吗,我们这些妈妈们本来还商量这一起找医院看能不能把你留下来,可是我们知道的太晚了,大家听到你要走都好害怕的。你现在知道你在我们心中是多么重要了。祝愿你一切都好。侯大夫我们孩子自从一个月前感冒好了后就一直反复流鼻涕,用了盐酸西替利嗪滴剂内舒拿几天就不流鼻涕了,可是不敢出门一出门就有流鼻涕了,回来用了药几天不流了,可是过几天一出门一会就有流鼻涕了,这是怎么了侯大夫,是治疗鼻炎的药用的时间短还是怎么回事?之前盐酸西替利嗪滴剂一两次就好了,现在怎么不管用,喷的药在一周就三个月了,感觉流鼻涕还严重了?是不是要把治鼻炎的要用时间长一些还是怎么办?请侯大夫帮帮我们。谢谢。希望你快快回来。
孩子经常流鼻涕,是过敏性鼻炎所致,已经给予了西替利嗪和内舒拿,仍没有完全控制。这种情况经常发生,随着哮喘的控制,过敏性鼻炎会逐渐减轻。目前应该继续哮喘治疗不变,如果出现鼻部症状时可以临时给予鼻炎药物。本次外出任务突然,许多事情都没有准备好,目前在培训外语,春节过后就出发。祝福孩子健康成长!祝福您全家新春快乐!
状态:就诊后
侯大夫你好,有麻烦你了我都不好意思了,可是娃还是流鼻涕不好,只有在来麻烦你。让我怎么感谢你才好啊 .孩子还是流鼻涕,还在用盐酸西替利嗪滴剂,因为今年3月到6月一直都是这,一直流鼻涕之后就咳嗽,开的治鼻炎的内舒拿和欧马龙不管用,一直吃消炎药后来嗓子涨了疱疹,给输了液就不流鼻涕了,现在和3月一样,还是流鼻涕止不住但也不多,侯老师你看是不是1:因为他扁桃体大炎症和病毒细菌吃药没有彻底消下去,藏在里面的没消下去。2:因为之前小时候打针多现在改成吃药炎症没完全好,他扁桃体2度大,但这次我看比之前还大一些,不知道和着有关系吗?最近还检查了过敏原对鸡蛋和牛奶弱阳性,现在把牛奶鸡蛋这些停了。侯大夫我现在要不要给他吃吃消炎药或打两天针看看情况?我现在该怎么做,侯老师麻烦你了。希望你在那一切都好,能早早回来啊,我们急盼这你的归来。《新年快乐,好人一生幸福。》
目前可能与感染无关,可以继续给内舒拿试一试。至于食物过敏只能短期,以免影响孩子生长发育和免疫功能。如果还控制不好,可以增加哮喘吸入药物剂量。
侯伟大夫通知分享:
大夫郑重提醒:因不能面诊患者,无法全面了解病情,以上建议仅供参考,具体诊疗请一定到医院在医生指导下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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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郑重提醒:因不能面诊患者,无法全面了解病情,以上建议仅供参考,具体诊疗请一定到医院在医生指导下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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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郑重提醒:因不能面诊患者,无法全面了解病情,以上建议仅供参考,具体诊疗请一定到医院在医生指导下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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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郑重提醒:因不能面诊患者,无法全面了解病情,以上建议仅供参考,具体诊疗请一定到医院在医生指导下进行!
疾病名称:早上起床咳嗽2声&&
希望得到的帮助:你好,像这种情况要吃点什么药?最好是中药
病情描述:之前感冒有点咳嗽,白天也咳嗽,吃了一段时间药,白天不咳嗽,现在就早上起床咳嗽2声,说喉咙有痰!
疾病名称:咳嗽&&
希望得到的帮助:麻烦大夫看看,需不需要去门诊就诊
病情描述:每天早晨6点多就咳嗽,先咳一阵厉害的,最后咳出白色粘痰来就不咳了,晚上睡觉之前咳嗽一阵白天偶尔咳
疾病名称:咳嗽&&
希望得到的帮助:怎么样控制咳嗽
病情描述:早上起来咳嗽,嗓子发红,晚上睡觉有打呼噜的症状,输液,输了五天,阿奇症状减轻,然后还是早上有干咳的声音
疾病名称:偶尔咳嗽,似乎有痰&&
希望得到的帮助:要去门诊吗,需要吃药吗
病情描述:咳嗽有段时间,一直不见好转,咳嗽时连着几声一起好像有痰
疾病名称:咳嗽第三天,鼻腔喉咙呼噜有痰不会咳,湿疹&&
希望得到的帮助:是继续用药还是住院输液,好像是过敏性鼻炎,以前有揉眼睛鼻子,最近湿疹严重
病情描述:三天前鼻塞,咳嗽,鼻腔喉咙呼噜严重,有痰音咳不出,身上长湿疹痱子,轻微腹泻,看医生后吃了以上药物,夜里咳嗽睡觉严重,服药三天今天呼噜稍微好一点
今天服药雾化第三天有少量黄色粘稠鼻涕
疾病名称:咳嗽&&
希望得到的帮助:可以去门诊
病情描述:咳嗽厉害,别的没有什么问题,住院一个星期没效果。就是咳嗽晚上特别厉害
疾病名称:儿童肺炎&&
希望得到的帮助:想请问医生有什么建议,怎么处理
病情描述:孩子两月前得肺炎,挂了一礼拜阿奇霉素,后来不太咳了,但好像一直没好全,总还是会偶尔咳嗽,去医院看过好几次,医生有的说是过敏,有的说是支气管炎,上上周做了支原体检查,结果阳性,又吃了...
疾病名称:肺炎克雷伯菌,35周早产5斤&&
希望得到的帮助:这个要怎么处理,精神还好
病情描述:已经不咳嗽了,但是流鼻涕,今天下午突然发烧,目前38.3,看了喉咙没有泡,有点点红
疾病名称:急性上呼吸道感染&&
希望得到的帮助:1-小儿打针后回家,还是高烧了一次,喝美林有好转?
病情描述:1-小儿打针后回家,还是高烧了一次,喝美林有好转?
2_是否可以服用
四季抗病毒合剂(门诊时忘记问门诊医生了)
疾病名称:上周上呼吸道感染,目前咳嗽和鼻子堵,咋办&&
希望得到的帮助:之前吃小儿解表口服液,氨酚伪麻那敏分散片,需要换别的药吗?
病情描述:咳嗽加重,鼻子阻,不发热,吃饭排便正常。
疾病名称:感冒,咳嗽&&
希望得到的帮助:是否需要门诊,用药咨询
病情描述:6月29日周五开始有感冒的症状,轻微咳嗽,7月1日咳嗽稍加重。
血象化验单
疾病名称:四岁女孩咳嗽有痰4个月&&
希望得到的帮助:有没有可能是鼻后滴流综合征?吃什么药好?
病情描述:麻烦医生帮忙看看,我女儿四岁,体重20公斤,一个鼻孔鼻塞,喉咙痒咳嗽有黄脓痰且不易咳出近四个月。二月份感冒好了以后,鼻塞和咳嗽就一直没好彻底,鼻子不通气,没有脓涕没有异物,咳嗽是喉咙...
疾病名称:一激动就咳嗽,&&
希望得到的帮助:要去看什么科好?
病情描述:什么原因,导致咳嗽,每次一激动就咳,,,
疾病名称:支气管炎咳嗽&&
希望得到的帮助:还用在打针吗?心肝没事吧,还用吃药吗,咳嗽还用吃药吗?吃什么药?
病情描述:查血的单子心肝没事吧,担心,现在咳嗽好多了,还用在打针吗?肛门和尿道口及周围起满了水泡一样的红疙瘩
疾病名称:一直感冒了不爱好,咳嗽了&&
希望得到的帮助:怎么办才能治好总感觉反复复发支原体肺炎支气管炎腺样体肥大!愁死了!急
病情描述:孩子总反复复发感冒咳嗽!支原体肺炎支气管炎!有腺样体肥大!和总感冒有关系吗!怎么办呢。
疾病名称:宝宝五个月 感冒咳嗽&&
希望得到的帮助:宝宝受风感冒了,第一天发烧,37.6,结果第一天就退烧了,现在咳嗽厉害,有鼻涕,怎么...
病情描述:女,6个月。宝宝受风感冒了,第一天发烧,37.6,结果第一天就退烧了,现在咳嗽厉害,有鼻涕
疾病名称:孩子偶尔干咳,怎么回事&&
希望得到的帮助:需要去医院查查么
病情描述:孩子现在两个多月,最近几天有点咳嗽,早上起来会有鼻子不透气的情况。请问这是怎么回事呢
疾病名称:支气管炎、咳嗽七天了,气管有痰不易咳嗽出&&
希望得到的帮助:是继续用药、还是停药观察或去济宁医院治疗
病情描述:首先发热三天没有感冒症状37.5-38.5之间以退烧药及消炎药进行治疗,三天后经医院抽血化验检查为支原体感染1:160数值,入院治疗六天以阿奇霉素、热毒宁、头胞进行治疗,出院三天后又出现发烧、咳...
疾病名称:6个月小儿咳嗽有痰二月余。&&
希望得到的帮助:输液后症状减轻,但不能治愈。该怎样治疗呢?求
病情描述:第一次患病是在出生后一个月后,经过输液后一个月又犯病到现在都没有好,期间在门诊输液半个月,住院八天后症状有所减轻。出院后症状又加重早晨起来后咳嗽特别厉害咳嗽的还特别深有痰又吐不出来...
疾病名称:支气管肺炎偶尔咳嗽,需要打吊瓶吗&&
希望得到的帮助:这种情况是否得打吊瓶?
病情描述:突然咳嗽,只是早上睡觉起来,晚上偶尔咳嗽,白天基本不咳持续20天,这两天加重,去医院检查支气管肺炎,回来吃阿奇,做雾化两天,中午洗完澡后突然发烧,低烧38度,这种情况必须打吊瓶吗
投诉类型:
投诉说明:(200个汉字以内)
侯伟大夫的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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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类似的脸就不要去看了吧。  不过伍湖生现在总算是知道什么是心如止水了,他才没有那些旁观者急呢,没有经过大富大贵,大灾大难的人,根本就不配谈心如止水,所以他们急啊。他急什么?如果还剩了点钱有咸鱼翻身的机会,如果老婆退出“波”场,就是比谁的奶子大,谁的时装手饰名贵的高级社交场所,洗尽铅华地守在他身边励志,那他就真的睡不着觉了。可是他输得这么彻底,所有的生路断得干干净净,以至于他现在倒头就睡,饿了到蓝白餐厅喝2元钱任喝的番薯白米粥,你说他急什么!  这次去澳门是坐船,伍湖生睡过了时间,竟然迟到了15分钟,在洲头嘴码头,伍湖生的同伴叉烧为了等他急得满头大汗,幸好一个工作人员在解释飞翔船迟开的原因,好像是发动机出了什么问题,正在抢修,乘客们口吐怨言,面露不快之色。叉烧一边擦汗一边说,你怎么才来呀?话音未落,就有人用电喇叭通知上船了。叉烧叹道,真没错,你一来就开船了,什么发动机出问题,简直就是等你。  上了船,两个人并肩而坐,叉烧总算静下心来,因为刚才急过,脸上尚有红扑扑的余韵。叉烧黑瘦个儿小,所以得绰号叉烧,他靠捞偏门很发了一点小财,至于什么偏门不提也罢,有人说他是倒狗起家的,交配二字总挂在嘴上;也有人说他是发明水奶罩的,就是充填物不用海棉用水胶袋,摸起来不是波浪起伏的嘛……叉烧自称曾经是一毒枭,伍湖生压根没信过,因为他既无才智也无胆识,世界上有这样的毒枭吗?那不仅毒贩活不了,专门演黑道人物的影视明星也会乏善可陈。  叉烧平生只有一个好赌的毛病,可是他一副店小二的模样,好一点的场所总是拒之门外,百般盘问,所以他拉伍湖生陪赌。伍湖生有派,一文不名了还那么有派,这就了不起,过关的时候,伍湖生提着空密码箱,十有八九人家要查他,因为他太有气势了,涣散的懒洋洋的眼神也像赌王。叉烧跟在他身后,裤腿、衣袖里都塞着钱,一副草根阶层的样子,被轻而易举地放过。  无论输赢,叉烧都要付给伍湖生一些费用。  葡京酒店最有特色的并不是赌场而是妓女,她们的装扮基本上就是自己的说明书,煞白的脸配黑红的嘴唇表示深谙夜生活之道,低胸半透明的紧身上衣绝对真空装置,无衬托的乳房不仅前挺而且有形有款,下面是超短裙和包腿皮靴,均为黑色,让人想到堕落的神秘和快感。  她们围着偌大的一个玻璃门窗的酒吧绕着圈子走着,不断地向游客搭讪。外国女孩通常是一个人,很敬业的表情,像走在写字楼里一样;大陆妹都出奇地年轻,喜欢三五成群,说说笑笑;另外单飞的不知来自何处的女人,自觉冷艳,对各种类型的目光早已熟视无睹,根本没有任何回应。走累了,她们就在酒吧里抽烟喝东西,等待是每个人都熟悉的一件事,运气不都是等来的吗?  年轻漂亮的女人,你多看她两眼,她便陶然一笑:去不去呀?谁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去就是讲好价钱到楼上开房,不去,不去你使劲看人家干什么?  叉烧对一个高挑、细白的女孩说:“去去去去,滚一边去。”  女孩走了,伍湖生道:“当初你抱着京吧走门串户问人家配不配?配不配?也给人骂过吧?”  叉烧道:“我不是不尊重性工作者,只是进赌场前怎么能沾女人?!那肯定输定了,晦气得很。”湖生白他一眼道:“不沾就不沾,你骂人家干啥?”叉烧笑道:“我知道你是妇女爱好者,不如拣一件,到楼上慢慢叹。”“一盅两件,你当这是饮早茶啊?”“难道不是饮夜茶吗?拣啦,我买单。”叉烧往成群结队的女人那边呶呶嘴。湖生伸了个懒腰:“省省吧,我没兴趣。”“怕什么?你老婆不是都走路了吗?”“我怕艾滋不行吗?”“人家有健康检验证明的。”“你信吗?反正我不信,保证是假的。”那还说什么?赶紧去赌场贵宾房吧。“我想进酒吧喝点东西,你先去赌大小试试手气。”“好吧,手机联系。”叉烧说完,扬扬手中的行动电话,乖乖地,同时又是急吼吼地进了赌场。  酒吧间里烟雾弥漫,光线朦胧,似有似无的黑人摇滚低徊,不禁让人体会到狼烟四起大难临头的末日感。伍湖生喜欢这里颓废兼糜烂的气息,也很配合他日前的心境。  一个女人的侧影吸引了他的视线,黑丝绒旗袍高高的领子作衬,上面摇晃着一只黑玛瑙镶钻石的“眼泪滴”形状的耳环,这个女人独坐一隅,正在吸烟,姿势毫不做作却相当优美,目光是恰到好处地虚无缥渺。  伍湖生情不自禁地走了过去:“能请你喝一杯吗?”  女人抬起眼帘,客观地说她有些年纪了,昏暗的光线和厚厚的粉底都没法遮住她眼角的鱼尾纹,这是她阅历的记录,也记录着她的阅历;不过她的双手还保持得水葱一般完好,手指经过精心的修剪,她的薄如锦缎的真皮烟盒,细长的唇膏状打火机,处处显示丽人风范。伍湖生是一个会被细节打动的人。  并没有得到明确的应允,女人好像还不确定伍湖生的确是在同她说话,湖生已将一模一样的两杯酒递上去一杯,随即不请自坐。  女人没有马上喝酒,却看着酒杯道:“请问怎么称呼?”  “伍湖生。”  “任逍遥。”  “艺名吧?”  “难道我会告诉你真名吗?”她浅笑的样子虚假得可爱。  伍湖生笑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任小姐微微抿了点酒,不动声色道:“先生看来是见过些世面的人。”  “何以见得呢?”湖生不紧不慢地说道,反正他有的是时间。  “马天尼酒加冰加橄榄,少有人知道这么有品位的搭配。”  湖生叹道:“古曲自爱而已。”  轮到任小姐笑笑,无奈加一点点自嘲。  湖生温和道:“最近生意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任小姐往窗外飞了一眼,皮肤紧绷的北姑北妹,傲视群雄地四下里张望,没办法,年轻真的是本钱,更不要说这一行。  “不至于摸白板吧?”  “可能枯坐苦等的就是先生你吧?”她在他耳边说,声音软软的,又有着幽兰般的淡淡香气,简直把人的魂儿都勾了去。  伍湖生的心痒痒的,他并非没有欲望,何况任小姐对于他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  应该说明的一点是,伍湖生从来都不是一个好色之徒,没破产之前,他身边可谓美女如云,但钱这个东西有时候是钱,有时候就不是钱而是魔障,可以把人搞得疑神疑鬼,就算其中不乏饱含真情之人,又让他如何分辨和相信呢?  所以伍湖生从来不屑于干那种把秘书搬上床或者包外室之类的事。  再说那些为钱而来的女孩,根本还没有练好杀人的本事就匆匆上阵,以为隆胸、放电就万事大吉,笑话,那是乡镇企业家们的女人超市,只怕是给伍湖生陪酒也没有资格。  当然也有出类拔萃之辈,伍湖生就碰到一个让他惊为天人的贵州妹,男人骨子里都有一点救风尘的遗传基因,何况伍湖生当时腰大气粗,他想都没想就让贵州妹第二天到他的公司上班,他说你别干这个了,我给你开工资。贵州妹说,可我什么都不会啊。伍湖生说,慢慢学嘛,端茶倒水打字,很难学吗?月工资五千。贵州妹老大不愿意的答应试试,结果坚持不了一星期就辞职了。伍湖生百思不得其解,本市顶级的写字楼,洗手间都配专职清洁工,能累着谁呢?  贵州妹说,不能每天见到现金,她不习惯,而且是一个水龙头出水,多慢呀,闷一个月还买不了一个路易威登的手提包。她头都不回地走了。  所以伍湖生从来不玩鸡,不是钱的问题,想到自己是若干水龙头中的一个,而且还哗哗地放水,那需要什么智商?笨而已,他不喜欢男人笨。  可是眼前的这个任小姐却很吸引他,令他从逍遥想到销魂,他一直喜欢懂得调情的女人,这样的女人才是酒,不是解渴的白开水。如果回到从前,他肯定会被她迷得失常,就因为她的不急、慵懒、纤指、浅笑、烟视雾行的眼神、吸烟的姿势、唇、适时的耳语、幽香……总之一切的一切,都是他想要的那一种。至于他不曾失身,看来也不是不笨,什么水龙头不水龙头,无非不合他的胃口而已。  他正在犹豫告不告诉她自己是个穷鬼,手中的电话就响了。对面传来叉烧兴奋的声音,今天的运气别提多好了,押大即大,押小即小,现在他身后已经一大堆阿叔阿婶,只等他下注就跟,真是闭着眼睛吃叉烧。  二  董裁云刚从警校毕业的时候,那真叫意气风发。深色的,偏男性化的制服穿在她身上别有一番韵味,也更显得她白净,秀气。不知道的人都以为她是综艺节目的主持人,哪像什么警察呀。  谁年轻的时候不是雄心壮志冲云天?裁云也觉得自己一定会与众不同,成为警界的铿锵玫瑰。可是同学若干人,有的当女刑警,有的负责内勤,还有的在指挥部……只有她,被分到第三看守所,三看在荒郊野外,恨不得是乱坟岗一类的地方。裁云去报到时,坐的是拉菜的车,还坐在车斗里,说是其他的车执行任务去了。  裁云一路颠簸,眼看着景致渐渐成了乱石土坡,一人高的茅草狰狞地疯长,仿佛见到什么就想吞没什么似的,她心里越来越凉,被拐卖的妇女被送到前途未卜的目的地,大概也就是这种心情吧。  一晃七年过去了,董裁云固然是磨炼成了一个成熟称职的警员,然而她的个人问题却是顺理成章地拖延下来,原因很简单,能接触到的人太有限了。  市局的人都知道,一看,二看都是模范看守所,来人参观、交流经验、拍影视剧都往那边带,由于资金有限,三看就成了没奶吃的孩子,监舍烂,警员的集体宿舍也烂,条件设施就不用谈了,全部因陋就简。  三看的所长毛爱民,属于南人北相,所以够精明,也够憨厚,大伙叫他主席,主席也希望三看能建设得像宾馆花园一样,有电脑监控室,逢门便是手模指纹式自动开关,身上一串钥匙都不带。可是上面不拨经费,他在下面又不能收受犯人的钱财,钱这个东西,横竖是变不出来的。主席去市局开会,着急的时候也拍了桌子,可是回来面对三看的警员,他总显得满不在乎,我告诉你们不要计较这个,他说,如果犯人进了监狱比在外面还舒服,那怎么体现我们公安系统的威慑力量?大伙说,问题是我们在这里工作像坐监,这一辈子不是很亏!很蚀本!  主席说,等一下来经费,我自然是先盖警员宿舍的,然后改建食堂,以后每天吃自助餐,还给你们修活动室。大伙说,这个蓝图听你说多少遍了,现在隔壁的化肥厂都开了工,很快我们这儿唯一的新鲜空气都要被污染了,听说以后水泥厂、化工厂这些污染大户都要从城区搬到我们这儿来……可你那儿什么动静也没有。主席一着急说漏了嘴:前两天有个大款犯事,本来是要关在我们这儿的,结果一看先闻到点味儿,把人给半道截过去了。  董裁云心想,世道都变成什么样子了,犯人也是富的受欢迎。  富有,总让人有无穷的联想,甭管他是个什么人。  下午下了班以后,裁云挑了一担水去浇菜地,虽然三看的条件差,但是大伙还是种了些粗生粗养的花草,开了菜园子,种点时令的青菜,还有两棵木瓜树,每年结出黄澄澄的木瓜,还像那么回事。  主席蹲在地头,一会儿看看地里的卷心菜,一会儿看看沉着脸的裁云。他了解裁云,一生气就干活儿,干活儿的时候一句话都不说。  看着满脸是汗的裁云,主席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大概一个月前就风传裁云要调到市局110警队当代指导员,主席觉得这样也好,不仅仅是提拔,她也换个环境,可以把个人问题解决一下。一个女孩子,天天在猫都不拉屎的地方看着一堆犯人,不漂亮也就算了,稍微伶俐一点的,总让人心生怜惜。  可是今天早上,例会传达上面的一些精神,最后是宣读人事安排的公文,110警队有人去当指导员了,反正不是裁云的名字,这时大伙齐齐地看着裁云,好像是她出了问题似的,裁云觉得自己的头都快低到裤裆里去了。  裁云并不是一个小气的人,她也不是非调离三看不可,她就是心里不痛快。  自从分到三看以后,裁云一直很努力地工作,加班是家常便饭,环境艰苦也是家常便饭,除了自己去适应它,没有任何办法。有人说,裁云你这么漂亮,随便在哪个领导面前撒撒娇,早就跳出苦海了。裁云最不爱听这种话,我堂堂正正一个公安干警,又不是三陪小妞,我撒什么娇啊,既然要靠脸蛋吃饭,我上什么警校啊?  裁云心想,我一定要用行动让他们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每次长途押解女犯人,裁云都是任劳任怨,以前火车没提速,去新疆要一个礼拜,吃不好睡不好,身上跟犯人一样臭,她从不发牢骚。这些活儿不像刑警队,有苦有累有生死压力,但也有立竿见影的效果,在看守所工作,就好像累死都没人知道似的,对人真是一种磨炼。  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裁云栽了。  那是她到三看的第二年,由于她的年轻,没有经验,也由于三看的监舍陈旧,昏暗,总之,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她值班,一个男犯人自尽身亡,他在自己的床上完成的这件事,用床单代替的绳索挂在他床头的铁窗上。  问题是这个人事后被证实是一件要案的主谋,案情是公安部亲自督办的,同时该犯隐瞒了真实身份。他其实是一个香港人,这样在与港方的协调中,也出现了诸多问题。当时香港还没有回归,右派势力坚称这是大陆方面做了手脚,为某种政治原因,必须让此人永远闭上嘴巴,这是惯常的黑箱操作。大陆方面无论怎样解释,人死了毕竟是事实,而且死得那么蹊跷,刚一验明正身准备重审,人就死了,不免蒙上人为色彩。  事态在不断升级,简单的事故酿成了政治事件。  媒体是最唯恐天下不乱的,经他们插手,政治事件引起轩然大波。  或许还有真正的原因是董裁云不知道的,在这个世界上,有的人不能死,有的人不能活,不该死的人死了,这种事可以没事,也可以是天大的的事。反正当时的情况是后者,被传得沸沸扬扬,三看的“评先”是彻底没戏了,主席顶着雷到处作检讨。其实三看一直警力不够,碰上女警员怀孕更是雪上加霜,否则也不会让董裁云一个人顶班,但是说这些有什么用呢?董裁云给上级领导的印象就是漂亮、轻浮、没有责任心。  以后的五年,董裁云埋头苦干,洗心革面,为的是用汗水和心血照亮别人的眼睛,同时也洗刷掉身上深刻,但又是看不见的印记,让人们真正认识自己。可惜效果并不明显,她的同学,她身边工作的人总是升迁、调离、调整,生活得有声有色,如果不是没有人肯到三看来接替所长的位置,估计主席也已经离开了。只有她一个人按兵不动,有关部门似乎对她完全失忆,幸运之神更是每每擦肩而过。  人们记住的是政治事件,和那个受处分的女孩。  其实,裁云并不是一定要离开三看,或者到什么风光露脸的地方去,她只是痛恨头顶上那些对她不公正的评判。  裁云推门进屋的时候,正看见居委会的芳姨坐在母亲身边,两个人说着贴己话,看见她便齐齐地不说话了。董裁云心想,准是母亲又在推销自己,叹息自己如何如何嫁不出去,这从芳姨看她的眼神里就能看出来,同情的,怜悯的,又有点恨铁不成钢,就像看失足青年一个样。  “你今天怎么回来了?”母亲问道。  “难道我不能回来吗?”裁云垮着脸,眼皮都没抬。  “我是说今天又不是双休什么的。”  “我补休。”裁云说完,进了自己房间。  很快,又听见两个老女人的长吁短叹,裁云心里的那个无名火,蹭地一下就蹿了出来。母亲是一个教育工作者,大伙都尊称她孙老师,可是裁云觉得她一辈子都没活明白,街坊四邻,谁都是她的亲人,家里什么事都跟人家说。然而对裁云的父亲,她自己真正的亲人,两个人见面就吵,早不早的以离婚收场。这样她就含辛茹苦啊,她就显得格外的不容易啊,把裁云拉扯大更是恩重如山了。  裁云没想到这辈子会跟母亲纠缠不清,她们彼此深爱,有着难以割舍的血缘之亲。但同时,她们也最不能相融,似乎总也想不到一块去,仿佛来自两个星球。  芳姨走了以后,孙老师埋怨女儿:“进门就垮个脸,外人看了像什么样子。”  裁云没好气道:“我又不是伪劣产品,唱得通街都知道我嫁不出去,谁见了我都唉声叹气的,你能不能放过我,不提这件事?!”  “好好好,我不跟你吵,我也知道你心情不好。”  “我心情好那才怪了呢!”裁云恨恨地说。  “裁云,你不要不讲道理,这个世界上还是好心人多,我现在退下来了,认识不到几个人,求远亲近邻的帮帮忙有什么不对?你们警察办案子还讲究群策群力呢。”  “那你就把我当案子办了算了!”  “裁云,咱们俩就不能好好说话,沟通沟通吗?不是我爱着急瞎操心,你说你除了认识一堆犯人哪还认识几个正经人?你说我不求人行吗?!”  “我愿意,我就愿意在三看呆着,领导调我好几次了,我就是不走。”  “你有病啊?”  “我要扎根基层,做一颗闪闪发光的螺丝钉。”  看着母亲马上要背过气去的样子,裁云心里掠过一丝快感,她再一次回到自己房间,把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她知道吵也没什么结果,如果吵能解决问题,那她们吵得还少吗?父亲的离去,也没让母亲想一想自己有什么问题,母亲就是一个自说自话的人,一个好为人师的人。裁云记得很清楚,小时候到茶餐厅吃饭,她和父亲各要了一个炒粉,母亲说,炒粉有什么好吃?然后对服务员说,一个锅仔饭,一个炒面。父亲说,到底是我们吃还是你一个人吃?母亲说,你这个人怎么不听劝呢?我点的是他们店里的招牌菜,又好吃价钱又公道,炒粉有什么好吃的?放一点豆芽和韭黄,你有慢性胃炎,怎么能吃韭黄呢?  想想看,这样的事情都不能协调,生活中还有什么事能和平共处呢?  裁云小小的年纪,便在父母的一次争吵中,语出惊人:你们还是离婚算了,你们在一起永远不会快乐的。  父母亲定定地看着她,可能他们没想过要分开吧。  我是认真的,裁云说,不过等我初中毕业以后再离,我怕我心里难过,学习成绩下降。你们看这样行吗?  只有这一件事他们没有吵,都同意。  上一次,不是居委会的芳姨,而是楼上的朱婆婆,母亲不仅一吐衷肠,还把她陈年的积压物品拿出来给朱婆婆看,以示她用心良苦,为女儿操碎了心。鸳鸯戏水龙凤吉祥的苏绣被面红彤彤地铺展了一床,搞得朱婆婆春心荡漾,不仅重温了一遍旧时的良宵,还说这都是些好东西,她的挫刀一般的手在古老的绸缎上摸过来摸过去,被面都快跳丝了。  朱婆婆说,裁云你结了婚以后可要对你母亲好,别像我们家肥仔似的,娶了媳妇就忘了娘。  裁云说,我不结婚也会对我母亲好,您老就放心吧。  朱婆婆说,那可不一定,我看你现在跟你妈说话都像对犯人似的。  裁云无言以对。  朱婆婆还答应帮裁云批八字,她说裁云你们年轻人眼界高,我帮不了你什么大忙,但我知道你跟什么人和,跟什么人不和,比如说鸡和猴,那就是不到头。裁云说,我属虎。朱婆婆说,那你大龙小龙都不能找,龙虎斗啊。裁云说,我妈就是属龙的。孙老师不快道,你什么意思嘛,有这么联系的吗?  那一天裁云的心情没有这么坏,朱婆婆走后,她对母亲说,女人越是嫁不出去越是不能急,你懂不懂?母亲说,你当然不急,是我急,要不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呢。裁云说急也不是这个急法,把这么老土的东西拿出来给人家看,不是让人笑话吗?母亲说,我为女儿操心,有什么可笑的?再说朱婆婆也说这些东西好。裁云说,就是朱婆婆觉得好那才是喜剧效果呢,现在的床上用品都是几件套,几件套,你看谁红袄绿裤子绣花鞋的。  大吵三六九,小吵天天有,母亲还是母亲,裁云还是裁云,什么都没有改变。  裁云倒在床上,想着自己的心事。  她想自己的另一半到底在哪儿呢?怎么迟迟地不出现?或许她如常人那样结了婚,生了孩子,就算没有轰轰烈烈过,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这么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了吧?可是她的好朋友冯铁男说,每个女人这辈子都会生生死死地爱一次,不管跟谁。  铁男这个名字,一听就知道是个女的,男的叫这个名字,不是太没意思了吗?  外屋的电话响了起来,母亲接听了好一会儿才叫裁云。  裁云走出了自己的房间,不快道:“你又审人家了吧?”“我就问了问,是铁男。”  裁云拿起电话,母亲又说:“她说你们同学聚会,我说你能去。”  裁云喂了一声,便听见铁男的声音,不知为什么她有些心酸。她说她不去周末的同学聚会了,铁男特别善解人意地说没关系,过两天我们见个面。裁云说好。放下电话以后,她想,要是铁男是个男的就好了,她就跟铁男生生死死地爱一回。  母亲焦急地说道:“你每天在家闷着,男朋友会从天上掉下来吗?”  裁云看着母亲,半天没说话。  有许多时候,她不知道该怎么跟母亲说话,好像和和气气地就没法交流一样。如果她不想吵架,那就只有不说话。  她只有一条最喜欢的连衣裙,兔灰色的底上开着几朵零零星星的小紫花,样式简约合体,穿在身上典雅而不张扬,是铁男欧洲游的时候在米兰给她买的,为什么女人会这么了解女人?这条裙子只能干洗,裁云跟母亲说了多少遍了,别动她的东西,不管多乱,别动她的东西。可是有一个周末她回到家,便看见自己的裙子湿淋淋的挂在阳台上,完全脱了相。  她没有埋怨母亲,转身回了自己房间,一口气哭了两个多小时。  三  无所事事的时候,伍湖生会到街市上去转一转。  街市上很乱,他现在住的这个区是典型的不高尚住宅区,外来工小市民云集之地,见缝插针般地开着杂货店、小食店等,其间充斥着廉价商品和可疑的食物,定睛一看头都大;然后是多得数不清的洗头店,洗脚店,人们像傻瓜一样坐在那里满头或者满脚肥皂泡,乡下妹无甚表情地为这些人服务,仿佛在搓地瓜土豆。  偶尔飘过去一辆摩托车,上面坐着4个人贴夹在一块,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如果他们一块展开手臂,跟舞台上的杂技英豪有什么不同吗?  可这里就是给人一种气血两旺的感觉。  这个区没人拿自己当外人,好多人穿着睡衣或睡袍满街跑,女人头上带着头发卷子买菜或者逛超市,男人挖鼻孔,端着大茶缸漱嘴,就像在家里一样。伍湖生过去很少注意芸芸众生都是怎么过的,如今看什么都觉得新鲜,而且他觉得这一切挺有意思的。  以前他当社会精英,每天泡在证券公司,工作至少12到14个小时,眼前除了一个永远也抓不着的金苹果,其他都是虚无和恍惚的。  那时候他只知道有钱人都是这么过的,并不清楚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更令他新奇的事。现在,他就像一个刚刚恢复记忆的夜游症患者,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区别,唯一确定的是他还能自己找回家。  伍湖生走到一家比较大的音像制品公司,从里面传出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巨大海报上的鬼精灵一样的男生女生,唇红齿白地招揽自己的拥戴者,没有一个是伍湖生熟悉的。伍湖生穿过一排一排的货架,想不到有这么多的人挣扎在垂死的歌坛,音像带和不同版本的碟盘暴尸街头任人翻拣,许多穿校服的学生在店里东游西荡。  身后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声:“我能帮到你吗?你喜欢谁的歌曲?”  伍湖生转过头来,见是一个年轻的服务生,头发剪得短短的,喜眉喜眼,单薄的身材,白衬衣背后背着一顶黑色的巴拿马帽,不知是什么意思。  伍湖生说:“我喜欢一个人的歌,可是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服务生笑道:“怎么可能呢?”  “真的,我是在收音机里无意中听到的,电台报了他的名字,可是我不记得了……是个台湾的过了气的老歌手,歌声里有一种无比无奈和苍凉的味道,我很喜欢。”  “我知道了,是青山的歌吧。”  “比青山老,电台介绍说他比青山还老,他的名字是三个字的。”  女孩子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实在没能力也不可能想出这么过气的人来,便扬声问一个有些年纪的营业员,那个人不作声的翻找了一阵,也不得不放弃,叫道:“藐金,比青山还老的歌星应该都老死了吧,怎么可能还唱歌呢?”  女孩子笑笑,对伍湖生两手一摊又撇撇嘴,表示爱莫能助。  伍湖生觉得她很好玩,再说他本来就不志在买歌碟,便道:“你叫渺金啊?哪个渺?”  “藐视的藐。”  “你藐视金钱啊?”  “当然不是啦。”  “那你叫这个名字?”  “我爸妈老土呗。”  “你的眼皮为什么一直闪,一直闪?”  “是闪光眼影,电着你了吧?”  “不觉得。”  “那你也是老土,做女人一定要闪。”  “真的吗?”伍湖生笑起来。  藐金觉得没什么好笑,她仔细想了想才说:“你听那么老的歌带,连闪光眼影都没见过……你有没有参加过长征?”  伍湖生简直要爆笑出来,但他只能忍住,他觉得藐金实在是好玩。  “现在谁的碟最好卖?”他说。  “容祖儿和谢霆锋。”  “那你就给我拿两张他们的碟。”  藐金高兴地飞奔而去。  伍湖生付了款,店里的工作人员对他都十分客气,藐金也一个劲地说欢迎再来之类的话。伍湖生心想,我当然会再来的,要不我买这两张无聊的音乐碟干吗?  天还早,伍湖生决定再转转,其实这一带他已经很熟悉了,他洗过头,按过脚,似乎到处都有故事,现在又认识了藐金,一个那么简单又那么容易满足的女孩,他被这种简单和知足搞得有一点点感动。  这时他看见一间心理诊所,里面坐着一个穿白大褂的男大夫。伍湖生觉得自己受了那么大的金融劫难,也还是需要心理辅导的,于是他走进诊所。  男大夫头都不抬地说:“撕过人民币吗?”  伍湖生惊道:“我撕人民币干吗?”  “了解一下你病情的程度,没有当然更好。”“我没钱,哪还敢撕钱?”  “我当然知道你没钱,要不你就找保镖了,不会来看心理医生。”  “对极了。”  “心里有什么过不去的事吗?”  “没有。”  男大夫这时才抬起头来,有些疑惑地看着伍湖生,他有着一张女人都难有的粉雕玉砌的脸,一根胡须也没有,潘安一般的眉眼。  伍湖生不觉脱口而出:“你眼里怎么都是血丝啊?”  男大夫不快道:“我昨晚一夜没睡。”  “为什么呀?”  “我的一个大学同学,团支部书记,见了女人脸就跟红布似的,总之是一个一贯操正步的家伙,现在居然包了二奶。”  “他包二奶,你有什么睡不着的?”  “是啊,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喜欢照镜子吗?”  “为什么问这个?”  “你这儿装修得跟发廊似的,我看你不自觉地就要把头偏一偏。”  “这两件事之间有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因为你自恋,疯狂地并且是病态地爱上了自己。”  男大夫有些惊愕地看着伍湖生。  伍湖生道:“多数人会以为你没有二奶,所以你不平衡,你觉得你白活了,但实际上你什么也不缺,社会上无论发生什么事,你的个人体验都会敏感而强烈。因为你无比地在乎你自己。”  男大夫不自主的摸着光溜溜的下巴,若有所思。  趁着这个空档,伍湖生重新回到大街上,他觉得还没练好手艺就敢大张旗鼓跑出来骗饭吃的人怎么这么多?  然而,就是不合逻辑才成为世界啊,叉烧在他面前这么乖,这么温顺听话,却是他的老板。叉烧天生一副马仔的尊容,在赌场贵宾室里他总是满头大汗,脸色潮红,握两只空心拳头像没头苍蝇似地喳喳跳。别人见他是伍湖生伍老板的手下,对他客气三分,背过身去照样蹙眉头撇嘴。  伍湖生是曾经见过大钱的人,他手下押出去的筹码动辄便是一套高级住宅,或者一辆宝马车。他的神情淡定自若,说他是一级演员那是亵渎了他,其实他身上一点表演的痕迹也没有。在赌场上,除了手气之外,有时气势也能帮你挣钱。  那天当然是有输有赢,惊心动魄。  叉烧赢了钱,会对伍湖生说一大篇发自肺腑的肉麻的赞美词,可是辛苦费他是一分钱都不多给的。伍湖生心想,就当是听多一首歌吧。  之后他还是去了玻璃房酒吧,不过任逍遥已经不在那里了,分手时说得好好的,旦旦信誓音犹在耳,转眼间风过云散。  伍湖生自嘲地笑笑,婊子的话怎么能相信呢?  正想着,有人拍了他一下,只见任小姐似笑非笑,模样甚是可人:“想什么呢?”她柔声问道。  伍湖生浑身上下顿时软成一摊,声音都变了调:“我想你啊。”  “想我就跟我上去吧。”她总是那么淡淡的,却是分外抓他的心。  见湖生面露难色,任小姐又道:“钱嘛,下次来了一起给。”  这分明是给他搭台阶,可是这种钱是不能欠的,否则一晚上的柔情蜜意就变成了一个骗局,一个男人就变得不是男人了。这是普天下最刹风景的事。再说,伍湖生是一个注重享受过程的人,爱慕之情,眼风,说半句留半句,彼此因落寞而导致的相互欣赏,你的橄榄酒,我的玉坠儿摇……罢了罢了,最终成了宽衣解带,铺床叠被,洗洗睡吧,还没有钱付给人家,这像伍湖生能做出来的事吗?  片刻,逍遥上前抚了抚伍湖生皱起的前襟,软言劝道:“我们是有情有义又无缘无分,不如散了吧。”说完不恋欢场,转身离去,黑丝绒包裹的细腰身摇曳生姿,摇走了伍湖生所有的魂魄。  伍湖生站在那里呆想,为什么男人只有千金散尽才能碰上自己喜欢的女人呢?就像有的人刚一结婚,开门就碰上了自己的真爱,生活真是和戏文一模一样啊。  第二次见到藐金,她捂着嘴嗤嗤地笑。  “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像猪太郎?”她说。  “猪太郎是谁?”伍湖生越是茫然,藐金越是觉得好笑。  “日本动画片里的人物啊。”  “我怎么会看那种东西,那是你们小孩子看的。”  “我都2l啦。”“真的?我以为你19呢。”  “你是夸我年轻,还是说我傻乎乎的?”  “你说呢?”  “我怎么知道?”藐金笑笑的,一点不设防的样子。  她的纯真,总是会感染伍湖生,其实快乐很简单,如果你看不起画展、芭蕾舞、《茶馆》《图兰朵》,也没有条件去云游四方,遍访名山大川,体会大自然美的感召,那么你完全可以和生活中点点滴滴的纯真如婴儿般的情绪在一起,同样可以达到身心净化的目的,所以伍湖生又买了两盘藐金推荐给他的音乐碟。  谁心里没有内伤呢?尽管你可以掩饰,可以做出不在乎的样子,但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所有的问题都放在那里,不会因为你的豁达就有所减少。最重要的是,伍湖生知道自己没有今后,也没有将来,这是任何一个活着的人都害怕面对的现实,因为这跟死去几乎没有区别。有一次他路过二手车市场,无数几乎是全新的高档车如奔驰宝马之类被低价出售,那种情景暗示着每个晚上将默默消失多少个百万富翁,金融风暴是无情的,生活本身也是无情的,至今伍湖生都不大相信这一切曾经真实地发生过。  其实他也不是什么豁达,无非灰到底了的一种漠然。于是,藐金成为他灰暗生活中的唯一亮点。  仅此而已。  他们就这样熟悉了,伍湖生隔三差五就会到音像店来找藐金,说一会儿话,像买时令蔬果那样买两张流行得比较紧要的碟,他成了这里的熟客,店里的人都认识他,都对他笑脸迎送。  有一天,伍湖生来到店里,只见一个长相俏丽的女子在跟藐金恶眼地说话,一看就是在指责她,声音小小的,不知在说什么,但每个字都像—粒一粒的子弹,噼里啪啦地往外迸,藐金低着头一言不发,女子说完似乎也不想听到什么回话,旋风一般地离去了,留下阵阵性感芳菲的香水味,迟迟没有散去。  伍湖生走过去,望望门外远去的背影:“她是谁啊?”  藐金不语,那个说比青山老的歌星已经老死的营业员代她答道:“是她表姐。”  藐金赌气道:“才不是呢。”  营业员不理她,只对伍湖生,千真万确的口气:“真的是她表姐,在咆哮吧坐台。”  咆哮吧是这一带有名的夜总会,门口的咨客一律短打扮,黑色钉钉片的灯笼衣裤,全身上下封得密密实实,随时跟人打架的模样。当今的客人讲口味,露肩露背的甜姐不吃香了,有受虐倾向的地方门庭若市,咆哮吧的客源就很好。  藐金—个人走到角落去了,伍湖生跟着她。  过了一会儿,藐金突然扑哧一声哭了起来,无比伤心的样子。  伍湖生道:“她干吗骂你?”  藐金道:“她骂我大嘴巴,告诉我爸妈她在做什么,我爸妈就跑去跟她借钱要装修房子,她说要钱就自己出来挣,装什么金枝玉叶。”  “你真的会去坐台吗?”  “我当然不会去,我又不喜欢什么名牌,也不稀罕有人开着小汽车来接我。”藐金一脸的不屑,很为自己的清白自豪。  伍湖生心想,可能你穿过名牌,坐过小汽车就不会这么想了,于是他叹了一口气。  藐金扬起尖尖的下巴:“你不相信吗?我说的是真的……我都不愿意认她这个表姐,多没面子。”说完她翻了翻眼睛。  伍湖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见过的世面自然不是貌金可以比拟甚至想像的,可是他又有什么资格指导藐金的生活呢?他经过大风大浪,现在虽生犹死,而藐金只不过才有一只脚刚刚跨入人生的门槛,然而这又能说明什么呢?人的命运太不可思议了,在一个大动荡的年代,一个突然有了所谓极大自由的年代。康德有关头上的星空和内心道德律的语录,我们越是集中和严肃地思考,不仅生出惊异和敬畏,更有一份对这个世界的不可知,以及疑惑和不解。  如果,一个吃不饱饭的下岗女工告诉一个妓女应该怎样对待生活不是很滑稽吗?同样,他跟一个无知少女又怎么共同探讨人生呢?他说这个世界是玫瑰色的或者漆黑一团都不合适。如果藐金问他,你是干吗的?你又没参加过长征。上帝,我才36岁。那么你现在在哪工作?有什么成就吗?有什么让我敬佩的业绩吗?那么他应该怎么回答呢?是不是他自己先就不自信了呢?!  所以伍湖生什么都没说,他掏出纸巾递给藐金让她擦擦眼泪,他现在用的是很差的纸巾,一擦满脸纸屑,他不自觉地帮藐金拨掉这些纸屑。藐金一点妆也没化,细致紧绷的皮肤上面还有一层浅淡的绒毛,像鲜桃儿一样诱人。  “别哭了,下班以后我请你去吃田螺啤酒鸭。”他说。  “真的吗?”藐金马上就笑了,“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田螺啤酒鸭?”  “上次我来,听见你们几个人打赌,你吵吵地要吃田螺啤酒鸭。”  藐金看了看店里挂的猫头鹰大挂钟:“好吧,那你等等我,还有不到半个小时就下班,我现在招呼客人去。”说完心满意足地走了。  一个街边大排档的菜就能搞掂的女孩,湖生不知道该为此高兴还是担心,看着她又是喜眉喜眼地去招呼那些学生哥了,伍湖生觉得藐金对自己的信任有点太轻而易举了,他问告诉他藐金的表姐坐台的那个营业员,猪太郎长得什么样子?那人也是茫然,有这个歌手吗?她问。  那个店很小,小得只能放下4张桌子,是桂林风味的。  店主是一个年轻男人,圆珠笔别在耳朵后面,里里外外地张罗,有一个女孩帮他打下手,一声不吭,只知道干活。  田螺啤酒鸭端出来是一个架在火上的大锅,里面起码有半锅的作料,但的确是香气扑鼻,吃得差不多了,在里面加汤,下青菜和桂林米粉,便是众人皆知的酸辣粉。伍湖生和藐金两个人相对而坐,鲜辣的锅气映得两个人满脸泛红,不一会儿便吃得声泪俱下。  伍湖生原来并没有吃过啤酒鸭,甚至没听过这个名字,这种大排档中的大排档哪里进入过他的视野?现在吃起来,果然是别有一番风味,甚是香辣逼人。本来,伍湖生也不大能吃辣的,可是藐金是天下第一号辣妹,早已是两眼喷火,受她的感染,伍湖生也不断地打破自己的有限记录,直吃到张口哈气,冰凉的啤酒一个劲儿地往肚里灌,但仍断定自己的喉咙食管已经三级烧伤。  从小店里出来,两个人已是无形的火球,他们并肩迎着冷风阔步前行,幸好只是二月天气,寒潮还没有走干净,由于温差的缘故,晚上还有点冷飕飕的,这种冷热交融让人觉得好生过瘾。如果是南方的七八月间,这种吃法简直就是自焚。他们高兴而满足,一边走,一边不时地互望一眼,不经意的笑笑,像是走上刑场的革命党人。  酒在缓解辣时喝得有点多了,伍湖生不时地会摇晃一下,在拥挤的大马路上,不小心与人相撞,他赶忙地说好几个对不起,藐金就不,仍背着她的那顶巴拿马帽,眉眼飞起来道:“撞回他就是了,哪用什么对不起!”一身的佐罗气概。  是啊,有什么可对不起的?人生就该是大起大落大喜大悲大俗大雅大富大贵大穷大傻……总之就是要像藐金这样,该纯真的时候纯真,该过瘾的时候过瘾,任何时候都不说对不起!想到这里,伍湖生的手不觉搭在藐金的肩头,他觉得藐金真是自己人生的一剂良药,令他忘却了许多痛苦。而藐金也毫不避闪这种认同,她不觉得这只手有什么可怕,甚至不觉得有这只手的存在。  “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他问道。  “反正不是你这样的。”藐金趾高气扬地回答。  “为什么?”  “你不够坏,要坏坏的男人才讨人喜欢。”  “有钱不容易,难道坏还不容易吗?”  “当然不容易啦,你这个人永远都不会坏。”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坏?难道我像‘基佬’吗?”借着酒劲儿,伍湖生搂住藐金,在她的脸上狠狠地亲了一下。  藐金尖声地笑起来,挣脱伍湖生的怀抱,跑掉了。  四  上级拨下来一笔款子,对于毛所长来说只能是杯水车薪,因为钱实在是太少了,而要办的事太多太多,毛所长已经不记得自己许下过多少宏愿了。  大伙说,主席,我们也不指望你翻修警员宿舍了,伙食费有限,也没什么可自助的,其他的好事想都是白想,但是这笔钱只是粉刷一下所有监仓的外壁就太没有意义了,不如全部用来坚固9监仓。  这其实也是毛所长的意思,9监仓是三看最老的一间监仓,早就该报废了,只是由于有时严打期间进来的人较多,而严打基本上是一个高潮接着一个高潮,因而9监仓总也报废不了,不断地发挥它的作用。它看上去孤零零的,独立地倚着一个小山冲,灰头土脸,残旧不堪,难以辨认原色的外墙上,依稀可见当年的毛主席语录,是强劲有力的斗方:世界观的转变是根本的转变。由此可见它的年度有多么久远。  可是上级机关明确表示,这笔款子是为了配合市里的“穿衣戴帽工程”下拨的,就是在没有钱彻底改变某些面貌的同时,做一点表面文章,简而言之就是给叫花子穿上新衣戴上新帽,这也算不上弄虚作假,谁能一个晚上变出一个国际大都市来?总有一些家丑要遮遮,总有一些国家级的重要活动必须申请到本市来,总有一些领导人要来剪彩,到处都是破破烂烂的市政府不答应,市民也不答应,所以这么做没有什么可批判的。  只是9监仓的翻修问题总也得不到解决,这已经成了毛所长的一块心病。报告他可没有少打,然而上面也一样,要花钱的地方太多,不烧着眉毛的事那就不叫事,也不会有真金白银拨下来。  当然,一般的情况下9监仓是不会出什么事的,可是万一发生什么情况,至于发生什么情况毛所长也说不出来,但这毕竟是隐患啊。别看这些犯人一个一个看上去驯良得很,规矩老实,一口一个管、教、好!放出去全部都是恶狼!凶狠残暴。一个多年工作在劳教战线上的公安干部,怎么能想像杀人犯、强奸犯、抢劫犯满街乱跑,就是跑掉一个也是对全市人民的不负责任啊!  现在好不容易来了一笔钱,正好可以翻修9监仓。可是穿衣戴帽的事怎么办呢?现在的基层干部都知道,给点阳光就要灿烂,给点洪水就要泛滥,加固了9监仓,三看看上去就是毫无改变,你不灿烂,不泛滥,还让领导什么也看不见,你让负责这事的人怎么想?没准以为三看的警员穷疯了把钱都分了呢。  说到底,毛所长也不是一个抗上的干部,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听领导的话,坚决地穿衣戴帽,不过他开会的时候反复地强调,一定要加强对9监仓的管理和夜巡,杜绝一切事故隐患。  为了最大限度地省钱,毛所长决定不请一个农民工,由他亲自带领三看的全体警员粉刷监仓外墙,个别改造好的犯人也在其中,这是一种荣誉,参加粉刷的犯人干得可欢了。  毛所长对董裁云说,小董,你就别参加刷墙了,顶替司务长去城里买菜,给大伙儿改善改善伙食。董裁云知道毛所长仍然在安抚她的情绪,尽管买菜的事也不轻松,骑个破三轮车来回数十里地,但能每天到城里去,也算是散心了。  董裁云给冯铁男打了电话,两个人在一家快餐店见了面。  铁男笑道:“我说你是怎么混的?混成一个买菜的。”  裁云懒得解释,一只手搅动着奶茶,不死不活的样子。  铁男在一家大公司做白领职员,上班穿一身米色的套裙,肉色的长筒丝袜,浅口的高跟鞋。口红和眼影都是淡淡的玫瑰紫,看上去恬静妩媚。  跟她比起来,裁云觉得自己根本就不是一个女人,长途跋涉地押解犯人,通宵达旦地值夜班,训练,打靶,在菜市场跟卖鱼卖肉的讨价还价……然而她的无私奉献又有什么意义呢?她这么活真的有价值吗?  “我有个提议你愿意听吗?”铁男边说,也边机械地搅动着奶茶,好像她们今天都不是来喝茶的。  “洗耳恭听。”  “何必一棵树上吊死?不如我帮你找份工,离开那里算了……先不说那里好不好,关键是你不快乐。”  这话真让裁云心酸,还是铁男了解她。  裁云深深叹了口气,茫然道:“难道我以前的选择真的错了吗?”  铁男叹道:“不是错,是你把生活想得太浪漫了,其实生活本身不是这样的……不是背靠背地开枪,惊心动魄地跟歹徒较量;不是千里押解,在大漠孤烟中尽显英雄本色;更不会是跟大毒枭之间产生旷世恋情,然后慧剑斩情丝……总之电视剧里的一切都是不会发生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那你说生活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说了你别不高兴……得不到提升,找不着对象,没有一个人理解你,整天守着牢狱跟坐牢又有多大的差别?该发生的事情都没有发生,不该发生的事情全发生了。这就是生活。”  “可我觉得我一点也不浪漫。”  “你以为浪漫是什么?对酒当歌,吟诗作画,半夜起来数星星?太可笑了。你执著你明白吗?执著本身就是一种浪漫,一种理想主义。”  “可你以前从来没有提醒过我转行啊。”  “那时候你又是校花又是警花,还是什么所花,会听我的吗?”  “讨厌。”  “反正你想想吧,想好了就告诉我一声。”  经过一番彻底的粉刷,三看真的是摇身一变,精神多了,远看像楼堂馆所,近看由于颜色的鲜亮跟舞台上的布景似的,主席说,以后要拿着金饭碗去要饭了,真不知道这样搞一下是帮我还是害我。  大伙说,当然是帮你啦,你看你现在都成了宾馆的总经理了。  玩笑归玩笑,其实,星星还是那个星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这大家心里都明白。  董裁云双手捧着下巴颏,坐在值班室里发呆。她才懒得参与这些无聊的讨论和玩笑,经过几天的思想斗争,她觉得离开三看、离开警员这个职业可能是自己现在唯一的生路了,铁男说得对,树挪死,人挪活,既然自己在这儿干得不开心,又何必强求呢?不是说大舍才能大取吗?就算以前的选择不是自己的最佳位置,现在重新开始还不行吗?  很奇怪,一旦决定离开,这里的一切都变得无足轻重了。大至三看的现状与前景,小至木瓜今年结不结果,这些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一天是星期天,总共送来4个犯罪嫌疑人,一个纵火,一个强奸,两个抢劫。裁云和管教老邱一起,例行公事地为他们办理了手续。  一切都很顺利,是重复过无数次的常规工作,疑犯也都比较配合,再没有道德观念约束的人,一旦到了这种地方,见到荷枪实弹的警卫,沉重、阴森的大铁门,也就面色青灰,深感一种无处不在的威慑力。  拍侧面照时,有一个疑犯突然情绪失控,大喊冤枉并大骂公安干警是酒囊饭袋,错抓好人!不过很快被老邱和小董制服。这个疑犯的名字叫伍湖生,强奸罪。  伍湖生被送进单号,但他始终喋喋不休。  接下来的几天,他绝食,连水都不喝。  谁说都没用,裁云心想,这种人饿死算了,劝他都多余。  后来,毛所长跟他单独谈了差不多5个多小时,伍湖生总算是开始吃饭了。  毛所长对董裁云说,你还是去查一查伍湖生的卷宗,看看他的案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样我们也好对症下药,做他的思想工作。  裁云心想,这是脱裤子放屁,普天下哪来那么多冤案?又不是文革时期,尤其是强奸犯,比杀人犯还招人恨,招人恶心,就算其中的事实有些出入,有点冤情,也不可能是冤案,再说这家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细长的单眼皮,鼻梁出奇的高,市局为破案服务的画像员都说,这就是色相,男人长成这样,基本上就是西门庆。  再说了,进来就喊冤叫屈的岂只是他一个人?犯罪嫌疑人有非常狡猾的一面,瞪着眼睛说瞎话是他们惯用的伎俩之一,这些人根本没有道德底线,不知诚实和良知为何物,可以说相信了他们就是对人民的背叛。  尽管裁云心里颇不以为然,但她还是会坚决执行毛所长派给她的任务,这点警员素质她还是有的,那就是只要在三看呆一天,她都会无条件地完成好各项工作。  董裁云到有关部门跑了一圈,最终向毛所长作了如下的汇报:  受害人程藐金,女,21岁,情天恨海音像公司门市部营业员。7个月以前,受害人的父母发现她情绪低落,行为反常,并没有引起特别注意。不久,程藐金从高处跌落致伤被送进医院,父母亲方知她已有3个月的身孕,可以推断从高处跳下是为了胎儿自行流产。  程藐金做完人工流产之后,身心受到极大的伤害,经常发呆,默默流泪。这时父母亲又发现,放在家中借来的准备装修的3万块钱不翼而飞,在父母亲的严厉责问下,程藐金承认被骗财骗色,但绝对不是她情愿的,不过她拒绝说出这个人的名字。经过父母亲、街道以及派出所反复做工作,程藐金才说出是伍湖生所为。  伍湖生,男,36岁,无业,有赌博行为记录。案发之后,他坚称跟程藐金是普通朋友关系,没有任何不轨行为。但据音像公司门市部的工作人员反映,他隔三差五就会到店里来找受害人,两人关系十分熟络,经查,伍湖生在门市部买的数十盘歌碟没有一盘开封,这说明他并非音乐发烧友,主动接近受害人显然是另有所图,而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要这么做。同时,桂林佬餐馆的小老板也证实,伍湖生与程藐金二人经常光顾小店,关系如同情侣,肯定不是什么普通朋友。  再则,程藐金手术期间,伍湖生突然神秘消失,后来自认为风头已过,才重新出现。  伍湖生提出要做亲子鉴定,但程藐金手术之后院方没有留下任何类似标本之类的东西,只是按常规全部清理干净,已无线索可寻。伍湖生又提出要与程藐金当面对质,程藐金得知这一情况,情绪严重失控,边哭边冲进厨房用菜刀猛砍左手腕,造成自伤,经抢救现在仍在康复之中,家属强烈要求杜绝一切外界刺激,并要对犯罪嫌疑人绳之以法。  在一系列的证据链形成之后,便是零口供,伍湖生也难逃法网。  听了情况汇报,毛所长也没说什么,他经手过的人、事,千奇百怪,这实在也算不上传奇。由于最近的工作较多,他叫裁云直接跟伍湖生谈一次,有什么情况再说,但总之不能再搞绝食那一套,变相对抗政府。  董裁云和伍湖生在交心室谈话,这里的布置十分简单,但不像审训室那么严肃和对立,这是毛所长攻心为上理论派生出来的一个具体做法。毛所长过去当过兵,他说“四个第一”我不管是谁说的,就是有道理,人的因素、政治工作、思想工作、活的思想这四个第一,说来说去就是要做好人的工作,而人的思想是千变万化的,简单化的对待和处理就会出问题。  然而,伍湖生好像并不想跟董裁云说什么,好长一段时间他都一言不发,也不看董裁云一眼,曾经激动、失控的表现已经不复存在。  他看上去冷漠而平静,与刚来时判若两人。  还是不愿意解释细节,他说:“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做过那些事?”  “受害人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要跟受害人对质。”  “你以为这是小孩过家家啊?”  “反正我是清白的。”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是清白的呢?”  “清白就是清白,不需要任何证据。请问你怎么证明你的清白?!”  放肆!董裁云心想,你是什么东西?把我和你放在一块比?真是不要脸!顿时,裁云像吃了一个苍蝇似的,再不想多说一句话。何况,她去意已定,与这里的人渣周旋就显得格外没有意义。  “伍湖生,我告诉你,就你这种态度,谁也帮不了你!”这是董裁云对伍湖生说的最后一句话。  五  伍湖生搬进九监仓之后,就一直在写申诉材料。  同仓的一个贪污犯说:“你写书啊?你是作家吗?”  伍湖生心想,作家是个屁呀,要不是没钱请好律师,我会在这里一直写一直写吗?不过转念又想,要是自己真是作家就好了,说不定还真能把事情说明白,洗掉身上的冤屈。  贪污犯得知他在写申诉材料,像看个傻瓜似地看着他说:“没用的,就算你比窦娥还冤,写这玩意儿也是没用的。”  “为什么呢?”伍湖生有点急了,他不见得真的在这里蹲个十年八年吧。想到这一层,无论如何是潇洒不起来的。  “没有什么为什么,不好彩,进都进来了,谁还听你说那么多。”  “那我真的是什么也没干啊!”  “不相信你就写吧,以前有个人也像你一样每天写每天写,合起来差不多有一担了,可以挑着走,还不是……”贪污犯右手在脖子前面一横,做了一个挨刀的手势。  伍湖生顿时寒气四起,从头凉到脚。  清夜静思,伍湖生百思不得其解,藐金为什么要陷害他呢?记得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一个晴朗的上午,他混在一堆老头老太太里喝完最便宜的早茶,茶叶都有些霉味了,他吃了一个肉粽,总共是3块5毛。当时他对自己失望极了,尤其想不到自己不仅财力就连口味也提前进入了老年队伍。  这才是破产带给他的最真实的隐痛,它们如暗礁一般,深藏他的心海。  没有人与众不同,他也一样。好像是平静地接受了一切,但其实,随便一个早上,一件小事都会让他痛感这样活着是多么的没有意思。  藐金在店里上班,远远地见到他就笑,在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她一个人对他笑了吧,而且笑得那么由衷,自然。就算是这里面也有商业成分———她希望他买她的碟,可是这点要求并不过分啊,而且她总是给他留最好听的碟。  果然,藐金表情夸张地说,我给你留了滨崎步的碟,很抢手的。  什么,兵器部?那航天局也出碟吗?  跟航天局有什么关系?她递给他一张日本小个子歌星的碟,这个女人染着黄头发,长得很亚洲很精致。没有了,昨天一到货,两个小时就卖完了。  谢谢你。  谢什么?你还请我吃啤酒鸭呢。她很哥们儿地说。  是的,那些碟他一张都没听过,可是这很重要吗?成为他的罪证之一简直荒唐!  那天他们还聊了一些闲话,他记不大清了。当天晚上,叉烧突然打电话通知他,第二天到洲头嘴赶第一班船去澳门。  叉烧有个习惯,手风很顺的时候就不舍得离开赌场,开盘就输,他不会一路猛追,造成越追越输的下场,所以他至今还不至于跳楼谢世。可是赢起来,他坚信千载难逢的运气来了,必定安营扎寨,开高级套房,白天睡觉,晚上吃一碗鱼翅捞饭便冲进赌场,还没开始已是满头大汗,两眼悠悠地冒出野兽般的绿光。  闲来无事的时候,伍湖生想起任小姐,很想跟她再喝上一杯。可是他两次去玻璃酒吧,都没有见到任小姐,任小姐常坐的那张吧台坐着一个黑嘴唇的女人,一点也不合伍湖生的口味。  凡是自认为好的,值得回味的东西都是不能重复的吧?再来一遍,好像就不那么好了。伍湖生这样安慰自己。  这样他就变得更加无聊,于是在他把玩着叉烧的全球通手机时,他试着给藐金的门市部打了一个电话,等了好一会儿,藐金才跑来听电话,他想,藐金一定会说出令他发笑的话来,那他就不至于闷死在澳门了……然而,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一听到他的声音,藐金竟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泣不成声地埋怨他,你跑到哪里去了?我到处找你……  伍湖生忙说,你怎么了?藐金你怎么了?  藐金哭得说不出话来,伍湖生心想,你知道这全球通手机每秒钟是多大的花费吗?我的小姐!  自然,伍湖生不能像学生哥那样让女孩子由着性子哭,再说像藐金这样的女孩子又能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呢?剪坏了一个发型,没买到电影票,裙摆被人踩了一脚她们都能哭半天。于是他说,是不是你表姐又骂你了?藐金,你不要哭,过几天我回去给你摆平。你听见没有?你说话呀?!  叉烧是一个抠小钱的人,伍湖生很不情愿地收了线。  但他并没有意识到厄运已经开始向他一步一步逼近,他觉得他已经够倒霉的了,一个人还能怎么倒霉呢?至于藐金的伤心,他也没有特别地放在心上。  过了几天,伍湖生以为要打道回府了,可是这回叉烧犯了赌瘾,他自说自话买了两张发财团的旅游票,直奔马来西亚云顶赌场大展拳脚。伍湖生有点不想去,但是尽管叉烧对他很客气,他却不想开罪他,世界上是没有人开罪米饭班主的。  等到伍湖生回来,已经是半个月以后了。  简单休整了一下,他便到音像门市部去找藐金。然而,多时不见,面目全非,不仅藐金已经不在那里做了,而且店里的人看他的目光都是怪怪的,不肯多说半句话,以往的和颜悦色更是不复存在。  不久,派出所就来人收审了他。  有些细节不是不能解释,而是没法解释。一个男人因为失败之后的无奈和变态,你还要逼他自己说出来,放在光天化日之下展览。何况这种事呈堂作供就没人相信,还白白失了自己的脸面。钱这个东西有什么用?就是让人懂得了体面,哪怕你最终一无所有,可面子成了你的累赘,得扛一辈子。  伍湖生觉得他的前妻一点都没变,她也算是落魄了,潦倒了,身上穿着已经洗旧了的名牌,但仍能保持一个蛮字写在脸上,这有多不容易!“你能不能不给我找麻烦?”这是她说的第一句话,还狠狠瞪了伍湖生一眼,就那么一瞥,也不知道她看清楚他没有,反正她这样说,两只胳膊在胸前拧成一个大麻花。  一时,伍湖生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收到我的信了?”他知道这是一句废话,不是收到他的信,人家能找到这种地方来吗?  “收到了……你是什么都没干吗?”  “你还不了解我吗?我什么时候起过这么下作的心?”  “……现在的人还真不好说呢……而且社会昌明,法律又那么健全,没事谁还能把你搞到这里来……”  “你到底什么意思啊你?!”  “什么意思只有你自己心里明白,总不见得你进了这种地方还想听顺耳的话……你说这个世界上就我一个亲人了,张口就让我给你父母送钱去,再给你请一个好律师,你以为我是人肉提款机啊……好像还给了我天大的荣誉似的……这荣誉你还是给别人吧……”  “你不是说你男朋友挺有钱的吗?”  那还是前段时间,伍湖生在明珠楼的饭局上遇到了他前妻,两间包房挨着,伍湖生出来上洗手间,碰上他前妻从洗手间补妆出来,见了面,两个人都一愣。伍湖生说,看样子都搞掂了,那家伙在里面吗?前妻得意道,我属猫,有9条命。伍湖生说,别扯那些不着边际的,他到底有钱没钱?前妻笃定道,他是搞药材生意的,你说他有钱没钱?现如今虫草多少钱一斤?燕窝又多少钱一斤?再说了,全国人民干什么事能万众一心又不离心离德?伍湖生说,什么事?前妻说,保命。说完就扭着屁股走了。  “我那是骗你的,你还不知道我虚荣吗?我早跟他算了……谁知道怎么回事,以前我跟着你过,他不但不吃醋,还姑奶奶一样地捧着我;我们一散,他倒不把我当成一回事了……你知道我这个人,吃糠吃菜不吃气……”  “你现在早不能吃糠吃菜了……”  “跟你说正经的呢!!”  “你说,你接着说。”  “……说完了,就这么回事。”  “真的还是假的啊?怎么一让你帮忙就变成另一个故事了?”  “这会儿我还有心思骗你吗?……我现在跟一个朋友合伙开了一个网吧,挣不了大钱,吃饭和孩子上学差不多够了……另外我也不租房,带着孩子跟着我爸妈一起住,还算有个照应的……但是你说花大钱打官司……说难听点,就算我肯舍下脸来坐台,也没人来捧场啊……”  “行了行了,你怎么说话也跟劳动妇女似的?”  “本来就是劳动妇女嘛,没钱,怎么优雅?我要是守着金山银山的世袭贵族,也能保证上断头台的时候从容不迫。……你看看你,还不也是一变成草根阶层就……”  “就怎么了就怎么了?我告诉你我什么都没干!你帮不了我总还可以相信我吧?你相信我就算是在道义上支持我你知不知道?”  “我相信你有什么用?行行行,我相信你,你就玩命的写申诉材料,我就玩命地给你复印给你寄,你看行不行?”  伍湖生的前妻临走之前,拿出儿子的几张照片来给伍湖生看,儿子已经8岁了,比以前明显高出一截,但神情无论如何有一点点不为人察的忧郁,这令他甚是心酸。前妻还说,给他父母送钱去了,也没提这些事,他父母还挺高兴的,身体也还不错。伍湖生没再说什么话,只是该点头的时候点点头。  这天晚上,伍湖生真的是绝望了,他也是第一次从心里憎恨程藐金,这个世界是越来越让人摸不透了,你要警惕你很有可能无辜受害,这也许就是人人都变得自私冷酷的原因之一吧?整个事件看上去没有人怀疑是伍湖生骗奸无知少女,但只有伍湖生一个人明白,他很轻易的就被—个丫头片子给涮了。  一旦需要证明自己清白的时候,你会发现,世界上是没有一个人相信你的。  六  让人心烦意乱的雨季如期而至。  稠密的雨丝连绵不断地下着,没有尽头似的。所有的人都感到身心潮湿,心情莫名地受到影响,只有董裁云没有太大的感觉,因为这种天气实在很配合她一贯的情绪,那些风和日丽的艳阳天对于她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上午,董裁云穿着一件深色的风衣出现在国际大厦麦当劳的门口,她跟冯铁男约好了在这里见面,然后一块去见工。  铁男费了好大的劲儿,给她找了一家房地产公司下属物业管理公司的工作,据铁男介绍,本来她并不觉得找工作是一件多么不得了的事,一旦付之行动,不仅发现哪儿都不需要人,而且即便是要人,条件也苛刻得离谱。可是她答应了裁云,无论如何不能败下阵来,最终找了她的老朋友———鹏程房地产公司的老总,几乎是逼着人家接受裁云。  老总说,好吧好吧,她来可以,一定要像管理犯人一样地管理那些欠交管理费的住客,这些人你不知道有多麻烦!还有,试用期3个月,不胜任就走人,我这儿可不是什么收容站。不过后面这些话铁男并没有对裁云一一表述。  铁男见到裁云,劈头就说:“你怎么穿得这么老气?”  裁云道:“不是见工吗?又不是相亲。”  “见工比相亲重要你懂不懂?相亲算什么,没有男人会死吗?找不到事做吃什么!”铁男一边说,一边脱掉自己身上浅绿色的日式的条纹夹衣,让裁云换上。又用小梳子梳梳裁云的额发。  裁云换上铁男的外衣,一下清丽了不少,就跟天晴了似的。  铁男露出粉红色的毛衣,同时也露出了曲线玲珑有致的身段,她把裁云的风雨衣搭在手臂上,嘱咐裁云道:“见工的时候别像人家欠你钱似的,适当的微笑是女人战无不胜的法宝。”  裁云道:“我这是职业习惯,想笑跟谁笑去?”  铁男想想也是,但仍坚持自己的立场:“求你了,啊。”  裁云还没见过铁男如此如临大敌,深感她对自己的尽心,尽管找工作这件事她始终都是有一搭没一搭的。怪了,决定走的时候挺如释重负的,可具体落实了鹏程公司,不知为什么她又有些失落,失落什么呢?她的工作可以说是无人羡慕的差事,也给她自己带来过烦恼,可是真的拔腿就走,心里挺不是味的。不过,她还是一个劲地告诫自己,现实一点,现实一点总没什么错。“你放心吧。”她对铁男说道。  想不到见工出奇的顺利。  老总拉着裁云的手不放:你现在就去人事部门填表,什么时候上班都行,工资方面也保证让你满意。说完就叫自己的秘书带裁云去人事部。  裁云走后,老总对铁男说,早知道她是一个冰山美人,真用不着你使这么大的劲,你就说人很漂亮,不全结了吗?铁男不快道,我又不是拉皮条的,光说人家长相算怎么回事?再说人家也不是靠脸蛋吃饭的,不但工作能力强,又是个认真负责的人。再说了,你也没说你的公司只需要花瓶啊。  老总说,这还用说吗?每个男人的内心需要其实都是花瓶,其次才是其他。再说了,你要是不漂亮,我能那么听你的吗?谁不知道你就是我的人事部?  讨厌。  铁男知道,老总就是这么一个大张旗鼓喜欢女人的人,充其量也不过是眼球吃吃冰淇淋而已,现如今这样的男人就算是好男人了。  跟铁男分手以后,裁云的心里还是挺高兴的,被人肯定总会让人有点沾沾自喜的感觉,别管这个人是谁,也别管他是不是秃顶。裁云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个长期缺氧的病人需要新鲜空气一样,太需要被赞扬,被肯定了。  她少有地以一种舒畅的心情在街上走着。什么失落不失落的,今后她就能像铁男一样,活得像个真正的女人了。从前,她觉得自己完全是中性的,什么白领、女人这类词汇离她要多远有多远,她所追崇的理想,情操现在想起来真的是太浪漫主义了,然而现实生活教育了她。  她走进商店,毫不犹豫地给自己买了两套时装,另外给母亲买了一个治疗关节痛的频谱仪。  尽管她们老吵,有时几乎水火不相容,但仍是世界上最关心对方的那个人。记得有一次她得急性肠胃炎,又吐又拉,本想熬一晚上再上医院,但是到了半夜,她脸色苍白,嘴唇发乌,爬起来上厕所的劲儿都没有了,母亲看她这样,下决心背她去看急诊,她泥一样地摊在母亲的肩头,以往所有的怨气都变得微不足道。  她是特别严重的细菌性痢疾,晚来一步可致休克,后果不堪设想。  她们就是这样,彼此难以调和,却又不能分离。血缘关系其实是非常神奇的,夫妻之间可以形同陌路,然而,裁云就从未想过离母亲而去。  裁云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晚了,母亲正在做饭。  “你发奖金了吗?”母亲拿着锅铲,有些奇怪地看着她。  “没有啊。”  “怎么会买这么多东西?这是什么?”  “频谱仪,给你治关节痛的。”  “多少钱?”  “四百多吧。”  “你疯了?!”母亲惊呼起来,“这些东西都是骗人的。”  裁云不快道:“你没用过,你怎么知道是骗人的?”  “这还需要用吗?用灯照一照能治病,那还要医院干什么?!”  “上回你到楼上去借红外线灯,你怎么说有用啊,自己买的东西,倒变得没用了,这个频谱仪的原理只比红外线灯强。”  母亲一时无话可说,但还是念念叨叨地埋怨她上当受骗,乱花钱,而且一再强调频谱仪是不治病的。  在路上,裁云就作好了思想准备,无论母亲说什么,也无论自己对她的话多么听不进去,一定要保持沉默,决不跟她发生争执,她相信包容一定能感动母亲。爱,就是包容。她喜欢这句话。  这时母亲已放下锅铲,熄了厨房的火,专心翻着装频谱仪的袋子。  “你找什么?”裁云问道。  “找发票啊,我明天拿去退。”母亲的口气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裁云终于火了,忍不住顶撞母亲:“就算是我买错一样东西,你总该理解我的一片好意吧?”  “你看,你终于承认自己买错了东西,错了就是错了,还要叫别人理解,这是什么逻辑?而且你这么任性,哪个男人敢娶你?!”  这更是一句点导火线的话,裁云难得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她想,为什么一脚踢到她心窝的人总是她的母亲呢?这真令她黯然神伤,她什么也没说,一声不响地回到自己房间,本来她想告诉母亲她找工作的事,以及自己今后的打算,但现在她什么都不想说,什么都不想做,只想一个人发呆。  伍湖生躺在离厕所最近的大通铺上,望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雨,不觉想到,这雨怎么也跟股市一样呢?跌停板也好,大跳水也好,总说见底了,可以起底进仓了,还可以无止境地跌下去,让人既莫名其妙又目瞪口呆。这雨也是一样,下了这么久,想着也该停了,想不到它不仅不停,反倒成了瓢泼大雨。  雨声很单调,这让伍湖生眼皮发沉,他素来有个习性,就是喜欢雨天时,只要自己是在一个干燥的地方,甭管是什么地方,便想像出被雨浇得乱窜的人群,要多狼狈有多狼狈的样子,心中便有无比的快意。幸灾乐祸绝对是人性的一种具体表现。  进了三看,伍湖生一直失眠,数山羊数到300多只也还是睡不着,又倒过来接着数。雨天,也的确是睡觉的大好时机,不一会儿他就睡着了。  伴着哗哗的雨声,他睡得很沉,还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被五花大绑押送鬼门关,身后插着强奸犯的木牌,被两个全副武装的警察半拎着。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是特别害怕,还问其中一个壮一点的警察英超联赛的战况,但人家并不回答,只是虎视眈眈地瞪着他……后来的事就记不大清楚了,只知道天很黑,黑得没有一点指望,他们三个人使劲走,使劲走,深一脚浅一脚地……  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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