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莫名其妙,会强迫症与恐惧症的区别自己想一些我恐惧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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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我知道我有强迫症,就是时常还伴有恐惧
心理分析:即强迫性神经症是一种神经官能症,的一种。心理指导:精神治疗:以支持性心理治疗为主,对强迫动作可进行行为治疗,以反应阻抑法的疗效较佳。:帕罗西汀;抗焦虑药可减轻焦虑,有助于心理治疗与行为治疗的进行
心理分析:你好,时常还伴有恐惧,其实我就是恐惧什么呢,总担心自己偷别人东西,但是自己又肯定 没偷,但是有时候我不自然的表情什么的,这是强迫症的表现心理指导:建议你给自己放个假调节一下情绪.咨询一下心理医生是你最好的选择. 我觉得最重要..
心理分析:听描述,内心有许多恐惧不安的情绪,并且持续了一段时间,十分困扰自己。情绪的产生都会有一定的来源,可能与先前经历的某些事件有关,当时的情绪没有得到及时的处理,压抑在心中,长期积累,就会以各种形式表达出来。心理指导:您的情况与一些特定的情景有关。建议回忆一下第一次出现类似情绪时,前后是否发生了一些事件,对自己造成了一定的影响;鼓励自己将内心中的疑问直接向当事人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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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3)
  是夜,聿城又下起了连绵秋雨。
  辜徐行在客厅陪了会儿父亲,接过保姆王嫂熬好的燕窝往徐曼的卧室里走去。
  宽大的欧式大床上,暴瘦的徐曼深深陷在柔软的鹅绒被里,只露了一张憔悴的脸在外头。见到辜徐行,她空洞的眼睛里略略有了些神采,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辜徐行将她从床上扶起来,用银勺舀了燕窝递给她。
  她啜了一口,忽然抓住了他的手,低微地嘶声说:“过来。”
  辜徐行温顺地俯身凑近她。
  她伸出毫无温度的手,触上他的脸,沿着他的眉骨、鼻梁、脸颊轻轻摩挲着,干涸枯井般的眼里渐渐泛起了点水汽:“儿子……我的宝贝儿子。”
  辜徐行抿唇不语,他知道,她叫的是另一个人,摩挲的也是另一个人。
  他和哥哥面容肖似,最大的区别就是一个开朗一个内敛,一个热情似火一个静水深流。自他有记忆起,哥哥就是这个家庭的中心人物,他嘴甜乖巧,总是哄得父母和爷爷开怀大笑,他聪明灵敏,天生热爱军事政治,连辜振捷都一再夸他“类己”,是个能继承衣钵的人。
  相形之下,辜徐行则太不讨喜,辜振捷和徐曼经常议论说,这两兄弟应该换个位置,当弟弟的反倒比哥哥冷静持重。虽是夸他的话,但是大人从来都不会偏爱冷静持重的孩子,他们都喜欢把家庭生活闹得五彩缤纷的贴心棉袄。
  所以,徐曼和辜振捷把他们家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哥哥身上,早早送他去军校,指望他在军界做出成绩,延续他们这一脉的辉煌。
  也幸得哥哥在,辜徐行才得以在相对宽松的环境里成长,全面发展。
  哥哥的去世,摧毁了父母的全部希望和寄托,他们失去的,不但是一个儿子,更加是辜家在军界的未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徐曼恍惚的眼神才有了焦点,她捧着辜徐行的脸说:“阿迟,妈妈只有你了。”
  辜徐行反握住她的手,伏在她怀里,轻轻“嗯”了一声。
  “你是妈妈活下去的唯一支柱,你,明白吗?”
  “明白。”
  “以前听人说心碎、心碎,我现在才知道什么叫心碎。我的心虽然还跳着,但是连我都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就会烂成一地渣滓。阿迟,答应我,以后要听妈妈的话。”
  静默了良久,辜徐行终于又应了声。
  “像你哥哥那样,什么话都听我的。”
  辜徐行重重地阖上眼睛,半晌说:“好。”
  徐曼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像是又有了气力一般,她撑着坐起身:“阿迟,你要明白,我让你听我的,是为你好,不让你走弯路。以前你不能走错路,现在更加不能有半分行差踏错,你不但要为自己活着,还要为你哥哥活着。不要怪妈妈自私,给你这么大压力,可是我们老了,爷爷也老了,我们的希望只有你了。”
  辜徐行缓缓起身,垂首舀了燕窝,又递去她嘴边:“我都记住了。”
  “好,好。”
  徐曼松开紧握着他手腕的手,勉强扯出了点笑意,将那勺燕窝吞了下去。
  喂完那碗燕窝,辜徐行又陪了徐曼好一阵,她才渐渐安然睡去。
  出门下楼,回到客厅时,那里已空无一人。
  王嫂闻声出来说:“首长已经睡了,你也早些睡吧,明天的飞机早!”
  辜徐行点了点头,走到客厅一隅,推开窗子,凭窗而立。
  一股冷冽的寒意迎面袭来,淅淅沥沥的雨声随之灌入耳中,将他浑身的疲惫冲淡了不少。
  他借灯光望着漫天针尖似的细雨,发了会儿呆,忽然折身取了把伞,一言不发地往门外走去。
  王嫂连叫了几声,见他不应,又不敢惊醒楼上的人,只好作罢。
  *  *  辜徐行撑伞站在他们小时候偷学格斗的山岗上,目光迷蒙地俯瞰灯火阑珊的军区大院,雨水“滴答”“滴答”的打在伞面上,他紧绷的神经在这单调的声音里渐渐放松下来,在这样混沌不明的冷雨夜里,他竟觉得舒服了很多,以至于他想这样一直站下去。
  他想,如果再见是为了下一次更为浩大的离别,如果再见是为了让彼此再尝一次那种被剥离的痛苦,不如就这样错开,后会无期吧。
  *  *  
  以沫胸口憋闷的感觉一直持续到初冬才见好。但是她爸爸宁志伟的咳嗽越发厉害起来,以前,他只是白天咳,现在更是咳得整晚睡不着觉。
  有好几次,以后都在半夜里听见他忍痛发出的闷哼声。以沫心疼得寝食难安,一再劝他去大医院检查,但是他都推说没事儿,坚持用枇杷叶和糖水梨将养着。
  直到有一次,宁志伟当着以沫的面咳出血来,以沫终于忍不住,哭着求他去医院检查,他才迫不得已去了医院。
  在等爸爸回来的那段时间里,以沫心里忐忑得要命,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她心里盘旋。当天,宁志伟回来得很晚。以沫眼巴巴望着他,却迟迟不敢开口问结果。
  宁志伟站在橙黄的灯影里,不敢正视她,表情有些发僵。
  以沫忽然发现,灯影下的父亲,脸颊已深深地凹陷了下去,枯瘦得叫人心惊。
  “爸……”以沫强忍着眼泪,叫了他一声。
  宁志伟勉强一笑,咳着说:“吃了吗?检查费了点时间,没能赶得及给你做晚饭。”
  以沫的眼泪“刷”的滚了下来,哽咽着说:“吃了。”
  “我看看我的乖女儿都给自己做了些什么。”宁志伟走到饭桌前一看,“做得可真清爽!爸爸把饭菜热一热,你跟我一起再吃点。”
  见以沫站着不动,含泪望着他,他伸手抚了抚她的脑袋:“傻孩子,用这种眼神看爸爸干什么?检查结果出来了,不怎么好,是慢性支气管炎,以后一年只怕有大半年要咳嗽了!”
  见以沫还有些似信非信,他拿出一本病历,翻开说:“你帮爸爸看看,医生都写了些什么,龙飞凤舞的,看都看不清楚。”
  以沫接过那本第二人民医院的病历翻开一看,上面确实写着爸爸得的是慢性支气管炎,只开了些镇咳消炎的药。病历末尾,还有医生“唐易德”的签名。
  以沫终于放了心,一下子扑进爸爸怀里大声哭了起来。他身上混杂了一些味道,算不得好闻,但那是她闻了十几年的,属于爸爸的味道,只要这种味道在,她就会觉得很安心。
  那天晚上,以沫睡得很安稳。半夜时,她感觉有人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脸,那种感觉让她觉得幸福,嘴角微微一翘,遂又堕入更深的睡眠里了。
  清晨醒来时,以沫怔怔坐在床上发呆,暗暗纳罕为什么前段时间自己竟会有那么强烈的不祥预感,总觉得爸爸会离开自己。
  到了学校后,以沫把爸爸的事情告诉了江宁,江宁听完,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只看到病历?”
  以沫点了点头,不解地问:“只看到病历又怎么了?”
  江宁眸光暗了暗,说:“没什么……你没看到医生开了什么药?”
  以沫回忆了一下,将药的名字一一道来,江宁听了,点头不语。两人闲聊了几句别的,上课铃便响了。
  又过了几日,以沫和许荔一起去新华书店买书,回来等公交时,忽然看见一个人骑自行车载着花圈从她面前驶过,原本是极平常的画面,可不知怎么的,以沫的心骤然一跳,吓得脸都白了。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后,默默爬到床上,抱着被子缩在角落里,咬着被角,悄无声息地哭泣。
  她痛恨自己的疑神疑鬼,可是她没办法驱散心头漂浮着的阴霾,她觉得自己快崩溃了,她给自己找了很多理由证明爸爸会好好的跟她在一起,比如那本病历。可是,那种不好的预感如一跳无形的巨蟒,紧紧缠绕着她,让她透不过气来——直到那个预感变成现实。
第九章(4)
  宁志伟死于一场大火。
  初冬,他负责看守的仓库半夜突发火灾,他是第一个发现火险的。在没有任何保障措施的情况下,他拎着灭火器,一次次冲进滚滚浓烟中,抑制了火情。然而等到消防官兵赶来的时候,他已经被烈火烧得不成人形。
  所有人都说他用生命保护了国家财产,组织上将他追认为烈士。以沫一夜之间成了烈士遗孤。根据《烈士褒扬条例》,以沫一次性获得烈士褒扬金、抚恤金三十多万,每月定期享受一千多元的生活补助。
  因为以沫的情况特殊,作为孤儿的她,既无法留在军区大院的职工房里继续居住,也没有别的去路,组织上开会商量了好几次都没有敲定如何安置她。
  就在这时,辜振捷提出了收养以沫。
  组织上一致认为这是最好的结果,此事便就此定论。
  就收养以沫一事,辜振捷和徐曼狠狠地吵了一架,面对徐曼的阻扰,辜振捷恼道:“抛开我和以沫的感情先不提,就说小宁,五年前,他运输物资去西藏,一辆军车出故障,是他强忍着高原反应,冒着零下十几度的低温钻进泥水里,在车底一个零件一个零件的检查,排除了故障,这才落下了肺病!
  “现在他为国家牺牲了,留下以沫这样一个孩子,无论出于什么考虑,我都要收养她!徐曼同志,你也是军人,你应该有对革命烈士有最起码的尊重,和做人最起码的良心。”
  结婚多年来,徐曼从未见过辜振捷如此疾言厉色,哪里还敢顶撞他,只得默默忍受。事后转念一想,如今正是辜振捷往上走的关键时刻,收养个烈士遗孤,也算是件好事,于是也不情不愿地答应了下来。
  *  *  
  以沫住进辜家那天,辜振捷亲自下厨给她做了一桌好吃的。
  席间,以沫始终红着鼻子低头不语。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就成孤儿了,不知道自己怎么忽然就变成辜伯伯的女儿,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吃饭,更加不知道她为什么还要活着。
  她不相信爸爸已经死了,她想证明自己是在梦里,所以拼命地掐着自己的手——告别遗体时如此,父亲下葬时如此,独自坐在家里时如此,无时无刻,她都希望自己可以在某一阵剧痛里醒过来,然后发现爸爸坐在自己身边,一如既往地对她微笑。
  那顿饭是怎么吃完的,以沫全然不知道,耳边有很多人对她说话,可是那些声音像从卡带的磁带里传来的,她一个字都听不真切。
  最后,整个客厅里就只剩下她和辜振捷了。
  辜振捷红着眼睛看了她很久才缓缓说:“以沫啊,想哭就大声哭吧,伯伯在这里,伯伯不是外人,以后就是你的爸爸。”
  听到“爸爸”两个字,以沫的心像被扎了一下,一声哭声猝不及防地从她紧咬的牙关里溢出,那哭声越扩越大,最终化成了肝肠寸断的号哭:“爸……爸……你说过要看我穿学士服照相的!你说过要等我拿工资给你买烟的!你怎么说话不算数,你怎么可以不等我?”
  辜振捷心疼地将她拉进怀里,与至亲的生死离别,他刚经历过,没有人比他更懂那种痛苦。
  以沫在他怀里哭得半只肩膀都麻木掉,这才渐渐止住哭,按住心口哽咽:“伯伯,痛,心里、好痛!”
  她好痛,无时无刻不在痛,连呼吸都是痛的。
  “伯伯知道。”辜振捷轻抚着她的肩,“比子弹打进肉里还要痛千倍百倍……不过再怎么痛,咱都要坚强地挺过去。”
  以沫憋着气,抽噎着点头,心却缩成了一团——她不知道要怎么挺过去。
  良久,以沫的气才渐渐顺了些,她木木地坐在原地,不再说话。
  辜振捷见她情绪稳定了些,牵着她起身往外走去,一一给她介绍:“这是洗澡间,这是卫生间。”
  及至上了楼,他将她带到最里头的一间屋里,屋子被装修得焕然一新,堆满了各种女孩子想要的公仔、玩偶、装饰品,以沫盯着这间屋子轻轻拂动的白纱蕾丝窗帘发呆,这是她梦寐以求的卧室吧,可是这一刻,她非常怀念自己那个阴潮的小窝。
  “这以后就是你的房间了,我让家里的王嫂给你买了一些新的衣裤鞋袜,生活用品,都在柜子里放好了,你先用着,有什么需要,只管跟王嫂说。你安心住着,不要和你徐阿姨见外。”
  末了,辜振捷又做了一番别的交代,才略微放心地离开。
  那以后,以沫正式成了辜家的一员。
  *  *  住进辜家后,以沫变得谨言慎行起来,虽然辜伯伯和王嫂都对她很好,但她就是无法身心舒展地面对他们,尤其是有徐曼在场的时候。
  经历了丧子之痛的徐曼,脾气比几年前好了很多,在以沫搬进去之后,她从未给以沫脸色看过,但也不热络,眼睛从来不往她身上看,仿佛坐在桌边吃饭的,只是家里豢养的一条新宠物。
  因此,每当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时,以沫总觉得芒刺在背,不但不敢抬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每每吃完饭,她都会主动帮王嫂收拾下家务,然后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房间里写作业、学习,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那段日子里,以沫整晚整晚的失眠。在外人眼里,她虽还处在悲伤里,但情绪已经日臻稳定,除了不爱说话以外,该做的事情,她都有条不紊地在做。但是真实的她是什么样的,只有她自己清楚。
  她每天都会从浅睡中惊醒,然后莫名其妙的害怕,无法入睡。黑暗中的她是如此脆弱,以至于很细微的事情,都可以让她泪流不止。她想开灯,可是又怕被别人发现,说她浪费电,只好眼睁睁等着凌晨四点的到来。
  因为凌晨四点的时候,大院的清洁工就会准时出现在她窗下洒扫,清洁工扫得很慢,不断有轻微的“沙沙”声传入她耳朵里,这时,她焦躁的心就会渐渐被安抚,才能勉强睡上几个小时。
  这天夜里,她正盯着天花板发呆,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她悚然从床上坐起来,开灯下床,警惕地站在门边。
  接着,门外传来一系列响动,只听徐曼哭叫着从她的卧室里冲出来喊:“阿迟,你不能死,你不要也丢下妈妈!”
  以沫如遭雷击,涔涔的冷汗从额上冒出,她只当自己听错了,只当徐曼喊的不是“阿迟”而是“靖勋”。
  就在她的心跳几乎窒住的时候,外头传来辜振捷的声音:“曼,别怕,你是做噩梦了!阿迟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
  “我不信!”徐曼歇斯底里地声音传来,“我要你现在就打电话给他,马上!”
  “好好好,我这就打,不要怕!”
  外头又传来一些纷乱的人声、脚步声,以及辜振捷打电话的声音,良久才归于平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以沫才蹑手蹑脚地爬回床上,瞪着眼睛直到天亮。
第九章(4)
  因为那个噩梦,徐曼最终决定将辜徐行接回国。
  她固然知道自己的反复无常很愚蠢,可是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无法容忍另一个儿子也不在身边,她必须妥妥地看着他在自己眼皮子下,安然无恙地活着,这比什么都重要。
  她的决定一旦做出,施行起来自是雷厉风行。
  很快,正在美国准备哈佛商学院面试的辜徐行就踏上了回程。
  在徐曼的安排下,他回国后,会在聿城一中就读高二上学期,适应一年后,参加来年中国的高考。
  *  冬至那天,漫天飘着雪花。
  以沫放学回来的时候,王嫂正端着盘饺子往饭厅走,见到她被头上肩上都是雪花,一边帮她拍打一边说:“赶快进屋啊,别着凉了。”
  以沫犹疑着往热闹喧嚣的饭厅走,饭厅里坐了很多人,连江宁他们一家人都来了。
  饭桌中心煮着一大锅羊肉火锅,腾腾地冒着热气。以至于以沫有点恍惚。
  辜振捷起身招呼她:“赶紧坐下吃饭,就等你了。你看看,谁回来了。”
  以沫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数月未见的辜徐行坐在桌子的正对面,隔着雾气看她。
  他背后的玻璃窗外,雪花洋洋洒洒地筛着。
  以沫恍然想,他们的分分合合,好像总是和雪有关。
  她很快收回眼神,默默在椅子上坐下。愣了一下,似觉不妥,遂又抬头朝他看去,低低地叫了一声:“哥哥。”
  辜振捷颇有些开心地笑了:“好,好。我记得你小时候最喜欢跟着你哥哥玩了,以后你们两兄妹就又有伴了。”
  以沫怯怯地看了眼徐曼,她没有什么表情,自顾给徐行拌着火锅作料。
  辜振捷舀了碗羊肉汤放在以沫面前,朝那边说:“阿迟啊,以后要多照顾妹妹,知道吗?”
  徐曼抬头瞟了眼辜徐行,他表情淡漠地“嗯”了一声,连看都没看以沫一眼。
  *  *  
  辜徐行只在家里倒了一天时差,隔日便去一中报了道。
  报道当天,辜徐行就在一中引起了动乱。
  因为在美国待了四年,他的身高体格较国内同龄人秀颀饱满,加之卓越的气质和俊美的外表,他一走进校园就引起所有学生的注意。
  几分钟后,连坐在教室里入定的以沫听到了传闻:一中来了位新的体育老师,帅得惊天地泣鬼神。
  几十秒后,又有人出来刷新刚才的传闻:刚才那个不是老师,那个好像是中央戏剧学院的大学生,来这里拍戏的。
  又过了阵,消息才靠谱了些:刚才那个居然也是学生,校长亲自把他带去高二(1)班的教室了!
  接下来的那节课,大家都上得心浮气躁的,大半学生都在传着小纸条议论刚才见到的转校生。
  以沫一边记着随堂笔记,一边注意着那些传纸条的小动作,暗想,这还只是低年级组,不知道高二年级都议论成什么样了。
  果然,下课铃刚响,班上的同学一窝蜂地往教室门口涌去,直奔高中组教学楼。
  许荔是个半点也不肯落于人后的,赶忙拽着以沫去凑热闹。
  等到以沫他们赶到高二年级所在楼层时,高二(1)班的窗户、后门缝都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了。
  高二(1)班正在上语文课,照例的拖堂,那语文老师像是很享受自己班瞬间走红,只恨不得拖到下节课去。
  “哎呀,看不清啊!”许荔站在人**后面,拼命地往上跳,偶尔晃到两眼后说:“真的好像明星呀!”
  不知怎么的,以沫也被说得有些好奇,明明是那般熟稔的人,可是被这些人的疯狂举动一渲染,她也忍不住踮起脚尖,往教室里看去,一眼望去,只见穿着深黑羽绒服的辜徐行端坐在教室倒数第二排的位置上,双唇轻抿,认真翻看着语文教材,他的目光十分淡静,意态纹丝不乱,好像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以沫踮着脚,隔着窗,出神地看着他精致的侧脸。
  “怎么样?怎么样?”许荔着急地问道,见以沫不说话,矮个子的她又开始上蹿下跳。
  像是感应到她的目光,那边,辜徐行终于放下书,蹙眉转脸看了过来,他没料到是他,微怔了一下。
  那一瞬间,像有一只手重重按在了以沫肩头,她整个人顿时矮了下去。
  人**里一阵哗动,与此同时,高二(1)的后门“轰”的被挤开了,挤在前面的几个人被压得扑进了教室里。
  后面的人吓得往后退了几步,再不敢上前。
  这时,忍无可忍的辜江宁“腾”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后门边,盯着还在门口犹疑的那**人喝道:“你们想怎样?没见过男的是不是?”
  辜江宁的校园恶名早已闻名远近,那些人被他一吼,胆小的早已钻了出去。
  江宁吸了口气,一手扶在后门框上,怒目看着那些原地犹疑的人,一字一句地说:“不想挨打的,都给我滚!”
  说罢,他“砰”的将后门重重摔上。
  以沫接连被吓了两次,忙拽着许荔低头回了自己教室。
  见人**络绎散去后,高二(1)班的语文老师摇头抚额,暗想,班上有了这两个人,只怕好一段不能消停了。奈何他们都太有背景,她真做不了把他们转去别班的主!
  中午放学的时候,江宁黑着脸走到以沫教室门口:“你出来!”
  以沫见他语气不善,不知哪里得罪了他,一头雾水地收了书本,走出教室。
  “宁以沫,我说你是有毛病吧!”
  以沫低头不语。
  江宁皱着眉说:“别人看就算了,你也跟着凑什么热闹?是没见过还是怎么的?”
  以沫也觉得自己有毛病,怎么就去凑那个热闹了,所以任由他训斥,也不还嘴。
  以沫沉默地随着他们走进食堂里,找了个空位坐下。在江宁问她吃什么时,她把饭卡递给他,心不在焉地说:“牛肉米线。”
  见江宁去买饭了,她这才抬起头,放眼在人**中逡巡,找了一圈,却始终没找到那个身影。她不禁暗想,他会在哪里吃饭呢?
  *  *  
  一中多媒体中心的天台上,刚简单吃过中午饭的辜徐行在一处台阶上坐下。
  他环顾了下四周,对这片掩映在刺槐枝杈下的天台很满意。
  冷固冷了些,但好在清净,人迹罕至,在他看来,这实在是一中最后一片净土。
  曲了曲手指,他翻开法博齐的《投资管理学》,凝神细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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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1)
  即便再闪耀的明星,如果没有话题,就会渐渐被人抛之脑后。
  因为为人低调,从不主动和人说话,再加上表现中庸,辜徐行带来的骚乱渐渐平复了下去。
  高二(1)班一些女生起初以为近水楼台,使出各种招数想要和辜徐行走得更近些,然而,让那些女孩子感到挫败的是,他不但丝毫没有为她们的各种伎俩动容,而且还在眼神里透出一种大人对顽劣孩子的厌烦。
  几个回合下来,大家都清楚自己和这个冰山男不仅不在一个世界,甚至不在同一个次元,纷纷偃旗息鼓,不再做任何遐想。
  除了在学校如此,辜徐行在家里也是这样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
  回国大半个月以来,他不但从未和以沫说过一句话,甚至连看都没看过她一眼,两人就算偶尔在厨房、客厅门口遇见了,也都很有默契地擦肩而过。
  把一切看在眼里的辜振捷找他深谈了一次,语重心长地叮嘱他:“以沫刚没了爸爸,正是需要温暖的时候,你应该像小时候那样多关心她。我们大人就算再有心关怀她,可是在有的问题上,还是不如你们同龄人好沟通。”
  说罢,他把眼神投向徐曼:“你也劝劝阿迟。”
  徐曼倒是一副乐见其成的样子,漫不经心道:“不是我说你,孩子长大了,就有了自己的是非观,哪里由得了我们做主?他们以前固然好,可那是因为他们生活在一个圈子里,有共同话题。
  现在他们分开了这么多年,又在不同的人文环境里,你叫他们谈什么?让那丫头和我们家阿迟谈怎么面试哈佛商学院,还是谈曼昆的经济学原理?又或者,你让我们阿迟和她谈小女生间的粉红话题?这不像话嘛!”
  “我没说他们要谈什么,就是让他多关心关心以沫,你怎么又扭曲我的意思来了?”说罢,他又将矛头指向辜徐行,“你看看你,明明和她在一个学校,下晚自习的时候,也不说等等她,和她一起回来。这还像是个当哥哥的吗?”
  徐曼不满道:“她不是天天跟默成家那孩子一起回来吗?扯上我们阿迟做什么?”
  谈话的最后倒以辜家两个大人的争执为收尾。
  *  *  
  辜振捷那席谈话并未对辜徐行产生什么影响,他照例独来独往,照例对以沫客气冷漠。
  以沫渐渐的也习惯了这样的他,反倒是江宁,横看竖看都看辜徐行不顺眼,不是对以沫抱怨他在学校装不认识他,就是抱怨他不肯和他们一路回家,愤然指责他“装清高”。
  其实,以沫完全能理解他的心情,曾经那么美好的感情一眨眼就一去不复返了,那种感觉就像有人忽然从你手里夺走了什么一般。
  多年后,以沫看美剧时,偶然听到这样一段很正确的话:
  人在面对感情挫折时,会经历五个阶段:抗拒、愤怒、自欺欺人、消沉,接受现实。
  当江宁对徐行的巨大改变,从抗拒变为愤怒的时候,以沫已经提前进入了自欺欺人的阶段,无论辜徐行表现得多么冰冷,她都坚信,不是他变了,而是别的什么变了。
  有时候,自欺欺人能产生一种让人平静的强大力量,所以,当江宁表现得十分狂躁的时候,以沫总是轻言细语地安抚他,压住他的怒火。
  然而,江宁积压数日的怒火,终究还是爆发了。
  *  那天晚上,江宁早早的去以沫教室门口等她下自习。
  以沫他们班刚好在模拟考试,循例又要拖堂。等到以沫拖到最后一刻出来,江宁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我还以为提前交卷出来就能早点回去了,结果白耗在你们教室门口了。”
  以沫抿了抿嘴,低头说:“不好意思,考卷有点难,我没办法早交卷。”
  江宁没好气地点了点她的额头:“你日本来的啊?老低着头,说话声音跟蚊子叫似的干什么?抬头挺胸,自信一点,说话要口齿伶俐。”
  以沫垂着眼角,柳叶般微微上挑的眼睛光芒微转,她轻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正看着她眼睛的江宁心中莫名动了一下,不得不承认,以沫的眼睛生得很漂亮,虽然是上挑状的,却一点也不妖媚。平日里看不觉得什么,但是如果她的眼神不经意的一流转,总会让人联想到春水涟漪。让看到的人,有种被被鹅毛尖滑过心口的悸动。
  江宁的火来得快去得也快,蹙眉丢了句“走吧”就快步往前去了。
  等江宁他们到车站时,只能赶到末班车了。
  江宁他们上车一看,车上已经快坐满了,只剩下最后一排还空着三个位子。江宁和以沫在后排坐定,扫了眼车里的人,几乎被大院的家长、子弟包圆了。
  “师傅,开车呀!孩子回去还要早睡呢。”
  有的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见车子快坐满了,连声催着。
  公车司机慢悠悠地说:“急什么?末班车,落了学生就不好了。”
  公车司机顶着压力又等了很久,觉得责任尽到了,便发动了车子。
  江宁和以沫正说着话,刚开出几步的车子又停了下来,前门“哗”的打开,与此同时,一个穿着深色大衣的身影挟裹着寒气登进车里。
  他二人随之看去,和来人眼神一撞,都愣了下。
  辜徐行的目光从他们脸上滑过,又落在了那个唯一的空座上,片刻后,他默然收回眼神,将零钱投入投币箱里,兀自走到扶手边,抱书静立着。
  以沫眼神暗了暗,低头的瞬间,她瞟见江宁原本轻松的脸色一下子消失了,放在膝上的手紧紧捏了起来。
  公车大门再度关上,飞快地前驶去。
  那一路上,以沫明显感到江宁在忍,他的脸色阴沉得厉害,紧握成拳的手微微轻颤着,他的目光数度瞟向站在那边的辜徐行,忍了又忍的怒气在胸口鼓胀。
  耳听得他的喘息越来越粗,以沫预感不好,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江宁已经“刷”的起身,稳步朝辜徐行走去。
  满车人都惊讶地看着江宁,不知道他到底要干什么。
  辜徐行亦诧异地回头望向他,却被他一把揪住了衣领。
  “辜徐行,你什么意思?”江宁铁青着脸问。
  以沫吓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快步冲上去,又像忌惮什么,不敢太上前,拽了拽江宁的衣摆:
  “江宁哥,你干什么?快放手。”
  “你别管!”江宁冷冷地甩开她。
  以沫被推得后退两步,下意识地扶住就近的一个椅子背。
第十章(2)
  车上,胆小的人已经尖叫起来。
  辜徐行皱着眉头,一动不动地站着,语气低沉却透着股慑人威严:“你放手。”
  司机见出了事,连忙刹车,从驾驶室里走出来,呵斥:“你们干什么?不许在车上闹事,都松开!”
  说着,司机上前去拉架,不料手刚触到江宁的臂膀,就被他挥出了老远。
  司机气不过,快步走回驾驶室,打开车门,指着外面说:“你们要闹都给我出去!”
  江宁松开辜徐行的衣领,拉着他二话不说地就往车外走。
  以沫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下了车,提心吊胆地跟着他们。
  身后,车子已经开走,整条马路上就只剩下他们三个了。
  江宁气咻咻地走出了老远才放开辜徐行,转身挥手一拳砸在了他脸上。
  辜徐行没控制好平衡,差点摔倒在地,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就在江宁挥手准备落第二拳时,他飞快地出手,紧紧地捏住了他的手腕,他合上眼睛,深吸了口气,骤然睁眼,重重地把江宁的手甩了下去。
  末了,他用大拇指轻轻抹了一下嘴角,目光锐利地扫向江宁:“我还想问你什么意思!”
  江宁大口喘了几下,冷笑:“没想到几年不见,你装模作样的本事越来越好了!我问你,为什么
  总躲着我们?我们是哪里寒酸磕碜了,还是哪里脏了臭了,惹得大少爷你这么敬而远之?”
  辜徐行表情冷淡地说:“我一向都是这样。”
  江宁气极反笑:“你一向都是这样?那你告诉我,当年跟我们组三人团的人是谁?跟我们一起疯一起闹一起笑的人是谁?又是谁说,没有我们,青春很苍白?原来,我记得的那个人,竟然不是你?!”
  他话音落下后,四周为之一静。
  辜徐行缓缓垂下眼睛,不让人看清那里的神色。
  江宁粗重的呼吸夹杂着异样的声音响起:“你想过我们的感受吗?撇开我不谈,说说以沫,这么多年里,她每天从不间断地练格斗术,就是为了有天能为你做些什么;这么多年里,她每天都在认真学习,没一刻敢放松,就是因为她答应过你要每门课都考九十分……她从没说过她想你,可是你问问她,为什么每次都走在我背后?为什么?因为我的背影很像你!”
  闻言,以沫的肩膀重重地颤了一下,神色复杂地看向江宁。
  良久,辜徐行抬起头来,望着他淡淡说:“你说完了?说完我走了。”
  在他转身之际,江宁吼道:“辜徐行,你浑蛋!你这个彻头彻尾的大浑蛋!”
  稳步向前走着的辜徐行忽然顿住脚步,没有回头:“辜江宁,觉得物是人非的,并不是只有你!”
  *  *  
  回到家时,夜已有点深了。
  辜徐行疲惫地将手里的书丢在客厅桌子上,一言不发地去了浴室。
  将淋浴开关拧到最大,他仰面站在花洒下,热水顺着他修长的脖颈蜿蜒而下,流过他紧绷的身体,热水的温度让他的僵冷的四肢再度复活。
  他单手覆上双眼,略做停留后滑上头顶,他在热水中睁开微微泛红的眼睛,重重靠在浴室的墙壁上,只有在这种密闭空间里,他才可以卸掉全部伪装。
  不知过了多久,他关掉水阀,取下自己的浴袍系上,倦倦地打开浴室的门。不料刚一开门,就见以沫低头站在浴室和洗手间相接的狭窄甬道里。
  门开的瞬间,以沫应声抬起了头,迎着他的目光看去。
  这是这么久以来,以沫第一次有勇气正视他。
  他有些苍白的脸上透着热气蒸蔚出的潮红,嘴角处隐隐有些淤青,因来不及掩饰,他的眼神里不再是平日里的冰冷,透着些茫然忧悒,甚至于脆弱。
  他索性也不再掩饰,直勾勾地盯着她看,那目光倒像是一种诘问。
  一滴热水颤动着从他的长睫上滚落,他的眼睛湿漉漉的。
  以沫移开眼睛,慢慢地说:“哥哥,今天的事,我代江宁哥跟你道歉,真对不起。”
  辜徐行木然不动,只是那样紧紧盯着他,浴袍下的胸口胸口剧烈起伏着,像有很多话要跟她说,可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喉头动了动,他一言不发地从她身边擦肩而过。
  以沫站在满室氤氲的水汽里,缓缓蹲下身子,将头埋在膝上,自己把自己紧紧抱住。
  *  *  大寒后,聿城的气温跌到了史上最低点。
  阴霾的天空,湿冷的天气让人心烦意乱,忧郁不安。不知是因临近期末考试,还是这天气的影响,整个一中都萎靡不振。
  周五这天下午,压了数日的低气压终于化作了团团大雪发作,俄尔便天地一色了。
  上下午课时,以沫忽然觉得肚子很疼,那种疼说不上来,坠胀难耐。起初,她还可以忍受,一边按着肚子,一边蹙眉做笔记,过了一阵子后,那种痛从小腹蔓延至大腿,并开始剧烈抽搐起来。她疼得脸色铁青,终于忍不住趴倒在课桌上。
  任课老师素来知道以沫是个学习态度端正的好孩子,所以没有在课堂上指责她,下课后轻轻走到她身边问她出了什么事。
  以沫咬着唇说:“老师,我没事儿,就是肚子有点疼。”
  那位老师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转身去自己办公室,用一次性杯子倒了杯热水给以沫:“没事儿,这个痛一痛就过去了。下节自习课你趴着休息下,等好点了就先回去。”
  以沫感激地点了点头。
  老师走后,许荔也凑上前来嘘寒问暖。以沫捧着热水,小口小口地喝着,有些虚弱地说:“没事儿。”
  等喝完那杯热水,最后一节自习课的铃声也响了起来。许荔丢下一句“要是等会儿还疼告诉我,我送你回家”,就回了座位。
  说来也怪,喝完老师给的那杯热水,先前那阵痉挛似的疼痛居然缓解了很多。以沫小心翼翼地趴在座位上,大气也不出一下。渐渐的,那阵疼痛越来越轻,只微微胀在那里,接着,一股暖流从她小腹里流出,疼了大半天的肚子忽然有了种说不出的轻松。
  下课铃响了之后,同学们因周末到来而欢呼,他们收拾好书包络绎散去。
  以沫正在收拾书包,已经收拾停当的许荔走上前来说:“以沫,你肚子还疼吗?”
  “已经没事儿了,你稍微等一下,我马上就好。”
  “以沫,今天我家请客,我要赶时间去馆子吃饭,就不跟你一起走了。”
  见以沫说“好”,她挥了挥手,快步出了教室门。
  以沫收拾完东西,从座位上起身,一股更大的暖流从她腹中流了出来,她一晃眼,赫然见椅子上出现了一滩血迹!
  她脑子一炸,下意识地原地坐下,六神无主地抱着书包。
  满脑子的胡思乱想全蹿了出来,她是不是得了绝症要死了?
  如此想着,她嘴角居然露出一丝和她年龄极不相符的苦笑来。
  心“怦怦”地乱跳了好一阵,她转念一想,不对啊,自己一向身体健康,怎么会忽然就得了绝症?肚子疼……流血……莫不是?莫不是有些女生说的月经?
  初一下学期时,以沫班上很多早熟的女孩经常偷偷的在一起议论什么“月经”,并且还说,女孩子一旦来了这个,就真正变成了一个女人。
  在那个生理卫生知识还没有普及的年代,这种事情根本上不得台面,也不能放在大众口里议论。有些家里的家长也不敢和女儿谈及这个,只偷偷地往孩子书柜里放卫生巾,期望孩子能自学成才,知道那个是干什么用的。以沫也是从许荔嘴里知道月经这件神秘事情的,大致是说,每个月都会流几天血,但是流得不多,死不了人。
  坐实这个想法后,以沫才回过神来。她面红耳赤地望着身边走来走去的人,好像刚做完贼一样。
  怎么办?裤子后面一定也全是血了。如果被同学看到该怎么办?那还不如杀了她算了。
  定了定神,以沫强作镇定地翻出卷子,假装认真地做了起来。她一边做题一边琢磨,为什么一来这个,自己就变成真正的女人了呢?她又偷偷拿文具盒背面照了下自己,没变啊,眉毛还是那个眉毛,眼睛还是那个眼睛嘛!
  这时,下了课的江宁来接她,一看到江宁,以沫的心就悬了起来,她故意一脸严肃地做着卷子说:“江宁哥。你先回去,我们班主任留我有点事情,我晚点自己回来。”
  她装得很那么回事,江宁也就信以为真,自行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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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3)
  她装得很那么回事,江宁也就信以为真,自行离开了。
  以沫长舒了口气想,等外面天都黑了,等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她再走,到时候小心一点,就没人看得见了。
  如是想着,她索性认真做起卷子来。
  一个小时后,天已经完全黑了。以沫看看天,满心怨念地看着前面几个凑在一起打牌、看闲书的男生,抱怨他们怎么还不回家,难道不饿吗?
  对十四五岁的男孩子来说,可以不用回家,不被关着读书,还能够有个暖和地方打牌、看闲书,肚子饿算什么?
  他们又玩了一个多小时,中途还吃了不少零食,并且朝看似用功的以沫投去了一个“不可理喻”的目光。
  那一瞬间,以沫真的很想就此死了算了。
  心焦加胃火,以沫头开始发晕,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她煎熬地等啊等,等到那**人散去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
  以沫如蒙大赦地起身,没有关灯,试探性地往门外走去。她刚走到楼下,就见几个高年级的住读生迎面朝她走来,紧接着,几个晚归的初中学生也说笑着下了楼。以沫吓得踮起脚,靠着墙壁站着。
  等那**人全散去,以沫已经完全没了勇气,灰溜溜地回了教室。
  此时的她,已经彻底绝望,身后的血渍让她像一个满身罪证的杀人犯。
  她缓缓摊开课本,木然看了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见夜色越来越深,外面的雪越来越大,以沫终于委屈得“嘤嘤”而泣。这一刻,她多想爸爸!如果爸爸还活着,她就不用受这么多委屈了。如果爸爸还活着,她就不用像一条无家可归的流浪狗一样了。
  还未来得及多想,教室的大门“吱呀”被推开了。
  以沫赶忙擦去泪水,抬眼看去,只见穿着黑色羽绒服的辜徐行站在门口,眉心微锁,定定地看着她。
  以沫以为是看错了,眨巴了下眼睛,见他还在,一大滴眼泪又滚了下来。
  辜徐行收了伞,走到她身边,淡淡问:“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
  以沫紧张地盯着他,强作镇定:“我……一会儿回去。”
  辜徐行将伞放下,靠着她附近的桌子坐下:“那我等你。”
  “不用……真不用……你先回去,我自己等会儿就回去!”
  “还有十分钟就九点半了,你现在还不去赶末班车,是想走回去?”
  以沫急得几乎哭了出来:“我说了,不要你管。你先走。”
  辜徐行狐疑地看着她,加重了语气:“你到底怎么了?”
  “我让你走!”
  以沫的也来了脾气,捂着耳朵大声说。
  辜徐行意识到什么不对,起身来拉她:“起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以沫十指紧紧抠着板凳,就是不肯动。
  她的倔强,他从小就领教过,他不再和她废话,蹲下身,抿唇去掰她的手指。
  她掰得可真牢,他费了好一番巧劲才掰开她一根手指,见她还准备往回缩,他索性紧紧将她的手指握在掌心里。掌握了技巧后,他掰开一根手指就握住一根,直到将她整只手都紧握在手里。
  “还是不起来?”
  见她还要负隅顽抗。辜徐行来了脾气,一手紧握着她,一手伸到她膝下,将她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以沫吓得尖叫一声,板凳“当啷”一声掉了下去。她又羞又窘,双手挣扎着乱挥。
  “别动。”
  辜徐行双手收紧,将她紧紧禁锢在怀里。将她彻底降服后,他这才去看那凳子上的蹊跷。见到那滩血迹,他恍然大悟,垂头去看怀里的以沫。
  她的脸近在咫尺,红得像只番茄,她一双眼紧紧闭着,长捷轻轻打着颤。他越看她,她的脸就越往里缩,恨不得钻进他胸口。
  他看了她好一会儿,悄无声息地翘起了嘴角。
  他的语气难得的温柔:“好了,没事了,我们回家。”
  说罢,他将她轻轻放下,拿起伞,牵着她的手就往楼下走去。
  出了大楼,以沫又不肯往前走了。
  她怯怯地看着外面的行人,踯躅不前。
  辜徐行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脱下身上的羽绒服披在她身上。
  以沫侧脸看他,他里面只穿着一件白衬衣,外加一件黑色毛线背心。
  以沫望着天寒地冻的天,忙去脱那件羽绒服,不料却被他握住了手:“穿着。再啰唆,我真的会感冒。”
  说罢,他撑开伞,牵着她快步往雪地里走去。
  回到家后,以沫发现整个院子里黑灯瞎火的,一个人都没有。
  辜徐行一边开门一边解释:“爸爸受了点轻伤,在医院做手术,他们都去医院了。”
  “伯伯不要紧吧?”
  “轻伤。”辜徐行打开灯,“先去洗澡吧。”
  以沫见他一副惜语如金的样子,也噤了声,默默去了浴室。
  站在热水里冲了很久,以沫才回过神来。从尴尬、惶恐、不安中走出来后,她整个人渐渐舒展了开来。眼前闪过刚才的一幕幕情景,他的怀抱,他温热的气息,在一刻,竟像挥之不去般萦绕在身旁。她的心紧紧缩着,连带着整个身体都紧绷了起来。
  磨磨蹭蹭地洗完澡和衣服后,以沫不安地走进客厅,寄希望他不在。
  不过那天似乎是她的灾难日,她希望什么,什么就会落空。
  “把桌子上的东西吃了再睡。”坐在沙发上看书的辜徐行头也没抬。
  “哦。”
  以沫低声应道,走到桌子前。桌上放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红汁水,里面放着两颗荷包蛋,上面还飘着几个红枣。
  以沫红着脸,端起那碗汤,抿了一小口,甜的,是红糖水。
  慢吞吞吃完那碗东西,以沫觉得身体热乎了起来,尤其是胃里、小肚子里,暖和得格外舒服。
  她瞥了辜徐行好几眼,他都是一副认真看书,完全无视她的样子。
  把碗送去厨房后,她挪到客厅里:“哥哥,我去睡了。晚安。”
  “嗯。”
  他低低应了声,将手里的书翻到了下一页。
  以沫推开房门,在黑暗里发了一会儿呆,转身锁门,开灯。
  灯亮起来时,她一眼就看见书桌上多了两样东西:一个黑色塑料袋和一本书。
  她疑惑地上前,打开黑色塑料袋一看,见是一包卫生巾,她忙将袋子合上,刚平静下来的心又乱跳起来。
  她拿起桌上的那本书一看,几个硕大的字闯进眼帘——青春期生理卫生。
  她赶忙丢掉那本书,低低地叫了一声,抱着那包卫生巾一头钻进被子里,紧缩成一团:她又一次希望自己干脆死了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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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1)
  那年寒假,以沫过得并不快乐。
  因为长期失眠的缘故,以沫在期考中发挥失误,从班级第一掉出了前五,这在以沫他们班上,着实是个爆炸性新闻。反倒是以沫自己,在拿到成绩单后,一脸淡然。
  大雪封城的季节,外面冷得无处可逃,学校又不能去,以沫只能整日窝在卧室里看书学习。
  随着年关逼近,以沫越觉凄惶。她不知道在别人家过春节是什么感觉,她要怎么表现,才能让别人觉察不出异样,她又要怎样,才能打压掉无家可归、寄人篱下的凄凉感。
  即便心事重重,她却也从未再流过泪。她一再告诫自己要坚强,要逆来顺受,决不可做林妹妹。然而她控制得住自己的眼泪,却控制不住自己的失眠症。
  腊月二十五那天,以沫正精神恍惚地背着英语课文,保姆王嫂敲门说是有人来找。她按压着心头好奇,跟王嫂下了楼,发现上门的竟是民政部门的工作人员。来人程式化地问了她一些生活方面的问题,便将存有她生活补助的折子交给了她。
  以沫欲言又止了好几次,终是默默接过了那个折子。
  是夜,以沫又是彻夜未眠。
  次日天刚拂晓,她便起身换衣,穿戴整齐地出了门。
  等以沫坐公车赶到第二人民医院时,天已大亮。
  以沫站在医院大厅里,也不知道失眠到底该看什么科。一番咨询下,工作人员建议她看看内科。见她一个小女孩子自己来看病,那工作人员也动了恻隐之心,又补了一句:“你先买个病历本,挂上号,问问专家。别急着乱买药,这种病最好还是去专业的精神心理科看看。我们医院虽然好,但是重点科室是肿瘤和骨科。听明白了不?”
  冷不丁地听到“肿瘤”二字,以沫的心猛跳了几下。她道了谢,精神恍惚地去排队挂号,最后用一块钱买了本病历册。
  以沫从未想过这么轻松就能得到一本病历册,她以前一直以为,非要看完病之后,医生才会给病人写一本病历册,她忽然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她若有所思地看向病历册的蓝色封皮,目光扫过“第二人民医院(肿瘤医院)”几个字时,她一下子怔住了。
  她捏着那本册子,快步跑到刚才的咨询处,惊恐地问:“叔叔,为什么是肿瘤医院,以前没有这四个字啊!”
  那个工作人员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们医院的重点科室是肿瘤,说白了,来这里看病的,主要还是看肿瘤的。我们医院年后就要正式更名为肿瘤医院了。”
  以沫“哦”了一声,发迹间沁出些冷汗:“请问,你们医院有个叫唐易德的医生吗?”
  “有啊,他是我们从上海请来的肺癌专家……小姑娘,你怎么了?”
  以沫目光直直地看着他,梦呓般说:“请问,唐医生的办公室在几楼。”
  “在三楼。小姑娘,你没事儿吧?”
  “没事……谢谢了。”
  *  三楼。
  以沫怔怔地坐在唐医生的办公室外。
  坐在她身边候诊的全是形销骨立,不断咳嗽的中老年人,他们见以沫这样一个年幼的小女孩也在这里,纷纷朝她投去探究的目光。
  以沫泫然看着那些面色枯败的人们,仿佛又看到了几个月前的父亲。
  那一刻,以沫终于有了一种此身临渊的晕眩感。
  “小姑娘?你是陪人来看病吗?”
  身边,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虚弱地跟她搭话。
  以沫木然摇头。
  老太太骇了一跳:“你自己来看这个?”
  以沫已经失却了应对的力气,机械地又摇了摇头。老太太正欲发话,里面传来医生醇厚儒雅的声音:“徐彩莲……”
  那老太太便在她儿子的搀扶下进去了。
  压抑了数月的猜疑,终于就要水落石出了。她现在就坐在真相的门口,可是她要不要推开这扇门?她看过蓝胡子的童话,深知这世界上,总有那么一扇禁忌之门是不可以被打开的。可是,如果不打开这扇门,她一生都会被门后的内容所困扰。
  她手脚冰凉地坐在那里,脑子里天人交战。
  不知道过了多久,先前那个老太太从里面走了出来。以沫浑身打了个激灵,骤然起身,拦下她问:“婆婆,能不能借你的病历看一下?”
  老人家有些不解,但还是把病历给了她:“病历看不出什么的,还是要去做扫描。”
  以沫快速翻开那本病历,几排刚劲清秀的蓝墨水字撞进她眼帘,她愣愣看着那本病历,喃喃道:“不是他……不是他的字……”
  将病历还给老人后,她一言不发地拖着脚步往楼下走去。
  *  连以沫自己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回到家的。
  一进门,王嫂就被她苍白的小脸和空洞的眼神吓了一大跳,追上去问她怎么了,她乏乏地摇头,径直走进自己的卧室倒下。
  她直直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白生生的屋顶上投映出一大堆凌乱的画面,那些画面最终拼凑成一大片浓重的色块,向她压去。她陷在那片色块里,晕乎乎地睡去。
  等到王嫂来敲门时,已经是下午五点了。
  以沫醒来时,发现自己没有盖被子,好在屋里暖气大,倒也不曾怎么凉着,她从床上爬起来,头重脚轻地去开门。
  门刚一打开,王嫂就叫了起来:“哎哟,脸怎么红成这样了?别发烧了?”
  说着,她赶忙拿手试她的额头:“是有点发烧了!出去着凉了吧?这年边上,可不兴感冒。等会儿洗澡,阿姨给你刮刮痧。”
  以沫望着她,眼窝热热的。
  晚上,王嫂依言给以沫刮了痧,刮完后又给她喝了一大碗红糖姜水。她二人满以为睡一觉就能好起来,不料以沫早上起来却咳嗽起来。
  因为烧已经退掉,所以她们也都没拿这点咳嗽当事儿,却没想到以沫这一咳竟咳了十几天。那个以沫抗拒了很久的春节,居然就这样被她咳过去了。
  过了初七,大人一上班,年味随之淡了,一切秩序又恢复了正常。
  *  这天晚上,辜振捷两父子在客厅里看新闻。
  刚洗完澡从浴室出来的徐曼皱着眉把王嫂叫了过来:“去,把洗手台下的头发清一下。怎么回事?这么年纪轻轻的就掉头发,一掉掉那么多。”
  辜振捷立马别过头,压低声音说;“又怎么了?别没事找事。”
  徐曼尖着嗓子说:“你可别搞错,我这不是找事,我这可是在关心你那个干儿女。你见过十五六岁的女孩那么掉头发的吗?我可是警告你,这不是个好现象,怕是她身体哪里出毛病了。”
  “大过年的净不说点好话。谁没掉过几根头发?”辜振捷不满地嘀咕了几句,显然是没放在心上。
  王嫂生怕他们起矛盾,飞快地去卫生间把头发清理掉了。
  次日一早,辜徐行在以沫洗漱完后去了趟洗手间,他打开灯,蹲下腰在黑色大理石地板上认真细看,若有所思地拈起几根黑直长发来。
  怔了怔,他将那些长发全捡起来打结,丢进马桶放水冲走。
  傍晚吃饭的时候,辜徐行刻意观察了下以沫的脸色,一双修眉下意识地紧蹙起来。
  因为徐曼和辜振捷都没回来吃晚饭,以沫便放胆发着呆,木然吃着碗里的东西,浑然不察有人盯着她看。
  心不在焉地吃完饭后,她一声不响地出了门。
  辜徐行望着她的背影,心微微地一沉。
  “这孩子,最近透着奇怪,失魂落魄的,像又回到她爸爸刚没那段时间里了。”王嫂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叹息着说。
  辜徐行心思复杂地打开电视,坐在沙发上出起神来。
  约莫过了两个小时,辜徐行才听见院外传来她的脚步声。
  他眼睛一亮,却不动声色地拿起**,挨个换起台来。
  以沫一如既往地轻声进门,低头快步越过客厅往楼上走,辜徐行微微回头看去,她抿着唇,像在想着什么心事,面色很凝重。她的手里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塑料袋,一眼之下,还是让他看见了袋子口边露出的白色菊花。
第十一章(2)
  清晨,一身黑衣的以沫走进了烈士墓园。
  入春来,聿城连日阴雨,直到昨天才晴了会儿。以沫踏着湿漉漉的青石台阶,走到苍松翠柏围绕的一排墓碑前。
  她蹲下身,伸手拂去爸爸墓前的落叶,将昨夜买来的水果、菊花、蛋糕依次放在墓前。
  做完这一切,她盯着那张黑白照片出了会儿神,缓缓伸手在那方寸小照上摩挲:“爸爸,生日快乐。”
  她在墓碑旁坐下,将头靠在冰冷的石碑上,缓缓闭上眼睛:“爸,我想你。以沫真的很想你!”
  初春料峭的寒风从松柏枝桠间穿过,其声呜呜,像是悲鸣。几大点水珠随风而落,冰冰凉凉地砸在她脸上。
  她缓缓抬手,抚住自己单瘦的臂膀,然而还是抵不住那内外交加的寒冷。她将自己缩得小点,再小点,缩得像一只停落在爸爸墓前的寒鸦。
  她久久地坐在那里,坐得越久,空气中的寒冷便越往她骨髓里钻,她冷得发僵,几乎颤抖起来,可是内心底却有一种自虐的快意:很快,这寒冷便会冻住她,冻住她片刻不得安宁的心,最终冻住她所知的一切不堪。
  不知过了多久,一点冰凉又落在她脸上,继而又有几点落在她眼皮上、唇上、手指上。
  她轻轻掀起眼皮,缓缓抬眼往上空看去,淅淅沥沥的春雨如断线玉珠般开始往下坠。
  上天竟残忍到连让她和爸爸多聚一会儿的机会都不给。
  聚集在心头多日的情绪在这一瞬间达到临界点,几欲从她胸腔里爆发出来,她不走,她偏不走,哪怕天塌地陷,她就是不走。
  不过瞬息,雨势骤然加急,又冷又硬的,砸在她身上如初冬的雹子。
  委屈、愤恨、悲痛、怨怼,种种情绪在她心里翻涌着。
  她的鼻尖忽然有些发酸,她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命运要对她如此不公。
  她返身半跪在墓碑前,双手牢牢抓住墓碑,像抓着爸爸的臂膀,想要哭叫,胸口却堵着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只能望着爸爸的照片大口大口喘息。
  她的脑子越来越涨,心抽搐着疼。就在她几乎晕厥过去的时候,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臂。她还未及反应,整个人已落进一个温暖的怀里,她憋住气,睁眼朝来人看去,在看清来人面容的瞬间,那股哽在胸口的气终于迸发了出来。
  她紧绷着脸,死死揪着他的衣襟,忍了多时的眼泪决堤而出:“我爸……爸爸……不是英雄……不是……他知道自己快死了……那火,是他自己放的……”
  “以沫,不要胡思乱想。不管你爸爸是不是别人的英雄,他都是你的英雄。”
  “哥哥,我好难过!好难过!你知不知道,我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他被烧得不成人形的样子……他是为了我,才死得那样惨!”
  他抿紧唇,挺直腰身,半跪在雨地里,将浑身湿透的她从地上捞起来,裹进自己的怀里。
  “以沫,听我说,你爸爸做出那么大的牺牲,就是为了让你好好活着。你不能辜负他最后的心愿。”
  “可是我好怕!”
  闻言,辜徐行松开她,伸手用力擦去她的眼泪。
  她哀哀地看着他,头发散着贴在脸上。
  他出神地看着她,依稀有一种错觉,觉得什么正从她身体里流逝,他悚然心惊,再度将她揽进怀里:“不怕,哥哥在。”
  她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像是溺水者搂住一片求生浮木。辜徐行感同身受地将她抱紧,再抱紧,他一手抱住她的后脑,一手勒住她的腰,下巴重重抵在她头顶。
  她在他怀里毫无顾忌地放声大哭。
  外面的雨势越来越大,像是想将她的哭声镇压下去。
  整个世界都被茫茫的水汽漫漶了去,可是她忽然不怕了,她不再身陷绝境,她不再孤立无援,她在他的怀里找到了灵魂的安妥。
  *  *  
  等以沫情绪平定了些,辜徐行起身将她从地上搀扶起来。
  那场大哭冲走她积攒数日的负面情绪,也冲走了她全身的气力,她刚起身,整个人又脱力似的往下坠。
  辜徐行一言不发地在她面前蹲下:“上来,我背你。”
  以沫恍然看着他的背,温顺地趴了上去。
  辜徐行背着她走出烈士墓园,又走了数百米才打到车。坐在出租车里,被暖气熏了好一会儿,辜徐行打了个喷嚏,这才觉得冷。
  他回头看靠在车窗上的以沫,她像是睡着了,惨白的脸上泛着诡异的酡红。
  他只当她累极了需要休息,所以也没叫醒她。
  车开到军区门口时,辜徐行跟门卫说了特殊情况,车子才得以直接开到他们院子门口。下车时,他拍了拍以沫的肩:“以沫,醒醒。”
  以沫丝毫反应也没有,像是睡死了过去。不得已之下,他又去拍她的脸,指尖刚触到她的脸,他的脊背不禁一僵——她的脸烫得像火烧一般。
  来不及多想,他坐回车里,急急让出租车往军区医院开。
  下了车,他毫不犹疑地将她从车里抱了出来,快步往医院里跑去。
  他刚跑进医院大厅就被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江宁拽住了,江宁微喘着问:“她怎么了?大老远就看你抱着她往医院跑?”
  辜徐行哪里顾得上回答他的话,一边跑一边说:“你去我家,叫王嫂拿点她的干衣服来。”
  江宁哪里肯依,伸手去抢以沫:“你去叫人,换衣服,这里我来。”
  辜徐行将以沫抱得更紧些:“不要废话,你去!”
  说着,他抱着以沫快步冲进诊室。
  等江宁把王嫂带来时,以沫已经靠在长椅上挂水了。
  见江宁问及病人情况,医生解下口罩:“病人高烧40度,幸亏赶来得及时。还有,她现在有点脱水。先打退烧针看看,再等她她醒过来观察。”
  王嫂手脚麻利地单手抱起以沫,一手举着输液瓶,将她背去住院部的单间里,帮她把衣服换了。
  末了,她拿出了点家长做派,对辜徐行说:“阿迟,这边交给江宁看着,你跟我回去把衣服换了。你爸爸妈妈前脚刚去北京开会,你们两个后脚都全病了,我怎么交代?”
  辜徐行不放心地看了眼以沫,转而定定看着江宁:“好好照顾她。”
  江宁冷着脸说:“还要你说!好像这么多年是你在照顾她一样。”
  等他们全出了病房,江宁快步下楼去小卖部买了块干毛巾,扶起以沫的头,轻柔地擦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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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3)
  两瓶水挂完,以沫才悠悠醒来,她虚弱地抬起眼皮,好一会儿,她眼前的青黑才消退。
  “醒了醒了。”
  王嫂最警醒,一下子就发现了。
  她赶紧冲了一碗葡萄糖水,坐在以沫床前细心喂了起来。
  如医生所言,以沫一醒来就开始咳,而且越咳越厉害,几乎连水都喝不下去。
  医生闻声赶来,又是检查,又是量体温,最后做出诊断,说是肺炎,必须留院治疗。
  确诊后,护士**端着一盘子打针小针前来“伺候”,看得江宁都有些胆寒。
  等所有针都打下来,天已经黑了。
  以沫喝了点粥,沉沉睡了下去。
  王嫂见她脸色转好,似乎没白天那么咳了,好说歹说地让他们各自回了家,自己留下照顾。
  入夜,忙了一阵天的王嫂疲乏地在旁边的小床上睡下了。
  脑袋里嗡鸣了半天,她的意识渐渐松弛下来。她不敢睡得太死,哪怕困得厉害,也一直强迫自己保持半寐半醒的状态。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朦朦胧胧听见一阵粗重的喘息。她起初不以为意,只当自己听错,不料那阵喘息越来越急促,像是谁被卡住了喉咙。
  王嫂一个翻身爬起来,打开灯一看,只见以沫的死死抠着床单,大口口地喘息、咳嗽着,喉咙里跟随着发出哨鸣一样的音。
  王嫂立马意识到不对,连忙去按呼叫铃。
  等护士们赶来时也吓了一跳,其中一个说:“怕是哮喘!”
  另外一个急急地去找值班医生,留下另一个做急救。
  王嫂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她不敢再瞒,只好打电话让徐行赶紧过来。
  等辜徐行赶来时,以沫已经转进急诊室了。
  他怔怔地在急诊室外坐下,神情透着憔悴。。
  急救做完,已经深夜一点了。
  值班医生出来时,几乎累得直不起腰来。饶是如此,他还是很负责问了辜徐行一些病人的情况。
  “你们当家人的也太马虎了,总拿咳嗽不当病。她年前就开始咳嗽了,这么久不好,就是有问题的前兆了。十五岁才得这个病,不是太妙,现在虽然可以治好,但是以后是否会反复发作,甚至延续到成人,就不得而知了。”
  “反复发作?”辜徐行心跳缓了一拍。
  医生揉了揉太阳穴:“这个病很麻烦,你不知道它会在什么时候发作,又会被什么东西诱发。一旦发作,得不到及时缓解、治疗,很可能会致命。”
  他见辜徐行的脸色白得厉害,接着又说:“不过也不要那么害怕,只要平时注意点,不要有什么不良习惯,发作的几率就会小很多。等会儿我给你们开一个哮喘喷雾,你让她以后随身带着,一觉得难受就喷一下。”
  辜徐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没什么事的话,你们……”
  “医生……”辜徐行忽然抬头问,“像她这么大的女孩子总掉头发是怎么回事?”
  医生蹙眉想了想:“可能是气血不足,还有可能是压力大、焦虑。我看她黑眼圈那么重,估计可能是压力大、失眠引起的。”
  辜徐行思忖片刻,这才向医生道谢告别,回到病房内。
  病房里,病情稳定下来的以沫睁双眼,双手有些局促地抓着被子角,像是为给他们添乱而自责。
  辜徐行对一旁的王嫂说:“你回去休息吧,我在这里看着。”
  王嫂刚欲开口,就被他打断:“去吧。”
  见王嫂出了门,辜徐行缓缓在旁边的小床上坐下,静静看着以沫。好一会儿,他才说:“睡吧。别胡思乱想了。”
  以沫“嗯”了一声,赶紧把眼睛闭上。
  辜徐行起身关灯,手指刚触上开关,以沫忽然低低地说:“能开着灯吗?没有光我睡不着。”
  辜徐行眼波一闪,垂下手,返身坐下:“好。”
  以沫嘴角动了动,轻蹙着眉,在一片光明和安稳中睡了过去。
  *  *  以沫整整在医院待了七天才被放了出来。
  出院后,医生千叮咛万嘱咐说“不能淋雨受寒”,又给了她一支小巧的哮喘喷雾,让她以后随身带着,不能掉以轻心。
  以沫本来就为给大家添那么多麻烦而内疚,哪里敢不听,态度十分良好地表示一定听话。
  回到家后,王嫂专门按家乡习俗给她泡了一盆柚子叶水,让她洗去病气。
  以沫吃完晚餐,回到卧室时,天已经黑了。
  回到久违的温馨小窝,告别了满是消毒水味的医院,以沫忽然对这里产生了一点归属感。
  她静静坐在自己的床上,嗅着身上清爽的袖子叶香,好像所有的压抑不快真的被冲洗掉了。
  掀开被子躺下时,她的手在枕畔触到了一个东西。她讶然拿起一看,竟是一只手工做的阳光罐。
  她曾在电视上见过它的介绍,节目上说,只要将一种特殊的化学物质放在里面,再安上感应开关,就能做成一只白天吸收阳光,晚上发光的阳光罐。
  她抑住心底汩汩流出的暖意,飞快爬起来关掉房里的灯。感应到黑暗的瞬间,那只罐子周身自动开始发光,那光越来越亮,像花开一般在她掌心里绽放。
  她捧着那罐暖黄色的光芒,一抹笑容无声在她唇上绽开,幸福感像点燃了爆竹一般,噼里啪啦地在她四肢百骸里炸开。
  良久,她将那个阳光罐抱在怀里,安然睡去。
  她的世界不再黑暗,她的世界永远会有他给的一罐阳光。
第十三章(1)
  那年春天来得晚,过了惊蛰,一中才开学。
  以沫他们返校时,学校后山的梨花、桃花全开了,四下里皆是一派盛春之景。
  熬过一个酷寒的冷冬,换下厚重衣物的学生们展现出了勃勃生机,用各种喧嚣吵闹,激活憋闷了数月的校园。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别的什么影响,以沫觉得周遭的世界因春暖花开明亮起来,连身边的同学都越发顺眼了。
  有时,她独自站在教室外的长廊里对着后山眺望,吹着迎面而来的暖胀和风,嗅着风里的各种花香,一种如获新生的感觉在她心底蔓延,她因这感觉而浑身轻盈。
  回到家里,她发现徐曼似乎也渐渐从失去至亲的阴影中走出来些了,她依然瘦、依然严肃冷漠,但是脸上不再形容枯槁,依稀重现出昔日的光彩。
  后来,以沫在饭桌上听到一两句耳风,说是辜振捷最近一年里会上调去北京,而徐曼本人的上调工作也在走流程,如果没有意外,最晚两年后,他们就会举家迁去北京。
  听到这个消息后,以沫时不时在写作业的间隙发发呆,联想下去北京的生活。他们要住在哪里?她要去哪里念书?江宁和许荔怎么办?那时候,大家还会和现在一样吗?
  北京太大了,未来也太远,有关这个问题的思索,就像思索宇宙之大一般自寻烦恼。所以,想了几次后,以沫索性就不想了。
  她安于现在静好的时光,安于游刃有余的学习,也安于和辜徐行默契的相处。
  新学期开学以来,辜徐行虽然还是对她一如既往的冷淡,但以沫忽然能够理解他的良苦用心了。
  他只是担心两人的亲近会引来徐曼的警惕,再度将他们分开。除此之外,他更加不想忤逆悲痛中的母亲,带给她更大的刺激。
  以沫暗暗想,所谓委曲求全,他倒是做到极致了。
  可是江宁还是完全不能理解辜徐行,一来,他从没有收到过什么爱心阳光罐,反而还被辜徐行一再冷待,自然没办法换位思考,考虑辜徐行的处境;二来,辜徐行确实抢走了他在女生那里的风头。
  虽然辜徐行与世无争,从不对那些女生假以辞色。可是这种事情就好像白雪公主和巫婆皇后的宿怨,白雪公主无意分去皇后的光芒,可是当皇后站在镜子前,发现天下第一的美名被夺走时的落寞、怨恨、恐惧,谁又能理解?
  所以,江宁讨厌辜徐行,讨厌他的高高在上,讨厌他的风姿卓绝,辜徐行的所有优点,在江宁看来,已经全部变成了缺点。发展到最后,江宁恨不得把辜徐行钉在墙上做飞镖靶子。
  *  四月里,一中破天荒搞了一次春游。
  听到这个消息,所有学生的第一反应是:发生什么逆天的事了吗?那个恨不得把学生全上上发条,像永动机那样读书的校长怎么可能让他们春游?
  直到大家实实在在地站郊区某座山上时,大家才敢相信,纷纷露出那种重见天日的表情。
  后来想想,那种在老师看管下,在被划分好的小范围内,集体做顿饭吃就打道回府,末了还要千恩万谢地写上八百字作文的春游,丝毫没有意思。可是同学们都玩疯了,连马上就要高考的高三学长们都一扫阴霾,闹得脱了形。
  以沫他们班果然不负天字第一号班的称号,即便在这种情况下,都还是很务实。他们到了场地后,顾不上什么钓鱼、采野花、追追打打,都自动自发地捡柴火、架锅烧水做饭,好像来一趟真的只是为了吃顿饭而已。更有甚者,居然当场拿出作文本开始写作文。
  和以沫他们形成鲜明对比的就是隔壁的高二(1)班,因为有江宁这个核心人物在,所以气氛HIGH到几乎爆了开来。
  这天,江宁特意拿了他新买的尼康单反来采风,名为采风,其实是采人气,很快,他就如预料般被一**女生唧唧喳喳地围住了。
  那时候,笔记本、手机、数码相机还都是稀罕物件,因此,江宁端着单反机拍照的样子显得格外高端,引得不同班级的女生涌上来求照片。
  若论以往,江宁肯定不会搭理她们,可是他正处在和辜徐行较劲的时候,所以对这**女生表现得格外亲和友善,微笑着来者不拒。
  以沫在一旁看得好笑,觉得这样做作的他,其实还有点可爱。
  末了,她将目光投向前方,远远看见河边的礁石上坐着一个白色背影。他正低头看着一本什么书,阳光沿着他修长的脖颈落进他的衬衣领口里,轻暖的河风微微撩动着他的头发、衣摆,他却浑然不察,好像沉溺在一个寂静无声的世界里。
  *  因为务实,以沫他们班是全年级最先吃上饭的。
  在文艺委员江橙和生活委员祝莹的操持下,一条雪白的餐布平铺在绿草上,一大束各色野花被放置在餐布中心,十几道菜肴错落而放,看上去色相颇佳。
  全班同学整齐地围坐在餐布前,在老师的带领下,先喝完杯子中的饮料,这才开动。
  大抵是受气氛感染,又或是自己动手做的格外稀罕,一**人像没吃过饭似的狼吞虎咽,连以沫都忍不住多吃了些。
  有些厚脸皮的老师见他们先开餐了,也端着碗上来蹭吃的,惹得同学一阵大笑。
  吃完饭后,一向有小资情调的江橙给了全班同学一个惊喜——一大篮新鲜草莓。见所有人一副爱死她的样子,她颇有些得意地称,这是她用自己的压岁钱给大家的额外惊喜。
  几个男生率先上前抓了一把草莓:“橙美女,下届班长你当定了。”
  说话间,祝莹很负责的把草莓均分到每个人手里。
  以沫看着掌心里鲜艳欲滴的草莓,不禁心生喜欢,拿了一个放进嘴里,适口的酸甜顿时盈满口腔。口腔一旦适应这股味道后,总忍不住想吃,一眨眼工夫,一捧草莓都幸不辱使命地进了她的肚子。
  许荔见她喜欢吃,伸手把自己的递给她:“你吃吧,我不喜欢吃酸的,一点点酸都不喜欢。”
  以沫点了点头,拈起一个正准备往嘴里放,不料喉咙里忽然发起痒来。
  那种痒来势很快,而且越演越烈,引得她喉咙都剧烈收缩起来。
  她暗觉不好,连忙去翻书包找哮喘喷雾,手触到塑料袋时才想起来自己今天没有带书包,只拎了个塑料袋。她心里骤然一紧,胸口跟着大力起伏起来。
  她不受控地跌倒在地上,大声咳嗽着,那咳嗽一声紧似一声,吓得许荔连声尖叫。
  班主任吓得脸都白了,她一看就知道这种症状是哮喘,如果得不得及时缓解,只怕这孩子的小命都保不住。
  她快步冲上去,和另一个男老师一起把以沫抱了起来:“宁以沫,你的哮喘喷雾呢?”
  以沫的脸憋得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班主任急得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喊:“哪个同学得过哮喘,随身带得有药啊!”
  所有人都注意到了这边的状况,江宁急得连相机掉在地上都不顾,一下子冲进人**里,抱住以沫:“以沫、以沫!”
  边喊着,他又去翻她身边的塑料袋。见什么都没有,他急躁得把里面所有的东西全倒出来:“以沫,你不要吓我!”
  一句话说完,他的眼睛都跟着红了起来。
  还是那个男老师反应快,一把抢起以沫,将她拉到背上,作势就要往山下冲。
  尽管这里离山下很远,但也要尽力一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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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微笑的陶陶 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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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2)
  还是那个男老师反应快,一把抢起以沫,将她拉到背上,作势就要往山下冲。
  尽管这里离山下很远,但也要尽力一试了。
  就在这时,一个人分开人**,将他拦了下来。
  喘着粗气的辜徐行二话不说地将以沫从他背上抱了下来,将她平放在地上,他从自己手边的书包里翻出一管哮喘喷雾,一手钳开她的下颌,将喷雾喷进她口中。
  以沫剧烈的闷咳了一阵,胸口的起伏渐渐平定了下去。又过了几分钟,她才缓缓睁开眼睛,慢慢将咳意压了下去。
  班主任的眼泪还在眼眶边上,她抚额感叹:“没事儿了!没事儿就好。”
  站在一旁的江宁吁了口气,忽然暴怒地吼了起来:“宁以沫,你怎么回事?还敢吃草莓!你不知道过敏吗?你知不知道你差点把自己害死了?你的药呢,怎么不随身带着?别人都知道帮你把药带着,你自己当儿戏!你是不是觉得发作起来,死的那个人不是你啊?”
  以沫被他凶得抬不起头来,咬唇拼命忍着眼泪。
  辜徐行将喷雾放在她手心里,低叹了口气,柔声说:“以后要记得随身带着药,不是每次都会那么好运,我恰好就在你身边。记住了吗?”
  以沫闷声闷气地“嗯”了下,难堪得几乎想钻到地下去。还是许荔懂她,马上上前接过她说:“我来照顾她吧,你们别围着他了,不然一会儿她又出不过气来,我不负责的啊!”
  她一句话就顺利帮以沫把两尊大神送走了。
  河边,辜徐行刚捡起自己丢下的书,肩膀就被人拍了下。
  他回头看去,见是江宁,眸色不自然地变了变:“是你。”
  江宁没怎么好意思看他眼睛,两手插兜,望着河边,有些不自然地说:“那个……谢谢啊。”
  辜徐行伸手掸去黑色书封上的尘土,漠然说:“我只是在尽监护人的义务。”
  “以沫她,不但是我妹妹,也算是我恩人吧。不管你接受不接受,我都要跟你说声谢谢。”顿了顿,江宁又说,“还有,我之前误会你了。其实你对她,也没有那么坏……应该说,还挺好的。”
  辜徐行低头看着书封,目光淡静,像是什么都没听进去,又像是听进去了。
  江宁见着他这个样子,胸口那点火又蹿了起来——
  他辜徐行只比他辜江宁大了六个月,无非是去了趟美国,回来就拿这么副深不可测的老成样子对他,装什么大半蒜呀?
  考虑到自己是来道谢的,江宁又徐徐将那点火压了下去:“说这些,不代表我就不烦你了。我不知道是我俩谁出了问题,但我很清楚,我们再也做不了兄弟了。好在,也不用做仇人。”
  抿了抿唇,江宁回头拍了下他的肩膀,潇洒离去。
  春游过后,随着中考逼近,同学们的心思渐渐收敛了起来。
  因为之前在全校师生面前闹出那么大的事情,以沫一度有点羞于见人,加上去年期考的重大失误,她很想在期中考试里收复失地。所以那段时间里,她卯足了劲儿学习,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连江宁都很少见。
  在这样的专注下,任何校园新闻都被她自动过滤掉了,包括校花陶陶的出现。
  最初听到这个名字,是在一次可媲美辜徐行来一中时的动乱后,许荔告诉她,高二(2)班转来了一个叫陶陶的超级大美女。
  以沫暗觉无聊,压根没往心里去。
  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是听到班上同学议论,校花陶陶把一个追她的社会混混打了。
  以沫听了暗想,难道校花不应该都是那种柔柔弱弱,会弹钢琴、古筝,会在毕业晚会唱《千千阙歌》的生物吗?怎么还有这一型的?
  那两年刚好是韩剧《我的野蛮女友》风靡全亚洲的时候,所以这位野蛮校花不但没有因打人而形象受损,反倒一夜之间威震八方,红透聿城十几所中学。
  第三次听到这个名字是回军区大院的路上,那天晚自习后,她和江宁刚上车,就听见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跟后排的人说:“刚才我看见陶陶了!
  后排的男生一下子凑上前去:“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真长得像全智贤?”
  那个戴眼镜的男生说:“我觉得不像,没全智贤那么清纯,但绝对比全智贤漂亮。”
  “身材呢?身材呢?”
  “起码有一米七,腰超细,腿超直!”
  那几个男生在大脑里幻想了一下,纷纷凑过去压低声音问了一句什么。
  饶是他们声音低,奈何以沫坐得近,还是听见是问胸大不大。
  以沫蹙了下眉,把脸扭去了一旁。
  再往后,陶陶这个名字便无处不在起来,不但能经常在学校听到,连回到军区大院里也能听到男男女女议论。
  在这些留言里,以沫渐渐拼凑出了陶陶的部分信息:校花级美女,爸爸是海军中将,妈妈原来是北京某部队学院的教授,现在调任聿城某军事院校做副院长,陶陶是随妈妈转学来聿城的。
  漂亮的外表加显赫的出身,这个陶陶算是得天独厚了,这样看来,满世界飘着她的消息,倒不以为过。
  *  以沫真正看到陶陶本人时,已是初夏。
  那天,江宁让以沫陪他去买CD。
  因为中考重回第一宝座,以沫的心情很好,所以特地给自己放了一天假。
  两人刚走到大门口,远远看见一个高挑纤瘦的女孩蹬着脚踏车从外面飞驰而来。
  别人骑脚踏车叫骑,可是在她,就只能叫蹬,她像个淘气的大男孩,站在踏板上,像蹬三轮那样飞快地蹬着单车,顺直的长发和深蓝的百褶裙在晨风中往后飞扬,一身蓝白相间的海魂衫在阳光里亮得刺眼。
  虽然不知道来者是谁,两人还是莫名地愣在了原地。
  单车驰进大院的瞬间,那个女孩将车一偏,脚尖飞快地在地上点了一下,动作轻盈得像掠过湖面的燕子。
  北京老军区的孩子都知道,那是向岗哨致敬的方式。在某些有人情味的大院里,只要用这个方式敬过礼了,车主就可以不停车,长驱直入。
  岗哨呆了一下,居然给她回了个礼。
  那女孩像是为自己的车技得意,沿路洒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随着她越来越近,以沫终于瞧见了她的容颜,光洁饱满的额头,挺直的鼻梁,大而灵动的双眼,彤红妍丽的双唇,如明霞般灿烂。
  她孩子般大笑着,白亮的阳光落在她的鼻尖上、眼睛里,她整个人都像在发光。
  单车从他们身边掠过的时候,一股轻轻暖暖的香气迎面扑来,轻纱般抚过他们的脸。
  也是从那一刻起,以沫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做真正的美女。
  身边的江宁犹如被施了定身法,怔怔站在原地,好久才喃喃说:“以沫,我被电到了。”
  以沫诧然看了他一眼。
  他晃了晃以沫,飞快抓住她的手就往自己胸口按:“你看,跳得多快!”
  “我没开玩笑,我对她一见钟情了”
  江宁撒开以沫的手,望着陶陶远去的背影:“我发誓,这辈子,我一定要追到她!”
  江宁是个说做就做的人,自那天发誓之后,他对陶陶的爱情攻坚战就打响了。
  有人说,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在以沫看来,恋爱中的男人也彼此彼此。
  从一个桀骜不驯的“百人斩”少年变成“陶陶控”,江宁只用了一分钟。
  陶陶这个名字开始无下限地出现在以沫耳边:
  “经过我的调查研究,我发现我越来越爱陶陶了。你知道她的智商有多高吗?她十二岁那年就加入门萨俱乐部了!什么?没听过,那可是权威的天才俱乐部,就你哥那智商还不一定加入得了呢!”
  “你听过陶陶说话吗?天籁,一口标准的八一话。不知道了吧?这是只有播音员和部队子弟才讲得出来的标准普通话,你听她说话都觉得自己是在看电视。你哥哥那英语、法语算什么?”
  “你看《简爱》干什么?你以为偶尔看下这种书就比看《天使禁猎区》进步了?你知道陶陶看什么吗?《八月炮火》和《战争的33条战略》!你看《简爱》顶什么用,人陶陶现在就算跟普京、小布什站一块也能对上话。咱普通人不能说别个装X,人家确实是可望不可即的。”
  “……”
  以沫由着他说,当听传说那样听着。
  在疯狂迷恋陶陶的那段时间里,江宁使出了各种追女生绝招,从“缠字诀”练到“深情诀”,最后练到“忧郁诀”,甚至自请转入了高二(2)班,最后却换来陶陶一句:“辜江宁,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我全改。”
  深受重击的江宁黔驴技穷之后,只能使出最后一招“朋友诀”。
  做不了情人,那就从朋友开始,打持久战吧。
  像陶陶那样的女孩,自然不会拒绝像江宁这样随叫随到,为她瞻前马后的“朋友”。所以,这两人居然真的做起了朋友来。
  有时候,连以沫都不能理解他为什么那么执著。只有江宁自己知道,陶陶代表着他对儿时生活的追忆,陶陶是他一直寻求的“神仙姐姐”的缩影,在某个程度上而言,他爱的不是陶陶,而是完美。
第十三章(3)
  小时候看TVB武侠剧的时候,以沫总能看到一种三角桥段:A爱B,B爱C,C爱A。以沫一直很讨厌这种桥段,但是TVB的编剧却把这种狗血桥段当万能钥匙用。
  直到以沫在生活里看到一样的桥段,这才理解TVB编剧的苦心孤诣。
  就在江宁以朋友身份对陶陶穷追不舍的时候,陶陶也开始了对辜徐行的死缠烂打。
  暑假里的一个下午,辜徐行循例去操场上练篮球,刚练了十几分钟,陶陶就托着个篮球出现了。
  她先是自顾自地在场外拍着篮球,一边拍球一边却在瞟辜徐行,瞟着瞟着,她就开始和辜徐行一起抢篮板了。
  不得不说的是,虽然只是一个女生,但是陶陶的球技很棒,连辜徐行都不禁为之侧目。
  见辜徐行注意到她了,她走上前大大咧咧地套交情:“喂,你一个人玩多没意思啊,要不,咱俩一起玩吧。”
  辜徐行捡起球,看都没看她一眼,灌了个三分后,淡淡说:“你怎么知道我一个人玩没意思?”
  陶陶被噎了一下,不怒反笑:“那至少,一个人玩不会有长进啊。”
  “我干吗要长进?”
  辜徐行眉一扬,接回球,回首反问她。
  噎了好一会儿,陶陶不服气地说:“难道你是那种安于现状,不思进取的人吗?”
  辜徐行懒得和她饶舌,抱着球,丢下场子,径自往回走去。
  “哎!你回来!”
  见他丝毫没反应,陶陶气得跳脚,快步追上去挡在他面前:“你是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两个人结成对子一起练攻防,明摆着双赢的事情,你为什么要拒绝?”
  辜徐行被她缠得不行,只好说:“在打篮球这种事情上,我绝对不会和女人合作。”
  “为什么?”
  “我不喜欢打球时,眼前到处飘着长头发。”辜徐行言简意赅地解释完毕后,就回家去了。
  第二天下午准点,辜徐行又去练球。
  和昨天一样,他刚玩了一会儿,一只篮球就抢先一步飞进框里了。
  他回头一看,不禁愣住了,只见昨天那个女孩剃了一个毛寸,得意洋洋地笑看着他。
  “现在肯跟我玩了吧?我的头发比你还短,看谁嫌弃谁啊!”
  辜徐行看着她得意的小样,忍俊不禁地笑了,他没有说话,算是默许她加入了。
  两人打了半天球,发现彼此实力相当,打起攻防来特别带劲,自此便成了篮球搭子。
  两人连着打了一个礼拜篮球后,陶陶便登堂入室,成了辜家的座上宾。
  这边,以沫刚听江宁抱怨他的女神陶陶把头发剪得比他还短,悲愤得几乎吐血,第二天就在家里看到了一头短发的陶陶。
  陶陶欢快地跟在辜徐行身边,仰脸跟他说着什么。
  乍见陶陶,以沫愣在了厨房门口,无措地看着她。
  短发的陶陶不但丝毫没有变难看,反倒透出一种格外俏皮的孩子气来,显得既天真又明丽。
  以沫从未想过在此情此景下见到陶陶,更加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辜徐行的身边,而且两人竟还如此默契亲密。她目光闪烁地看着他们,一时间,手脚都不自在起来。
  陶陶见了她,大方地推了下辜徐行问:“这是谁啊?也不介绍下!”
  “我妹妹。”
  “你妹妹?不像啊!你爸妈都长得那么高大漂亮,她怎么这么……”陶陶半天也没找出形容词来,绞尽脑汁地卡了半天,笑着看向辜徐行,“走,咱去你屋里。”
  说罢,她快步“噔噔噔”地先他一步往楼上跑去。
  辜徐行看了眼以沫,好一会儿才说:“这是陶陶,你可能见过,她是我的朋友。”
  以沫勉强笑了下:“我知道了。”
  说罢,她就往屋外去了。
  直到走出院子,以沫才冷不丁发现自己原本不是要出门的。
  她木木站在原地想,自己刚才本来是要干什么来着的?她回头望了望屋里,不知怎么的,原本熟悉的院子,竟有了那么一点陌生感。她抗拒那种陌生感。
  既然不想回头,她只好漫无目的往前走去。
  刚走出十几米,神游太虚的她就被人叫住了。
  她回过神来一看,只见江宁落寞地靠在一棵树上,表情痛苦,像是受了内伤。
  以沫默了一下,问:“你又跟踪陶陶了?都看到了?”
  江宁没有回答,站直了身体,神情虚空地往前走去。
  以沫也不说话,默默跟着他。
  两个各怀心事的人虽不交流,脚步却出奇一致,他们默契十足地一起走到了小时候常去的荒地里。
  长大后,曾经充满乐趣的荒地对他们而言,渐渐的不再有吸引力。
  他们已多年没来过了,如今重新并肩坐在荒草地里,彼此都有些颓废疲糜。
  江宁在以沫身边躺了很久,眯着眼睛望着午后的太阳说:“最近她都不约我出去了,说要在家里学习,其实每天都跑去跟他打篮球了。”
  以沫抱着膝,淡淡地“哦”了一声。
  “我的心,现在特别痛。”
  “哦。”
  “你能不能别‘哦’了!给点反应好不好?”
  “好。”
  “你!”江宁愤愤地倒回草地里,幽幽叹息了一句,“既生瑜何生亮?他什么都有了,为什么还要和我争陶陶?我其实挺想不讨厌他的,现在只怕连不恨他都做不到了。”
  “哥哥没有要和你抢陶陶。”听他这样说,以沫有点紧张。
  “最好是没有。要是有,我非和他拼命。”
  以沫蹙眉看着江宁的脸,夏日的阳光照在他俊秀的脸上,那里满是忧伤和痛苦。以沫的心皱了起来,有种莫可名状的心疼,但更多的是那种失去重心的晕眩感。她第一次意识到命运不但不公,而且还善于作弄人。
  如果可以,她多希望陶陶从未出现过,这样,他们的生活就不会被搅乱,他们的关系会沿着固有的轨迹走下去。可是她也很清楚,无论什么样的格局,最终都会被命中注定的不速之客打乱。这是人生无法避免的劫难。
  忽然,江宁从草地里坐了起来:“不行,我不能跟这儿待着!我怎么能把陶陶往他身边推?我得像个爷们儿那样去战斗啊!”
  以沫心里一紧:“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打入敌人内部,各个击破!”
第十三章(4)
  宁以沫回到家时,已经傍晚了。
  陶陶还没有走,她和徐曼、辜徐行正在客厅里说些什么,不时传来阵阵笑声。
  宁以沫刚进门,就听徐曼大笑着说:“你可真够皮的。不过这事我小时候也做过,当时也惹了很大乱子出来,回去被我爸关了禁闭!”
  “阿姨,那可真看不出来,现在看起来,您简直优雅的典范哪!”陶陶一边咬着西瓜,一边朝徐曼笑着说,双眼亮晶晶的。
  不得不承认,陶陶真的是那种很有感染力的女孩,她明朗直爽、大方健谈,旁人想不喜欢她都很难。
  “哎呀……”徐曼开心地拍着她的手说,“你真的让我想起小时候太多事情了。现在的大院孩子,说起来都没那么正统了,有几个像你这样优秀出众的?有几个还能再说这样一口八一话?我以前以为我家阿迟就已经很顶尖了,和你比一下,什么都不是了。”
  “啊?他还不强呀?看来我还得再把五大洲跑一遍,见一下世面,看能找几个比咱小辜同志还十项全能的人出来不。”
  说罢,陶陶朝辜徐行眨了下眼睛:“小辜,你说是吧?”
  徐曼被她哄得心花怒放。
  辜徐行也被她逗笑了,眼见陶陶手上沾了西瓜汁水,他抽了张纸巾递了过去。
  俯身间,他目光一扫就看见门口站着的宁以沫,他怔了下,没有说话。
  徐曼见了宁以沫,不冷不热地说了句:“回来了?吃块西瓜吧。”
  宁以沫摇了摇头,说了句“不用了”,就低头飞快地往楼上走去。
  临上楼前,她听见徐曼说:“陶陶,别回去了,在阿姨家吃饭吧。”
  宁以沫脚步顿了一下,快步走进自己的房里。
  在陶陶的事情上,辜江宁永远都那么雷厉风行、能屈能伸。
  第二天,他就开始实施他抢回陶陶的A计划。
  计划的第一步就是放下身段,厚着脸皮和辜徐行重修旧好。待在敌人身边,他才有机会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当天下午,已经数百年没有踏进过辜家大门的辜江宁,借口找宁以沫上了门。把宁以沫叫下来后,他却迟迟不走,和客厅里的辜徐行套了几句磁,然后问他借了几本古典乐CD。
  隔几天,陶陶前脚刚进辜家大门,辜江宁后脚就来还CD了。为表对辜徐行的感激之情,他还带来了一盒自己亲手烤的点心。此物一出,立马就把陶陶的注意力引了过去。
  见她感兴趣,顾江宁忙说:“烤个蛋糕算什么?去我家,你要什么有什么,给你做法式大餐都可以。你还没去过我家吧?一起去玩吧。哥,你好久都没去了,千万别拒绝啊。”
  听到那声“哥”,辜徐行倒没怎么的,把一边的宁以沫恶心坏了,她默默地抚了下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转身就准备上楼。
  辜江宁一下子拽住她,压低声音威胁:“你可不许跑,你一定得去。”
  陶陶很有兴趣地推了下辜徐行:“小辜,去吧。”
  辜徐行看了眼宁以沫那边,见宁以沫点头,他也不由自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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