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经推迟但是肚子疼一周,最近老是肚子疼上厕所,胃里面老是感觉像是吃多了或者像晕车时候一样想吐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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遮天蔽日总是妖
作者:龙霆 &上传: &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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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出家日常
    这是法渡到玄济寺出家的第六个月。
    今年的春天很短,满树梨花匆匆开了又匆匆衰败。
    这时候的落花总是扫不胜扫,两个人沿着破落的山门一路清扫,还没等下到山脚,背后扫过的石阶上已经洒满了的白色花瓣。
    法渡苦恼的盯着师兄无休止重复清扫动作的背影,忍不住吐槽:“师兄,我们这是要扫到地老天荒啊?”
    法明抬头,满眼苍茫:“我们不是在扫阶,而是在扫心。你这么在意结果,就证明你的心还没扫干净。”
    法渡夸张的倒吸一口凉气,跟着双手合十:“师兄说得好有道理,我竟无言以对。”
    法明淡然笑笑,重新低下头专心清扫阶梯上的落花。
    玄济寺大概是选址的时候太不讲究,在这种山明水秀背靠风景区的地方香火还能萧条成这样,十天半个月也见不着一个香客。
    不过萧条也有萧条的好处,寺庙里很清静,大家的话都很少。
    年纪比较大的几个师兄都是被寺里收养的孤儿,从小在寺里长大,个个和蔼又有威仪,连人都透着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法渡拜入寺里的时候师父的年纪已经很大了,所以很多时候都是师兄们负责给新入寺的师弟们讲经授业。
    “为什么要到这种破庙来烧香?做功德在哪不都一样?”听到石阶下传来交谈的声音,法渡迅速抬起头来朝下眺望,然后望着拾级而上的一对杀马特小青年低声吐槽:“前方高能,洗剪吹迅速靠近中。”
    法明疑惑:“什么叫洗剪吹?”
    法渡看着他亮到反光的脑袋,轻轻摇头:“你是不会明白的。”
    两个小青年迅速靠近,男的开口就不客气的问:“你们烧香的地方在哪?”
    他的语气显然很不耐烦,嗓门也大得吓人,法渡这些日子习惯了清静,忽然听到这等分贝的音量,竟然觉得地动山摇。
    “问你们呢!聋了啊?”男人枯草一样的头发下面那张稚气未脱的脸带着这个年纪本不该有的阴狠,显得有些狰狞。
    女的上前一步硬把男的拽了回去:“哥哥……不,小师父,我们就是想拜拜菩萨,没别的意思。你们这的菩萨灵验吗?只要拜了就会实现愿望吧?”
    法渡上下打量着这对男女,忽然觉得好笑。
    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的人他见多了,可临时去当佛祖的腿部挂件还要佛祖有求必应,你当那是自动售货机吗?
    “这几天敝寺闭门清修,恕不接待。下面岔路口朝前两公里处有座妙法寺……”法渡的话还没说完,法明已经打断了他的话,沉声道:“法渡,你先回禅房休息去吧。两位施主请随我来。”
    法渡目送他们三人一路上行,阳光从斜上方照过来,有些年头的青石台阶泛着陈旧风化的灰白,三个人的影子前后参差,在背后拖得老长。
    玄济寺后门有一座年代久远的老式拱桥,山上的溪水自桥下淙淙而过,坐在桥上吹风的感觉真是棒极了。
    法渡没有忙着回禅房,而是拥着扫帚坐在桥头,顺手从怀里掏出了手机。
    对,寺里并没有禁止僧人们携带手机,只要不在正当场合拿出来妨害庄严,师父和师兄们对这一点一向放得很宽。再说现在手机上出了自动念经app,只要打开就能字正腔圆的诵读《心经》《大藏经》《地藏经》《金刚经》《僧伽吒经》《妙法莲花经》各种经,外带高僧讲经释义。时代在进步,佛法也得与时俱进呐。
    “本周新番上映,不来一发么骚年?”
    “深井病们速来领药么么哒!”
    “人生怎能被么么哒所束缚!”
    “待我长发及腰,把钱还我可好?”
    “苦逼的守夜人,你感觉到一股冷风了吗!”
    法渡照例逛着微博和论坛,却始终没有回复一个字。
    对他来说,无边佛法给予他的庇护不止是心灵的慰籍,更是逃避现实的法宝。
    要知道,他最初出家的目的并不是真心想研修佛法,而是单纯的想逃避那噩梦一样无休止的相亲呐。
    论坛私信里只多了一条信息。
    梅莎:修身安神,最近你撞上水星逆行运势不佳,可能面对人生转折或者面临重大选择,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免得以后追悔莫及。
    无论你曾经多么的光彩夺目,最终都被人们所淡忘。他们察觉不到你的离去,甚至也不会记得你曾经来过。
    法渡礼貌的回了一句谢谢。
    每天日升月落晨昏交替,时间是治疗一切神经病的良药。最初来的时候他也话痨得不行,逮着什么都要吐槽一番,可随着时间流逝,也不伤感了也不八卦了也不撕b了也不花痴了。只有用手机登陆熟悉的网站看着那些熟悉的言论时才会感觉到那些曾经熟悉的生活正在慢慢淡出他的人生,平静的脸上无怒无喜,看过去只隐隐约约写了一个“滚”字。
    “我知道你心烦,宝贝儿别闹,别闹好吗?”刚才在山门外遇到的雄性杀马特迅速从后面闪出来,压着嗓子冲着电话里直腻歪,“这不是兔子又怀孕了,非要奔个破庙里给娃求平安……”
    法渡背后立着一棵老松树,正好遮蔽了他的身影,杀马特当然也没意识到他的存在。他也没心思偷听人家的墙根秘事,站起来就想走,可那边的声音依旧明明白白的传进耳里。
    “她说都做过俩孩子了,这次再做,以后可能都怀不上了……呸!哪能让她生啊,真生了老子不得被栓死一辈子?”
    “我知道你比兔子爱我,还比她多打过一个娃……好,要娶也是娶你啊。放心,我肯定能说服她把娃做了,做干净了我就跟她分手……对天发誓!到时候不跟她分就让老子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啵啵啵亲你呢!拜拜!”
    那边电话刚挂断,男人狠狠一泡浓痰吐在墙上,骂了句:“小婊砸!也不撒泡尿照照,娶你?下辈子都没戏!”
    法渡在这边听得直犯恶心,眼看着那男人猫着腰朝寺里去了,微微佝偻的身形就像一只不经意间暴露在阳光下的野兽。他刚想跟过去就听见有人在后面招呼他,这一回头,不禁诧异万分:“师父?”
    法渡的师父也就是玄济寺的住持方丈,法号无智。虽然已经是耄耋之年,却还身体健朗精神矍铄。偶尔师父心情大好的时候也是会出来陪大家做一堂早课或是解一段经文,最初法渡听得津津有味,后来慢慢就察觉出了问题。
    法渡:师父,您老是背错经书且说经大开大合每一次解释都不一样是怎么回事啊?
    师父:人生起伏命数无常,强求正解那就是着相了。
    法渡:==
    最初法渡以为他只是年纪大了犯糊涂,然而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想法实在是太天真了。
    寺里的僧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偶尔还会捡到被遗弃在附近的婴儿。玄济寺香火这么清淡,也没有什么幕后老板来供养僧人们,可大家还是照旧修行念经,从来不曾真的为生计苦恼过。
    有一天法渡终于忍不住对师父问起了这个问题:师父啊,本寺香火这么差真的养得起这么多僧人吗?
    师父微微一笑:你听说过安利吗?
    法渡:==
    从那以后,法渡对师父的看法彻底改观。他曾经不止一次的觉得师父根本就不该叫无智,而是大智,或者太智,很显然他是聪明过度,连时代都跟不上他的步伐啊。
    “师父,那两个人……”
    “你要开口说话时,你说的话必须比你的沉默更有价值才行。”无智一开口,法渡往往就什么也没得说了。
    玄济寺并不大,两个人一前一后顺着侧边进去,正好看见杀马特男在大雄宝殿外面不耐烦的徘徊踱步,不停的催促女的离开,而那个叫兔子的女孩双手合十,规规矩矩的跪在蒲团上,嘴里念念有词。尽管她的造型和庄严威仪的大雄宝殿实在是不搭,不过姿态却虔诚真挚,眼里那点不肯熄灭的星火是新生命带来的灵魂之光。
    太阳从他们背后斜射入殿门,兔子就被笼罩在那一片温暖的阳光当中,身上那层光雾就跟电影里马上就要飞升似的。
    即使身在炼狱,只要你肯站在阳光下面,就有获得救赎的可能。
    “法渡,你明白了吗?”
    “我明白,如果我对那个女施主说了实话,她很有可能马上就会去做手术,那自然是造孽。”法渡拄着扫帚望着那两个人,还是觉得跟吃了个苍蝇似的难受,“我要是什么都不说,虽然可以暂时保住孩子的生命,但那个人渣以后还是会抛弃她们母子,一样是造孽。”
    无智转过头看他,连连摇头。
    “我说的不对吗?”
    无智双手合十:“师父不是说你不对,而是叹你选错了路。到寺里半年,你的心性还是一派直率冲动,这种个性到底是做不了出世的苦行僧,做个行侠仗义的大侠反而比较合适。这样吧,你带长得俊俏的师弟们到岔路那练个摊,把咱寺里剩下那批结缘铃和菩提手串都卖了吧。”
    “……既然如此,师父你不如别教我佛法了,来点实际的拳脚功夫,练摊也得有点练摊的样。”师父老不正经,法渡也乐得跟他逗乐耍贫。
    “哦,为师的金刚降魔杵最近离家出走了我找不到它,学功夫的事情改天再说吧。”
    法渡默然。
    师父你这么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真的好吗?
    “走吧,去斋堂看看。”无智扭头就走,还真是没打算管那对杀马特的死活。
    “师父,真不管……”法渡回头的瞬间,奇怪的景象从眼前一晃而过。
    那时候太阳是斜着射过来的,所有花木连同兔子脚下的影子都被拉成了长长的一段,唯独那男人脚下却是无以名状的一片,就像是陷在黑糊糊的泥潭里。
    法渡站定,狠狠的揉着眼睛。
    那并不是泥潭,而是十多只小手。
    它们紧紧攀附着男人的腿,就像泥塘里的蚂蝗叮在皮肉上。
第2章 妖形怪状
    那个杀马特男来回踱步,那些小手就吸附着腿随着他的步子一同前进,他自己好像根本就没觉察到,而来往的僧人好像也根本没发现任何异样。杀马特男和他擦身而过的时候,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那种气味阴沉而厚重,就像是能凝成实体,瞬间压得他透不过气来。那一霎那,他就好像掉进了冰窟窿,手脚瞬间冻得发僵。
    “看什么看!再看老子把你眼珠子挖出来!”杀马特男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法渡忙不迭的退开一步,跟着就听到了杀马特哮喘似的夸张嘲笑声。
    “法渡,你病了吗?”法渡向来胃口都不错,哪怕只是清淡的斋饭也能吃得兴高采烈,一大早起来看见他黑着眼圈一派茶饭不思的模样,到中午还是神不守舍,法明当然察觉到了异样。
    “没,我只是……失眠。”法渡连笑都笑不出来,这一整晚只要闭上眼睛就会看到那些小手在到处乱爬,每只手背上都长出了眼睛,这种惊悚的画面不是只应该出现在恐怖片里吗!
    法明站起来收拾碗筷,法渡忍不住支支吾吾的问:“师兄,你说这世上真的有鬼怪吗?”
    “鬼怪之说自古就有,真的假的谁说得清。全寺上下读书最多的就是你,何必来问我?”法明笑道。
    “这世界那么大,还有很多地方人类并没有探索,还有很多事情科学无法解释。”法渡挠着光头试图解释自己的意图,“我觉得,那些神仙精怪可能真的存在,只是我们看不见……”
    话音刚落,小师弟法清才忙忙慌慌冲进来寄到桌子面前。
    “你上哪去了?敲云板吃饭了都不来?”法清当初也是被抛弃在后山的弃婴,现在也才六七岁。孩子始终是孩子,调皮任性是改不了的天性,既然管不住,寺里众僧干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开心就好。
    “师兄,你没去看热闹啊?刚才摩天崖那边来了好多警察,说是昨天来咱们这上香的两个施主骑摩托车下山,结果从那盘山道上冲下去了。男的都摔碎了,女的挂在半山腰不上不下的,这会儿尸体还没弄上来。”
    法渡懵了一会儿,走到门口晒着太阳,整个人居然有种晃晃悠悠站不稳的感觉,差点直接糊地上去了。
    有人从旁边扶了他一把,法渡一回头,就看见了慈眉善目的师父,心念一动:“师父……”
    无智脸上笑意满满:“站在平地也会摔跤,看来你该补钙了。我这还有钙镁片,来一盒吧。”
    法渡:==
    无智的禅房非常干净,桌椅摆设简单明了,桌上是早已经被时代淘汰的笔墨纸砚。寺里早就用上了电灯,唯独这里还点着白烛,空气里交织着檀香和溶蜡的味道,就像被遗忘在时光之外。屋子里没有什么多余的装饰品,就连佛像或是佛珠都不曾陈设,只是在蒲团对面的墙上贴着一张色彩纷杂混乱的画,比毕加索还要毕加索。
    无智对于推销安利还真是有着无穷的热爱,一进屋还真直奔后面翻存货去了。法渡百无聊赖,于是一屁股坐上了蒲团。
    就在这一瞬间,对面那幅无以名状的画却显现出了惊人的变化。
    以前法渡只当那是张超审美的抽象画,这时候他无意中跪坐在蒲团上,才发现蜡烛点起来的时候,墙上那幅古怪的画里出现了一系列金色的线条。
    那到底是什么?
    最大的四个图案仿佛是长着肉冠能吞噬整架马车的巨蛇、直立行走身着华服的老虎、九条尾巴的狐狸,还有……一朵长着眼睛的菊花?在这四个图案以外还分布着许多大大小小的图案,有的甚至像是生化实验的失败品,全都稀奇古怪难以名状。
    法渡诧异的站起来,可只要视角以变化,那画里的图像便不复存在。从近处去触摸那副画,才更令他觉得不可思议,因为那根本就不是一幅画,而是被整幅揭下再固定在牛皮上的壁画。
    “法渡,别动那幅画,那可关系着全寺上下的生死。”无智端着托盘出来,很意外的没当场祭出纽崔莱,而是一壶清茶。
    法渡瞬间来了精神:“事关生死?这画里莫非有什么玄机?”
    “据说玄济寺第一任住持是个盗墓贼,这壁画是从墓室墙上揭下来的。一旦被发现了,要么被没收,要么被定个倒卖文物罪,自然是事关生死。”
    法渡:==
    “师父,这画的究竟是什么?”
    无智回答得倒是干净利索:“妖怪。”
    法渡乐了,指着那朵菊花大笑:“菊花也能成精?”
    无智缓缓啜了口茶:“法渡啊,那不是菊花,是北海巨妖。”
    法渡:==
    “画上的四个最大的图案就是四方大妖的形象,白蛇、雷虎、九尾、北海巨妖。”
    法渡心头猛地一跳:“师父,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妖魔鬼怪?如果有,为什么却没有任何科学解释和事实依据,如果没有,为什么从古到今一直被人提起?”
    “我不敢说有,却也不能断言没有。”无智答得极其玄妙,“如果非得用科学来解释也是可行的,达尔文的进化论证明猴子进化成了人,亿万年来走在进化进程上的并非只有猴子,何以断言人类就是这个星球唯一的高智慧种群?妖魔鬼怪只是人类对于不同生命体的称呼,人类对未知的事物总是充满了恐惧,正因为了解得不够,所以才妖魔才被同化成了无恶不作的形象吧。”
    “那么鬼呢,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鬼或许只是一段思想波,因为在临死前有过剧烈的脑部活动,就是通常所说的执念。思想波实际上并不能对人类产生实质上的影响,而是通过干扰正常的脑部活动,令人们看到稀奇古怪的画面,也就是俗称的见鬼。”
    听到这个解释,法渡心头的混乱立刻纾解了许多。明明天天躲在禅房里,可无智的见解另辟蹊径,竟然解决了他心头萦绕的所有问题,立刻对师父的智慧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多谢师父为我解惑。”
    无智点头:“为什么忽然对这个问题感兴趣?”
    “其实我昨天……”法渡话音未落,只听见一阵崩塌声从外面滚雷一样推过来,瞬间山摇地动,屋瓦哗啦啦的朝下滑,人在地上连站都站不稳,就像整个世界都在塌陷。
    刚开始法渡还以为是地震,没想到那阵摇晃很快就过去了。
    法渡扶着无智出了禅房大门,就看见西边一片浓浓的灰尘,顺着风向远远的散开,在逐渐下沉的日头下面铺成一片诡异的灰翳。
    “师父,好像是西边的废殿塌了。幸好是废殿,应该没人受伤……”
    无智没有答话,脸色却格外的难看。他这个年纪原本早已心如止水波澜不惊,加上豁达乐观的天性,哪怕泰山在头顶崩塌估计他也还能再开几句玩笑,可此时他面色铁灰双唇颤抖,竟然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法渡看他神色异样,便拽着他的胳膊使劲推了推:“师父?师父!”
    “法渡,速速召集全寺僧人到院子里,不要遗漏任何一个人。”
    玄济寺一贯没什么大事,寺内梵钟只在早晚起床睡觉的时候才会敲响,西边的废殿塌陷,紧跟着就是梵钟,连法清都知道这事非同寻常,大家纷纷放下手头的事情,快速集结到无智禅房面前。
    “寺里出了大事,你们现在便速速散去,到山下躲避一阵。法明,我这里有一张□□,就当是你们的吃穿用度。切记马上动身,不要贪恋身外之物,阳光彻底消失之前务必要下山去。若三天之后寺内安然无事,你们才可以回来。”
    无智说完,所有僧人面面相觑。
    法渡好奇道:“师父,寺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无智回答得格外玄妙:“西边废殿忽然倒塌是大祸临头的征兆,因缘际会,吉凶难测。你们快走吧,但愿咱们师徒的缘分还没尽。”
    法渡一阵无语,刚才他们腿脚快的几个师兄弟才去看过,那废殿早就摇摇欲坠,哪门子的大祸临头因缘际会,根本就是寺庙香火萧条年久失修地基塌陷吧!
    “下山还得一个多小时,大家走吧。”法明双手合十向无智行了礼,一手牵着法清一手拽着法渡就朝外走。师兄弟们心里虽然都莫名其妙,也没有再多问什么,纷纷跟在法明身后鱼贯而出。还没等大家都出门,无智已经走进禅房推紧了房门。
    法清连连回头,十分不舍:“师父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师父自有安排,用不着我们操心。他说了让我们走,我们听话快走就是了。”法明还真是一点也不担心。
    法渡微微蹙眉:“师兄,你就一点也不担心师父会出意外吗?”
    “师父永远是正确的。”法明答道,“有一次寺里僧众集体摆摊卖艺筹集修缮款,师父忽然让我们迅速逃散,果不其然,不出一分钟城管就来了。还有一次大家正在吃饭,师父站起来说大难临头,让大家立刻躲避,过了一会……”
    法清迅速抢过话头:“地震了?”
    “催缴景区管理费的来了。”
    法渡:==
    夕阳迅速下沉,僧人们双手合十沿着盘山路排成一行默默前行,金红色的余晖撒在深灰色的僧袍上,像一团跳动着的火。
    法渡边走边犯嘀咕,哪怕只是催缴管理费,也不能就这么抛下一个老人全体撒丫子跑路吧?
    路过摩天崖的时候警察仍然在忙碌,一个四十岁上下浓妆艳抹的女人不耐烦的吐着眼圈,嘴里不住的咕哝唠叨:“取不下来就算了嘛,等烂透了自然就掉下去了……是你们要弄,可不是老娘我,到时候别找老娘要钱晓得啵?”
    法渡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玄济寺,破旧的屋顶在苍松翠柏之间只留下了黑糊糊的黯影,忍不住心生怀疑。刚才那一场惊心动魄的崩塌,哪怕没有人报警,这些警察就在这么近的地方,难道他们都没感觉到?
第3章 walkingdead
    站在玄济寺的大门口,法渡胸中涌动的好奇瞬间被浓重的恐惧淹没。
    夕阳的最后一道影子笼罩在屋顶上,年头已久的屋瓦上覆盖着厚厚的青苔。
    这会儿已经是吃晚饭的时候,寺里却没有一处开灯。大家走得匆忙,四处的屋子都没来得及关门,豁然洞开的门口就像是等着吞噬猎物的野兽。院子里原本有秋虫啼鸣,此时却是万籁俱寂,鸦雀无声。
    迈步进院的瞬间,他只听到自己的血液流经耳膜的声音。
    法渡原本只计划冲进寺里,带着无智原路出来,整个过程简单明了,十分钟内绝对可以搞定。
    可现在事情好像远比他想象的复杂得多。
    僧鞋走在石阶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在他听起来却仿佛声若洪钟。仿佛有些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在窃窃私语,好像它们就悄悄藏匿在黑暗的角落里,却又无形无质,难以分辨。
    走过了两个院子,法渡的脊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这个小庙好歹也呆了半年,就连地上有几块石砖转角有几级台阶他都记得,可今天就真跟撞邪了一样,跑起来不过一分钟的路今天居然这么长,绕来绕去好像比往常远了十倍似的。
    沿途那些黑漆漆的门口,就像是通往异世的通道。
    昨天梦里看见的情景不停在眼前萦绕,越是向前,那些惊悚莫名的景象就越是在心头盘旋。
    法渡双手合十念着阿弥陀佛给自己壮胆。
    猫勒个咪的,就是真有什么古灵精怪也不至于跑到佛门清净地来闹腾吧,况且太阳也还没全部落下去呢。
    到了无智的屋子面前,他直冲过去用力推开屋门,就在这一瞬间,最后一点阳光已经从天边彻底褪去。
    屋内的白蜡依然亮着,却是绿莹莹的颜色,仿佛立刻就要熄灭。法渡冲进屋子闹出那么大响动,无智却端坐在蒲团正中,紧闭双眼如泥塑木雕般动也不动。
    “师父?”法渡战战兢兢去探他的呼吸,生怕摸到的是冰冷僵硬的躯体。幸好这一摸之下,尽管触摸到的是干枯褶皱的皮肤,在皮肤之下却还有一层温热的体温。
    “师父,你还好吗……师……”接连两声呼噜声传进耳里,法渡不由的一脸黑线。这要演恐怖片的气氛,师父居然还能安然入睡,难道真的又是突击收取景区管理费?
    “你怎么回来了?”无智抬头看他,表情和蔼如常。
    法渡有些尴尬:“要留就一起留下吧,这几天哪怕不出事也没人给你做斋饭呐。”
    无智早已看穿了他的心思,却淡然笑道:“法渡,我的大限就要到了,还惦记什么斋饭?”
    法渡立马傻眼,哪怕他故作镇定,合十的双手却不住的发抖:“师父,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的时间不多了,你一定要牢牢记住我现在说的话。”无智拍着他的手背权作安慰,他的眼神缓缓移向墙上那副画,“玄济寺原本不是佛寺,而是一座镇妖塔,塔下面压的就是这大妖白蛇。这塔立了千年之久,其间经常遭遇雷击,几番损毁几番修葺之后封印早已岌岌可危。玄济寺的存在原本就不图香火不为佛法,只是尽看守的职责。”
    “师父……你这是在开玩笑吧?”
    无智答道:“你亲眼看到了缠在那位男施主身上的婴灵,为什么还怀疑这些超常生物的存在?”
    “师父,原来你也看得见!”法渡只觉得自己在看奇幻片,一点真实感都没有,“蛇被压在塔基下面,没吃又没喝的,真能活上千年吗?”
    “1972年夏天,下着大暴雨的天气,头顶上雷声不止。一道白影从西边废殿冲天而起,不料却被雷电劈中,随后空气里出现一股很难闻的焦味。那时候我还没到这寺里,不过目击者很多,我想那大概是白蛇企图逃跑才引动了封印。”
    “那……也许白蛇已经被劈死了呢?”法渡话才出口就知道自己的问题有多二,如果白蛇真的被劈死了,为什么还有人愿意供养那么多僧人在这里看守玄济寺?
    “原本我想把事情托付给法明,然而事出突然,你在此刻转回来,那就是你的机缘。”无智道,“现在只是白蛇撞击封印导致废殿塌陷,我在这里并没有危险,让大家撤离不过是以防万一罢了。只是我年纪大了,降妖捉怪这种事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你现在马上下山,到化生寺去找无真大师求救。封印松动,难免邪气外泄,周遭确实有些异样,你不必理会,径直出去就行,它们奈何不了你。这是化生寺的地址,不要耽搁,到了山下再看。”
    “这样就好,那我出发了。”既然没有这里危险又只是跑腿的差使,带上无智一路奔波确实没必要。
    法渡大步出门的时候已经有了底气,黑暗仍是黑暗,恐惧的感觉却淡了许多。
    一路朝下到了山门外的景区管理处,前面已经是灯红酒绿的繁华尘世,一溜烟的素食铺子和农家菜馆排到了街角,左边一家网吧,右边一家kfc。
    法渡狠狠地擦着额上的汗,喘得像只得了哮喘的狗,跟着顺手展开了写着化生寺地址的纸笺,跟着脚下一滑差点直接翻到石阶下面去。
    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字:广西。
    师父你这是存心耍我么!光写了这两个字,就是神也找不到啊!
    幸亏法渡机灵,迅速掏出手机就地蹭上了肯德基的免费wifi。
    一个和尚端着手机在肯德基门口蹭wifi本来就很扎眼,客人们进进出出的时候多半都用好奇的眼光上下打量他。法渡连肚子饿都顾不上了,哪里还管得了那些。
    网页刷过去几页,法渡越看越迷糊,网上非但没有关于化生寺的任何记载,就连整个中国地图上也搜索不到这个名字。
    仰头再看山上,妙法寺那边灯火依旧,玄济寺这头却是无边的死寂。
    无智是有大智慧的人,绝对不会忘记写下详细地址,他如果故意不写,要么是考验法渡,要么是调虎离山故意支开他!
    法渡忽然醒过味来,噌的一下站起来扭头就往山上冲。
    树木密集的地方总是昼夜温差极大,山上比下面冷很正常,可他这么一路跑上去,背上早已经被汗湿透,那种彻骨的深寒却随着夜风钻进他的四肢百骸。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一面热得汗流浃背,一面冻得瑟瑟发抖。
    路过摩天崖的时候,那里的警察已经收队了,但警戒线还没撤。
    风从树木的缝隙里穿过来,松涛里那些细碎的杂音听起来就像女人低低呜咽的声音。
    法渡加快速度冲过去,一直跑到寺门口才敢停下来喘气。
    很奇怪的是,寺门大开着,门口的电灯却亮着。
    那一盏孤零零的灯在漆黑的夜里执着的亮着,不像是为了照明,而是为了指路。寺里就剩下了无智一个人,无智显然早就猜到他会再次跑回来,才刻意在门口亮了这一盏灯。
    法渡定了定神,他不知道寺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知道正在发生的事情一定超越了他以往的所有认知。
    “师父!师父你在哪?听到就应我一声!”他一个大步迈进去,立刻开亮了前院最前面的电灯。
    院子被明亮的白光瞬间变成白昼,花木森然恰如平常,并没有想象当中的诡异恐怖的场面。
    光源给了人莫名的安全感,也给了他继续前进的勇气。
    他开亮沿途所有的电灯,原本并不大的玄济寺很快就亮了起来。到无智禅房的路上居然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顺利得让他觉得意外,亏他拿出勇闯夺命岛的架势,难道真是拿错了剧本走错了片场?
    然而他很快就觉得不对劲了。
    黑暗无法超越光的边界,寒冷却可以。山上的夜固然很冷,却不至于冷到这个地步,呵气的时候居然能看见一团白烟。法渡扭头看了一眼旁边那株冬青,上面居然有逐渐结冰的痕迹。
    刚才上山的时候月光明亮皎洁,此时却被乌云遮得只剩细细一弯,这一点光在一两米开外就什么都看不清楚了。
    无智的禅房大门豁然洞开,屋里的火光仍在燃烧,那图画面前站着一个人,却不是无智。
    察觉到有人靠近,那个人才缓缓转过身来,血迹染满了机车皮衣和牛仔裤,就像一片诡异莫名的花纹,胸口那个血洞显然是被树枝刺穿留下的,勒骨上还卡着枝条和树叶。
    兔子。
    巨大的恐惧潮水般涌来,法渡怔怔的望着兔子,腿颤得连挪都挪不动。
    我勒个去,这尼玛是《walkingdead》真人版呐!
    兔子冲着法渡微笑,皮肤泛着温和的柔光,一头逆天的金色稻草变成了搭在肩头的柔顺黑发,嘴角那丝笑意透着几分睿智几许高傲,还有掩不住的阴郁邪气。
    这种表情根本不属于那个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的兔子,更不属于一具几个小时前还卡在半山腰的尸体。
    有那么一瞬间,法渡竟然觉得惊艳。
    “你是谁?”兔子开口的时候,喉咙里冒出咝咝的杂音。
    她已经走到了明亮的灯光下。
    法渡清晰的看到,她的眼睛是明亮的金色,中间竖着一对菱形的瞳仁。
    那是蛇的眼睛。
第4章 狂蟒之灾
    兔子现在的状态当然不是诈尸更不是僵尸,已经死掉的躯壳居然能像正常人一样活动,当然是有什么力量在驱动它。
    法渡脑袋里迅速转过一个念头。
    借尸化形。
    “你就是被压在塔下的白蛇妖吧?我师父呢?”哪怕它是妖,只要能沟通就好,总比上来就要吃脑子的僵尸好对付。法渡迅速冷静下来,一面搜索无智的去处一面退到墙角。
    “那个老和尚?”兔子微微眯起眼睛,如同染了血的唇冷冷的吐出几个字眼,“吃掉了。”
    法渡用眼角余光来回扫了几遍,屋子里的摆设全都安然无恙。无智究竟有没有法力他也不知道,但人在生死存亡之际总会拼死反抗,这么干净根本不科学好吗?
    “好吧,我没问题了,再见。”法渡蹭着墙壁一直朝外挪,到了走廊上才回过头一溜烟的朝前窜。才走了两步就觉得像是有一股风暴从脚下忽然卷起,推得他摇晃了两下,森森的寒意涌进四肢百骸,手脚立刻就冻得发僵。
    他刚抬起头,一道长长的黑影突然向他头顶激射而来。他顺手掀起旁边的花盆就势一挡,那黑影来得太快,这重重的一撞竟然把花盆都撞裂了,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那是一条长不及一米的蛇,因为来得凶猛,这一下撞击把它自己的脑袋也给撞碎了,落地之后仍未死绝,两半段蛇身在地上弯来弯去,血肉模糊的嘴仍是大张,从利齿中喷出毒液来。
    法渡连忙闪避开来,只见那些毒液虽然喷不出多远,却像强酸似的瞬间在地板上腐蚀出了深深浅浅的印子。
    “唰”一声,从两侧又飞来两条黑蛇,他揪着盆里可怜的小树来回格挡,那两条蛇身子一扭就缠在了树上,呲着毒牙又来咬他。亏得他眼疾手快,迅速把小树远远扔了出去。
    周围响起了密集的沙沙声,像是下了一场暴雨。法渡借着灯光望过去,只见千万条蛇争先恐后的从四周的草木丛中涌来,把地面都盖住了。院子里冰冷的鳞光交织成一片灰黑,整块草地就像是由蛇组成的水面似的来回动荡起伏。
    法渡看着来路一阵头皮发麻,也不管脚下到底踩爆了多少小蛇,一鼓作气撩起僧袍狂奔。他心里明白,这些蛇虽小却都有剧毒,他要是慢上那么几秒就有被咬中的可能,他能做的只有跑,拼命朝前跑。
    他抬起头看着前方的寺门,心中飞快地打着主意,还不等他想出什么来,地面突然像是一池被狂风吹动的湖水般起伏不止。他被震了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蛇堆里,定睛看去,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两三米外的地面上无声无息地鼓起一块,仿佛突然出现了一个坟堆。那个土堆就像有生命似的,竟然快速朝他移动过来,周围的小蛇竟然也顾不上咬他,而是潮水一般朝四周褪去。到了近处,那土堆忽然裂开,一个足有篮球那么大的巨大蛇头飞快的朝他扑来,法悟大喊一声,忙不迭的爬起来一个飞纵,惊险的侧身而过,就着地下一滚窜进了最近的禅房,转身把门一把推上。
    前几年稍微有几个闲钱的时候寺里做了改造,靠外面这排禅房都拆了门栓改成了锁,可惜木门始终是木门,他刚刚背转身子就听见门外“咚”一声响,就像是一头蛮牛撞了过来,屋顶上一阵土崩石落,大门都有了松动的迹象。第一波攻势过去,巨蛇似乎也明白现在的大门和以前早已不可同日而语,聪明的在门口游走,似乎在思考更靠谱的破门方法。这条巨蛇通体纯白,脑袋顶上还长着龙角状鲜艳肉冠,灯光照耀下蛇鳞便反射着白光,简直就跟自带柔光效果似的。
    法渡从缝隙里望着粗壮的蛇身欲哭无泪,《walkingdead》刚演完就来《狂蟒之灾》,难道这就是梅莎说的水星逆行?
    刚消停了半分钟,他就听到屋顶上传来奇怪的响动。禅房虽然已经是水泥屋子,可后面的窗户还开着呢!法渡拼命朝窗户那边跑,希望还来得及锁上窗户。哪知他刚冲出两步,身后的门轰然作响,巨蛇已将门板撞塌,飞扑进屋内。
    眼看着巨蛇水桶般粗的身子把门口挤了个水泄不通,法渡心里一寒,迅速退到窗边,跨过窗台就想往下跳。他跑得虽快,巨蛇追得更快,粗壮的身体竟然弹纵起来直朝他扑去。
    蛇的嘴本来就能张得很大,可以吞食几倍于自己脑袋的食物,这条巨蛇要是想吞了他根本就不费吹灰之力!
    眼看着巨蛇袭来,法渡也吓懵了,身边也找不到其他的东西可以阻拦它,竟然扬手一扔把自己的手机给扔了出去。巨蛇大张着嘴不及闪避,价值一个肾的苹果就这么毫无意义的进了它的肚子。
    就是这几秒的时间,法渡已经跳出窗外,沿着外面的小道一路朝寺外疯跑。这一晚上的惊魂经历加上没吃晚饭,法渡只觉得自己脚步发飘,整个人就像踩在云上,体力也在飞快的流逝,要不是那一股求生意志驱动双腿拼命奔跑,估计他早就趴下了。
    “法渡!法渡!咳咳咳……法渡!”
    忽然听到师父的呼唤,法渡还以为自己被吓出了幻觉。等他仔细看去,无智就站在大钟面前,身边地面上围着一道像是荧光粉画出来的圆圈,在夜幕中亮得耀眼。
    “师父!”法渡就像拽住了救命稻草,几个大步冲了过去。
    进入圈子的时候,他就好像从火堆上走过去似的,那种被火苗舔过的灼热一闪而逝,并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而那些海潮般涌来的小蛇碰上圈子的时候却会爆发出一阵小火花之后弹飞出去,跟着就是呛人的焦臭。
    “你总算来了……咳咳……”无智剧烈的咳嗽着,袈裟上同样站满了血迹,“师父差点就等不到你了。”
    “师父你别说话了,我打电话报警!咱们就试试是蛇皮糙还是枪子硬!尼玛……我的手机!”法渡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手机此刻正在巨蛇肚子里完成消化过程,整个人都不好了。
    “法渡,师父真的没有时间了,快来……”无智颤颤巍巍的从袈裟里面拽出一把古怪的钥匙,反手在自己手心里重重的划了一道,血瞬间涌出来,然后焕发出那种耀目的荧光。
    时至此刻法渡才算闹明白,原来地上那个圈并不是荧光粉所画,而是无智自己的血。
    那些血一旦涌出就像无法止息似的,在地上点点滴滴溅开蔓延的时候,周围的蛇都拼命的朝旁边退开,好像生怕被沾上一样。
    “师父,你这是干什么!师父!”法渡想去捂住他的伤口,却被无智拽过去,依照样子在他掌心里也划了一道,然后让两道伤口紧密相合。
    无智的血像是有实体的活物,在血液接触的瞬间拼命的挤开伤口朝里渗透,法渡起初挣扎着想抗拒,可他的身体就像一块干燥的海绵,正在贪婪的吸收那些外来的特殊物质。紧接着,他觉得好像有什么尖锐的东西忽然刺破了他的心脏。
    滚烫的血液争前恐后的从心脏的伤口里喷涌而出。
    心脏剧烈的鼓动,血液疯狂的逆流。
    法渡扯着嗓子拼尽全力嘶喊,仿佛只要一停下来,那一股气就会停滞在他喉咙里直到窒息。
    思维逐渐陷入模糊混沌的状态,然后再慢慢清晰起来。
    冰冷的空气就像直接冻着他的脑子,他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细胞一个个死去然后再飞快的重生。
    “从现在开始,你已经成为化生寺炼血宗的继承人。白蛇刚刚挣脱封印元气大伤,你逃命总是没有问题的。你现在没有一点修为,等到危机过去就先投奔化生寺修行,不要想着去对付白蛇。法渡,收好这把钥匙,一定要收好……你的血已经异于常人,但是常人是看不出来的,哪怕是用科学仪器也不容易检查出来。你今后或许会迎来许多变故,最好不要让旁人觉察出你和别人不一样……这些秘密一辈子都只能藏在你心里,不要对任何人透露……任何人……”无智的手掌重重的垂下去,身形枯槁了许多,不只是苍老,而是即将在一瞬间归于腐朽。
    法渡惊诧的望着自己的手掌,眼睁睁的看着那些荧光被迅速生长的皮肤封闭起来,彻底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而无智的手心里那道伤痕却还是触目惊心,他血液里耀目的荧光已经消退,只剩下了星星点点的亮光。
    沙沙……蛇皮与地板摩擦的声音迅速逼近,根本不用回头就知道白蛇已经近在咫尺。
    “那么多年以来,我一直想培养法明,可惜他后天勤奋天资不足,我就怕他担不起这付担子……你到寺里那天下着大雨,隔着雨幕仍能看到你身上灵光四溢。你能看到婴灵又在我大限之际两度转回寺内,冥冥中注定你就是我的继承人。可惜造化不由人,我们师徒的缘分已经尽了。”无智回过头与白蛇对视,眼里精光大盛,仿佛回光返照一般,“小心,这金刚降魔圈挡得住小的,对白蛇却是毫无办法。”
    “师父!”无智摆的起手式分明是在邀战,自然是没打算活着走出去了,法渡看到白蛇摇着蛇信从阴影里现身出来,立刻朝前扑过去想替他挡上一挡,没想到面前忽然来了一阵大力,直把他推得退了好几步。
    “法渡,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还有寺里的所有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无智手里竟多了一支降魔杵,他纵身飞起,居然到了大钟顶上。只听见“喀嚓”一声,横梁从中裂开,大钟直坠而下,“当”一声巨响扣下来,正好把法渡扣在里面。
    这口大钟是真正流传千年的圣物,钟身内外都刻满了法咒,这一坠下便是声若雷鸣,裹着法咒的法力如奔雷般滚过,周围的蛇被震飞了一大半,就连白蛇都被震得飞出去一截,瘫软在地无法动弹。
    可这一切被扣在钟内的法渡都已无从知晓了。
    在钟外的事物尚且承受不住那振聋发聩的巨响,在钟内的法渡在听到那声巨响的时候就已经被震晕过去。
第5章 如影随形
    过不了多久法渡就迷迷糊糊醒过来,目所能及的范围内一片漆黑,脑子里一瞬间的空白之后他终于想起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大钟内部并不算很宽敞,法渡晕倒之后扭着身子横在钟里,其实只是屈膝半跪,根本躺不下去也无法站直。他试着撞了两下,蛇群游动时的“嘶嘶”声立刻传来,即使隔着厚厚的钟壁,仍然能闻到一股腥膻之气。大钟砸下来的时候力道惊人,四围已经深深的陷入泥里,以人力根本无法撼动半分。
    “师父!师父你怎么样了?”法渡刚喊了两声,忽然听到钟外一声古怪的轰鸣,四周忽然间沉寂下去。
    此时他的感觉很奇怪,脚下的地面冷得刺骨,大钟外面却透着一股惊人的热力,像是正在被火烤着。
    法渡周身疼得不行,黑暗当中却什么都看不见,只好盘腿坐下,小心不让自己靠上钟壁。温度逐渐升高,钟内的空气原本就不多,他如同置身于地狱当中,急促的喘息着,静静等待变故来临。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再次失去了意识,只是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大钟已经被掀开,眼前的玄济寺早已经变成一片焦黑的废墟,草地上铺着厚厚的一层泡沫,搅合着烧焦的草叶木渣,却连条死蛇的影子都看不到。月亮还在半空,几个消防队员正在清理火场,灯光把周遭照得雪亮。
    “你好,我是负责玄济寺火灾的调查员唐少磊,请你配合我的工作。”病床前面忽然多出一个穿便服的青年,他也不到旁边找椅子,而是拿出一个本子自顾自坐在床边。
    “调查员……哦,唐警官。”这几天也始终没有无智的消息,法渡知道他生还的可能性非常渺茫,可只要还没见着尸体,他就始终不肯放弃那一分希望。
    “不用喊什么警官,叫我小唐就行。我们这就开始吧。”唐少磊完全无视了他的咕哝,开口就直奔主题,“这场火灾的起因是什么?”
    法渡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也许是电线老化吧。”
    “有人看到你们寺的僧人大概六点半的时候集体下山,大概十分钟后你脱队独自返回。你回去干什么?”
    “忘了拿手机。”法渡实话实说。
    “那你们为什么在吃饭时间忽然集体下山?”
    “师父说快要交景区管理费了,让我们下山拉赞助。”
    唐少磊皱着眉头却没提出异议,只是低头在本子上做记录,想必是之前已经做过功课了。一个能靠安利和街头卖艺养活僧人的寺庙,拉个赞助也不算奇怪了。
    “景区门口的监控拍到你大约9点的时候重新出现,在肯德基门口呆了一会儿之后再次上山。你上山干什么?”
    法渡翕动嘴唇,却到底什么都没说出来。这种时候,无论什么借口都没办法令人信服,而大火已经消灭了所有关于那场浩劫的证据,哪怕他说真话也会被当成疯子。
    “妙法寺那边发现着火打电话报警的时间是10点13分,景区消防员花了五分钟到达玄济寺,那时候整个寺庙都已经烧光了。这场火有很多疑点,第一、你应该是第一个发现火灾的人,可你却没有报警;第二,这次火灾过火速度非常快,短短几分钟内连水泥建筑都被夷为平地,即使添加特殊助燃剂都难以做到;第三,因为横梁断裂大钟掉落才把你扣在里面,但你不可能同时完成这两件事,那么究竟是什么弄断了横梁?第四,你的师兄弟们都说你们的师父无智也在寺内,火灾之后他却不见踪影。能不能麻烦你为我解释一下?”
    法渡在心里不住吐槽,这算什么疑点,挂在半山腰的女尸不翼而飞才是真的可疑好吗!
    “法渡,回答我。”唐少磊的态度咄咄逼人,一点也不像是在了解情况,而是在审问犯人。
    法渡满肚子的不快,直接回了一句:“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好,不如让我来大胆推测一下。”唐少磊放下本子悠闲的靠着床头,“你以化缘借口支开了全寺僧人,然后自己脱队返回寺内谋杀了无智方丈。你把现场伪装成意外然后离开,到了山下才意识到可以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比如你的手机,遗落在了犯罪现场。于是你再次返回山上,发现老方丈并没有死,于是你意识到自己的计划有漏洞,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点火毁尸灭迹。这就解释了所有的疑点,你为什么没有报警,因为你的手机不在身边。你把自己扣在钟里也并不难做到,你只需要事先损坏横梁,然后钻入钟内不断摇晃大钟,横梁自然会断裂。无智为什么不在寺内,因为他的尸体已经被烧成灰烬。至于过火速度,大概你是提前在寺内藏了汽油之类的助燃剂。”
    法渡只觉得好笑:“推理很精彩,但是证据呢?”
    “如果我有证据,你还会这么安稳的躺在病床上吗?”唐少磊也不着急,脸上还带着那么一点狡黠的笑意。
    “慢走,我就不送了。”清者自清,法渡也懒得多做解释,直接背转身子躺下不再搭理他了。
    这年头的年轻人真是太不靠谱了,学了点刑侦看了几集动画片就当自己真是福尔摩斯了。他们以为他们的推理有多强大,实际上却根本够不上真相万分之一的震撼。
    这些日子法渡确实困倦得不行,基本上一挨着枕头就睡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一场换血的后遗症。迷迷糊糊睡了大概一个小时,就觉得有人摇着他的胳膊喊他,一睁眼就看见警服,禁不住有点发懵。
    “你好,我是调查玄济寺火灾的调查员,这是我的证件。”
    “什么?”法渡哀叫一声,“小唐不是刚问完走了吗,怎么又来一个?”
    警服帅哥一脸茫然:“小唐是谁?”
    “哦……没什么……”法渡眼前晃过小唐的样子,满肚子的疑惑豁然开朗,却又同时萌生了更多的问题。
    警服帅哥问的问题远没有小唐那么奇葩,例行公事的让法渡回忆当晚发生的事情,多半都被他的“不清楚”“不明白”给忽悠过去,直到问话结束才把重头戏搬了出来:“还有件事情要通知你,无智大师的遗体已经找到了。大概是他在逃避火灾的时候过于慌乱从后面断崖摔下去,遗体残缺,全靠dna比对才能确定他的身份。你的师兄弟们已经去看过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事实证明警服帅哥的话实在是太委婉了。
    无智的遗体不是残缺,而是只剩下了一堆残块,连人形都没了。
    法渡浑身发颤,跪下对着无智磕了几个结结实实的响头。如果不是无智牺牲自己诱开白蛇,现在躺在白布下面的就是法渡自己。
    “法渡!”法渡答应随时回应传唤之后打算转回医院,忽然觉得当面一阵劲风,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鼻子上已经挨了一拳。
    “师……师兄?”法渡只觉得鼻子火辣辣,鼻血的味道瞬间呛上来,两只眼睛就冲下眼泪来,摇晃了半天才算看清楚揍自己的是谁。
    “师父到底出了什么事?”法明扑过来一把扯住了他的前襟,“你说清楚,你两次跑回寺里到底是为什么?寺里为什么会失火?师父为什么会圆寂?”
    法渡只顾着捂鼻子,连话都说不清楚:“法明师兄,下山的时候你没有追问师父,所以现在你也不应该来追问我。”
    “那是我不知道师父会出事!”法明一拳砸过去,法渡连挡都没挡,又被砸了个结实。
    “你打吧,打死我!我答应过师父,有些事我真的不能说出来。”法渡挨了这么几下才算是知道师父的拳脚衣钵都传授给了谁。法明这拳拳到肉,认真起来搞不好真会揍死人的。
    法明再次撩起拳头,法渡赶紧抱住脑袋,那拳头却最终狠狠落在墙上:“好,那别的我都不问了,我就问你一句,师父真是失足掉下山崖死的吗?”
    法明是无智收养的第一个孤儿,对他来说无智除了是师长也是父兄,所以无智让他下山,他连问都没问一句。无智的突然离世,对他来说就是天塌地陷。
    法明的指节在墙上砸出了明显的凹坑,血珠就这么沁出来,顺着手背一点点朝下蔓延。
    法渡看出他眼圈发红,自己心底的哀痛也跟着沸腾,到了爆发的边缘却咬紧了牙故作冷淡:“师兄,你也不信我?”
    “师父圆寂的时候只有你在他身边,他走得那么蹊跷,换成你,你能受得住吗!”法明的肩头微微发颤,声音里多了一丝哽咽,“你要是还念着一点师父的好,就老老实实告诉我,师父到底是怎么走的。”
    法渡苦笑摇头:“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师父什么都不说,就是不希望把你们都牵扯进去。就当是失足落下反而更好……”
    话才说了一半,他只觉得一阵冷风从脚底下猛的升上来,那股熟悉的寒意忽然间再次包裹了他的身体。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空里布满了乌云,月亮被遮得几乎全部变黑,只剩了细细一线,周围更显黑暗。
    法渡看到小巷对面站着一个白衣女人,哪怕在一片昏黑中,他也能清晰的分辨那女人周身围着的那层古怪的光。那是兔子没错,但她的脸已经逐渐变成了另一副相貌。这种天气还穿着薄薄的纱裙难免是要引人注目的,偏偏她还那么漂亮。
    “你在看什么?”法明发现他的异常,跟着扭过头去,那个街角却已经空空如也。
    她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就像是瞬间融化在了空气里。
    “师兄,我还有事要做,先走一步。”法渡一个大步冲过去,甚至来不及多看法明一眼,临走只来得及补了一句:“好好照顾大家,保重。”
    在阴影里拼命朝前奔行的时候,法渡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白蛇跟着他。
第6章 letitgo
    白蛇好不容易逃出生天,却并没有选择马上去逍遥快活,而是悄悄的跟在法渡背后,这根本就不合逻辑。
    可它一直跟着自己,到底是图什么?
    法渡立刻想到了师父给他的那把钥匙。师父转交钥匙的时候太过仓促,他也来不及多看,这会儿掏出来才发现那柄钥匙上刻着很古怪的花纹,沉甸甸的非金非银,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材质。明明是黑漆漆的颜色,月光照下来的时候,那把钥匙就发出银色的亮光。
    如果这只是一个传承的信物,那做成什么样子都行,为什么非要做成钥匙?
    有一把钥匙,那就一定有一扇对应的门。
    法渡噌的一声站起来又要朝白龙山风景区那边跑,忽然一辆出租车进入了视线范围内。
    对,上山何必总是跑上跑下,打车反而更方便快捷。
    其实自从进了玄济寺,法渡基本上就和现代社会脱节了。偶尔出去办事需要打车,司机总是把他当成卖药或者化缘的直接一脚油门飞过。就算是打上车了,也会被路人当猴子一样围观,啧啧,和尚还挺会享受啊。甚至还有人很惊讶的问,和尚为什么要打车,你们不是都会轻功吗?每逢此时法渡只想吐槽他一脸,你们脑海里的僧人是不是都是一蹬地然后咻的一声飞出去赛过汽车赶超飞机那种?-_-#
    法渡挥挥手,司机大叔居然很和善的停下,然后探头出来招呼:“小和尚,去哪啊?”
    “我上白龙山。”
    “上山可贵了,你有钱吗?”
    “有钱,有钱!”法渡挥着自己寄放在山下同学的姐夫的大姨那儿的□□,为自己的未雨绸缪感到了智商上的优越感。虽然他打算出家的时候这位大姨给他指了一条直通玄济寺的不归路,直接导致他背上杀人嫌犯的罪名同时还被妖怪追杀。
    望着明显激动过度的法渡,司机大叔很和善的吐了一个烟圈:“小和尚,第一次打车吧?咱车里刷不了卡。”
    法渡:==
    多亏司机师父够义气,拖他上atm取了款,这才扭头直奔白龙山。事实证明九成出租车司机都是话唠属性,眼看着离目的地还远,法渡刚刚平定了心神打算闭目养神,就听到那边幽幽的传来一句:“你知道出租车司机很辛苦吗?”
    法渡苦笑合十,打算装糊涂忽悠过去,没想到大叔马上就把话题发散开来:“我们真的很辛苦的,长期坐着对x功能不好。”
    法渡瞬间就给震住了。
    他无言以对,司机大叔也压根没打算给他插话的机会:“你知道吗,我们白天开车又闷又累,天气热的时候裤子从里到外都汗湿了。有时候实在找不着厕所,憋不住了就找个矿泉水瓶子塑料袋就地解决。这还没完,晚上回家还得陪老婆完事。”
    法渡惊恐的看着他,双手合十连连念阿弥陀佛。
    大哥你近视么,近视你就好好瞅两眼嗨!你看不出我是和尚吗!你跟和尚说这个和适吗!!!
    然而大叔目光深邃表情严肃,显然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味:“你说是吧?”
    法渡结结巴巴答道:“是挺辛苦……那……那你多休息啊。”
    没料到大叔忽然勃然大怒:“休息什么,我们男人不怕累!”
    法渡:==
    他才刚刚痛苦的把视线转向窗外,就听到大叔再发大招:“我看你不是真和尚吧?”
    法渡再度震惊。
    “看你那一脸又是青又是血的,肯定挨揍了。你们这样的人叔见多了,这年头和尚尼姑都能开房,盖个破庙就能开佛文化传播公司了。你长得忒清秀,是不是悄悄会情人被人家老公揍了?”
    法渡拼命摇头:“不是不是!”
    “不是啊,那就是吃霸王餐被老板轰出来了。上回看见一个和尚,在醉仙楼自己点了一桌,最后说给老板念经消灾抵饭钱,不也被揍个半死?”
    “不不不!”
    “那肯定是卖假药了。听说白龙山上的和尚见人就推销安利,你说这靠谱么?对了,我听说和尚们包小姐都包仨,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独家秘方?别藏着掖着,真货舍不得拿出来造福社会,成天卖假货有什么前途?听叔给你说……”
    法渡悲痛的扭头望向窗外,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不见李太白唯见三山青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好不容易看到玄济寺的山门一闪而过,法渡连忙叫停,忙不迭的下了车。
    “小和尚,你是不是找错了地儿?妙法寺还在上头,这里的和尚庙前几天刚被烧秃噜还死了人,你大晚上的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多谢师傅送我,我就到这儿。这是我住的地方,没什么可怕的……”法渡付了车钱,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司机大叔坐在车里猛地打了个冷颤,一脚油门咻的一声消失在盘山道上。
    玄济寺果然被烧了个干干净净。
    正常的火灾过去地上总要留点东西,哪怕是烧塌了的房架子或者小半堵墙呢。可这里真就在短短的时间内被夷为平地,地面建筑基本上全都没剩下,那一片焦黑的空地一直延伸到树林边上,却没引燃一棵树木,也没有半点死蛇的踪迹。
    法渡靠着记忆里玄济寺的布局慢慢走向焦土中央。
    那里是无智的禅房。
    他本以为自己会发现什么,可惜火场已经被清理过了,任何有价值的线索都没能留下。他一步步在哪范围内踱步,抬头的瞬间忽然灵光一现。
    那是无智窗户的位置,在房屋没有烧毁之前什么都看不出来,而现在顺着那窗口位置望过去,正好对着西边的废殿。
    他快步朝废殿方向走过去,只听见耳朵里心跳的声音被放大到了极限,紧张得都快透不过气了。
    被废弃的建筑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令人恐惧的传言,玄济寺这个废殿也一样。法渡曾经听几个师兄说殿内关着妖怪,用来吓唬那几个年幼的小师弟,可他从来没想到那处废殿里竟然真的藏着天大的秘密。
    月亮从乌云顶上露出头来,虽然惨白得有点吓人,好歹也给他提供了一点光源。
    那处废殿在大火之前已经崩塌,在大火之后同样也被夷为平地。到处都是焦黑一片,还真的找不出什么线索。
    法渡摸着下巴来回转圈,不多时就看出了端倪。
    无智说白蛇在1972年准备逃脱的时候引动了封印遭遇雷击,所以当时雷轰在地面上就留下了一片焦土,在这次火灾之后地面建筑都被烧光了,那片焦土也就露了出来。
    因为受过两次高温,那一片土地都被烧结了,黑色当中泛着陶瓷一样细腻的光泽。
    法渡忙不迭的用脚把地上的灰烬扒开,很快就在焦土中找到了一个巴掌大的图案。掏出钥匙来一对比,恰好能两两对上。
    他小心的把钥匙在图案是试探着,以绕圈的方式慢慢靠近图案中心。
    只听见喀嗒一声,钥匙忽然没入土中,还没等他扭转钥匙,已经感受到脚下的地面正在朝四面退开。
    地面上很快出现一个一米多宽的豁口。
    他探头望去,才发现下面有一道石阶远远的延伸出去,也不知道通向哪里。
    朝下前进的时候法渡心里闪过了各种恐怖的念头,一路紧张的四处张望,生怕一个不注意就会被哪里杀出来的怪物吞噬。
    然而这一路有惊无险,十多分钟以后他就安全的来到了石阶的尽头。
    这个地下石室其实并不算太大,墙壁上两支蜡烛正在平稳的燃烧,连一点黑烟也不见,却比电灯还要明亮。在石室正中有一个四五米宽的大水池,里面翻腾的液体鲜红浓稠,仿佛是一池子深不见底的血。四壁亮晶晶的好像嵌着不少金属圆钉,然后互相之间以金属丝联系在一起,就像一张胡乱织成的渔网把整个石室笼罩在内,只是在头顶的位置破了一个大洞,金属丝和圆钉就像蜘蛛网一样倒挂下来。法渡好奇的过去抠了抠其中一颗圆钉,忽然倒抽一口凉气。这哪里是什么渔网,这种精密的连接设计简直就像一块放大了的电路板!难怪白蛇引动封印会遭遇雷击,只要接触就会放电这种功能,和普通的防狼器原理根本就是一样的啊!这块电路板不但能把电能瞬间放出来,更能利用雷电给自己充电,这才是原来的镇妖塔频频被雷击的原因。白蛇被关了上千年,难道千年前的人类就有这么高超的智慧?
    这块电路板如此精密,能实现的功能也应该远远不止是这样,可惜已经损坏得不成样子,法渡也就没再继续追究下去。
    下到血池边上,他先看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白色物体,就像一堆杂乱堆放的编织袋。随手捡起一块,才发现那些东西大得吓人,轻轻一抖,上面鳞片一样的白色角质物哗啦啦的脱落。想到这应该是白蛇蜕皮的产物,他连忙把这玩意儿扔开,再也不敢去碰。
    靠墙边的地方横着一口黑漆漆的盒子,看样子似乎之前就悬挂在顶上,被白蛇逃脱的时候撞了下来,哪怕盒子再怎么坚固也难以对抗岁月的侵袭,这一撞让它拦腰裂开,侧翻在地。
    法渡口宣箴言念了半晌才敢过去推开盒盖朝里看,没想到那盒子里空空如也,只在底上有一层已经发黑的东西,似乎也是盛装了什么液体,在岁月流逝之中逐渐干涸消失。他刚想离开,却忽然发现盒子裂开的位置躺着一块小小的玉佩。这里的一切都那么邪门,法渡不敢直接触碰,于是撕了一片衣服去裹它。天长日久,玉佩上的绳子早已经风化,刚提起来绳子就断了,他只好用放弃绳子,直接用布裹了收好。
    就在这一瞬间,一阵音乐声忽然响起。
    withthewindandsky!itgo,you'cry……
    在这种快要窒息的气氛中忽然听到这个音乐,强烈的违和感逗乐了法渡。
    然而下一秒他的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
    那是他自己的手机铃声。
第7章 死要面子
    法渡猛然抬起头,就看见兔子坐在那片明晃晃的烛光里,表情除了阴森之外也有些许迷茫。
    withthewindandsky!itgo,you'cry……
    电话铃声异常沉闷,就像是被蒙在厚厚的棉被里。
    “你在本君身上下了什么法咒?是什么人在本君肚子里唱歌?”兔子开口的时候法渡才忽然明白过来,原来他价值一个肾的小苹果还在白蛇肚子里。
    虽然这不是乐呵的时候,可惜法渡还是忍不住笑崩了。
    “你找死!”兔子的头发忽然间像过电似得全部直立起来,发丝之间噼噼啪啪的亮着电火花,两颗门牙迅速伸长变成了尖利蛇牙的形状。
    法渡当然知道这是它打算攻击自己的表现,迅速后退以求自保。没想到才刚刚退开一步,兔子的身体忽然间就像充满气的气球忽然鼓胀起来,跟着砰一声彻底炸开!!!
    法渡一声惊呼,只觉得那一片血肉就像暴雨一样迎面撒过来,连躲避的地方都没有!
    我勒个去,这根本就不是诈尸,是炸尸啊!!!
    他忙不迭的躲避迎面而来的血雨,谁知血雨当中有一个白色的影子直奔他面门过来,就像长了翅膀似的,嗖的一下卷住他的身体,直接缠紧。法渡哪里承受得住巨蛇缠身的重量,直接就被压倒在地。
    他知道自己被白蛇缠住了,只觉得那条粗壮的蛇身越缠越紧,身上的骨头嘎啦啦直响,别说是呼吸,就连内脏都快挤破了。即使右手还可以自由活动,但他推拒的力量和白蛇相比无异于蚂蚁撼树,一点用都没有。
    “等一下!你勒死我也没有……没有用……咒是我下的……只有我自己能解!喂……你tm停下……肚子里一直有响动……就算有人形……咳咳……你也没办法在人间活动……做妖……你也得被耻笑到死……”话音刚落,他就觉得身上挤压的力道停了。
    那果然不是错觉。
    兔子的尸身最初那么不堪入目,白蛇借尸化形之后没有马上来追杀法渡,而是偷空先去洗澡换衣服,这就说明……
    这条白蛇要么有洁癖,要么就很好面子。
    或者二者都是。
    “解除法咒,马上。”之前借兔子的声音来说话已经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现在巨蛇能口吐人言当然更加惊悚。
    “……那你得先放开我,勒成这样……怎么解?”法渡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很诚恳,但是那颗足以一口吞掉他脑袋的蛇头就在面前不到十厘米的地方,除了诚恳以外,更多的是恐惧。
    “人类都是忘恩负义之徒,本君信不过你。你若趁解咒的机会暗地里下手,本君岂不是着了你的道?”
    “那你就缠着我好了,我无所谓。”法渡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心里却不住打鼓,蛇的消化过程一般都在几天到一个月左右,也不知道白蛇之前有没有吃东西,如果它肚子里只有那个手机……小苹果你可一定要挺住啊!(┬_┬)
    白蛇没有吱声,全身的鳞片支棱起来,扎在身上略有点肉痛,但墙上的烛火映在上去泛出一片皎白的磷光,简直跟拍照用的反光板似的,随时自带柔光效果,臭美得不是一点点啊。
    “你说谎。”白蛇的颈子柔弱无骨,一直在法渡面前来回摇晃,那一对金色的瞳仁盯得法渡浑身鸡皮疙瘩乱冒。
    法渡心里哽噔一声,强装镇定:“我怎么说谎了?”
    “你不敢看本君的眼睛,就证明你心里有鬼。你解不掉,或者……这根本就不是法咒。”
    “你长得太好看,我无法直视行不行?”法渡厚着脸皮回答,这白蛇都被关了上千年,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不是应该越来越迟钝吗,你丫倒是越修越精了啊!
    忽然间,他感觉到裹在自己身上的蛇体上凸出一块*的东西,即使隔着蛇皮都觉得顶得难受。还没等他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察觉到那块东西正在顺着蛇身慢慢朝上移动,然后再次落下,跟着重新移动朝上。下一秒他就回过神来了,蛇可以把吞下去的东西整个吐出来,它肯定试过不止一次,只是因为小苹果的外壳太滑才一直不能如愿。
    “唉……你要吐就到一边吐去行不行?你在我身上折腾,连我也想吐了!”法渡原本只是顺口吐槽,没想到白蛇听到他要吐,嗖的一声放开他直接窜到一边去了。
    我勒个大去,这货还真是有洁癖啊!
    事不宜迟,法渡一撩僧袍拔腿就跑。才窜出去十几米就觉得背后一阵阴风倒推过来,他下意识的一回头,只见白蛇张着毒牙扑来,一口就咬在他肩头。
    那两颗尖利的牙齿大得像两把匕首,法渡就像一瞬间被扎了两刀似的,整个人疼得发颤,只觉得肩膀上有黏糊糊的血快速涌出来。
    白蛇忽然发出一阵吓人的嘶嘶声,一扭头把他狠狠甩到一边。
    法渡定睛去看,只见自己的血就像最初看到无智用来画圈时那样爆发着耀目的荧光,白蛇嘴上沾染到血液的部分就像被泼了酸,皮肉发出滋滋的腐蚀声,瞬间烧得能看见骨头。
    “你是宗主?你是炼血宗的宗主!你竟然欺骗本君!人类都不是好东西!都不是好东西!”白蛇剧痛难忍,搅动着身子在石室内来回翻滚,撞得顶上原本已经摇摇欲坠的穹顶不住的土崩石落。
    法渡也不敢再耽搁,顺着石阶一路朝上狂奔,万一等会儿石室真的塌了,白蛇还不一定死不死,他可以一定得栽里面了。
    月光就从阶梯顶端的豁口投下来,斜斜的一块。
    法渡大步冲过去,下面已经是一片火海,大概是白蛇乱翻乱撞的时候弄倒了墙上的蜡烛,可那火烧得也蹊跷,火势最大的并不是蜡烛坠落的地方,而是法渡刚才被白蛇咬伤的位置。那摊血明晃晃的淌在地上,火就笼罩在血液上方呼啦啦的燃烧,比浇了汽油还要猛烈。而他一路跑上来滴落的血也开始跟着燃烧,就像一条用火铺成的路。
    法渡恍然大悟。
    原来继承过来的血还能这么用,新技能get√
    “你害死我师父,现在一命还一命,就当两清了。不用纠结,赶紧升天去吧!”法渡双手合十,冲着那火海里拜了一拜,扭头直窜出了豁口。
    “你的肩膀是怎么伤的?”
    “蛇咬的。”重新躺到医院的床上,死里逃生的法渡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归属感,哪怕清创的时候疼得撕心裂肺,起码也是捡回了一条小命啊。
    “蛇咬的?你看看这伤口,什么蛇能有这么大的嘴!和尚不是不能说谎吗?这么大的蛇还不直接把你给吞了啊?”小护士笑得前仰后合。
    法渡苦笑一声,也不吱声了。
    不知道是因为这一夜的奔逃太过疲惫还是白蛇的唾液里有什么未知的东西,他睡得异常沉稳香甜,连梦都没做过。
    也不知睡了多久,他忽然察觉到有人拉起他的手。最初他只觉得那是护士过来查房,可过了半分钟后他就隐约觉出不对,猛然睁开了眼睛。
    月光已经收敛到了天边,屋子里依然是一片漆黑。
    有一个人就坐在黑暗里紧紧握着他的手,而且一直凑到他肩头,像是一只准备啃他脖子吸血的恶鬼。
    尽管病房里并没有开灯,那个人的脸就隐没在黑暗深处,他的眼睛却弥漫着深沉的水色,一种古怪的热望似乎能穿透空气,让法渡觉得一阵没来由的恐惧。
    小唐。
    那是白天那个莫名其妙来了又走的假调查员。
    这个点儿跑来,既不是查案又不是探病,为什么要拽着他的手一付恨不得吃了他的表情?
    法渡绷紧了肌肉,噌的一下子缩到了床角:“你到底是谁?”
    “你不用害怕,我是人类……货真价实的人类。”小唐此时的表情就像是面对着好不容易得手的珍宝。
    夜里遭遇的白蛇虽然是妖,身上总有那么几分人味,这个小唐明明是人类,身上却总掺杂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邪气。
    “你是不是想找化生寺?我知道在哪里。”
    法渡瞪大了眼睛,这几天他虽然在住院可一直都没闲着,找人打听、上网、打114、所有能想到的办法他都试过了,可化生寺就像是根本不存在一样,根本杳无音讯。眼前这个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小子不但知道化生寺,甚至还知道它的所在,对法渡来说简直是瞌睡捡到了枕头。来得正是时候啊。
    “我不但知道在哪里,我还可以带你去。”哪怕法渡并没有说话,小唐也能感觉到他此刻的心情,赶紧在逐渐倾斜的天平上又加上了最后的筹码。
    “你以为我真那么蠢?连你到底是谁都不知道,我凭什么信你?”
    “横山唐家。”
    “……没听说过。”
    “你还真是孤陋寡闻,连横山老唐家都不知道!”小唐居然给了他一个白眼,“从古到今都有妖魔鬼怪,和尚超度道士驱鬼,老唐家则是把这个当生意。我们抓鬼收妖然后把值钱的零件或者整只卖出去,这个行当放在现在,应该叫妖怪猎人吧。”
    “……居然有人买妖怪?”
    “少见多怪,哪怕是偷偷藏只小妖当宠物,也好过带什么猫猫狗狗吧。上个月才卖了一只狐妖出去,它晚上才化成美女,白天都是普通的宠物白狐狸,带在车上不是很拉风吗?”
    “妖怪就是妖怪,带在身边真的安全吗?”
    小唐把手一摊:“那我们就管不着了。反正卖出去之前都给了说明书了,老唐家的信条从来都是管死不管埋。”
    法渡:==
    “我都已经摊牌了,你还在犹豫什么?”
    法渡沉吟半晌:“那你带我去找化生寺,能捞到什么好处?”
    “化生寺藏着我要的东西,我要你进去给我取出来当作领路的酬金。”
    法渡恍然大悟:“取出来?是偷出来吧?”
    “就算借吧。”
    “什么时候还?”
    小唐恬着脸回答:“看我心情。”
    “这明明就是偷啊。”法渡忍不住吐槽,“先告诉我,你要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那东西对于化生寺来说根本无关痛痒,这会儿没准就跟垃圾似的堆在仓库里,我这就算废物利用了。不过无论我要的是什么,你现在都已经没有退路了。白蛇已经盯上你了……”
    法渡立刻打断他的话:“白蛇已经被烧死了!”
    “如果你这个毫无法力的半吊子小和尚都能轻易的消灭白蛇,那当初设下封印的上师早就把它宰了。哪怕你能拖一时,白蛇终究还是会找上门来。”
    法渡傻眼:“它到底为什么要跟着我?”
    “你的血究竟能做些什么,看来连你自己都不清楚。”小唐半眯着眼睛,“很快白蛇就会再次出现,而其他妖物也会纷至沓来。除了我,没有人能保护你帮助你。如果你傻到向警察求助,要么就是被当成什么新型病毒携带者隔离,要么就是一辈子被当成疯子关在精神病院。”
    法渡思考了片刻才开口:“要让我相信你,除非你能说出化生寺的位置。”
    “说出化生寺的位置?哈哈哈……别开玩笑了,不是我不信任你,而是告诉你也没用。哪怕给了你准确的坐标,没有人带路你也永远都到不了那里。”
    法渡摇摇头:“哪怕要丢掉性命,出家人也有出家人的戒条,偷鸡摸狗的事情我绝对不干。”
    “别开玩笑了,你以为化生寺那群人真是和尚吗?他们吃斋念佛,那是因为亏心事做多了怕遭报应吧。”
    “什么事能比唐家买卖妖怪还没底线毁三观?”
    小唐也不理会他的讥讽,只是笑了笑:“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第8章 黑暗料理
    半个小时之后,一辆满载野外用品的越野性能怪兽已经轰鸣着奔行在朝向西南的高速公路上。
    出门之前法渡原本只想上个药顺便换换衣服,没想到自己肩头深深的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了凸凹不平的创口。搞不好再过一两天,这个创口也将彻底消失。小唐给他准备的不是僧袍而是便服,出家这半年法渡极少下山,这会儿穿上t恤衫牛仔裤,他都快不认识自己了。
    车子从天黑开到天亮,奔路边小店随便补充了点养分之后又从天亮跑到了天黑。
    小唐不知疲倦的驾着车在夜色里疾驰,平均时速能跑到110公里以上,法渡一直觉得自己飘飘忽忽的,血都在朝脑袋上冲,今天原本也没吃什么东西,胃里却翻江倒海直冒酸水。闭上眼睛想睡觉,可后视镜上挂的那串锈迹斑斑的铃铛却叮叮当当响个不停,那声音直朝脑瓜仁里挤,闹得他头晕脑胀。
    “小唐,能把你的破铃铛摘了吗?”
    “久走夜路必见鬼,这个镇妖铃有趋吉避凶的作用,除了驱邪之外还能让头脑清静开车不走神。”握着方向盘的小唐斜瞟他一眼,嘴角带着点狡黠的坏笑,“你要是觉得这铃声让你难受,就证明你也是凶邪之物。”
    法渡没好气的回了一句:“滚。”
    法渡本来皈依佛门的时间就很短,照无智的说法是红尘未断六根未尽,离开了那终日青灯古佛的环境,哪怕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可以往的习惯和说话的方式都在不经意间慢慢复苏。
    路灯的光昏昏沉沉,夜里路上的车本来就少,自从进了这条道,开了大半个小时前后左右也就见过这么两三辆车。车子转了个弯,前面的路灯居然全都是坏的,车灯的范围内只能照见前方的路标,除此之外尽是一片漆黑。
    “我们今晚住哪儿?你该不会打算通宵赶路吧?”法渡追问了一句,可小唐板着个脸也不回答,他讨了个没趣,于是转脸望向外面。
    前面刚好有个休息站,一个穿着红色上衣的女人站在道口上冲他们招手要搭车,脚边放着一只旅行箱,看起来就像是大学生的模样。
    小唐的越野车后排反正也没人坐,法渡还以为他会做个顺水人情载别人一程,没想到小唐到了面前非但没减速,反而一脚油门冲过去了。
    “你真没有同情心,要不是有急事,谁会这个点儿在路边拦车?”
    小唐冷哼一声:“这个时候孤身一人跑来拦车,还是个女的,你也不想想,那是人吗?”
    “你这是职业病吧,现在才八点多,鬼还没出来上班呢。那里明明就是个休息站,看她样子也是个大学生,估计是有急事要回家。”
    “休息站?你自己看看gps,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休息站。我们刚才路过的地方是个大水塘。”
    话音刚落,法渡就看见前面出现了一模一样的休息站,一模一样招手搭车的女人。
    这一切就像是电影里的镜头,原原本本把刚才看见过的东西又重新播放了一遍。
    法渡只觉得浑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整个人止不住的发颤:“还真是见鬼了。”
    看他那副模样,小唐居然没心没肺的笑出声来:“你怕鬼?化生寺炼血宗的宗主居然怕鬼?”
    “虽然只是思想波,但出场的方式也太吓人了。”
    “思想波?这是化生寺对鬼魂的解释吗?”小唐倒一点都不纠结,一脚油门照例飞驰而过,“鬼魂到底是什么其实到现在也没有个定论,不过老唐家也不在乎这个,只需要知道怎么对付它们就够了。”
    景物在黑与白的界限中飞驰,两分钟后红衣女人第三次出现。
    “又来!鬼打墙?”法渡低头看了一眼gps,上面显示他们一直在正常的道路上行驶,并没有绕圈子或者走岔路,那不是传说中的鬼打墙,可那个女人却总是会出现在他们前方。
    “这不是鬼打墙,而是那个女鬼一直跟着你。”
    “跟着我干什么!”
    “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人死如灯灭,大多数的人死后都会一了百了。能留在人间的鬼魂大多都不聪明,要么是迟钝到还没意识到自己死了,要么就是想不开所以不肯相信自己死了,大多数都会一直持续做生前在做的最后一件事。化生寺说它们是思想波还是满有道理的,它们的行为完全就是一条道跑到黑,没什么道理可言。你见过飞蛾扑火吧?你天生灵气丰沛,而炼血宗的血缘就像是增幅装置,在那些异类看来你就是那闪闪发光的灯火,鬼魂这种单细胞生物一样的东西当然会对你趋之若鹜。”
    法渡欲哭无泪:“小唐,你说我现在去订做灯罩还来得及吗?”
    “你现在就是穿钢板也挡不住各路妖魔对你的热爱,尽快习惯吧。像这种搭车鬼其实很常见,他们多半都是在车祸里丧生的,随着时间推移,它们也会慢慢消散。反正它也做不了什么,继续开车不理它就完事了。”
    “小心!”
    红衣女鬼这次并没有出现在路边,而是像一只巨大的蝙蝠从路中间直扑过来!小唐压根没理会,照例直冲过去,只听见咚的一声巨响,前挡风玻璃发出了骇人的撞击声,就像是撞上了一块大石头,红色的身影居然就这么横飞出去,向后翻腾两周半转体一周半屈体接向前翻腾3周半抱膝再接托马斯全旋消失了。
    法渡拍着胸口惊魂未定:“这种也很常见吗?!”
    “这些年走南闯北什么没见过,这个女鬼估计当时就是故意冲出来自杀被撞死的。有一次我还碰上撞飞之后横着脑袋爬回来跟我要钱的呢。”
    法渡一脸黑线:“那是碰瓷的时候不慎被碾死的吧?”
    “第二次路过的时候我还特地奔香烛店给它买了个土豪金烧过去了……”
    “死了都不学好的家伙何必对它那么好?”
    “……然后把充电器扔了。”
    法渡:==
    女鬼消失之后周围的路灯忽然间全部都亮起来了,回头朝后看,那一整条路的灯其实全部都亮着,他们刚才那段黑漆漆的行程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似的。
    车子飞到快十点总算是拐下了高速,着陆在了一家破破烂烂的小旅社门口。这里原本就偏僻,这么晚忽然来了客人,老板家里的四个孩子放弃了电视一窝蜂的拥出来围在车子旁边看热闹。
    “我们真要住这里?”法渡倒不在乎什么档次,只是这上了年纪的老屋子看起来就跟凶案现场似的,这一天实在累得够呛,他也不愿意再撞上什么灵异事件了。
    “这种地方住宿用不着登记。”小唐也不多说什么,搬着必须的行李下车了。
    小旅社的门面陈旧破烂渗水严重,青苔把整个墙面爬得一片斑驳,通往二楼的小楼梯漆黑狭窄,穿堂风顺着上面穿流而过,法渡站在门外就都觉得阴风阵阵。他还在发愣,几个孩子已经赤脚爬上了车子前盖,跟打算演星球崛起似的来回蹦跳,老板也不理会,只是坐在那儿看着他们傻乐。
    “叔叔!”有个孩子来到脚边仰脸冲他笑,“你有没有吃的,我好饿!”
    法渡看他圆嘟嘟的脸十分可爱,于是上车翻了块压缩饼干下来,孩子一把抢过去就朝嘴里塞,塞了两口忽然又扑啦啦的吐了一地:“呸呸呸,难吃死了,这是猪食吧!”
    “嗨!这熊孩子!”法渡装着要打他,那孩子却朝他做了个鬼脸,连谢谢都没说一句就忙着跟其他孩子一块儿玩去了。
    老板娘的手艺不咋地,速度倒是很快,半个小时过去三四个汤菜就上桌了。
    法渡一看,酸菜炒肉臊、青笋炒腊肉、紫菜虾皮汤,唯一一个麻婆豆腐还是用老干妈酱配猪油炒的,光闻着都油腻,怎么吃得下去?
    “小唐,能不能多加一个菜?”
    小唐还没回答,老板娘先把脸一拉:“我们这里很少人来,平时就不用多买菜。这个点了还有得吃就不错了,你还挑剔什么?嫌弃老娘的手艺?呸!爱吃就吃,不吃拉倒!”
    法渡连忙解释:“老板娘,我是和尚,不能吃荤腥……”
    “和尚?”老板娘瞬间来了兴致,“这年头的和尚据说都是高学历是吧?你们是不是也持证上岗啊?怕是可以结婚吧?你们是真的不能吃肉吗?你会不会功夫?达摩腿少林拳摩柯无量狮子吼,我在电视上看的,和尚大吼一声,前面房子倒了树也断了人也吹飞了……”
    法渡一脸黑线,老板娘你在哪看的yy武侠神作,拔树倒屋吹飞人?信不信我当场表演7级地震给你看啊?!
    “后车厢里有青菜和素油,自己去炒。”小唐把车钥匙扔过来,法渡忙不迭的直奔后车厢找菜去了。
    他这边找着,刚才那个跟他要饼干的孩子还跟着凑过来看热闹,发现是青菜之后又冲着空气呸呸呸了半天,直奔屋子里去了。
    法渡在后厨忙活了半天才算是洗择完毕,把菜放下锅,然后开始奋力挥舞锅铲。
    十几分钟之后,锅里只剩下了一团无以名状的黑色物体。
    法渡鼓起勇气尝了一根,脑海里瞬间被清空,一片空茫茫的背景里出现了师父的笑脸和佛陀的感召……
    “你炒的这是哪门子的黑暗料理?”小唐过来直接把一整锅都扣进了狗食盆,一面洗锅一面把他推到一边,“屋子里等着去。”
    法渡看他卷起袖子,手脚利索的开始炒菜,居然还能跟星级大厨似的就着锅直接半空翻炒,连眼睛都看直了:“小唐,你还有这种本事?”
    小唐也懒得答他,直接用锅铲为他指出了去路。
    坐在饭桌上等菜的时候,老板娘照样脑洞大开天马行空的说个没完,法渡只好跟老板拉起了家常:“老板,你家有四个孩子,照顾起来可不容易啊。”
    老板皱着眉头一脸狐疑:“我家只有三个娃仔,没有四个。”
    “坐在那看电视那个不是你家的?喏,在沙发上玩遥控器呢。”
    法渡的话才说完,老板夫妇脸都绿了:“小和尚你别吓人,沙发上哪有人?那电视有问题,经常自己跳频道。”
    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其他三个孩子都已经去睡觉了,那个跟法渡要过饼干的孩子却依旧坐在沙发上,无意义的用遥控器来回调台。
    啪啪啪。
    屏幕上的内容不停变幻,映得孩子的脸格外阴森。
    法渡的呼吸一紧。
    又见鬼了。
第9章 残酷动机
    “叔叔,今天的节目都不好看,你陪我玩好不好?”孩子跳下沙发,一步步朝法渡走过来。
    法渡只觉得自己的双脚都被钉在了地上,浑身冷得发僵,根本挪不动半步。
    孩子过来牵住他的手,他顿时觉得好像有人在他肩头压了颗大石头,瞬间压得肩头酸痛不已。
    “我在这里好多年了,大家都不理我。只有你跟我玩,还给我吃东西……”小孩子的笑脸依旧可爱,只是承载了太多的落寞和孤寂,“你陪我玩吧……永远留下陪我玩吧……”
    身体忽然不受控制的动起来,法渡惊诧莫名,眼看着自己就这么直挺挺的朝外走,老板夫妇吓懵了,都不敢过来拦他。
    你要拽我上哪去?
    偏僻地方的农家睡得都很早,这个点儿早已经是万籁俱寂,除了公路边的几盏路灯以外就是漫无边际的黑暗。
    在黑沉沉的夜里,忽然有一片耀眼的水色漫上来,哗啦啦的水声不绝于耳。远处似乎矗立着一堵墙,上面斜斜的立着四个水泥牌子,黑沉沉的也看不清写着什么。
    茂园水库!
    那个孩子想把他拽进水库!
    法渡的脑子都被那冷森森的寒意冻得发木,双腿一步步的迈向黑暗。
    “哪里来的小鬼,快滚!”小唐的声音忽然传来,他只觉得自己的另一只手被人紧紧拽住,火热的气息就像一道着火的沸泉从手心里流向四肢百骸,把寒意从毛孔里硬生生挤了出去。
    “不要跟我抢!我的玩具,是我的玩具!”孩子忽然拽着法渡尖叫起来,身形暴涨开来,就像一个充满了气的人形气球,尖细的声音就像是能直接刺进脑子。
    它的力量原本就大,变形之后更加惊人,竟然拖着两个人径直朝水库方向滑过去。
    小唐拼命抱紧了法渡,冲着他大吼:“甩手!把它甩开!”
    “我被他控制了……动不了……”法渡欲哭无泪,眼看着水库越来越近,只能直着嗓子大喊,“快点想办法!小唐!”
    说话的间隙,两个人已经被拽到了齐腰深的水里。水库里情况复杂,不像沙滩那样平缓逐渐变深,往往这边才到小腿肚,多走一步就是十几米深。两个人抱作一团拼命挣扎,远看就跟醉汉在扭打似的,怎么看怎么滑稽。
    “抱着我!快点!抱紧!”小唐空出手来自后腰抽出一柄匕首样的东西,挥舞之间忽然暴涨成三倍有余的长剑,“千万别撒手,否则就再也出不来了!”
    法渡死死抱住小唐,还以为他要像电视上的道士一样念咒做法,没想到他只是把手指从剑刃上抹过,挤上了几滴血珠,长剑上忽然爆出了数尺长的火焰,马上又熄灭了,火光转瞬即逝,却把那柄剑映得犹如一块烧红了的炭火。还不等法渡明白过来,就朝那挣扎尖叫的小鬼直劈下去,一剑斩断了它拽着法渡的手。
    “吱吱!”小鬼的呼号已经不像是人类,挥舞着剩下的三爪拼命向小唐攻击,小唐被法渡死死抱住,猝不及防就挨了一爪,于是怒气冲天的朝法渡吼:“你还拽着我干什么,快放手!卧槽!裤子……老子裤子要掉了!”
    “哦……”法渡应声放手,站在一边看它们撕斗,千言万语汇集成一句“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其他什么都做不了。
    到底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甩开了法渡这个大包袱,小唐只和小鬼缠斗了一两分钟,已然一剑把它自头顶劈成了两半。那个怪异的形体轰然爆开,化作无数光点,就像下了一阵急雨顷刻间洒满池面,波光滟潋间耀花了人的眼睛。
    “小唐,你没事吧?嗷……”法渡想过去查看他的伤势,结果一脚就踩进了深水。
    小唐一脸疲色站在那里看他扑腾:“缠着你的小鬼已经消散,别tm给我装了。”
    “救命啊……咳咳咳……我不会游泳!小唐!救命啊……咕噜咕噜……”
    小唐仰望苍天,无语泪千行:“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吗?”
    一个小时之后,两人终于裹着大毛巾坐到了餐桌边上。
    “小唐你的手艺不错,开家素菜馆子保证人气爆棚!”法渡死里逃生,吃起饭来自然更加香甜。
    “赶紧吃,吃完了去洗澡。被几年道行的小鬼弄得那么狼狈,说出去真要倒了老唐家的牌子。从继承无智的血缘开始,你就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法渡了,你怎么还一点警惕性都没有,是人是鬼都不知道,逗乐就算了还要供奉它让它成了气候,你怎么不干脆被它弄死算了?”法渡的光头一擦就完事,可小唐的头发还在不住的滴水,眼睛下面被重重的挠了一下,看着格外狼狈。
    “对不住……我也不知道这样也会惹上麻烦……”法渡抱歉道,“以后我保证听话,你说什么我听什么行不?”
    “这个世上未知的危险太多,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要靠心来感知。既然无法察觉危险,就尽量呆在我身边别成天瞎跑。算了,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才能记得一辈子,你这个性,就慢慢交学费吧。”小唐站起来揉着头发就朝里走,“你吃着,我去洗澡。”
    “等等!”法渡三口两口扒完了碗里的饭粒,“一起洗吧。”
    小唐皱眉:“啥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法渡面不改色心不跳,“既然无法察觉危险,就尽量呆在你身边呗。”
    小唐把牙磨得咯咯直响:“洗澡你都要跟,我上厕所你跟不跟?”
    法渡很认真的思考了几秒钟:“给个口罩就行,我能忍过去。”
    小唐飞起一脚:“滚!”
    刚刚从小鬼手上逃出生天,法渡当然不敢要求自己住一间,于是就只好和小唐住在一起。
    二楼一共就五个标间,房间的隔音很差,基本上有人在隔壁干嘛这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这天刚好左右两边都住了人,一边是小夫妻情难自禁的嘿咻声,另外一边像对抗似的用广播般的声浪放着新闻联播。
    房间虽然破旧,独立的洗澡间还是有的。
    唯一的缺陷是,那洗澡间只有一道浴帘隔开,连扇门都没有。
    小唐进了房间就直奔洗澡间,法渡坐在房间里想尽量无视隔壁的响动,可左右两边就跟故意搞对抗似的越来越大声,他在房间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觉得尴尬得不行,干脆盘腿开始做晚课。
    十几分钟之后小唐终于出来了。
    他下边一条牛仔裤,赤着上身,脖子上搭着一条毛巾。原本法渡还以为他弱不禁风,没想到他居然还是标准的倒三角型身材,该有的肌肉也都有,只是并不突兀。可他全身上下几乎全都是伤痕,像野兽爪子挠出来的撕裂伤,被利器穿刺的孔洞伤,乃至于像被腐蚀过一样成片的伤痕全都层叠在一起,估计还是用什么药调理过,否则就不会只是这么浅浅的浮在皮肤上了。
    法渡看了半晌,连经也念不下去了,终于开口呼唤道:“小唐。”
    “什么事?”小唐正在冲着镜子起劲的擦头发。
    “才这个年纪就弄得一身伤,你活得还真不容易。唐家到底只是做买卖的人,那就只当中间人好了,犯得着那么拼吗?”法渡好奇道。
    “习惯了之后这就跟平常的生意没两样了。”小唐对于这个问题好像一点都不意外,回答的声音照例很平静:“那些兼职供货的很多都是为了钱铤而走险,他们连基本常识都没有,货源也保证不了,万一闹出人命还得老唐家背黑锅。”
    “唐家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吗?”
    “嗯,多数人都一样。”
    “你说过这世上充满了未知的危险,哪怕是唐家也做不到万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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