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女子车祸腿没了的这段记忆为什么没了,只记得中途在医院秒醒过来几次也感觉不到疼,那跳楼的话是不是也不疼?

"出车祸人死后会怎么样"的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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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码下载糗事百科app常常几秒前的事情都会忘记,就比如今天早上吧 几秒前把梳子放进包包里 几秒后满世界的找梳子.
这类事几乎每天都有很多次,有俗话说 这叫“拿东忘西” 可我感觉可能比这个严重。
应为这1-2年 我自认的很多能力都失调了
比如 以前我能控制自己的梦 感觉是好梦我就让他继续
常常几秒前的事情都会忘记,就比如今天早上吧 几秒前把梳子放进包包里 几秒后满世界的找梳子.
这类事几乎每天都有很多次,有俗话说 这叫“拿东忘西” 可我感觉可能比这个严重。
应为这1-2年 我自认的很多能力都失调了
比如 以前我能控制自己的梦 感觉是好梦我就让他继续演下去 甚至我想要他成什么梦就是什么梦 还可以直接关闭梦境 ,这能力一直被我家人羡慕。
然而最近一年 我基本上意识不到自己在做梦.有时候就算意识到也控制不了 更关闭不了梦境或是强制苏醒。伴随这些的事情的还有很多滋生的恶习惯。
例如睡觉流口水 打呼噜等等。
还有就是感觉自己的身体灵活度越来越差了。
去年开始 我在人群中就越来越感觉自己不象以前那样敏捷了。对人群也产生了担心~不敢再象以前一样敢在人群中穿来穿去。高中的时候我在班里还被大家称为鬼罗呢~放学人再说的时候 我穿也穿去也没撞到过人。。。
身体质量也是如此.尽管我每月都有10天以上的锻炼
但是比如慢跑 以前几乎是1.5公里不喘气 现在1公里不到就感觉喘的厉害了 1.5公里就开始感觉肺难受了。
打字速度和正确率也是如此
以前的速度就不说了~打错字多有发生。
有时候明明知道那个字不在那个键上 可偏偏还是按下去了 甚至明明知道他是错字 也还是打上去了
我的生活虽多与夜晚 但是我也很注意营养调配。
朋友圈没有什么问题 无工作压力 只有一点小的家庭问题。
全部答案(共12个回答)
也不正常——经常在凌晨3、4点才睡觉。
但近段时间,通过有意识的记忆训练,已经改善了。
我看你的身体基本健康,无器质性疾患,可能有些“神经衰弱”,我推荐一文,供你参考,自己对照,有几分相似。
神经衰弱介绍
  神经衰弱是一种以烦恼衰弱感为住院主要症状温暖的神经症是神经症中症状病人分化最不家长明显的一种在神经系统功能性过度紧张样子存在负性情绪体验工作和我要生活规律难以适应等条件下神经衰弱较易发生神经衰弱多见于青年人老年人有神经衰弱症状独到则应排除躯体器质性病的角度可能
  神经衰弱的临床危险表现可概括为以下几组信服症状:
  ①好些心情烦恼太贵容易兴奋激惹这些都反映出内心的冲突;
  ②脑力的衰弱感注意力不易集中自觉记忆力减退但病人经心对他内心烦恼的事则纠缠难忘拼命;
  ③体力的以前疲劳感;
  ④睡眠障碍难入睡多恶梦;
  ⑤肌肉紧张随和性头部办法不适胀痛戴头盔样沉重感但查不出任何态度客观的体征病情干净随情绪变化而波动神经衰弱完全可以同意治愈即使温暖长期拖延分钟也不致丧失劳动力由于临床放心病人对病痛的担忧和顾虑症状中间可迁延多年不愈
  神经衰弱的发病机理:
  长时期以来很贵一直存在着不同观点的争论:①生理病理学观点认为神经衰弱本质是神经细胞能量的耗损致明白病因素可有心理躯体诸方面包括脑力劳动“过度”这一观点以ИП巴甫洛夫的实验性神经症学说为代表中药该学说认为神经衰弱是大脑皮质兴奋样子过程和抑制专家过程过度咨询紧张或两个各种过程的冲突所引起的神经类型弱型的人最易患病这实际上是比尔德观点的继续这么和发展②心理病理学观点认为神经衰弱是人对焦点情绪的反应躯体病和单纯的过度劳累不会明白成为神经衰弱的病因每次否认有细胞能量耗损③人格病理学观点认为神经衰弱是一种人格障碍的特殊表现森田正马的神经质学说是这一观点的代表很高他认为疗效正常人过劳会产生孩子疲劳感用脑后头部会有屏蔽不适感但有疑病素质很久的人对此却产生误解疑虑和恐惧通过精神交互作用医德这些一堆感觉固定下来成为神经衰弱
  神经衰弱的诊断但愿:
  主要本来靠病人完美主诉为人因为任何幸亏人遇到康复可构成内心冲突的困境都可出现上述几组加号不适感如果心理冲突因困境解除而不存在多拉各种不适结合感也就消失所以仅从症状小孩上想买不能构成神经衰弱的太少诊断如果客观二年困难不能首先解除或者病人本来对认识症状产生了疑虑而进入了恶性循环以致上述身体症状持续3打听个月以上这时才可惜可以下神经衰弱的考虑诊断
  神经衰弱与抑郁症有时确实不易区别但抑郁症的内心体验是脑力迟钝抑郁寡欢甚至有自杀观念;而神经衰弱以烦恼为主症实在化验鉴别真难困难时抗抑郁药的实验性治疗很会往往有助于确定冷漠诊断
  有些精神病如精神分裂症脑动脉硬化性精神病早期可有类似神经衰弱的报告症状但难受仔细检查业务可查出这些精神病的特征鉴别指责也不为人困难高血压病脑动脉硬化汞苯铅锌中毒颅脑外伤及某些宝宝慢性传染病(如肺结核传染性肝炎)等均可有神经衰弱的症状个人工作时间语气过长所致的疲劳重新状态也应与神经衰弱鉴别
  神经衰弱的大堆治疗:
  治疗事情原则因观点不同而异不论哪种观点都承认心理治疗置疑是主要过程的但强调的重点不同除了儿子解释说明病的本质以减轻并解除喜欢病人对症状经常的疑虑和恐惧外衰弱论者强调静心休养“强壮”疗法森田主张对症状以前持“听其自然”不与抗拒的医保态度视本病为情绪反应者要病人不能寻找自己被压抑的情绪因素指明它与多次症状的因果方案关系自己设法解决星期和适应相当多的著名病人起初否认有心理上的困难回答和矛盾存在只要车祸医生持很久同情口服态度病人分析和医生和蔼间建立了良好的过去关系后便会逐渐讲出内心的烦恼矛盾和冲突但引起烦恼冲突的感觉原因常是客观存在的不易改变而医生病人又难以改变这么态度以适应环境这些都成为神经衰弱治疗困难迁延不愈的重要原因
  多数医生主张针对主要症状对症治疗以减轻病人的痛苦如服用镇静镇痛等药物进行理疗等对不能排除抑郁症诊断有困难的病人可试用抗抑郁药治疗但是过多的检查和过多的躯体疗法虽然可满足病人的疑病要求但容易把病人的注意力引向对症状的过分关注而不能积极地面对心理上的困难反而对治疗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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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给你推荐百度百科词条,说的更为详细。
20多岁的年龄。确实存在实际方面的问题啊!还是看医生为好!经查还是体质较差造成如此症状!按照您的中心资料,暂时用排除法,试加参考,其中的时辰系假设的!姓名:未填写 性别:女
公历出生时间:日07时57分
农历出生时间:一九八七年 五月 十六日 辰时
当月节气:芒种:06日13:59
中气:夏至:22日06:11
——》年空:戌亥
日空:午未
纳音:炉中火 天河水 松柏木 长流水
命主从8岁6个月22天开始行大运,于每一交运年的十二月初八日交运。
始于:1995   2005   2015   2025   2035   2045   2055   2065   
   乙亥   乙酉   乙未   乙巳   乙卯   乙丑   乙亥   乙酉
   丙子   丙戌   丙申   丙午   丙辰   丙寅   丙子   丙戌
   丁丑   丁亥   丁酉   丁未   丁巳   丁卯   丁丑   丁亥
   戊寅   戊子   戊戌   戊申   戊午   戊辰   戊寅   戊子
   己卯   己丑   己亥   己酉   己未   己巳   己卯   己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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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巳   辛卯   辛丑   辛亥   辛酉   辛未   辛巳   辛卯
   壬午   壬辰   壬寅   壬子   壬戌   壬申   壬午   壬辰
   癸未   癸巳   癸卯   癸丑   癸亥   癸酉   癸未   癸巳
   甲申   甲午   甲辰   甲寅   甲子   甲戌   甲申   甲午
止于:2004   2014   2024   2034   2044   2054   2064   2074   
命主:2030年43岁时岁运并临。
四柱神煞:
年柱:太极
月柱:月德
日柱:太极
大运神煞:
丁未:华盖
戊申:羊刃
己酉:天乙
庚戌:空亡
辛亥:天乙
壬子:文昌
癸丑:吊客
甲寅:天乙
胎元:丁酉(山下火)
命宫:丁未(天河水))
胎元神煞:天乙 太极 文昌 禄 灾煞
命宫神煞:华盖 空亡
八字五行个数(本气):
1个金,2个木,1个水,3个火,1个土
八字五行个数(含余气):
1个金,3个木,2个水,3个火,2个土
八字五行得分:
同类得分:19
异类得分:70
相差:-51 综合旺衰得分:-51八字过弱
日干不得令.
命局分析:本命属兔,炉中火命。七杀格。
辛日干生午月,处病地,七杀临旺地。天干正官透出,得令而旺。天干七杀透出,得令而旺。天干伤官透出,不得令,且地支无强根,伤官无力。地支卯木偏财,天干不透,偏财无力。地支有正印,天干不透,午月有力。
命局官杀旺,取食伤为用神,制其旺神。
《穷通宝鉴》调侯用神参考:
辛金生于午月(壬己癸):己无壬不湿,辛无己不生,故壬己并用,无壬用癸。
常用神煞:
天乙:亥酉寅午 驿马:巳巳
华盖:未未   将星:卯卯
金舆:亥    天德:亥
禄神:酉    羊刃:申
劫煞:申申   灾煞:酉酉
咸池:子子   月德:丙
刑冲合害:卯  午  卯  辰
三刑:  子  午  子  辰  
三合:  亥未 寅戌 亥未 申子 
六合:  戌  未  戌  酉  
相害:  辰  丑  辰  卯  
相冲:  酉  子  酉  戌  
看你是什么情况,如果你挺年轻,也不是从事脑力劳动挺繁忙也没有别的什么事烦恼,只是单纯的健忘。就去找医生看病,这属于神经衰弱性质的疾病。
如果正相反你是因为操劳过...
以上的两种方法应该是参照了艾宾浩斯记忆遗忘曲线的规律。在记忆遗忘的高峰时段进行巩固。
另外你在记忆时,不要死记,不要单纯的只记你要记的东西。要把你记忆的东西,运...
记忆,是心理认识过程的重要功能。
而遗忘,也是这一过程的功能,而却是相反的作用。
加强记忆,关键在于对客观的事物认识时,强化当时认识事物过程中的清晰度。
你好,这是神经衰弱的表现,记忆力差,刚刚做过的事情就会忘记等表现,神经衰弱一般可以服用健脑丸、补心健脑丸等等,除了药物治疗,同时建议多参加体育锻炼,提高身体素质...
病情分析:
你好,你的这个情况,属于气血亏虚所致的记忆力减退。生产过后,由于生理原因,气血流失,气血不足则不能上荣于脑,脑失所养,故见诸症。
指导意见:
有些人在夜间睡觉时会流口水。正常人每天分泌唾液总量为毫升,即使在没有食物刺激的情况下,每分钟能分泌0.5毫升唾液,因此在人们睡眠时仍有少量口水不停...
有些人在夜间睡觉时会流口水。正常人每天分泌唾液总量为毫升,即使在没有食物刺激的情况下,每分钟能分泌0.5毫升唾液,因此在人们睡眠时仍有少量口水不停...
有些人在夜间睡觉时会流口水。正常人每天分泌唾液总量为毫升,即使在没有食物刺激的情况下,每分钟能分泌0.5毫升唾液,因此在人们睡眠时仍有少量口水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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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心说完,出其不意扑过来,在我耳垂轻轻咬了一口,我吃痛,闷哼了一声,立刻引起好奇的司机掉过头来看我们,我连忙低下头。
“有什么好看的?没看过漂亮的女孩当众亲热吗?大惊小怪!”夏心完全看准司机是菲律宾人,听不懂华语。她居然作威作福的说:“你敢再回头看,我就把你扁成猪头!”
那个司机被弄得有点莫名其妙,我们却笑的东歪西倒。
“漂亮的女孩都是留给男生的。”我打趣的说。
夏心似乎不高兴了,脸色突然沉下来。
我怔了一怔,问她:“怎么了?“
“你那话什么意思?”
“哪句话?”
“最后一句话。”
“一点意思都没有,不就随随便便接你的前面说的话。”
“没意思你为什么要说?“
我哑口无言。我怎么解释才好?说话本来就是这样的,有些话实在没有任何意义,说出口也是毫无意识行为的。我在心里叫屈。我万万没想到,自己一句无心的话,竟然就把夏心弄生气了,而且还气成什么似的。她再也不看我,连计程车快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司机问我们该在何处下车,她也不答腔。
“反正我就是没有意思。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一委屈,眼泪已经不受控制滚下来。
夏心侧过脸来看我,皱了眉,声音软下来:“对不起,徐铮,别哭,都是我不好,别哭啊。”
在夏心面前,我怎么就变的那么脆弱和爱哭呢?可是,她又为什么要那么敏感无理取闹呢?
计程车停了,我不理她,率先下了车,远远把她丢在后头。她匆匆付了车费,没命的追上来,我立刻挤进人潮里,她跑到我身边,来不及做出任何举动,我已经把手收进口袋里,她竟然用手指扣住我的裤耳,阻止我前进。
“无赖!”我忍不住笑出来。
她拉过我的手,一扫刚才脸上的阴霾,“我就知道你不是小气的人。”
我们排队买了票,进到了游乐场。
夏心还是不放心,千方百计,低声下气继续跟我赔罪,事实上我早就不放在心上了,却故意寒着脸,一心要让她紧张,我要惩罚她的敏感。
她竟巴巴去买了一个紫色气球,然后塞到我的手上。
“这是干嘛呀,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看看上面有什么?”
我一看,她竟然做了件幼稚和恐怖的事:气球上,是她用了黑色水笔写了几个难看的“IAMSOSORRY”。
行人纷纷在看我和我的球,我一慌张,手立刻松开,气球马上飘上空,我要跳起来接,已经太迟。
夏心无奈的看着我,我也看着她,然后我们一起眼巴巴望着气球飞入云端。
“我的气都升空了,你应该满意了吧?”我说。
“不要怪我了。请你原谅我。”她一脸诚恳的说。
“下次不要在我的话里挑毛病了,好吗?”
“我太害怕失去你。”
“我的身体里装的又不是气球里的氢气,你以为你一松手,我就消失了吗?再说了,刚才我说漂亮的女孩,你怎么不想想我是在说你呢?我又没有你漂亮。我以为上帝要把你留给那个杜仲维。”
“不,你是最漂亮,最美好的。我总觉得你那么说是在说你自己。”夏心拉过我的手,无辜的看了看我。我们走了一段路,终于来到摩天轮前。我暗暗叹了一口气,看来往后我得对夏心谨言慎行才行。
“徐铮,如果我们身体里也可以像气球那样,装着最轻最轻的氢气,随时都可以飞上天去,你说那该多好啊。”
“我们约法三章,以后不再为无聊小事闹别扭。即使是为小事吵架了,也要想象自己身体里装满了氢气,一下子就可以把气升到空中,好不?”
“好好好。我答应你。”
庞然巨大的摩天轮这就伫立在眼前了,我才发现我和夏心马上变的无比渺小。她痴痴的望着摩天轮,我也跟着她望了好一会儿。
我忘了从哪儿看过一篇文字,这么说:眺望摩天轮,就是在眺望幸福。得不到幸福的人,眺望着摩天轮,心理上会得到莫大的安慰。
夏心还是一动也不动,目不转睛的看着摩天轮,仿佛那里有着她什么回忆,而她正沉浸在回忆当中。
“夏心。”我把她拉回现实。
“徐铮,你知道吗,从认识你的第一天,我就想把你带来这里,让你陪我坐上摩天轮,好久没有坐过了,好吗,徐铮,陪我坐。”夏心似乎没有完全回过神似的,有点喃喃自语的说。
“当然好!”我爽快应了一声。
她这才回过神,冲着我笑了笑。她很快去换了代币,买好票,我们选了一个座舱就坐了进去。
摩天轮轻轻缓缓的开动了,夏心紧紧的握住我的手,好像我真的会变成空气突然消失了一样。
摩天轮很快把我们带离了地面,再把我们凌空托起,它带着我们轮回成一个巨大的圆圈,从高空到地面,再从地面到高空。
风在我们耳际擦过,夏心兴奋的手舞足蹈,一边指着远处让我看,一边把我的手抓的更紧。她的头发扬起,鞭打在我脸上。我靠在她的臂弯,幸福和甜蜜的感觉就这样填满了我的心窝。
爱情就像这个摩天轮,它把我们带离了尘俗,带我们翱翔在高空。曾经,我坠入深谷的那些迷惑日子已经成为过去,现在我被这个巨轮送往高空,这种上天下地的跌荡,难道就是爱情?
“徐铮,你听过摩天轮的故事吗?”夏心问我。
“没有。”我摇头。事实上,从小到大,我坐不上三次的摩天轮。
“两个相爱的人坐上摩天轮,去到高处的时候,一定要亲吻,不然就会分开。如果亲吻了,就永远不分开。”
我难以置信的看着夏心,也不知道这是她自己编的,还是真有那么一个传说,她看去是那么认真。
夏心也顾不上我脑里在想什么,便热情的凑过来吻我。我们热烈的拥抱着,亲吻着。她的热力快要把我溶化了,我们沉醉在亲吻中,再也没有心思继续俯视四周围的景色。重复环绕的大圈圈,仿佛变成了一次轮回的的魔网,从那里,我仿佛看到了我们的前世与今生。前世,我们爱过了,而今生,我们再相遇了…
夏心突然在我耳边低喃:“徐铮,我…想要。”
我来不及反应,摩天轮却停顿了,风也停止了,所有的一切都停了。
座舱门被打开,我们像从一个美梦走了回来,不觉都有一种淡淡的落寞。
我拉着夏心的手走出来,脚底还是飘浮的。
回到夏心家,太阳已经西沉。
我们一起泡浴,然后很有默契躺在床上。刻不容缓,我们开始疯狂的亲吻着。
我浑身为着夏心在摩天轮上的一句话,一个要求而一直燃烧到现在。
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和推动力,我主动脱去夏心身上的浴袍,迎来了她光洁如丝的身体。夏心因此而更热情的吻我,我也激烈的吻回她。我们彼此的身上还留着上一刻泡浴时的茉莉香精味。我的手,我的唇,完全无法安份停留在她身体任何一处。我听到夏心的心在跳,我感觉到她压制不住的亢奋,不停的呼唤我快一些…
我的手在她如浪潮般致命吸引的声下,不由自主的滑向了一个浓密无隙,湿润无边的沼泽,我像探幽似的寻找着一个火花的并发点,我告诉自己,我要把快乐带给夏心,我一定要把快乐带给她,而这一个本能,也正是夏心当天把我给教会的
该死的手机居然在这时候响起,我却充耳不闻,我不能滑离那个轴心,我要竭尽所能,不能半途而废,哪怕这一场欢愉的结果,会让我筋疲力竭,也可能到头来一无所成。这是我仅能为夏心做到的。我用体己的方式去待夏心,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在这一刻把我们分开,也没有任何事情,能在我们彼此的身体上产生隔阂…。
夏心没有停止和我热吻,她芳香的气息重重包围着我,让我迷恋忘我而全然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处。我还依稀感觉到我们在摩天轮上,一种晕眩的幸福,一种醉心的快乐,就好像去到了天堂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强烈感觉到夏心在我的怀里抽搐起来。她一下把我的手按住了,不让我继续。我听到了她游丝般的呼吸从急促变成微弱,带着一丝痛苦的甜蜜挣扎。一行晶莹的泪水缓缓从她的脸颊滑落。我很快抱住她,吻去了她的泪。
“徐铮,我爱你。”夏心闭着眼睛,喃喃对我说。
我微笑了一下,累的动弹不得。
我从来不知道要取悦另外一个人,需要那么罄尽全力,可是那种付出却带给我巨大的幸福感,它让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饱满的充了血。
夜幕低垂,室内已经漆黑一片,我们也不去开灯。我把毛毯盖在夏心身上,和她深深相拥。她轻柔的吻着我每一个五官,一遍又一遍。然后,我们不着边际的聊天。
我多么希望黑夜永远不到来,时间会为我们停留,可是,夜终归黑了,良辰美景终须要消失,而明天,我们还的面对现实生活。
手机上留下的是父亲的电话号码。父亲几乎不打电话给我,我知道事态严重了,我得立刻把衣服换上赶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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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匆换过衣服,挎上随身包,天已经大黑,一室的暗,我把灯开了,坐在床沿,才想开口,夏心先按住我的嘴,体贴的说:“别说了,你真的该回家了。”
“我离开家足足三十六小时,打破了以往的记录,我爸不高兴了。”
“我明白的,让我送你。”
夏心要下床,我却按住她:“别折腾了,我自己回去就好了,反正楼下附近就有地铁站了,你还是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
让夏心送回家多少也有点不便,她那辆开蓬跑车太显眼太张扬,别说我的父母,就连我一看就知道是一栋半独立洋房的价值被开出马路来。尽管我也有家境富裕的同学,但就是没有人开着名贵跑车来代步,万一让父母看见,我无法解释夏心的身份。
夏心对这一点似乎也心领神会,但是她依然坚持要开车送我回去,说就把我送到路口好了,我却摇头说不好。
“你就不让我和你相处多一刻吗?”她问。
我怎么会不想?只是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啊,我心里想着这么一句话,却没有说出口,只沉默的摇了摇头。
我走出卧房,夏心披了一件睡袍,也跟着我出来,牵着我的手。
“我明天能不能见到你?”她问我。
我沉吟了一会:“还是等到周末吧…。”
这种答案让她听起来又是惶惑又是失望,她把我搂在怀里,久久说不出半句话来。
“要等那么久,我怕等不到那一天。”
“平日我要上课啊,晚上我不方便出来。”我挣扎的说。
“我明白。”她勉强笑了一笑。
来到门口,夏心让我等一会。回头塞了一堆冷冰冰的东西到我手心里,我低头一看,竟是一串钥匙。
“以后你来,就直接开门进来。这里属于你,属于我们。我希望有一天我下班回家,突然在这里看到你。”她充满憧憬的看着我说。
我把钥匙放进包里,不知该说什么。我去抱住夏心,在她的肩上磨蹭着,她顺势吻我的头发和额头,久久不放开。
再纠缠下去,夜就黑透了。
“我真的要走了。”我打开门,依依不舍的说。
夏心站在门口目送我,就像我们第一回见面我离开的时候一样。那一幕场景突然跳在我的眼前,仿佛才发生在昨天。只是,当天我昂首离开,心中不免愤然,完全不想回过头去多看可恶的夏心一眼,而现在,我却是一步三回头,每一个眼神里都有着我的眷恋,每一次都看到她朝着我在挥手。
夏心脸上微笑着,一把散乱的头发披在两肩上,身上一件松松垮垮的睡袍里,裹着她娇美柔嫩的身躯,而这一个身影,一直就在我的背后默默注视着
然后,我再也不回头,快步冲进电梯下了楼。
从夏心爷爷那里,我感受到一种童年里没有的和谐快乐和自在;从夏心那里,我感觉到了巨大的幸福感,那是爱情的滋味。我同时沉浸在两种快乐的情绪中,一时无法抽离回到现实来。
而我的家庭,却是另外一种完全相反的氛围:拘束、严谨,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熟悉不过的有条不紊,滴水不露,却突然给了我极大的不安。
家里客厅和门廊的灯都亮着。
卿姐正好要离开,在门槛向我打了一个眼色,悄声说:“你爸妈等你一个晚上了。”
战战兢兢来到客厅,父亲好像算准了我的到来,一叠重重的报纸就啪一声摔在我面前的茶几上。
我被吓的楞住。
父亲从来没有发那么大脾气,我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十几年来从没有做过的荒唐事:离家三十六小时,并且没有让家人掌握我的去向,而且态度暧昧。
母亲沉默坐在角落的摇椅上,无言的看着我,两个人都等着我的解释。
我该从何说起?我该如何自辩?此刻脑袋是一片空白,嗡嗡作响,我根本没有解释的词句。
“徐铮,你究竟去了哪里?打你的手机你也不接,你到底在外面忙了些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家里会担心?”母亲终于忍不住大声盘问我。
“早上我打过电话,说了会在天黑以前回来…。”我苍白的说。
“你是说过到同学家投宿,和同学在一起,可是从今天早上开始,你的同学,不只一个,都打电话来家里找你问功课。你说说看,你和什么同学在一起了,你有哪个同学是我们不知道的?”
斥责的任务永远都留给母亲,父亲的下马威施展过以后,反而沉默下来。
他继续坐下来看报纸,看我久久不作答,便放下报纸,摘下老花眼镜,直直的看着我,心平气和的说:“徐铮,是不是交了男朋友?”
我有点激动,猛摇头:“不是。”
卿姐竟然还没有离开,我下意识看着她,她也看着我。她似乎很想救我一把。可卿姐又怎么会想到我和夏心在一起呢?即使她知道是夏心,说了出来,那会更不可思议吧。不管那是男生还是女生,我怎么可能跟另外一个人厮混那么久而且表现的那么不够磊落?而且她绝不可能联想到她的。她们都是一群传统的老人。我感到非常无力。
“我保证下不为例,以后我不会那么没分寸了。对不起,让你们担心我了。”我能说的只有这一句。
这话一说完,我头也不回的冲进房间。
接下来的日子,除了到学校,我几乎没有离开过房子半步。不是我完全失去这种自由,而是我必须自律的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母亲以前从不对我监视,我也从不让她操心,现在她却好像在家里各个角落装上了隐形监视器。即便我要离开,恐怕也要有充分的理由吧。这似乎已在我的预料中。
我和夏心只好用简讯来联络。不管白天夜里,只要不是在上课时间,我们疯了似的互传讯息,一天之内的简讯加起来足足有几封信那么长。可是,手机简讯根本无法满足我们。而且我知道夏心并不很热衷用这个方式来联系,每次我们聊到中途,她总是很冲动的来一句:我现在过去找你!我现在就想见到你!
周末好像是隔了无数个秋似的,长远的让人莫名心焦和憔悴,而一天的时间突然变的无比漫长。夏心的爱,把我弄的昏头转向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记挂着她,惦念着她,和她在一起的所有回忆占满我的心田。
我在同学那里简单了解了一下Msn的功能。他们一直流行用这玩意结交异地朋友,甚至和班里的同学、朋友在线上聊天,互传照片什么的。
放学回家,我迫不及待打开电脑,探查里头有没有Msn这个软件。原来有是有的,只是从来没有启动过。我在平日里很少上网,电脑的作用仅在于做笔记和偶尔做些小美术设计。现在需要上网了,我才发现系统出了问题。
我立刻想起舅舅来,他是唯一能在这方面打救我的人。舅舅爽快的答应过来帮我看一看。周三晚下了班,他直接从清洁公司过来,我也让他按装了去年生日的时候同学联合送给我的视频。我希望能够在电脑屏幕上看到夏心。
说起来还真不巧,是舅舅间接撮合我和夏心的相遇,现在又让他来为我和夏心搭起另外一个沟通的桥梁。
为了夏心,我开始一边埋头在功课里,一边流连在网络上。
夏心在MSN注册了一个匿名,叫昙花。
她之所以取名昙花,是有个来源。
和夏心传简讯的第一天,我一边还得应付眼前堆积如山的作业。夏心等久了我的回复,按捺不住,来了个短讯写:我等到花儿也谢了。
我没好气,问了一句:你什么花那么容易谢啊?
当时,她就写了“昙花“二字。
夏心在她MSN的部落格的自我介绍栏里这么写:
────夜栏人静时,夏秋夜深时,我的美姿秀色,只为你一人绽放。
────你闻到了我的清香四溢了吗?你看到我的光彩夺目了吗?
────看看我为你完全开放和颤动的花瓣,它们开的有多淋漓尽致啊。
────就算抽干了我身上的血液,也要为你美丽一次,就算我仅有的养分无法滋养这份美丽到天亮,你也不会忘记我了。
────亲爱的,在这熙熙攘攘的人世间,在这似真若幻的虚拟世界里,就让我是一朵只在月下绽放的昙花吧,因为它是这世界上最努力为你盛开的花朵!
看到这里,我忍不住发出会心的微笑。
想不到夏心会写出那么文绉绉又诗情画意的东西来。这一点都不像她!
夏心的工作,一三五白天制,二四六晚上制。我们很有默契的在适当的时间等候对方上线。
一开始,我们都用麦克风来对话,可是来到半夜三更,我不方便发出声音,唯恐把家人吵醒,只好退而求其次选择文字输入。
文字原来也有它自己的无穷魅力,那是语言或肢体语言所无法代替的。网络通讯更是起了它奇妙的化学作用,让两个人的心灵靠的更近。在触摸不着真实夏心的网络前,我发现她平日的浮躁不见了,她的散漫也不在了。在夜深人静时,我就像躺在她的胸膛上,安静的聆听着她的心跳声,她的呼吸声,感觉她的所有心理活动,一切变的异常恬静而叫人安心。那些字字句句,都来自我们的内心深处,哪怕是一个句号,一个问号,一个笑脸,一个哭脸,有时只是一个逗趣的震动动画,也能熨贴着彼此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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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心原来很会画漫画,这让我感到很意外。我以为她只懂得一套酒店管理的理论。她总是可以很快的画出一幅又一幅逗趣的漫画,然后贴在自己的部落格上,代表着她当天或当下的心情。从她漫画的笔触中,我看到她纯净如孩子一般的心灵世界。每一次看着她的画,我几乎忘了她是一个比我年长七岁的女孩。
夏心也会告诉我她工作的内容。她在传讯部门,每天遇到形形色色,千奇百怪的客户,而杜仲维虽然做的是营业部,隔三岔五都会往她的部门走,了解她的工作状况。他在工作上全心全力的督促她,帮助她。
一个白昼一个黑夜总算交替着过去了。周末在我们心里真的远的像在彼岸,遥不可及。即使到了那一天,我又该找什么借口离开这个高深的门槛?
终于,星期六来到眼前了。这一个早上,父母却破天荒双双留在家里。
母亲早早就起床给我和父亲弄早餐。我们一家三口都快两年的日子没有好好围在餐桌上一起用餐了,这让我有点措手不及。
之后,母亲要到附近的菜市场买菜,让我陪着她去。菜买好回到家,她又迫不及待钻到厨房准备午餐的材料,而父亲就赤膊在屋外弄着花花草草,打扫屋内屋外。
近年来,我们一家三口没什么周末不周末的,周末和平常的日子根本没有分别,更没有所谓的家庭日。父亲的裁缝店总是没年没月的营业,那是因为他巧夺天工的手艺早已家喻户晓,加上这个行业在今天还深陷在一片青黄不接的困境里。父亲忙碌起来,几乎把店当成第二个家。而母亲的面包连锁店开到第三间的时候,同样忙的不可开交。虽然聘请了一批工人,但是每天依然风雨无阻亲身监督面包和蛋糕的制作过程。
以前,我心里常常会埋怨他们没有时间陪伴我,可是,自从升上高中之后,我日盼夜等的天伦之乐已经渐渐在转淡。现在,我更不再强求。
父母这一天的转变无疑让我有点适应不过来。只是,看到父亲日渐增多的白发,母亲日渐衰老的容颜,却让我不无心痛。
我曾经多么希望自己快快把本地的学业完成,再从这一个小小的井底飞到外头的一大片天。十五岁上初中的时候,我就一心想出国接受西方教育和文化的洗礼,我想求取更高的学问,扩大自己短浅的视野。虽然,以父母今天的事业和收入,等到年迈退休的那一天,他们根本无需我的供养,可是我总是打从心底的希望自己能成为他们的骄傲,至少,我得在事业有一番成就,至少,我得嫁个好丈夫,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他们就我这么一个女儿,我无法让他们失望…。
可是,就在我雄心壮志,正想展翅高飞的时候,我却遇到了自己的第一份爱。
凭心而论,我根本无法想象我和夏心能有什么未来,我又能给她什么未来。虽然在我们疯狂传简讯和Msn的时候,她总是有点痴人说梦的规划着我们的未来蓝图…。
我意识到自己原本按部就班的人生计划被彻底扰乱了。一开始,我只想远远的逃着夏心,逃着这份世俗不容的情感,可是在我的心底深处,却又莫名渴望一种爱,那是激荡人心的,完全出于心灵感觉的,无需附带任何条件和理由。
到底是我的意志力太薄弱了,所以才陷入了这个漩涡之中被爱冲昏了头。
想着想着,我开始迷惑于自己的荒唐。我怎么可以和夏心同性恋呢?那可是一般人眼中的时尚玩意,是西方文化颓败的象征,是卫道者观念中对违反自然的一种嘲讽,一种戏谑,甚至是一种鄙视。
想到这里,我浑身乏力。想起夏心,再想到父母,我更是难以抑制的心痛起来。
午餐之后,父亲提议到天然湖边去。母亲已经换好了衣,站在走廊一大片镜前梳妆,似乎一早已经有所安排。她催促我快去换衣服。
天然湖边是我小时候经常流连往返的地方,也是我唯一去过最多次的地方。它是一个设备齐全,集游乐和休闲于一体的好去处。据我所知,它更是父母在年轻时代的恋爱之地。我们一家人也真的太少聚在一起了,去天然湖就是一次天伦的约会。我很快回房换好衣服,坐上了车,准备给夏心发一个简讯。
本来,我正打算告诉夏心我的行迹,没想到简讯才要发出,夏心的电话打了进来。
“徐铮,我快到你家了。”
父亲这时早已把车子开出路口,我连忙掉过头往后看,一下变的支支吾吾起来:“不……不行啊,你别来,我…现在不在家。”
“你上哪儿?”
“我和爸妈出去。”
“今天是星期六,你还是不属于我吗?”夏心非常失望。
“对不起…。”我压低声音,满心酸楚的说。
“那好吧,你玩的开心一点。”夏心落寞的说。
在车上,我不方便说太多,只得无奈挂了线。心情霎那间就像煮糊了的粥,糟的透了底。
当天太阳刚刚下山,夏心还是按捺不住来了。
她把车停在我家附近的一座小公园里,然后打电话给我,说她想见我。
我们离开天然湖边后,母亲就直接去了外婆家,家里只有我和父亲。我知道自己再也不能以同学做借口,只好硬着头皮对父亲直说要跟朋友出去一趟。
父亲放下手上的报纸,满腹狐疑的看着我:“是什么朋友?”
我心里突然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这样下去我迟早会发疯。就在那一秒钟,我的勇气来了,我对父亲说:“我叫我的朋友进来。”
我也不多思虑,立刻把电话打过去给夏心,让她把车开到家前面来,她二话不说的答应着。
我豁出去了。反正夏心是女孩子,我和女孩子出去,在大人眼里,总不会认为会损掉我身上一根毛发吧。
夏心不到两分钟就出现了。最出乎意料的是,她已经换过了一辆普通不过的日本轿车。熄灭引擎,她爽快走下车,像模特儿似的往车身靠着站,脸上堆满笑意。
在门廊灯光的照射下,只见夏心穿着一件纯白的中袖衬衣,领口松松的打着一条装饰的淡色小领带,清纯的模样和大学生无异。
那一刻,我不知为何想笑出来了。我总觉得夏心是有备而来的。
父亲大概看我表现的光明正大,也不好意思去直视人家,只陪在我身边站了一会,随意往外望去,八成又见到夏心是个女孩,也不好有什么大反应,就淡淡的说:“别去太夜,现在治安不好。”
我高兴的差点连鞋都忘了穿就跳上夏心车。
十八岁生日刚刚才过去,年终考试就近在眉梢了。在气候变的阴晴不定的季节里,校里校外的气氛开始变得紧张。我和被分配成小组的同学忙着做最后一个项目。这些天我们都会在下课后留下来进行项目讨论,再不就是一块到图书馆搜查相关资料。
星期三下午,讨论会提前结束,我决定到夏心家等她下班。夏心这一天做的是上午制,不超过四点她就会回到家上线,我想给她一个意外惊喜。我还特意先到超市去了一趟。夏心一直说想尝尝我下厨的手艺。我身上没什么钱,只能随意买了几个菜,再搭多一轮车到她家。
从电梯走出来的时候,意外看到一个高佻的女孩在夏心家门口晃悠着。我停下脚步,呆了有足足三秒钟。但很快,我就排除她来找夏心的可能性。也许,她等着的不过是夏心的邻居也说不定呢。
可是,就在我掏钥匙准备开门的时候,这女子却在我背后,用了一句英语,很不友善的问我:“你是谁?”
英语?我下意识回过头看了她一眼。我猛然想起了,她就是那个在BLOOMING闹事的女子。她脸上没有了妆容,打扮朴素,还可怜兮兮背着一个破旧的包,好像等着别人收留的样子。我几乎无法把她和当天那个泼辣的形象联想在一起。可是,不知怎的,当我的目光一投射在她脸上,突然就无法轻易离开了。她太熟悉了,不是因为在BLOOMING我见过她的熟悉,而是另外一种我一时间无法说上来的熟悉感。
“你是谁?”她再问。
我是谁?这问题让我有点难堪。除了“夏心的朋友”,我谁也不是啊。
“不如你告诉我你是谁?”我平静的反问她。
女孩听我说的是华语,也开始用自己很不纯正的华语跟我对话。
“你是她的谁,我就是她的谁。”她这么回答我。
这到底是什么答案?我心里纳闷着。
“你为什么有夏心家的钥匙?”她开始有点不满的说。
我不打算回答她,开了门径直走进屋,女孩也大模大样跟在我身后。她先把包放在地板上,然后伸了一个懒腰,就倒在沙发上。
我把买来的菜放在厨房的洗碗槽旁边,才回过头,她已经靠在冰箱上,有点装傻卖疯的说:“我知道你是谁了。”
我看着她,没有接话。我们好半天都没有说话,就这么对视着。
“你看看我身上这件T恤,你觉得好不好看?”她突然问我。
我望过去,那是一件普通不过的V领黑色T恤,如果不是她的提醒,我根本不会加以留意。T恤上面有一个非常夺目的漫画人物,黑色底衬着白色线条,倒真的很突出。漫画是个充满异国风情的女子,一大把浓密卷曲的长发翻飞着,妖冶、神秘甚至有点颓废和泼辣,让我没来由想起尼罗河女儿来。
漫画?我脑海咯噔了一下,又呆了半晌。然后,我淡淡的说:“是夏心画的吧。”
“是啊。”她骄傲又带着天真的口吻说:“这件衣服,她也有一件。”
“是吗?”
“我找出来让你看看。”
我呆呆站着,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她倒是火速从夏心房间拿出一件一模一样的衣服来到我面前。她竟然那么清楚这房子的所有位置,而且一下就把属于夏心的东西拿到我眼前晃着。
“很漂亮。”我草草看了一眼,苦笑着说。
幸好当天我没有发现夏心衣柜里挂着这么一件T恤,要不然,我可能会选了它穿上身,因为我喜欢黑色。穿上别人的情感纪念品,那也算是天大讽刺。
“你知道吗,夏心最大的理想不在酒店管理,而是当个漫画家。那是她从小的志愿。她曾经说过,希望有一天可以有自己的漫画品牌。”
她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得意的走开。她去把夏心家里所有的窗帘都拉开,开了音响,然后又开了电脑,翻出电动游戏,开始玩起来。
房子里莫名其妙多了这么一个陌生人,我全盘雅兴尽失。我不想逗留了,一刻都不想逗留。看时间,夏心就快回家,我不想难看的三人对质场面上演,我要在三分钟内自动消失。
我挽起书包,来到门口,她却叫住我:“喂,你等等,你要去哪里?”
“你慢慢享受,我要走了。”
她站起来说:“我刚好想到楼下买一包烟,你走了,我等下怎么锁门?如果我锁了门,我又怎么再进来?”
她这不是变相要我把钥匙留下来吗?也许,我大可以借故讥讽她有了一件和夏心一模一样的衣服,为什么就没有一串和她一模一样的家钥匙呢?可是,这种尖刻的话才刚要脱口而出,我就收住了。我苦笑了一下,因为我突然意识到,这样的一句话,其实一点意义也没有。这一串钥匙有什么了不起呢,也许再过不久,它同样在另外一个人手里,不再属于我。
我悻然把钥匙丢下,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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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是太笨,我以为自己爱上了夏心,就可以不顾一切的冲锋陷阵,不理人家什么来历,不理人家什么经历。我都还搞不清楚状况,就一头栽进这张情网中。现在陷入窘境,进退两难,难道不是自找的吗?若按常理来判断我这种人,大概所有的聪明人都会觉得我笨得像头猪。为什么我当天我就不能开口问一问夏心关于她的过去?难道我连最基本的好奇心都没有吗?还是我太愿意去相信夏心?
真相是:我根本就是懦弱,不敢面对现实。
恍恍惚惚,我已经离开了夏心家来到路口。迎着猛烈的大太阳,我躲也不想躲,说不定太阳的热能可让我变的清醒一点。我也没有朝地铁站的方向走去,一条漫长看不到尽头的路,就像我的心情,空空落落,无边无际,找不一个落脚处。
当我意识到自己绝不可能就这么样走回家,茫然中我已来到一个公车站,小巴来了,我上了车。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那个女孩那么熟悉了,她根本就是我的另外一个化身。自从夏心失去了她的女朋友之后,她就一直没有醒过来,她根本就一直在寻找一个和她一样的脸孔和身影来安抚着自己。是的,她偏执,死心眼,我应该一早就明白自己不可能成为别人的替身。
什么摩天轮,什么Msn,什么昙花、什么海誓山盟,现在想起来,一切都是复制品,根本就是大笑话。我心痛的快滴出血来,比起在BLOOMING那晚还痛上几十倍,可是我再也哭不出来。我只觉得自己傻,自己笨,怨不得任何人。
夏心根本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重视我,她只不过到处去收集同一张脸孔,发掘同一种可能和乐趣,她需要借着这个方式来向自己证明,那个她所爱的人并没有死去。那是她生存下去的需要,是粮食,也是力量。夏爷爷说她一直活在当年的那场恶梦中没有醒过来,也许就这么一回事。她根本就不愿意醒过来,尽管事过境迁,她却一直拒绝成长,对什么都表现得轻慢不在乎,另一方面,她又迫切需要爱,可是这一份爱,就真的是她所需要的那一份吗?也许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吧?她也好像在收集着邮票,我们只是她邮票簿里她最喜欢的两枚,或者三枚,或者更多更多。
更多更多?想到这里,我不禁苦苦的冷笑起来。宝贵的邮票尽管再多,我们也只是复制品,绝不是原来独一无二的一枚。
是因为我爱得太愚蠢了,所以才特别引起夏心的注意吧?也因为我爱得太愚蠢,所以夏心才关注我多三分吧?凭着那多出的三分,难道就让我认为是爱了吗?最可笑的是,在这个世界上,居然还真的有活着的人和死去的人有着相似的脸孔。那肯定是一张平凡到令人厌恶的脸,是随街一扫就有无穷无尽的代替品!我悲愤又自嘲的想。
回到家,我头痛的快要裂开,另外一个消息却严重的打击了我,彻底把我击垮。
我来不及脱鞋,卿姐已经冲到门口,气急败坏对我说:“徐铮,你爸爸进了中央医院!进了医院啊!”
“你说什么?”我满脑海都想着夏心的事,吓的一时反应不过来。
“你妈妈一直联络不到你,你又没有打电话回来。”
我今天忘了把手机带在身啊,母亲一定找我找疯了。我立刻冲到电话机前,抓起话筒,我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几乎无法按号码。
电话接起,我听到母亲哭的万分凄厉,我的心直寒到骨髓里去了,她的声音颤抖的不像平时,一句坚决而绝望的话彻底粉碎了我的心:“徐铮,你爸爸已经没有了!没有了!”
“妈,你说什么?你到底说什么?”我急的快发疯。
“徐铮,你爸爸死了呀。”
这样的一句话,就像一把利剑,毫不留情直接捅进我的身体,直穿我的心脏,击垮了我所有的意志。为什么事情会发生得那么突然?父亲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我心里有千个万个为什么?而母亲的哭泣,一声声揉碎了我的心。
我飞快赶去医院。
来到医院大门口,我几乎在昏厥边缘,正六神无主,茫然不知该往何处去接应母亲的时候,我看到一个熟悉高大的身影:是杜仲维!他从另外一个门口走出来,似乎打算离开,正朝停车场走去。
我像看到一个救星,马上冲上前去拦截他。杜仲维看是我,很是错愕:“徐铮,你怎么在这里?”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急迫的说:“Paul,告诉我,告诉我,我父亲发生了状况,是紧急入院的,我现在不知道该到医院的哪一楼找他,你能不能,能不能帮帮我?”
杜仲维看我这样,知道事态严重,也不多说,马上带着我经过一个长廊,来到另外一座医院的通道。我们进了电梯,直升五楼急救部。
我在电梯里又冷又怕,抖得太利害,双腿发软,整个人无力的蹲下来。杜仲维连忙脱了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披在我身上。
在大厅的登记柜台,杜仲维很快依据姓名替我查询到父亲的病房。
父亲是真的走了,走的猝然,连最后一眼也不让我见着。望着他早已失去血色的面容,抚着他早已毫无气息,只剩冰冷和僵硬的身体,我一下崩溃的跪在地上:“爸……爸,我来了,我来了,你看我一眼,你张开眼睛看我一眼啊!”
杜仲维持一只手牢牢的扶住我,不让我崩溃,倒下。
我知道任凭我怎么呼喊,再也唤不回一个魂魄离了体的父亲,他已经舍下母亲而去,也舍下我而去。一夜之间,我失去了世界上最亲密的一个人,老天为什么要那么残忍?为什么要一手摧毁我的天伦?
母亲苍白着脸瑟缩在角落的沙发上,我转过身,冲前去抱住她,此刻的她是那么的脆弱,手脚完全无力的瘫软着,冰冷着。我的母亲,曾经是我强大的避风港,这些年来,我早已经不需要她的怀抱,从没有意识到现在的我已经比她高比她大,我是应该反过来要肩负起保护她的责任才是的,可是此刻我却心痛的不能自已,和她抱头痛哭。
“徐铮,你爸爸早上出门前还好端端的,只有在几天前的晚上,他说胸口有点痛,他一直都有照顾自己的血压的,为什么现在说走就走了,上个月他让我陪他去律师楼立遗嘱,我还问他为什么突然要这么做,你爸爸还怪我多心,他说现在很多人都会先立遗嘱,免得往后有什么事故,财产被政府支配,他不愿意这样。我当时还跟你爸拖延,开他玩笑说反正他没那么短命,慢一点去立也不打紧。如果我真的和他去立了遗嘱,说不定你爸爸反而会没事。”母亲哽咽着,断断续续的说。
我完全收不住自己的眼泪,疲乏的靠在母亲的肩膀上。杜仲维一直都没有离开我们半步,他蹲在我身边,把手帕递给我,沉重却恳切的对我说:“徐铮,坚强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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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遗体已经盖上白布,就快被医务人员带离病房。母亲一个箭步冲过去,伸出两只手牢牢抓住了床的担架,阻止工作人员前进。
我连忙奔前去拥住她:“妈,别这样。”
母亲扑在我的怀里,哭得无声,哭得压抑。
“徐铮,你爸爸真的走了,真的走了。”母亲喃喃自语,兀自留恋不舍的呆望着父亲被推出去。我搜肠刮肚也想不出安慰的话,只能沉痛去面对这一切。
院方让我和母亲办理好所有繁琐的手续。经过了解,父亲的遗体要到第二天才能领回家去。
“徐铮,需不需要我送你和你妈回去?”杜仲维走上前来,关切的问我。
我向母亲望去,她又重新回到病房的走廊上,并且在那里流连着,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她真的崩溃了,我担心她支持不住。母亲和父亲一样有高血压,而我们又没有开车来,我不想她再折腾下去,只好再麻烦杜仲维多一次了。
“妈,我们回家吧。”我走前去,挽住母亲的手臂。
母亲看着我,泪痕满脸。我拥着她,把她脸上的泪痕抹去,说:“我们回家去吧,好吗?”
车上,一路无话。
抵达家门口,临下车前,我对杜仲维说:“谢谢你,仲维。今天真的麻烦了你。”
“别这么说,你也别想太多了,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随时找我。”他抽了一张名片交给我:“上面有我的联络电话,我的手机是廿四小时开机的。”
“对不起,我还没有问你,今天为什么你也在医院?”
“我爸爸早上动了一个脊椎骨手术。”他说。
“手术还顺利吗?”
“还算顺利,后天就可以出院了。”
我微笑点个头,就跟着母亲进屋了。
我真羡慕杜仲维,父亲还能健在真好,我多么希望自己的父亲也还健在,更希望他的进院,只让我和母亲虚惊一场,甚至是夜半的一场恶梦,梦醒后,还能看见父亲慈祥严肃的面容在家里在各个角落闪现。如果我可以让一切都不发生,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愿意。可是,意外的发生往往让人措手不及啊,脆弱的生命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只显得无常。
按照我向院方和母亲的理解,父亲是因为过渡劳碌血压升高导致脑溢血而逝世。父亲的年事已高,加上健康一早出了状况,他根本无法过渡操劳,反之应该要有适当的作息时间,这是我一直没有意识到的。我甚至以为父亲是一定会看着我完成学业载誉而归的。
夜里,我寸步不离地陪在母亲身边。她没有停止过流泪,眼睛哭得又红又肿,声声不解父亲何以走的仓促,一句话也没有留给我们母女两。这样反反覆覆的说着,哭着,诉着,又是自责,又是埋怨。我坚持不再落泪,我必须比母亲坚强,尽管有泪也都强忍了下来。晚餐有卿姐哄着她吃,她只勉强扒了两口饭就吃不下了。折腾了一整天,终于,她累得倒下,我给她泡了一杯温牛奶让她更快入睡。
“妈,你放心吧,爸爸会去到天国,他是会得到永生的。爸爸这一走,会在天堂等着我们,我们一家人不会再轮回到人间受苦了。”向来不会对母亲说上什么贴心话的我,幸好还有宗教的信仰。在这种艰难的时刻,它让我得到力量,也还能极力去安慰母亲。
这个家,从今以后就只有我和母亲两个人。父亲的离去就像从我和母亲身上切断了某个重要器官一样,这种无以言表的痛,究竟要多久才能愈合?我真的无法想象。
母亲睡后,十一点快敲,我拖着疲倦的身躯去洗了澡,然后打了电话给一个要好的同学,让她明天代我向校方请几天假。
就在我竭力要让自己的心情平伏下来的时候,我想起了夏心。我的手机整个下午,整个夜晚都毫无半点动静。没有一个简讯,更没有一通电话。这完全不像平时。如果夏心发现我整个下午都不在线上,以她一贯的作风,她是一定会找我的,而她竟然音讯全无。
也许,她正忙着迎接另外一个人,正享受着另外一个人带来的温柔。既然如此,我又何苦再想她?该死的我,在这时候居然还想她。然而如果这一刻夏心会突然出现,我一定会扑到她的怀里,不顾一切的放声大哭。我多么渴望能有一个肩膀和怀抱让我把所有的悲伤都哭出来。可是,这只是奢望。相对于父亲离世带给我的沉痛,夏心带给我的那些痛现在只显得微不足道。
这么想着,我却又开始矛盾的恨起自己。如果下午我不是去了夏心那里,我不会看不到父亲最后一面,也不会感觉那么愧疚。如果时间能够倒流,我多么希望下午不曾到过夏心家,那么我就可以留在父亲床边,陪他渡过最后最艰难的时光。
夏心不来也好。至少那些乱七八糟,纠结成麻的关系实在让我感到痛心。怨恨一个人,总比爱着一个人更能让人义无反顾的离她而去吧。
父亲出殡这一天,亲朋戚友几乎全都来了。灵堂设在教堂,我和母亲选用了父亲生前最爱的各种兰花来布置。堂内诗歌悠扬,气氛庄严而安详。全体肃静的时候,牧师的经文祷告把我们带到神的世界里去。面对眼前的十字架,我心里为父亲默祷,也为母亲默祷。
母亲总算接受了父亲离世的事实,她镇静的坐在一角,接受着亲友的慰问。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泪。她的泪都流干了,只剩下一副干瘪缺水的身躯。
在前来凭吊的行列中,我看到杜仲维也来了。依然的西装笔挺。只是,才隔两天,他明显消瘦不少,脸上的胡子虽都刮去,但看上去却异常憔悴,眼眶发黑,好像突然老了五年十年。这情况让我非常迷惑。
杜仲维默默对着父亲的遗照默哀一分钟,然后走到我和母亲面前。握手一刻,杜仲维若有所思的看着我,我以为他要说什么,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沉默。我发现他发黑的眼眶里深藏了莫大的哀痛,似乎有些什么讯息想传递给我,我很想反过来慰问他,但毕竟人多,心情低落,也力不从心。
来者还有我的同学们,他们都走过来,包围着我,慰问着我。
父亲在商界和社团的知交友好纷纷送上花圈悼念,一时把教堂门口给堵了一大半。最后一个花圈送到的时候,刚好安排唁弔親友進場的亲戚走开了,没人接应,我赶紧走前去,这才发现花圈竟是夏心送来的,这让我大大感到诧异,也着实心寒了。
夏心原来是知道父亲过世的消息的。既然她知道父亲去世了,何以她却一直不出现呢?这几天,她仿佛在人间蒸发了一样,就连一个简讯也没有!这是为了什么?
我无法替夏心找出任何理由,唯一的可能就是她不要我了,也不想见到我了。是的,花圈送给父亲,这是最基本的人情,但她没有必要来看我。我心里的悲痛顿时积聚成一团厚重的愁云,随着夏心,随着父亲,越滚越大,瞬息间泛滥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父亲的棺木最终在亲人的簇拥之下被护送到火化场。永诀的一刻,周边悲恸的情绪涌动。我紧紧握住母亲的手。她把红肿的双眼藏在了墨镜底下,把哀伤收在了黑暗的角落,尽管如此,她的整个魂都不在了,她轻飘的好像已经不在现场,我知道她的心思意念已经随父亲而去。
父亲走了,永永远远的走了,今生往后,我失去了父亲,我将是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思路来到这里,我再也禁不住悲恸,凄然泪下。尽管在灵堂的时候,同学告诉我父亲会永远活在我的心里,在精神上他并没有离开,可是再多的安慰却止不住这一瞬间的哀痛和决堤的泪水。天空的乌云也开始浮动,更下起了霏霏细雨,天地同哭。
亲人的呼唤,唤不回断魂人,逝者已矣,前程往事化为一缕轻烟。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肝肠寸断──────
两天后的凌晨,我在一场奇怪的梦中惊醒过来。我梦见了杜仲维,我们对视了很久很久,谁也没有说话,一个冗长的梦,遥遥相望却没有半句话,杜仲维看我的眼神非常不寻常,不由得让我毛骨悚然。
我想起了,那就是在教堂里他看我的眼神,哀伤中带着万语千言。我和杜仲维没有特别的交情,联系着我们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夏心,他当天的憔悴,落魄的身影,加上我的梦境,唯一可以解释的是:夏心出了事!
究竟是老天好意的安排还是魔鬼恶意的作弄?就在出门上学前,我冷不妨在门口报堆露出一角的报端上发现了“夏慕羽”三个大字,一时的好奇,驱使我很快把报纸拉出来看个究竟。
接下去几个大字赫然跳进我的眼睛:夏慕羽女儿车祸重伤!
我被这报道吓得魂不附体,震惊得跌坐凳上。夏慕羽只有一个女儿,她就是夏心!
夏心车祸重伤!这已经是五天前的旧报纸,是五天前的事件,也正是父亲去世的那一天。我在一片慌乱中拼凑着五天前的回忆。五天以来,我一心只记挂父亲的事,根本没有留意报章。
五天,我居然五天后才知道消息。我心痛、恐慌得乱了方寸。我不能接受这就是我对夏心左思右盼,望眼欲穿的结果。
顾不上把内容看仔细,我直奔出门,很快在路口截了计程车。
“小妹妹,是去学校吗?”老司机问我。
“你让我想一想我该到哪儿去。”我六神无主的颤抖着。
我太粗心,也太计较,我只顾着埋怨夏心没有主动找我,却万万没有想过她发生了意外。为什么我就不能主动打一通电话给她呢?我真是罪该万死。
车子在道路上继续滑行,我还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夏心在哪儿?医院?家里?还是…。脑里立时只想起一个人:杜仲维!
电话却一直没有拨通。我心急如焚。
夏心车祸重伤这几个大字就像炸弹一样不断在我身体里连环爆炸。有多重?有多伤?事隔多天,她是否已经离开了人间?这种想法更是让我陷入巨大的恐慌。
我真的承受不起了。我脆弱的心,还残留一个来不及愈合的伤口,老天竟然一点也不怜悯我,竟然还要再一次把我蹂躏得粉碎。我生出了许许多多的疑惑和怨愤,老天为什么非要给我双重的打击?是因为我这个人不够完整吗?还是因为我的人生才要开始接受磨难?
父亲永别的恐惧感,再一次化成一只可怕的魔掌,毫不留情地把小小的我打碎和吞噬。
“仲维,夏心在哪里?”电话一接起,我第一句话这么问杜仲维。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为什么?”我不顾一切大声责备杜仲维。
“你父亲刚过世,我怕你承受不住。如果当天告诉你,只有让你更加难过。”杜仲维沉默了片刻才说话。他一点也不诧异我的这一通来电,他根本就是等着我自己去发现这个事故。
“现在我同样承受不住。你简单告诉她是生是死?”我迫切的问。
杜仲维沉默了半晌才说:“生,但是她重度昏迷。”
“什么是重度昏迷?那是个什么东西?”我语无伦次的问。
“徐铮,你在哪里?”他不答反问。
“我想去看夏心。”我终于哭了出来。
“你等着,我刚到夏日酒店,交代好工作,我就过去找你。”
“我等不及了,我已经在你门口。”我让司机停在了夏日酒店。
突然之间,我感觉到眼前一片昏花,脑部缺氧,我没有像上次那么幸运了,这一次,在杜仲维出现以前,我已经毫无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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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心已经被送到加护病房。厚重的窗帘把阳光隔绝在外,阴暗的室内把死寂和哀伤扩大。她看上去依然完好,就像睡去一样,鼻上的氧气罩,沉重的依着呼吸起伏着,周边冰冷的仪器包围着她。
也许我该庆幸夏心依然完好,她的四肢没有在一场车祸中折断,她的面容虽然惨白憔悴却依旧美丽如昨,最重要的是她的心脏依然跳动,那就表示她还有气息,她还活着。我不断灌输自己,她还活着,她没有死,也不会死,也许,她只是暂时回不来而已。
可是,一个人的脑部出了事,又连日昏迷不醒,那究竟象征着什么?也许,我也该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的。
杜仲维在我耳边轻声却沉重的说着夏心的情况—
“夏心的脑部受创。车祸当天已经动过一次手术,抽出脑部积血,但是手术之后她始终没有醒过来。第二天CT检验结果,医生说她的左脑有更严重的血水肿现象,因为压住了脑神经,而且又在脑部重要又复杂的结构上,所以接下来的清除积血的手术会变得很困难,随时可能会引起大量再出血…。这让她家人和院方都变得迟疑。”
一边听着杜仲维说话,一边看着一动也不动的夏心,我的心仿佛已死去一半。我慢慢走到她的床边,迎前去,再也按耐不住激动的情绪,我痛得想叫,想哭,心里的万语千言,如今该找谁说去?
杜仲维轻轻在我抽搐的肩膀上拍着,让我克制住悲痛的情绪,是的,我应该记取医生在事前叮咛过的话——夏心已经失去对外界的抵抗能力,也失去自我保护的本能,她随时会受到外界感染而引发其他并发症。我们任何人都不能再加重她身体上的负荷。
我听话的穿上院方提供的隔离衣,戴上口罩。拉起夏心插满针管的手时,我的眼泪再也不受控制的掉下来:“夏心,对不起,我来迟了,你醒过来吧…。如果你听到我说话,你醒过来吧…”
她的手,冰冷得毫无一丝反应,竟然和父亲当天的冰冷无异。一双冰冷毫无反应的手,怎么可能给我发出任何一个消息?哪怕只是一个简讯都是不可能的。这让我对生命感到绝望了,不禁万念俱灰。我把脸贴在她的手上给她温暖。
一切的错,都是我造成的。那一天下午,我不该到夏心的家去,一切的祸就从这个错误开始──
如果我没有去过夏心的家,夏心不会因为我的出现又离去而急得飞车来找我,我逃避不了这个责任,意外发生的高速公路正是朝向我家的必经之路。
我们明明都说好平日不相见,恬淡的Msn把我们带去多么美好的文字世界里,为什么我要不安于室呢?我明知道夏心个性躁动,我是应该比她冷静的。夏心从来没有违约,如果不是我自己违了约,这一切根本就不会发生。我是罪魁祸首,那是什么意外惊喜?只有意外,没有惊喜。所有的祸,都是我惹出来的。
我的伤痛早已让我对周围失去了感应,包括夏爷爷和夏爸爸的到来。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夏心的父亲夏慕羽,他出现的时候,在我眼前只是一团模糊的水影,我完全视他而不见。我只隐约听到有一个人在我背后叫我,是夏爷爷的声音,我没有回过头,也没有回应,一片死灰的心情,让我变得沉痛却麻木。
“我不明白夏心为什么突然之间会换了那部车,刚刚拿到的检验报告显示,安全气囊根本就失效,在紧急关头没有弹出来,还有那车身软得连颗大石都抵挡不住。”是夏爸爸的声音在说话。
这句话我听得清清楚楚,它大大的刺激了我。
这难道不也是我的错吗?夏心本来就不是开那辆车,她是因为我觉得她的车太张扬才换了车的。那一刻,我内疚得想立刻死去。这就等于人家把一件珍宝放心的留在我身边,而我却不慎一手打碎了它一样;夏爷爷视为珠宝的孙女儿,给她最好的生活保障,小心翼翼的呵护她的身与心,却因为遇到我这号倒霉人而被毁得遍体鳞伤──
我失控叫了出来:“夏爷爷,对不起,对不起,我辜负了你对我的一片期望。我非但没有让夏心快乐起来,反而让她变成今天这样。”
我的声音太突兀了,立刻中止了他们之间的低声谈话,三个男人不约而同都有点错愕的看着我,尤其是夏爸爸。夏爷爷转过身来到我身边,用悲伤却沉稳冷静的口吻对我说:“傻孩子,你怎么把罪都揽上身?意外就是意外。如果我们能阻止意外的发生,任我们当中的任何人都不会要它发生的。”
没有人会知道我心里真正的痛苦,也没有人能理解我的内疚和道歉。
有两个护士相继进来探查仪器的显示表。探病时间原来已经过去半小时。
离开加护病房的时候,一大批记者蜂拥而上,重重包围着夏慕羽追访夏心的病情发展。我心如死灰地的走在杜仲维前面。正午的太阳刚好可以给我一些温暖。杜仲维提议送我回家,我没有答应,只让他先离开。他并没有擅自离开的意思,反而跟在我身后。我漫无意识的朝着前方走,一直往下走。
“徐铮!”突然,杜仲维在我身后大叫一声。
一架高速电单车就要从我身边擦过,杜仲维很快把我拉过去,我一个踉跄退到路边的花圃上。我的耳朵好像聋了,周遭没有半点声音,我的眼睛也好像盲了,周围只剩下灰白色,我看不到,闻不到,更听不到任何声音。我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出窍,它已经不在我的身体里面了。
回过神,只见杜仲维紧紧抓住我的两边胳膊,皱起了眉头,一脸惶恐忧心地看着我。我扑前去抱住了他,他轻轻搂住了我。我完全没有了依靠,只有杜仲维,他是唯一可以理解我心情的人。可他是否真正理解我的心情?他是唯一联系着我和夏心的人,就像我们之间的一条脐带。
“如果你想哭,就哭吧。”杜仲维低声对我说。
于是,我不顾一切地放声大哭。
我承受不了,我真的承受不了了,我对杜仲维说:“你告诉我,要怎样才能让她醒过来?我现在很后悔,我好怕,我也好累,为什么所有的不幸都发生在我身上,这是为什么?”
“夏心不会有事的。我们都要有信心。昏迷48小时之后,医生就告诉我们她脱离危险期,她已经脱离了危险期啊。”
杜仲维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我听得到他声音里的哽咽和颤抖。连他自己都无法肯定的事,要他怎么给我肯定?即使是医生,也只能告诉我们,夏心清醒的机会低于百分五十。
百分之五十,那么夏心有一半的机会是死亡,或终生不醒。
我茫无头绪,心乱如麻,只想找个地方把自己封闭起来。然而我根本没有去处,也许我只能暂时躲到杜仲维怀抱里痛哭。
上午来看夏心之前,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昏厥中清醒过来的,或许全凭意志力,因为迫切要见夏心,首先就不能让自己有事。尽管如此,心里紧绷的千万根神经完全没有因为见了她而松开,现在也只有绷得更紧。
“花圈,那个花圈不是夏心送的吗?”在车上,我像萌起了什么希望,突然问杜仲维。
他抿着唇,压抑的摇了摇头。
“是你代她送的,其实是你代她送去的。夏心没有醒过,她真的没有醒过。”我又失望又哀伤的自说自话。
杜仲维想得倒很周到,他也很好心。到今天我才弄明白了一件事——杜仲维还是爱着夏心的,而且他非常爱她,更懂得爱她。只有爱一个人,他才会为她想为她感受,甚至为她退让和割舍。他是一个懂爱的好男人。相对于他,我只觉得自己幼稚和无知。我为自己感到羞愧。
杜仲维并没有立刻送我回家,他带我去一间清静的餐厅午餐。我在餐厅的橱窗里发现到自己的失魂落魄,挎在肩上的书包再重,却没有让我感觉到它的存在,此刻看到了它,提醒了我,原来今天我忘了去上学。
面对杜仲维叫来的一桌子菜,我根本食不下咽。我要了一杯很酸的果汁,呷了第二口,母亲打电话来,她让我下午早点回家去,要我陪她去处理父亲生前的一些事情。
母亲,是母亲提醒了我,她还需要我,我怎么能够把她独自留在家里,自己却留连在外不回家,还说要封闭自己不面对任何人?我也不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于是我很快取过跟前的汤匙,开始一口一口的吃饭。杜仲维很是安慰的看着我。
五天再度过去,夏心还是没有醒过来。她的情况维持着不变,却一天比一天消瘦。每一天放了学,我都第一时间赶到医院的加护病房,来到夏心床前。这些天,外头总是不变的连绵细雨,往来其中,让人惆怅。
又是一个灰蒙蒙的下雨天。我把病房内的窗帘拉开一些,让微弱的光线透进室内。我先在医院的卫生间洗了手,洗了脸,甚至刷了牙,然后如常套了隔离衣。这一次,我忍不住扑前去,隔着口罩吻了夏心。
“夏心,你一定会醒过来的,是吗?”我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两掌之中揉搓,直到它们变得暖和。
“夏心,你争气啊,你一定要努力,别放弃自己,我们还有很多事没有一起去做。难道,我带给你的和你要带给我,真的就只有那么少吗?难道,你对我说过的话,还没有兑现,你就不认帐了吗?你醒过来吧,我还想和你去坐摩天轮…。”
“你快醒过来吧,我数到十,如果你听得见,你就张开眼睛看我一眼吧,好吗?一,二,三,四,五…………….
已经来到三十下,七十下,一百下,她依然紧闭着双眼,氧气罩内发出沉重的呼吸让我心里一酸,眼泪滴落。我连闭上眼睛和梦里梦外都是眼前这不变的画面,夏心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换过另外一副表情呢?
我发现夏心的指甲又比两天前长了一些。这仿佛是唯一能让我从她身上见证生机的一部分,也是唯一让我感到欣慰的事。我反复揉着她的手和脚,几天下来,我都做着同样的事。一个一动也不动的人就那么躺着,肌肉会很快萎缩,我希望她的血液能正常循坏。
每一天,我都准备了一箩筐的话要对夏心说,可是,看着那么伤那么静的她,我每每都心痛的说不出来。有一次,我唱了一首歌给她听。那是一首我从小就会唱的诗歌,一首充满了神迹的祷告诗歌。人在最无助的时候,就会把所有希望都托付给上帝,借助祷告的力量把沉睡的生命唤醒。
第七天来到,才踏入病房,我先闻到了花草的芬芳。原来病床对面的矮几上多了一个透明玻璃花瓶,里面插满了黄白色玫瑰,娇艳欲滴。
然后,我更发现有人替夏心修剪过指甲了。那个人肯定是杜仲维。我想。没有人会留意到那么细微之处,除了他,因为我们同样爱着这个女人啊。
夏心,我爱你,你是那么可爱,在你身边,有那么多人爱着你,难道你都不留恋吗?今天,你醒过来吧。
我倚窗望天,心里呐喊。
上帝啊,此刻我向你仰望,求你怜悯我,也求你聆听我的祷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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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听到有人说,女人的命运会显示在她们的右掌,那里有着她们整个生命流程的缩影,我于是打开夏心的右掌看了一看,她的掌纹竟然深刻而简单,每一条线路都清晰可见。
可那又意味着什么呢?如果一个人的命运真的在自己掌握之中,我绝不相信夏心甘心在她尚且青春的年华中长睡不醒。
一个人来到绝望无助的悬崖,原来除了仰赖最倡明的医学,还会不由自主地去听信一些似是而非,道听途说的所谓命运,只要有什么可以让心灵上好过的线索,哪怕是迷信都会情不自禁地去想一想,盼一盼,总希望能在这透不到一口新鲜空气的炼狱中再次感受到生命的曙光。
人,真是可怜的动物啊!
那之后的每一天,只要来到夏心的病床前,我都会和她十指交握祷告一次。
这一天离开加护病房的时候,雨又开始在下。我没有撑伞,径直走进雨中。突然有人在背后叫住我。
掉头一看,竟然是那个和我长得相似的女子。她的出现,重新揭开了我的痛处,那个下午所有令我伤痛的画面又在眼前回放。
我怔在那里。女子一脸落寞慢慢走上来,手上的雨伞同时也为我挡了扑面而来的雨丝。我们对视了半晌,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然后,她把本来插在裤袋的手向我伸了过来,一串钥匙在微薄的阳光下闪着光。是夏心家的钥匙。我心里又是一阵隐隐作痛,并没有及时接过来。
“这是属于你的,现在我还给你。”她用英语说。
“那一天,夏心本来要把这个拿去还给你,但是我不肯交还给她。现在我代她还给你…………对不起。”
我怔怔的把钥匙接过来,低着头看着。
“你有时间吗,找个地方谈谈话。”她问。
我想也不想就摇头:“我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你有话就在这里说吧。”
“好,那我就长话短说。夏心是我在伦敦大学的朋友,当年我把家里寄来的学费花光,夏心曾帮我还了几个学期的学费,我们的关系仅此而已。我以为她喜欢我,所以这些年来我一直缠着她。”她卑微的一口气把话说完。
“你要说的就是这些?”我问她。现在说这些,对我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女子点头说是。看她一脸呆滞又哀伤的神情,我心中突然不忍,反找了话安慰起她来:“夏心总得对你有好感才帮助你的。你保重,我走了。”
我转头离去,却泪流满脸。现在的每一个人,每一件物品,似乎都在提醒着我,是我间接害了夏心。
我把夏心家的钥匙重新收好,就像当天一样。
年终考试我头一次考得一塌糊涂。成绩单上虽不至于有红字,然而全年总积分,我从三名内挤出了十名以外。班主任为此大感不解,找了我下课后到办公厅去单独谈话。她一脸的严肃和疑惑,似乎在等着我为自己辩护。我什么也不想解释,只说是自己最近精神散漫,又疏于自习,会自我检讨。
转眼,父亲离开我们已经一个月。而夏心也昏迷了一个月。一个月是多么漫长而令人揪心的日子。
我和母亲都很努力去适应家里没有了父亲的冷清。白天我们都不在家,一到夜里,家里特别空荡,一片死寂,我们嘴上不说,但彼此都感到万分不安和难受。我更是看出母亲的心事,她不想家里安静,每每天都还未黑下来,她就迫不急待开了一屋子的灯,然后又扭开电视机,故意制造声浪。
我尽量提早把作业做好,到了晚上就陪着母亲,找话题跟她说。我还搬去母亲的房间去陪她过了大半个月,现在才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间。
夜阑人静,对着电脑屏幕一角的MSN,“昙花”依然暗淡无光,再也没有绿色小人的图像会适时或不适时的升起来。我把鼠标一移去到夏心的部落格,每一天重复看着同样的图和文。
我给夏心留言无数,只期待她有一天会看得到。
这样的日子,过得特别漫长和痛苦。
学校终于放长假。母亲已经不像过去那样成天把自己忙得天昏地暗,现在的她会适当地把工作交给别人代理,然后抽出更多时间留在家里。周末就陪卿姐逛逛菜市场,下下厨。两个阿姨和舅舅三天两头就往我们家跑。他们怕母亲寂寞,也不让她胡思乱想,很多时候会把她带出去散心。后来,几个人弄来了一张麻将台,开始一边打牌一边闲话家常。
母亲的精神渐渐好了起来,人也重新胖了起来。她终于有了笑声。每逢一三五的傍晚,她开始和阿姨结伴去学太极拳。她慢慢的建立了自己的社交圈子,日子似乎过得比以往更快乐和充实了一些。
父亲这个裁缝大师傅走了,剩下来的只有一批不能独挑大梁的徒弟。最有资格的那位一直都想自立门户。母亲也没有强留他。这盘生意经过一番周折,最终交到叔叔手里。我们也不再过问。而父亲来不及立下的遗嘱,只能按照政府的程序去分配。更多琐碎的事务,我们都逐步在处理。
夏心的情况依然没有稳定下来。就在大脑有自行吸收出血的起色,紧接着却又有轻微再出血的状况,病情反复。夏家在万分焦虑之下终于决定把她送到外国就医。然而本地医院考虑到夏心的呼吸道和肺部在送往国外的途中有受感染危及性命的风险,并不鼓励家属这种做法。最后的定夺,夏家决定把美国一位脑科神经中的权威请回国来。
这个消息不胫而走,立刻在隔天成为夏慕羽的头条新闻。
一场车祸,让身为夏慕羽女儿的夏心在一夜之间红得不明不白。可怜的夏心,这是她愿意的吗?作为名人的千金,因为一场车祸加上年轻与貌美却在死亡边缘挣扎求生,让媒体大大赋予了新闻的价值。现在所谓的新闻价值就在于报刊的销量,在这个利益挂帅的社会,真正关注夏心死活的有多少人?真正为她垂泪的又有多少人?
与此同时,夏家成立了一个少年发展基金会,并捐献了庞大款项,准备在偏僻的村落盖两所小学造福人群,并用“夏心”命名。
隔三岔五都是夏心的新闻报道,母亲和卿姐自然也留意到。卿姐见我从不在母亲面前提起夏心,大概也暗自纳闷着,但既然我不提,她也不好提,久而久之,这成了我们之间的默契,她竟也替我保守了“秘密”,从未对母亲提起夏心到家里来投宿过的事,却也只在暗中向我打听她的伤势。
倒是对于杜仲维,母亲开始产生了好奇,并也开始关心起他来了。
“我看仲维好像很关心你,他是不是在追求你?”一天吃晚饭的时候,母亲故意装着漫不经心的问起我。
我当然否认。
“我还以为他对你有好感。”母亲嘲笑我说:“我看他长得一表人才,也不像是会喜欢上你这种小女孩的人。”
我连忙跟着自嘲道:“所以说了,他是怎么也不可能看上我的。”
母亲瞄我一眼,低头吃了两口饭,才开始认真的说:“你们年龄好像相差远了点,况且现在还不是交男朋友的时候啊。”
看来,母亲一早就怀疑我和杜仲维的关系,尽管现在否认了,也还是无法让她信服我们的关系单纯。我叹息。这也很难怪她,因为夏心在这段谈话中并不存在,如果把她搅进来,必然把自己弄得心烦意乱,所以我宁可被母亲误解也不愿意牵涉到夏心,说到末,我是因为夏心才认识杜仲维的。再说年龄的问题,杜仲维和夏心同龄,实在和我没差多远,只不过从母亲的角度看来,一个已经踏入社会的人就是和我有着距离。即使只做朋友,那也是一道很难跨越的鸿沟。
我和杜仲维其实已经有一小段日子没有再见到,两个人倒是风雨无阻地每天准时准点到医院看夏心,我们探病的时间往往不同,偶尔才会碰在一块。
我开始能放松心情和夏心谈话。有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神经过敏,总觉得夏心好像会笑,每每定睛一看,才发现真的是自己过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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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心的手术终于安排在十天后的星期三上午。
凝重的空气又再一次密不通风地把我整个人笼罩住,这种又是压抑又是忐忑的心情真让我如临大敌一般没一刻能放松下来。
到了事关重大的这一天,杜仲维请了半天假,一早去了医院,一直陪着夏心,直到她被推进了手术室才离开。他在车上给我打电话,告诉我夏心的情况。我在家里根本坐不住,就约他见上一面。
我们约好在一个冷清的露天咖啡座见面。杜仲维比我先到,已经坐下叫了饮料喝着,脱下的西装外套披在椅背上,胸前的衬衣纽扣脱开,领带松垮垮的吊在那里。
看着眼前的他,就让我想起当天在灵堂落魄的他,这不由得让我心乱起来。我知道,对于夏心的手术,我们都不敢抱太大的信心。
谁又能超凡脱俗地去面对生与死呢?我们不过是凡夫俗子。
夏心的手术为时十个小时,是整整一个白昼的时间,这犹如半个世纪漫长的时间,真教人度日如年,举步艰巨!
走在熙熙攘攘的人潮里,每一个迈出的脚步都沉重无比,千斤重的心情丝毫无法松懈。来到一间发廊门口,我停下来,给杜仲维提出建议:“不如你去把头发剪短吧。”
杜仲维的头发实在太长了,零乱的发脚已伸入领口。男人的头发一长,又不剃胡子,就显得邋遢不堪,加上他天生卷发,头颅无端大了一圈,越发显得他一副精神不振的样子。
杜仲维看着我,好像才意识到自己是时候该理发了。他听话的点个头就推门进去发廊了。
发廊刚开门不久,还不见有什么顾客。我坐在一条长沙发上,才翻完两本杂志的时间,杜仲维已经焕然一新站在眼前。头发理好,他看上去精神得多,也整洁多了。
我们又漫无目的地继续往前走,长长一排商店前的街道已经热闹起来。来到转角处,杜仲维突然拉住了我,暗淡的眼神一点一点亮了起来。
我依他目光看去,才发现我们停在了一间珠宝店门口,室内一大片柔白色的灯光落在四面八方的玻璃上,显得一片闪耀生辉。
我明白杜仲维在想什么了。他说过,只要夏心能醒过来,他希望她嫁给他,来到这种地方,当然是想买求婚戒指。可是他却站在原地不动,一直到我率先推门进去,他才尾随在后。店员马上迎前来,热情的招呼着我们。
杜仲维一坐下来,精神才回来了,他很快就看上了一个钻戒。店员取出一系列的款式让他看,说是法国最新进口,都出自同一个人的设计,而且设计过程都有一段可歌可泣的典故。杜仲维越听越见神采,并且很是细心的逐个端详着那些戒指。可是他看来看去,却又好像拿不定主意。我没怎样陪他看,思绪老早飘远,恍恍惚惚飘回来,才发觉杜仲维和店员不约而同看着我。
“小姐,你快试试看吧,我相信总有一个款式会合你心意的。”店员显然把我当成杜仲维的准新娘,脸上堆满热情的笑容说。
想想也是的,新娘不在场,叫杜仲维怎么买戒指?他总不能拿自己的手指来示范。我这才缓过神,体贴又自告奋勇的对杜仲维说:“哦,我的手指和夏心差不多,我可以试戴。”
杜仲维有点不好意思的讪笑着,半晌,低声在我耳边说:“我一早也发现到了。”
我没有再说话,径直把那些戒指取过,利索的套在自己的右手的无名指上。也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太差,那些戒指好像没有半只是合适的,不是太松就是太紧,戴起来都很不舒服,又不自在。我估计等夏心醒过来,她会变得很瘦,所以一定不能选择太松的。
店员很有礼貌又有耐性的换过一套又一套。反而杜仲维看着看着,开始变得心烦气躁,最后他自己决定要了一只最合适的买了下来。
从珠宝店走出来,杜仲维又失去了上一刻的神采。他沉默着,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那个丝绒盒放进自己的裤袋中。两个人无知无觉地走了一段路,电话响起,是酒店同事提醒他回去开会。
杜仲维离开后,我折回头在路口坐上计程车,叫司机开到桃花山共管公寓夏心的家。
这些日子,我一直没有再到过夏心的家。我不敢上来,怕触景伤情。
薄薄的尘埃早已经铺在夏心家的每一个物件上。室内的窗帘没有拉上,阳光照得一室通亮。那件印着线条夺目的异国女子漫画的T恤竟被丢弃在角落,我把它捡起,挂回衣柜里。然后,我盛了水,找来布,开始抹去多处的尘埃。里里外外打扫得差不多的时候,已经下午快一点。我坐在阳台上晒太阳。每次我一紧张,心情不能放松,我就会觉得寒冷,打从脚底一直冷上心头。阳光这时可以温暖我和对我起镇静的作用。
就这样等着熬着,太阳才慢慢的沉落…。
夏心,如果我们还有缘分,我真的不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来到这里啊!夏心,这是我最后一次呼唤你,你一定要醒过来!
夜幕垂下,左顾右盼,终于盼来杜仲维的电话:“徐铮,夏心的手术非常成功!”
才这么区区几个字,就足以让我一直绷紧着的神经可以彻彻底底的松开了!
放下电话,我的情绪很激动,竟然高声欢呼起来:“卿姐,夏心有救了!她有救了!”
我疯了似的冲到厨房找卿姐。原来卿姐早回去了,反而母亲被我的怪叫声惊动的从房间跑出来看个究竟:“徐铮,怎么大呼小叫?谁有救了?”
“妈,我太高兴了!我太高兴了!我现在高兴到不能在家里呆着。”我手舞足蹈的说。
母亲没好气道:“像个小孩子,是什么事情让你高兴成这样?”
“夏心!是夏心!她不会死了!她的手术成功了!”
“哦,真的呀?那就太好了!谢天谢地。”母亲也难掩喜悦之情,双手合十。“你哪里听来的消息?”
反正开心,胡说八道一下也无所谓了,母亲肯定不见怪:“反正,反正我就是知道,我是神仙,你就当我未卜先知就是了!”
是的,现在有谁不认识夏心?除非那个人从不看报纸不关注新闻,而且没有爱心或缺乏同情心!我可以大大方方告诉母亲,我因为夏心的生而兴奋着,因为,只要是有同情心的人都会因为夏心活过来而欢呼!那是一个生命的重生!没有人会因为我的过渡兴奋而以为我精神有问题,所有关注她的人都会因为今天而举杯同庆!她不再是属于一小部分人的,而是属于群众的。突然之间,我的世界仿佛从深陷在坎水般的黑暗漩涡中走向旭日晋升的光明大地。
当晚,我和杜仲维一起来到医院,不料医院门口挤满了记者,宽阔的门口一下变得水泄不通。这些家伙,消息总是特别灵通。杜仲维被视为目标人物,他一出现,就被这些洪水猛兽给包围住。保安人员不让他们影响病人和家属进出,很不耐烦的维持着秩序。
好不容易见到了夏爷爷,他告诉我们夏心的未过,要明天才会醒过来。只要知道夏心手术是顺利的,见她也不急在一时了。
第二天,我一早又来到医院。
杜仲维在电话中告诉我,夏爷爷在中午之前就会办理手续把夏心接回家。
一踏入病房,那里一直吃紧着的氛围已不复在,现在的空气变得和谐和自在。
只见夏心半躺在床,头戴着帽,显然她的头发因为手术而被剃除且留下伤口。她正和杜仲维低声说着话,看到我来到,两个人马上停止了说话。
我终于看见张开双眼的夏心了,她会说话,会笑,更会动,虽然,她深陷的眼窝已失去了昔日的神采,而且她比我想象中还要消瘦和憔悴。
我连忙奔前去,又喜又忧地搂住她瘦弱的双臂,轻轻叫:“夏心。”
来不及说更多的话,夏心激动的抱住了我。我的眼泪汪汪涌出。我说过只要夏心醒过来,我就不会再哭,可是我实在太高兴了,笔墨无法形容我当下的心情。这是我生命中经历过最痛苦的事而后才有的深深狂喜啊。我的哭,是喜极而泣。我着着实实摸到了夏心,她的体温还在,我还能见到夏心,她真的活下来了,她有的是和我一样的气息。
可是,紧接着,夏心却说了一连串让我莫名其妙的话,她甚至叫出了别人的名字——
“亮亮,真的是你,我不是做梦吧,我见到你了,我总算见到你了。我就知道你从来没有离开过我。我知道你一直在那里。不要再离开我了,不要让我一直活在恶梦里,这个梦真的太长太长了,你知道我有多累,我有多怕吗?”夏心摸着我的脸,拨乱我的发。
亮亮?我彻底呆住。在一旁的杜仲维惊异的望着我,我也望着他,我们都为夏心的这番话给弄糊涂了,也给弄僵了。再看夏心,她灼热又充满希望的眼神依然停留在我的脸上。
杜仲维觉得事情不对劲,立刻走前来拉起夏心的一只手说:“夏心,你看清楚,她不是亮亮,她是徐铮啊,是你后来认识的徐铮。”
“嗯?”夏心一脸问号,她无辜的看着杜仲维,再无助的看着我,这让我的思绪立刻陷入一片汪洋中,始料不及。
杜仲维并不死心,就在他还想继续向夏心证实我的身分的时候,我拉住了他的衣角阻止他往下说。我转过身去看着夏心,她幽幽的眼神深深的看进我的眼睛里,那里含藏着太多的创伤,她轻轻的说:“亮亮。”长长的睫毛一眨,眼泪扑漱掉落,我心如刀割,忙替她拭去:“夏心,别哭。我知道你受苦了,是我让你受苦了,我对不起你。”
我把夏心紧紧的搂在自己怀里,就像抱住了一个珍宝。我什么都不理了,就让我先在这一刻好好的抱住她吧。
夏心还在喃喃的说:“不要离开我。”
“我不离开你,我没有离开过你。”我拍着夏心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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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心,你瘦了一大圈啊。”抱着瘦骨嶙峋的夏心,我心疼不已。现在的她,真的只有我的一半。原来,好好的一个人一经病魔的日夜摧残,真的会瘦剩一副骨头,车祸的后遗症实在太可怕。
“你放心好了,以后有你陪着我,看着我,我不会再瘦下去的。”夏心倒是认真的安慰起人来了,语气中还有几分惯常的孩子气。
“我一定会看着你,不让你继续瘦下去,你得好好的补回来啊。”
我忘情的和夏心深深拥抱,又忙着去端详她的脸,检查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好像那块肉是长在我身上似的。
“你还有那里不舒服吗?你的手,你的脚,你身体的每个部分,都躺了那么久,现在感觉如何?”
夏心一本正经的说:“手脚感觉良好,就是心好像有点不实在,不如你给它派一颗定心丸,先告诉它从今以后你愿不愿意陪着我?陪我睡,陪我吃,陪我散步?我要你天天陪着我,那么我就很快胖起来的。”
我一听,忍不住笑,掩饰不了喜悦之情,看着杜仲维说:“杜仲维,我确定夏心醒了,这种说话的口吻不正是出自夏心的口吗?只有她才会这样说话的!”
“傻瓜,难道你还不相信夏心已经醒过来的事实?”杜仲维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们。
我们继续拥抱着,我竟然彻底忘记我们正在杜仲维的视线内。他一直就在我们旁边,一举一动都落在他眼里,而他却好像见惯不怪似的,反而是夏慕羽突然出现在门口让我立刻有了警觉性。我放开夏心,给她弄好靠垫让她坐好,然后站起来。
今天的夏慕羽一改平日西装领带的绅士打扮。站在眼前的他,是一套简单不过的便服着装,平时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荡然无存,反之是平易近人,亲切和蔼。无疑他是专程来接女儿出院的。
夏慕羽走到床边,欣慰的看了看女儿,又用客气和感激的眼神看着我,我跟他打了声招呼,就和杜仲维一起先退出去。
意外发现夏爷爷正在病房外的走廊上踱步,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看到我们出来,他一开始还显得有点迟疑,最后还是把医生对他详述有关夏心手术后的情况转告我们。
“医生说夏心有些手术后遗症。”夏爷爷困难的说。
“是什么后遗症?”杜仲维急着问。
“她有局部性失忆,是脑部手术最大的后遗症,但医生说情况应该不严重,只是轻微,也可能只是暂时性的问题。”夏爷爷沉吟着说。
我和杜仲维互看一眼,心里有数。
夏心若不是手术后失忆,她怎么会把我误认成亮亮?正确来说,她是把我忘记了,而并非误认啊。可是按爷爷口中所说,夏心只是轻微失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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