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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娇娇阁 于
11:26 编辑
序章 私设法庭
现在这个世上,谁也不敢保证身为刑警就能不受盗匪袭击,尤其是当这位刑警穿著便服时更是如此。
下午两点多,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十津川警部下了计程车,往自己的家走去。当他行经一条阴暗的小巷时,冷不防被人以钝器殴击後脑,当场昏倒在地。
这都要怪自己疏忽。虽说他两周以来全力侦办的一件棘手案子刚刚破案,因此身心俱疲,精神松懈下来,才会疏於防备,但其实这并不成理由,因为身为刑警,随时随地都必须小心才行。
在即将失去意识的一刹那,十津川想起了身上那个刚领到的薪水袋,他认为对方一定是拦路劫财的抢匪。
十津川每个月都会梦见几次自己小时候的事,是何原因,他也不清楚,或许精神科医生会有令人满意的解释吧?
他被人打晕之後,作了一个梦,同样也是梦见自己小时候的事。在梦中,他是个小学高年级的学生,上学途中发觉有件东西忘了带,于是拚命往回跑,想奔回家拿那件东西,但跑了很久却始终回不到家。他冷汗直流,双腿已僵硬,不久又变得像铅块般沉重,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向前跨一步,就像在爬行一样。忽然间前面出现几条大蛇,这条大蛇身上又湿又滑,不久变成两条,又变成三条。
(我在作梦)梦中的十津川突然如此想。
他想让自己醒来,想用手去摸脸颊,想移动身子,然而四肢却已麻痹,一根手指也动不了。他作的是梦中之梦,两个梦纠缠在一起,令他无法挣脱。不久,剧烈的头痛和作呕的感觉向他袭来……
十津川张开眼睛,梦中的头痛恶心延续到现实世界来。一股讨厌的臭气令他反胃蹙眉,可能就是这股味道造成他恶心想吐。
(是氯仿的味道)
看来偷袭他的人非常小心,在地昏倒後还用氯仿(即麻醉剂哥罗芳)使他熟睡。
十津川眨眨眼,环顾周围。後脑依然阵阵刺痛。
这个房间约有十席大,墙壁凹凸不平,一件家具也没摆,天花板上只有一个六十瓦的小灯泡,并未点亮。春阳柔和的光线从窗户透进来。
十津川看看手表,上面的数字显示现在是九点三十六分,看来他已昏迷了七小时以上。
他蹒跚地站起身来,感觉上像严重的宿醉,滋味十分难受。
他从口袋中取出香烟,拿了一根叼在嘴里,用仅值一百圆的廉价打火机点燃。内侧口袋中的钱包和警察手册都还在。
(好像不是抢匪。)
那麽,对方究竟是谁?这么做是为什麽?还有,这到底是什麽地方?
十津川走向门口,试著转动门把。本来他以为自己已遭**,不料门竟没锁,一转门把就开了。
他往外走,心想可能是有人在戏弄他。
他看到有个身穿运动服的青少年倒在外头的混凝土路面上。这个人大概不到二十岁。
十津川走过去,弯下腰来,说了声「喂」,并摇摇这位少年的身体。
少年发出呻吟声,睁开双眼,起先好像视线模糊的样子,望著十津川发呆,然後轻轻摇头。
「啊!」少年突然叫了一声。「你暗算我!」
「不是的,我昨晚也是被人偷袭打昏,醒来後就在这里了。」
十津川说著,拿出警察手册给他看。少年那苍白的脸上浮出安心的神色。
「原来你是警察。」
「你呢?」
「我叫山口博之,是个重考生,已有两年没考上大学……」他突然露出快哭出来的表情,一边四下张望一边说:「我的眼镜呢?」
「运动夹克的口袋鼓鼓的,会不会放在里面?」
「啊!果然在!」山口博之戴上黑框的深度眼镜,然後歪著脖子说:「奇怪了,我被偷袭时,眼镜应该掉在地上,怎麽会跑到夹克口袋里呢?」
「大概是歹徒放的。」
「歹徒为什么要这麽做?」
「不知道。把我们打昏,可能不是为了抢钱,而是要把我们送到这儿来。」
「这是什麽地方?」山口问。他站起来眨眨眼睛,看了一下四周後又说:「那不是拍电影用的户外布景吗?」
他脸上浮出灿烂的笑容,一副稚气未脱的样子。
他指着那些建筑物的确很像电影中的布景。
混凝土道路的那一端有几幢排列不整齐的建筑物凑在一堆,十字路口设有信号灯。可以看到其中一幢三层楼房子上面有霓虹灯招牌。四周是一片杂草丛生的原野,混凝土道路最後消失在草丛里
不过,好像有些地方和电影外景不同。一般的电影外景都只讲究外表,房子只盖表面的部分,里面除了支柱外一无所有,但眼前这些房子却是里里外外都盖得十分完整。道路两侧各有一辆车子停著,十字路口的信号灯闪烁不停。车子应该不会动,不知灯号闪烁是何用意。
与其说是电影外景,不如说是死亡之街。感觉上就像将某一条街截取一段放到这里来一样。
「去看看吧!」十津川说。
这些东西究竟是谁设置的?为什麽要这么做?
许多粉蝶在草原上飞来飞去。有人在这片草原上铺设道路、装设信号灯,并盖了好几幢水泥或木造的房子。
那些房子都盖在信号灯再过去的道路两旁。首先是一间灰泥和木材造的小酒吧,紧闭的店门上写着店名「罗曼史」,霓虹灯招牌上也用英文写着店名。对面是一幢三层楼的房子,一楼的铁门关著,上写「田岛仓库」。楼房和酒吧间的道路宽约八米。
「好奇怪呀!」山口高声说。
「怎麽了?」
「这就是我住的地方嘛!」山口指着三楼一个面向街道的窗户说。
「你住的地方?」十津川看着地的脸。
「是呀!这幢楼的一楼是仓库,二楼和三楼是出租公寓,我就住在那个房间。」
山口领着十津川走进楼房的後门。如他所言,人口处写着「中央空中公寓」。
他们从阴暗的楼梯爬上三楼。楼梯口旁边的房门上挂著一个名牌,上写「山口」两字。
「你看,这就是我的房间。」山口对十津川微笑,但脸上立刻又失去血色。「可是,那幢公寓为什么会跑到这种地方来呢?」
「总之,我们先进去看看再说。」
「好,可是……」
「总不会有鬼吧?」
十津川笑着打开房门。
这个房间有六席大,除了起居室,还有厨房和浴室。窗边有张桌子,桌上有书架和立体音响。
「真的是你的房问吗?」
「是的,只不过稍有不同。」
「什么地方不同?」
「榻榻米比较新,那台音响也换成新的。同样有一架十四寸的彩色电视,但多了一台录放影机。那么贵的东西,我根本买不起。」
「你是一个人住吗?」
「是的,我的父母住在北海道,为了方便我上补习学校才租下来的。起先和姊姊同住,後来姊姊嫁人了,我就自己一个人住,已经有一年半了。」
「你抽烟吗?」十津川望著桌上的烟灰缸和七星牌香烟说。
「嗯。」山口点点头。「K书K累时就想抽。那个烟灰缸也一模一样。」
他说完,从上衣口袋中掏出一包七星牌香烟,似乎因为说了这些话而突然想抽根烟的样子。
十津川走到窗边俯视街道。这条混凝土道路宽约八米,长约百米,路旁有好几根电线杆,上面还有电线,一直延伸至道路尽头才中断。
靠公寓这边的路旁停著一辆银色的史凯兰轿车,另一边则是一辆褐色的喜美轿车。
路旁的人行道极窄,竖放着的招牌上写著「大减价」。
忽然间,那辆史凯兰的车门开了,一名中年男子从驾驶座滚出来,摔在地上。他似乎想站起来,但又跌坐于地,好像已筋疲力尽。
十津川冲出房间,从阴暗的阶梯直奔楼下。
当他来到车子旁边时,那名蹲坐路旁的中年男子以恐惧的眼神望著他。
此人年约三十五、六岁,看来好像是个主管级的上班族,穿西装打领带,但西装上沾了许多泥土,大概是刚才摔到地上时弄脏的。
「放心,我不是坏人。」十津川对他说。
中年男子仍旧保持戒备的姿势,直到十津川给他看了警察手册後,才露出安心的表情,并拿出一张名片给十津川,上面写着:
「中央银行N分行副分行长 冈村精一」
中央银行是全国排名五名以内的大银行,或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吧,冈村在递出名片时,脸上似乎闪过一丝得意的神色。
「这是什麽地方?」冈村按着後脑问十津川。
「我也不知道。助手席上那位是尊夫人吗?」
「助手席?」冈村露出吃惊的表情望向车内,然後说:「那是千田**……」
「是你的女朋友吗?」
「不是,她叫千田美知子,是我们银行里的女职员。我不知道她为什麽会在助手席,因为我是单独一人时被敲昏的。」
「你们可能是分别遭人偷袭,然後再搬到同一部车内。」
「是谁干的?」
「歹徒。」
「究竟为了什麽?」
「不晓得……」
十津川探头观看助手席上的女郎。她年约二十七、八岁,长得如花似玉,淡黄色的裙子配上雪白的肌肤,显得异常美丽。她身旁有个女用皮包。
「死了吗?」冈村在十津川背後以担忧的语气问。
「没有,只是晕过去,大概不久就会苏醒过来。」
十津川说著,把头缩回来,站直身子。
冈村好像很焦急似地说:「快报警捉拿歹徒吧!」
「哪里有电话?」
「什麽?」
「你好好看看周围吧!」
「……」冈村变了脸色,仿佛现在才发觉。「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显然有人在恶作剧,只是不知道其动机何在。」
「我来试试车子能否发动。」
冈村坐进驾驶座猛按引擎开关,但最後摇头叹息道:「没有汽油。」
「这是你的车吗?」
「嗯,是我的史凯兰GT……不对!好像不是……」
冈村很快下车,绕到前面查看车牌号码,然後说:「不对,这不是我的车,只是厂牌和颜色相同而已。」
「你对周围这些建筑物有印象吗?」十津川问。
冈村默默环顾四周,然後说:「这里好像是千田**家附近……」
「是助手席上这位**的家吗?」
「是的,以前我曾开车送她回家,记得街上的景色和这儿很像。她家好像就在那幢房子後面……」冈村指着公寓隔壁那间水果店说。
水果店的大门紧闭,屋後杂草丛生。
「你家住哪里?」
「在神奈川县的茅崎市,就在海边。」冈村说。
十津川又拿出一根香烟点上。
「我要查出这是什麽地方。」
「怎麽查?」
「当然是靠这双脚下。」十津川说着,微微一笑。
「需要我跟你去吗?」
「不用,你最好留在这位**身边。我若查出什麽蛛丝马迹,就会立刻回来。」
「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吗?」
「还有一个正在准备重考大学的小伙子,他也跟我们一样,被人敲昏後又吸入氯仿,然後被送到这里来。」
十津川沿路向西而行。他看过那辆褐色的本田喜美车,里面没人。
这条街上除了「罗曼史」酒吧、三层楼公寓和水果店之外,还有中国面店、洋货店、面包店、米店等四家店,每一家都大门紧闭。
来到道路尽头,再过去就是一片草丛。
十津川向着前方的小山丘大步迈去,途中有人叫他,回头一看,原来是山口少年从後追来。
重考生赶上来後,喘著气说:「我查看了公寓内其他房间,每间都是只有房门,里面空无一物。有家具的只有我那间。」
「对方这么做是为什麽呢?」
山口又提出同样的问题,但十津川仍旧无法解答。
「我正想去查出答案。你刚才碰见车上那两个人了吗?」
「我从後门出来,所以他们没看到我。他们也是被敲昏後送到这里来的吗?」
「那个人是这么说的。」
终于来到小山丘上,眼前是一大片杜鹃的原生林,现在尚未开花,不过若到了五月的开花期,景色一定非常漂亮吧?
「警察先生。」山口戳戳十津川的腰说。
「什麽事?」
「我好像听到海浪的声音。」
「哦……真的是浪涛声没错!」
他们穿过杜鹃原生林,朝声音的来源走去。
好几块长满青苔的墓碑映入十津川的眼帘。再过去是一小片红松林。
波浪声愈来愈大了,海水的味道飘过来。穿过低矮的红松林後,眼前豁然出现绀碧的大海。
「是大海!」山口喊道。
前面的悬崖有数公尺深,正下方就是大海,汹涌的波涛打在峭壁上,浪花四溅。
海面发出眩目的亮光。十津川眯起眼睛张望,只见四下都是**大海,不见对岸也不见船只。
「难道这儿是海中孤岛?」山口望著海平面说。
可能是因为年纪尚轻吧,他的声音似乎混杂著不安与好奇。
「有可能。如果是海岛,应该有个码头,因为那些建筑材料必须用船运来。」
十津川想,码头上或许会有船。要将他们四人送到岛上来,大概必须用船,而不是直升机。
他决定沿著岸边走走看。
一路上,他只听见浪潮声。平地上到处都是杂草,一条路也没有。从刚才那些古墓看来,以前这里大概有人住,但现在却已看不到道路,可见杂草的繁殖力之强。
走了五、六分钟,终于看到一处海湾。因为有水泥造的岸壁,可见一定是码头。他走下陡坡到处查看,却始终找不到船只。只有一间像是看守人住的小屋,但似乎久无人居,饱受风吹雨打,已经朽烂不堪。
码头里的海水十分清澈,体长二十公分左右的鱼儿成**结队在那里游来游去。十津川素好垂钓,若是平常,他一定会坐下来慢慢欣赏,但现在却没有那份闲情逸致,因为他还不明白幕后那只黑手的意图。
「快躲起来!」十津川突然大叫一声,同时把山口推到破屋後面,自己也就地趴下。
「怎么回事?」山口扶箸差点掉下来的眼镜说。
「那边的岬角有亮光。」
「那是什麽?」
「唔……如果是来福枪的瞄准器,那我们就没命了!」
「真的吗?」
「我是说,如果是来福枪的话。」十津川看了一会儿,又说:「不过,看起来好像不是。」
他说完就站起来。
「到底是什麽?」
「不晓得,可能是照相机的镜头。」
「对面那边的岬角有人吗?」
「不错。」
「是把我们捉到这里来的家伙吧?」
「也许是,但也可能是和我们一样被捉来的。我们过去看看吧!」
「你不怕吗?」
「怕什麽?」
「可能会被杀掉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十津川轻拍山口的肩膀,然後往三十公尺远的岬角走去。他想,歹徒若真要杀人,早在他们尚未醒来时就下手了。
斜坡上尽是岩礁,他们一步一步爬上去。到了岬角时,突然出现一个人影。
那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身穿旅行装,肩背两台照相机。刚才发出亮光的一定是相机的镜头。
青年站着等十津川和山口靠近。
「是你把我们捉来的吗?」十津川问。
青年摇头道:「爱说笑!昨晚我被人敲昏,醒来後才发现自己躺在一辆本田喜美车的驾驶座上。」
「你叫什麽名字?」
「滨野光彦。我是自由摄影师,报上常刊有我拍的相片,不过都是社会版的,不会上妇女版。」
「那部车子是你的吗?」
「不是。」他说著,好像很累似地坐到旁边的石头上。「我的车也是褐色的喜美,但不是那辆。」
「你在这里做什麽?」
「怎麽一直问我问题?你到底是什麽人?」
「我叫十津川,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刑警。」
「你知道自己为何会被抓来吗?」
「只有一个可能。」
「是什麽?」
「那些房子和街道我有印象。大约一年前,有一天晚上我开车经过一条路,目击到一件杀人案,现场附近的景物和那条街很像。」
「啊!」山口在十津川身边大叫一声。
「你也想起来了吗?」十津川转头问他。
山口眼中闪著光辉,说道:「是呀!一年前有天晚上,我在K书时无意中望向窗外,结果目击到下面的街上有人被杀,後来我还曾出庭作证哩!」
「是怎样的案子?」
滨野以冷静的口吻说:「有个年轻男子杀了一名中年上班族,是在酒吧喝醉之後吵架引起的。」
「你也曾出庭作证吗?」
「不错,因为我拍的照片上了报。由于那一幕正是最关键的一刹那,我还因此得到了去年的摄影报导大奖。」滨野一副得意的样子。
此时十津川也想起来了,虽然不是他负责的案子,但他记得一年前的确有一这么一宗杀人事件。
地点是在世田谷。当时报上曾登载一张凶手挥舞刀子的照片,这张照片轰动一时。「另外那两个人也和此案有关吧?」
「你是说史凯兰车中那对情侣吗?」滨野点点头,又说:「他们好像也是证人,我记得曾在法庭上看过他们。另外也还有其他证人。」
「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我到处看了一下,我们在一座小岛上,四周一片**。至于这座岛位于何处、离陆地或其他岛屿多远,就完全看不出来了。」
「有没有船?」
「应该有船才能载我们来,但我找不到。」
「是海中孤岛吧?」
「大概是。不知离陆地多远,所以不能冒险游泳。」
「怎麽办才好呢?」山口看著十津川说。
「回到那条街看看,或许能查出什麽来。」
躺在史凯兰GT助手席上的千田美知子已经醒过来了。
十津川向冈村和美知子提及一年前那件案子,两人不约而同叫了声「啊」,然後面面相觑觎。
「不错,我们也是此案的证人。」冈村说著,皱起眉头。「但是已经一年了,为什麽还要因此案而将我们捉来呢?今明两天我都有重要会议要开,这下可惨了!」
「凶手是走出酒吧之後才动手杀人的吗?」十津川以刑警的口气问摄影师滨野。
「是的,凶手和被害人就是在那家『罗曼史』酒吧喝酒。」滨野说。
十津川朝眼前这家小酒吧走去。
就在此时,酒吧店门突然开了,一名矮小的老人跌跌撞撞地走出来,眼看就要倒下去了。十津川急忙上前,以健壮的手臂扶住老人的身体。
「你还好吧?」
「里面……」
「里面还有人吗?」
「嗯,她在里面……」老人以沙哑的声音说。
说是老人,其实也并不很老,大约六十岁左右。
十津川把他交给滨野等人,独自开门入内。这家酒吧的店面很小,吧台前只有六张高脚凳。
有个三十五、六岁的女人趴在吧台上。她穿著和服,脸上浓妆艳抹,因此十津川判断她是这里的老板娘。
他将手放在女人肩上,轻轻一摇,女人发出呻吟声,然後张开眼睛。
十津川和她谈过话後,得知她的确是「罗曼史」酒吧的老板娘,名叫三根文子,今年三十七岁。
「那件杀人案我还记得。」
文子说她头部还隐隐作痛,但仍继续回答十津川的问题。
「有两位客人喝完酒走到街上吵架,年轻的那个抽刀杀人。当时真是吓死我了!」
「另外那个人也曾出庭作证吗?」十津川望著门口说。
「就是那个六十岁左右的男人。」
「哦,那是小林先生。」
「他跟你一起出庭吗?」
「是的,他也是客人,当时亲眼看到那两个人在吵架,所以也一起被传讯。」
「记得证人总共有几个吗?」
「连我在内,好像有七个。」
「七个……」十津川算了一下,又说:「还缺一个。」
「是谁?那个重考生吗?」
「不是,他也来了,摄影师和那对开车上下班的情侣也是。」
「那就是水果店的阿婆了。」
「隔壁那家水果店吗?」
「对,就是安藤水果店,店主叫阿常婆,她也出庭作证了。」
「她也是命案的目击者吗?」
「我想大概是,她睥气怪得很,我很少跟她说话,所以并不清楚。她也从不跟我交谈,好像没把我放在眼里……」
「刑警先生。」
「什么事?」
「这里真的不是我的店吗?如果不是,为什么会一模一样呢?」
「走到外面看看就知道了,或者请你注意看墙上的月历。」
「那是客人送的。」
「但却是去年的月历。」
「咦?」文子贬著眼睛猛瞧墙上的月历。
十津川走出酒吧,沿着狭窄的人行道走向安藤水果店。山口和摄影师滨野随后跟来。
水果店门窗紧闭,十津川打开一扇木板套窗,进到里面,在黑暗中找到电灯开关,轻轻&&一按灯就亮了。看来这里还有供应电力的设备。
店里摆著许多水果以及水果罐头,上面都标示着定价。後面有个六席大的房间,一名矮小的老太婆倒在那里。五、六分钟後,这位六十九岁的老妇人安藤常才醒过来。
十津川又查看了其他每间屋子,但都空无一人。看来被捉到这座孤岛上的只有一年前那件杀人案的七名证人以及十津川等八人。
这七名证人走到街上会合,每个人对于自己现在所在的地点都表示十分惊奇与困惑。
十津川站在离他们稍远的地方望著那幢三层楼公寓以及信号灯。这个信号灯会自动闪烁,熄灯与亮灯之间有一定的间隔。
要将这些钢筋水泥等建材运到这座无人岛上来,一定不是轻而易举之事,必须要有庞大的资金与劳力才行。除此之外,还必须有强烈的意志。
究竟是谁做的?为什麽要这麽做?
七个证人全部被捉来,可见幕後人物一定和一年前那件杀人案有关,这是谁都能猜想到的,但此人目的何在呢?还有,十津川和此案毫无关联,为什麽也被捉来?
十津川决定详细询问这七个证人有关去年那件杀人案之事,于是朝他们走过去。
「我要去开会,不能一直在这里耗下去!」银行主管冈村又在说同样的话。「能不能设法逃出去?」他望著摄影师滨野说。
滨野对著周围的景物连续按了好几下快门,然後才说:「没办法,这是一座孤岛,没船就逃不掉。什麽?游泳?要游多久也不知道,万一淹死了怎么办?」
「能不能设法和外界联络?烧烧柴火,或许能让外界知道岛上有人。」
「刚才我也想过这招,但我看没用,飞机和船都不会经过这附近。这座岛一定是在远离航线的地方。」
「可是我还要上班呀!今明两天都必须出席干部会议!」冈村很焦急似地说。
滨野以嘲讽的口吻笑道:「事到如今,你还在想上班?算了吧!说不定我们就快被杀掉了。」
「被杀掉?」酒吧老板娘三根文子高声叫道。
「不错!有人把我们弄晕,捉到这里来。此人若想杀我们,随时都可下手!」
「可是没有人来杀我们呀!」
「也可能是要把我们弃置岛上,让我们慢慢饿死。总之,我们的生死完全操在此人手。」
「你为什么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文子眼中明显流露出责怪滨野的神色。「只有你拿着摄影机到处拍照,又一直做笔记,好像很快乐。或许把我们捉来的人就是你!」
「开玩笑!我是一个职业摄影师呀!我的工作就是把社会百态收入摄影机里。这个事件如此奇怪,我当然想记录下来,所以才会四处拍照。」
「有没有什麽吃的?」山口博之突然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看来这个十九岁少年的饥饿感倒比危机感强。
「那家水果店里,水果多得是。」滨野指着水果店说。
山口点点头,往水果店走去。
安藤常那双小眼睛透过眼镜盯著他说:「要吃可以,请先付钱。」
「付钱?这又不是你的店,吃多少对你也没损失吧?」
「是我的店没错!要吃就得付钱!」
「真是神经病!」山口咋舌道。
文子对山口说:「到我的店来吧!也许有吃的。」
或许是口渴了吧?除了安藤常以外,其余六人都陆续走进「罗曼史」酒吧内。十津川也跟着进去。
那个叫小林启作的老人可能是这家店的常客,他一入内,立刻坐到高脚凳上。其余的人都站着环顾这小小店面的陈设。
「大家请坐。」文子招呼道。
她的意识中似乎已把真正的店和这间仿造的店搞混了。看来这间酒吧仿造得倒真像。
文子进入吧格内,打开冰箱说:「啊,里面的东西跟真的店完全一样哩!」
她好像很意外,又像很高兴。
她拿出加水威士忌和可乐,又烧了一壶开水,为直嚷肚子饿的山口泡了一包速食面。
起先没有人去动那些饮料,可能是害怕有毒。但后来大概是耐不住饥渴,见其中一人率先拿起杯子,大家便跟着伸手去拿。
「要不要把那位老婆婆也叫来?」一直保持沉默的千田美知子喝了一口可乐之后说。
文子挥挥手,说:「算了吧!那老太婆的怪脾气在这一带是出了名的,她媳妇还常被她气哭哩!对了,去年那件案子发生时,她媳妇就是跟她吵了一架,负气回娘家去,她儿子要去接太太回来,所以才会只剩她一个人看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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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林依旧唠唠叨叨地说:「可是,刑警的第一要务不就是要保护市民的安全吗?如今我们被捉到这座无名岛上来,安全已受到威胁,你应该设法保证才对!」
「话是不错…:.」
「既然如此,就快想办法吧!不要光是站在那儿无所事事,去岛上到处看一下,才能想出逃脱之法!」
小林话中带刺,但语气似乎很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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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早点想出办法,我必须知道一年前那件案子的详情。」
「过去的事还管它做什麽?想出逃脱之法才是当务之急,你快想吧!」
「可是……」
十津川话未说完,滨野的闪光灯突然亮了一下。可能是觉得刑警和老人争辩的画面很好玩才拍照的吧?但这麽一来,连平素敦厚的十津川也生气了。他瞪着滨野,心想也许文子说得对,把他们捉来的可能是这个摄影师,恶作剧的目的就是要拍些好玩的照片。
「刑警先生,」坐在最旁边的山口向十津川说。这里有一份报纸,仔细一看,竟是去年的,上面有那件案子的报导。」
十津川接过报纸。正如山口所说,那是去年的,社会版上刊载著一年前那件杀人案的报导。
「真的是去年的吗?」文子从吧台里探头问道。
另外四人也望着十津川手上的报纸,但都没开口。
对方居然连去年的报纸都特地准备好,真是太厉害了,十津川感到很佩服。
他将那篇报导看了一遍。上面登有两张照片,一张是被害人的脸部特写,另一张是加害者的。
被害人叫木下诚一郎,三十七岁;加害者叫佐伯信夫,二十一岁。
如果这篇报导是正确的,那麽案情如下:佐伯信夫在「罗曼史」酒吧喝酒时,因细故与另一名酒客木下诚一郎发生口角,经老板娘文子调停而暂告平息,但走出酒吧後怒火重燃,便随後追赶木下诚一郎,然後在街上的阴暗处以一把长约十五公分的利刃从背後将之刺死。
这就是案发的经过。只要看了报纸,一定会这麽想。负责此案的警察和法院似乎也这麽认为,因此那位二十一岁的青年佐伯信夫最後被判决有罪。
报上对于佐伯信夫的介绍是「无业,前科一次(强盗),住所不固定。」
仅三言两语,实在短得可怜,但这寥寥数语却能给人决定性的印象,造成一种先人为主的观念。这些经历似乎很适合一名杀人犯。
相反的,被害人木下诚一郎的履历就堂皇多了:「太阳物产公司第三营业课课长,妻子牙子(三十二岁),长女小惠(四岁)。」
太阳物产是一家颇负盛名的大公司,三十七岁就能当上这家公司的营业课长,不能不说是前程灿烂。妻子大概也是大学毕业的才女,小孩一定也很聪明伶俐。换句话说,是个理想的家庭。
十津川想,要找出两个对比如此强烈的人,还真不容易哩!
佐伯很像一名加害者,木下则像个被害人。没听说过此案的人若见了这两人的照片,大概十有八九会认定佐伯是凶手,而木下是被害人吧?
「这个佐伯最後被判了几年徒刑?」十津川抬头问道。
「好像是九年。」山口两眼发直,望着旁边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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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25 编辑
五点一过,整座岛很快陷入黑暗中。十津川等人在天黑前并非一直都窝在酒吧内白吃白喝,除了水果店的安藤常不想动之外,其余的人都出去寻找逃生之路。他们分头搜寻,走遍了整座岛,但当他们再度回到「罗曼史」酒吧前集合时,每个人脸上都只有疲累与失望的神色。
岛的四周都是钴蓝色的大海,望不见对岸,也看不到航行的船只。有个证人露出绝望的表情,说歹徒的目的就是要让他们活活饿死在这座无名岛上。关于这点,十津川有不同的看法。
如果歹徒只是要饿死他们,那麽应该不会花费大笔金钱铺路造屋,更不会特地准备食物和饮料。一定有其他目的,只是这个目的难以想像。
夜色一浓,路灯居然亮了起来。
道路左右两侧各有三盏路灯,合计有六盏,但只亮了五盏,有一盏没亮。十津川认为这是故意做的,并非偶然的故障。对方准备周到,不只是在孤岛上造出同样的街道而已,还在酒吧中放了去年的月历和报纸。既然这一切都是事先计划好的,那麽有一盏路灯不亮,一定也是对方故意安排的。
「去年那件杀人案发生时,是否有盏路灯没亮?」十津川问身材高瘦的山口。
这个额头上满是青春痘的少年歪著脖子回答:「可能是吧,现场刚好在那附近,而且暗暗的。」
十津川想,果然不错,歹徒一定是想让案发时的状态在此重现。
夜更深了,寒风彻骨。因为是三月底,所以还很冷。
抬头一望,圆月挂在天空,因为是春天,所以月色朦胧,彷佛罩着烟雾。
证人们都聚集到「罗曼史」酒吧里。外面很冷,而且也没地方可去。水果店的安藤常也来了,或许是害怕晚上一人独处吧。
没有人说话,只有冈村边喝酒边发牢骚,千田美知子坐在离他很远的位子上不时叹气。
小林启作猛抽烟,十津川觉得自己无法了解他。这个老人身材矮小,貌不惊人,无论在公司或任何地方,大概都不会引人注目吧?这么一位平凡的人物突然成为杀人案的证人,并且因此而被捉到这座孤岛上来,难怪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山口从自己的房间正确地说应该是很像其住处的房间——捧来几本漫画杂志,坐在墙角开始阅读。虽说是重考生,但看他的样子,却似乎一点也不为考试烦恼,可能是被双亲宠坏了。
安藤常并未坐到吧台前面,她从「自己的店」搬了一张小木椅过来坐,看来是个顽固的老太婆。文子曾说她常跟媳妇吵架,十津川总算相信了。跟这老太婆住在一起一定很累。
白天到处摄影的滨野,现在已放下照相机,一语不发地猛喝威士忌,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和其他人一样感到不安。他好像很能喝,已经喝了五、六杯,却毫无醉态。
十津川看看手表,十一点多了。根据那份一年前的旧报纸,那件杀人案发生的时刻刚好是整整一年前的深夜十二点三十分。
(等一下究竟会发生什么事呢?)
正当十津川这么想时,後面突然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声。
十津川的反射动作是将手伸进上衣内袋中,但又立即想起自己在下班前已将**留在警局里。
其他人都睁大眼睛面面相觑,然後露出提心吊胆的表情走到窗边,隔著窗户望向外面的街道。
十津川走到外面。七名证人好像因此而生出勇气似的,也跟在他後面走出去。
那盏没有亮的路灯下有个人影。
人影慢慢靠过来。那是个手持**的男人,看来已上了年纪,但身材高大结实,穿着皮夹克,可能经常运动,身体好像很健壮。
「喂!」老人在路中央停住,用枪指著他们,以低沉浑厚的声音说。
「把我们捉来这里的人就是你吧?」十津川问。
「不错。」
「原因呢?」
「我就是一年前那件杀人案中被判有罪的佐伯信夫之父!」
「你是他的父亲?」冈村在十津川背後探头问道,「我听说,那个凶手是由母亲一手带大的,母亲死後,他便开始堕落……」
「十八年前,我和一个女人离婚,她就是你刚才称为凶手的佐伯信夫之母。离婚的因素很多,年龄的差距是最主要的理由。当时我已四十六岁,妻子却只有二十六岁,信夫那时才四岁。他毕竟是我儿子,血浓于水。离婚後,我远渡重洋前往巴西,在那里赚了一些钱,成为一个小牧场的主人。十八年後,我回到日本,想不到亲生儿子信夫竟已成了杀人犯!」
「所以,你一气之下,就把我们全捉来,打算用那把枪射杀我们,是不是?」冈村脸色苍白,声音颤抖。
老人看看手上的**,说:「我不想杀你们,但我希望能对十八年来被我弃之不顾的信夫有所补偿,这是我身为父亲的责任。因此,我变卖巴西的牧场,用那些钱在这座岛上造了这些街道房屋。」
「要补偿的话,应该有其他方法吧?」年纪和这老人差不多的小林启作皱著眉头说,
「令郎的刑期好像是九年,他才二十一岁,出狱後也不过三十岁,到时你再照顾他还不迟呀!把他带到巴西去,不就行了?」
「我也是这么想,那样做比较好。」冈村说。
老人的表情变得很可怕,他说:「你们还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小林启作反问。
老人以锐利的眼神盯著小林,说:「你们真是不负责任!我儿子是因你们七人的证词才被判刑的,也就等于是你们把他关进监狱的,但你们之中竟然没有一个知道他已病死在牢里,真是太可恶了!」
七个证人默默地彼此对望。
其实,除非是罪大恶极的凶犯或很有名的人在狱中病死,否则报纸是不会刊登的,既未刊登,也就难怪案件的证人会不知道。因此,这七名证人不晓得此事,也是理所当然的。
十津川正要把这个想法说出来时,老人又说:「你们真可恶!听说我儿子在审判时一直喊冤,在牢里也是。如今他已过世,我只好把你们捉来,在这里证明他是冤枉的!」
「可是——你……」
「我叫佐佐木勇造。」
「佐佐木先生,」冈村不愧是公司的菁英份子,以冷静的口气说话。「你的处境,我万分同情,但令郎的确已误蹈法网,我们的证词并无错误,连辩护律师也无法辩驳。」
「我儿子没钱,只能分配到一个缺乏热情的无能律师。我回国後,看了审判记录,才知道那名律师如此无能,而且一点也不用心。如果能请到能力强的律师,我儿子或许就能被判无罪了。我想他临终前一定对此事耿耿于怀、念念不忘,因此我要证明他是清白的,以慰他在天之灵。我要你们这些证人在此将一年前的证词再说一遍,如果我儿子确属冤枉,那你们之中一定有人说错,或者有人故意说谎。」
「那是不可能的,我们每个人都诚实作证,不会有错的。」冈村说。
「我怎麽会说谎呢?」文子说。
「我是照我看到的情形说的!」山口接著说。
佐佐木以冷酷的眼神看着他们,大声说:「对错由我来判断!」
「佐佐木先生,」十津川故意用悠闲的语气说话。「我可以抽根烟吗?」
佐佐木的视线转向他。
十津川点了一根烟。他担心对方万一开枪就糟了,因此想用吸烟的动作来缓和严肃的气氛。
「你把这七个证人捉来这里的原因,我总算明白了,但我不懂你为何连我也捉来,一年前那件案子又不是我负责侦办的。」
「我知道,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才请你来。」
「这话怎么说?」
「那些逮捕我儿子的刑警似乎一开始就认定他是凶手,检察官也是。至于辩护律师,刚才也说过了,既无能又不热心。因此,把那些人请来也没用,我需要的是一位本领高强的见证人。假如我用这把枪强迫你们说谎来证明我儿子的清白,那他泉下有知,也不会高兴的。我要知道的是真相!如果他确属清白,你们的证词一定有误。」
「十津川警部,你只要冷眼旁观,作个见证就好了。这七人的证词中,若有矛盾或谎言,就交由我来判断。老天有眼,让我在这十八年间培养了看穿任何谎言的能力。十八年来,我独自一人在巴西奋斗,吃尽了苦头,所以才有这种能力。」
「查明是谁说谎之後,你就要将之射杀,是吗?」
「不错!」佐佐木又看看手上的**。「谁会被我杀死,到时候就知道了。不过要记住,我可是拚了老命来做这件事的,不要以为会有侥幸。假如不合作,或者想逃走,我一定格杀勿论,绝不容情!」
「如果你这么做,下场会跟令郎一样,被关进监狱去的。」小林以颤抖的声音说。
佐佐木那张晒黑的脸上浮出微笑。
「为了冤死的儿子,我已将十八年来累积的家产悉数变卖,用在这座岛上。如今我已身无分文,而且一个亲人也没有,所以就算会坐牢,我也毫无所惧!」
小林沉默下来。
十津川边抽烟边望著佐佐木。虽说父子已分离十八年,但这唯一的儿子竟冤死狱中,那种滋味绝不好受。因此,佐佐木的愤怒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他在这座孤岛上建造了那些和案发地点一模一样的房屋街道,这种行为实在古怪,但仔细一想,对于这位在巴西广大土地上生活了十八年的老人来说,也许那并不算是一种古怪的行为吧?
然而,不管任何理由,只要佐佐木打算杀人,身为警官的十津川就必须挺身而出,设法制止他。十津川望著佐佐木的睑,心里如此决定。
佐佐木藉着路灯的光线看看手表,然後说:「现在,你们就针对一年前那件杀人案,依序说出你们的证言吧!」
——序章完——
第一章&&第一种证言
——被告在三月二十六日晚上十点四十分左右,单独一人进入位于A町三丁目十字路口附近的「罗曼史」酒吧,点了掺水的威士忌喝,不久,和该店另一名酒客,也就是太阳物产公司第三营业课长木下诚一郎(三十七岁)发生口角。被告从上衣内袋掏出一把刃长十五公分的折叠式水手刀威胁木下诚一郎,酒吧老板娘三根文子(三十六岁)急忙上前制止,吵架暂时平息。十一点多快十二点时,木下诚一郎走出酒吧,被告突然抓起那把放在吧台上的水手刀,往木下诚一郎背後追去——(摘自警方笔录)
佐佐木用枪押着十津川和七个证人走进「罗曼史」酒吧内,然後从上衣口袋中拿出一份警方笔录的影印本,念出与「罗曼史」酒吧相关的部分。
「就从这里开始吧!从我儿子进来以後开始。三根文子**,请你进入吧台内。我儿子进来时,你是站在里面吧?」
「是的。」文子回答,然後走到吧台里面。她的表情很僵硬。
佐佐木的视线转向小林启作。
「我儿子进来以前,你就已经坐在店里了吧?」
「不错!」小林以强硬的态度回答。「因为这样,我才被卷入这件杀人案中,真倒霉。我忙得要死,还要去警局作笔录,上法院当证人,真是麻烦透顶。」
「因为你的证言,我儿子才会被判有罪,冤死狱中。」
「杀人偿命,那是报应。佐佐木先生,我告诉你,就算你用那把**威胁我,我也不会改变一年前的证言!」
「我并没有要强迫你改变证言,我只要你诚实作证。」
「那你是说我一年前说谎了?」小林瞪著他说。
十津川坐在椅子上想:小林是个性上原本就如此易怒呢?还是因为处在这特殊状态下而变得特别神经质?
佐佐木把十津川捉来当第三者是对的。十津川头脑冷静,而且对一年前那件杀人案并无先入为主的观念,因此可以用全新的视野来监督事件的重现。
「小林先生,」佐佐木向这位矮小的老人说,「请你坐在那天晚上你坐的椅子上。」
文子小声对小林说:「照他的话做。」
小林轻轻咋舌,面向文子坐下。
「点同样的酒!」佐佐木坐在吧台最旁边下令。
好像在拍电影似的,佐佐木宛如导演。
「来一杯啤酒。」小林说。
文子把玻璃杯摆在小林面前,倒入啤酒。小林彷佛在赌气般,一口就干了。
「酒量很好嘛!」佐佐木把枪放在腿上,对小林说。
「不行吗?」小林又瞪著他说。
「可以,不过你要说实话。你常光顾这家店吗?」
「那跟这件案子有何关联?」
「不想死的话,就乖乖回答。」佐佐木的口气非常冷淡。
小林那双小眼睛里出现胆怯的神色。这个老人虽然老爱瞪著对方,态度强硬,其实大概很胆小。
「好吧,我说。我就住在附近,所以常来喝一杯。」
「是所谓的常客吧?」
「不错。」
「我告诉你,你们七个人,我事先都请私家侦探调查过了,所有资料全在我脑海里。小林先生,今年四月,你就满六十岁了,你刚退休不久,你在公司工作了三十二年,退休金是七百五十万元,你也已经领了。做了三十二年,却只得到这些钱,真不划算。」
「关你屁事!案发时我还是那家不动产公司的职员,退休金多不多,跟这件案子一点关系也没有!」
「也许是吧,不过我希望一切都正确无误。进行作证时,证言本身很重要,但说出证言的人也很重要。我还知道一件事,就是你老婆在六年前过世,你的独生女已嫁到北海道去,所以你现在是个孤家老人。」
「唔,不错,所以我以前下班後就到这里来喝酒,不行吗?」
「你五点下班,到达这里时是几点?」
「通常是六点半到七点之间。」
「那天也是吗?」
「是的。」
「杀人案发生时,你还在这里喝酒,难道你每天都在这里待五个小时以上吗?」
「平常都待一、两个钟头就回去了,那天晚上是因为你儿子喝醉,和被害者水下诚一郎吵架,甚至拿刀子出来,我怕老板娘一个人有危险,所以才一直没走。」
「好,再来要问被害者到达的时刻,他比我儿子先来吗?」
「是的。」老板娘文子回答。
佐佐木的目光从小林移到文子身上。
「被害者进来时是几点?」
「大概九点半左右。」
「他以前来过吗?」
「没有,那天晚上是第一次来。你要喝杯啤酒吗?」
「不用了。被害者木下诚一郎是太阳物产公司第三营业课课长,怎麽会来这种店呢?这麽说很失礼,不过这里真的不像那种大公司高级干部会光顾的店。而且他家离这里很远,为什麽会跑到这里来喝酒?」
「我怎么知道?我只是尽心服侍上门的客人,其他什麽也没问。」
「他是一个人来吗?」
「是的。」
「再问一遍,被害者当晚为何来此喝酒?」「那很重要吗?」
「不知道,所以要问清楚。」
「他好像说过,说是坐计程车路过此地时,忽然觉得口渴,就进来喝一杯。我记得好像是这样。」小林对佐佐木说。他已喝光了第二杯啤酒。
「是这样吗?老板娘。」佐佐木向文子求证。
文子轻轻摇头道:「我记不起来了。这件事跟杀人案有什麽关系?」
「下一个问题,被害者进门後坐在哪里?」
「那里。」文子指着一张椅子说。
那张椅子和小林之间还隔了一个座位。
「他点了什麽?」
「一杯掺水的威士忌。」
「喝酒时有找人聊天吗?」
「他很沉默,只是一直喝酒,很少开口说话。」
「小林先生,你没和他塔讪吗?」
「没有,我也是沉默寡言的人。连他是太阳物产的高级干部这件事,我也是事後看报纸才知道的。」
佐佐木并未立即再问下一个问题,他看著文子和小林的脸,好像在思考他们的证言对不对。
「要问有关我儿子的事。根据警方笔录,信夫走进这家店时是晚上十点四十分,这个时间有没有错?」
「如果笔录上那样写,应该就没错。刑警曾问过我这个问题,我是据实以答的。」文子说。
小林也点点头。
「信夫坐在哪里?」
「他一走进来,就坐到我和被害者中间的位子上。」小林敲敲身边的椅子说。「他好像在别处喝过酒,满身酒臭的。」
「在这里喝什麽酒?」
「掺水的威士忌。喝得很凶,一口就干掉一大杯,好像自暴自弃、借酒浇愁似的。」文子皱眉说道。
「然後就跟被害者吵架,是吗?」
「是的。」
「原因呢?」
「说起来真是芝麻小事,好像是两人的肩膀擦撞了一下,令郎就破口大骂,于是开始吵嘴,令郎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刀子,『当』一声把刀刃弹出来。那把刀子很长。」
「是这把吧?」
佐佐木从口袋中拿出一把水手刀,放在吧台上,然後把刀子推向文子和小林。
文子立刻往後一缩,接著战战兢兢似地伸出手握住那把刀。
「嗯,是这种刀子没错。当时他猛挥那把刀,我急忙制止他。」
「你说『猛挥』,只是形容词而已吧?我儿子不会真的拿刀乱挥吧?」
「你说得没错,如果他真的拿刀乱挥,我上前阻止时一定会被杀伤。」
「那麽,实际情形是怎样?他只是拿出刀子给对方看一下,不是吗?」
「不是,他才没有那么文雅呢!他是用右手拿刀,像这样——」文子用右手拿起刀子,刀尖指向佐佐木的鼻尖。「他还威胁说:『不识相的话,就给你一刀!』」
「但实际上并没有下手吧?」
「是的。」
「你出面调解,然後呢?」
「被害者先道歉,说:『对不起,请原谅。』接下来就相安无事了。」
「我儿子没道歉吗?」
「是的,因为他已经醉得很难受了。」
「刀子呢?」
「我从他手中抢过来,放在吧台上。」
「我儿子没反抗吗?」
「是的。」
「你还记得那时是几点吗?」
「几点嘛……不记得了,总之,他们吵完架後,约莫过了三十分钟,被害者木下先生就回去了。」
「根据笔录,被害者是在快十二点时走出酒吧的,三十分钟前的话,就是还不到十一点半了,对吗?」
「对,可能是那个时间,但这并不重要,因为令郎是在木下先生回去後,才抓起刀子随後追赶,再把他杀掉的,这跟我从令郎手中抢过刀子的时间有何关联?」
「有无关联,由我来判断。」
「随你的便!」文子好像在呕气似的说。
接著,她喝了一口啤酒,对著另外五个坐在墙角的证人说:大家别客气,要喝什麽尽管说!反正这里所有的饮料都是这坏蛋的。」
「我要一杯琴酒加柠檬汁。」摄影师滨野笑著说,并且伸出手来。
其他人都摇摇头,表情僵硬。
文子调好酒,递给滨野。
滨野说:「这是免费的,大家怎麽不喝呀?」说完一口气就干了。
(硬充好汉。)十津川看著滨野那张年轻的脸,心里如此想。
滨野似乎在夸示自己很镇静,但那是不必要的,无论在何种情形下,演技太夸张总是不好看。
(或许他其实很胆小,为了掩饰才放意要喝酒的……)十津川想。
此时佐佐木又会动**,看着小林说:「我儿子和被害者吵架,老板娘上前劝架时,你在做什麽?」
小林苦着脸,好像认为这话是在责怪他的意思,他瞪着佐佐木说:「那时我在喝酒。」
「袖手旁观吗?」
「不行吗?那时我若上前劝架,事情反而会闹得更大,因为我也喝了不少酒。我想,还是由女人温柔委婉地劝阻比较好,所以就交给老板娘,我继续喝酒。果然没料错,吵架很快就平息了。」
「你说『果然没料错,吵架很快就平息了』,是吗?」
「是呀,那又怎样?」
「那也就是说,当时你认为那只是小小的吵嘴,只要老板娘出面,就会很快平息,所以你才袖手旁观,继续喝酒。」
「用不着问那麽多遍吧?」
「我儿子是拿著刀子在恐吓被害者,你为什麽会认为那只是小事?」
「哦,因为我想,他并不会真的动手。不行吗?」
「不是不行,我相信你刚才说的话,也就是说,事实上你真的认为那只是小小的吵嘴。因为老板娘一出面,我儿子就立刻把刀子交给她了。但如此一来,事情就变得很奇怪了,又不是吵得很凶、没完没了,我儿子怎麽会特地追出去把他杀掉呢?」
「那我怎么知道?我想,大概是要去抢他的钱吧!令郎被捕时,身上有被害者的钱包,警方的笔录上应该也写了。」
「我知道,我看过笔录。我儿子是在距离现场八百公尺远的一家宾馆被捕的,当时身上有被害者的钱包,里面有现金五万三千五百圆。但是,我儿子并未承认他抢钱行凶。」
「审判时,令郎的确否认抢劫杀人,他说当时已喝得烂醉,什么都不记得了。那真是最拙劣的谎言,令郎有抢劫前科,谁会相信他的话?他在这里喝酒时,看到被害者从钱包里掏钱付帐,一时见财起意,便持刀随後追赶,杀人劫财。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可能吗?警察和法官都这麽认为,所以他才会被判有罪。」
十津川听这他们的对话,一年前那件杀人案的轮廓逐渐在他脑海中形成。
一名公司干部在走出酒吧後被人以水手刀杀死,水手刀的主人随後在一家宾馆内被捕,身上有被害者的钱包,而且他本人有抢劫前科。由于他当时已喝得烂醉,事後想不起自己做了什麽,只好承认是凶手。大致情形大概是这样。
十津川以十分感兴趣的眼光望着佐佐木那张晒黑的脸孔,看他接下来会说什麽。
这位从巴西回来的老人晃动健壮的双肩,说:「我儿子的身体很结实,就像我一样。他身高一百八十公分,体重七十八公斤,练过泰国拳。」
「那又怎样?」
「遭杀害的木下诚一郎身材虽高,却很瘦弱,兴趣是看书和打麻将,因此,臂力一定不大。」
「然後呢?」小林看着佐佐木,双眼闪着亮光。
「如果我儿子需要钱,根本不必用刀杀他,只消一拳就能把他打倒而抢到钱。以前他抢劫时就是那样!」
「可能是对方抵抗,他才抽刀杀人。」
「被害者是被人从背後一刀刺死的。如果是因为被害者抵抗,不得不拿刀杀人,那被害者身上应该还有别的伤口才对,但却没有,伤口只有背部一处。」
「嘿,佐佐木先生,我不知道你打算说什么,但令郎的确是拿起刀子,跟在木下先生後面跑出去,这是事实!」
「只有你和老板娘两人自称看到那一幕,这也是事实。」
「你是说我和老板娘都在撒谎吗?」小林面红耳赤地盯着佐佐木。
佐佐木以十分冷静的眼神看着小林,说:「我只是说,我儿子为了抢钱而杀人这种说法,是很不自然的。如果喝酒时吵架是杀人的原因,为什麽一经劝解就立刻平息?可见那是芝麻小事而非深仇大恨,所以接下来我要问老板娘。」
「啊?」文子似乎吓了一跳,抬起头来。
「有件事我不明白。你说你上前劝架,然後把我儿子的刀拿走,对吗?」
「但是,你为什麽将那把刀放在吧台上?根据笔录,我儿子是『拿起放在吧台上的刀』 ,然後跑出去的。」
「为什麽不能放在吧台上?」
「刚才你明明说,我儿子拿刀指着被害者的鼻子恐吓,那麽,你既然拿到刀子,不是应该藏到吧台下比较自然吗?」
面对佐佐木的质问,文子脸上闪过一丝狼狈之色,可能是因为佐佐木的话的确很有道理吧。
「或许你说得没错,是应该藏到吧台下,但那时我没想到,就那样丢在吧台上。如果你认为不行,那我只好向你道歉。」
「我没说不行,我只是想知道,当晚你为何随随便便就将抢过来的刀子丢在吧台上。」
「为什麽那样做,连我自己也不知道。那是偶然。」
「不对!那不是偶然!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我已经请私家侦探调查过你,你向人借了三百万元,拿这间店作抵押。」
「那件事和杀人案一点关系也没有!那天晚上,令郎和被害者都是偶然走进我店里的,三百万元我也早已还清了!」
「那可真不简单哩!为什麽你忽然有了这么多钱?是亲戚留给你的遗产吗?」
「喂,你说话太没礼貌了!」小林从旁高声说道。
「是吗?」佐佐木微笑道。
十津川想,佐佐木可能是故意要激怒小林和文子。
果然不错,小林胀红了脸说道:「废话!你无权侵犯别人的隐私!你儿子病死狱中是很可怜没错,但那是他咎由自取、罪有应得。老板娘的债务跟这件案子怎会有关联呢?」
「老板娘的债,是你拿一部分退休金帮她还的吧?这只是我的猜测。」
「看来我好像猜对了。」佐佐木彷佛很满意似的微笑。
小林看了文子一眼,一口将剩下的酒喝光,说道:「我是这家店的常客,我知道老板娘有困难,便帮助她,这难道不行吗?」
「不是不行,她长得这么美,如果我是你,我也会帮她还债。」
「那你为什么要在这麽多人面前提这件事?」
「小林先生,算了吧!」文子制止怒气冲冲的的小林。
「什麽算了!这家伙以为自己有枪,就在这里为所欲为,连这些跟命案毫无关联的事也要问,简直太放肆!」
「我说过了,是否有关由我判断。既然你帮她还了三百万元债务,那麽你现在就是她的&&『共同经营者』了,对吧?」
「共同经营者?」
「不是吗?你垫付了三百万元,这家店不就等于是你的了吗?」
「就算是好了,但我并不认为自己是共同经营者。」
小林用双手抚摸自己的脸,也许是因被称为共同经营者而感到难为情吧?
「你的退休金是七百五十万吧?」佐佐木好像要再度确认般又问一遍。
为何他一直追问这件事呢?十津川也想不通。
「是又怎样?」小林以愤怒的声音说。「那是一家小公司,只能领到这么多。」
「那麽,对你来说,三百万是很大的金额吧?」
「嗯,不错。」
「还有,你退休之後,有没有找到新的工作?根据我派人调查的结果,你好像还没找到。」
「到了这个年纪,实在很难找到工作,经济不景气嘛。但这是我家的事,你管不着!」
「那当然,不过我想,既然是失业中,那三百万元不就显得更加珍贵了吗?但是你却二话不说就拿出来,可见你对老板娘不单是有好感而已,你一定别有用心。」
「你在说什麽!」小林的声音就像在惨叫。
「算了,小林先生。」文子露出笑容看着小林说道,然後又转向佐佐木说:「我和小林先生打算在最近结婚,这样你明白了吧?」
十津川微笑,心想:紧要关头时,女人的胆子倒比男人的大。
「那要恭喜你们了。」佐佐木说。
文子看看十津川,又看看其他五个证人,然後说:「我是单身女郎,小林先生现在也是孤家寡人,我们结为夫妻,想必没有人反对吧?」
「哦,我不反对。」佐佐木微笑道。
「既然如此,就请你别再问这些跟命案毫无关联的无聊问题啦!你儿子犯案是去年的事,小林先生替我还清三百万是今年的事,我们要结婚则是以後的事。」
「是否跟命案有关,不久就会明白了。如果真的无关,你们就不必担心。」
佐佐木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望著另外五个证人说:「现在要问下一个证人,大家到外面去吧!」
——第一章完——
第二章 第二种证言
——手持水手刀的被告随後追去,穿越酒吧前的马路,逼近木下诚一郎。就在此时,开着车子送部属千田美知子(二十八岁)回家的中央银行N分行副分行长冈村精一(三十五岁)刚好路过该地(他开的是一部七五年型的史凯兰GT豪华轿车),眼见被告从车前方穿越马路,立刻紧急煞车。根据这两人的证词,被告是以右手持刀,满脸杀气地往他们後方跑去——
所有人都来到马路上,外面风很冷。
安藤常打了一个喷嚏。
「你还好吧?」佐佐木问。
安藤常没理他。
佐佐木像外国人般耸耸肩说:「现在来检讨冈村精一先生和千田美知子**的证言。你们两个到那辆车上面去!」
他说着,用枪指指路边那部银色的史凯兰GT车。
「我说完证言,就让我回去好不好?明天有个重要的会议,我非出席不可。」冈村对着佐佐木大声说。
「会议?」佐佐木露出讽刺的眼神,嘴边浮出冷笑。
「是很重要的会议。」
「我儿子冤死狱中。」
「这我知道,但我是副分行长,一定要出席。」
「既然如此,就要跟我合作。」
「好,我绝对合作。」
「要跟我合作,就要说出事实真相,知道吗?说谎讨好我可不行。」
「我懂了。」
冈村催促千田美知子,两人一起往车子跑去。
「你们也都到车子旁边去。」佐佐木说。「我告诉你们,我是乘一艘汽艇来的,那艘汽艇已经回去了,明天才会再来,今天之内,谁也无法离开此地,所以,你们可别做傻事。」
「防备得倒很周密。」小林小声说道。
文子紧紧跟着小林,可能是已经说出要和他结婚的事才敢这样吧?
佐佐木走到车旁,打开车门,对冈村说:「检查一下,看看是否和你的车不同。」
冈村默默地坐到驾驶座上,握住方向盘,往四周望一望。
「你也坐进去看看。」佐佐木以严肃的神情对站在车旁的千田美知子说。
美知子立刻露出为难的表情,然後坐到助手席上。
「怎麽样?」佐佐木望着车中的冈村说。
冈村将变速杆摇得喀喀作响,说道:「大致上都一样,不过我的车上并没有吊这种神符。」
「你呢?」佐佐木又问助手席上的美知子。
「我看是没有什麽不同。」美知子绷着脸回答。
「现在,你们回想一下一年前那天晚上的经过。你是开车送她回家之时,路经此地的吧?」
「因为加班,时间很晚了,所以我开车送她回家。」冈村坐在驾驶座上回答。
「过了十字路口,来到这里,是吗?」
「是的。」
「在十字路口时有停车吗?」
「没有,因为是绿灯,所以直接开过来。」
「那麽,车灯应该开着吧?打开车灯!」佐佐木说。
冈村按下按钮,车头灯射出两道明亮的光线。
「收音机呢?如果当时你在听收音机,现在就打开!」
「那跟命案有什麽关系?」冈村皱着眉头说。
佐佐木以冷静的口吻说:「有没有关系,我不知道,但我要尽可能做出和案发当晚相同的状况,我认为那是解开真相的重要关键。」
「可是,当晚究竟有没有听收音机,我已经忘了呀!」
「我记得有。」助手席上的美知子说着,伸手打开车内的收音机。
流行歌曲的音乐声响了起来。
可以收听到东京的广播节目,可见此岛很可能离东京不远。
冈村的想法似乎也和十津川一样,他转动选台器,听着不同电台的广播。
「不要乱来!」佐佐木冷冷地说。
冈村好像吓了一跳,立刻放手。
现在播放的是披头四的曲子,播音员以活泼的声音说:「今晚的节目是披头四专辑。」
「当晚你就是这样,边听歌边开车,过了十字路口来到这一带时,忽然有个人影冲出来,于是你慌忙紧急煞车,对吧?」佐佐木看着冈村和美知子的脸,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说。
「对,因为令郎突然跳出来,手里还拿着刀,所以我急忙踩煞车板。」
「他说得正确吗?」佐佐木望着美知子。
「没有错。」美知子点头说道。
她从头到尾都板着脸孔。因为被人用**威胁,或许这是理所当然的,但她的表情始终非常僵硬,所以十津川觉得有点奇怪。佐佐木拿着**现身时,这七个证人全都变了脸色,露出恐惧的眼神,其中摄影师滨野虽然立刻又露出兴奋的样子,但那可以说是为了掩饰恐惧感才故意装出来的。不过,随着时间的经过,大家似乎都已了解,佐佐木并不是一个寻常的复仇者,也不是一个会胡乱开枪的人,因此,虽然大家可能都还很担心,但脸上的恐惧神情大都已慢慢缓和下来,只有千田美知子依旧板着脸孔。
十津川觉得,她除了对佐佐木感到恐惧之外,一定还在害怕其他事物。
「你现在从驾驶座上看到的街景,是否和当晚一样?」佐佐木注视着车中的冈村问道。
「我想是一样。」冈村以粗鲁的口气回答。
「你想?这可不行。你要仔细看,确认是否都一样,如果不一样,我就难以判断你的证词真伪,所以你不看清楚不行。那天晚上你开车经过这里时,我儿子突然冲出来,你紧急煞车,这表示你有注意前面,对吧?」
「我开车一向很小心,从来没有不注意前方的。」
「很好,我再问一遍,这里的街景和当晚一样吗?」
「除了街道前後方被截断之外,和当晚一模一样。我还记得有一盏路灯没亮。」冈村指着车旁那盏没亮的路灯说。「我的记忆力很好,所以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令郎突然冲出来,一只手上还拿著刀子。」
「那就奇怪了。」佐佐木歪着脖子说。
冈村双眼闪着亮光,说:「什么奇怪?」
「你说你紧急煞车,但是你没有让她在这里下车吧?」
「是的,因为她家还要再过去大约一百公尺才会到,所以我再开了一百公尺才让她下车。第二天我才知道这里发生了命案,警方找我问话时,我才想起当时那个突然跳出来的年轻人就是凶手。」
「所以我才说奇怪。」
「为什麽?别拐弯抹角,把话说清楚吧!」冈村好像很不安似的,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指一伸一屈,动个不停。
「你的车子只停了一下,马上又开动了,你怎麽能记得旁边有盖路灯没亮?」
「不行吗?」
「不是不行,只是对你的惊人记忆力感到佩服。但是这样一来,有些事是你应该记得的,你却忘了,这不是很奇怪吗?」
「什麽事?」冈村眼里露出担心的神色,似乎已经失去镇静了。
「你呢?」佐佐木看着助手席上的美知子。
美知子紧绷着脸,以不太有把握的口吻说:「我想是和那天晚上相同,不过……」
佐佐木耸耸肩,视线又回到冈村脸上。
「你是将车停在人行道旁边吧?」
「那当然了,因为快到她家了,所以我靠着人行道开。」
「根据警方的笔录,你经过这里时是深夜十二点,对吗?」
「对,所以才会见到令郎。」
「那麽,我就说出我感到奇怪的原因!根据我调查的结果,离这里约五十公尺远的前方道路上,当晚有个摊贩在路边卖烤地瓜。据这名男子说,他的摊子在晚上十一点半至十二点半之间一直都摆在那边,也就是说,他的手推车在那边停放了大约一个小时。但是你却说,你在这里紧急煞车之後,又向前开了一百公尺左右才让她下车。如果你的车子是直线前进的,那麽一定会撞到他的摊子,不是吗?」
「啊,我忘了!不错,是有个卖烤地瓜的摊贩,我避开他继续开。现在我想起来了。」冈村立刻接着说。
「呵呵!」佐佐木忽然笑出声来。
「冈村先生!」美知子尖声说道。
「啊!」冈村叫了一声,以满布血丝的双眼瞪着佐佐木。「我上当了!」
「不错!如果你没上当,我就会相信你的证言,但现在你既然露出马脚,我就不能相信你刚才说的话了。如果当时真的有个摊贩在那边卖烤地瓜,那应该也会被警方叫去当证人吧?像这么容易识破的圈套,你都会上当,可见你和千田美知子**根本没在注意前方!我说得对不对?」
冈村露出欲言又止的样子。美知子咬着下唇,脸色苍白。
「不过,」佐佐木继续说。「你曾在这里停车,却是一件事实。那时是午夜十二点,所以警方才会认为你们可能看到什么,而把你们叫去问话。然後你们就对警方说,曾看到我儿子持刀冲出来。虽然警方可能是用诱导问话的方式,但你们为何要说这种证言呢?」
「不敢说吗?」
「那麽,我来说。人会为了隐瞒一件事而说谎,你们应该也不例外。你们为了隐瞒一件事,就说谎去迎合警方。你们的关系发展到什么程度了?」
「你说什麽?」冈村的声音彷佛高了八度。
美知子转向一旁,这种态度就好像用肢体语言在肯定佐佐木的猜测一般,至少十津川如此认为。
佐佐木微笑道:「我在说你们之间的关系。你到现在还要坚持说,你是因为加班到晚上十二点,才开车送她回家的吗?」
「是加班到很晚没错。那天工作很忙,银行虽然是下午三点就关门,但工作并未结束,关门之後还有很多事要做。」
「这我知道。如果你没说谎,那么她应该是第一次坐你的车吧?」
「那当然。就如我刚才说的,那天是因为加班到很晚,所以我才开车送她回家,那是第一次。」
「那就奇怪了。」
「为什麽?」
「刚才我问你,这部车和你的车是否一模一样。你说,除了那神符外其余都一样。但是,千田**看了之後却也说没有什么不同,这不是很奇怪吗?如果她只在一年前坐过一次,怎么能看出是否相同呢?她很有自信地回答了我的问题,可见她经常乘坐你的车子,不是吗?」
(胜负已分)。十津川想。
身为公司干部的冈村或许头脑很敏锐,但见识却比不上这位曾在巴西奋斗了十八年的老人。
冈村露出有苦难言的表情,沉默下来。
没有人说话。十津川点燃一根烟,看着冈村和美知子的脸。
美知子打破沉默,对佐佐木说:「拜托你一件事。」
「什麽事?」
「我的确和冈村有亲密关系,但请你不要公开这件事,因为我下个月就要结婚了。」
(原来如此!)十津川想。
他总算明白千田美知子始终板着脸孔的原因了。原来她和已婚的上司有染,但又即将嫁给别人,才会如此担心。她虽然是个新潮女性,但大概也不敢将冈村的事告诉未来的丈夫吧?她可能很怕这件事被公开,所以才一直板着脸孔。
佐佐木对着美知子微笑道:「我想知道的是我儿子是否是真凶,不是你的隐私。」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当晚你们实际上做过哪些事了吧?」
「我来说好了。」冈村插嘴道。「她是女人,总有些不方便。如她所说,我和她有亲密关系,但我已有妻小,所以只能做露水鸳鸯。那天晚上,我们在宾馆度过几个小时之後,我就开车送她回家。」
「说下去。」
「来到这附近时,由于这一带是郊区,又是半夜十二点,路上车子很少,商店都关门了,所以我就在路旁停车,在车上和她吻别。我对她依依难舍,刚好这里有盏路灯没亮,附近比较暗,我就把车内的灯和车头灯都关掉,抱着她接吻。」
「这种事我明白。」佐佐木以满意的口吻说。
冈村滔滔不绝地说:「吻了多久,我已记不得了。我们都是第二天才知道有杀人案的,我不骗你。大概吻了五分钟或十分钟吧,然後我又往前开了大约一百公尺,才让她下车。命案发生後,好像有人通知警方,说我的车子停在现场附近,所以警方就找我们去问话。」
「于是你们就说谎、作伪证,是吗?」
「请你相信我,我并不是一开始就打算说谎的。」驾驶座上的冈村转头对着佐佐木说。
他的表情好像很焦急。
「这我相信。」佐佐木露出令人安心的微笑。
冈村干咳几声,说道:「当时我很为难,我不能说出我和她在车上拥吻。我有妻有子,又是公司的干部,要是让人知道我和部属有亲密关系,那就完了。你也许不知道,银行对于职员的品行是最敏感的,我就算侥幸没被革职,这一生大概也别想晋升了。而且家中也会起纠纷,所以我很怕此事被人知道。」
「也会给千田**添麻烦吧?」
「啊,是的。」冈村立刻说。他的态度显示他是很自私的。「如果让人知道她和已婚上司有染,她也会很麻烦,所以才说谎。警方说,我们那时应该有看到凶手从『罗曼史』酒吧跑出来,于是我们就随声附和。」
「你们就说,因为看到我儿子拿着刀跑出来,所以紧急煞车,是吗?」
「是的,警方好像很满意,就没有再问别的事了。我说因为加班到很晚,才载她回家,警方也完全相信。在审判时,我们也说谎说到底,所以最後我们的关系并未曝光。」
「但是,我儿子却因此而被判有罪。」
「对不起,请原谅。」冈村坐在车上向佐佐木鞠躬,额头碰到玻璃窗而发出「咚」的一声,但谁也没笑。
「不过,佐佐木先生,」冈村舔舔嘴唇,又说:「在法庭上,就算我们两个都说实话,坚持那时什麽都没看到,也无法影响大局。因为我们并不能证明令郎是无辜的,而且其他证人都说人是令郎杀的。」
「不要狡辩!」佐佐木向冈村吼道。
「可是——」
「不错,还有别的证人,但你们也是促使我儿子被判有罪的元凶之一,这是不争的事实。如果我儿子是无辜的,那你们就是逼死他的共犯!」
「我没有想到令郎会病死狱中。」
「那当然,你,还有你,你们都只顾自己,哪会想到我儿子会怎样!」佐佐木的声音显然是因愤怒而发抖。
连十津川也对冈村和千田美知子的自私行为生起气来。或许常有人为了确保自己的社会地位而作伪证,但这是杀人事件,岂可如此做?的确,就算冈村和美知子作证说他们什么都没看到,法官也很可能还是判决有罪,然而,这是正义是否获得伸张的问题,冈村和美知子如此做,已经践踏了正义。
佐佐木彷佛在安慰自己般望着夜空,十津川也跟着仰头望去。
夜空中有无数的星星。十津川想:这里虽然是模仿一片街角建造而成的地方,而且造得&&一模一样,但夜空应该不会相同吧?在大都市里是看不到如此清晰的星空的。
佐佐木看着美丽的夜空,怒气似乎稍微平息下来了,他转头向冈村说:「我再确认一次。案发当晚,你什麽也没看到。你说见到我儿子持刀冲过马路,那是谎言,对吗?」
「对,请原谅我。」
「千田**也能发誓说什麽也没看到吗?」佐佐木看着助手席上的千田美知子说。
十津川想:美知子当然会说能了。他望着美知子那张苍白的脸孔。
令人意外的,美知子居然轻轻摇头说:「不能。我明明看到了,冈村先生可能也看到了……」
冈村立刻露出狼狈的表情尖声说道:「千田**!别再说谎了!把实情说出来就好了嘛!」
「我就是在说实情呀!」美知子以愤怒的声音说。然後望着车外的佐佐木。
「笨蛋!」佐佐木骂了一声,用拳头槌了一下车门,向千田美知子说:「你们不是在这里停车拥吻吗?车内的灯应该也没打开吧?」
「不错!但我可以看到外面的景物。」美知子说。
十津川本来想:她大概是因赌气而坚持自己的说词吧?但接着又想:看情形又好像不是这样。
佐佐木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但马上又恢复原来的样子。他摇摇头,把**端好。
另五个证人同时往後退了几步,可能是以为他会开枪吧?
冈村脸色苍白,以颤抖的声音说:「千田**,拜托你说实话好吗?」
「我说的全是实话!」
「但那时我们——」
「慢著!」十津川看不过去,插嘴道。「依我看,千田**说的是实话。」
「可是,警部先生,当时我紧抱著她接吻,我们在接吻时,她总是把眼睛闭起来的。」
「但是,千田**,你还是看到了吧?」
「是呀!」美知子点头道。她看来好像在对佐佐木和冈村生气。「当时我被他压在助手席上,头部撞到椅背,我痛得张开眼睛,那时我看到车子前窗对面有个人在奔跑,我说的是实话,那个人就从车旁跑过去。」
「那个人是我儿子吗?」佐佐木插嘴问道。
十津川想:提出这个疑问是理所当然的。
冈村彷佛很担心似的看着美知子,他的表情好像在说:「讲出这种无聊的事,害我们又脱不了身,真受不了!」
他似乎自始至终都只顾自己。和他发生过关系的美知子好像在对他生气,或许就是这个原因吧?
「当时街上一个人也没有,所以八成是令郎没错。那个人是从马路的右边跑向左边。『罗曼史』酒吧是在马路的右边,而命案是发生在左边的人行道上,所以凶手很可能就是令郎。」
「你看到那个人的脸了吗?」
「看到了。」
「真的吗?」
「嗯。」美知子的回答突然变得很简短。
十津川对这点很在意。他曾经侦讯过好几十名嫌犯和关系人,所以知道对方若喋喋不休,那多半是在撒谎;但若回答得过分简短,也必须特别注意。当一个人要掩饰自己的证言时,就会做过多不必要的说明;若不想被识破谎言,则会变得比较沈默。
「我们来实验一下,怎麽样?」十津川向佐佐木和美知子说。
「实验?」佐佐木望着十津川。「你是说,要叫他们两人照那天晚上那样,坐在车上拥吻,然後看看是否真能分辨跑过车子前面的人是谁吗?」
「我是想做实验,但没有必要让他们拥吻,那样做毫无意义。」
「为什麽没有必要?既然叫实验,不那样做行吗?」佐佐木反驳道。
十津川笑着说:「实验的结果,假如她说能看清楚那人的脸,那你愿意相信吗?你肯相信令郎持刀横越马路吗?」
「这……」佐佐木沉默下来。
这个老人一心巴望儿子是无辜的,如果千田美知子的证言不利於他儿子,那他大概不会相信吧?
「所以,还是由我来代劳好了。我说的话,你应该比较信得过吧?」
「唔,这个……好吧!」
「就这么说定了。」十津川点头道。
冈村和美知子下车後,十津川就坐到助手席上。他伸手关掉车内的灯和车头灯,车子四周暗了下来。
「令郎身材很高吧?」十津川靠在椅背上问佐佐木。
「应该有一百八十公分。」
「我们这里面有没有这么高的人?」
十津川说着,看看车子四周的八个人。
看来重考生山口最高。十津川招手叫他过来,一问之下,知道他有一百七十八公分高。
「差两公分没关系。我叫你的时候,你就从车子前面跑过去,要从右边跑向左边。」十津川向山口说。
现在的问题是美知子睁开眼睛时的姿势。
「你是被他抱着接吻吗?」十津川问车外的美知子。
「是的。」
「助手席这张椅子可以压下去变成躺椅,当时有压下去吗?」
「这点很重要,你要老实回答。」
「是压下去了。」冈村代替美知子答道。他露出想要早点结束的表情。
「我想也是。」
十津川点点头,将椅背慢慢往後压。椅背倾斜的角度可分大中小三段,压到中段时,冈村说:「就是这样。」
十津川变成半躺卧的姿势,这样很难看到车子前方,而且当时冈村的脸挡在美知子的脸上,视野必定相当狭小。接著,十津川对山口吼道:「开始跑!」
山口跑过车子前面。
十津川将椅背还原,打开车门走出去。
「怎么样?看得到吗?」佐佐木伸长脖子问十津川,好像等不及似的。
「可以,有人跑过去的话,可以立刻知道,但是脸部看不到,而且从胸部以上都看不到,就算是比较矮的人走过去,应该也看不到脸部。」
佐佐木似乎因十津川的话而振作起精神,他向美知子说:「这样看来,你所看到的人就有可能不是我儿子了。」
美知子低头作沉思状,不久说:「但是,那时路上并没有其他行人,除了令郎之外,谁会在那个时刻跑过马路呢?如果真的是其他人,因为已经跑到左边来,应该会目击到杀人才对,为什麽後来没有出庭当证人呢?」
「你看到的或许是被害人水下诚一郎吧?」
「可是,他不是在十二点以前就走出酒吧了吗?」
「不错」酒吧老板娘文子说。「他走出去後,大约过了三十分,我看墙上的钟是十二点整,所以一定是在十二点以前出去的。」
「这样的话,我看到的那个人一定不是被害者,因为我是在十二点过後才看到的。」
「你为什麽能断定是十二点过後?刚才冈村先生说,在这里停车时是十二点,但他的口气好像不太有把握,说不定还不到十二点。」佐佐木追问美知子。
美知子以充满自信的表情说:「我刚刚想起来了,我看到那个人之後不久,就在前面一百公尺远的地方下车,那时我看了手表。我跟姊姊和姊夫住在一起,所以很怕回去得太晚。我记得那时是十二点十分,心里还在想:哎呀!已经是『明天』了。因此推算起来,我看到那个人时应该是十二点五分或六分。」
十津川看着她,心想:她的话很有说服力,在这一点上,她应该不会说谎才对。
佐佐木没有开口,十津川便向美知子说:「刚才冈村说,车子在这边停了五分钟或十分钟。到底是几分钟,你还记得吗?」
「记不起来了,我想大概有十分钟吧。」
「你们的车是从十字路口那边开过来的,从十字路口到停在这里为止,其间有没有看到被害人走出酒吧并横越马路呢?」
「没有,当时路上一个人影也没有。」
「由此可见,被害人是在你们停车熄灯并大干一场之前就已经横越马路了。」
「什么大干一场……」美知子以责难的眼光瞪着十津川。
十津川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
「现在我把你们两人的证词整理一下,不是你们在法庭上说过的谎言,而是真实的证词。」佐佐木大声说。「你们在这边停车熄灯,大约逗留了十分钟,可能是在十一点五十五、六分到十二点五、六分之间。在十二点五、六分时,千田**看到有个人跑过车子前面,从右边跑向左边。因为看不到脸,所以不知那人是谁。然後车子往前开了大约一百公尺,千田**下车看手表,那时是十二点十分。你们还有没有要补充的?」
「虽然没看到脸,但那个人一定是凶手,也就是令郎。」美知子仍坚持自己的说词。
佐佐木的表情突然僵住。冈村急忙戳戳美知子的腰,好像在暗示她不要多嘴。
佐佐木似乎在强忍怒气,干咳了几声之後对美知子说:「我要求的是用词要正确。你看到的人影有可能是我儿子没错,但你并没有看到脸,所以为了用词正确起见,我必须说『不知那人是谁』。我又没说那人不是我儿子,这样你明白了吧?」
「可是……」
美知子好像要说什麽,但说到一半就停住,并且转头望向别处,可能是害怕再说下去会使佐佐木发怒而开枪吧?
「我想要以一个冷静的第三者身分来确认一件事。」十津川对美知子和冈村说。「你们当时真的没有发觉附近发生了凶杀案吗?」
「没有。」
「我也没有。」
冈村和美知子几乎同时摇头。
「但是,车子是停靠在发生凶杀案的人行道旁边,怎会没有发觉呢?连惨叫声也没听到吗?」
「是的,所以命案一定是在千田**下车回家之後才发生的。」冈村说。
「车窗关著吗?」
「对!因为那天晚上和今晚一样,风很冷。」
「暖气机呢?」
「开着。」
「那麽,车窗的玻璃不是会一片模糊、看不清楚吗?」
「我记得当我发动引擎之後,曾用抹布擦拭前窗的玻璃,但那时并没有模糊到看不见前面的程度。」
冈村边说边以手指敲打车门,好像有点神经质的样子。他看了佐佐木一眼,突然以激动的口气对佐佐木说:「这样可以了吧?该讲的全都讲完了,其他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想怎样?」佐佐木冷冷地反问。
「请你马上让我离开这座岛,现在已经是二十八日了。」冈村以焦急的神情看看手表,又说:「我讲过很多次了,今天上午十点我在总行有个重要的会要开,那是我升任副分行长以来第一次要出席的会议,我要是缺席就完了。请你赶快叫船来载我回去!我已经照你的要求,把我所知道的全都说出来了。」
「不行!」佐佐木以极其冷淡的口气说。
「为什么?你问我的话,我全都说了呀!」
「等我问完所有的证人後,还要把你的证词检验一次,通过了才算数。」
「我又没说谎!」
「谅你也不敢。如果你有半句虚言,我就杀无赦!明白吗?」
冈村似乎吓呆了,但立刻又露出镇定的表情说:「当然明白,我绝对不说谎,请你让我早点回去吧!」
「不行,你刚才说的都不成理由。我告诉你,我已经交代我的朋友,说无论发生什么事,在天亮以前绝不要来。」
「船何时会来?」
「早上七点。」
「那我来得及去东京出席十点的会议吗?」
「这座岛离东京很远,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那怎么行?如果我不讲一声就缺席,上司以後就不会信任我了。对薪水阶级的我来说,这是何等严重的事,你应该知道吧?」
「失去上司的信任算什么?我儿子可是因你们编造的证言才冤死狱中的!」佐佐木以激动的口气说。
冈村沉默下来,望向别处。美知子以轻蔑的眼神看着他。他们可能发生过肉体关系,但这个事件似乎已在他们之间制造出一道巨大的鸿沟。
「时间不多了,快换下一个来作证吧!」
佐佐木说着,把视线移向重考生山口博之。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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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第三种证言
——跑到对面人行道的被告以上述之水手刀从背後将被害人刺杀,抢夺其钱包後逃走。同一时刻,在附近「空中公寓」一一二O五号室看书准备应考的山口博之(十八岁)恰巧从窗户往下望,正好目击到杀人经过,慌忙打一一O报警——
「最先报案的人是你吧?」佐佐木问山口。
山口扶扶眼镜,点头说道:「嗯!」
他看来好像很害怕,又好像对自己的处境感到有趣。
「请你把在法庭上说过的证言再说一遍,好吗?」
佐佐木在车子的护轮套上坐下来,把**放在腿上,注视着山口。对方只是个十九岁的少年,所以佐佐木的眼神没有刚才看着冈村时那麽严峻。
「那天晚上,我正在读书。」山口说。
「这我知道。」
「我读累了,就打开窗户深呼吸,这样头脑会清楚些。那时我无意中往下看,刚好看到人行道的阴暗处有两名男子,其中一人突然挥刀刺向另一人,并且抢了他的钱包逃走。我急忙打一一O报警。」
「还记得确切的地点吗?我是说杀人现场。」
「当然记得。」山口以很有把握的口吻说。
佐佐木从口袋里拿出一枝白色粉笔并递给他。
「请你把那个地点画出来。」
「啊,好!」
山口拿着粉笔快步走向人行道,他的步伐显示他信心十足。
十津川想,他的样子跟冈村那没有把握的态度截然不同。
(关于一年前那件杀人案的事,这个少年似乎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信心。)
这是很可能的,十津川在这个年纪时也是如此,一部电影他只要看一遍,就会唱里面的主题曲了。看小说也是一样,连里面的细节都可以记住。
不过,年轻时因为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信心,即使记错了,自己也不知道,因此也不会想要改正。当然,这并不表示山口少年一定是记错了。
山口站在人行道凝视着公寓的三楼,也就是他的房间二会儿之後,他喃喃自语道:「从那个窗户往下看,所以……」
接着他用粉笔在人行道上画出一个人形图案。那里的路灯刚好坏掉,所以变成人行道上最阴暗的场所。要杀人的话,可以说是很适当的地点。
「在这里没错吗?」佐佐木问山口。
其他人也都走过来,围在粉笔画的图案四周。
「没错。」
山口的声音似乎很愤怒,大概是佐佐木的问法让他觉得自己不被信任吧?
十津川俯视那个线条笨拙的人形图案。对於亲临凶案现场很多次的十津川来说,那是十分熟悉的图形。
「那两名男子在争吵,其中一人挥刀,被害者木下诚一郎被刺中背部,倒在你画的这个地方,是这样吗?」
这是重要关键,因此佐佐木问得很仔细。
「是的。我画得不太好,但他是倒在这个地方没错。」
山口说着,蹲下来稍微修正图案,不过不是改变地点,而是将原本弯成直角的手臂画得稍微圆一些,看起来比较像真人的手。
「再问一遍,你往下望时,那两个人正在争吵,对吗?」
「你看到他们的脸了吗?」
「看到了,一个是死者木下,另一个持刀杀人的就是名叫佐伯的年轻男子。」
「这里的路灯坏了,变得很暗,你从三楼真能看见他们的脸吗?」
佐佐木以顽强的口气追问,好像只要有一个问题就要跟山口吵起来似的。对一个独生子冤死狱中的老人来说,或许这种态度是理所当然的吧!
「我真的看到了!」山口也以十分坚决的口气回答。
「好吧,就当作你看到了,但假如他们正在争吵,那你应该也听得到他们的叫骂声。假定我儿子是凶手,因为他和被害者曾在酒吧吵过架,所以在刺杀对方之前应该也会叫骂,否则的话就很奇怪。还有,你在三楼应该听得见街道上的声音吧?楼上的声音在下面听不到,但下面的声音楼上应该听得到。」
「对,听得很清楚。晚上念书时若打开窗户,就能听见面摊和烤地瓜摊的叫卖声,所以我常跑下去吃。」
「那么,你应该听见他们争吵的声音吧?」佐佐木每一点都问得很详细,好像在对小孩说话似的。十津川想,这个老人意志如此坚强,个性一定也很固执。
「是的,我听到了他们吵架的声音,骂得很凶。」山口好像很得意地说。「我记得很清楚。」
「他们到底骂了些什麽话?审判记录上只写着:你作证说他们在争吵,然後我儿子就刺杀了木下诚一郎。如果你还记得,就说出来吧!」
「好!」山口背部靠在路灯的柱子上,双手抱胸,看着佐佐木。「被害者的说话声比较小,所以我听不清楚;但凶手说得很大声,好像在破口大骂般,所以我听得很清楚。」
「他说什麽?」
「他说:『你竟敢瞧不起我!』」
「被害者呢?」
「好像在辩解,刚才说过了,声音太小我听不清楚,但看起来好像在道歉的样子。」
「然後呢?」
「凶手说:『我以前也曾因吵架而杀过人,你若不乖一点,我就一刀将你宰了!』」
「简直就像小流氓的口吻嘛!」摄影师滨野以开玩笑的口吻插嘴道。
佐佐木不理滨野,向山口说:「我儿子以前只有伤害前科,可没杀过人。」
山口笑着说:「我看他大概是在虚张声势。以前我跟人吵架时,就曾骗过对方说我是羽量级的西洋拳手,其实我根本不会西洋拳。」
这个比喻有点不对劲,但佐佐木并没有说什麽。过了一会儿,他才以谨慎的口吻说:「好,我再确认一次。我儿子首先是对着被害者大吼道:『你竟敢瞧不起我!』然後又说:『我以前也曾因吵架而杀过人,你再罗唆,我就一刀将你宰了!』是这样吗?」
「不是『你再罗唆』,而是『你若不乖一点』。」山口一本正经地纠正这个老人。
十津川对山口这种一丝不苟的作风感到有点奇怪。虽说这个年纪的记忆力很好,但那毕竟是一年前的事件,当时凶手和被害人的对话,他怎能记得这麽清楚呢?也许是他的记忆力特别好吧?或者是个性比较神经质,所以才能连芝麻小事都记住。
「骂完後就立刻拿刀刺他吗?」佐佐木以冷静的语气问道。
无论如何,这是和自己的儿子有关的杀人案,尤其现在问的是杀人的场面,、心里一定很难受,但他的语气却如此冷静,令十津川大感佩服。
十津川想:他的自制力一定很强,要不然就是坚信儿子是无辜的,才能够这麽冷静。
「并没有立刻拿刀刺他。」
山口少年露出得意的样子,大概是发觉其他人都在看他吧!
「那麽,是否继续争吵?」佐佐木问。
山口看看所有人的脸,然後说:「如果凶手就这样一刀刺过去,一定会刺到胸部或腹部,那身上就会被喷出来的鲜血溅到。但事实上,被害者是被刀子刺进背部而死的。当凶手威胁说要一刀杀死对方时,被害者好像又顶了几句话,我认为他真傻,那样做是不行的。对方手上有刀,又已经发怒,他应该赶紧道歉赔罪,否则就立刻逃走。要是我,一定会这麽做,否则白白赔上一条命,就太划不来了。」
「我不想听你的处世之道,我只是问你被害者被杀时的样子。」佐佐木板着脸孔对山口说。
山口耸耸肩说:「接著,凶手忽然出手殴打对方。」
「打哪里?」
「打脸,啪的一声!」
「用手掌吗?」
「然後呢?」
「被害者差点摔倒,害怕起来,便转身想逃。因为凶手已经喝醉,手中又有刀,跟疯狗一样。面对一条疯狗,不跑就会被咬,不是吗?既然要逃,一开始就该逃了,被害者却先顶嘴,到後来看苗头不对才想逃,这怎麽行?当他转身要逃走时,凶手就一刀往他背部刺下去了……」
山口举起右手,做出刺向对方背部的姿势。
他说得很生动,表演得也很逼真,在法庭上作证时大概也是这样滔滔不绝吧?
「你看到这一幕後,就打一一O报警,是吗?」佐佐木以十分冷静的语气说。
冈村不时看手表,也许还在想今天的会议。千田美知子一句话也不跟他说。女人一旦轻视一个男人,以後就会彻底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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