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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笑傲一曲皆平之》(很有爱,很美好)
福州福威镖局未来的少总镖头——林平之少爷,在他六岁生辰那天遇到了一只猫。 这只猫告诉他,他的命很苦,将来会家破人亡,颠沛流离,还会变成太监! 这只猫还说,它叫曲非烟,原来是一个人,只可惜天若有情天亦老,人若有情死得早。 为了让曲非烟重新做人,为了守护林平之的小鸡鸡, 贯彻爱与真实的邪恶,可爱又迷人的酱油、反派角色。 美好的明天等待着你哟,失足的林家少年! 凡一切曲折坎坷,尔必皆平之!
正文 结盟初遇险
英明神勇、文武双全的林平之少爷,福威镖局未来的少总镖头,悲催地迷路了。
今天林平之过六岁生辰,浑身上下穿得花团锦簇,像年画上的善财童子一般。原本他被奶娘牵着手,正在自家镖局门口向过往行人派发福包,听着来领赏的老百姓们一口一个“少爷万福”,粉嫩的小包子脸上端的是喜气洋洋。在热闹道贺的人群之中,他一个眼尖,发现了这只像雪团一般的小猫,那又黑又亮的眸子看着他,好像在和他说话一般。
他脑子一热,便趁着奶娘眼错不见,跟着这只小猫跑了出来。说来也怪,好几次他都要抓住它了,却都被它灵巧地躲了过去。不知不觉中,他竟然跑出了好几里地。
现在,这个通体长着雪白柔毛,正用嘲讽的眼神看着他的小东西,正好整以暇地端坐在他对面,抬起一只前爪,用粉红色的肉垫托着自己的下巴,好像在……笑。
他抬头环顾四周,打量起这个陌生的地方来。这是福州城中一条普通的小巷,安宁平静,并没有半点阴暗与危险的气息,但正因为它太普通了,所以才会让他丧失分辨方向的能力——他才不会承认,他并没有单独去过离家门口三条街以外的地方。
好歹,林家也是福州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少爷他也是见过世面的。林平之并没有慌张,干脆蹲下身来,与小白猫脸对着脸,用同样的姿势托着自己珠圆玉润的小下巴。
“你,认识回去的路吗?”
小白猫翻了一个无情的白眼,算作是对他的回答。
“我是跟着你才跑到这里来的,你这样不大好罢?”林平之兴致勃勃地观察着它。
“谁让你跟我跑了来着?”一个清亮的女孩子声音响起,听上去似乎要比林平之大一些。
换是换了一个大人,必定疑心是有人与他捣鬼,引了一只猫来捉弄他,不把周围所有能藏人的地方翻个遍,是不会作罢的。但小孩子心思纯净,思考问题得多,对于不合情理的事情,接受起来也更快。
林平之确认了四周并没有人以后,胆子极大地伸手去摸它的脸。那猫动作敏捷,飞快地伸掌打了一下他的手背:“男娃与女猫授受不亲,请你自重。”
这小猫极有分寸,并没有将锋利的爪子亮出来,只是拿肉掌拍了他一下。林平之觉得非但不疼,而且还软绵绵的,舒服极了。
他惊喜地欢呼一声,张开手臂往前一扑,把它抱在了怀里。
“喵喵,你会说话!”
“我叫非非,不叫喵喵!”小猫半点也不挣扎,矜持地抬起下巴。
“好,非非。”林平之从善如流地改口道,并不去想一只猫能说出这样的话,是多么地挑战常理,“你是我见过第一只会说话的小猫!”
非非伸出小肉掌,极不客气地“啪”的一声,挥在他后脑勺上。
“笨!那是因为我原本不是猫!”
林平之圆圆的瞳仁张得大大的,赞叹地问道:“那你原来是什么?”
“说来话长……容我作一首诗好了。”非非清了清嗓子念道,“天若有情天亦老,人若有情死得早。”
眨了眨小鹿似的大眼,林平之愣愣地听着非非继续吟道,“一不小心死太早,只好先来做只猫。”
“你真厉害,还会作诗!”林平之并不怎么懂什么样的诗才算得上好,但非非念的这四句极其押韵,听上去顺耳得很,想必是很不错的。兴奋之下,迷路所带来的小小沮丧瞬间被林家大少给忘到脑后去了。
“过奖,过奖。”非非优雅地举起两只小短腿,抱了抱拳。
“你原来是人,现在变成了猫,那以后呢?”林平之对它充满了好奇,一会儿摸摸它耳朵,一会拉拉它尾巴,被非非赏了一个巴掌才消停。
“以后还会再变回人,如果你肯帮我的话。”非非睁大了水盈盈的眼睛,“你会帮我的罢?”
怀中的小猫咪眼神楚楚可怜,如果忽略刚刚它扇自己的那一巴掌,林平之觉得它还是挺令人同情的,便腾出一只小手,往自己挺起的胸脯拍了一下,“那当然,我们是好朋友嘛!有少爷我这样福大命大的在,什么都不用怕。”
“你还是省省罢,要不是你八字太轻,命贱福薄,我还不能离你这么近呢。”非非摇了摇头,“我是女孩子,又移魂到猫身上,阳气太旺的人会与我犯冲。”
林平之困惑地咬着自己的手指:“可是大人们都说我是福威镖局的大少爷,命特别好来着。”
“你现在是大少爷,可是等你长大以后,就会家破人亡,颠沛流离,还会变成太监!”
前面两个四个字四个字的,林平之只是模模糊糊的知道不是什么好词,但最后一句话他是听明白了的,惊得他差点跳了起来,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太监不是要切掉小**吗?我不要!”
非非伸出两只小肉掌固定住他晃动的小包子脸,极其威严地说:“男子汉不许乱叫唤!”
“我不要切小**!我不……”
她痛心疾首地看着自己捂在林平之嘴上的肉垫,好像沾到口水了……想她曲非烟英明一世,现在托生在一只猫身上已经够倒霉的了,偏生还要负责把眼前这个小鬼的苦命也改上一改。
曲非烟死时只有十三岁,自己也不过是个半大孩子。
她自小便跟着爷爷曲洋行走江湖,论起精灵古怪,一百个普通女孩子加起来也及不上她。当日令狐冲身受重伤,被曲洋救下后,她巧妙地把仪琳引到令狐冲所在之处,既是为着给他疗伤,也是有撮合他二人之意。
后来在刘正风金盆洗手仪式上风云突变,嵩山派将刘正风全家屠戮殆尽,又把曲洋与刘正风逼入绝境。曲非烟年纪虽小,却仍然勇敢地挡在了爷爷的前面。被费彬一剑刺死之后,她一缕香魂不知为何仍留人间,便索性飘来荡去,将江湖上后来的种种变故都看得一清二楚。
有一日,冥冥之中有个声音道:“这个小姑娘倒也真真可怜,这么好的资质,这样好的气派,竟然出场不久就打完酱油领了便当,怪不得她怨气满满。难归地府。罢了,便再给她一次机会。”
她听得分明,正要说话,却感觉被猛地一推,醒来时便成了一只小白猫。
思至此处,看着林平之无辜又慌张的小脸,她默默叹了一口气:长这么漂亮,家里又有钱,后来却变成那个样儿……
虽然按照原来的情形算,林平之要比她大着五、六岁,但眼下自己的魂魄是死时的十三岁大,林平之则只有六岁,就把他当弟弟哄好了。
“我再问你一次,咱们两个互相帮忙,你帮助我重新做人,我帮助你不变太监。怎么样?”她向林平之郑重地伸出一只前腿。
林平之小小的包子脸,此时难得地严肃了起来。他慢慢冷静下来,也伸出了自己的小胖手。
为了让曲非烟重新做人,为了守护林平之的小**,一人一猫,在午后灿烂的阳光之下握住对方的手,正式结成了亲密的战友。
而他们的正义结盟,马上就遇上了严峻的考验。
“哟,哪里来的小娘们这么俊?”一群流浪的乞儿经过这条巷子,停下了脚步。
林平之才六岁,长得好看之极,雪白的脸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配着一张嫣红的小嘴,平常被人当成小姑娘也是有的。但刚刚被曲非烟吓了一吓,林平之对此类话题敏感之极,当下便反驳道:“你才是小娘们!你们都是小娘们!”
那些个乞儿见他衣着华贵,怀里又抱着一只洁白得几乎耀眼的猫儿,必然是生在大富大贵之家,心里本来就十分嫉妒不平。听他口气这么冲,只见领头的一个乞儿痞痞一笑,挥了挥手,好几个乞儿便围了上来:“就算你不是个小娘们,至少也是个阉货!”
“什么叫做……阉货?”林平之怯怯地往后退了退,问道。
“阉就是那儿被切了一刀。”那乞儿笑着比划了一下,“不如让哥哥看看你那儿,到底有没有?”
“我,才不是阉什么的……”林平之毕竟年纪还小,在家里又是当眼珠子一般娇养的,小脸一下子憋得通红,晶莹的眼泪便在眼眶里打转。
曲非烟低声道:“呆会你机灵些,见机会就跑出去。”
“还说你不是小娘们?哪有爷们儿这样眼泪汪汪的?”那乞儿坏笑着,伸出乌黑的手指便要来摸林平之的脸。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道银白色的闪电劈过来似的,那乞儿觉得眼前一花,身下一凉。其他人却看得分明,那只漂亮的白猫刚才一下子从林平之怀中窜了出来,伸爪在那乞儿衣服上一划拉,那小子的裤子便掉了下来。
小巷静止了片刻,便爆发出了轰然的笑声与口哨声。
“狗子,下回把裤腰带系紧些!”几个孩子起哄地大嚷道。
林平之也掌不住想笑,曲非烟往他身上一跳,抱着他脑袋,在他肩上坐稳了,恨铁不成钢地揍了他一下,道:“还不快跑?”
林平之被她这一掌拍得如梦初醒,赶紧迈开小腿,鼓足了劲往巷外跑去。那些乞儿正在嘲笑那个手忙脚乱穿裤子的小头目,一时不察,被林平之一头撞开包围圈,便大呼小叫地在后头追着。
“非非,我跑不动了。”林平之喘着粗气道。
“那就等着他们扒你裤子咧。”曲非烟坐在他肩头,闲闲道。
一听到这话,林平之便害怕起来,不知不觉泪水又在大眼睛里滚来滚去,一边跑一边抽噎着。
“男子汉不许哭!”曲非烟威严地命令道,见林平之努力想忍,却抽泣得更大声了,便只好软下声来哄他,“乖,你放心,咱们一定不会被他们赶上的。你爹娘给你取的名字里都写着呢。”
“……什么意思?”林平之委屈地问。
“爹娘给孩子取名字呢,都是有说头的。”曲非烟拍拍他的小脑袋,“像我的名字,我叫曲非烟,就是一切曲折是非,都是过眼云烟的意思。”
林平之疑惑道:“非阉?那不就是,不要做太监的意思吗?”
正文 治下有妙招
林平之疑惑道:“非阉?那不就是,不要做太监的意思吗?”
这也着实不怪林平之,有一只猫说他以后会变太监已经够令人震惊了,这会儿又冒出一个怪哥哥说他现在就已经是个太监,他小脑子里除了“太监”二字,已经装不下其他物事了。
曲非烟勃然大怒,伸掌揪住他两只元宝般的小耳朵,扭麻花卷似地拧了又拧。只是她心中不免也在嘀咕,莫非真是因为这个,才让我来救他出苦海?
呸呸,她赶紧将这个念头打消。爷爷说过,和笨蛋打交道的大忌,就是变得和他一样笨。
林平之吃痛,脚下倒是不自觉地跑得更快了:“疼……非非,我说错了好不好?那你告诉我嘛,我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曲非烟哼了一声,松开了他已经通红发烫的耳朵,猫爪一伸,伸着前方,暖融融的阳光为她雪白的皮毛镀上了一层金色,便像穿了铠甲的将军一样神气:“凡一切宵小奸徒,尔必皆战之;凡一切艰险障碍,尔必皆克之;凡一切曲折坎坷,尔必皆平之!”
“凡一切曲折坎坷,尔必皆平之……”林平之跟着念了一遍,一边努力迈着小短腿撒丫子跑着,一边向往地顺着她猫爪指向的方向看去,望向天际,“虽然不是很明白,但是听上去很厉害呢。”
“你想做男子汉,就要记住这句话哟。”曲非烟对自己的霸气外露表示十分地得意。
“不过非非,曲折坎坷,是说路很不好走的意思,对吗?”因为使劲奔跑着,林平之的包子脸红扑扑的,“我觉得这个路,就怪不好走的。你看,这个……”
他话音未落,便被绊了一跤,曲非烟双爪一软,差点没从他脖子上摔下来。
“你看,这个坑好大。”林平之趴在地面上,愣愣地将方才的话说完。
他其实跌得有些疼,但他记住了曲非烟刚才的话,平之的意思,就是路再不好走也要走下去。他是男子汉,他不要被别人笑话,所以他忍住了没有哭。
后面的追骂声已经越来越近,曲非烟也顾不上揍这个靠不住的小鬼,敏捷地一跃而起,挡在了林平之前面。她眯起了宝石般的眸子,胖乎乎的肉掌动了一动,瞬间弹出雪亮锐利的爪尖来。
“哎哟,这小猫还挺护主的呢。”见这一人一猫已经成为了瓮中之鳖,乞儿们不再着急,慢慢包抄了上来。
林平之慢慢爬了起来,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既然非非在保护他,那他至少要和她站在一起。
他虽然娇生惯养,但当父母生死难测需要救助之时,半点江湖经验也无的他,宁愿从翩翩公子变成污浊乞丐,也不愿意偷盗抢劫,可知他本质纯良;之后他又忍辱负重至常人不能想的地步,又可知他内心天生有着坚定凌厉的一股劲在,愈是险境,便愈能激发他的勇气。
“看你们还往哪儿跑?”方才那个被拉开裤腰带的狗子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
曲非烟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而是默默计算着攻击的最佳路线与时机。嵩山派的那等阴谋都见过了,她还怕这几个小毛孩子不成。
随着包围圈的缩小,气氛越来越紧张。虽然有些控制不住地发抖,林平之还是努力地挺直了小身板。
“这小娘们归你们,我要玩这只猫。”狗子摩拳擦掌,满心要为刚才的丢脸而报复。
曲非烟心中不由得一凛,爪子比了一比,便要跃将上去。
“不管是小娘们还是小畜生,都不给你们玩。”街道旁边屋顶上突然传来一个少年拽拽的声音。
“田老大!”狗子兴奋地喊道,“你回来啦!”
被唤作田老大的少年单手一撑,优美地一跃而下,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是啊,一回来就看见你们欺负小姑娘和小畜生。”
虽然是老大,但这个少年也不过十五岁上下,他面容俊美,神情狂狷,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只松松系在脑后,右耳穿着一枚钢环,和他洁白的牙齿一样,亮得有些刺眼。
只见他嘴边挂着满不在乎的笑容,眼光只是随意地往四周一扫,那帮乞儿便纷纷面带惭色,低下了头去。
咦,此人怎么如此面熟?只是一下子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曲非烟暗忖道,看样子,这个少年是这群孩子的首领,听他意思,想来是不会放任他们再胡闹的。
“几日未见,你们一个个地都出息起来,这么多人为难一个小姑娘,有种怎么不去揍那些狗官?”田老大依然带着笑容,语气却是充满了嘲讽,“老子要做一个侠盗,而不是仗着自己的本事欺负弱小。你们若是不能做这样光明磊落的汉子,便不要跟着老子,现在就滚罢。”
他年纪极轻,却一口一个老子,满身是落拓不羁的江湖气息。
“老大!”狗子扑通一声跪下,其他乞儿也大惊失色,一个接一个地跪下求着。
“要我饶了你们也可以,去跟那个小姑娘道歉。”田老大指着林平之,冷冷地说。
“大哥哥,我不是小姑娘!”林平之脆生生地说,“我是男的!”
曲非烟为了帮他壮大声势,便在后面凑趣地喵了一声。
“哈?”田老大跳开一步,细细打量了他,笑着摇头,“怪不得小子们要撵上你瞧个仔细,老子也看不出来你原来是个男的。”
林平之包子脸上气鼓鼓的,大声说:“我是个男的,我还要做一个男子汉!”
“哟,说的好!”田老大觉得这小家伙十分有趣,便上前捏了捏他的脸,又转向四周,“这么一个粉嫩的小娃儿,都说要做个好汉,你们比他还大呢,老子都替你们臊得慌。”
狗子委屈地求道:“请老大责罚我们罢,下次不敢了。”
田老大坏笑了几声,指着他道:“你适才不是要扒人家的裤子看有没有那活儿么?如今你们扒了自己裤子给他看一眼罢,让你们这群兔崽子知道知道厉害。”
他这一招虽说粗野,倒也能让那群小子们明白“己所不**,勿施于人”的道理。曲非烟正捂了嘴偷笑,却惊讶地发现狗子和其他小乞丐极为听话,真的解起裤腰带来,唬得她赶紧将肉掌上移遮住眼睛。刚才她虽然用爪子让狗子出了丑,但一出手之后马上就撒腿跑路,又记着男女有别,便没有往那里瞄上一眼过。
只是她毕竟也是孩子,平时又最是精灵古怪,耐不住好奇心,又将爪子缝悄悄张开了一些,心想道:人家都说林平之的悲剧就是始于此,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我既然要帮他的,如今又只是一只猫而已,那远远看上一眼……应该也不算败坏规矩罢?
“不用啦,小**我自己也有,大家的都一样嘛。不用看别人的。”林平之大方地摆摆手,一副小大人模样,只是他还不忘记重申一遍自己也有那物件——让大家都知道,林大少爷全身各器官都长势喜人,并没有一样缺的。
“既然苦主都求情了,那便依着上次的例,每人弄一百文钱来,散给那吃不饱饭的穷苦人家去。”田老大挠了挠头,随意吩咐道。那些小乞儿得命,又悉悉索索地将解了一半的裤子重又系上。
曲非烟虽说有点小小的失望,却是大大地松了口气。
“还有,你们以前讨饭习惯了,为了有口饭吃欺软怕硬,以后全给老子改了!以后,像这小孩子这样你们打得过的,不能随便欺负;像老子这样你们打不过的,也不准软骨头。”田老大不耐烦地命令道。
他擅长的是轻功与刀法,原本是适合独来独往的。只是有次从某个员外家的恶奴手里救下了这群小乞儿,就被这帮没爹没娘的小鬼缠上了。他自己也是个孤儿,一时不忍,便干脆做老大罩着他们,虽然他平时还是一个人进出,但他还在外总是有些“恶名”,足够教他们亮出他的名号后,能少受人欺负一些。
待得那些小乞儿领命而去,田老大转过头走到林平之身边,蹲下来与他平齐:“小家伙,你也回家去罢。”
“我也想,可是……我迷路了。”林平之无辜的大眼中全是茫然。
田老大正**回答,便听见一个细细的女孩子的声音说道:“你快装得可怜一些,哄他送你回去。”
林平之为难地低头,对着曲非烟说:“可我又不认识他呀……”
看到那只小白猫脸上露出鄙视的表情,田老大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大。他也终究还是少年心性,便长臂一伸,揪着曲非烟的后脖子,把她从林平之的怀里捞了过来,与她大眼瞪小眼:“这小畜生会说话?”
“你还是大畜生呢!”曲非烟下意识地反驳了一句,突然反应过来,“你怎么也能听到我说话?”
曲非烟知道,只有对她极有帮助、极有缘之人,才能听懂她说话,在普通人耳中,那只是无意义的猫叫罢了。
莫非此人她果然是认识的?她脑中转得飞快,终于灵光一闪,眼前少年朝气蓬勃的脸和记忆当中那张总是带着坏笑的脸重合了在一起。原来眼前这一个嚣张猖狂,立志要做侠盗的俊美少年,便正是日后江湖上人称“采花大盗”,后来被不戒和尚在那儿砍了一刀的田伯光。
莫非自己的这个名字,真的注定是和某种器官有损的人有缘的么?
曲非烟哀鸣一声,拿肉掌捂住了眼睛。
爷爷,我好像犯了和笨蛋交往的大忌了,居然觉得林平之那个小笨蛋说的话,有着几分道理……
正文 林宅初相会
曲非烟记得,虽然田伯光名声不是很好听,但他倒是一个重信重义之人,从不乘人之危。虽说人人都骂他是个淫贼,但她却不那么人云亦云。若他真是一个不顾女人意愿强逼的采花贼,早在仪琳姐姐刚被掳到山洞之时,她的清白早就没了,哪里还有时间等着令狐冲想法来救?
再比如,当时在妓院之中狭路相逢,她以言语激他出手相助,虽然田伯光打赌输了,论理是要认仪琳作师父,但当场除了仪琳、曲非烟及田伯光以外,并没有其他武林中人。仪琳和曲非烟两个小姑娘加起来,哪怕再翻一番,也不是田伯光的对手。假若他真是个卑鄙之徒,完全可以翻脸不认人,收拾她们俩简直是易如反掌。但他重信守诺,竟然真的认仪琳作师父,帮她们击退了青城派,也是间接地救了令狐冲一命。虽然其之好色令人不齿,但单就为着这件事,她还是很承田伯光的情。
她出身魔教,最厌恶的是武林正派中假模假式的伪君子,对这种被人唾弃不已的所谓奸邪之辈,反倒是更有好感一些,是以对他也没有什么抵触。一起走在回福威镖局的路上,田伯光少年心性,对坐在林平之肩头的曲非烟十分地好奇,一直伸手要抓她过来玩,让她说话来听。曲非烟便与他约定,若是他能与林平之一样保守秘密,不要将她会说话的事传扬出去,便和他做朋友。
“这你放心,我田伯光别的不敢说,至少对朋友是最讲义气的。你放心,老子答应你不告诉人,便是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说!”田伯光拍胸脯道。
“你被刀架在脖子上过?”林平之仰起小脸好奇地问道。家中是开镖局的,林平之也隐约听说过,押镖是在刀尖上舔血的生计。但福威镖局根大业大,林震南也从不和他提起江湖中的险恶,便只当那些是传说而已罢了。
田伯光痞痞一笑:“怎么没有?只比你高一头的时候,偷那城北顾员外家中的夜明珠,一时失手被他家护院给擒住,差点废了老子这双腿。老子拼杀出来的时候,全身受了十八处刀伤,还差点被大狼狗咬了一口咧!”
林平之对这十分爷们儿的事迹心向往之,便央他多说说这样的冒险故事。曲非烟见识也颇广,时不时也插上几句,二人一猫聊得竟然是十分热闹。过不得多久,田伯光便把林平之送至了福威镖局。门子一见林平之,眼泪都要下来了:“我的少爷哎,你可算平安无事,整个镖局都要翻过来了!”
林氏的独苗苗不见了,林震南一急之下亲自出去找,只留下夫人在家守着。闻得林平之被好心人送回了家,林母立时便迎了出来,一个箭步上来,将林平之珍宝一般紧紧搂住。曲非烟在他怀中,只觉得被林母的前胸挤得十分憋闷,便只好跳了出来,左瞧右瞧,蹲在了田伯光肩上。
林平之被母亲揉捏了几下,努力探出一颗小脑袋,向母亲认真介绍道:“这是田大哥,和非非,他们俩都是我的好朋友,是他们救了我。”
虽然对方只是一个青涩少年,但林震南夫妇在江湖上打滚多年,武功虽是低微,但眼色极好,最是左右逢源,进退得宜。林母敛襟向田伯光施了一礼,诚恳道:“多谢田少侠送小犬回家,若是不嫌林家简陋,便请先坐一坐罢。”
田伯光桀骜不羁,是一个直肠子的人。既然别人开口邀他坐一会儿,他也不借故推脱,便应了下来。
林平之又撒着娇在母亲怀里扭了起来,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甜甜地求着,央她同意他养着非非。小祖宗失而复得,林母自然是无所不可的,这只猫看上去品相很好,养下来也没甚大不了。
这时有个高等镖头过来向林母报告,说是派出去的镖师都已得了信回家去了,林震南也在赶回来的路上。
林母点了点头道:“有劳了,史镖头你也回去歇息罢。”
史镖头应了一声,抬起头来,无意间投了一瞥在田伯光脸上,脸色登时便惊疑了起来,指着他道:“这便不是附近四五个城联合悬赏捉拿的江洋大盗,田伯光么?你怎会在此?”
田伯光嘿嘿一笑,神情竟是十分得意:“老子竟然这么出名了?”
史镖头抽出随身的雪亮大刀横在身前,将林母与林平之护在身后,大喝道:“你这偷儿,怎的混进来的林家内院?休得伤了我们夫人与公子!”
曲非烟嗤笑了一声:“蠢材。”
田伯光听得分明,大乐道:“这位镖头,若要伤你家公子,又何必巴巴儿的将他送回家?连老子肩上这只小猫,都在骂你蠢呢!”
史镖头只当他是借着一只猫的口来骂自己,不由得大怒:“瞧你年纪轻轻,却只知道与畜生为伍!”
“唉,正因为是像你这样蠢的人见多了,老子反倒觉得畜生可亲起来。”田伯光惋惜地摇了摇头,伸指头去挠曲非烟下巴。
虽然灵魂是人,但毕竟身上还有着猫的习性,曲非烟觉得他修长有力的手指正搔到了痒处,舒服至极,便开口懒懒地“喵”了一声,倒像是在为他助威一般。
史镖头面皮涨得通红,舞了一个刀花,恨道:“今日你这油嘴滑舌的小贼落入我手,也是你倒霉。”
林平之见了,从母亲怀里挣下了地,迈开小腿跑了出来,拦道:“史叔叔,你莫要伤田大哥,他是好人!”
林母也劝道:“史镖头,这其中怕是有误会,田少侠的确没有恶意。”
田伯光正是年少血热之时,福威镖局开得极大,他也时有听说,倒也有些想趁着这机会,与局中高等镖头打上一架,试试身手的念头。
这两人当下不听劝阻,让林母与林平之站得远些,便找了块空地比划起来。才交了几下手,田伯光便有了数,此人顶多会一些外家拳脚,功夫实属稀松平常。他年少轻狂,手下便半点不留情,并不像那些老江湖一般,故意多放对方走上几招,好留下一点周旋的余地。只见他游刃有余地架住史镖头踢来的一脚,只顺势往侧面一送,史镖头便整个人都跌了出去,摔了个狗啃泥。史镖头又气又羞,一骨碌又爬起来冲了过去。
曲非烟是见过真正的上等功夫的,因此毫不惊讶。林母与林平之却是大吃一惊。
林母心中忖道:史镖头在镖局里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好手,怎么在这少年面前,就跟纸糊的一般?江湖之中一个年轻的江洋大盗武功便如此之高,对比之下,自家镖局竟和那身无武功的平民没甚区别。
林平之知道田伯光能拥有那么多对他惟命是从的小弟,打架必然是十分厉害,但没想到会厉害到这等地步。林震南平时还向他提过,史叔叔在镖局中资格极老,无论是身手还是做人都很有一套,要他多跟史叔叔学。林平之还是个孩子,自然不会怀疑自家的镖局武功其实极为低微,只是觉得既然田伯光三两下就能放倒这么能打的史叔叔,他肯定是更加能打、更加了不起。
“怎么样,田大哥是不是很厉害?我告诉你,以他现在的身手,在武林中也只能算中等偏下的。”曲非烟跃上林平之肩头,语气略带讽刺。
福威镖局能在江湖上安身立足,生意做得还不小,一是因着林远图留下来的余威,二是靠着林震南夫妇有眼色会做人,为了和黑白两道攀关系时从不吝啬眼前小利,武功却从来不是重点。林震南夫妇自以为在江湖上朋友故交无数,但那武艺高明的,多半是因为他们送钱打点才卖他们一些面子,他们真正交情深的,反而是那些功夫低微的。一旦到了危急时刻,高手不愿帮,低手帮不上,福威镖局自然就完了。
林平之惊讶地张大了小嘴,眼睛紧盯着田伯光的动作。他自幼受到身边人的溺爱吹捧,觉得林家大富大贵,又是威名甚隆,从来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谁知今日一看,自家最厉害的镖头,却原来连江湖上中等偏下都远远排不上。
才一会的工夫,史镖头已经又吃了好几下打,只有招架之力,并无还手之功。林震南不在,当家主母与小少爷的安全,作为得力属下自然是要一心维护的,只是没想到这小贼武功忒地高强,倒教他现在有些骑虎难下。此时他倒有些后悔起来,或许这小贼真没有恶意,若是刚才不逞强出头,现在也不至于如此丢脸。
“住手!”一个中年男子急匆匆进得院来,门口下人纷纷向他行礼,不是林震南又是谁?他赶回府中,便听得下人禀报,说史镖头与田伯光正在交手,又听闻林平之便是田伯光送回家来的,当下心里便有了计较。
他喝住史镖头之后,毫不简慢地拱手向田伯光施了一礼,谢过他护送林平之,又代史镖头道了歉。
“听闻田少侠在邻近几城做得好买卖,我也有心与少侠结交个朋友,咱们今后便是自己人,林家的生意,还望少侠多加留情。”对于黑道,林震南的方法一贯是以巴结笼络为主,宁可自己姿态放低一些,也不要得罪于他们。
田伯光只是个少年,还是个声名不大好的江洋大盗,林震南居然与他以平辈相交,口气还颇为客气,足见此人实在是“利”字当先,并不管三教九流,都要圆滑奉承,真是十足的商人风范。
“非非,我爹爹为什么突然和田大哥谈起买卖来了?”林平之有些不解。
曲非烟轻轻戳了一下他小脑袋:“你爹是未雨绸缪,怕田大哥以后劫他的镖,或者偷你家的东西,所以先主动攀个交情,要和他做生意上的朋友。”
“爹爹好笨。田大哥又不是大人,应该用我们小孩子的方法交朋友。”林平之摇摇头。
曲非烟又惊奇又好笑:“你这小鬼,又懂得什么?”
“我才不管生意不生意的,我要和田大哥交朋友,就是和他一起玩嘛。”
林平之理所当然地回答。
只见他跑到父亲的身边,伸出两只小胳膊亲热地抱着他的腿,抬起一张天真的小脸脆生生地道:“爹爹,我以后跟田大哥一块儿玩,让他教我武功,好不好?”
正文 掌灯同夜话
林震南“咦”了一声,俯身将林平之抱起,捏捏他的小下巴:“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来了?”
“因为爹爹你说过,史镖头在镖局里武功第一,但是他打不过田大哥,所以田大哥就是武功第一。所以我要和田大哥一起玩,让他教我。”林平之一板一眼地分析着,“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的,稍微一想就会懂了。”
林震南夫妇均是哈哈大笑:“是,这个道理的确简单,我儿真是聪明。”
史镖头在一旁又臊又愧,林震南知道他多年忠心,便上前拍了拍他肩,以示鼓励之意。
听得林平之夸自己武功第一,田伯光心中十分舒畅,嘿嘿一笑:“小家伙,你要和我学武功,我倒不会藏私,只是你不能拜我作师父,忒地将我叫老了。”
田伯光武功了得,若是能指点孩子几招,林家自然不吃亏。只是田伯光是江洋大盗,声名不佳,林家巴结他与他攀交情便罢,绝不能有什么过了明路的纠葛。林震南心中正打算着怎么样巧妙地打消儿子的这个念头,见田伯光如此说,正是瞌睡时有人送了个枕头来,便对林平之道:“你田大哥既然是咱们家的朋友,你以后跟他学几招又有何不可,只是还得从长计议,他平时也有自己的事忙,你莫要烦他,待他有空再说罢。”
曲非烟冷眼看着,心想暗暗道,田伯光与林平之都是想事情不打弯的,哪里像林震南这样两边的话都说到滴水不漏。
林震南便把田伯光往厅内让,吩咐手下人上了茶与点心。田伯光打量林宅一色的上等水磨青砖铺地,再看正厅所用建材全是金丝楠木,便咧嘴一笑道:“这一橼一砖都是和金子一样贵的,府上真是富得很哪。”
他言辞粗鲁无礼,倒也并没有恶意,便好似说“今日日头真大”一般随便。
林震南心忖道:这少年眼光倒是毒,不愧是吃偷儿这碗饭的。打了个哈哈:“少侠过奖了,多亏得各路朋友的照拂,林家这才能混口饭吃。”
田伯光稍呆了一会儿,将点心吃了个遍之后,终究是坐不住,告辞后便大摇大摆地走了。
这一日吃晚饭之时,为了给林平之压惊,也是为着庆贺他六岁生辰,林家晚宴极其丰盛。林平之觉得着自己已经是个大人了,便拒绝了母亲让自己坐在她膝头吃饭的好意,端庄地自己占了一席。那椅子颇大,他坐在其中还略有空余,便将曲非烟也抱了上来,和他一道挤在椅中。
“平儿,猫猫狗狗的,总是不怎么干净,还是吃完饭另喂罢。”林震南微皱了眉道。
“非非很干净!”林平之严词反驳,“不信你让娘来评理。”
曲非烟审时度势,觉得还是有上饭桌吃饭的资格会比较好,便可怜巴巴地往林母面上瞧去。此时天色已晚,虽然室内有掌灯,终是没有白天那么亮的,猫的瞳仁便显得又大又黑,格外地纯洁无邪。
林母被这小猫水汪汪的大眼瞧得有些心软,再加上儿子又这么喜欢,便打圆场道:“这猫毛色这么白,若真的脏了,一眼便能看出来的。”
奶娘替林平之剥了一个鸡蛋,他笨拙拿筷子挟成两半,便要喂曲非烟吃其中一半。曲非烟摇头道:“我最讨厌吃蛋黄了,容易噎着。”
林平之想了一想,便把两半鸡蛋中的蛋黄都取出来放到自己碟中,只将蛋清捧与她。
这小子很上道嘛!曲非烟大乐,便拿爪子将蛋清剖成几小块,文雅地送入口中。
林母见了这一番情景,心中倒有些责怪自己疏忽,看平儿今日对那姓田的少年如此亲热,现下不过是一只猫他也这样的喜欢,可见平时没有玩伴,是闷到孩子了。
曲非烟毕竟只是小小地一只,很快便饱了。林母见那猫不吃了,便吩咐丫头上前抱走。
林平之急得一把抓住,小嘴噘得老高:“要把非非带到哪里去?”
林母笑着哄道:“外头捡来的,总是没有家中干净。让丫头们把小猫儿洗洗,这样以后你怎么抱怎么玩,娘都随你。”
曲非烟无奈地向他点了点头,他这才放手。
她被丫头抱着,左转右转地走了片刻,方才到了一个房间。曲非烟忖道,林家可真不小,下人也够多的,只是武功太差,不然便是死抗到底,也不至于那么快让人灭了门。
她兀自出神,冷不防被一瓢温水从头浇下,身上纵使有大半都已被打湿,那未湿之处还是炸开了毛。那丫头见她一副警惕的模样,掩嘴笑了笑,仍是舀了水来淋。曲非烟忍了一忍,便老老实实地任她摆弄,打湿之后又逐处搓洗。
“这猫儿倒乖,怪不得少爷那样喜欢。”旁边另一个丫头子伸手也摸了摸曲非烟的脑袋。“好可爱呢。”
曲非烟闭上眼睛默念:我是千金小姐,我在被丫头伺候……
她小时便父母双亡,与爷爷一道浪迹江湖。虽然爷爷从来没有让她吃过大苦,她却也从来没有尝过安居一地,受人伺候的滋味。那两个丫头的动作颇为轻柔,曲非烟一时间竟舒服得有些昏昏**睡,只是模模糊糊地想道,林平之是在这种环境之下长大的,这样的锦衣玉食,这样的温柔周到,一夜之间便要换成稻糠猪食与泥泞肮脏,也不知道那么天真无辜的小鬼是怎么熬下来的呢……
打着瞌睡的曲非烟被交还到林平之手里的时候,林平之也已经梳洗过,换上了撒开裤脚的真丝小衣,坐在床边等着睡觉了。他只觉得怀中猫咪柔软的一小团,雪白的毛蓬松清香,真是说不出的高兴。奶娘叮嘱他只许和小猫玩一会儿,早点睡觉,便帮他放了帐子,自己去外间为他值夜。
“非非,快别睡了!”林平之捏了曲非烟的掌心半晌,见她仍是睡得香甜,便一口咬在她肉垫上。
曲非烟惊得一跃而起,清醒过来之后愤怒地左右开弓揍了林平之几拳。
林平之知道她是手下留情的,其实打来也不怎么疼,便笑眯眯地道:“非非,现在没有别人,你和我讲讲,怎么样才能让小**不割掉好不好?”
“你能不能不要整天小**,小鸭鸭的。”曲非烟不耐烦地又揍了他一下,“这样吧,咱们给你的那个什么另取一个名字,以后不准再叫小**……嗯,就叫小林子吧。”
“为什么呀?”
“这是用的以毒攻毒之法。你以后要娶的媳妇呢,她人倒不算坏,就是有点乌鸦嘴,管你叫小林子。那宫里的太监才叫小什么子的呢,她也太不吉利了。所以干脆就把你的那个什么改个名,叫作小林子罢,咱们就当是冲冲晦气。”
“啊,怎么会有这么坏的媳妇呢?我才不要娶她!”林平之咬着手指摇了摇头,一脸要避之如蛇蝎的表情。
“才多大,就懂得这个了?”曲非烟见他关注的完全不在重点上,好气又好笑地给了他一巴掌。
林平之吐了吐舌头,摊开白胖藕段似的小手小脚仰天躺在床上,只是还是在顽皮,捉了曲非烟的尾巴在手里玩着,“那……怎么样才可以保证小林子的安全呢?”
曲非烟便正色问道:“今日,若是田大哥要打你,你打得过么?”
林平之一脸那还用说的表情:“当然打不过啦,连史叔叔都打不过他。”
“那就是啦。你爹爹今日说在江湖上混全靠朋友,就像福威镖局的名字一样,福气在上,威风在下。其实他说的不对。如果你有一个元宝,田大哥要来抢,你怎么抢得过他?在江湖上,打得过别人,别人就得听你的,就这么简单。”
“那就是说,要想不被人欺负,就要有威风,有本事。”林平之似懂非懂地道。
“差不多吧。我之前和你说过,你家里有一本很厉害的武功秘岌,只不过要先把……小林子割掉,才可以练习。”曲非烟将尾巴一把扯回,抱在自己怀里,“你要是本来就厉害,不就不用练那个,也不会被人欺负了?”
小孩子对这种简单的推论接受能力十分地强,林平之一骨碌翻身起来,握住小拳头严肃地说:“就这么决定了,我要好好学武功!我要保护小林子!”
曲非烟无语地仰头看着他,噗哧一声笑了。
“非非,你笑什么?”林平之趴到她跟前,拿雪白的小手肘支着下巴,大眼睛一眨一眨地望着她。
“我在想呢,武林中的人倒霉,一般都是因为缺了点什么。”曲非烟一本正经地讲授道。
“有些人是缺爱。”
比如东方不败,为了杨莲亭而死在了任我行、任盈盈、令狐冲与向问天的围攻之下。
“有些人呢,是缺名利。”
比如左冷禅、岳不群,本来已经是一派之主,仍然是贪心不足,非要再寻求更高的地位,更大的名声,最后玩火**。
“有些人呢,是缺良知。”
比如余沧海,阴险毒辣,根本就是连良心两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
“有些人呢,是缺运气。”
比如……曲非烟自己。
只不过这些例子背后的故事,还是等林平之长大些再告诉他罢。
“我本来不知道你是属于哪一种,但现在我明白啦。”曲非烟笑眯眯地伸掌摸摸林平之的小脑袋瓜,“你也缺了一样东西,所以才会倒霉。今后一定要千万小心哟。”
“缺……缺什么?”林平之将曲非烟的小肉掌攥住,紧张又可怜地问道。
曲非烟讲话一套一套的,又有着不同寻常的来历,在他眼中,她说的话都是极有道理的,此时他心中怦怦直跳,只等着她说出他倒霉的症结所在。
“笨蛋小少爷,你就是传说中的——缺心眼呀!”
正文 镇被共枕眠
“笨蛋小少爷,你就是传说中的——缺心眼呀!”
“我哪里缺心眼了?”林平之在自己胸口摸了摸,不满地表示自己不仅小林子完好,心眼明明也是完好的。
林平之缺心眼吗?曲非烟认为,他坚决缺,必须缺。
逃亡的时候,路过人家的果园菜地,他秉着不能偷盗的家训,饿死也不摘一个果子;青城派的狗贼在他家镖局里呼呼大睡,他明明可以轻易将他们在睡梦中杀死,却还是觉得这样报仇不够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硬生生地忍了下来;令狐冲身受重伤,眼看就要被余沧海一剑刺死,他自身难保,还大骂余沧海,将其引开,救了令狐冲,自己却被余沧海差点取了性命。
这个小傻瓜,总是利人又损己——天地再博大,也补不上他缺的那块心眼。可人们只记得他后来的扭曲怪诞,谁还管他本来是如何正直善良?
这还不算完,他最缺心眼的是,既然要变坏,为什么不坏得更彻底一些?
林平之当时要想向岳不群报仇其实很简单,曲非烟早就想过这个问题——日月神教教主之位的更替,可以给他当作参考:只要装孙子就可以了。
东方不败现教主蓄谋推翻任我行前教主的时候,那可是又忠诚又恭顺,任我行那么狡猾的人都对他放松了警惕。
林平之是华山派收留的灭门遗孤,是君子剑善心的证明,又是岳灵珊的夫婿。岳不群虽然心中恨得要死,一直想要杀他灭口,但他和岳灵珊成亲之后,岳不群灭口之心已经搁下了不是嘛?全天下都知道林平之是华山掌门的乘龙快婿,只要他和岳灵珊形影不离,又表现得老老实实的,岳不群要害他却也没有那么容易。
林平之不需要像东方教主那样费劲地布局,只要在饭菜里放些慢性毒药,如果担心岳不群怀疑他,他甚至可以什么都不做,只需耐心等岳不群老死之后,就苦尽甘来了。作为掌门的女婿,有掌门夫人及千金的支持,华山派下一任掌门之位难道还会落到别人头上不成?而且岳不群当时已经夺得五岳盟主之位,说不定整个五岳剑派都归了他。到时他占了岳不群家财、得了岳不群基业,华山甚至是五岳的所有人任他差遣,岳不群的后代还得管他叫爹,他想怎么揍着玩就怎么揍着玩,岂不美哉?
他要做的,就是装上二三十年的孙子而已。
只是直肠子又缺心眼的林平之,哪里想得到这个办法。也许他想到了,但是他的自尊,他的教养,让他宁可选择万劫不复。
看着林平之纯良的大眼睛巴巴地望着自己,曲非烟伸掌在他肉肉的小脑门上戳了一爪子:“小傻冒儿,你做坏人是没有前途的。你这辈子还是在好人的路上,杀出一条血路来吧!”
“嗯,非非说过的,路再不好走,我必皆平之!”林平之呵呵地笑着,全无心机。
这么笨的孩子要怎么在江湖中生存下来哟!曲非烟越来越发愁了。
又玩闹了一会儿,曲非烟便催林平之睡觉。小家伙倒也听话,自动躺平后拉开锦被一角,向她招招手儿。
曲非烟瞪着眼睛道:“什么意思?”
“不是你说要睡睡的吗?”林平之往后让了一让,小手拍了拍自己身侧。好在曲非烟如今只是一只猫,再者她也知道他童心无邪,否则真是要将他视作脸皮极厚的轻浮之辈了。
“那我也没有说要和你一起睡!”曲非烟扶额,上前把他的锦被盖上掖好。
林平之浑身被锦被盖得严严实实,如一条胖乎乎的大虫子一般,只露一张小脸在外边,疑惑地道:“别人家都是抱着猫猫睡觉的呀。”
“别人家猫猫会说话么?会么?”曲非烟看着这张粉嫩包子脸,觉得手痒极了,忍不住上前当作面团似地使劲捏了两下,“闭嘴睡觉!”
林平之白皙的小脸还留着梅花印,委委屈屈地望着她。她又威胁地挥了挥爪子,林平之这才闭紧了眼睛。
曲非烟四下里望了望,这个房间中还真就只有这张床又软又暖,桌子椅子什么的都太凉了。好在林家富贵,这张床是二进的,也就是正床之外还有有如阶梯状附于其外的另一张稍小的副床,想来林平之再小一点的时候,奶娘或者丫环便是在一进之处值夜伺候他的。那一进的踏板上也有被褥,她便在上面躺了,伸展手脚,好不惬意。
才刚睡下不久,曲非烟便感觉有一块庞然大物披头盖脸地罩下,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手忙脚乱地拱了出来,却发现原来林平之将被子一角蹬落,正好耷拉下来压在她顶上。她看着那个躺成一个大字,睡得呼呼作响的小鬼,无奈地跳上床连扯带咬地替他将被子盖好,自己复又回一进之处躺下。不料才过得一会儿,被子又如泰山压顶一般迎头盖下,曲非烟无语,索性上了他床,往那被子角上一蹲,用肚子压住。
林平之一个翻身,果然又是**将被子踢走,只是正好曲非烟压着被角,便没有蹬成。曲非烟看着近在咫尺的林平之,本**伸手过去揍他几下,只是他可爱的小脸在熟睡中天真无邪,嘟起的嫣红小嘴边亮晶晶的一点口水,便有点下不了爪,心中无奈想道:只道是有玩意儿是拿来在书房镇纸的,如今我却成了这笨蛋的镇被,倒也新鲜。
主床总是比踏板舒服,再兼身下是软暖清香的锦被,曲非烟只觉一阵倦意袭来,慢慢闭上了眼睛。
猫总是睡得警醒的,第二天清晨,林平之只轻轻一动,曲非烟便睁开了眼睛。
“非非,我就知道你会来陪我睡的。”林平之见到曲非烟就在他眼前,绽放出一个真心无比的笑容。
曲非烟本想醒来之后就教训他一顿的,但看到他天真明亮的表情,已经弹出来的爪子晃了一晃,又收了回来:“你不知道自己睡觉蹬被子吗?”
“不觉得呢!”林平之举起小手揉了揉眼睛。
曲非烟拿尾巴轻轻抽了他一记,纵身跃下床去。
接下来几日,白天曲非烟跟着林平之熟悉林家环境,晚上仍是卧在他被角睡觉。林平之的生活极其简单,上午识字,午饭过后打个盹,下午便是玩耍。曲非烟自幼喜欢热闹,最怕无聊的,便趁着林平之在院内折树枝子玩的时候,蹲在他面前的那根树桠上问:“整日闷在家里,你不闷么?”
林平之正用那折下的枝条拨弄树上的蚂蚁,听她如此问,便停下说:“说实话,闷的。可是我也没有别处可玩,娘也不许我出府,怕我又丢了。”
林震南日日在镖局里管理那运镖统筹之事,林母便是负责后勤银钱,两人合力将生意打理得十分周到,便没空去陪林平之玩耍。婆子丫环倒是有不少,只是都怕担着干系,谁也不敢出主意要替小少爷解闷,只求他平安无事,自己的差事便错不了。
看林平之答完话,又去弄那虫子,曲非烟倒有些可怜起他来。她思忖道:从小爷爷带我走遍大江南北,尝尽美食,听遍好曲,虽说没人伺候我,却也比这样笼中的金丝雀儿一般的日子要快活得多了。无怪乎林平之十八、九岁上,还对江湖之事一点不懂。她一边心下慢慢筹画,一边扬声问他:“要不要找你田大哥来和你玩?”
林平之眼睛亮了亮,随即又鼓起小脸道:“田大哥整日有那么多人陪着他玩,哪里能来找我呢。”
此时墙头传来一阵笑,田伯光脚尖一点落下地来,竟半点声息也未发出来。
“田大哥!”林平之兴奋无比,扑上去抱住他腰不肯放。田伯光哈哈大笑,拎起他来揉了揉他头顶。
曲非烟眯了眼去瞧林宅的围墙,少说也有三丈高,便慢吞吞地说:“你这手轻功可是俊得很哪。”
田伯光本是正在附近有事,想起林家有个好玩的小家伙与会说话的小猫,便拐过来瞧上一瞧,权当解闷。说到了轻功,他便叉着腰问:“小家伙,你那日要我教你功夫,是果真想学?”
林平之想起要保护自己的小林子的事情来,赶紧点头不迭:“要学要学。”
田伯光道:“我呢,只是会些轻功与刀法。你现在还没那刀高呢,还是先学轻功罢。”
林平之喜不自胜,复又冲过去抱了田伯光的腰甜笑了半晌,却在听了田伯光说了这练轻功的法子之后,小脸一点一点地苦了下来。
原来田伯光说,练轻功要的是日积月累,绝没有一日之间便能提气跃上墙头的美事。林平之现在年纪尚稚,学内功还早,便要先打下基础为好。练手上功夫的人,要增强的是上半身的力量;而要习得上乘轻功的人,下盘必须要扎实有力。因此他指点林平之练轻功,其实也远远说不上教,只是告诉他最基础的健身之法,是要他每日绕着林家内宅跑上一百圈。
自家宅子有多大,林平之大概是有数的,平时顶多是淘气起来四处乱窜一下,一气跑上一百圈,无疑是要了他小命了。他求助地看向曲非烟,却发现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开口道:“光光,你平日里轻狂得很,没想到在武功上面,很是稳当。”
田伯光眼睛瞪得铜铃也似,指着自己鼻子道:“你叫我啥?光光?”
曲非烟用鄙视的眼神瞧了瞧他,侧头道:“我叫曲非烟,你叫我非非;可是你叫田伯光,我总不能叫你伯伯罢?你又没那么老,当然是叫你光光了。”
田伯光觉得这话歪理之至,只是找不出理由反驳。
“非非,你说的太有道理了!以后我也叫田大哥光光!”林平之拍手道。
田伯光脸色一黑。
“叫光光,是因为不能叫伯伯……那为什么叫非非呢?”林平之暂时将跑步放下,想了一想,兴高采烈地喊道,“对啦,因为不能叫阉阉,那天那个小狗子说了,阉就是那儿切了一刀,那阉阉就是切了两刀!”
曲非烟脸色亦是一黑。
林平之觉得自己脑子真是太好使了,得意忘形地问:“那你们说,是应该叫我平平,还是之之呢?”
“叫你笨蛋呀,少爷!”田伯光与曲非烟异口同声。
正文 凌跃低绿枝
待得打完岔之后,曲非烟正色道:“光光,你的主意不错,今后我会督促他跑圈的。”
林平之娇气劲儿一上来,不由自主地噙了眼泪花儿,撒娇道:“非非,这怎么行呢,我不会嘛……”
只见他小手拉着小猫的两只前腿,扭得跟没了骨头似地求饶,却换来对方斩钉截铁地回绝:“上回我漏说了一样,你其实不止缺心眼,你还缺练。就得好好练练你,娇气鬼,小哭包!”
林平之听见了,眼圈便红了,曲非烟威胁地眯了眼睛,他便不敢让泪真的流出来,只得将嘴儿噘得老高,赌气把曲非烟的爪子扔开。
田伯光颇有趣味地在一旁看着,眼睛不住地在他们之间瞧来瞧去,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乐了一会儿,他才抬眼看看日头:“你们两个真是太有意思了,只是我还有事要做,下回再来瞧你们罢。”
他伸手将小孩儿与小猫都在头顶摸了一摸,抬起脚来便走,临了丢下一句话:“一个月之后我来看你,要是身板儿没有练好,我可是看得出来的。”
曲非烟点头道:“我会催着他的。”林平之则垂着头噘着小嘴,气鼓鼓地不说话。
曲非烟说到做到,从第二天起,每天下午歇过午觉,她就督促着林平之绕着林家内宅跑步。林平之从小娇生惯养,哪里经过这个,才跑下几圈就嚷着跑不动了。曲非烟算了一下,一上来叫他跑一百圈,的确是为难他了,便循序渐进,隔几天便把圈数往上提一提。
林平之跑步的时候,她也一直坐在他肩头,给他讲故事来解闷,讲的便是林平之将来的遭遇,只不过把林平之的名字换成了“倒霉蛋”。说来也要多亏这“倒霉蛋”的经历的确是波澜起伏,林平之听得十分入迷,许多时候竟忘了叫苦叫累了。
“这倒霉蛋正趴在窗子外头一动也不敢动,却听见他那伪君子师父快步走到窗前,扔了个什么东西出来。倒霉蛋定睛一看,正是他家祖传的秘笈,便想把它捡来。可他脚底下是万丈悬崖,要是一个不小心,不但秘笈拿不到手,自己也要粉身碎骨。他一咬牙一狠心,伸出一只脚往外一勾,想将那块袈裟勾回来……”
林平之紧张万分,迭声问道:“他勾到了没有?”
“我不告诉你!”曲非烟神神秘秘地笑了一笑,“今天的份你已经跑完了,**知后事如何,明天再与你分解。”
林平之从肩头将曲非烟拎到怀里,正要撒娇求她赶紧接下去说故事,便见曲非烟嫌弃地躲开道:“出了这么多汗,臭死啦。快洗澡去!”
林平之无法,只得依言去清洗。丫头婆子们知道他最近只喜欢在园子里乱窜,天天跑出一身汗,已经是有了黄昏前沐浴的习惯,热水等物已经准备停当。等小少爷清清爽爽地出来的时候,正好也是夫人吩咐人来传饭的时候。吃完饭,林平之又要被母亲抱在怀里说上一会子话,虽说心里还是惦记着倒霉蛋有没有勾到那个秘笈,只是苦于找不到机会问曲非烟。
睡前,曲非烟正把自己蜷成圆球状满床地打滚,自娱自乐很是惬意。林平之被奶娘送了进来,眼巴巴瞧着奶娘出得门去,便一把抱住她:“好非非,快接着给我讲故事吧,他到底勾到了没有呢?”
小孩子最经不起吊胃口,曲非烟见他还念着下文,心里也觉好笑,便慢条斯理地讲了下去:“也不知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伸出脚半天之后,他发着抖往下一看,那块袈裟正正好便在他的足尖勾着,只差分毫便要掉下去了。”
林平之喜上眉梢,却又疑惑道:“他得到了自家的秘笈,可以打败坏人去报仇了,应该是幸运极了,怎么又说是不幸呢?”
曲非烟叹了口气道:“不幸之处在,那秘笈开头一句话,便是要修习之人割掉……”
林平之“啊”了一声,小脸一肃,不再言语了。
曲非烟觉得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一时之前也有些为难。
一时之间,一人一猫都沉默无语,只有烛火微微地跳动。
“非非,这个倒霉蛋,就是我。对吗?”林平之平静地问道。“那个秘笈就是我们家的,要割掉小林子才能练的。我以后就会那样子倒霉,我的爹爹、娘亲也会……”
他说到后来,清脆的童音有些发滞,泪水也止不住地夺眶而出。
曲非烟见他泪水爬满了小脸,心中也是一酸,伸掌把他的眼泪擦掉,轻轻说:“现在你知道了,那以后就不会啦。”
“可是那个秘笈,不是有很多人要来抢的吗?我们家武功又不够厉害……”林平之想起故事中爹爹与娘亲均是含恨而死,庇护自己的天地瞬间崩塌,便如万箭穿心一般难过。
“你都知道别人要来抢东西了,难道还坐着等他来吗?”曲非烟一心要他不要再哭,便如常地取笑他,“人傻不能复生啊,孩子!你要是再这么笨下去,可真的要倒霉了。”
林平之想了一想也是,便破涕为笑,握着曲非烟的小爪可怜巴巴地说:“非非,我知道我笨,你教教我,帮我好不好?”
“这还用你说?我自然是要帮你的,你以后多听我的话就是了。”曲非烟戳戳他脑门,又问他道,“可你怎么就相信我说的一定就是真的呢?万一我编了个故事来骗你,你也信么?”
林平之一听之下,仔细一想,自己的确从来没有疑心过曲非烟,却也不知道是为着什么,便傻呵呵地笑道:“非非不会骗我的。”
曲非烟心下感动,摸摸他头说:“脑袋空不要紧,关键是不能进水。你这小鬼很拎得清,很乖,便是笨一点倒也抵得过了。”
一人一猫笑闹几句,困意便渐渐上来了。林平之不住地拿手摸着猫咪身上顺滑的毛,说:“非非,今天晚上我抱着你睡睡好不好?”
曲非烟眼睛一瞪,又要揍他。他赶紧认真道:“这几日天天跑步,腿好酸的,浑身上下都痛,你就让一下我罢。”
看他可怜,最近也的确是听话乖巧,曲非烟为难一阵,心忖道:他只是一个不到七岁的孩童,我如今又只是一只猫,平日里抱来抱去的也不少,过一晚应该也不打紧罢?
林平之见她不凶了,开心地搂她在怀里,小脸凑过去使劲蹭了几蹭。
“非非,你真可爱!”他觉得怀中猫咪毛茸茸的,温顺又柔软,心里喜欢得紧,索性嘟起嘴亲了一口。
“乖,你也可爱。”曲非烟有气无力地回答。
凡事有一便有二,有二之后又有了三。曲非烟渐渐习惯了宠物生活,即便是林平之天天对她抱来抱去,亲来亲去,她也不再动不动就拳脚相加——反正别人家都是抱着猫猫睡觉的嘛,正常得很。
一个月跑下来之后,林平之体力比之前果然要好些了。这一日,他正精神抖擞地抡着两条小短腿飞奔,曲非烟坐在他肩头,轻声地指点他呼吸步伐的节奏。而依约前来的田伯光,则大大咧咧地岔开腿坐在树上吃着点心,对林家厨子的手艺赞不绝口。
“光光你看,我跑完一百圈了。”林平之收住脚,抬起头喜悦地冲着田伯光说道。
“不错,很有进益。”田伯光抹抹嘴,“从明天开始,你就正式开始练习轻功吧。”
林平之眼睛顿时亮了:“怎么个练法?”
田伯光轻巧地跳下树来站到他身边,指着他方才坐的那根树枝道:“我现在教你一段口诀,你今后跑一百圈的时候心中要默念着这段话。每次跑完以后,你到这棵树下来,跃起来用手去够那根树枝,跃上个二百次。”
“那树枝都快有两丈高了,他怎么可能够得着。”曲非烟对此深表怀疑,“还是换根矮些的罢。”
林平之见她居然替自己说话,刚耷拉下来的小脸立刻又扬了起来。
“难不成他一开始就能跑下一百圈?凡事都是练着练着就会啦。”田伯光眼珠一转,“这样吧,我以后多来几趟指点你,包你能够得着,只要给我多准备些点心便成。”
果然,自那日始,田伯光几乎五天中有三四天是到的,等林平之跑完圈之后,坐在枝头严声督促他练习跳跃。林平之个子尚小,纵使是使足了劲儿,他还是连半片树叶都碰不着。起初曲非烟还在树下鼓励他,后来看实在差得远,索性爬到树上,与田伯光抢起了点心吃,一人一猫天天吃得是油光水滑,肚皮滚圆。
树上树下两相对比,每每让林平之又委屈又羡慕。但一想到自己学得更厉害些,将来便能保护爹爹娘亲不为坏人所害,林平之小小的孩童身躯便似充满力量一般。他自己既是下定了决心,旁边又有人管束着,自然是将田伯光所教的口诀记得烂熟,又每日都认认真真跳足二百次。
一个月很快便过去了。田伯光懒洋洋地靠在枝头,问道:“你可能够着了?”
林平之小脸一白,摇了摇头。
“光光,你这可真是强人所难了。”曲非烟不满地拍了田伯光一爪。
“我为难他,你还心疼了不成?”田伯光坏笑,指着一根一丈多高的树枝,“那就不让他够那个了,先试试这根。”
“对他而言,可有区别?”曲非烟哼了一声。俗话常说八尺男儿,田伯光将来是不是男儿这个问题有待商榷,但八尺现下大概是有的。林平之只与八尺的田伯光腰部平齐,要那么一个小豆丁跃起来碰到一丈高的树枝,与原来相比,虽说要求降低了些,但也是根本不可想象之事。
“小家伙,你站那儿做甚?还不快照做!”田伯光脸一板,向树下喝道。
林平之无法,只得深吸一口气,看准方位往上跃去。落地之时,他觉得指间有些异样,伸手一看,竟然是一片翠绿的树叶正躺在掌心。
正文 北上向洛阳
林平之在树下呆呆地盯着掌心的树叶,曲非烟则恍然大悟地戳了戳田伯光的胳膊:“你一开始的目标,便是让他够这一根,之前的是骗人的,是不是?”
田伯光抚掌大笑道:“自然是这样。不把要求说得吓人一些,他怎么会全力以赴,又怎么会这么快便进益至此?”
看笨蛋少爷还在树下愣着,田伯光身形优美地飞下去拎他上来,终于给予了他坐在树上的待遇。林平之惊叹地眺望远处风光,又将背靠在树干之上,果然惬意得很。
“光光,你师父是谁?”曲非烟好奇问道。让一个不满七岁的孩子在短时间之内达到如此的境界,可不是一般寻常武功能办到的,想来是田伯光传与林平之的那段口诀是高明无比的。可她记得,田伯光无门无派,那么他的师父莫非是一位隐姓埋名的高人?
“我师父可多了,我也说不上来是哪个。”田伯光挠挠头,“我从小是孤儿,南少林寺的和尚捡了我,便教我练武。长大之后,看我性子毛躁做不了和尚,就让我自己出来混了。”
莆田南少林寺便在福州附近,虽说没有北少林那样香火鼎盛,但在南方已经属武学胜地。林震南的爷爷林远图原本便是南少林的和尚,叫作渡元禅师,还俗之后这才创立了福威镖局。
曲非烟觉得脑中灵光一闪,自顾自地在那里发呆出神。林平之一听到南少林,便好奇地扯着田伯光的袖子问道:“少林寺里好玩吗?光光你在那里面是怎么学的武?”
田伯光用手比了比:“我还这么高的时候,比你还小些呢,就开始学轻功了。师傅们让我们每天先抓一只野猪来,然后抱着这只野猪跳过用活树扎的篱笆。野猪随着季节一天天地变肥变壮,篱笆也一天天长得更高,一天两天还觉不出来,等到半年之后回过头来看,不知怎么的力气就变大了,也就能跳得很高了。”
这种新鲜的学武方法林平之还是第一次听说,欢喜地直拍手:“这个好玩,我也要试!可是哪里去寻小野猪呢……”
“这还不简单,你抱这家伙便成。”田伯光哈哈大笑,拎过曲非烟来搁到林平之怀里,“你不觉得这小东西最近沉了不少么,天天跷起脚吃点心,胖得很,小心抓不动老鼠。”
“抓你个头!”曲非烟横眉瞪了田伯光一眼,却不免有些忧心起自己身材来,哪有女孩子喜欢听别人说自己胖的呢?
林平之见曲非烟脸色不豫,便极有眼力见地说:“我不觉得你变沉了,非非不胖,非非是最好看的小猫。”
“这就对啦。”田伯光将右手拳头砸在左手掌心,赖皮兮兮地笑了,“你练了这许久,力气自然是变大了。你觉得没变沉,其实正好说明变沉了!”
曲非烟眸子一眯,刷地一声弹出雪亮的爪子,威胁地冲着田伯光的脸比划了一下。
田伯光赶紧闭嘴,却止不住地发出快乐的大笑声来。
是夜,林平之爬上床找曲非烟玩的时候,发现她正忧郁地拿爪子丈量着自己的腰围。
或许应该说,是肚围?
无论是谁,都不能强求一只圆头圆脑的猫咪能有什么腰身的。
“遍寻不着,犹叹当年小蛮腰。空余恨,如今一身五花膘……”
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曲非烟噌地跳起来,坚决地道,“小笨蛋,明天开始,让我们一起奔跑吧!”
“那个,我觉得你挺苗条的,不用把光光的话放在心上。”林平之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爪子摇了摇,让她消消气。
曲非烟努力伸长了前腿,够着了他的头摸了摸:“你是好孩子,比光光乖多了。今天听他说那南少林,我突然想起来,你曾祖父便曾在南少林做过和尚的。”
林远图原来是福建莆田少林寺红叶禅师的弟子,法号渡元。当时,华山派的岳肃和蔡子峰拜访福建莆田少林寺,偷窥寺藏武功秘笈《葵花宝典》,两个人各自背下一半后,便匆匆而别。因为宝典被分成两半,这二人所记的分别为气功部分以及剑法部分,在他们的争斗之下,华山派以此分裂为剑宗和气宗。后来魔教得知此事,便攻上华山将《葵花宝典》抢走,便是东方不败练的那本——当然,这是后话了。
红叶禅师得知后,因此书极其凶险,不可轻易修习,便指派得意弟子渡元禅师前去华山劝阻他二人。岳肃和蔡子峰明面上道歉,但又在言语之间向渡元请教经中所载武学。渡元虽然从来没有看过此书,他倒也机灵得很,不动声色,随口解释了一通,反而从他二人口中将秘笈内容套出了大半,也学了这俩人的样儿,星夜离开了华山,将自己所记得的经文写在自己所穿的袈裟上,于是便有了辟邪剑法。此事之后,他再也没有回莆田少林寺,只是写了封信给恩师,说他凡心难抑,决意还俗。
“原来太爷爷的辟邪剑法是从南少林……拿的!”林平之本来想说偷的,但觉得这未免对曾祖大有不敬,便咽了回去。
曲非烟点头:“不错。如今听光光说南少林,我倒想起一个主意来。”
“我也有了一个主意!”林平之高兴地举手喊道。
林平之的小脑瓜难得蹦出什么计策来,曲非烟倒有些意外,便摆手示意让他先说。
“那个秘笈把我们家害得那样惨,说不定是因为太爷爷当年得来的路子有些不光明磊落,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报应。那我们弥补一下这个罪过,把秘笈还给南少林去,向他们道歉,好不好呢?”
林平之的思考回路极其简单,拿错了,就还回去呗。
“笨蛋!你以为还回去祸事就没有了吗?”曲非烟敲了他一个栗子,“还以为你有什么好主意呢,谁知道还是傻话。江湖上人肯定要说,他们家还回去之前,肯定抄录了副本,不然怎么可能放着这么厉害的秘笈不要呢?说不定,这祸来得还更快些!”
林平之懊恼地抓抓后脑勺,这说的也的确是在理。“那非非你的主意,是什么?”
曲非烟道:“你们家的辟邪剑法,肯定不能让你练。这世上其他厉害的武功,也大多不大方便传你。我觉得,你要是能去南少林做个俗家弟子,既能学到本事,又能有人庇拥,好不好呢?”
“那,你呢?”林平之愣了一会儿,方才问道。
曲非烟忍不住微笑起来:“自然要陪你去的。”
“好,那我听你的话。”
只是第二天,林平之还未曾向父亲提及去南少林习武,便不得不先将此事押后,随着母亲开始打包行李——林震南夫妇要带着他去洛阳外祖父家探亲。
“非非,我已经禀告父亲、母亲,带着你一起去外公家玩。”林平之毕竟是小孩子,一听说要去外公家玩,高兴得不得了。
曲非烟却有些不悦:“这么一来一去,也不知道要多久。等到回来的时候,得多晚了呢……”
“好非非,也就几个月的事情,你就陪我一起去找外公玩一趟吧。他可疼我了呢,肯定有好多好吃的还有好玩的,还有洛阳,你不想去看看么?过了这一次,我一定好好去南少林学武,好不好?”林平之眼巴巴地瞧着非非,恳求道。
曲非烟想了一想,自己的确也正嫌成天在这林宅里闷得慌,便板着脸点了点头:“那好吧。不过就算在路上,你也不准偷懒,自己多练习呼吸吐纳,我会盯着你的。”
田伯光听说他们要去洛阳一事,长吁短叹起来:“这下没人陪我玩供我消遣了,这日子可怎么过哟!”
“你敢拿我们作消遣?看我们下回怎么消遣你!”曲非烟冷哼一声,转而又开开心心地哼起歌儿来,“洛阳真呀么真好玩呀,光光去呀么去不成呀!”
田伯光哈哈一笑,伸出手摸她的脑袋:“真是小孩子脾气,我才不会为了这个生气,我自己有腿,今后就不能自己去么?”
在他靠过来极短的那一刹那,曲非烟灵敏地闻到了他身上某种味道,赶紧伸爪拉住他衣摆:“光光,你袖子里藏得什么?怎么一股姑娘家用的胭脂香味?”
田伯光脸登时涨得通红,一向嚣张的他竟然也结巴起来了:“没、没什么……”
“你才这么点大,不会这就开始游戏**,到处留情罢?”曲非烟两只前腿抱在胸前,质疑地看着他。
“没有的事儿!”田伯光一哂,说话又变得流利起来,“你这小家伙懂些什么。我只是帮别人带点东西,哪里来的到处留情,你以为我像那些富家公子哥儿一样好色么?”
说罢,他想起什么似的,美滋滋地笑了一笑,冲曲非烟与林平之摆摆手。
“一路顺风,还有,记得要给我带礼物!”
目送田伯光灵巧地跳上墙头跃走后,曲非烟心道:算下来,光光现在的年纪和仪琳姐姐当时差不多,爷爷说过仪琳姐姐那时是情窦初开,正是最多情的时候,难道光光也是?看他如今的样子,倒是还并不好色的,可是为什么后来变得那样油滑轻浮?
正文 酣眠竟远旅
“非非,什么叫做游戏**?”林平之上来抱起她,在她松软白毛上舒服地蹭蹭。
曲非烟任他抱着给自己梳毛,懒洋洋地说:
“游戏**就是同时和好多个女孩子一起玩,听着不错吧?但其实呢,也要被这么多女孩子一起揍来着。所以你这么笨的人,以后还是不要找抽了,只能和一个女孩子要好,多一个也不行。”
林平之“哦”了一声,心想道:这倒很有些道理,比如说被非非一个揍,其实不怎么疼;但要是很多个非非加起来,应该还是挺疼的。他想通了这一关节,便觉得一心一意的确是好处多多,便懵懂地点了点头,十分地乖巧。
林宅这几天忙得热火朝天。虽说林平之的外祖父王元霸是洛阳一方豪富,家中什么都不缺,但林震南一家子此次回去探亲,聊表心意的礼物、土仪实在是必不可少。林母虽然没有能够将父亲的无敌金刀学个十成十,但管家却是一把好手,出嫁之后第一次回洛阳娘家,她这两日列了个单子,差人四处采买,一一核对。林震南则是探亲还不忘做生意,接了几趟去洛阳的小镖——福州离洛阳有千里之遥,去一趟多有不易,既然总是要去洛阳的,那多运几车东西,顺便赚些钱也是好的。
林平之乐得没人管他,成天在自己房间里指挥着丫头、婆子整理行李,这个玉马也要带上,那个金兔儿也得包好,恨不得将所有物件尽数带了去,方才满意。曲非烟倚在榻上,匪夷所思地看着他上蹿下跳,半天无言。待得歇中觉的时候,她才跳过去一一检视那几大箱东西,一边看一边命令道:“这箱不许带……这箱只捡上面那几样就够了。那头那箱也不要带了。”
林平之极舍不得,伸开小胳膊围住一个箱子:“为什么,这些都是我最喜欢的东西!”
“你家这么有钱,怎么就养出你这么个没眼界的孩子来?”曲非烟索性跳上那个箱子,与他脸贴脸地对峙着,“你外公家里要什么没有,他肯定什么都愿意给你买的,何必把整个房间都搬去?你不嫌累我还嫌呢!”
“可是,外公再给我买的东西,和天天陪着我的东西,还是不一样的。”林平之黑葡萄似的大眼眨了眨,平心静气地说道。
他倒不是就贪着那些东西,而是念旧。他不喜欢改变,尤其不喜欢已经习惯的物事离开自己的感觉。
曲非烟噎了半晌,换了个角度劝他:“你又不是不回家来了,让它们在这里等你回来,不好吗?路上很远的,你忍心让它们颠着么?再说了,路上不能在家这么周到,万一弄丢了,你就舍得?”
“那……让它们在家里等我。”林平之犹豫了一会儿,拍拍箱盖,“我没有不要你们,放心吧。”
曲非烟悄悄地翻了个白眼,在心里狠狠地嘲笑了这个小鬼一番。
但到了上路的那一天,她就笑不出来了。
“非非,你很难受么?这样靠着,会不会好一点?”林平之忧心忡忡地抚着她的脑袋。他们坐的马车是最舒适的一辆,底下铺得软和极了,中间还有隔断,林母坐在后头,林平之为了瞧外头风景方便,便和曲非烟一起坐在了前厢。
但是,在与林平之一起探头探脑往外边看了半天之后,曲非烟发现自己病了。
脑袋里天旋地转,肚子里翻江倒海……
她甩甩头,觉得自己更晕了,赶紧举起肉掌固定住自己的脸。
“非非,你怎么了?”林平之发现了她的异样,把她抱到自己膝上。
被他这么一挪动,曲非烟更是觉得胸中烦恶,几**呕吐。林平之还**将她举起细看,她赶紧巴住他胸前衣裳:“就这样罢,千万别再动我了。”
“究竟怎么了,你的脸色实在是很难看呢。”林平之见她竟然摆出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一时间也有些慌张。
姐姐这一脸毛,你也看得出来我脸是什么颜色?
要换了平时,曲非烟早一个爆栗敲上去了,但此时她连举起前腿的力气也没有。她又难受又惶恐,便含着眼泪道:“我好像是病了,方才明明不觉得什么,可现在头好晕,好想吐,你一晃荡我就更想吐。”
林平之想了一会儿,居然噗地一声笑了:“这是晕车啦。听爹侈说过,有些镖师叔叔第一次押长镖,坐马车的时候也会晕车的。”
居然被这个小笨蛋嘲笑了!她怎么会知道,作为一只猫,自己原来……晕马车!
“你不骗我?”曲非烟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以前她与爷爷行走江湖,要不就是骑马,要不就是运轻功,马车却是从没坐得这么久过——所以说,没有这个富贵命,就不要揽瓷器活儿……
“真的,我从来不说谎的,你第一次坐这么久的马车,不习惯是有的。你乖乖睡会儿,起来就好啦!”
这马车少说得走上十天半个月吧,要是这样下去的话……
又是一下起伏颠簸,她有气无力地抓着他胸前的衣服,带着哭腔说:“我头晕死了,小笨蛋我要死了!”
“才不会呢!”从来只有林平之向她撒娇,没有曲非烟反过来撒娇的。见她难受得开始耍起赖来,林平之担心之下,倒也有些受宠若惊。他体贴乖巧地让她靠着,尽量不让她受颠簸,又向她保证道:“你睡一会儿,好不好?睡着了就不难受了,我保证。”
林平之的身上又软又暖,比厚实的棉垫要更舒服。曲非烟呜咽一声,将脑袋在他手心轻轻蹭了蹭,闭上了眼。马车摇摇晃晃,她起初难受得紧,但林平之将她抱得很稳,又不住地轻声安慰,不知不觉之下,她迷迷糊糊起来,困意渐渐上来。
林平之见她呼吸逐渐平缓,心中也不免放松。倚在马车壁上,他轻轻抚摸着曲非烟身上柔顺的毛,眼睛也渐渐地迷蒙了起来。
林母掀开隔帘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儿子抱着小猫一起酣睡的温馨场景。她抿着嘴笑了一笑,轻轻给林平之身上披了一条毯子,又将毯子掖到他胸口以下,以免闷到他怀中的非非。
两个小家伙这一睡,便足足睡了大半天,待曲非烟摇着脑袋努力撑起身来的时候,已经日落西山,天色将晚。林平之也是方才被母亲唤醒,抬起肉乎乎的小手揉着眼睛,又止不住地打了个呵欠。
“两个小宝贝儿哟,都快醒醒吧,咱们打尖用饭了。”林母和蔼地拿手绢擦了一擦林平之的脸,怜爱地道,“平儿,你睡得都流口水了。”
曲非烟一个激灵,睡意立即没了。她往自己额头一摸,果然有些湿意,立即大怒,睁大眼睛瞪着他。
林平之起初还没反应过来,一看她如此怒目而视,睡得锈住的小脑子勉强一转,也明白了过来。他心里懊悔无比:难得一次与非非头靠着头睡觉,居然又把她惹恼了!
趁着母亲正回头吩咐丫头婆子收拾随身的物事搬进房间,他赶忙向曲非烟讨饶:“非非,我错了。要不,你也流些口水到我脸上来?”
流就流,光脚的猫,还怕你穿鞋的人不成?
也许是刚睡醒,也许是因为猫性使然,曲非烟鬼使神差地伸掌抱住他小脸,果真不客气地在上面舔了一口。
刚一伸出舌头她便有些后悔了,毕竟她又不是真的猫,这么做,会不会有些……
咦,小脸儿嫩嫩滑滑的,还挺好舔的。
她心中原本有的那些悔意烟消云散,吧唧吧唧嘴,小掌一挥:“下次你再敢这样,可就不止舔这一下这么简单了。”
她趾高气扬地晃晃尾巴,朝林平之做了一个鬼脸。
“下次”——那就是以后还能头靠着头睡觉,“不止舔这一下”——那就是要多舔几下……
用这种方法把非非惹恼,其实也挺不错的嘛!林平之转忧为喜,立马傻呵呵地乐了。
林震南夫妇是惯常在江湖上讨生活的,将路上各色事情打点得极为妥当,当下便领着众人打尖,大家各司其职,俱各不提。
第二日起,曲非烟已经有了经验,只要马车开始行驶起来,她便窝在林平之怀里睡觉,任车厢如何摇晃,只作丝毫不觉一般,难捱的晕车之症便没有那么折磨猫了。林平之尚为年幼,起先几天的新鲜劲过了,之后对窗外的景色也不再兴奋,成日里只是搂着曲非烟打盹。
于是,这两个小活宝一路上安份无比,硬生生地从福州睡到了洛阳。
“唉呀,洛阳真大!”林平之开心地趴在窗前,想到曲非烟看不到,他又帮她爬上自己的肩头,两颗小脑袋挤在一块儿往外面瞧着。这古都风光,果然是别有一番雍容气度在。
马车缓缓地停了,面前正是一座宏伟大宅,朱漆大门上茶杯大小的铜钉闪闪发光。门前站着一行人,满面喜色地与刚跨下马的林震南见礼。林母牵着林平之的小手,也步下了车。
王元霸许久不见女儿,一时间欣喜万分,拍着林震南夫妇的肩膀只连声说好,又将林平之抱起来揉了又揉,亲了又亲。
此时旁边一人笑道:“王老英雄今日真是大喜过望,都忘了为在下引介引介了。”
王元霸一拍脑袋:“你瞧我,欢喜得都忘了礼数。”
他将林平之放下了地,便要郑重地与林震南夫妇介绍。
林平之仰起头好奇地打量那人,却感到曲非烟扑了过来,一头扎进自己怀里,娇小的身躯竟然在瑟瑟发抖。
“非非?”他低声询问,想抬起小猫的脸来看个究竟。
曲非烟并不答话,只是使劲地将脑袋埋在他胸前,虽是极力克制,身上的毛仍然是炸了开来,随着她抖动的身子不停地微微颤着。
纵使再迟钝,林平之也明白了。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活泼可爱的非非,居然也会如此地愤怒,脆弱,以及……恐惧。
正文 忘失惧与忧
在这世界之上,什么让人最为害怕?
不同的人会给出不同的答案。有人最怕失去爱情,有人最怕失去权位,有些人最难以忍受名节有损。
对于还来不及感受爱情、权利、声名的曲非烟来说,她的答案和绝大多数人一样:最令人恐惧的东西,是死亡。不过与其他温暖而又平凡的人不同的是,死亡对她而言并不是一个模糊的概念,而是确实存在的经历与感觉。
死亡,就是冰冷的剑锋直撄温热的心脏之时,全身流动的那种窒息。
当你体验过那种窒息之后,握着那把冰冷的剑的人,自然也会令你恐惧。
“这位年轻有为的后生,便是嵩山派的费彬费大侠。”王元霸满面红光,一面介绍着,一面还铛郎郎地转着掌中的两颗金胆,甚是精神矍铄。
王元霸人称“金刀无敌”,也算是洛阳小有名望的人物,为着迎接女儿女婿北上来探亲,自然是提早许多日便收拾院落,大肆采买,是以城中不少人知道,福威镖局掌柜的夫妇是不日便要来的。嵩山派与洛阳离得不远,经常派弟子前来办理事务,与王元霸也略有来往。这一日费彬受嵩山派掌门左冷禅之遣来洛阳办事,便顺便上王家拜会,却正好赶上王元霸带着王伯奋与王仲强两个儿子,满心欢喜地等着要迎接女儿一家。至于他为什么能赶得如此之巧,个中原因便只有嵩山派内部之人才知晓了。
“我们嵩山派仰慕贤伉俪已久,便斗胆请前辈引见,今后还望贵镖局多多照拂。”
费彬是左冷禅的四师弟,嵩山十三太保中响当当的人物,此时虽只有二十八、九岁,却靠着一套大嵩阳手闯出了些声望。他言辞间极为客气,嵩山派又是五岳剑派这样的大派,林震南受了奉承,心中极为得意,当下又与费彬客套了几句。
林平之仰起头看着那个唇上蓄起两抹短髭的男子热情地与自己的父母寒暄,慢慢地抱紧了怀中的小猫。而曲非烟一时之间不知怎么办才好,只是扒着他的胳膊,只觉费彬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好似一坨冰块滑落在她的脊背之上,直感到浑身发寒。
“你也闻出来了?我也觉得他身上的味儿就像是一个坏人。人有时可不如咱们感觉灵。”
一道爽朗的声音响起,曲非烟吓了一跳,抬头看周围,众人却如都充耳不闻一般,便连林平之都没什么反应。她悄悄探出头往下一看,一只油光水滑的虎斑大猫正蹲在林平之脚边,笑眯眯地望着自己:“我叫虎子。”
林平之循着怀中小猫的动作低头,听到虎子喵喵的叫声,脸上有些不解之色。曲非烟明白过来,猫说的话,自然是只有自己才听得懂了。
“我是非非。”犹豫了片刻,她轻轻地答道。
“来这儿了你就是客人,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找我好啦,附近的猫都是我小弟。”虎子得意地扬了扬尾巴,却被王元霸一把揪起:“虎子,有客呢,就知道瞎跑。”
“爹,平儿可是真像你,他也养了只猫,只是没虎子这么威风。”林母笑着挽了父亲的胳膊。
王元霸“哦”了一声,感兴趣地俯下身来,林平之乖巧地把曲非烟的小脸冲向外面,脆生生地道:“她叫非非。”
费彬极为乖觉,见他们一家人话起家常来,寒暄过后便拱手告辞,道是过上几日再上门拜访。此时车队上的物品也卸得差不多了,王元霸便领着女儿一家子有说有笑地进了家门。
王家热热闹闹地办着家宴,曲非烟与虎子一块儿坐在一个专设的小位子上,心里头却一直想着费彬的出现,再加上一路晕车,并没有什么胃口。
“怎么了,这么鲜的鱼都不吃?没听说过咱们猫还会水土不服的。”虎子舔舔嘴角,推过来一条小鱼。
“不是……”曲非烟拿爪子挑起鱼尾,想了想,道,“下午那个味道闻起来很坏的人,其实我之前见他做过不少坏事的,他可经常来咱们家?”
林平之坐得远远的,见非非与另一只猫咪头碰头地叨叨咕咕,自己却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坐在正席之上,虽然同桌还坐着王家骏、王家驹几个表兄弟,毕竟不相熟,顿时觉得这饭吃得有些没滋没味的。见儿子没甚么精神地拿筷子戳着米饭,林母估摸着他是累了,便唤了奶娘早早带着去歇息。这正中了林平之下怀,便抱了曲非烟一块儿走,见她还回头与虎子眉目传情地打眼色,一路上心里老大不高兴。
曲非烟心里有事,也默默地不说话。林平之见她恹恹的,愈发有些气鼓鼓地。要是换了往常,他必然要对这床与被子研究上一番,即使外祖父家里准备的物件全是最好的,毕竟也不是自己用习惯了的。现下,他没有什么心思,自顾自地掀开被子,一头扎了进去。曲非烟蹲坐于桌子之上,歪头瞧了他半晌,这才发现他竟像是有些情绪的样子。
林平之背朝外,往被子深处拱了拱,噘起了嘴。
没过多久,只见锦被隆起了小小的一团,一点一点慢慢地往林平之方向匍匐前进。林平之觉得毛茸茸的小东西钻到了自己的怀里,心下一喜,只是还是不主动开口。曲非烟将脑袋伸出被子之外,借着窗外的月光看了看他的神色,忍不住笑了一笑,先是悄悄在他耳边吹了口气,紧接着幽幽地,却又清晰地贴着他的侧脸道:“那个叫费彬的,就是杀害我的凶手。”
林平之果然浑身抖了一抖,也忘了是在赌气,颤声道:“啊……怪不得你今天那样害怕。他真坏。”
“还好啦,来到这世上,谁都不可能活着回去,总要死那么一回两回的。”曲非烟伸掌安抚地拍拍他的后颈。“现在不生气了?”
林平之脸上一烧,幸亏在黑暗之中看不出脸红来:“我何曾生过气来着。”
也不去戳穿他,曲非烟笑眯眯地接着道:“虎子哥在这远近的猫界是老大,我告诉他费彬是坏人,要对王家与林家不利,它方才答应说,今天晚上就命令手下全天监视他的动静。”
这是在向他解释么?林平之彻底将心里的那些被玩伴冷落的小郁闷抛开了,不由自主地搂了猫咪在怀里,保证道:“等我以后厉害了,一定去打他,帮你报仇。”
“还说呢,现如今他是冲着你家来的,我的仇以后再说吧。”曲非烟见他不解,便细细地说给他听,“我问过了,之前嵩山派来王家拜会的,从来没有费彬这么高级别的弟子。为何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在你们家到洛阳的这一天来,攀上这么个交情?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图谋,说不定是见你家难得送上门来,想先探探辟邪剑法的虚实。”
林平之凝神想了一想,道:“要是那样的话,他肯定还要来寻爹爹叙话的。按你说的,嵩山派人的武功应该是比我爹爹高强很多的,对上几招就试出来了。探完虚实之后,他们会怎么办?”
“倒不见得会这么明显。他们之前就并没有第一个出手,据我猜呢,嵩山派很可能在其他门派夺到你们家的剑谱之后,再来一个渔翁得利。”曲非烟轻轻抓着他的头发玩,“他们想要号令江湖,野心远不止于一个秘笈,不会太着急,所以这会儿倒是不用太担心他们会下什么重手,多谨慎一些便是了。”
这回她有了许多帮手,费彬无论打什么鬼主意,才不会那么容易得逞呢。虎子派出去的探子,现在应该正在紧盯着他吧。
的确,在洛阳的某一家客栈之中,两只猫瞪着发亮的眼睛正蹲在某个房间的窗外八卦。
“你说,虎子哥为什么对新来的那小妞那么言听计从?这儿没鱼又没老鼠的,只有一个臭臭的坏人。好生没劲。”
“据说那小妞雪白的毛,软软的腰,可好看着呢!没准将来就是咱们虎子嫂了。”
“哟!虎子哥开窍啦?那得巴结巴结虎子嫂了,好好盯着这个坏人。”
它们没想到的是,“虎子嫂”此刻正躺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
林平之与曲非烟白日里都在路上睡足了,此时走了困,便索性挨在一块儿聊了起来。曲非烟之前从未告诉过林平之自己当年遇害的细节,这回便顺便将金盆洗手、笑傲江湖曲等事都讲了。林平之听得入神,时而咬牙,时而攥拳。待到她讲完了,他便等不及地问道:“你说当时那个莫大先生就在不远处,他也打得过费彬,为什么他不早来救你?”
这个问题曲非烟也并不是没想过,她嘴角与心头同时一抽,笑容苦涩:“可能是……莫大先生刚刚匆匆赶来,没顾得上。也或许对莫大先生来说,他只是想救刘正风公公,像我这种魔教小妖女,着实是无足轻重……嗨,总之那是我倒霉呗。”
“如果是我,我一定会来救你的,哪怕和你一块儿倒霉呢。”
“一块儿倒霉,就是一块儿死啦,你不怕?”
“上回念的那首诗怎么说的来着……”林平之眨了眨大眼睛,“人生自古谁无死!”
“对。人生自古谁无死,坏人先死我后死。”她把被子往上拉了一拉,“咱们这一回,一定要活得比那些坏人更久。”
正文 虚席探内宅
猫咪是最好的跟踪者。
它们轻便、灵巧,行动时不发出任何声音。
它们懒散、优雅,眼睛明亮,耳力聪敏。
当你被一只猫缀在身后的时候,即使是个武林高手,大约也是发现不了的。
即使这个人,是“大嵩阳手”费彬。
他一面分神听着远处酒宴的声响,一面运起轻功蹑手蹑脚往王家内院摸去,却没有注意身旁树间露出的一双晶亮的眼睛。
王元霸的女儿一家回来探亲,排场不小,洛阳有头有脸的人多是知道的。第二日,就有源源不断的名帖流水般递上门来,王元霸与女儿、女婿商量,挑了那交情极深的,往来面子必须要做足的,以及将来生意上有帮携可能的,摆了一个宴会。这一次人多事杂,王府里甚为热闹,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机。
费彬此回受命与王家来往,是为刺探情况。
他一点也不担心自己会被王家发现,所谓“金刀无敌”的这么点武艺,他还不放在眼里。只是福威镖局的辟邪剑法,他还完全不知虚实,所以需要打点起十分精神。
左冷禅交代过,林家来洛阳,不见得会将辟邪剑谱随身带上,但林家的独子正是开蒙的年纪,说不定为了教他家传绝技,会有些蛛丝马迹,片断残章。那日在门口扫了一眼,那小孩岁数虽小,但精神健旺,气色颇佳,的确有可能已经练起功夫来了。
“平儿,你练你的功夫去罢,别来闹娘。”林母笑着将粘到她身上撒娇的林平之撕巴下来,“娘特特的从酒席上先退出来,是要歇中觉呢。”
林平之眨巴眨巴大眼睛:“娘,就陪我玩一会儿,好久没和我玩捉迷藏了!”
被儿子厮缠了半晌,林母无法,只得答应和他玩一局。
“娘,数到三百我就进来,千万要躲好,莫要出来哦。”林平之欢欢喜喜地跳到外间候着去了。
王家人口众多,林母小时候也是个淘气的,玩起这种游戏来自然是行家。她在房里四处打量了一番,隐在了深蓝布幔后面,逆着光看,她宝蓝的裙摆看起来与布幔融为一体,便是不小心露出一角来也没有什么。她才数到了一百八,却听见了窗子被轻轻推开的细微声响,紧接着是一个几不可闻的成年男子的脚步声,她心里一惊,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什么?”
曲非烟跳上林平之肩膀捂住他嘴:“小声些!”
他用口型急道:“我要去叫娘出来,她还在房里呢!”
“你现在贸然闯进去,反而才会让你娘被发现。费彬既然是偷偷摸进院子来的,肯定不会声张,我先替你去看看,呆会儿看我手势行事。”
林平之还要说话,被她一把将嘴捂了:“你娘若是这点镇静都没有,便不是镖局老板娘了!”她又瞪了好几眼,护母心切的小家伙这才安静下来。
曲非烟轻灵地爬至院内树梢,借着枝条的韧力一荡跃上屋顶,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屋脊另一边了。林平之仰起脸心急火燎地等着,才眨眼工夫,便发现一个雪白的小脑袋探了出来,朝他点了点头。
林平之一喜,准备叫“娘”,见曲非烟严肃地盯着他摇了摇头,不由得一凛,回过神来扯开嗓子喊道:“非非,你又顽皮,快下来。”
曲非烟宝石似的眼里有了笑意,一溜烟又跑走了。这次回来用的时间便短的多了,她敏捷地几个腾挪窜到林平之肩膀上蹲好,拍拍他:“好啦。”
确认那不速之客已经逃离之后,林母从帷幔后面闪出身来,心事重重地坐到桌旁。见林平之扑将进来,她也顾不上说其他的,搂过他道:“平儿,你即刻到前面去把你爹叫回来,就说我有事和他商量。”
林平之见母亲无事安好,乖巧地应了一声,便重又往外面跑去。
“你娘发现了费彬,费彬在房里翻了会儿东西,想来是没有发现你娘。你娘必是要告诉你爹,两人一起想个究竟。”曲非烟思索着说道,“这倒也是好事,你爹娘有警惕之心了,今后必然是会更谨慎些……”
见林平之皱着眉头只走路却不搭腔,她推推他脸:“你怎么了?”
林平之小脸面沉如水,乌黑的两道眉毛拧到一块儿去了,哼了一声方才答道:“我对那个费彬不高兴得很,他果然坏死了。”
曲非烟奇道:“他如今也没怎么样罢,就做了回偷儿而已,你怎么不高兴成这样?”
“他害了你,还不够么?若是他是之后一段时间慢慢变坏的,也就罢了。看他这回的举动,可见并不是到后来才走歪路,而是早早地就坏透了。我想骂他,可是想不出来怎么骂才解气。”
“这还不简单。”曲非烟拿耳朵尖儿轻轻蹭了一蹭他的耳垂儿,忍笑说道,“擒贼先擒王,骂人先骂娘。你就骂她有娘生没娘教,娘胎里带出来的一肚子坏水,卑鄙无耻的混帐东西!”
林平之表情舒展开来,摸着自己后脑勺:“听非非这么一骂,好像已经解气多了。”
林震南从宴席上赶回,起初还有些不信,但妻子十分确定她看到的人就是费彬。夫妻俩关起门来商量了半天,最终还是想到了辟邪剑谱上去。倒不是他们有多精明独到,这个答案是他们排除了其他可能之后,最后才不情不愿地得到的。
费彬当时将房内的书籍字纸翻了个遍,对首饰金银不屑一顾。他是嵩山派有头有脸的人物,也的确不可能这么没有眼界,只为了点钱财而去做蟊贼。福威镖局在洛阳并未设立分局,也不存在有生意上的机秘字据,可以被偷走作为把柄——嵩山派这几十年来扩张势力,在江湖上声名颇盛,福威镖局虽然生意做得还不错,毕竟只是在南方有些势力罢了,纵使拿到了他们的把柄,又能要胁他们做什么呢?
那他们到底有什么东西,值得堂堂的嵩山派惦记?
只有武功秘笈。
这是林震南夫妇面面相觑之后,所想到的合理答案。
“他们是名门正派,何以会如此行事?”林母有些迟疑地问,“说不准,只是费彬他自己鬼迷了心窍,和嵩山派并无关系?”
林震南沉吟片刻,摇头道:“费彬是左冷禅的嫡系师弟,在派中可谓是掌门的左膀右臂,他的所作所为必有深意,不大可能是他自个儿妄为。”
他扣手在房内踱了几步:“只是那秘笈中的武功,祖上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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