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茫中,痛苦中,每天睡梦中惊醒的诗句,感觉心跳加快,快要死了一样,为什么啊,为什么这么痛苦

为什么我每天中午都睡不着,总是感觉心跳加快,中午睡觉的时候自己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按压腹部也..._百度知道
为什么我每天中午都睡不着,总是感觉心跳加快,中午睡觉的时候自己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按压腹部也...
为什么我每天中午都睡不着,总是感觉心跳加快,中午睡觉的时候自己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按压腹部也有很强的博动,感觉通往大脑的神精也随着跳动,每天那个时候就会很痛苦,起来的时候头就昏昏沉沉的,总是觉得自己得了那个病这个病,我做过心电图和B超,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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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更好的答案
你主要是感觉压力大,别人对你期望高,你也不想让大家失望,所以造成长期的精神紧张,建议摆正心态,不是天才也能活的好好的,不要老想着和别人比,凡是尽力而为,做好自己该做的,尽人事,听天命即可。还有为人更豁达些,对别人宽容些,心平气和就不容易发怒,不发怒就会心情好,心情好自然睡得好。中午吵闹的时候,带上个mp3,听点潜意识音乐,可以放松心情,百度mp3上就有,你下载点
采纳率:67%
可能是你之前长期处于紧张状态,那个属于植物神经紊乱,你自己可以上百度查一下。希望可以帮助你。
OMG,不会心脏有问题吧?
我也是这样的 心理作用 有病无病 只要开心活着 中有奇迹
看心理医生(最好)有么烦心事么,放下吧
我也会啊,压力太大,或者是睡眠不足才会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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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的房间里,空气幽凉。只有一男一女的对话和录音机嘶嘶转动的声音。“我还是给你续杯茶。”她静默了有快五秒钟,长身而起。ok,喝点茶也好。他确实也口渴了,说话原来也是一件这么累人的事情。尤其是说这么一件好象根本说不清的事情!他看着她转身,弯腰给杯里加水。她的姿势很娴静,也很优美。说实话这个息医生都算是一个大美女,身材也超正,是他喜欢的类型。他这样想着,又环顾了一下四周:Dr.傅上个月辞职去了英国,刚换了这位漂亮的新主诊医生,诊所的样子却还是没怎么变。令人安心的淡绿色壁纸、舒适的深蓝长沙发,窗台上生长得很茂盛的龙舌兰——三年了,他对这里的一切都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可惜以前他每次来这里看诊都没什么欣赏或调侃说笑的心情,因为坐在这里是要按钟计费的——所以他只有抓紧时间把他的困扰他的痛苦尽量完整地告诉告诉那个笑得有点假的老头——他需要帮助——呃,其实除了心理医生,他确实不知道还能把这些荒谬的烦恼跟谁去说。可现在——呵,他对着Dr.息婀娜的背影挑了挑嘴角:看来以后要勤点过来才行。
“说吧。”她重新坐在他面前,轻声道:“你的梦,有了什么进展?”“那个,息医生,你有没有养宠物的?”他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她怔了一怔:“宠物?没有。什么意思?”“没什么。”他也弄不清楚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个念头,只好当玩笑开下去:“有时候我倒几想养个小动物什么的,比如,两只小山羊——”“你这念头好可爱。”她露出一个美丽的浅浅笑容,让他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继续说下去?”她眨了眨眼睛,试探性地问他。“够钟了,我还有事要走先。过几天再来,我会先预约。”男子站起身,顺手抄起一边的外套:“哦对了,今天你的茶叶特别香,还有,这件衣服很衬你。”“戚,香港警察把口都是这么甜的么。”她眼波盈盈,笑得更甜。似乎他那一对深深的酒窝真的把她醉到了似的。
“DIU,又红灯!?”戚少商扶着方向盘简单要疯掉。中环没有一天不塞车!干诺道水泄不通,他只好从梳士巴利道生生兜个大圈返警局。“阿头,你回来啦!”八仔扯着嗓子突然跑——不,简直是撞过来的!戚少商脸都青了:真受不了这小子整天这个失惊无神的样子,都不晓得上头怎么把他分来跟我!无端端坏了我这组的威名!“撞鬼咩,乱叫什么。”恶狠狠地瞪那小子一眼。“阿头,我都帮你查晒所有叫这名字的人啦。”他把一叠资料匡一声砸在桌子上,八八咂咂地说:“你又讲不清到底哪几个字,我到户籍处把同音的人名都翻了一遍,姓顾的姓古的姓辜的,叫什么XIZHAO的,全都在这了,累得我啊——”戚少商一听他讲话就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给他两下:“你个仆街仔啊,叫你做一点事,就好似要你命一样,不想做就给我扯!”八仔忙不迭地往后跳了两跳,堆笑说:“Sorry,Sir!我只是好奇你要查这些来做咩嘛。”“你做你的事,问少几句会死啊!”戚少商没好气,压根不想再理他。这小子,连上司脸色都不会看,点做人!看他没走的意思,正想找点话训示一下他,已有个手足急急奔了过来:“戚Sir,督察急call,尖沙咀弥敦道有命案,要你马上过现场!”“DIU,又来?!”注定没有哪天能把办公室里的椅子坐热的!一日做到黑,如果不是搏升职一早不干了!但是——“九龙那头关我们咩事?”戚少商瞪了瞪眼睛。“不只死了一个,是枪杀案,死者之一是我们一直跟开的那单贩毒case的疑犯,细眼呼。”戚少商脸绿了一绿,人已经条件反射地弹了起来对住穆鸠平吼:“八仔,去叫上小孟,你们两,马上跟我走。”——新人当然还是要带一带的,见多几次死人的场面看个死仔包还可不可以这么生龙活虎!
“不是吧,跌这么惨……”“也真是不好彩,这样都可以摔下来……”戚少商拨开人群往里走,远远已听到班手足围在现场的窃窃私语声。“又说是枪杀?”他皱着眉头问。“是枪杀。但同时有单自杀case,顺便看一下,有没有疑点。”孟有威刚已电话了解了一些情况,立刻简单地报告了几句。戚少商点点头,下意识地抬头朝重庆大厦顶端看了过去。这鬼地方,牛鬼蛇神鱼龙混杂乱七八糟,隔三岔五的都要出点事,真是话它唔邪都唔得。他暗暗叹了口气,看向地上那具横卧的男子尸体——血,粉碎的头骨,和着脑浆,把身边那块水泥地溅成了一幅抽象画。一望之下,戚少商的身体就僵硬了:“钩子……”他木然,而又凄厉地低唤了一声。紧挨着他的穆鸠平被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阿头,你没事吧?”“阿头,你认识死者?”孟有威目光一闪,沉声问道。他已发现他这一向沉稳淡定的上司的脸色已经完全变了。“是钩子。”戚少商煞白着脸,惨笑了一声:“勾青峰,我在警校的同窗死党。”一个礼拜前他们还通过电话,约好找时间一起回母校去踢场球。可现在,他已经死了,还死得这么凄惨——戚少商忽觉胃部有点不适:入这行以来,他已见过无数的血腥和暴力,早已泰然若素不为所动,可这会,他却突然觉得有点眩晕。“怎么会这样……”他喃喃地念叨了一声。孟有威略一低头,轻声道:“按现场的情况来看,死者是自杀,当然也有失足跌落的可能性。”“没可能!”戚少商一点就着:“绝对没可能!他绝不会!”——压抑的怒火已经快把他撑爆,以他对勾青峰的了解,钩子根本没有自杀的理由。还有,直觉——对,就是直觉!多年的查案经历,已让他具备了这种直觉的判断力,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为自己一段很隐秘的情绪所困扰,但那种细腻的直觉却好象因此更加敏感和敏锐了。“阿头,这个,我们不如过那边枪杀现场看看吧。”穆鸠平小心翼翼地说。戚少商明亮逼人的眸子黯了一黯,咬牙道:“这件事我一定会查清楚!”
天色渐暗,华灯初上在这个不夜城。戚少商疲惫地走到街边,点燃一只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枪杀案的脉络基本清楚,几个死者确是他们一直follow的贩毒集团的主要疑犯,初步推测是黑道之间的火并仇杀。这些他已交待小孟和这一区的同僚共同跟进,尽快提交report上来——让他心神不宁,情绪败落的是钩子的死。一定不是那么简单,一定不是——他带着伤感和沉痛反复地想,想到头痛欲裂。难道,该不是,这跟那个也有关联么……?那个……梦里的……该死……“阿头,返差馆吗?”穆鸠平一声呼唤把他从神思惘然中拉了回来。戚少商抬头,略加思索,回道:“你和小孟先把车开回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等下我自己坐天星小轮回去。”穆鸠平怔了一怔,很有点贴心地试探了一句:“要不今晚我们陪你饮杯?”“到时先讲。”戚少商一摆手:“迟点call我吧。”2、
“据本台消息,华洋混杂,一向被形容为罪恶温床的弥敦道重庆大厦,今晚又发生一宗凶杀案,一名冷姓男子遭凶徒枪杀,一枪直接命中其头部。消息称,受害者所操控的企业曾涉嫌黑社会活动,警方怀疑此事跟黑帮仇杀有关。
另外一起命案现场是重庆大厦对面的锁乔大厦,死者是一名勾姓男子,年约27岁,生前是汇丰银行行警,自19楼坠下身亡。警方到场后,发现死者伏尸楼下,被大滩鲜血包围。经法医官检定初步判定为自杀,警方称并没有证据显示死者与重庆大厦的血案有直接关联。”
新闻里死者穿着大红T恤,安静的卧在一片血色中,像某种被祭祀的供品。这幅诡异的图片随即被下一道插播的新闻淹没,“香港著名影星王某今日在医院诞下一个女儿……”
大屏幕下每个人都走得匆匆忙忙,很少有人停下来扫上一眼。有什么好关心的,都市里的人生本就是一场战役,每天都有人死,有人生,想活得好,就要有一颗够顽强的心脏。不然,摔死活该。
一道淡淡的眼光收了回来。几乎没有表情的轻扬了一下唇角,男子转身进了身后的置地广场。 只来过两次,专柜的售货小姐已经殷勤得有些过份了。
“先生,还是burberrys的衬衣和calvin klein的长裤吗?”
点头,轻而稳定的声线,如雨滑过落弦,带出冰凉华丽的质感,“麻烦你准备两套,一套现在换,一套我带走。”
出了换衣间,柜台小姐一边替他整理领口一边暗自想,上天总是偏心的,人长得好看,连件最普通的风衣,贴在他身上,就显得体态修长,说不出的好看。
她在这个大牌旗舰店里的几年里接待了不少富豪和明星,算得上见多识广,这个客人却仍然让她失常了。从他推开门到走进来,几乎没有发出声音,几个动作,更是舒服顺眼之极。最漂亮的是那双眼睛,很清亮的黑,仔细看,又好像深不见底。每次来都买同一款式的风衣,衬衣,和卡其长裤,很有礼貌,微微有点孤傲,举止斯文大方。
不知道他下次来的时候是不是她轮班。想着有点失神,手指一滑,擦过了客人脖部的皮肤。微微一触,像拂过了一匹丝缎,冰凉的触感带来微麻。她红了脸,赶紧道歉。
男子摇头,示意没关系,眉头却微不可觉的轻皱了一下。 秋风有点凉。
戚少商倚着船舷,下意识地裹了裹外套,缩了缩颈子,好象那里有一圈可以保暖的裘皮围肩一样--猛然因自己这个动作愕了一愕。一种异样的感觉不可遏止地自他心底升腾而起。
见鬼……他暗暗地咒了一句。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戚少商几乎被吓了一跳,拿出来一看,不出所料是八仔的号码。
“阿头,过不过来啊,老地方,我们都在了。” “现在几点?”戚少商揉了揉眉角。 “八点刚过,你在哪里啊?”
“我刚上渡轮。”戚少商漫不经心地环顾了一眼周围的乘客:“你们先玩吧,我不一定过去了。”
八仔还说了一句什么没太听得清楚,戚少商有点失神地挂了线,垂首思索了一下,又拿起电话来拨号。 听到接通的声音,他心里不由自主地跳了一跳。
“喂,卷哥吗?是我。”戚少商转了个身,迎向瑟瑟的秋风,却被突然亮起的灯光刺了一下眼:“呃,现在有空吗?”
维多利亚湾亮灯的时候,象连绵无尽的巨大珠宝店全都开亮了橱窗里的灯。男子倚在渡轮左边的船舷上,微眯了眼,低下头看表。
灯光把他的白衬衣映成一片浅青。 八点十分。正是夜上浓妆。夜风带着潮湿的水气,像一只轻抚过额头的手。
这个东方跟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闷热粘湿,拥挤喧腾,一个庞大的水泥森林。
他记得欧洲的唐人街,有的是桑葚,咸鱼和中国红,以及一些久远的味道——光线昏暗的店堂里,中药被分门别类地装在一个个小格子里,它们一律有着漂亮得可以直接入诗为画的名字,他看着一把银色的小刀把它们挑出来,剥离,切碎,捣散……
很多年了,那种清苦的气息仍然在他心里。
小轮气笛长鸣,他的眼神迅速收缩了下。随后自嘲地一笑。自从踏上这里,心神好像就有些不受控制。几乎是最后一个跨下渡轮,抬头看了一眼,辉煌的灯火,照得前面的人流如潮,走得快的那个人已经出了码头,他心里微微烦燥。
这是一个连树都冲锋陷阵的城市。 “顾生,今日甘早嘎?” 皇后大道西的中档公寓区,虽然才一周,管理员对这个礼貌安静的住客已经很有好感。
见青年男子微微一怔,似笑非笑,才一拍自己额头,“哦哦,对不住,我又忘了,您是从国外回来的,不懂白话。”
男子对管理员笑了笑,沉静而安稳。 他进电梯,上楼,打开房门,在黑暗里静静环视片刻,方才开灯。 简洁的居室,一式的白。
悄无声息地在各室转了一圈,回到客厅,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顺手开了答录机。 “咔嗒。Gavin,我是amy,请与我联系。九点三十分。”
“咔嗒。Gavin,你在中国呆了三个月还没有呆够吗?如果香港的事情办完,请回英国。我在布里奇诺斯等你。十四点五十四分。”
温润纯正的英式发音,像一条细细的线,在白色的房间里滑过。男子穿白衬衣,青色仔裤,右腕上套了一只宽大的银镯子,脱了外套,更显得腰的纤韧,腿的修长。他姿态慵懒地,靠在窗边喝水,像头优雅沉默的豹。
窗外是深蓝色的维多利亚湾。汽笛声,远远地,像在静寂的夜里投入了石块。 “咔嗒。朝,你一直没有复电,很担心你。小晴。十八点零六分。”
她说中文的时候有点夹音,但是很温柔,像她十七岁时的头发,弯曲的,轻柔的,甚至有淡淡的花香。
他转过身,眼里带了点惆怅的异色。然后扯上窗帘,关掉答录机,在沙发上躺下。 梦几乎是马上就来了。
很熟悉的,他仍然在一条河边,能够听到很清晰的水流声。 眼前是彩舟画舫,浆声摇动起满天水花。
他双眼直直地盯着船头那星柔光。一盏状如青莲的花灯,在夜风中若隐若显的晃,底下吊着一个铜铃,清清脆脆地响着。
河水清凉,吹得那扇窗微微地摇,只一会,那盏暖暖一团晕黄的光,就灭在了极深极远的梦里。
四周都是暗影幢幢的影壁。他冷冷的转身,一步一步地,把半帘灯焰,一怀梦水,都抛在了背后。很坚定。心里微微地苦涩着。
然后,又是他,正在穿过一条雨廊,经过紫藤花架,上面吊了一架秋千,一个风筝搁在上面。小小的敞轩边种了竹,半卷疏帘。阳光筛过竹影,满地细碎的光线。他在飞花里抖落了一身风尘,青衫翩翩,踏上了台阶。
门吱嘎一声。女子正在窗前画眉,金兽炉燃起一枝沉香,满室氤氲。映在他眼里,怒放成一枝血色的桃花。
这是他做了千百次的梦,他很熟悉。像往常一样,他微笑着,走上前去,拈起画笔,似要为她眉梢最后添上一笔春情。
女子仰起脸,微羞,如远山含黛,不知为何,这样温馨的场景,却让他心底隐隐惊怖地轻跳着。 忽然狂沙。 他手里的画笔变作了一把利器。
裹在黄绢里。 他又成了一个剑客。他要杀人。如此坚执,如此慎重地,预谋着要杀掉一个人。
仰首望天,天空是一层伤寒的蓝,低低地压下来。四周只有荒凉黄土,呼呼的风,惨烈地吹着。他站在风口,身边有一口井,井轱辘的绳子都缠成了一团。他看着那口井的影子慢慢移动,心里有微微焦急。
他在等待,身边有人在说着什么,他没有理会,伸出手臂,一只大鸟的影子扑了下来。
他甚至能感觉到它冰凉的利爪穿透了他的衣衫。他知道,他等的那个人,他要来了。 然后,又是那个梦。 梦里的梦。
还是他,他站在一个巍然的大殿前,身上痛得好像七经八脉都扭成了一团。他失败了。他的心里,愤恨,激狂,又是不可置信的绝望,心底深处仿佛翻转出最不可抑的无尽悲辛。
那样的苦痛,恨不得立刻死了,也胜过那一刻的煎熬。 他在梦里也像是在做梦。
有一群人拥了进来。他突然觉得心里愁郁无边,这世上所有情深缘浅,原来统统都是让人辜负的。他死力掐着自己的掌心,拼命想让自己清醒过来。
一股莫名的力量牢牢地缚住了他的四肢,恶梦还在继续。 他咬着牙,喘息着,瞪大眼睛,看着人群那个女子…… ……
男子突然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声惊喘压在喉咙里。 他死死地看着窗外。
窗帘飞舞着,透进来的月光十分幽凉,把屋里的家具照成一道道扭曲的影子。
微微地喘息着,缺乏血色的薄唇半张。眼里还有残余的惊恐和挣扎,四下游移。 夜像死去一样。 这是公元2006年的香港。万籁俱静。浮生若息。
慢慢伸出右手。掌心上已被掐出两行深深的血印,隐隐作痛。 他长长地,压抑地,吸了一口气。 额头,眉角,背心,都已是薄薄的一层冷汗。
抬腕看表,深夜十一点。 翻身进了洗手间,水声哗哗,一会换了一件衣服出来。却还是件白色的衬衣。
发梢还在滴水,他向电话留言机的方向看了看,仿佛经过了短暂的思量,走过去拿起电话,又微微地犹豫了一下,最终却还是一皱眉,拿过外套,走了出去。
关门时“碰”的一声微响。夜风里,好像谁的叹息。3、音乐声很柔煦,灯光是不刺目不跳跃的明黄,威士忌没有加冰,一切都是刚刚好的温润、妥帖。在“TONIGHT”,在今夜。戚少商微抿唇角,出神地望着窗外。窗外的纵情喧嚣,窗外的红尘美好。兰桂坊,迷失的夜晚,酒醉的柔肠。
一只手伸到他面前摇晃了一下,冷冽沉厚的男声把他从凝神中拉了回来:“喂!想什么这么出神?”戚少商乍惊,抬头,嘴角瞬间泛起一抹笑容:“你来啦。”“等很久了?”雷卷眯了眯眼睛,拉过身边一个眉目秀蕴、静美无华的黑衣女子,朝戚少商抬了抬下巴:“我女朋友,沈边。”又朝女子眨了下眼睛:“这位就是我们香港警察的典范,戚少商戚Sir。”戚少商摇头苦笑,惟有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女子微垂了垂眼眉,一声不响地紧挨着雷卷坐了下来。“喝点什么?”戚少商挑挑眉毛:“还是老样子?威士忌?”“我陪边儿喝红酒好了。”雷卷摇头,苦笑着回了一句:“除了这个,你就不能弄点别的?永远都这么烈,不如直接灌酒精——”“钩子死了。”戚少商快速地说了这几个字,直直地抬眼望向雷卷的眼睛,涩着声音补充:“就在今天下午,重庆大厦那头出的事。”
“你讲咩?!”雷卷变了脸色,声音也一并苍白起来:“钩子?勾青峰?”戚少商沉痛地颔了颔首:“单从现场看没有他杀的嫌疑,初步认定自杀。”“绝对没可能!”雷卷低吼了起来:“他没可能会自杀!妈的,从警校毕业的人会失足?”戚少商目光一亮:“你也这么认为?”雷卷颓然地往后一靠,痛苦之色溢满了眼眶,点头说:“我跟他隔三差五都有联络,前两天还一起商量过投资股票的事,他刚准备调职,心情很好,上礼拜还说约着一起回学校踢场球……”“他也约过我。”戚少商幽幽地叹息了一声,眼色一动:“我知道他跟你交情很好,所以才想找你问问,看是不是他最近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还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在警校这班师弟里,确实就属他和你们这几个和我最老友。凭他的性格、为人,和我对他的了解,他没有可能这么做。最近他也没提起过什么,没有不对劲的样子……可是,人的遭遇很难说,如果他确实突然遇到了什么……少商,你不是打算要把这件事追查下去吧?”
戚少商没有作声。雷卷怔了一怔,皱起了眉头:“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这样心事重重的样子。”戚少商静默了一下,眼睛里明明灭灭:“一时间不知道怎样说起。我也说不清楚,只是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别想那么多。”雷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钩子的死我也很难过,但你也别太多心,这个世界,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他端过刚送上来的酒杯,碰了碰戚少商面前的那个:“早跟你说过,做这行压力太大,自己一定要学会放松。实在不行就干脆像我一样,转行做别的好了,千万别跟自己过不去。”戚少商笑了一笑,举杯喝了一大口酒,仰头靠向椅背。雷卷这才悠悠地环顾了一下四周:“这家吧不错啊,TONIGHT,几好,几安静,聊聊天,等等人,都不错——”“卷哥——”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戚少商猛地坐直了身子:“你……”“怎么?”“没事了,还是不说了。”“讲啦,跟师兄有咩不讲得的?!”“真的没事啦,饮酒啦。对了,阿嫂是做哪行的?”……
雷卷、沈边起身离开后,戚少商也拎起了椅背上的外套,正准备起身,又思量了一下,把手机掏了出来:“DIU,不是吧。”咩烂鬼手机,整天抽风,电话簿都显示不了!戚少商恨恨地撇了撇嘴角,只好从外套口袋里翻出诊疗卡片:好在这上面抄了她的手提号码……不过都已经12点了,不知道她睡了没有?等握着卡片,他突然又犹豫了起来,算了,还是明天再说吧,这会也拎不出什么头绪。叫服务生埋完单,戚少商慢慢走到门口。心里很有点乱,大概酒也喝得太多,脑子里空空的,好在没有开车——昏暗的灯光下,戚少商低头胡乱地想着,伸手在额头上按了一按,好象撞到了什么人,还没来得及抬头,又是一帮子年轻的男男女女笑着叫着涌了进来,把他带得几乎一个踉跄——很轻的,他突然闻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特别气息,好象淡淡的草药清香。心里微微一动,眼睛却被几道残留的五色光芒耀了一耀——有没搞错?!他揉了揉眼睛,居然当街放烟花?在闹市区燃明火——这班后生仔都痴线的!这样都没人管,这区是谁当班啊……
夜晚像一张针刺从生的网。顾惜朝走在路上,轻皱着眉,仿佛心里有解不开的难题。一朵烟火突然升起。他微微一惊,抬眼一看,几个十几岁的孩子正在路边放烟花,一男一女在街角拥吻。大朵的烟花,明亮而遥远,照着底下灯红酒绿的兰桂坊。他驻足,仰望,烟火的尾巴拂过身侧酒吧的霓虹牌。Tonight。今晚无眠。他笑了一下,走了进去。一群大孩子搂搂抱抱地笑着,从他的身后涌上来,也撞进了这家酒吧里。他微微侧身让过,在吧台边找了个最近的空位坐下。耳边滑过的音乐是他喜欢的爵士,As
by,时光流逝。他突然觉得没有来错地方,微笑着,要了杯BAMBOO。眼前有半杯威士忌,可能前面哪位客人留下的,杯身漾起金黄色的温暖,他竟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轻轻一握。杯身尤有暖意,仿佛才刚刚被人放下。闪电般的缩了回来。他大惑不解的看着自己一直讨厌碰触别人或是被人碰触的右手。这是怎么了?杯底压着一张卡片。他拿起来,眼神迅速闪烁了一下。Dr.息
心理咨询师。 AM
1:23.冲完澡,把最后的一点困意都冲走了。没有擦干的水滴顺着发丝滴落,从鬓角滴落到肩上,又顺着颈骨滑到胸膛。他的眼睛很亮,眸子里映着维港的万点灯光,线条优美而性感的不止是他的脸庞,还有浴巾下微微裸露的挺拔身体。戚少商靠在窗边抽完了最后一支烟,把空掉的烟盒揉了一揉远投进纸篓。耶,正中!握着拳头从头顶往胳肢窝做了个拉杆运动,心情才好了点。最近失眠越来越严重,不吃药简直就难以入睡。可一旦睡着了就又不停地发那个同样的梦。光怪陆离,班驳破碎,无法解释,无法停止的梦。这样的夜晚真是一种折磨。好吧,来吧,既然不能摆脱,就让我把你拼凑完整,追溯清楚——他端起手边的半杯清水,咕咚一声把白色的药片吞进了喉咙。
……琴声,仍是那好听的琴声。萦绕着,飞舞着,寂寞而空明,迷幻而清幽,是不知名的曲调,却又像刻骨铭心般稔熟。自己握着那把剑?好像是剑,身体也随着琴声变得轻快而灵动了,能舞动出这样一个又一个好看的剑花。轻幔飞扬,光影交错里,剑花如落花一般的美。呵,是酒香。这样浓郁这样醉人的酒香,还是自己根本已经醉了?那一定是很烈很烈的酒,喝上一口,就满头烟霞烈火的酒。呃,烟霞烈火?——这是什么形容词?文绉绉的,但又那么贴切……不管了。是那个青色人影,隔着层层叠叠的轻纱,如一个梦境般飘渺,又像一个伤口般真实。那是个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琴?那个笑容……那是他的笑容吗?停了时光,化了岁月,醉了桃花,倾了城池的笑容。坛穿,酒射,同饮这一口迷醉痴狂。外面是一轮当空明月,黄沙漫卷……——这是梦,这是梦……他居然觉得这个才做了一周的新梦,很有点绮旎香艳……
戚少商遽然翻身坐了起来。冷汗细细地湿了他微凉的脊背。窗外微微泛起了青色,将明未明的幽暗。他的梦境已嘎然而止。他的惊醒截停了这个梦。他的惊醒是因为那重复了又重复的梦境突然跳进了另一个片断,一个他不能,也不愿再回想第二遍的景象:急急勒停的马蹄,狂沙飞扬的土地,仓瘠的山,阴蓝的天,隐在云雾里的吊桥,还有,赫然在目横陈在他眼前的男子尸体——血,暗的血将黄沙染成狰狞的红,那一张破碎的脸孔,那一张脸——
戚少商痛苦地捂住了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无力地仰倒在床上:从18岁到21岁,他在警校几乎日日相对的那张脸。那是钩子的脸。
无法再入睡,他干脆披衣下床,洗个个冷水脸,下楼到街边的“7-11”买了两包烟上来。他等着天亮。他决定天亮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息医生打个电话预约。4、刚在椅子上坐下,戚少商马上就觉得头痛欲裂。--该死,这种夜不能寐的日子到底何时才是个头?又是一阵急乱的拍门声,用脚趾头猜都猜得出是八仔这死小子--不知道总署是怎么想的,都装这种不经撞的玻璃隔门,迟早让这帮混蛋小子给打碎了事!“一大清早的撞鬼咩!”他朝穆鸠平狠狠地瞪了一眼。“阿头--”“行了,咩都别讲住,先帮我冲杯热咖啡进来。”戚少商一举手制止了他。“出事了!”穆鸠平急吼吼地接了一声:“大件事了!”
不是吧,又大件事?!戚少商眼一黑,简直要昏厥过去。为什么永远都没有“小件事”让他跟一跟?比如阿婆进不了门靓女宠物上了树诸如此类--实在不行调他去巡街开罚单也好啊。已经有四单凶杀两单贩毒在他手上挂着还没消案了,他们知不知道警察也会过劳死的?!戚少商铁青着脸:“我讲过多少次,定点来,别整天这么失惊无神的--讲啦!”“但是……”穆鸠平嘀咕着吞了口口水:“碎尸啊阿头,碎尸啊!”“什么?!”戚少商跳了起来:“搞什么啊,碎尸?!”“就是碎尸杀人,就在我们差馆旁边的巷子里被发现的。斩成一块块的,好变态的--”穆鸠平一边说,一边露出个奇怪扭曲的表情来。“不是吧……”戚少商一脸无奈地劈手将外套和配枪捞了起来,又想起什么,一边走一边摸出手机拨号码,转眼人已到了门口:“走啦,还站在这里干嘛?!”
息红泪放下电话,想像那人两个酒涡不断跑步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关于他匆匆忙忙说那个梦的进展,她其实不怎么在意。往往看来象征着预兆之类的梦境,任他说得怎么玄幻,她都能给他剖析出科学的依据来。看来以后应该提醒他少看那些神神叨叨的武侠片。她摇头,伸手按了一下总机,“英小姐,请看一下今天下午的预约,能不能给戚SIR挪个位置。”好半天才传来她懒洋洋的声音,“Dr息,你今天下午的预约已经满了。”“满了?那上午呢?”“刚刚有一位顾先生打电话过来,我已经替你约了九点半。现在是九点二十七分。”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娇媚起来,“那位先生的声音很好听哦,搞不好跟戚SIR一样是个帅哥。”香港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花痴女。息红泪揉了揉眉心,简短下令,“如果这位顾先生过了五分钟还未到,请跟戚SIR联系。”半晌没有动静,“喂,英小姐?”还是没有回音,不知是在擦指甲还是在弄头发。她终于有点动气,啪地放下电话,起身走进套房里的茶水间,准备给自己倒了杯清水,这才发现饮水机坏了,得通知人来修理。对了,窗台上的龙舌兰也有些枯了,该通知花店来换……那位英小姐她到底在做些什么?她简直不敢相信,在高度职业化的香港,老傅居然会找这样的人来帮手,还一再留言说希望一直用她……抬头看看墙上的钟,她坐回桌后,轻轻理了理仪容。看着镜中的自己,平静的面容下有隐隐的焦燥,刹那间有些微恍惚。可是,为了刚刚的那通电话么?门上响起细微的叩门声。不轻不重的三下,礼貌而克制。心中动了一下,抬头看种。九点三十分,不多一秒,也不少一秒。笑意上了眉间,“请进。”房门微动,一个身影无声无息的走了进来。说是无声无息,是因为以他的身量来说,脚步简直轻得不像话。比微风还要安静。
一个沉郁俊秀的男子,有着安静的眉目。他微微欠身,“息医师,你好。我姓顾,今天与你有约。”她凝神,眼光和他对视,眼前突地有什么黑影迅速晃过……脑中微微缺氧。门外突然露出一张媚气与狐气齐飞的脸,“唉唷,顾先生,你还没告诉我,你是喝咖啡还是喝茶。”不动声色避开那双太过热情的手,男子轻声道,“谢谢,我喝冰水。”依依不舍地转身出去,关门时还飞来一记媚眼。息红泪迅速回过神来,心下叹气,总算知道刚刚话筒里怎么没了英绿荷的声音。“顾先生,幸会。请坐。”男子轻轻点头,转身在沙发上坐下,几乎没有发出多余的声音。她仔细打量了他一眼,白衬衣,青色卡其裤,手指神经质的修长——一只灵活简约,有点抑郁症的猫?或是豹?或许是因为四肢的修长,明明是斯文的男子却莫名给她矫健悍然的气息。下意识低下头,看手里的就诊卡。顾-惜-朝。英籍华人……轻轻吸了一口气,她抚了抚祼露的手腕,心想,空调开得太冷了。初秋的阳光本就不烈,再透过厚绒窗帘射到屋内角落里,仿佛一线幽幽的目光。她摇摇头,收敛精神,继续看资料。半晌,抬起头来,面上带了一个疑惑之极的神情。“顾先生,你说你……连续十年来,都做同一个梦?”
……“第一个梦里,我在一条河边,心里很寥落。我穿着古代的衣服,看着一条古代的画舫,等船头的灯慢慢熄灭下去,我就走了。”他的声音很稳定,表达也很清晰。随着房间里空气的沉淀,录音机嘶嘶的转动着,她莫名觉得背心有点发凉。“第二个梦,我穿过一个古代的庭园,在间竹屋里,帮一个女子画眉。门上贴了大红喜字,我想,我正值新婚。”“第三个片断里,我成了一个剑客,在一个风沙漫天的地方,很心急的,等着杀一个人……十年来,这几个梦,不断重复地出现。”“等等,你的意思是说,你在梦里有非常清晰的思维,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甚至有非常明显的情绪?”他点头,看过来的眼神是清亮节制的,“医师,我知道快波睡眠与慢波睡眠的理论,也向欧洲的专家咨询过梦境与心理学的关系,最终,我并不认为这些所谓的科学理论,可以解释人类的脑部活动。”息红泪眨了眨美丽的眼睛,“那你的意思是?”男子的双手轻轻交叉,支在下颌上,露出一个思索的神情,异常生动。“息医师,你信不信,人有前世今生?”她一呆。还未及答话,咔嚓一声门响。飞进来的人让两人都有点发怔。这么短时间内英绿荷已换过一身行头,银色唇膏深紫眼影,眉毛修剪得像一条线,又娇又野的大腿露在皮质高裙外。“顾先生,您的水。”那声音那神情那眼波,简直让人怀疑她手里拿的不是水杯而是一打保险套。视线收回来,淡淡道一声谢,那杯水,在修长稳定的手中略微一转。待她依依不舍地出去,才被放到一旁。风度奇佳。息红泪微微轻咳一声,“抱歉”。男子微笑,清浅的眉目安然又冷凝。她只得还以微笑,酝酿了一下,才轻声道,“你是说,你认为梦里见到的一切事情,都是曾经真实的存在?甚至,都是曾经在你身上发生过的事情?”“你可能觉得我有严重的臆想症。”他低低笑了一声,“来此之前,我在中国内地呆了三个月,看了大量的文献和古迹。”息红泪温柔一笑,“看来这个梦相当的困挠你。”“息医师,你很聪明。”暗影里他的轮廊是优美的静,“梦里有些东西,是真实存在的。象那种荷花灯,是北宋时期一条叫秦淮的河上,用来表示身份的标识。类似于……”他皱眉,似乎在寻找合适的形容词,“Red-light
district。风月场所。”息红泪忍不住笑了,“顾先生,那你的前生多半就是一名风流才子,红粉佳人无数,才会流连青楼了。”本是活跃气氛的玩笑,男子的神情却莫名阴暗了一下,只一瞬,便恢复正常,“这样说,也未尝不可。”息红泪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笑道,“你在中国还查到了什么?”“我后来走过的那种雨廊,见过的那些物件,通常只在豪门华府的内院出现,而帮女子画眉,则是中国古来就有的闺房之乐。”“那你梦见的第二世想必是娶了豪门千金,富贵之极了。”她轻笑,不以为意。这世上本就有很多古怪的人,古怪的想法,而她的职责,就是倾听。“不,我不那么认为。第二个梦,让我感觉到压抑。”空气在下沉。息红泪明显感觉到瞬间的僵滞,于是她换了一种舒服的姿式,将语音放得更柔,“那你的第三世呢,你确定自己是个剑客?”“奇怪的是,那一段很模糊。”他的身子微微前倾了一下,眉宇带了点迷惑,“其他几段梦,十年里,每一个细节都慢慢的开始明晰起来,惟独那一段,是些隐约的跳段。比如我的剑裹着黄绢,一口古井,风很大,四周都是黄沙。”秀丽的柳眉扬了一下,“风和黄沙?你是说黄土高原?”怎么跳出这句话?她下意识掩了一下唇。他看着她,慢慢地,笑了起来,“上个月,我在中国西北部的银川附近,找到了那口井。”
照片拍得很清楚,白杨树光秃的枝桠向上延伸,将沉沉灰蓝的天空分割得支离破碎,四周仿佛是经年不变的风沙。中间的东西,与其说是一口井,不如说是一个渗洞。直径约一米,深约七八米,残破不堪,上面的井架只剩淡淡痕迹,刻画着风霜岁月腐蚀春秋。“我知道,我曾经站在这里,手持利剑,满怀信心的,准备杀掉一个人。”她吸了一口气,从照片上抬起眼,打量对面的人。他有一张太过优雅镇定的脸。“那你有没有杀那个人?”她清了一下嗓子,奇怪自己的声音有点涩。男子靠在沙发上,他的手指,轻轻的,摩抚过杯身,不知怎的,让她紧张。“我不知道。确实地说,是我没有梦到。”他弹了一下指,礼貌性的浅笑突然变得有点诡异,“我只看到一个人,从一道很高的索桥摔下去。嘣——绽成了一朵血花。”嘣。膝盖磕着椅子的轻响。美丽的女医师站了起来,脸色苍白,“你在梦里杀了他?”“当然不。我伸出了手,但没有抓到他。”他看了看她,露出几分微诧,“抱歉,息医师,我不知会吓到你。”息红泪镇定了一下心神,勉强笑了一下,“对不起,我走神了。”她微微思索,轻声道,“顾先生,我想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在精神相对集中的梦境中,你相信自己接触到了大脑内更深层的意识,并经历了久远的过去。”“你是不是想告诉我,彼岸的精神世界,相对于我们这个物质世界,是形而上的存在。”他浅浅的,有点嘲讽。息红泪一呆。她还是第一次,在谈话中被对方主导了走向。“顾先生,我看得出你对心理学很了解,肯定也知道梦中的情节通常是思维和图像传感到意识中的组合,它会反映你近段时期的一些心理问题
,却不能证明这跟你现实生活中具象事物的关系……”“不。有关系。”他轻轻截断她,“梦里,那个我为她画眉的女子——她在现实中存在!”浓眉下是沉郁郁的眼睛,深不见底,嘴唇薄而且缺乏血色,微微的抿着。息红泪呆呆地看着他,好像没有听明白这句话。他静静地看着她,“息医师,她们长得一样,甚至连名字都相同。而在梦里,她死了。”
“我在梦里清楚地看到她的脸,还有,溅出来的一蓬血光。我知道。她死了。”
他的声音还是很温柔,温柔得,让人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冒了上来,镇定了一下呼吸,息红泪想了想,才开口,“顾先生,在梦里见到了熟人的死亡是件很平常的事情。很有可能是现实中这位朋友对你很重要,而生死本是人生中的头等大事,人人害怕却人人都要面对。你在担心死亡、思考死亡的时候,就会梦到和死亡有关的景象,以及死亡的象征。”他静静地听着,微微露出思索的表情,半晌,唇角挑出一个忧伤的弧度,“她不是虚象。我知道,她曾在某个时代,与我一起,真实的存在过。”息红泪侧过头,眼波闪了闪,“顾先生,我很好奇,你对自己的梦境有很专业的认识,并且有了自己的结论。那你为什么还来找我?你似乎不需要心理指导。”“因为你曾经是STEVESON博士的高徒。”他微笑,含了一丝玩味,“半年前我通过博士的催眠,想起了这个梦的很多细节,之后博士辞世,我寻找了你很久,只知道你来了东方,直到昨天晚上……”他笑意加深,动人心魄,“息医师,有时候,现实生活的离奇往往超出我们的想像力。”“催眠术……我已经很久不用它了。”美丽的眼睛闪过了一丝阴影,“我能帮你什么?”“我想知道,是谁——杀了她!”黑幽幽的眼睛似燃起了两盏碧绿的灯笼,沙发上沉静优雅的男子,一瞬间,化身为杀意而抑郁的豹。
“死者姓高,马来西亚籍华人,中文名字叫高鸡血,在油麻地开一家茶餐厅,在当地挺出名,无不良记录,社会关系也很简单……”孟有威把手上的资料大致念了一遍,抬眼看向戚少商。“安记茶餐厅,”戚少商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刚被法医部同僚清理干净的现场,低低地缓声道:“我去帮衬过几次,那里的云吞面和奶茶都很正。”
他的头更痛了。刚才那一堆装在编织袋里的血肉模糊的尸块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令他胃部忽起了一团痉挛的感觉。 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凶犯将装着碎尸的袋子放置在警局附近,是一种示威还是挑战? 另外,凶手的杀人手段确实很奇怪,很……变态。
“是用细细的手术刀之类将人慢慢分割,凶手对人体的骨骼肌肉和脉络的走向很熟悉,分尸的时候非常冷静,手法也非常专业。”—看来法医部的同事已做了初步的分析。
戚少商脸色灰败地皱紧了眉头。不知道为什么,他又生出了那种奇怪的直觉。 一种宿命的,阴翳的,未知的,压抑的,甚至,有点恐怖的直觉。
“八仔,你去油麻地调查一下,把死者的周边关系摸清楚。”戚少商摁了摁额角,吩咐了一声,转过身子:“小孟,有没有火?”点燃一支烟,他却半天没有吸一口。阴沉的天空下,他的眼睛很亮,脸色却苍白得有点吓人。
半晌,戚少商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5、息红泪定定地看着看着这个男子的脸。直到眼睛里慢慢晕开一团不易察觉的深幽。“顾先生——”她开口。这时候,一阵悦耳的铃声乍然响起。“对不起!”息红泪急急忙忙地拿起手机摁了一下,抱歉地一笑:“真是的,我竟然忘了调成振动。”号码显现出来,她竭力让自己显得平静恬然,心里却不可抑制地猛跳了一跳——怔神间,电话又百折不挠地继续响了起来。她惟有歉然地一笑,站起来走到窗边:“喂——”“我真的想马上见你。”电话那头戚少商的声音急促而灼烫:“中午一起吃Lunch吧,算是我私人约你。”“我正在工作。”息红泪轻轻压低着声音。“我知道。我也知道你一向准时下班。12点整我来接你。我正在路上,还有5分钟到你楼下。”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息红泪脸上露出一个复杂的表情,听着空空的断线声凝神了几秒,仿佛在做什么重大的决定,半晌方调整出一个职业的微笑,转过身来对着她的病人说:“顾先生,今天真的很抱歉,我有点私人的急事,我们下次再约可以么?我会让小英把不足钟的诊金退还给您。”
顾惜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露出一个优雅的笑容,长身立起:“没关系。”他弯身拎起外套的样子,带着若有所思的忧郁,干净俐落又不胜情长,让息红泪的心里又是一动。“顾先生!”她追上两步,把他喊住。“恩?”息红泪吸了口气:“今天12点开始物业管理处要做电梯的维护,恐怕不太方便,您还是走后面的楼梯吧,可以直接到露天停车场的。”“是吗?”他略一挑眉,牵牵嘴角:“谢谢提醒。7楼不算高,我走下去。”“我带您过去。”息红泪匆匆地接了一句,又匆匆地转头朝窗外再张望了一下。眼眸深深,有一道迷雾般的防线。
戚少商关上车门,抬头朝7楼那扇熟悉的窗户望了一眼。看到那半卷半掩的碧色窗帘,他混乱的心绪才稍稍平静了一些。想到马上就能见到她,看着她美丽的眼睛把心里的抑郁滔滔说尽,他的心里,甚至开始跳动起一些欢快的音符。这样想着,他不由加快了脚步。进到大堂,戚少商和保安打了个招呼,伸手进外套口袋,方忽然省觉病历不见了。DIU,不是吧,明明放在这里的——戚少商皱了皱眉。本打算顺带拎上去换本新的,怎么回事,最近这么迷迷糊糊的!他站定,略想了一下,又看了下腕表:11点56分。算了,还是去拿来吧。一定是丢在车上哪个角落里了。戚少商转身快步地走出了大门。
“顾先生,你这走啦?下次什么时候来,我替你留个好时段……”温香软玉的身子刚想偎过来,却被一架横过来的梯子撞得一滞。“劳驾,让让。”戴着鸭舌帽的修理工勿勿挤过通道,目光迅速在她裸露着大片雪白的胸前一扫。“鱿鱼精你个死咸湿佬啊,够胆食我豆腐,想死啊你!”只这一岔,等她回过身来,两道修长优美的身影已进了楼梯间。她挑了一下细眉,怎么放着电梯不用走楼梯?还亲自送进去?莫非息医生对着帅哥也动了春心?英绿荷的娇嗔跺脚声隐隐传来,息红泪无奈一笑,掏出笔在卡片上写了一个号码,“顾先生,下次预约请与我直接联系。”“我有您的电话。”一个清朗的笑容在男子嘴角勾起:“哦,差点忘记--这应该是您的哪位病人不慎遗失的,我在酒吧里拾到。”美丽的女医师看了一眼他递过来的卡片,美丽的笑容突然不可控制地僵了一僵。“再见。”他转过头,优雅地一笑,走下楼梯。冷凝的视线一直追在他的背后。这个女医生,很有些意味深长。他想。他稳稳的,不急不缓的,一步步下楼,背后的视线开始百折千回,最后终于只剩一声叹息,微凉而惆怅。7楼,84级楼梯。步出楼梯间的刹那,浓烈的阳光穿透寂寥的浮尘,让他厌恶地微微眯起眼。他很少在白日出门。强烈的光线,在所有大楼的玻璃窗上折射出万丈金光,如同旷野里的妖火,直把人照到原形毕现,化为脓血--所有的黑暗都无所循形。他有点想念英伦永远阴沉的天空,和常年萦绕的浓雾,阴影像墨汁一样渗到城市里每个人的每一个毛孔里,深埋住每个人最深的灵魂……车停在楼裙处的阴影里,走过去,旁边空白的车位上已经停了一辆白色丰田越野。随意瞄了一眼,已看出轮胎和悬挂上甚少有三处改装,右后窗上大刺刺地喷了一道闪电,张扬激烈。——坏品味。他撇了撇唇,脚下却咯的一声轻响。俯身拾起,不太厚的一本病历被揉得起了无数道折痕。他“呵”了一下,懒散沉郁的,翻过这本银色封面的病历——“戚少商。”他的发音一向是标准的国语。由于标准,有些冷漠。这三个音节却有些许柔软,眼中有莫名的,微微的绞痛。
戚少商走得很快,冥冥中像是有什么驱使着,他几乎是小跑着回到了停车场。远远的,他就看到不远处自己的爱车旁,一个白衬衫的男子背对着自己,半侧着头,在看一本什么,指间泛起微微的银光。“嗨,先生!”戚少商喊了一声,急急追上几步:“不好意思,是我掉的东西。”白衬衫的男子似首充耳未闻,半晌,才蓦然回转过身来。这是一个明暗交替的界限,阳光自楼裙处开始隐没,那个人的背脊挺得笔直,以一个优美得近乎冷漠的姿态转过身来,前额零碎的发梢下,一双云遮雾罩的眼晴。戚少商猛地怔住。是阳光太强烈的缘故?一道芒亮的光影如破碎的影像般自他脑海中飞掠而过,令他片刻间有一点短路,过了几秒钟方才仔细看清楚眼前这个年轻男子清秀沉郁得简直可以用好看形容的面孔。“这位先生真是……”戚少商觉得自己突然出口的话语很有点奇怪,却又说不出奇怪在哪里。他惟有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定了定心神:“呃,不好意思,是我的卡片,谢谢你。”——刚刚想说什么话,怎么到了喉头又说不出来?好像有什么东西,梗在那里……说不出的难受。男子的眼神动了一动,似乎也刚刚从他脸上移开深深的目光,迅速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不客气。”他伸出拿着病历的手。修长的手指突破界限,沾上阳光的浅浅金色,温暖闪烁。戚少商脑中又晕了一下,心里好像有风声暗自涌动和血液扑扑流窜的声音。搞什么鬼?他暗骂自己一声,走前几步,伸出手去接。两人的手指有一瞬间的触碰,却令戚少商不经意地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我们以前有见过么?”他抬头,注视着对面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认真地问了一句。“应该没有。不好意思,我刚回国没多久。”“呵……我想也是。”戚少商咧嘴笑了一下,浮起两个深深的酒窝。然后他看向男子身后的车,黑色Cayenne,如一只深沉锐利的鹰——就靠在他的车子旁边,刚才他停车的时候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你这车很棒。”戚少商笑着说了一句。“你的也不错。”男子弯了弯嘴角,瞥向旁边刚刚被戚少商打开了电子门锁的车。两人相视一笑。与君初相逢,犹如故人归。——戚少商脑里不知怎么突然泛起这不伦不类的一句话,呃,好像是他在哪里查处的私烟上看到的煽情词句。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怕是被晒晕头了,他苦笑一下:“谢谢。”然后他看着他打开车门坐了进去,于是退开两步,转身。背后好像有一道清冷而专注的凝视。好熟悉。他停步,转头——对方车窗已经慢慢摇了上去,黝黑的玻璃,隔断所有的目光。再转过身,背后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声,他胸口突然泛起大块大块郁结的痛。一怔,伸手揉了一揉,那痛感像来时一样,突然消失。邪门了,不会工作压力太大真得了咩心脏病了吧?妈的,警署能不能报双倍医疗费啊。不过——晃一晃手里的病历,他没由来地掉转了思绪:能有这样带点沉静,带点纯真笑容的成年人,恐怕实在不多了。他轻轻甩甩头,向大厦的方向走去。
息红泪靠在窗边,双手环在胸前,以一个沉默复杂的表情,定定地看着楼下停车场里两个男人的相遇。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美丽的眸子里泛起一抹阴郁的灰,细碎的,波光闪烁。她咬了一下唇,拨通了手中的电话,看着楼下正向这里走来的英俊警官掏出了手机。“喂,是我。你不用上来了,我这就下到停车场去。”“好的。我等你。”
浅水湾畔的海风有点咸,吹在人的脸上有点涩,但却仍是说不出的舒服。“怎么想起来带我来这儿?”息红泪看了身边以手枕着头仰身躺倒的戚少商一眼。“从小就很喜欢这里。那时候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我都会一个人跑到这里来静静地想一想,吹吹海风,心里就松多了。”“现在,这办法还有用吗?恩,比如说,应付你那些没有头绪的梦——”“Ms.息,我知道我可能永远也找不到那些梦的头绪,可我控制不了自己想要知道某种答案——至少,让我看得更清楚一点。”“叫我红泪好了,现在不是工作时间。”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突然说:“你真的想看得更清楚一点?”“是的,当然。”“听说过催眠吗?”戚少商倏然坐直了身子,瞪大圆圆的眼睛:“你是说……”“我们不妨试一试。”
随着那个挂坠的轻摇,戚少商轻轻阂上了双眼。向着一片光亮的白,越走越近……6、“我由1,数到10,你现在开始呼吸,慢慢的,由浅入深。”“好。”
1……2……3……4……”“好像有点感觉了。”“5……6……7……”“似睡非睡的朦胧。”“8……9……10……”“快睡过去了怎麽办?”一声温柔的轻笑,“嘘——别说话,想睡就睡。”“呆会儿醒不过来怎么办?”“没关系!”她继续笑,声音,轻得像羽毛一样。管他呢,睡!大脑越来越不听使唤,迷迷糊糊,迷迷糊糊的,什麽都不知道了……
你看见了什么?我看见了什么……那么大的风,呼啸着,翻卷着,把什么都吹得空了。天,真的是空的……什么都没有,只有漫无边际的黄沙万里,如血的落日斜阳。剑是冰寒彻骨的,就横放在手边,那种触觉如此真实,就像穿越了千年却仍无法冷却的热血。裘皮大氅是柔软的,穿在沉重的铠甲外面,令苍凉寂寞的心里也可偶尔的泛起丝缕暖意。已经等了很久,不知道还要等多久,要等的人是谁,他会来么。风,仍然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横行肆虐在这个大漠中央架空的酒馆里--应该是个酒馆吧,周围那些黝黑的一个个叠放的坛子上,褐色的封泥封不住那扑鼻而来的醇香。那轻轻的脚步声,是从另一个时空传来的么?顺着支呀作响的木梯拾阶而上,一步,一步,像一种鼓点,或是一种宿命,踏破了风沙,穿越了岁月,由远而近,自浅而深。青色的衫,黑卷的发,风尘里掩不住的幽清目光,红尘中化不去的孤绝身影,真切而又朦胧。往那里一站,便是江南三月,草长莺飞,春花江水,不胜情长。那个千回百转而终于触手可及的面容,却隐在低首的一笑里,眼前已放下一盘红香翠玉的菜,一条醉在了杜鹃花里的鱼。那冰凉的手指,递上这缠绕了生生世世的香味,花的芬芳,鱼的馥郁,酒的醉人,衫摆的清新,风沙的凝重,都是一种味道,从鼻开始刺激着每一处感官,刺痛而难忘。可以不能见,不能闻,不能知,不能言,而嗅觉却也许是永不能忘记的吧。再没有任何味道值得我再如此悲伤、难过,轮回不休,彻夜不眠……
“静静地回忆,你记得起来的,你记得什么……”班驳的梦是快进的黑胶影片,带着陈旧的缠绵,片段夹着片段,影像覆过影像。灿白的光影中,还有那层层叠叠的人影交错,那兵刃相击的铁血倥偬,流云样的身形是淡的,飞扬的衣袂是翩翩的,刀光如雪,剑气若虹。茶是滚烫的,在唇边氤氲,却灼热不过胸中沸腾的血液。是那么安然地,观看过,也看懂过一场天地变色,风云涌动的武的较量,舞的表演。而这一颗观者的心啊,为什么竟带着难言莫名的情,与意……伸长手去,茫茫尘世中冥冥是什么在牵引,要寻到,并握住另一只,属于一个不是“兄弟”,而是“知音”的人……
“走进去,走进去,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飞速旋转着漂移而逝的,也许,是种抓不住的哀凉,握不紧的暗伤。……声音突然嘈杂,胸口的抑郁与压逼是从来没有过的难奈,那破空袭来的又是什么?是剑吗?自己的剑还是别人的剑?飞旋着,夺目着,闪着亘古不变的寂寞银光,带着朔风的冷,冰雪的寒,天地动容,鬼哭神号--周围是一张张苍白的带着破碎般神情的面容,凝着说不出的恨意,与忧愁,粗木地板上泛着森森的阴冷寒意,和着令人作呕的血的味道。那一点银光,没入血肉之中如一闪而逝的流星,轻吟着,回旋着。青色的袍袖,一点冰凉寂白的指尖,笼出一个巨大的阴影,斑斓着背叛、鲜血、阴谋、死亡,和离乱。身体一动也不能动,像是魇住了一样,又或是中了什么咒,着了什么魔,抽骨剥皮撕心裂肺的痛--可是,等等,那具被利器割裂了的尸体,那具尸体……那狰狞绝望的嘴角,那不曾瞑目的眼睛,为什么那么熟悉……血液一点点流淌过来,像看不见尽头的溪流…………
“是……是他!是他!!”一声扭曲惊恐之极的厉叫,息红泪吓白了脸,轻晃的挂坠倏地落在沙滩上。她无暇顾及,两指紧扣,打了一记响指。“叩。”戚少商突然睁开眼睛。她连忙扶住他瑟瑟而振的肩头,急切地叫道:“少商,少商,醒过来,快醒过来!”“你都记起了什么?看清了什么?”她焦急地,无比忧虑地望定他漆黑的眼睛。灵魂仿佛是从天外被拽回,豆大的汗珠从他青筋直跳的额角挂落下来,坚毅温和的嘴唇变成无色的煞白。“是那个人……”戚少商脸色青白,迟滞了一下,断断续续地地说:“那个死者,分尸谋杀案,梦里,我看见了他……”
男子从沙发上猛地坐了起来。冷汗密密地渗出来,打湿了额前的黑发。他的肩膀僵硬着,急促地喘息。新的梦,那张撕裂的脸……窗外是寂静的秋阳。抬头,眼光掠向桌上的报纸,社会新闻版上,分割得七零八落的尸首……他的脸孔在一瞬间变得刹白。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他剧震了一下,然后为自己肢体的不能控制皱起了眉。“Gavin,哥们LEO我到了香港。”扭曲的中文发音,硬是扯着京腔,更显古怪。他皱起的眉头轻跳了一下。“喂——喂喂,Gavin,你别装作没听见,快点出来,晒晒太阳去去霉斑。”他保持沉默,对面张牙舞爪的笑声开始阴风阵阵。“嘿嘿,小晴还有东西要我交给你……”
山顶道的丁香园咖啡馆,那种淡淡的殖民地历史留下来的味道,有一种不踏实的感觉,好像忘记了什么东西似的气氛。他想起幼年时英国小镇上的老房子,也是陈年的旧木板,人走过去会滋嘎一声响。仿佛一个幽凉的灵魂在无奈盼望。唱机里是Bjork荒诞的声线,繁复和沉郁,“我说,这跟圣日尔曼广场的丁香园是一家,你在巴黎时不是最喜欢去那里吗,我好不容易才在香港找到……”对面的人翘着腿,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笑容灿烂光芒——可是,还是讨人厌的碟碟不休。“丫的,香港这个破地方有什么好的,又热又闷,哥们你……”扯出一个毫无意义的笑容,修长的手指以一个寥落的姿式,轻轻在桌沿敲了一敲。优美,而暗含警告。对面的小眼睛都快笑得眯成了一线缝,“你那是那么不爱说话啊。”终于从那蹩角的京片子换回英文,柔软轻快,有明显的欧洲口音,声线厚实。他松了口气,淡淡地,“你去北京干什么?”这样的环境里,中文的调子是慵懒恣意的,闭上眼睛听,很写意的感觉。“Gavin,你说中国话真好听。”小眼睛男人耸肩,露出了一个很沉醉的表情。皱眉,沉默。隐隐有点无可奈何,和——纵容?轻咳一声,话唠继续努力地自言自语,“还不是为了找你,伦敦,巴黎,柏林,新西兰,阿姆斯特丹……可怜我全世界追逐着你的脚步,你却不肯回头一顾……奴似嫦娥离月宫。好一似嫦娥下九重,清清冷落在广寒宫,啊,在广寒宫……”靠回柔软的沙发背上,似笑非笑,“你什么时候从莎士比亚换成了京剧?”小眼睛男人眨眨眼,“我在北京没找着你,无聊就跟当地一帮地下乐队混在一起,他们让我当鼓手,教我唱京剧,还给我起了一个中文绰号。蟹壳黄。”他回想了一下,确定没有记错后,还觉得挺得意,小眼烁烁生辉,“怎么样,这个名字是不是很正很拉风?”蟹壳黄?!——瞄了一眼他身上穿的黄色皮衣,顾惜朝微侧了脸,忍不住的笑意有如微风,扑面而来。他微笑起来有一种特别的味道,温柔而憔悴。对面的男人眼中溶入了低沉的笑意,嘴上却仍嘀咕着,“笑什么啊,我觉得这个比以前你们硬塞给我的‘黄金麟’有意思多了。”“那是正叔取的,不想惹小晴生气你最好还是不要改。”一顿,他淡淡道,“小晴有什么要给我?”“那老头子好偏心,给你们取的中文名都那么死意,却给我这么一个金灿灿的俗名。”有些忍俊不禁的,轻声纠正,“是诗意,念一声。”“唉,管它念几声,反正就是很难听,什么‘金麟岂是池中物’,分明像个暴发户。”几分不平地嘟囔着,看着对面男子的笑意又深了几分,他心情大好,伸了个懒腰,掏出怀里的东西。“看小晴对你多好,怕你在这边不好配,特意让我带过来。”银白色的药瓶在晕沉光线下散出晦暗的光。本有笑意的眼晴就深了一深,寂寞寒潭。黄金麟看着他沉静如水的面容,声音不由低了下去,“Gavin,你还是很在意那个梦吗?自从你找了那个什么Steveson博士,就跟我们疏远了。”“所以你就杀了他——”声音仍然轻淡,空气却突然冷凝。豹子般的凝视,阴沉,凶狠。“下次再干涉我的事,别怪我不客气。”
唱机里换了一张爱尔兰的唱片,篮里是羊角面包,星星两两的客人们搅着白色瓷钵里的炖羊肉,同样法国式的寡淡情调,但巴黎已不是那个巴黎。黄金麟微笑了一下,好像满不在乎。“小晴——她只是很担心你。”豹子微微软化了神情,那一刻简直漂亮忧郁得过份,几缕发丝滑下来遮住眼睛。黄金麟想,他的头发可比在欧洲时长了一些,倦倦的贴在耳后。发梢乌黑,仿佛染成。他慢慢地,觉得怅然若失,指尖的香烟袅出薄雾,轻轻罩住面庞,慢慢陷到一种没落的清淡的惆怅里。人在异乡,一种不正常的盼望和暧昧的情欲缓缓升起。忍不住伸出手,想轻触那忧郁的面庞。静静地,杀机一线。银色小刀轻微地颤动,刀锋却在瞬间深深斩进橼木桌里。若真的伸过去,只怕手指已被切断。黄金麟卷了卷极快缩回的手,咧嘴苦笑,“你还真是一点都不留情。”“我说过很多次了,别做这种无聊的事。”“喂,我喜欢男人你又不是今天才知道。”肆无忌惮的声音,实在引人注目。一个高大明亮款款深情,一个五官俊美沉默轻郁。四周的目光就了几分了然和鼓励的口哨。长长吐出一口气,仿佛在忍耐某种杀意。他霍然起身,拿起外套,轻捷而头也不回。身后的人眨眨眼,追在他身后,换了一种歌剧式的夸张吟唱,“噢—Gavin,你好无情,枉我苦苦爱慕了你十年……等等我!”
黑色Cayenne滑过山道,比时光还要伶俐。开车的人揉着眉心,副驾上的胡说八道让他习惯性的头痛,终于忍不住一挑眉,“你还要呆多久?”“呆到你放弃那个愚蠢的梦跟我回英国。”冷冷哼了一声,黑色车身漂亮地甩过一道弯,滑出一道悍然的弧线。“我也常做梦啦,梦里一样杀来杀去花花绿绿的,有什么好在意的。”“其实所有的梦做到后来都是黑乎乎的——为什么?不会吧,你那么聪明你会不知道?地球爆炸了呗!嘭——好大一声,然后我的身体便分裂成无数的小块,最后化为宇宙间美丽的尘埃……呵呵~~~~~”“哦,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人不做梦。告诉你,每天晚上洗个澡,爬上床,关灯,找个人……呃,做爱……早上还可以再接再励做早操。”下一个甩弯,碟碟不休的蟹壳脸终于成功吻上车窗,压成薄薄的一片……笑盈盈的绿豆眼突然凝了一凝,刹那锋利如刀。“嗳,Gavin,你看那——”前面左边的山坡上,四个年轻人正在围殴另一个人。都是十七、八岁,穿着闪漆上衣,染着黄毛吊着耳环,一看就知是香港特产‘古惑仔’。在他们刀棒拳脚下那个人已经不像是人,惨叫着,向山道上滑来的车辆扑过去,举起满是鲜血的手。“救命……”他看到两道眼光。一道漫不经心,一道冷冽如冰。黑色Cayenne,轻盈而安静地,从他身边滑了过去。“认命啦你。游老大你纵横湾仔果时几威风啊,现在就没那支歌仔唱罗!居然够胆硬上我条女……”一只纹着飞龙的手抓起他的头发,把他拖到山顶最高处。嘻笑着,四只脚同时狠狠地踹了上去。
“嘭——”的一声,很沉闷,顾惜朝瞄了一眼后视镜——山坡上那个血人已经不见。天空是湛蓝的,连片云朵都没有。他心里突然滑过一丝异样。“香港的古惑仔倒真是跟传说中一样,不知天高地厚。”啧啧叹息着,黄金麟锐利如冰的眼神淡去,又是一副玩世不恭的调调。“喂喂,撇什么嘴啊,你还不是一样,动不动就拿把刀子猥亵我……”控着方向盘的手抖了一下,半晌,有人眼角微微抽搐。“是威胁。”他咬牙,舌头没长全的人学中文——竟讨厌成这样~~7、“你是说勾青锋的死不是意外,而是他正好遇到了杀手?”“不排除这种可能性。”戚少商站直身子,摸出一支烟含进嘴里,重又看了看漆痕班驳脱落的窗台。孟有威掏出打火机点着,就上去,若有所思地歪了歪脑袋:“也就是说,勾青峰在家中正巧发现了隔壁凶手的动作,比如,他看到邻居窗台伸出的阻击枪什么的?他肯定就想阻止,却没有成功,反而被凶手一并杀害灭口……头儿,不觉得有点太巧合了吗?”“世界上的巧合本来就很多。”戚少商吐出一口烟雾,转头又望了眼对面的重庆大厦那年久失修的墙体,眼神动了一动:“比如遇到什么人,做了什么梦,几时中大奖,几时突然死亡,不过都是些必然的巧合罢了。”“啊?”孟有威怔了一怔。戚少商脸上飘渺的神情一瞬即逝,向对面的大厦伸手比量了一下:“这里往上一层就是顶楼平台,虽然那里留下了一些痕迹,但也许正是凶手故意布置扰乱警方的,如果他是从隔壁狙击,和勾青峰坠楼就有可能产生关联了。”“隔壁?”孟有威狐疑地抓了抓头:“但那个位置很难瞄准哎,细眼呼是被一枪毙命——”“是很难。但如果对一个顶级的杀手来说,也许未必。”戚少商抬手,指尖一弹,一抹闪着星火的白便如飘落的羽毛般从窗口直落了下去。“去隔壁看看。”他抬了抬下巴。“不行啊头,隔壁没有人住,业主不在本港,那租户也刚搬走,我们没申请搜查令,怎么入屋啊。”孟有威面有难色。“既然都没人,谁知道你进去过?!”戚少商一记爆栗敲在他脑门上:“平常点跟我学做事的啊?!这么不醒目,真是被你激死!”
“头,这里干干净净,不像有人来过的样子。”孟有威抓抓头皮,一回身,正好看到戚少商将头伸出窗外。从这个角度看对面细眼呼死的那间屋,只一个斜角。但是,只要枪法够好,这里确实比天台更安全更不容易被发现。戚少商眯了一下眼睛,向底下扫了一眼。繁华的商业区,人头攒动,车水马龙,高高地望下去,就像……一个梦?!深黑色的梦,没有底……也没有声音……风扫过十九楼,象一只冰冷的手,拉扯着他,催促着他。他有点透不过气来,于是向前倾了倾。底下的梦……更近了,沉沉的,暗暗地,诱惑着他。大红色的衫,一张脸,破碎着,扭曲着,发出嗡嗡嗡的声音,似乎要告诉他什么……勾子,你要说什么?他急切地,惘然地,倾出身去……“头你搞什么啊!!”一声大叫伴着一股力道猛地将他拉扯回来,却被他通红的眼晴吓得一个倒退,“头你没事吧,中邪了你。”戚少商眨眨眼,回头看去,窗外阳光一片,明晃晃的。他却觉得一阵寒颤窜了上来。刚刚是怎么了?像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他确定自己看到了什么东西,那种逼仄幽深的感觉,像某个吸住猎物要撕碎人的黑洞。他定了定神,走回窗边。眼光突然凛了凛。窗棂边上,有根不起眼的钉尖冒出头,上面挂着一小丝白色的纤维,在风里,如某种阴险的魂魄,飘飘荡荡着。轻轻拈下来,柔软的一线,似乎方从哪段白色衣料上勾出来,还残留着某种脉脉温度。“小孟,拿到鉴证科去化验,随便找人过来做下硝烟测试。”“头儿你下午回差馆吗?或者去看看医生,你脸色好难看。”戚少商扬了一下阴沉的脸,想了想,“算了,我不回局里了,去枪会找点资料。”
这家位于跑马地的枪会在香港也算历史悠久,门槛之高倒也把大股好奇的市民拒之于门外。戚少商是坐出租车来的,那大陆下来的司机却是一口京片子,将香港金融指数以及国际形势加上市巷小道消息揉合精炼,一路上吹了个天花乱坠。戚少商就算是再百结愁肠,也不禁腮帮子笑到发酸。甩上车门,捏了捏关节,脸上浮上了一丝愉快的笑。好久没有来糅蹫那帮师兄了,还真是——嘿,怀念啊!走进去,一个穿着黄色教练服的人看到他,脸色一变,回身就走。却被戚少商笑嘻嘻走过去一把搂住他脖子,“老劳,哪走——上次输了你还欠了两顿饭……”劳穴光挣了两下没挣开,捏着脖子直叫唤,“放过我啦,你这家伙每到月底就来蹭饭,还让不让人活了。”“喂,大佬,我这是为了提高你们的能力,再说,如果没有我这英俊潇洒气概不凡的警队奇葩来镇场子,你们点拉到甘多阔太的赞助啊。”“少来。”劳穴光作了一个呕吐的表情,眼角瞄到场内一个身影,突然诡异一笑,“喂,现在你好像也不能独领风骚了……”
远远地,一个白色的身影站在场边,身边围了几个学员,他半低着头,黑色相间的帽子低低遮住了五官,欣长的影子却从人群中星星点点地透射出来,在地上扭曲成一道——具有某种威胁感和诱惑力的弧形。“那是我们才从国外请返来的枪械专家,人家可是真正的高手来嘎,年纪轻轻就拿到好几个国际大奖。啊戚仔,我看你啊,地位不保哦。”戚少商好笑地一扬眉,走近了几步睁大眼睛去看。那人似乎在为学员作示范,提枪走入场中,一晃,着地翻滚,抬枪,偏头,瞄准,射击——改变位置,偏头,射击……流畅完美仿佛不需要思考,那一偏头的俐落准确,已成为某种身体的本能。一眨眼七个靶标已经打完,预计时间不会超过二十五秒……好——犀利。戚少商的手磨擦过下巴,突然觉得那个修长身影有点熟悉。哪里见过?那种熟悉的感觉,犹如……故人归?见鬼,怎么又是这句。最近没看啥八点档啊——暗骂了自己一句,扬扬下巴,“走啦,去看下。”
“请记住刚才示范的动作。IPSC不仅是比命中率,还比速度。你们必须在60秒内变换4个战术位置,击发两个弹夹里的12发子弹,在最短时间内连贯完成7个靶标的全部射击。”黄色射击镜后的沉沉的黑,划过微微闪烁的光彩,同清朗低沉的声音丝毫不衬。“你们手里的Standard
Division都经过赛级初改,请注意平衡Diligentia, Vis, Celeritas
(准确、火力、速度),任何的偏差和犹豫都会影响到你们的成绩。”他伸手作一个请的示意,优美而含蓄。听的人却好像还意犹未尽,一个女学员斯斯艾艾地举手,“请问,什么叫Double
Tap?”一扬眉,隐隐有点头痛。还未答话,已听到一道爽朗而调侃的笑声,“在连续时间内两次扣动扳机,使两发子弹射在目标同一位置,就叫做Double
Tap。那是高难度射击,我说小师妹,你好歹也在这里混了大半年了吧,就算是跟帅哥教练搭讪,好心你都问点有创意的问题啦。”好熟悉的声音。他微微地侧身,抬头。有遥远的光亮一晃而逝。阳光太大了,他想,微微地眯了眯眼。一个身影跳跃进他的眼帘。光明如同阴霾的洪水汹涌而入。那张年轻的,英俊的,跳脱不羁的脸在看到他的瞬间,下巴哗啦垮落的速度,简直令人意想不到。不知怎的,他突然有点想笑。
“Gavin,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中心著名的名义顾问……”“戚少商。”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从他口中念出,标准而……惆怅,“我们见过了。”“呃……这么巧,”劳穴光搓搓手,有点兴奋,“这位戚顾问可是我们……”话还没说完,不远处嘀嘀嗒嗒的一阵手机响,他一怔,“有没搞错,都说了场里不许带手机进来还带。”气冲冲地转身就走,“你们聊先,我去看看。”剩下两人,默默对视。对方迷惘而惊愕的眼神慢慢地有了焦点,两个酒窝迅速地跳了上来,竟让人觉得——愉快得很?然后迅速伸出了手:“真是话这么巧有这么巧——又见面了。”黄色射击镜后不动声色的眼睛,染上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叫我Gavin好了。”两只手轻轻一握,十根手指,像某种大型猫科动物的手足,柔软而有力的纠缠,饱含无法察觉的温柔与危险,忧悒不散……两人都为这礼貌性的一握而心神微动。还是顾惜朝先抽回手来,取下射击镜,一双湛黑的眼静静地,泛着柔和的光。
“上次多谢了,真是想不到你是枪械专家。”戚少商的笑容明亮得找不到边,心里不知怎么,说不出的快活。“哪里,只是游学的时候……呃,对这个有一点研究。”“Gavin可是拿了去年国际IPSC赛事的第三名,我们好不容易才请到他来香港来执教两个月。”劳穴光不知又从哪里钻出来,一只手吊儿啷当搭在戚少商肩上,笑容怎么看都有点——奸?!“国际IPSC第三名?!哇哦,好难得啵——”戚少商由衷地惊叹:“放在古代不就是一个探花郎了哈哈。”笑完,自己都猛然觉得有点奇怪,对上另二人莫名其妙的眼神,他惟有尴尬地笑了一下,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DIU,最近搞咩呀?老是说莫名其妙的话,真TMD诡异。劳穴光眼珠一转,笑嘻嘻拉过戚少商,“怎么样,六秒内,打出3个Double
Tap,这样的高手,想不到切磋一下?”六秒3个Double
Tap?!戚少商这次真的差点咬到了舌头,心里又慢慢涌起一股热流,暖暖地,冲击着血脉。他眼睛亮着,却终于还是慢慢地,慢慢地,摇了摇头。
“算了,下次吧。我来找点资料。”他露出思索的表情,“老劳,你知唔知咩半自动手枪可以当作阻击枪来用?”“啊,那需要改枪吧。”劳穴光的眼睛看向另一人。那个叫Gavin的男子目光轻柔而深不见底,他同样在看着他,却是他读不懂的眼神。戚少商并不紧张,相反的,他温柔遥远的神情仿佛有种安定人心的魔力。“只需要准确校准弹道,再更换套筒座和弹匣,加上红外瞄准器,像MPSK和PPSK这样的半自动手枪都可以达到阻击枪的威力。”“那用这种手枪从一个很刁的斜角也能打出Double
Tap吗?”他微微点头,“按道理是可以的。如果两发子弹不超过1寸形成一个8字型的吧,甚至可以增加对防弹衣的破坏。”戚少商搔搔头,颇感头痛,“呃——好似很专业哦……”“也不是很难。”他笑了一下,“如果你感兴趣,我那有一本书,可能对你研究这个有帮助,如果需要的话,下次替你带来。”戚少商的眼睛亮了,冲口而出,“我现在去拿得唔得?”看对方微微一扬眉,他才有点不好意思,“那个……我确实蛮急的。”清浅笑意,如河流一般的涌动,“没关系,我也到钟下课了。请等我十分钟。”微一点头,修长的身影径自向休息间走去。劳穴光的下巴撑在戚少商肩上,差点光荣地摔成了八瓣,“我说你小子真厉害,一下子就套上近乎了。这位那是出了名的冷淡,别说那些叽叽喳喳的女学员,连会长几次请他赴宴他都没去。你小子还真是——”戚少商咧了一下唇,酒窝闪得跟什么似的,“我是谁啊,警界奇葩,人爱人爱,花见花开。”
“到了。”“哇哦,你一个人住这里啊,好贵的啵!”戚少商大声咋呼了起来。“还好。”顾惜朝礼貌地浅浅一笑:“出入还算方便。”戚少商跟着他钻出车门,夸张地匝了匝嘴:“原来在射击中心做教练人工这么高的!”顾惜朝笑了笑,没有答话,轻轻地带上了车门。
一梯一户的高级公寓,电梯里飘着悠扬的轻音乐,遮盖了排气口的哑哑风声。梯壁镶嵌着闪金的镜子,顶上是一盏精致的欧式小水晶吊灯。戚少商从吊灯上收回目光,轻吹了一声口哨,两手插入裤袋,低下头,不自觉地往后靠了一靠。电梯内不算大,上升的速度大概是故意设计成很慢很慢。两个人并肩站着,似乎能感觉到彼此的气息在这个暂时幽闭的空间里互相交融、碰撞。突然的,一股若有若无的清香味道丝丝缕缕地钻入了戚少商的鼻尖。他使劲地嗅了两下,蓦然一个激灵。一种随之而来的奇妙感觉涤荡过他的胸膛,像是什么细碎而猛烈地,骤然渗透入他身上的每一个毛孔,每一个细胞,每一条血管——这种味道……似乎似曾相识,而这种感觉……他抬起头来,迅速地向身前的镜壁上瞥了一眼。镜壁上,他身旁清隽卓然的男子正自垂首敛回目光,留下两道浓密纤长的羽睫,在莹白的脸颊上投下一片幽幽的暗影。“叮”的一声轻响,电梯门打开了。
“随便坐,喝点什么?”顾惜朝松了松领口,解开了第二粒纽扣,顺手打开了冷气。“呃,不用麻烦,我坐一下就走。”戚少商速速地打量了一下房间里的摆设,一片的白,干净得不像有人居住:同是男人,比较起来自己的家就好象垃圾堆一样?不行,这礼拜无论如何要请个钟点工来收拾一下,要不,或者该考虑找个女朋友?那个息医师好似不错……一恍神间,一只杯子已递到了他面前:“Sorry,我这里什么也没有,苏打水吧。”“谢谢。”戚少商接了过来,余光一扫,突然瞥见沙发前的案几上放着一张唱碟。“Rasa
devotion!”他像个小孩子一样兴奋地大叫起来:“这张碟我找了好久了!”“你也喜欢这个?”顾惜朝挑了挑眉。“是啊,可惜早就绝版了。”戚少商用力地点了点头,将碟片捧到手里仔细地翻看起来。那样子像极一个得到了圣诞礼物的孩子。两个酒窝,跳跃着,说不出的欣喜。忍不住微弯了唇角,“放来听一下?喜欢你拿去听好了。”他淡淡提议。——话才甫一出口,自己也暗暗愕了一愕:他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人有过这样亲切、放松、全不设防的感觉,而且,还是对一个素昧平生,刚见过两次,互相认识不超过半天的陌生人!“Gavin,你太孤单了,这样不好。我特意找了Leo过来,也好有个照应……”早上的那通电话又在他心里浮起。他抿了一下唇。孤独,他不是早就已经习惯了吗?……深深地吸了口气,突然升腾起一种无措的茫然。“可以吗?”戚少商一双漆黑的眸子里闪耀着明亮的光彩,灼灼地看向他,扬了扬手中的碟片:“真的可以放来听一下?”
古老的乐曲,带着饱满的润泽,渐渐飞旋,填满了房间。顾惜朝从房内拿着那几本书出来的时候,发现那个笑起来有两个深深酒窝的男子已经闭着眼睛,带着孩子般的满足表情,头靠在沙发上,好象睡着了。他愣了一愣,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真是的,到底要不要叫醒他呢?居然真睡着了——他无奈地摇一摇头,一时间倒不知如何是好,只好也曲膝坐在下来,支着下巴看着这个“宾至如归”的访客。音乐声越来越低幽迷朦,如月华洒落大地,氤氲萦绕,潮水般一波一波卷铺而来,如一个凄迷动人的梦境……要命,这人不会真的做起梦来了吧?--顾惜朝勾了勾嘴角,在另一侧坐下,顺势轻轻向后仰靠在软垫上。音乐如同大海的波浪层层袭来。大片的云,贴在微蓝的天壁,天堂的声线经过漫长旅途穿过绿的叶以及他的身体。他揉了揉眉心。真有点累了……那,还是叫醒他?……要不……听完这支曲子?……下午四点十二分,温柔的秋阳透出来,眼前的一切温情得无法触摸。地板上几本书在静止的空气中毫无声息。他的眼睛慢慢地阖起来,世界是一片完整安静的金色。幸福也像一场千年之外的幻觉,如此空虚,让人不想,独自穿越这漫长旅途。
戚少商紧紧闭阖的眼睑轻轻地跳了跳:这是什么音乐声?好像很喜庆,很热闹,仿佛是迎接什么重大的事,或是什么重要的人。人声鼎沸,嘈杂拥挤,有点憋得透不过气来似的。很多很多的话,和笑声,深深浅浅,远远近近,像潮水一样包围着。满屋满眼都是红。红绸红缎红匾红烛,艳丽的红,耀目的红,通天透地的红,触目惊心的红,比天上的日头还红,比满山的杜鹃还红,比血色……还要红。是要办喜事么?那么多的人,喧嚣着,簇拥着,欢呼着。那几支香很粗很长,似乎永远也烧不完;接过去的那双手好寂好凉,仿佛永远也不会暖……拜。对着香炉,拜。对着红烛,拜。对着高高匾额,再拜。折腰,弯身,膝触在青石地上是真实彻骨的寒,身体里窜涌的血液是刻骨铭心的热。同拜,同许。许一个风刀霜剑,生死与共。许一个天地人间,不离不弃。许一个三生三世,永不负约……刀那么秀,那么薄,那么细,那么纤。划开苍白修长的手指,晕开惊心的红丝,传递着一个诺言,一个誓约……那个身边的人,他是谁,他是谁?他在我的梦里,又或者,是我在他的梦里?谁在谁的梦里?庄生晓梦迷蝴蝶,其人斯在,梦耶非耶……
是什么扰乱了这一刻的欢喜,是什么打破了这一刻的宁静?脚步,刀剑,叫嚷,惊呼,冷箭,晃动的面孔,模糊的身影,粘稠的血液,倒转的天地……刀那么寂,那么凉,那么冰,那么寒。直如那个青衫掩映的笑容。刺破前尘种种,穿透宿命的绝然。那隔帐刺来的一刀,凌空相抵的一掌……那么痛,那么那么痛。他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
“啊--”“啊!”惊呼声几乎是同时响起,霎那间令人毛骨悚然。戚少商骤然张开了双眼,惊恐到暂时失去了知觉。一时他竟不知道,那声已迫在喉咙的惊呼,是在梦里,还是真实?!他茫然地,汗水淋淋地,望向对面和他同时弹起的那个人——惊恐难掩的眸子,煞白的嘴唇,细密的汗珠,让人油然而生心痛怜惜之意。一时只听到房间里浓重的喘息声。碟机里的唱片还在持续着。音质纯净,音色饱满,像飞鸟一样地飞翔,像流星一样的坠落。相同的旋律,相同的呻吟,在不同的音区飘出,摄魂夺魄。方才如圣音般轻柔的音乐,此刻听到耳里,百般的心乱如麻。“是,是我吓到你了--”戚少商定了定心神,也不知道如何解释才好,惟有哑着嗓子歉疚地说:“对不起。”有没搞错啊,在别人家里睡着已经是很不礼貌了,居然还发恶梦惊吓到了人家,真是……该死--戚少商的面孔刷的通红起来,再不敢看他一眼,抬起手背抹了抹额上的汗水,心里那叫一个七上八下惶恐不安,真不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大耳光。顾惜朝沉默了一下,脸色慢慢恢复了平静:“没关系。”碟机里圣洁的男音正慢慢地飘起来,万劫不复,不可阻挡地,奔向殉难的高潮——他静静垂下眼,略带迟疑地,轻轻地扣合了手指,圈成一个持握的姿势,似乎那里……曾残余过一把刀锋的凉意……8、“我,不打搅你了。真抱歉。”戚少商窘迫地搓了搓手,站起身来。“没什么。”顾惜朝勾了勾嘴角,目光恢复了清冷淡定。起身从碟机里取出碟片,和手边的枪械专业资料书一起向戚少商递过去:“什么时候还我都可以。”戚少商一怔,还是痛快地伸手接了过来:“那我就不客气了。改天请你吃饭。”顾惜朝笑了一笑:“OK。”苍白修长的手指,映在戚少商的眼里,燃起了两点灼人的星光,勾起了一些支离破碎的朦胧影像。“我们真的没有见过?”他忍不住脱口而出。“唔?”顾惜朝露出个不解的表情。“没什么。”戚少商扬了扬眉毛,呵呵一笑:“我觉得我们挺有缘份,总好像旧相识一样,好似以前曾经见过——或许是……”他眸光一闪:“上辈子?”“你很幽默。”顾惜朝浅浅地笑了一下。戚少商心中猛烈的一动,突然有一种沉醉的感觉。一个男人竟然可以笑得这么好看——他胡乱地想着,眼神变得有些迷离,胸口有电流袭闪而过的酥麻,和没有由来的微微痛楚:这个笑容……“嗨?”戚少商猛地惊醒过来,仓促地笑了下,向门口跨出一步:搞咩啊,今天自己这是抽的什么筋?!“今天真是……不好意思……”他看着他,心里有种捉摸不定的情绪在左冲右突。“我送你下楼。”顾惜朝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17:50。夕阳正好。像个煎得恰到好处的荷包蛋——戚少商眯起眼睛,仰头看着,方才的纷乱情绪已经被这一片温暖的金黄扫荡而空。那个人站在他的身侧,令他有一种莫名安定和心静的快慰。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真想就这样一直站在这里——对着这样一抹夕阳,在这样的一个人身边……“的士来了。”顾惜朝轻轻说了一句,向身边这个垂首静默的男子伸出手:“再见。”戚少商猛一甩头:痴线咩,自己是见惯人世险恶看尽人性丑恶的警察啵,点会有这样莫名其妙的天真念头?!伸手握住了那只手,温润、柔软,却又骨节分明,似乎那手心里传递着千山万水恍如隔世的情长,让人握紧便再不愿分开。也再不能分开……顾惜朝咳嗽了一声:“的士在等——”戚少商“啊”了一声,忙不迭地放开了自己的手,窘迫地退开两步:“Sorry,我走了。”带着些许不确定的迷惘神情,他匆匆地转身向路口小跑而去。
17:52。顾惜朝看着他远去。矫健的身影回过身来,远远地,他就看见那两个酒窝深深陷了下去。这个笑,有点没心没肺的肆意。秋阳照得他的整张脸都明亮起来。他怔了一下,看着他烁着那个笑,微摆了一下手,一猫腰钻进TX里。那辆车启动了一下,又抽了一下,才慢腾腾从坡顶公路滑下去。夕阳射在坡路的尽头,正是一天中最挣扎的一刻,一寸寸金黄,处处透着绝望。戚——少——商。这个人,这个名字,这个笑脸……胸膛似乎有股小小的蓝色火焰在慢慢燃烧。那火焰不是很狂热,但是很温暖,温暖得让他都有些瑟缩。这不合常理。他收回目光,夕阳下,影子是漂亮而扭曲的金黄,他定定地看着,太阳穴里像有根刺,一下一下地惊跳。直到另一道影子蜒蜿地覆盖上来,交错着游离着,越发像条蛇。背心上的汗水慢慢干了,衬衣有点硬的磨擦过肌肤,他突然觉得逼仄。“你来干什么?”“看你生活得怎么样啊小弟?”黄金麟笑嘻嘻地走近,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调调,深遂的眼睛却透过他的肩膀,看向道路的尽头。“那是谁?”“不关你事。”“在香港交到了朋友?”似笑非笑的,声音斜飞了几度。顾惜朝突然笑了笑。下午的阳光射到他身上,白色的衬衣跳跃着一圈圈晕黄的光芒,但那双眼睛是冷漠而漆黑的,“怎么,不可以吗?”这样的眼睛……美得,真像鲜血的味道……把玩着手里一副样式普通的墨镜,黄金粼扯出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我们要找的人,已经出现了。”
18:00。“阿生,你手机在响——”戚少商身子一震,这才从神思飘渺中惊觉,感激地朝后视镜里的士司机的面孔一笑,伸手向外套口袋里摸去。小孟的声音急促地传了出来:“头,是我。”“咩事?”“那个衣料纤维的检测结果出来了——”“怎么样?”戚少商拧紧眉头坐直了身子。“硝烟测试的结果表明,无特别反应。”孟有威的声音很清晰。“无硝烟反应?……”戚少商深思着喃喃自语:“不会吧……”孟有威紧接着往下说:“还有,头,刚接到电话,有人申请做污点证人,要求司法保护,是跟细眼呼那个贩毒集团的case有关,上头要我们立刻派人过去接应。”“我马上回来。”
夜渐深。二十一点三十分。葵涌港区码头。“上车。”戚少商握着方向盘,向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这就是那个向警署寻求保护的叫鲜于仇的污点证人——那张黑黑的脸上只有一种表情,就是:恐惧。选择葵涌港区货柜码头这地方等待接应,真亏他想得出来。还别说,这么多货仓,他不自己出来还真不容易找着他。估计真已是惊弓之鸟了,嘴唇哆嗦得就没停过。“Sir,你,你们是不是,真,真能保证我的安,安全啊?”连连贯的话都说不清楚了,看来吓得不清——戚少商发动了车子,示意孟有威将车窗摇好:“对香港警察没有信心的话,你也可以选择现在下车。”“不不,但,但那些杀手真的好厉害的,他们——”“回差馆录口供时再说吧。”戚少商打断了他的话,与此同时心里掠过一丝耸动的阴影——像是一种奇怪的预感。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佩枪:“小孟,其他兄弟都安排好了吧。”“都在后面。”孟有威愣了一下:“头,有咩不妥?”“没——”
21:30他静静地潜伏在暗影里。拉长的枪管像垂颈的天鹅,线条优美而流畅,隐隐闪过暗哑的光泽。一切都是他所熟悉的安静,和——黑暗。他的手还是很稳,呼吸还是很平静,但心里有一种闷,像长久阴雨而霉变的气味,和着粘糊糊的空气,整个人象是被张巨大而潮湿的海绵层层包裹住一样。几米外,一只拳大的蜘蛛快速地爬过墙面。空气中响起轻微的“噗”声。那只动物突然不见了,墙上出现了一个深深的凹洞。他在黑暗里微叹了口气。最近神经似乎变得很敏感,就连最细小的细节都可以触动自己的情绪。这样下去,会死得很快吧?嘲讽地挑了一下唇角,拉开前置的红外瞄准器。AK
PSG-1,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它的威力,枪托切断了一寸,枪管下加入Epoxy
Bedding提高了向上的压力,300码之内,它能让子弹沿着一个精准而优美的轨道射入任何一个他想射击的目标。时间不会超过0.75秒。甚至——更快。眼角瞄了一下腕表,21:32。黄金麟想必在天台也挑好了方位。其实他更喜欢他手里那把Armalite
AR-50,两年前他亲手改装过,用它在二十秒内打穿了一辆装甲车。美丽的枪,就算是发射高膨胀杀伤弹和穿甲弹也安静得近乎完美。那借着后座力持续扣机的感觉,很像在奏一曲巴赫的乐章,沉闷的枪响让整个世界都艳丽起来——最后由眉宇间绽开一蓬血花作为迸裂音的完美终结——手指轻轻滑过枪托,特制的金属清冷又灼人,突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手指滑过某道冰凉的刀锋……不由的,他又想到了那个梦——大帐的厚毡、小刀的银光、遮住视线的风沙,每一个细节都是那么清晰,如同真实发生过的一样——新的梦,新的片断,究竟是什么意思?想要告诉他什么?他杀了谁?隔着一层厚厚的帷帐,他的心里,为什么那么惊悚地悲哀着?睁开眼,就看见了那个人,那张脸。他不会忘记那张笑得明亮脸孔在瞬间恐惧的扩张。——那种深深的、深深的惊怖,带着刻骨的绝望?!那一定也是,一个很恐怖的梦。
21:35警车开头,白色丰田跟在后面,后面还吊着几辆车,正在驶出码头。夜色很静,戚少商甚至抬头,看了一下月亮。就在这个瞬间,一阵极为强烈的冲击忽然传了进来。一片白光陡然升起,连车子都被那剧烈的震动弹了起来,再重重落在地上。他猛的睁大眼,前面警车炸开的光芒突然划破了夜空。——油箱被击中了。鲜于仇杀猪般惨叫起来:“是他们!”“扑街——”戚少商狠恨地咒骂了一句,揣开车门,将死死抓住孟有威的鲜于仇扯了下来。凌厉的子弹密集的扫射下来。妈的,火力这么强大,不是SVD就是M24。又一辆警车被击中,炸上半空。满场都是烟雾,警方的人被截成两段,零星的反击甚至没有目标。太大意了。这边除了戚少商和孟有威,就是几个巡警,加一个吓得脚软的证人,等这辆车被打穿,他们就完全在阻击枪的射程内了。“头,现在怎么办?”孟有威尽量克制着紧张,额上沁出了薄薄的汗水。“定点来。”戚少商眸子里闪着灼灼的光亮,直视着前方,“那边仓库肯定有通道,我们隐蔽一下,call救援。”
21:37。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从仓库北面传来。发动的讯号。他们之间的联系仅止于此。然后,各自生死。又一声巨响,间杂着纷乱的脚步和惨叫。那个疯子似乎很喜欢这种爆破游戏似的序幕。毫无技术含量。撇了一下唇,搭上板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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