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名厨师我说最简单的个人辞职原因不想干了,为什么老板对我特别客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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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描左侧二维码立即下载客户端  好马配的不一定是好鞍,好学生不一定找的就是好工作。能发出如此深刻感叹的,是没有三寸不烂之舌没有城墙倒拐般脸皮却经历过卖保险,卖理财产品做过投资的人才具备的资格。所以,当我跌跌撞撞找到“大吃一顿”这家处在六环外略微比街边的麻辣烫稍微档次高一点的就一个敞开的临街的大厅火锅店的工作时,竟然有种重生的错觉。  你一个大学毕业的,跑来我这里打工,是我出现了问题,还是你的问题哦?随着她最后拉长音调的那个“哦”字,我终于有勇气敢正视眼前的这个女老板,她三十出头,当然也许已经四十,毕竟老板这个职业没有熬到一定年龄的,难以胜任,当然如果是王思聪的亲妹妹或者亲姐姐那又另当别论。就这个问题,我也只能凭着仅有的一点经验猜测一下而已,我总不能在老板还没有问完我的基本情况之前就先去问她的芳龄。  如果要先入为主地概括一下她的特点,我觉得粉嫩二字最恰当不过。五月成熟的樱桃,还没有被放入调料的凉粉,如果你见过这些食物,那么就一定深有体会了。她的头发只是稍稍有点长,卷曲的,葡萄酒的那种红,脸有些圆,却又不苹果鸡蛋那样的形状,一双眼睛看似很慵懒,鼻子是属于旺财的那种高鼻梁,估计是自然天生的,没有人为地垫过,这点,我对她的高耸的胸部有着同样的自信。要问我原因,我也只能说是凭着一个男人的直觉。她的个子不是很高,穿着将近5.6厘米的高跟鞋比齐我的肩膀部位,补充介绍一下我的身高179厘米。  实在没办法,混不下去了,嘿嘿。我强装着欢颜,使劲按捺住内心的自卑,嬉皮笑脸地回答着她的话。心里幸庆着她没有仔细看我那张大学毕业证,要是她能稍稍用心一点看的话,一定看出了那不过是一张野鸡大学的毕业证书而已,不过也花费了我好几大千人民币。  在她左侧的门外,一直弥漫着一股油油的火锅味道,眼下虽然还只是下午三四点钟,不过大堂里,打扫卫生的,跑堂的,都已经迈开火腿各就各位在开工了。谁也没有闲心哪怕是稍微斜一下眼睛看我。虽然他们干得很热闹,我斜眼大致数了数,也不过六七个人的队伍而已,这个第二天早上开例会的时候就得到了印证。  那你想应聘什么岗位?她偏着头,斜睨着我。我?我想来应聘你那个文员的工作。我想起外面门口张贴着那个招聘纸板。哈哈,你倒想得美,那样的工作,我的亲戚舅子老表都安排不完,还能轮到你?那都是噱头,豁人的,你跟那些妹娃想的一样,都想找个轻松的活。她用流利的普通话说着四川话的段子。我觉得她真是将地方文化与首都文化融合起来的典范,不得不在心里暗暗佩服。  现在人已经招满了,你如果愿意留下来呢,还真是只有跑堂的缺人。她一说到跑堂的,我眼前立即就浮现出以前去饭店吃饭,你一坐下来,立即就有拿着一个像个手机的点菜机,满脸殷勤地问你想吃什么,然后她就在那个机器上一个一个地给你输进去。不过那都是女孩子干的,很少有男人,不知道是我进的饭馆数量有限,还是本来做那个工作的男人确实就少。这个?想到这里,我迟疑了起来。  怎么样,不想干,嫌弃?她山半截身子大尺度地前倾,嘴里放连珠炮一般问了好几个,本来就大的眼睛瞪得更大,我便没有再多想,咬了咬牙关,拼命地摇头否定了。  找一份火锅店的工作就这么简单直接,不用投简历,也无需预约,除了文凭有点瑕疵外更不必要撒谎编造工作经验,更不必像进传销集团还要首先自垫资金,总之,你自己找上门就是。而且这工作包吃包住,一下就省了房租,省了燃气费,省了买大米买各种菜的钱。当然,也省略了合同还有五险一金,这个就靠吉人天相,后来的造化了,我眼下只需要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即可,那些对我来说都太过遥远。就像一个还在穿纸尿裤的婴孩,你给他谈论喇叭裤,牛仔裤一样。那些,等我老了,等我真的受伤了再说吧,我现在真的不想这个。  既然是老板同意了,我就穿上黑红相间的店服上岗了。我还真是小看了这家火锅店,如此眼光也活该我只能沦落到跑堂的地步。一到下午太阳偏西的时候,火锅店就像一锅烧着的热水,随着客人的涌入,逐渐沸腾了起来。  来的客人都是操着不同的口音,源自天南海北吧,像是万涓细流汇聚到了北京这条河流里。他们选择了北京,又选择来了“大吃一顿”火锅店,总归一点,在我看来喜欢火锅的人多少都一些可爱之处,至少是属于杜月笙先生说的那种可以结交之人。  我第一天才来上班在人群中穿梭着要说不紧张,你一定看得出我是在说谎。因为紧张我将两桌的点菜单弄混了,甲桌要的千层肚,点到乙桌上去了。幸亏主管发现及时,顾客也只是皱皱眉头,嘟噜了一句怎么搞的,再没有多说什么。我暗暗得意,以为这事就此打住了,不至于传到老板的耳朵里。  可到了第二天早上开例会时,老板居然点了我的名,将这事通告了出来。当然,她的意思也并不是要惩罚我,只是作为昨天工作总结的一部分,有好事,自然也就有我出的这种不好的事。但是对我来说,我觉得是一种羞辱。于是当着大家的面就嚷了起来。  我不过是新来的,你们连基本的培训都没有就让我上岗去。我有我的理由。点菜单这种工作是不需要任何智商,也不需要任何经验就可以做的,我们觉得要培训,那都是在侮辱一个正常的人,你明白了吗?  老板的话,让我顿时无言以对。尽管我经历过保险公司面对刁钻客户的种种专业培训,可面对眼前的这番话,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应对。  来这里混饭吃,你也得认真地混,起码得带上半个脑子。老板后面还说了一长串,我就羞愧得只顾着羞愧了,竟一句也没有听进耳朵里。如果能听得进去的话,估计句句都是经典,丝毫不输马云那些演讲的,老板嘛,没有一张能说的嘴,凭什么当老板,凭什么人家服你?  别动不动就顶嘴,做错了就是做错了,改正过来就是嘛,顾客不给你机会,我都愿意给你机会嘛。老板这最后的话我算是听进去了,没有怎么样我,原谅了我,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已经上了一轮班,我还不知道老板姓什么,要不是搞采购的猴子回来叫花老板,我还真是没有问过。说实话,我已经好几年没有读过书,连本像样的杂志都没有看过,不知道百家姓里面到底有没有“花儿的花”这个姓,反正他们说老板的姓就是那个。我一时间分不清到底是他们没有文化,还是我没有文化,这个世界不管大不大,小不小可有时候就是那么黑白不分。  做采购的自然应该是舅子老表一类的人物,那么重要的岗位,所以,第一眼见到猴子,我就敢肯定他不是花老板的舅子就是他的老表。果然后来得到了证实,他确实是花老板的表弟,他的名字除了与性格相符的被别人叫的猴子外,还有另一个正式的名字叫刘备,不过不是三国演义的那个刘备。他的个子不高,耳朵也没有刘备的耳朵那么长,脸相也并不憨厚,细眉细眼,一除了清秀外,看不出跟猴子有什么联系。我本来想问他爹妈当初给他取名字到底是想取刘备的仁义之意呢,还是连三国演义都没有听说过,误打误闯地取了跟前人重复的名字,可惜,我竟然一次都没有问过。  倒是他对我叫熊光强很是好奇,只差一点就捂住嘴笑起来了,真逗,居然有你这样的名字。你爸妈难道在没有生你之前就已经看过熊大熊二和光头强了。我连忙给他解释说,那跟光头强和两头熊没有毛关系,他们取的是光大强健之意。听完我的解释,猴子还是没有停止搞笑的表情。  这火锅店的支柱,除了采购经理,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岗位,我不说想必聪明的读者也猜得出来,那简直就是火锅店的灵魂啊。谁呢?厨师啊。不过欧阳厨师已经五十好几了,又高又瘦,与他这个职业的特点不相符,沉默寡言,不过遇到年轻的女服务员,话也就相对多一些,笑起来,额头上的皱纹跟萝卜丝一般密集。即便如此,我觉得他要是有个女儿还是很漂亮的,换句话说,他年轻时应该很帅,毕竟脸部的轮廓还是很端正的。可是我后来知道他只有一个儿子,就没有那么丰富的想象力想象出他儿子的相貌了。不过我没有准确地预测到他年轻时的长相,却从别人嘴里得知他年轻时颇有才华,竟然写过诗。  这两位就是花老板的台柱子,左右两膀级的人物,可是,当然也许因为我进店的时间很短,我丝毫看不出花老板对他们有什么特别的地方。面对面进出,都冷冰冰的,跟陌生人相差无几。尤其是对那个热情似火的表弟刘备,除了说工作上的事,他们几乎就没有搭过话。  至于其他的跑堂的,墩子之类的,不过是张甲李乙了,只是说他们很宽泛,并不是说他们就不值得一提。  火锅店这个地方,本来就是一个群居之地,少了一任何一个人,都像沸腾的火锅缺少任何一味调料都会失去味道一样。这些人,我只有慢慢地道来,反正时间那么长,完全能够把他们一一地介绍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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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店里统一租住的宿舍已经住满了,我不得不和猴子住一起,这算是比较有级别的待遇了。  猴子这小子,才打交道,我看不出他别的特点,只有一点是肯定的,心肠真的很好,第一天晚上,他就把唯一一张床让给我睡了,自己宁愿睡沙发,你想这是什么样的精神。  其实那天晚上要不是实在困得睁不开眼,我真是心里不安宁,睡不踏实的,你想人家凭什么要睡沙发,把床让给你?不过只是当时太困,这些不过是后来一觉醒来的想法而已。  起床后我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感激之意。哦,我只是在沙发上看电视习惯了,有时候就直接睡着了。他其时正在刷牙,嘴里的白泡沫直冒,嘴唇上,下巴上,到处都是。如果是我,一定不能说话的,只会嗯哦几声,他却还能流利的地说话,在我看来,算是一个绝招。至于说有些人能一边刷牙,一边唱歌吹口哨,那更是绝高中的高手了。  听到这里,我不禁为自己的自作多情脸红。你我这样的人,是没有必要谈自尊的,想起第一次从保险公司辞职差点流落街头时,及时收留了我的果子狸说的话。果子狸并不是他的真名,也许真名都不怎么有意思,毕竟都取在未长大之前,多数的父母也没有那么精准的预测能力,最多也只是寄托一点自己的某些希望而已,比如果子狸,他的真名叫吴建豪,大概希望他能够建设一番豪大的事业;而绰号,则多在长起来之后,周围的人总是根据你现有的特性,容貌,反而更与本人相符合一些。所以,我向来的观点是能有绰号的,尽量叫绰号好了。比如果子狸,并不是起因于非典那年的缘故,而是他常年习惯熬夜,晚上睡不着,白天睡不醒的那种,不知道谁发现了这个特点与果子狸有相似之处,便取了这个绰号,慢慢地就叫开了。还忘了说,他是我大学的同学,上下铺的兄弟。  等我们一起去了店里,还没有走进去,就听见里面有人在闹嚷,因为我刚来还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声音。我还有些焦躁,猴子却满不在乎。又是顾客找来了,现在的这些顾客可真刁啊。  我没有听明白猴子的话,也顾不上多问他,便自己一个劲地挤了进去。人实在是太多了,等我挤进去时,当事人已经不在眼前了。别在这里闹,跟我到办公室来。接着就听见花老板尖细的嗓音和吱呀的关门的声音。  你看吧,细菌感染,而且是严重的细菌感染。我借上厕所的机会,在路过花老板办公室的门口时故意放慢脚步,竖起耳朵倾听。哎,谁让我天生就对一切事物都抱着浓厚的好奇心呢,人家都说好奇心会害死猫,好在我不是猫,要不然都死过一万次了。  屋内是个中年大妈粗哑的声音,凭着声音,我甚至能够想象得出大妈魁梧的身材,已经满脸横着长的肌肉,双手叉腰往那一站,恐怕连上帝都得礼让她几分。想到这里,我不禁暗暗地替花老板捏了一把汗,就她那样纤细的声音,能说得过这大妈吗?虽然她昨天还凶过我,可我居然忘记了这仇恨。  我今天就带了记者来,让他们给你们曝光,看你们这生意还怎么做下去?大妈果然出手不凡,使出了杀手锏。我告诉你,对付你们这些做餐饮的,只要媒体一曝光,你不死也得蜕一层皮,哼,我太了解了。大妈的话简直比悬崖绝壁还绝。我心里开始隐隐替自己的前途难过起来,本来正好遇到这么一个可以混饭吃的地方,老板娘又是个美女,现在却要毁在这个江湖大妈的手上了。  没事的,大妈,你找媒体就是,我二舅的小表弟的儿子正好在宣传部,他给我说过,现在外面的假记者多如串串,不如索性我现在我打个电话问问,咦,我看看,他的电话号码呢,昨天晚上还联系过的,我再找找看。不过那墙上的字就是他写的,小伙子,你是个文人认得的哈,大妈眼睛不好使,不如你给大妈念念。听完她这几句话,两个背着黑色挎包的两个平头小伙子先就灰头灰脑地走了出来。最后不知道那大妈是听了什么话,也黑着脸一摇一摆地晃了出来。  哼,走着瞧,有你的好果子吃!大妈走到门口,将手里一直捏着一张白色的餐巾纸狠狠地扔到了地上,一摔帘子,走了出去。  黑诈我,嫩了点!我正愣愣地看着大妈远去的背影,花老板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身后,冒出了一串川普。  你站在这里干嘛,大白天的不干活,来看这些稀奇,年轻人,要学好,不要学那些成天握笔杆的,为了几个钱,就被人牵着鼻子走,你看嘛,有啥好下场。我一提宣传部的,就吓尿了。桃老板睥睨着我和门之间的空间,什么人也没有的地方,自顾自地神说了一大串,然后又回到办公室,碰地一声将门关上。  我差点吐出了舌头,一抬眼,看见头顶上面正好有个摄像头对着我的脸,想着那端直接连着花老板的办公室的电脑里的,那也是花老板掌控这个火锅店的另一种方式,想到这里,我赶紧回过身,跑回了大堂里。  你?我的脚刚落到大堂的地上,确切地说还只是一只脚,另一只脚还没有落地呢,花老板的声音像是从头顶上飘过来似的。听到她的声音,我整个身子便凝固在了半空。你,到我办公室来意趟。直到她这一声指示出来,我才定了神,转身跟着进了她的办公室。  有什么事吗?我战战兢兢地站着,小心地问道。花老板坐在偌大的黑色真皮老板椅上转来转去,沉默了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今天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不过我不希望你告诉给店里的任何人。说实话,我本来是打算赔偿那大妈的,不管她是不是因为我们店里的食物的原因,毕竟她是我们的顾客,可是我实在看不惯她那副做法,妈的,动不动就找媒体,以为我是吓大的么。唉,人在江湖,常常都是如此,身子由不了自己的。我的意思,你明白?老板是需要以德服人的,我希望我在他们心中始终是一个德育很高的人。花老板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一直凝视着我,斜刘海丝毫不乱,像是剪刀剪过一般齐整。  哼,不过是当了婊子还想要立个牌坊嘛。听完她的话,我心里一阵冷笑。我知道你肯定觉得我是那种说一套做一套的人,其实真不是,我只是不想让大家知道。还有,我得警告你,以后不准跟踪我,像今天这样,我就直接开了你!她说到这里时,右手肉乎乎的手掌竖着做了一个下切的姿势。  这句话真是唬住了我,我埋下了高贵的头颅,一声不吭地保持着沉默。什么,好的,我赶紧就来!她大概还想训我几句的,却中途来了一个电话,她接完后忙匆匆地起身,踩着登登的高跟鞋走了出去。  我回过神,赶紧回到大厅,迎面却跟小仙差点碰了满怀。你慌啥呢?倒是小仙有点生气呛了我一句。我在慌乱中看清楚了小仙洁净的脸和一双豆角般弯弯的媚眼,唯一遗憾的是鼻尖上有几颗小雀斑,此时在晶莹的汗珠中格外显眼。  我,我?我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答,难道非要回呛一句吗?我迟疑了片刻,只是红了红脸,说了声对不起。心里却无比的悲伤,自己,居然连一个跑堂的乡下姑娘都看不上眼。这里是火锅店,走路多长双眼睛,万一要是我端了锅底,你也这样莽撞,那事不是闹大了?没料到小仙并不打算放过我,居然又训了我一番。看来倒不是她看低了我,而是我看低了她。如此这般想,我心内又有些羞愧,毕竟人家说的有道理。  哟,我们仙姐又在教训新人了?头发上的摩丝喷得连苍蝇都会滑得摔跤的猴子穿一件灰白的夹克,从对面摇头晃脑地走过来,耳朵里塞着银白色的耳机,一双细小的眼睛红红的。  哪有那么严重,不过是多说了几句而已。见到猴子,小仙的语气柔和了许多。不过,这位可是大学毕业的,你最好客气一点哦,哪天爬到你的头上去了你可就是吃不了兜着走了,嘻嘻,是不是,光强?猴子半开玩笑,半是认真地说着,又朝我挤眉弄眼。我不明白他到底啥意思,也只好哑巴吃汤圆,囫囵吞下去了,至于其中的滋味,却说不出口。  哦。小仙并没有计较猴子的话,喉咙里粗粗地应了一声,回身迤逦而去,留下一身苗条的态姿,水蛇般的婉转曲折。同为男人,我和猴子都愣了足够有半分钟之久。  猴哥,猴哥!快点出后厨一趟。一个瘦小黑得像个孩子的小跑堂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还没有靠近就喊了起来。  知道了,大惊小怪的干嘛,我这就去。听到他的喊叫,猴子一手摘掉了耳边的耳机,一把塞进衣兜里,瞪了那小跑堂一眼,快速地朝后厨小跑去。
  报警,报警!只见一个赤脸红眼的穿一件黑短袖衫的矮胖宽脸男子,挥舞着手里的手机,站在窗台前疯了一般咆哮着。幸好这个时段不是火锅店的用餐高峰期,只有稀稀拉拉的几桌客人。  小仙站在他的身后,冷冷地,一言不发,当然也有挡住他出来的意思。  什么情况,仙子?猴子急冲冲地跨步上前,问道。  还能有啥情况呢,这位大哥呢,据说是邀约了微信群里的一伙朋友,男女朋友都有,搭伙来吃火锅的,AA制嘛。结果酒足饭饱后,这位大哥估计是喝得太多,朋友们却陆陆续续走了,有说去上厕所的,有说是去洗手的,反正各种理由,各种借口嘛。你知道的,一个人要想脱身,总是会有办法的。然后就剩下这位大哥一人咯,你说我们找谁去?小仙快速地将事情的经过叙说了一番。  你们火锅店也太混账了,就不知道帮我拦住这些骗子,真正他妈的气死我了!男子的情绪愈发激动起来,双手挥舞得更有劲儿。  说实话,我是新来不久,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很自然,但是小仙他们来很长时间了也没有遇到过这种事情,那就不是我们的问题,而是这事情本来的问题了。  小仙和猴子也不知怎么办好,有人低声嘀咕着,还是找花老板吧,她才有招制服这些人。于是众人都才反应过来,这种事应该找花老板的。  在众人等着花老板回来的间隙,警察已经抢先一步来了,两个一高一矮的男警察穿着警服走了进来。  你们发生什么事了?警察嘛,职业性的不怒而威,随着这一声问,整个现场,咆哮的男子,冷峻的小仙,猴子,还有我们这一干围观的人,全都肃静了下来。  还是小仙,简短地将情况给警察汇报了一遍。有朋友的号码吗?警察说着,接过了那男子放在桌子上的手机。  有,有,有的有,有的只有微信号。男子忙不迭地回答着,主动给警察指着手机上哪些号码是。  于是,那个矮个子警察按照号码逐个拨了过去,可每一个号码的通话时间都不超过半分钟。到后来,连警察也摇了摇头,还是你自己付账吧,你的这些朋友要么是忙,要么是没空,我看都是一个意思,不打算付款。听了警察的话,男子更加绝望了。  我怎么这么倒霉,遇到这一伙骗子!男子依然不甘心。这事就这样了,您吃饭付钱,天经地义,还有什么疑问吗?这回是高个子警察发话了。不说话的反倒是那位男子,本来挥舞在空中的双手双双抱到了脑袋上。  报号码过来,我帮你拨打。不知什么时候,花老板那柔中带甜的声音从我们的身后传来。  连警察都搞不定的事,哼,你能行!估计当时心里这样想的在场的除了我,一定还有很多人。  花老板没有用那男子的手机,而是拿起自己手里的手机,随手拨了一个,通了,我们全场都屏声静气地观看着她,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喂,你那个谁,明明约了我来大吃一顿的,怎么不见人毛?哇,刚才,谁?不会吧,我明明现在才来的嘛,男人?不会吧,我家男人今天出门了,谁会盗用我的号呢,真气人,你来吧。花老板娇滴滴的声音讲了一番电话后挂断,一脸的阴笑。接着她又拨通了另一个电话,我的姑奶奶,这个是个女的,在微信上推销面膜的。那男子眼见着花老板就要拨通了,立即按住手机补充道。  我知道了,花老板避开了他的手,一双黝黑粗壮的手,只是不知道手掌上有没有死茧。喂,亲爱的,来了吗,啊,刚才?我怎么没见着你呀,是呀,就在大吃一顿这个火锅店啊,对呀,你来吧,那个新产品,我朋友感兴趣,不是啦,那是我家死鬼男人,我是我啦。恩,快点哦,我在这里等你。还有有号码的吗?花老板挂断电话后又冷冷地回了一句。男子的手指又在屏幕上划拉了一下,又递过来几个号码,花老板又拨通了,也有不接听,直接挂断的,也有接听了然后听着花老板腻腻歪歪地说了一通,云里雾里就答应了过来。  有号码的就这几个,但是你说的不是我跟他们聊的那样哦。男子斜睨着花老板,小心地探了一句。  鬼知道你们成天在那上面聊的啥呢,反正他既然答应了过来就是。花老板白了他一眼,然后又回过头来问小仙, 把账单拿过来看看。  小仙应声着,很快从吧台上将账单拿了过来,花老板瞅了一眼,眉头轻皱,低得只有她自己大概能听得清楚的哦了一声。我和猴子也好奇地伸长脖子看了一眼,那账单上显示的金额是“1098元”在这我们这种档次的火锅店里也只能算得上中等水平的消费,毕竟他们一共有12个人。  算了,算了,你那些朋友来了也就这么一回事,我是这里的老板,给你打个折扣,75折,823.5元,你掏了算了吧,下次记得长个心眼,看你交的都是什么朋友!花老板挥了挥双手,那男子还想说什么,但都被花老板拦了回去。  两个警察走了,等了半天,那些接了电话的朋友也并不见人影,男子丧气地掏出了钱包,拿出了一张工行的卡,在刷卡机上刷了,然后龙飞凤舞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算老子倒霉!他扔下这句话,转身,歪歪斜斜地摇晃着身子推门走了出去。   还呆着干嘛呢?端盘子去,在小仙的命令下,我不得不迈开一双火腿开始在大堂里走来走去。  就在那男子走后不久,有几个人真的前后脚来到了店里,三个男的和一个骨质美女,还个个都如打了鸡血一般亢奋,一进门就扬声找那一个叫花儿的美女。叫花儿的美女很快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板着一张铁青的脸,凶巴巴的,扬手给了走在最前面,笑得最灿烂的男子一记响亮的耳光。你,你?到底啥意思,男子的笑顿时如霜花般被凝固在脸上。我们在场的人的心都蹿到了嗓门子眼,当然也都在等着一个现场立功的机会,要是那男子还手之后,我们立即就冲上去。可是那男子还没有来得及出手,轮到花老板一脸的灿烂了,你们像话嘛,吃饭不付款,还要点脸嘛?听完了这一阵奚落,他们方才明白是刚才逃单的事情。这个,好说,老板,我们付了就是,几个钱嘛,我们刚才不想付,是因为实在看不惯那家伙。那男子说着就掏出钱包,里面是一张张齐齐整整的老人头,红得耀眼。事情发展到这种程度上,我的心有些淡了,原来她竟是那种人,不过是想多收人家几个钱而已。  哼,钱,我在乎你那几个钱?你几个爬远点吧,以后别再出现在老娘面前,做人不仗义的,我最恨。走吧,你们现在赶紧就走!花老板的太阳穴上蹦出了青筋,咆哮着,那几个人怯怯地红着脸离开了,甩下一句话,哼,就凭你一个火锅店的老板娘,教训我们!  哎,我本来是个做生意的,如此倒是出了气,却是自断财路,估计这些人一辈子也不会踏进我这店里了。目睹着那几个人的离开,花老板一个人黯然神伤地自语道。  也自此,花老板教训我们又多了一个反面教材,你看你们这些人成日抱着手机玩,聊的都是些什么人嘛,我呸,我要是那男人,还好意思叫警察,真是自己的老脸都丢了,害我还帮他教训一顿那些鸟人。有那闲聊的时间,不如多做几件正事更实在呢。花老板说到这里,将在场的所有人扫视一遍,包括我在内,因为我也经常埋头玩手机。  说实话,成天甩着一双火腿在大堂里走来走去,从早走到晚,即便是铁铸的,也难以承受,我一到晚上就只想到头就睡。  因为没有多余的房间,我只能继续跟猴子住在一起,他找来了一张活动的钢丝床,他本来打算自己睡的,但是我不好意思让他这样,就抢先睡了。我心里想的是反正我也不一定在这里呆多久,能少麻烦人家就尽量少麻烦人家一点。  倒是猴子并不这样想,他显然做了长久安顿我的打算,还将放刷牙的杯子的妆台特意给我空出了一小段空地,放上我的漱口杯,还挂了我的毛巾。  我们虽然住在一起,却也不是天天都见面的,因为我每天都回去得晚,有时他已经睡了,有时他又出去了。做采购这活,说好也好,说辛苦也真是辛苦。  你就不弄点回扣给自己?我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地问道。回扣?亏你想得出,我那花表姐的钱,都是药煎过的,是你想赚就能赚来的?猴子瞪大了双眼,像是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我,惊乍乍地说道。  你不是精灵得跟猴子一样的吗?我有些不解,觉得他太自谦。哼,我纵然精灵如猴子,最终还是逃不出如来佛的手掌,在我们这里,花姐就是如来佛。唉,不说多了,你呆久了自然慢慢就知道了。  见猴子如此说,我便再无话可说,实在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时间竟觉得这是他们的家事,我不过是个外人而已。  不过,总的说来,花姐这人吧,是个好人,你看你这样,她还安排你跟我住一起,怎么说,我在火锅店也算重要的一员吧,单独住个房间也是应该的吧。花姐说她不忍心让我去住地下室和那些小平房,你看吧,花姐也有发善心的时候。
  猴子只顾他说得兴奋,却没想到这其实已经严重伤了我的自尊心,看来我竟然是花老板同情的对象了,我一腔热血,可是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的。从那后,我在店里做事开始更加认真,敬业,就是为了赌一口气给花老板看。  哼,我分不清死人与活人的区别,但是我能分得清死虾与活虾,死虾50,活虾88,这天,我路过花老板的办公室时,听见她在里面大声嚷着。接着,我便看到像是秋天被霜打蔫了的茄子一样的猴子埋着头灰头土脸地走了出来,一张脸涨得跟紫菜一样紫。  我想上前问他怎么回事,是不是又被花老板骂了,顺便也想安慰一下他的意思,毕竟我对花老板也是不满的。可是他却压根没有看见我似的,转身径直就走了。留下我一脸的尴尬,好在正好旁边没有别的人。  那天晚上回到宿舍时,已经十一点多,火锅点都打烊的时间,该有多晚,我本来还打算继续给他提提这事的,结果是等我洗簌完后倒在沙发上又玩了半个小时的手游,又去了一趟厕所,他都还没有回来。白天实在太累,我的双眼皮怎么也撑不开了,倒头昏昏地睡了去。  第二天,等我赶到店里上班时,在店里每天的例会上,我没有看见猴子,却看见了一个陌生的美女,二十来岁,头上懒散地扎了个马尾,一张饱满的脸,镶嵌在上面的鼻子眼睛嘴巴都恰到好,不偏也不歪,不大也不小。身材也不是时下姑娘们流行的A4款,而是稍微多有一点肉,个子算不得高。此时她侧着身子从门外走了进来,在靠着花老板的地方站定了脚步。  我们的例会是要站着开的,主要是听花老板的教导,怎么朝客人微笑,上牙要露出几颗,下牙要露出几颗,怎么体贴入微呀,就是这些内容。我是听腻烦了,毕竟不是动物,需要长期反复才能形成条件反射。而且,我心里想的也是这份工作我不过是暂时找个落脚的地方而已,又不会干一辈子,那么用心干嘛。  所以,忽然出现的美女吸引住我的全部注意力就不足为奇怪了。她一进屋,我的目光就像铁碰到了磁铁一样,紧紧地跟随着她的一举一动,她款款步行,脉脉如水的眼神。我想除了我,火锅店里稍微正常一点的男人们大概都是这种反应。在现场的花老板显然已经看到了这一切,不知她心里会怎么样想。  花老板没有点破我们刚才神醉情驰的样子,只是咳咳几声清了清嗓子,然后一本正经地给我们介绍说,新来的美女,我的小表妹,燕子,这段时间协助刘备一起负责店里的采购。花老板干巴巴地说完这一番话,看了一眼大家,又看了一眼燕子。  来,燕子,你跟大家打个招呼。听了她的话,燕子刚才脸上的羞怯消失了,落落大方地走到众人面前,轻轻一躬身,说了声大家好,请以后多关注。然后就又站回到刚才站的那个地方。新来的燕子的欢迎仪式就此打住,接下来又是花老板的发言。什么顾客是衣食父母,坐着要有坐相,站着要有站相的一大摞话,听得我们的耳朵都起茧巴了。此时,我只想上前去问问燕子她是哪所大学毕业的,以前做什么的,还有,有没有男朋友。  花老板和燕子正好站在我们的对面,她们俩虽然长相不同,一个丰韵饱满,一个青涩娇嫩,但都一样的迷人。因为她们俩,我竟然连疑惑猴子为什么要缺席这事的原因都忘了去猜测了,早上起来的时候,我分明叫过他几次的,他一直在被窝里应着,还说马上就起来,结果这例会都开完了,他还没有出现。难道他真是不要命了,花老板在场的地方,他居然都可以不出现。  好了,大家开始干活吧。花老板这句话我倒是真真切切地听见了。大家懒懒地四散而开,像流水一样奔向各自该去的方向,打扫卫生的,摆桌子的,放凳子的……。而我也加入了他们的行列,虽然我心里有万般不甘,但我现在终于明白了,在这里,第一轻松的是花老板本人,几乎不沾染任何油污,还能指挥一切。第二轻松的就是吧台的那个收银员小茂了,可是人家花老板的表姐,还有采购的那个肥缺,眼下连猴子都把控不了,至于我,估计是想也别去想的。难道,我就这样,默默无闻地当一个跑堂的?  熊光强,你留下!我没有想到花老板的这一声竟会成为我人生中的一个转折,竟会意味着我从此可以提高到一个档次。听见花老板柔细的声音,我像以前那样慵懒地转过身,甚至有些不耐烦地站住了脚步。  有何指示?花老板。毕竟人家是老板,我再心里有十万分不满,面子上总还得要能过得去。  你过来,她没有在意我的表情,朝我招招手,我便像一只听话的小狗那样摇着尾屁颠屁颠地小跑过去了。  你早上走的时候,猴子起来了没有?见我走到了她的面前,她这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问道。  没有啊,我叫了他几声,他都没有起来,然后我因为时间紧先就走了。我说的是实话,也没有必要撒谎,毕竟撒谎是有目的,眼下我又没有什么目的。  哦,听见我如此说,她将头朝后扬了扬,轻松地舒了一口气。这样吧,他要是中午还不过来的话,下午你就跟燕子去干杂店核对账目去,然后顺便将上次他们没有送够的肉桂给带回来。  哼,给脸不要脸!说到这里,她忽然咬了咬牙关,双眼一翻露出蔑视的眼光,不过不是对着我的,而是我身后不知某个地方。  好了,你现在干活去,这事任何人都不要说,包括猴子。我已经走出了几步,她忽然叫住我又重复地将这话说了一遍,而且加重了语气。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小仙就在那边嚷开了,光头强,快点过来!不知啥时候我变成了她嘴里的光头强,我应了一声便跑了过去。  等我到了大堂里从小仙那里领取了抹桌子的任务后,才想起应该给猴子打个电话,将刚才发生的事给他说一下,也算是不辜负他将床让给我睡之恩。可是当我摸出包里的电话时,我才发现我竟然根本就不知道猴子的手机号码。幸好小仙还没有走远,我上前拉住她,问她要猴子的手机。  嗯哼,你成天跟他睡一处,居然连他的手机号码都不知道,你这人也太大条了吧。听完我的请求,小仙只是侧转过了半边脸,而且还是冰冷的。  看你怎么说吧,只要给我号码就是。人在屋檐下,怎么可能不低头,我嬉皮笑脸地凑上去。小仙那双好看的豆角一样的眼睛即使白我时也有一股说不出的风情。  喏,告诉你,你记吧。小仙嘴里飞快地报出一串串数字,我这边按照一个个拨下了按键,当我兴奋地等着电话那边猴子的接应时,他却一直没有任何回应,只是任由着电话铃声一遍遍地响着。难道他是睡着了,还是这会正在洗手间,这样的情况也不是没有。  他的电话,哼,要不是花老板,或者更重量级别的人,你休想轻易打通!见我手拿着手机半天没有反应,小仙撇了撇小嘴,又回头过去在吧台上继续找她的什么东西去了。而我,不得又重新拨了一通猴子的电话,依然是没有接。我忽然回想起猴子平常在屋里几乎没有怎么玩手机,这点太跟一般他那样年龄的人太不同了。试想,现在年轻的人有几个不是手不离手机?他在宿舍里的多数时间除了看电视就是睡觉,我跟他住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只记得他的手机是个三星的,具体的型号都不甚清楚。难道是因为手机本身太低档吗?好像也不应该是这个原因,要玩手机的人,即便是你给他一个老式的按键手机,他也能得忘乎所以。从这点来说,不是手机的原因,而应该是人的原因。这个,我真该晚上回去睡觉时好好地问问他。  在小仙像催命一般的催促下,我不得不全力以赴地抹桌子,一张张的桌子,中间被镶着铁框的那种,上面的油污虽然已经被清洗过一次,但经过一夜的闲置,又扑上了一层浅浅的几乎肉眼看不见的灰尘。整个大堂里的桌子就我一个人在擦,其余的人,不知道都去了哪里。我问小仙,小仙却没有搭理我,只一个劲地要我埋头干活就是,与我无关的事不要过问。我本来辩解,一个大堂里的桌子都让我一个人擦,你居然还说与我无关。话到了嘴边,我发现其实擦桌子也没有那么辛苦,不长的时间内,我已经擦去了一大半了。  等我走来走去,在一张张桌子穿梭往来,将一张张桌子擦拭得光鉴照人时,正要打算找个地方坐下来歇息一会时,燕子背着一个像LV的包款步走过来。
  走吧,花老板已经给对方约好了,我们现在就过去。我还没有来得及问她,她先开口了,这样也好,省得我还得将花老板的话给她转述一番。男人嘛恰当地少说一些话,显得更有内涵一些。我和燕子一前一后,甩着双腿走出了火锅店,坐上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出发了。  干杂店距离我们火锅店不算远,当然这是在北京,要是在小县城,这头摔跟头那头捡帽子的规模就别拿来做比较了。本来在车上的时候,我很利用这些闲暇的时间和燕子聊聊人生,或者来火锅店之前的一些际遇的,但燕子却偏偏放着我旁边的一个空座位不坐,跑到最前面的一个位置上去了。弄得我只能双眼盯着车窗外看一闪而过的风景,虽然除了破旧的平房就是灰蒙蒙的天,北京六环外的特色。我们被摇晃了一个多小时就到了,如果自己开车的话也就半个小时。花老板自己是有辆,但绝对不是拿来给我和燕子这样级别的人开的或者坐的。  干杂店里应有尽有,但凡火锅店需要的。一听说我是“大吃一顿”火锅店的,又矮又胖的脸红扑扑的,肌肉绝对绷得紧实的老板娘一双眼睛顿时眯得没有缝了。燕子说明我们是来核对账目的,她更是乐得一张脸开了花。如此看来,她是那种你能想到的世界上最良善最没有攻击性的人。  她的账本是放在桌子下面的一个抽屉里的,她一边吩咐着屋里的人给我们装肉桂,一边弯身拉开桌子下面的抽屉,将一个已经被揉得皱皱的四方形的笔记本拽了出来,放在桌子上一页页翻了起来,翻了大概十多页终于将我们“大吃一顿”的账目翻了出来,然后抓过旁边的一个计算器,伸出她那粗短的手指啪啪地在上面按了起来。这边,燕子也掏出了包里的平板电脑,伸出手指在上面点击了一番,然后报出了一个数字:“196089元”。  咦,不对呀,我这边的数字是“196268元”,老板娘头也没有抬,闷着报出了一个数字。  我这个是电脑统计出来的,不会错的。听到老板娘报出的数字,燕子歪着细腻的脖子,斜着她那双好看的眼,一脸的凛然,略略有些冷,还有些藐视的语气说道。也难怪,谁让她此时代表的是甲方呢。抛开这身份的差别,就此地她俩长相上的差别也足够她威风了。  那是我算错了?老板娘眯缝着的双眼这才睁开来,抿了抿厚厚的嘴唇,又垂下双眼,重新将计算器按了一下,开始一项项加起来。  怎么还是“196268”呢?老板娘的额角上有细细的汗珠冒出,看看自己的计算器,又看看账本,再看看燕子和我,满眼的无辜。我明明是按着这一项项加起来的呀。  那我就不知道你们的帐是怎么记的了。燕子丝毫没有所动,依然紧绷着脸,毕竟她的脸本来就白皙洁净,即便是紧绷着,也还是好看。不像老板娘,虽然随时笑着,但还是不好看。  夹在她们中间的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怎么说也平衡不了她们两个不同的数字,毕竟我也只是个跟班。  要不,给花老板打个电话,她应该清楚。我提出一个建议。  花老板?她记得这些。我觉得够悬,不过,倒是可以试试看。听了我的建议,燕子斜着嘴冷笑了一声,还是慢吞吞地从牛子裤紧紧的包里吃力地掏出手机,拨通了花老板的电话。  花姐,分明刚才还冷冰冰的她转眼就换成了一个火热的夏天,热热地贴在了手机上,也说话的语气也热起来。  哦,我就是说嘛,我们的记账怎么可能出错呢,一定是她那边出问题了。燕子一边挂电话,一边自言自语。她说得有些言不由衷,她将手机从耳朵拿下来时的迟缓动作暴露了她的心里。  但是我只在一边看着,并没有想到要去揭穿她。反正花老板就是一个神算子,凡事多问她准没有错。这话到了我的嘴边,还是被我生生地给咽了下去。  哦,你们花老板说的那个数字就是那个数字,我们打交道这么多年了,她从来没有出过错的。眼睛鼻子脸挤成一个面团的老板娘笑着捋了捋自己的账本,然后收了起来。  看来,我和燕子煞费功夫跟她说这半天,还抵不上花老板的一个电话。这大概就是老板与员工最大的区别了。  核实完了帐,我和燕子已经走到了门口,老板娘将我们叫住了,将一大袋肉桂递给了我们,这是上次没有送够的货,你们回去正好带回去。她的话提醒了我们,原来花老板临走之前也交代过的,我们都忘记了。  拿肉桂的活自然落到了我身上。男人嘛,天生就是做这种体力活的。燕子走在我的前面,我走在她的后面,屁颠乐颠,手里拎着这一大塑料袋的肉桂。  就在这时,我包里的手机响了,我不得不停下来,将肉桂放在地上,打开手机,居然显示的是已经被23个人标记为诈骗电话。不过,我很坦然,反正我除了自己这一身肉外,也没有什么可骗的,便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的那头居然传来的是果子狸粗粗的声音。你在哪里?果子狸虽然也算是受过高等教育,可是平常说起话来,和村里的小二差不多,粗俗直接。当然你也可以理解为淳朴。  我?我在六环外。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告诉他自己所处的具体位置,急中生智,说了个大概,反正他也不会真的过来找我。  今天晚上,我有事要找你。果子狸并没有问我确切的位置,更加直截了当地说出了他打电话的来意。  我现在在火锅店里打工啊。我说这话的意思是我晚上出不来。  那你直接出来就是啊。果子狸显然没有听出我的话外之音,也许听出来了,他也压根没有把我所工作的火锅店当成一回事。  自从上一次我们在一起喝过酒分别后,我已经将近两年没有见到过他了,这期间,我也曾经给他打过几次电话,要么就是他那头不接,打死都不接的那种,要么就是接听了,然后压低了声音很神秘地说一声开会,索性挂断了。我是个活生生的人,有活生生的面子,既然人家如此忙,我也不至于再厚着脸皮去骚扰他。再说了,我又不指望着靠他吃饭,也没有必要将一张热脸去贴他那又冷又臭的屁股。  你怎么混到火锅店那种地方去了呀?他显然看不起火锅店这种地方。其实我只想说,火锅店也是人干的活,而且并不比任何人低人一等。但是我知道我一说出口,果子狸肯定会在电话那边啰嗦半天,我看了看地上的肉桂,再看看前面站立在原地低头看着手机等着我的燕子,将想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好吧,你说个地方,我晚上过来就是。我为了节省时间,没有顾得跟果子狸嘘长问短,听他说了见面的地点后,就草草挂了电话,抓起地上的肉桂,一阵小跑追上了燕子。  对不起,刚才接了个电话。见我追上来,燕子木然收起了手机,并没有问我,反倒是我主动给她说了原因。  我和燕子走了一小段路,就来到了刚才下车的那个站牌前,燕子始终走在我的前面,包括上车时。这主要得益于我的谦谦君子之心。  摇摇晃晃行驶的公交车上没有多少人,我晃眼一眼,虽然座位上都坐满了人,但过道上站着的人却很少。我一只手提着肉桂,一只手抓在吊杆上,燕子站在我的旁边,我本来想跟她搭上几句话的,可是她的双眼都盯视着该死的手机,使得我怎么也开不了口。  一个坐在我旁边的大妈,急匆匆地起身跑到司机跟前,跟司机嘀咕了一阵,不知道嘀咕的是什么,反正也不是我们关心的。她嘀咕完之后,又急匆匆地跑回来,生怕我抢了她的座位似的。也真是小看了我,我堂堂一个小伙子,难道会跟她抢座位?公交车走着走着,却不朝大马路走,而是拐进了路边的一条小道,车上的人谁也没有问,我和燕子更不至于问了。关于这点,我忽然想起果子狸的经典名言,但凡学校的合唱团,体操课都没有必要认真学的,反正你身边总会有人会,到时你跟着人家张闭嘴,挥舞手脚就是。眼下,反正我们不问,总有人会问的。果然,车内有人小心地问了师傅,这是去哪里?  专注开车的猴子脸司机,只含糊地回了一声,等一下就知道了。等一下就知道了,这话说得好有含意。我忍不住心里想着,却依然懒得搭他们的话。  公交车终于在小道边的一个挂着派出所几个字的门口前停了下来。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两个穿着警服的警察走了上来,径直走到了我的面前。  看看你包里的东西,警察已经走到了我面前,指着我手中的塑料袋,我才确定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意识到这点,我竟本能地紧张起来,这一紧张,连锁反应就来了,浑身发抖,尤其是双腿,所有的神经都失去了主人,惊慌失措。尽管我一不偷,二不抢,三不骗,除了偶尔撒个小谎外,也不嫖,主要是也没有钱。但是见警察站在我的面前,我还是害怕。也许是他们的制服太庄重,也许是他们的表情太严肃。  你惊慌什么?警察的眼睛真是雪亮无比,一下子就看出了我的异常。指着我就厉声问道。  我?我。唉,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说好。总不能这么大一个人了,还说出见了戴大沿帽的警察叔叔自己就害怕这样的话吧。越是这样,我越是紧张,一张本来就不白净的脸此时一定涨得像个紫茄子。我现在才后悔没有多读一些书,尤其是那些有关心理,情绪控制的书,弄得眼下大脑里一片空白。  你们干嘛要带我们到这里来?我们又没有做什么坏事。倒是在一边的燕子,理直气壮,敢说敢问。  哼,你们干什么,你们自己难道不清楚吗?另一个精瘦高个的警察走了过来,晃着身子和脑袋阴阳怪气地问道。  你们手中的东西。当他将我手中的肉桂拎到一半的空中高度时,忽然眉头紧皱起来,嘟哝了一句,这不是在胡闹吗。  我和燕子都不明白他说的什么意思,只是怔怔地望着他,像一对待宰的羔羊,眼神都是可怜巴巴的。  谁,谁,打电话报的警?他转身朝后面嚷嚷道。  刚才那公交司机嘛。他身后有人悄悄应道。  对不起,二位同志,我们误会了。精瘦高个的警察的脸上立即和善了许多,连笑也真实起来。  我想他们可能是搞错了,你这袋里的肉桂,被当成了罂粟壳。他这话,方才使我们恍然大悟。我听着他的话,低头看了看我手中的袋子。  肉桂,罂粟壳,你们怎么知道的?反倒是我变得好奇起来。  是啊,刚才公交车上有群众举报说,车上有人携带罂粟壳,我们一下觉得问题严重起来,立即安排人去公交车上将你们二位带了下来。看来真是误会一场啊,希望二位谅解。警察的语气竟变得诚恳起来。  我和燕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种被戏弄的感觉。  既然没有事,我们就走了。燕子很快收回了和我对视的目光,淡然地说了一声,朝警察们做了一个再见的姿势,转身就要出院子。  见她前面走,我后面也拎着肉桂,飞快地跟了上去。  燕子,怎么这就完了呢?我有些不解,刚才受的屈辱还火辣辣地烫,心里像是夕阳西下时,天边的云彩一般燃烧着,一个男人的尊严,尤其是和燕子一起受到的公交车上众人奇异的目光。  不完了,你难道还能将警察怎么样吗?燕子停住脚步,猛地斜视了我一下,歪着脖子,没有好声气地问道。  这个,也倒是。我心里想的很多,却到了嘴边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难道还要警察去电视上,报纸上到处打个广告,说你没有犯事,说你是被误解了?燕子的话咄咄逼人,我一时间无言以对。  于是,我狠狠地踢起了脚下的一块石子,飞出老远的地方,但那依然没能发泄出我心中的恨。我一个清白之身的人,从来不曾跟警察打过交道的人,居然生平第一次进了派出所,而且就这样不明不白。  你看,那个老女人是不是就是刚才给司机耳边嘀咕的那个人?忽然燕子双眼一亮,指了指走在我们前面的一个双手空空,走路高一步低一步的老太太。别的我不敢肯定,但她那身暗红色的碎花的衣服,太让我记忆深刻了。刚才在派出所受到的委屈宛若一星小火苗,在越过枯干的柴火,越过盛大的森林后,我的心里顿时有万丈火焰腾空而起,它们已经失去了控制,热浪滚滚翻涌而来,吞噬着我的情感,也吞噬着我的理智。  真的是她!我几乎没有细看,头脑里闪出这样一个念头后,只觉得浑身上下的血全都涌到了头上,膨胀着我的头脑,让我攥紧手里的拳头,想也顾不得多想,就一个劲冲了上去,照着那老太就是一顿拳脚相加。而她就是一个肉团,我的拳头打上去软绵绵的,她却丝毫没有反抗,任由着我的拳头如雨点一般落在她那些肉上,最后只听得那老太哎哟一声倒在了地上。  你住手!我的耳边不知是谁的断喝,但对我都无济于事,我依然挥舞着拳头,心中那股烈火,一直燃烧着。  要出人命了呀。燕子上来一把拦腰抱住了我,我一时施展不开手脚,再不得不停手,我们的周围已经站了很多的人,纷纷怒目注视着我。  有人鼓足勇气上前弯腰在扶地上的老太,有人虽然一直没有动手,却也没有散去。没过多久,警车就开过来了,从警车上下来的是警察。  我刚从派出所出来,又被抓了进去,算是二进宫了。  你为什么要打老人?警察一脸严肃的问。  她告我,我心里不服。我照实答道。  她告你?警察似是不相信我的话。  是啊,我明明手里拎的是肉桂,她偏给警察说是罂粟壳。我说着,就要提手里的肉桂,才想到刚才肉桂被放在地上了。  喏,在这里呢。在我旁边的燕子拎了拎手中的袋子,她也跟我一起来了,这使我很意外。  就是那个,你看嘛,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肉桂,她非要报警说是罂粟壳,弄得我被警察盘问半天。天大的委屈也比不上我此时的委屈。  那你也不能如此粗暴地对一个老人动手啊。警察的语气变得柔和起来,像一块寒冬的冰放在了三月的太阳下。  我?我,实在是觉得难以忍住。我心里的烈火虽然已经熄灭了大半。  做人啊,就是一个忍字,就这么一点委屈,你就忍不了,那以后你不定还要吃多大的亏呢。警察变得徐循循善诱起来。  是啊,光强,快点认错,你看你这一冲动不就犯错了嘛。燕子在一边急得忙帮我说话。  这样吧,你没有参与这个事,跟你没有关系,但是你,必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警察指了指燕子,又指着我,递过来一张拘留通知书,示意我在上面画押签字。  我当时的大脑就是一片空白,心里想着,我这辈子算是完了。  燕子走后,我真的想不起那几个小时在派出所阴暗的房间里是怎么度过的,那仿佛是鸿蒙初开,一切都是混沌不堪;也恍若是做了一场目的,故事情节,人物不甚清晰的噩梦。我这样说,不仅只是面子上的问题,也是有理论上的依据的,那就是人的记忆只愿意记住那些给自己带来愉悦的事情而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且说,我在里面大脑一片空白,以为世界的末日就此来临,虽然玛雅人的末日说被证实是一种无端的猜测,但在我的世界里,末日是真正的来了。没有山崩地裂,没有海枯石烂,可是我高贵的名声从此就带上了污点。自此走到哪里,这个污点都会伴随着我,包括我以后出个国门,人家一定都要我把这个污点说出来。  眼看着我在派出所里堪堪度时,当燕子和花老板从天而降出现在我的面前时,我还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  看来你的拳头不咋样啊,只是伤了一些皮肉,没有动筋骨,我们赔了一些钱,取得了她的谅解,她不再追究你的责任。而且,人家也并不是你说的那个人,你们都认错了。花老板依然穿着她的恨天高,依然习惯性地将双手在嘴边挥舞了一下,仿佛那里永远都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似的。  记住,以后你打人,也得认清了再下手啊。花老板开着她的蓝色福克斯,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漫不经心地给我说道。  坐在我身边的燕子双眼一直盯着窗外,仿佛压根就不认识我似的,甚至这个世界都与她无关似的。  哎,我看她们穿的衣服都一样嘛。这个时候,我不想把燕子当时提醒我的话抖出来,那样既显得我不够朋友,也显得我对这个错误的认识没有诚意。  果然这招很受用,燕子终于转过眼睛来扫了我一眼,虽然什么话也没有说,但胜却了无数言语。  我本来打算趁机给花老板道个歉道谢的,结果果子狸的电话又来了。你快点过来呀,我已经到了。他根本不知道我就在老板的眼皮下,只顾着他那头说得痛快,而且我的手机隔音不好,简直像个扬声器,他的一言一语都被车上的另外两位听得清清楚楚。幸好,他没有说别的什么。  即便如此,我的脸也被憋得通红,仿佛洗澡时被人撞见,赤裸裸的什么都没有穿。  我?我,我等会过来。就这语无伦次的话,我也是冒了极大的风险说出来的,毕竟我还没有给花老板请假,没有征得她的同意,就擅自在电话里答应了朋友。  试想天下的老板,又有几个能有如此的雅量?
  晚上有约会?我挂完电话,心里犹如有二十多只桶吊着,忐忑不安,当我听到她这一声不紧不慢的问话时,我心里的那些桶统统地被放到了地上。  一个以前同一宿舍的哥们儿。我本来没有必要说的这样详细的,但不知为什么,我好像有那样的一种冲动,非要给她解释清楚不可似的。在这句看起来很简单的话里,隐含着不同寻常的内容,即,我所约会的对象不是一个女的,而是一个男的。  哦。显然我是自作多情了,人家花老板根本不在乎,听完我的话,只轻轻地咗了一下嘴唇,表示明白了。  那你在哪里下车?花老板的脸依然朝着前面,连双眼都不曾转动一下,双手继续握着方向盘。  再继续走一段吧,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顺着花老板给撑起来的竹竿使劲朝上爬了起来。  当我说到这里时,我包里的手机,具体一点说是果子狸好像在跟我作对,非要在花老板面前出我的丑似的,在我最不想接电话的时候想了起来。  你到哪里了?能不能快点,我出来了,站在第一个红灯路口等着你。果子狸焦急不安的声音,好像世界末日到来了。  好的,我马上就到了。此时我再也不好意思说别的,只有在喉咙里嘀咕着。  正好路边可以停车,你下去吧,玩开心一点,早点回店里。这是我自进火锅店以来第一次听到花老板对我说话时语气如此客气,所以我一时有点蒙,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木木地回了一个嗯就推开车门下了车。  快点,你先给我汇3000块钱来,我把卡号告诉你,我这边出车祸了。等我双脚刚立地,还没有来得及看花老板的福克斯逐渐消失在车流中的背影,果子狸的电话又来了,火焦火辣的,倒不像是出了车祸,倒像是大火烧到了眉毛。  什么?你出车祸了。听了他的话,我本来刚才清醒过来的头脑立即又陷入了懵圈。  你快点啊。我还没有来得及作答,电话的那头又催开了。哦,本质还是钱的问题,这下我总算是明白了一点,于是我的脑子立即像扫描仪一般把我所有的银行卡,微信,支付宝,甚至微博上收到的4.5元的红包也不漏掉地扫描了一番,所有的数加起来也就2078元,再没有多余的数字。  车祸是多么可怕的事,他出了那么大的事,我怎么也得全心地帮助他呀。可是,一想到自己所有的钱,又有些泄气。  此时的我站在街头,心急如焚,眼瞪瞪地望着面前的车流和人流,他们在我的眼里一定是存在的,而我则不一定存在于他们的眼中。相比起我,他们都很忙碌,想到这一点,我立即原谅了他们,也原谅了这个世界。  借钱,这个念头一旦闪现便再也难以消去。我不知道究竟是哪个先人发明了这个举动,弄得这个世界的利益变得如此复杂和混乱:你中有我我中你,今天你欠我的,明天我欠你的。完全就是一台绞肉机,把我们所有的爱恨恩怨都绞得稀烂,再也辨不出肉末肉条。  所谓借,总是先要找至亲的人,或者至好的人,一般的年轻人,第一个想到的可能就是自己的亲生父母。但是我不行,我的父母在我8岁时就一别两宽,各寻快乐去了,在17岁之前,我和年老的外婆相依为命,外婆以捡垃圾卖烂水果(虽然我至今也没有弄明白,究竟是哪些人买去了她那些烂水果)获得微薄的收入,将我养成一个略有文化的大小伙子。但她还没有来得及享一天清福,就被可恶的脑溢血夺去了生命。这世界上,有的人是生来就享福的,同样是老太太,像天佑女王的那位;有的人生来就是受苦的,像我外婆那样的。总有一双手站在这个世界的幕后冥冥地操纵着这一切。  除了至亲的人,还有算得上至好的人,比如果子狸。  你能不能快点啊?电话那头的果子狸语气一次比一次火爆焦急,这好像与我认识的果子狸有点不同,果子狸其实从来不找我借钱的,即便是他衣服上四个兜一样空也绝对不会想到我,因为他知道我的家境,说了也是白说。所以,第一次见他找我借钱,我虽然意外,却还是有点激动。  你等等,等等,我正在取钱呢,你把卡号发给我。激动之中,我有种要把自己身家全部都豁出去的壮志。  唯有还能指望的就是花老板了,在我的眼里,她就是财富的象征,是大山一样的靠山,比如刚才经历的。  于是我想也没有多想拨了花老板的电话,第一遍拨通了她没有接,这点我太清楚了,她有时候手机放包里,或者放办公桌了,没有听见手机响。而我眼下勇气十足,第一遍没有接,我又紧接着拨了第二遍,果然她接了。  什么,出车祸了?我即便是没有在她面前,也能想像得出她说这话时,双眼圆瞪,双眉紧拧,薄唇形成一个O型。  对,他电话里说的。我没有顾得理会她的惊讶,事实上,我也理会不了,便照实说出了眼前的情况。  电话里?难道你还没有见到你朋友。我能想像到她说这话时,双眉拧得更紧了。  嗯,我在街边等他,哪里想到他竟出车祸了。当我将这些说出口时,我心里有些后悔,不该拿这些事情去麻烦花老板,毕竟她每天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  哎哎,你呀,八成是遇上骗子了。花老板的语气放松了许多,兴许还摇着头。  骗子,怎么可能?我的朋友不可能是骗子!听到花老板的话,我竟愤怒起来,你不借钱就算了,还搭上我的朋友是骗子这种话。哼,你真以为我衰,无能,我交的朋友也只能是渣子?越是想到这里,我心里的火气越是大。  这句到了嘴边的话,却最终因为我认她是我老板这一点,生生地被吞了下去,蛇吞象有多难,此时我的心就有多难。  你可千万不能汇钱,先见了你朋友再说!我胸中的怒火像我的姓那样燃烧着,她却扔给我这一句话。  不就3000块钱嘛,而且我要借也就借你几百块钱,你至于这样嘛?只能说弱者的愤怒是没有任何份量,像眼下的我,纵然是愤怒到如此地步,也依然只能呆立在街边。除了能挥手叫停一俩出租车外,什么样的车也不会被我叫停,人家理也不理你,风驰电掣一闪而过。  我担心果子狸打不进我的电话,再也不想听花老板在电话那头的警世恒言,也失去了对她作为一个老板的尊重,匆匆地点击了手机屏幕上的挂断两个字。  果然,刚一挂断花老板的电话,果子狸的电话又进来了,你转了没有啊?这回已经是很不耐烦了,想来也是,毕竟自己出了车祸这么惊天动地的事情。  好的,你发卡过来,我立即去给你汇,但是我只有2087元,我迟疑了片刻,还是如实报出了手中钱的数目。  那也行,先汇过来再说吧。那边的声音已经缓和了许多,不再那么要命地焦急了。  五分钟后,那边发来一个卡号,名字却不是果子狸的,我犹豫着问过,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现在都这样了,怎么能自己去取钱呢,这个卡号是我表哥的,我让他帮我取去。想来也是,这么合情合理的事情,我还有什么好怀疑的呢?  按照那个卡号,我将自己所有的钱共计2087元全部倒腾到银行卡上,悉数给汇了过去,当我再次拨打电话想确认那款是否已经收到了没有时,电话第一次还响了很长时间,虽然没有人接,但第二次却只响了一声,对方就传来“你拨的电话正在忙线中”的语音留言,再打,依然如此,再打,那边直接关机了,一阵忙音。  也许是进了手术室不方便接电话吧,反正今天是见不了面的了,打不通也罢,我这样安慰着自己,再没有多想,起身走到街对面的一家公交站台,等回“大吃一顿火锅店”的899路公交车。  不知为何,今天的899路好像故意在和我作对,我等了又等,它却就是迟迟不来。一晃,一个十分钟过去,又一个十分钟过去,一辆接一辆的公交车都来了,又都走了,唯独它不知还在什么地方磨蹭。  就在这时,我手机响了,我本来心情不佳,又遇到公交迟到,心情郁闷不已,而且更清楚凡是能打我电话的人都不能给我带来任何惊喜,所以接电话时也自然没有好声气。  熊小小,你现在在哪里呢?电话那头的果子狸鲜活生动,完全不像是刚出过车祸的人。  难道我是穿越了吗?相比起之前的懵,我现在简直是要昏厥了。  你不是才出了车祸吗,你不是说的约我出来见面吃饭的吗,你不是让我汇款,我已经汇了吗?我的语文修辞虽然没有学得那么好,但出于表达的本能,还是说了一一连串的排比句。  但这一连串语气强烈的排比却只换来了果子狸的一个啊字。
  我的意思是那么一大笔钱,你怎么没有报警?果子狸使劲地瞪了我一眼,似乎觉得还不够解恨。  报警?经他这一提醒,我才真正地想起这个世界上还有专门抓坏人的警察存在的。可是,我,唉,我只得狠狠地捶了捶自己的脑袋。我手机又掉了,没有办法报警。我慌忙为自己找了个借口,为的是不让自己在果子狸的眼里那么弱智。  嗨,街头的电话那么多,随随便便拨一个。果子狸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不过呢,你那钱,报警也不见得有用。果子狸最后的话让我心里彻底地落了下来,既然没有用,那就索性不报了呗,况且我也真的是现在坐在果子狸的面前了才发现自己受骗了,只能狠狠地骂可恶的骗子,诅咒他被千刀万剐,连我这样的穷人都骗,都能下得狠手。  你拿我的手机报警吧,多多少少那也是一笔钱,都不容易的。隔了片刻,果子狸慢吞吞地递过了他手中的苹果手机。  既然没有用,那就算了。说实话,我刚从派出所出来,真的不想再跟警察打交道了。我的脸上一定已经飞起了红云,几瓶啤酒下肚后,脑子开始飘飘然起来。  钱财嘛,千金散尽还复来呢。我反倒安慰起果子狸来。  话是那么说,但钱还是钱,我就纳闷了,你说那声音像我,那手机号码也是我的,怎么我就一点也不知道呢?果子狸挠了挠后脑勺,一头的雾水,满脸的疑惑。  是啊,要不然,我怎么会深信不疑,那么爽快地把所有的钱都给汇了去呢。连果子狸都疑惑的事情,我更不明白。  这骗子一定是冒充了我,或者利用了伪基站,真他妈的可恶,连你都骗!果子狸终于双眉紧拧,双眼圆瞪,嘴角一撇,愤怒了。  不过还好,你那钱丢了还能挣回来,可是我的小图钉丢了却再也找不回来了。果子狸说到这里,双手捂住脸,绝望地说道。  小图钉不是那么绝情的人,她不过是一时生气而已吧,以前你们不是分过无数次手,结果还不一样复合了?我觉得果子狸有些太过夸张,大概一时忘记了我是对他们知根知底的人,所谓真佛面前不烧假香。  这一次真跟以前不一样,是另有人了,以前那不过只是赌赌气使使小性子,逗逗哄哄就好了。唉,也怪我太穷,啥都给不了人家。我第一次看见果子狸红红的眼里流露出的绝望和悲伤,像一条无底的河。  姑娘嘛,多的是。我不知怎么安慰他好。本来我还以为我会有机会的,现在听见他这样说,我心里也难过起来。  是啊,但是小图钉却只有一个啊。果子狸漠然地注视着我,冷冷地说道。
  当然了,小图钉绝对只有一个。我不甘愿被果子狸如此抢白,连忙像贴膏药一般附和了一句。  哎,你说你哪里不好混,干嘛要跑到火锅店那种地方去?看你灰头土脸的样子。果子狸说到这里时竟翻起双眼撇起嘴白了我一眼,一脸的蔑视。  我也只想混口饭吃而已,我这张嘴太笨,说话又实在,一连几个月都没业绩。你明明知道的还说这些?当我说出这话时我基本已经分不清现实和梦幻的区别了,脑子混沌如鸿蒙初开。  几个月就坚持不了,现在理财产品市场还可以,鱼龙混珠,真是浑水摸鱼的大好时机,你?哎呀不说了。果子狸说到这里,抓起瓶子猛呛了一口,嘴角边尽是啤酒沫。  人各有志,你发你的大财吧,我现在只想找个能包吃住的地方,站稳脚跟再说了。这一刻,我眼前的果子狸和热辣辣的火锅是真实的。  他妈的,这世上真是啥样奇葩的都有,就说辣椒花椒苦瓜这些奇异味道的东西吧,还偏偏招人喜欢,反倒是糖遭人嫌弃了。所以,我理解你了,你就好好在那混吧。火锅店也是出人才的地方,只要是金子,在茅坑里都能发光。你真要是金子,我他妈立马把你拉去卖了,买个别墅,小图钉也不至于跑了。果子狸说到这里时,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笑里有种苦瓜的味道。  对不起兄弟,我没有长成你想要的金子,我该死!我又觉得眼前的火锅的烟雾恍若是在仙境里,我和果子狸羽化登仙了,他在仙境的那头,我在仙境的这端。  要把火关小一点吗?我和果子狸云里雾里地聊着,一个矮个的脸却像个番茄一样圆的服务员姑娘手里提着个盛汤的茶壶,在朝锅里添加了汤后,随口问了一句。她这一问把我的思绪拉回了“大吃一顿”,我差点就要问她一个月的工资多少了。  不用关,没看到锅里还煮着吗?果子狸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像轰苍蝇一般。不过,给我拿点纸来!那番茄姑娘刚摇晃着身子走出几步,果子狸又叫住了她。  纸?番茄姑娘无辜地张大了嘴,好像果子狸说的是外星话。  就是餐巾纸,擦嘴用的。果子狸的舌头在嘴里打了几个转,终于准确地发出了三个字的音。  哦,餐巾纸,好的。番茄姑娘终于明白了长舒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小图钉是不是已经搬走了?我没有兴趣多关注番茄姑娘,成天混迹于火锅店,我已经对那些穿着各种颜色火锅店标准制服的姑娘熟视无睹了。和果子狸眼里的嫌弃不同,我只是腻烦了,能想像一下天天让你吃五花肉,而且同一种做法的那种感觉吗?  十多天前走的,义无返顾,大气凛然,那种坚决,真是前所未见。哎,金钱的能量就是如此大吧。  你没有挽留她?我冷静地问。  挽留?就我的这点低声下气的哀求能抵挡住强大的金钱的诱惑。果子狸双眼一沉,冷笑了一声。  那接下来怎么打算呢?我的心里应该比果子狸还乱还慌。倒不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义气,而是我自己的内心。见过玻璃的花瓶从几米高的空中坠落下来的情景吗?此时我的心里至少有十个那样从高空坠落的花瓶。  还能怎么办呢?继续卖我的理财产品,继续过我的日子呗。我他妈就这副窝囊样。果子狸眯上了双眼,好看的嘴唇的弧线拧成了乱麻花。  “哐当”,“稀里哗啦啦” ,“碰碰”......千万别以为我是在秀拟声词。随着这一声声的响动,我和果子狸本能朝声音传来的方向侧过了双眼。  只见声音传来之处,一个葫芦身材的年轻姑娘被一个旱黄瓜身材的中年女人扭打在了一起。  他妈的,我打的就是你!发出愤怒声音的是那个旱黄瓜身材的女人。  一头长发被紧紧攥住的那个葫芦身材女子反而憋着一声不吭。火锅店的人,即便身子没有围观上来,眼睛也一定围观了上来,比如我和果子狸这样的。  不知为什么,无论是身子站上前去围观的人还是我们这些目光远远围观的人,大家谁也没有出手相劝。甚至连语言上的劝告都没有,至于报警,那是想也没想到过的。除了外人连火锅店的员工也竟然没有吭声,跟着众人一般傻傻地冷着。也许是惊呆了没有反应过来;也许是觉得反正不过是两个女人在打架,不过是抓抓头发撕撕衣服而已。都忽略了星星之火 可以燎原这个道理。  但见她俩动作越来越猛,从门口一路扭缠进了大堂内。所过之处,杯盘碎成一片,桌椅狼藉不堪。  老子不想干了!猛然间旱黄瓜身材的女人松开了紧攥葫芦身材女子的双手,直奔角落里一张刚刚腾空的桌子,点燃了煤气。  众人,确切地说,是火锅店的两个员工,包括刚才给我们续汤的番茄姑娘,跑上前去试图阻止她。可是已经晚了,只听得膨的一声巨响。不知道别人怎么样,我是失去了知觉。  等我清醒过来时已经是后半夜了,医院里阴森冰冷的灯光,还有茫茫的白。  坐在我床边椅子上的不是果子狸,而是欧阳厨师。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惊得立即挣扎着要坐起来。  果子狸呢?我接着又问。  你受伤了,店里又找不到合适的人,死猴子又没回来,所以花老板就安排我来啦。你那朋友没事,不过也受了惊吓,我让他先回去睡觉了。欧阳厨师不过是微微一笑,一张脸上的鼻子嘴巴眼睛就都挤到一块儿去了,活像孩子们手里捏的橡皮泥。这与人家传说中的微微一笑就倾城的区别太大了。  感觉好点没有,纵然没有笑不足以倾城,但欧阳厨师暖暖的话却足以融化世上所有的冰霜。  哎哟,我就是腰背有点痛。我要起身坐起来,腰背却一股尖刀扎进去般的刺痛,痛得我忍不住叫了起来。  怎么能不痛呢?扎进去那么大一块玻璃,还好只在腰上,别扎在脸上。欧阳厨师左手和右手的食指和大拇指弯曲成一个圆形。  那俩女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看来我的脑子没有受到损害,毕竟还能清晰地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想到这里,我的心又像棉花糖一样蓬松了起来。  你怎么不睡,守在这干嘛呢?说到这里,我的心尖仿佛被一只小小的蜜蜂触掠过。  我嘛,年龄大了,不像你们年轻人瞌睡那么多了。前三十年睡不醒,后三十年睡不着,老祖宗的话就是有道理,活生生的现实中总结出来的。欧阳厨师伸手捋了捋他那平直的发型,似笑非笑地轻叹了一声。  你醒过来就没事了,真可怕,一直昏睡着呢。哎,也真有如此奇葩的事,那俩女的本来是火锅店的老板,表姐表妹,就因为去税务局购发票的事起了争执,一言不合就动手打起来了。尤其是表姐,脾气那个火爆。反正正常人是想不通这种事情的,不过呢,搭伙开店是不好。欧阳厨师说到这里摇了摇头,我以为他就会提起花老板来了,因为她是店里唯一的老板,谁也不敢和她争吵,更别说打架了。  而我已经惊得说不出一个字来:天下居然还有这样的老板!居然在自己店里就动气手脚来,把顾客给弄伤的老板。真是老板们的心,一般的人难以懂啊。  好了,你既然没事,我也得回店里去了,明天的料还没炒呢?等天亮了看花老板再安排谁来吧。  欧阳厨师说着起身就出了门,扔下孤零零的我在四周皆白的病房里。既没有好看的护士陪在身边,又没有可玩游戏的手机。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我猛然间发现我只是一个人住一个房间,我左右两边的床上都是空的。医院的床,看起来和普通的床没啥区别,就像浸泡在海水中的岩石一样,平眼望去只是水,但当水退去后,岩石上的棱棱角角就露出来,也就是所谓的真相。这些床都是病人睡过的,当然也不排除有曾经在床上死去的人。细一想,顿觉毛骨悚然起来。  按理说,死本来就是生的一部分,你接受了生就必然要接受死。但现实中的我们从小接受的观念是忌讳死,回避说到死这个话题。包括我那已经死去的奶奶打小就不准我说不吉利的话,连4和7那样的数字都不许我多说。以至于弄到此时此刻我胆战心惊,生怕出角落里蹿出个什么来。  而屋子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我不得不眯上双眼,来对抗这寂静还有我自己内心的恐慌。  当我眯上双眼时,我的脑子并没有因此停歇下来,一会儿是刚才的欧阳厨师的脸,一会儿又是果子狸,还有花老板,小图钉。整个脑子里的图像都像是被揉过的餐巾纸,邹成一团。  尽管如此,我还是得承认,我还是爱着小图钉的,想到这里,她那圆嘟嘟的小嘴,双眼皮的大眼睛,清澈的双眸,白白的小胖脸,还有那一头自然卷曲的头发,清晰地浮现在了我的眼前。按照我这样的描述,而且实际上她也算不上美,但是她的身上总有一股招人喜欢的气息。是她爽朗无邪的性格还是从来没心没肺的笑?我从来不曾认真地想过,反正就是心里有她,任何别的人都代替不了。
  碰!随着一阵推门而开的响声,打断了我对小图钉的所有思念,将我拉回了现实中来。  外面的雨真大!在莹莹亮的灯光中,我看到了摇曳生姿的小仙曼妙的身姿,头发衣服全都贴在了身。通俗一点来说,她就像是从汤锅里打捞出来的一只鸡,浑身已经湿透了。纵使如此,贴在她身上的不是那套我已经看腻了的火锅店的暗红色套装,而是一条细碎花的长裙,这使得她的身子更凹凸有致,立体生动,连看的我体内如火上的茶壶,不至于沸腾,却也有些热。也是春天到了小河里的冰雪融化,花儿要盛放,鸟儿要鸣叫的自然的感觉,这个不能怨小仙,也不能怨我。  你怎么来了?我撕裂着声音说道,差点从床上跳了起来,又使劲地揉了揉眼睛,恍然中还以为是梦。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老板安排的,让我替换欧阳厨师来照顾你。小仙坦然自若,说到这里,摔了摔已经湿漉漉的头发,随手将雨伞放在了我床脚边的小桌子上。  真是,辛苦啦。外面的雨下得大吗?我在病房里,一点也没有听见外面的雨声。也许是病房里的玻璃窗关得太严太紧,把外面的声响屏蔽了;也许是我的耳朵听力受了损伤,听不见外面洪大的雨声。  像是有盆子在头顶上朝下倒,你看我分明打着雨伞,而且还只是从马路上到医院这一小段路,就淋成这样了。小仙没有介意我这样问她,一边率性说着一边麻利地抖了抖衣服。  我没多大问题的,就是腰背受了点轻伤。唉,刚才忘问欧阳厨师了,不知道死人没有?我从卧倒的姿势换成坐立的姿势,虽然伤口牵扯着生生地疼痛,但至少让我觉得自己不过真的是轻伤而已。  都是伤,没有亡的,连电视上的新闻都出来了。小仙很平静,一直站着在抖她那湿透了的衣服。  这么说,我也上电视了?我从小到大看过不少电视,新闻电视剧广告,但真正自己也走进电视却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虽然是这样的形式。  哪有啊,就是播音员读了几句,啥画面也没有。听见小仙的话,我心里刚才盛开的花朵转瞬便凋零了。  反正那店老板是疯子。小仙嘟着嘴补充了一句。  唉,是太疯了,疯了就该呆在自己的家里,别出来开店害别人嘛。我太赞成小仙的说法了,忍不住便讨好地将她的话拓展了一番。  欧阳厨师说你还要在医院住几天咯,伤口愈合了才能走。你也真是倒霉。吃个火锅弄出伤来。哎哟,惨了,我的手机进水了。把你的手机拿来我用用。小仙手里拿着一个和我那丢失的同款的手机,使劲地晃了晃,尖叫了起来。  我的手机?进火锅店之前就丢了。我幽幽地回了她一句。  哈哈,你和花老板同步了,她的手机也掉了。不过我们花老板本来的习惯是一年不掉两部手机不会过年的。小仙说到这里,情不自禁地咯咯弯腰笑了起来。  丢手机那么严重的事情,有那么好笑吗?一想到手机,我的心里有一万块石头在下坠,对小仙的笑不解。  我笑你们这些人粗心大意,居然连手机都丢。小仙停止了笑,伸手随意地捋了捋已经凌乱的湿发。  哎哟,我这伤口好痛!我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和智慧,也许是之前想小图钉的心太切,也许是小仙的冲击力太强。毕竟我不是修炼得六根清静的圣人,我的道理底线也就是过马路不闯红灯而已,那也是出于对自己生命的担当。此项我心内那壶被放在火上的茶壶越来越热,我假装身子朝下弯,双手摸着伤口的地方。  我看看。小仙急切地一个箭步走了过来,双眉微皱,埋下脑袋,和我形成了面对面地交叉着的态势,也正因为这样的高度差,我的头直接顶在了她的胸部,那软绵绵的如开满玫瑰花香的小山丘,也如游弋其中的一汪深水。我忍不住将头晃来晃去,磨蹭着,宛若飞行在鲜花丛中,清香扑鼻,鸟语花香;又宛若是站在世界之巅,阅尽世间一切繁华。这愉悦使我浑身轻飘飘起来,一双手难以自禁地蠢蠢欲动,正思量着以哪种方式伸展开去。  你?小仙终于识破了我的阴谋,如受惊的脱兔将我使劲一推,朝后猛退了几步。  哼!还真是不自重,看来伤轻了。 温顺的小仙扳起了脸,嘴里像是装了台冰箱似的,冰冷,阴凉的冰块喷了我一脸。  我,怎么了?我假装一脸的无辜。  臭男人,年纪轻轻的就不学好!小仙嘴里的冰箱变成了一个大火盆,喷向我的是一团乱火。她的平和的脸像是被平底锅烫焦的牛排,又黑又沉。  仙,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呀?哎哟,我的伤口。我故意夸张地呻吟了起来,不得不承认,人生如戏全靠演技,虽然我这演技烂到底,但总得硬着头皮继续演下去。要不然花老板知道了,我有何颜见“大吃一顿”的那些同仁,又有何颜立足于“大吃一顿”那个江湖?  这次,小仙翻着的眼皮也下沉一下也没有。  我说小仙,你到底怎么了呢?看来我必须得把“无辜”的这场戏演到底了。  我看你这样子也不需要人照顾了,我还是回去好了。小仙说到这里,依然黑着脸抓起桌子上的雨伞就要出门,就在她出门的刹那和推门而进的护士撞了个满怀。  你是家属吧?随着年轻护士的清脆的声音,我才知道天已经亮了。  嗯,哦。小仙嘴里胡乱地应承着,不得不又退回来。  昨天晚上进来时开的药,需要家属去药房取一下,护士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处方单顺手递给了小仙,小仙紧绷着脸,接了过去,将门一摔走了出去。  咦,还真是脾气不小呢。不明就里的护士足足看了几分钟的门才转过身来,径直递给我一支体温表。我乖乖地塞进了腋下,等待着结果。  没事,她就那样,过会就好了。护士小姐的脸比小仙的脸白多了,棱廓也清晰精致许多,简直就是一朵从清水里出来的芙蓉。这样一比较,我就有些后悔刚才对小仙的轻佻了。世界上的美女多的是,我干嘛挑她下手呢?连小学生都知道,兔子不吃窝边草,天涯何处无芳草?传出去了还说我连火锅店里的女店员都勾引,这品味总有哪点不对劲。  我又没有说别的,不过是交代让她去取药而已。护士小姐很小心地谨慎地继续给我解释道,好像我手里攥着一把菜刀似的,压根也不看我的脸,安详温柔如一只绵羊,半丝怒气都没有。  她不是生你的气,你放心好了,她从来就不会生气。我宽心地安慰着护士小姐,生怕她因此生了气,伤了身体。毕竟她这种如花儿一样美丽的女孩,是不该受到任何委屈的,尤其是受来自像小仙那样的火锅店的人的气,虽然她们俩的职业从本质上说来,是没有任何区别的,不过是我戴上了一副有色眼镜而已。  好了,时间到了,取出来看看。护士小姐显然不打算看我的脸,也不打算理会我这点心意,她一时半刻也没有忘记自己的工作,即便和我说这么多话,依然清醒地记着看自己手腕上计时的表。看来学医的人就是如此,不像你我这些俗人,一说点话就一头扎进去了,把手头的事给忘记得干干净净。其实换句话,人家主要是根本没有把跟我说话当成一回事,所以一心只想着把事情做完好闪身走人,我以一个火锅店跑过堂的人切身体会明白了这事。  想到这里,我再没有多话,默默地从腋下取出体温计,小心地递给了她,她利索地看了看,放回了自己的衣袋里。这时,小仙取药也回来了。  说实话,我真是不想一直在这里啰嗦叙述这俩女服务员的事,但是没有办法,谁让我没有了手机了呢,既不能自己静下来玩游戏,又不能与外界取得联系,只能窝身在空寂的病房里,眼前晃来晃去的就这两人。  小仙将药放在桌子上,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说,转身就走了。我本来想说等雨停了再走,但我估计她也听不进去,索性也就省略没有说了。护士小姐还一直以为小仙在跟她赌气,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一直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反正她那样认为就那样认为了,我也给她解释不清楚,再说,小仙也走了,她也转身就要离开病房。  她是你的什么人啊?护士小姐将我的伤口擦拭了一番后,不紧不慢地问了一句。  同事啊。我想也没有多想,脱口而出。怎么了?当我说出这话后,又好奇她的问话,接着问了一句。  哦,随便问问,以为是你的家人呢。护士小姐莞尔一笑,收拾完镊子棉签之类的东西,推着小车出去了。
  随着门被关上,我又独自一人身处孤岛,与任何人任何事失去了关联。我不由得绝望地闭上了双眼,静静地等着我那被破裂的组织慢慢地一点一点地修复起来,它们那么小,每一次的努力都用尽了全部的力气,但是它们一直都不会放弃。而我这具庞大那的躯体不过是无数细小它们的联盟,想到这里,我心内竟升腾起一种崇高的责任感来,一种对于生的无比坚定的信念来。  碰,又是一阵推门而入的声音。不是护士就是医生了,又没有别的人,想到这些我都懒得睁眼。  哟,看来还真是伤得不轻哦。我已然烂熟于心尖细略带点白砂糖的声音越过病房死寂的空气传进了我丝毫没有任何防备的耳朵里。我不得不睁开双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花老板,我恭敬地招呼了一声。心内却胆怯懦弱,生怕小仙把刚才的事告诉了她,以致于对她穿着的白长裙,恨天高都失去了观赏的兴趣。甚至差点没看见她身后紧跟着的燕子。  你这是中大奖的节奏啊,百万个人中能碰上一个你这遭遇的吧,啊哈,是吧?她说到这里调转过头看看燕子,燕子嫣然一笑算是赞同。对我来说,花老板这也算是一种问候方式了,作为她的员工,我太了解了。  还好,没有伤得很严重。我说话轻轻的,仿佛担心会将蚂蚁震死一般。谢谢老板的关照。我能如此感恩有礼全赖于我那老外婆的教诲,她老是挂在嘴边的话就是人要多记别人的好,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巴了,便也慢慢地融进了我的骨子里,比如现在就派上了用场。  你呢,就安心地在这养伤,工资照给你发。谁让你撞那么大的好运呢。这些本来都是暖人心的话,纵使铁石心肠石头人听了都会感化的。我却一点也喜悦不起来,惴惴不安地等着花老板把我调戏小仙的事捅破开来。  坐,坐吧,这儿能坐。我尽力掩饰内心的不安,指了指床边的椅子殷勤地招呼道。  不坐了,我们路过这里顺便看看。花老板摆摆手,说了实话。  她们转身出门时,燕子又意味深长地扭回头看了我一眼。当然并不是她对我有意的那种表情,而是别有用意的,比如嘲讽讥笑的那一类。但凡是人,各类表情都是相通的,我这样一指点想必各位就都明白了。看来我和小仙的事被她们知道了。  我正急得要拍大腿,果子狸进来了,灰头土脸的像个贼一样,先把病房的各个角落大量了一番。  我回去睡了一觉,你们火锅店的人非要我走。我倒是想问你,你有何德何能,居然得到老板如此器重关照?好比你,明明只需塞牙缝的米饭就能够养一大群蟑螂,但是你却不会去养它们,原因呢,还不就是它们对你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你看连你我这些小屁民都知道只对自己有利的事情,至于老板们做大事的更在乎这个了。毕竟老板的时间和精力比我们的值钱,你想她会无故地关照与己的人吗?果子狸的嘴就是这样,除了弧线好看外,从来说话都很直白。  这个,火锅店就那么大,老板嘛总得靠情感留住员工咯。我对果子狸的话不以为然。  你那老板是男的还是女的?果子狸却丝毫不打算放过这事。  一女的,漂亮的大姐。我依然不在意,粗粗地说道。  哈哈,我就说嘛,你小子可小心了,越是这样的,估计你就等着去给人当药渣了。漂亮女人的养颜术,你知道是啥不?果子狸一张大饼脸凑了过来。  化妆品,整容手术刀呗。我依然没有把他的话当回事。  错!就是你这样的小伙子的爱情滋润,说白了也不是真的爱情,不过是打着爱情的幌子霸占你年轻的身体。现在懂了吧?果子狸翻着白眼,一针见血地说道。除非我智障才听不明白他的话。  不过是话说回来,你我兄弟一场,我才如此说实话。我有个哥们儿,在一家建材公司打工,跟比自己大十多岁的老板娘眉来眼去勾搭上了,结果被老板发现,两个双双被逐出门。然后俩人从头开始过活,我那哥们儿成天坐高铁跑来跑去跑业务,忙着养家糊口,女人接连生了俩孩子。他可能觉得那是幸福,我们倒不觉得,为一个老女人苦成那样,幸福从何说起?我是认为有个身家上千万的,经济独立的,也不枉陪她一场,还能落点什么,问题是就你火锅店的小老板,估计也就刚挣过温饱线。跟她混,你能指望个啥?如果她有老公,说不定到头来,你当了药渣之外还落得个小三的光荣称号。果子狸说到这里,自己忍不住嗮笑起来。  哦,原来这样啊。果子狸的话使我如梦初醒,幡然觉悟。原来,她对我的好,都是有目的。  你和她发展到什么程度了,眉目传情,拉手,还是已经那个了,嗯?果子狸挤了挤眼,两只手的大拇指靠在一起。  哪有那样啊,人家老板不过是关照了一下我而已。我一时有些反感果子狸,觉得他太猥亵了些。  哼哼,老板会无缘无故地关照你一个寂寂无名的小跑堂的?那样岂不会累死人。人家看中的还不是你这一具躯体。果子狸的冷笑使我对他刚才所说的话有些动摇,唤醒了我内心沉睡已久的可怜的自尊。我,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去做别人的药渣呢。  我,我现在就跟你走!想到这里我就要挣起身子下床。  你这样怎么走啊,这医药费又不是你们老板出,是火锅店的老板出的。我也会得到一笔赔偿,不过好像听说她们也没有多少钱,盘这个火锅店都是贷的款。那赔偿的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手,我倒是真心想要得到一笔钱。果子狸说到这里,像一只胀鼓鼓的气球被扎了一针,垂头丧气。  我的医药费她们总得出才行,反正我是没有钱!反倒是我,情绪激动起来。  你都住在医院了,该吃喝拉撒的照样啊,管他那么多呢。果子狸顺手将我按到在床上。  我却再也不能平静地躺着了。  那你说我现在怎么办?摆脱那个女魔,彻底离开那个火锅店?我激动得就要跳起来,仿佛我已经身陷泥沼成为了花老板的药渣似的。  那倒也不至于吧,毕竟能碰上一个热心关照你的老板不是很大概率的事,毕竟你不是人民币人见人爱。我只是提醒你多注意一下,不要被蒙蔽了双眼而已。果子狸轻轻按摩了一下我的心胸,放缓了语气说道。  喏,老板让我给你送点水果来。我和果子狸只顾说着话,压根没有注意到一袭白裙婀娜多姿的燕子什么时候拎着一包水果走了进来。她进门来也没有多说话,把装水果的白色塑料袋朝桌子上一放,转身就走了。  我这才扫了一眼那袋子,里面几个塑料盒里装着已经一块一块切好的西瓜,桃,还有奇异果,红的,粉红的,金黄的,竟然都是我喜欢吃的。  啧啧,真冰铁壶,就是太冷了些,也是你们店里的?果子狸则砸吧着嘴,对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燕子垂涎起来。  这个你想都别想,人家可是老板的表妹。我不想让果子狸想入非非,燕子大概成不了他的菜。  美女嘛,不过夸奖几句而已,很自然嘛。我又不会真的怎么样,唉,你真是过度紧张了。话又说回来了,老板的表妹又咋了,难道就不识人间烟火了,就不是人了?切!果子狸夸张地翻了翻白眼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那好吧,反正我手机也没了,你别向我打听她的手机号码。我一语击中了果子狸的要害。  不过,这段时间事多,还真是没那心思呢。以前吧身边有小图钉的时候,还老想着别人,嫌她碍手碍脚的,现在她走了,没人管了,反而没那心思了。你说人怎么就那么贱呢?  只有你那样,一般人都不会那样。我的话还没说完,果子狸的手机响了。  喂,您等会,我立即就过来。不知道对方到底是多尊贵的人,即便隔着电话,果子狸依然忘形地点着头哈着腰,一脸的孙子样。  您老就放心好了,绝对没有问题!果子狸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说道。  好了,我现在不能陪你了,我得赶紧去一个客户那里,你就好自为之吧,还有帮我记一下刚才那美女的手机号码。后头见咯。果子狸朝我挥了挥手,匆匆地朝门外走。  哎,我说,你能不能给我搞个手机来啊,老年机的也行。他这一走,我心里又开始空了,像是快溺亡的人要拼命地抓住唯一的一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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