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东去猜中国地名三个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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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服书吧:当当云阅读问答股市交易中神奇的数字
&神奇的数字 &&
北望燕云不尽头,大江东去水悠悠。
夕阳一片寒鸦外,目断东南四百州。&&&
汪元量《湖州歌-其六》&&&
湖州:位于今浙江省北部。燕云:指“燕云十六州”,包括现在河北、山西两省北部的广大地,系北宋末年打算收复的北边失地。这里代指北方地区。大江:指长江。悠悠:形容水滔滔。这句借江水东流伤感地喑喻亡国大局已定,无可挽回。目断:看不到。东南:一本作“东西”。四百州:指南宋统治下的府、州、郡一级行政单位。宋朝全盛时号称“八百州”,南宋时的半壁江山,约为一半,作者故称为“四百州”。
举目北望,燕地的上空白云渺渺,望不到尽头,低头俯视,江水浩浩,永不停歇地向东流去,就像我悠悠不尽的愁思。夕阳西下,一片寒鸦飞过,越飞越远,飞到视线之外,极目四望,故园神州在何处?
诗是南宋灭亡后,作者作为俘虏被押送到燕山一带去的途中所作。北望燕云诗人有无限感慨,此次北去,吉凶未卜,江水悠悠东去,象征南宋国运已一去不复返了。
诗人与被俘人众怀着凄恻的心情被押往北方,途中步履维艰,却后退不得。举目北望,哪里是个尽头?眼中所见再也不是熟悉的故国风物,头顶天空再也不是故国的天空。“不尽头”,是指北国的云天苍茫弥漫,神秘莫测,这艰难的路程没有尽头。这三个字透露出诗人前程未卜、追怀故国、难舍难休的心态。第一句就以沉缓迷惘的语气奠定了全诗缠绵惆怅、凄神哀肠的感情基调。
第二句写大江东流的壮阔之景。面对浩大之物,人们往往感到宇宙时空宏大永恒,人生渺小短暂,既而或看破红尘,游戏人生,或情动于中,积极奋进。诗人正处此境,面对这永不停歇的江水,感慨万千。“水悠悠”似乎说诗人的痛苦永无断绝,象悠悠的东流水一样。孔子指着江水说“逝者如斯夫”。时光如流水一去不复返,而诗人心中的亡国之思随时间的推移不是一去不返而是像江水那样滔滔不停永无尽期。江水悠悠,心潮起伏,诗人或许也想到人世更迭,人生荣辱之变,但最为刻骨铭心的却是故国之思,是对国事变迁的沉痛追怀。故国往事是否如流水逝了?时光之水是否真能冲刷掉心头的哀伤愁绪?诗人以“大江东去水悠悠”的壮阔之景衬托心中难耐的孤凄无助、恍然如梦的思绪,传达出哀怨、惆怅、悲凉的心境。
“夕阳一片寒鸦外”,化用秦观的词:“斜阳外,寒鸦数点,流水绕孤村。”因正是眼中所见,真情实景,便自然无痕,不觉生硬。画面很简单,夕阳渐沉,暮色苍茫,寒鸦归巢。但那种孤寂清冷、悲凉凄恻的情绪却深入人心。这动人心弦的画面与前两句所述是同一双忧郁眼睛所见,同样都折射出诗人心中的苦楚,正所谓“一切景语皆情语”。
“目断东西四百州”,读至此处,我们仿佛听到了一声喟然长叹。环顾四野,高天长云,大江东流,夕阳寒鸦,暮色暝暝,故国神州何处?我身何处?“目断”是思而望,望而不见。从诗的第一句起,诗人就开始了寻找,东西南北望断,只落得心中一声无奈的叹息。“四百州”说明了魂牵梦绕的故国曾经是地大物博、国强民盛,而今再也寻不见了。国势衰微至此,连皇帝都成了敌人的俘虏,想想真是泪眼望穿,愁肠寸断。
“望”字起到全诗景物描写的统领作用。四句诗只写一个“望”字,紧紧围绕一个“望”字来写。北“望”燕云,不知命运如何;眼前“望”着大江东去,无力挽回颓势;向东西的四百州一“望”,不胜依恋之情。
“大江东去水悠悠”抒发了作者身处国家衰亡不可挽救之时的悲痛心情,侧重现实,这不同于苏轼的,苏轼的诗句表达的是对历史流转、英雄不在的感慨,侧重怀古。
汪元量,字大有,宋末诗人,别号水云,钱塘(杭州)人,生卒年不详。他原来是南宋宫廷里的琴师,公元一二七六年,元军进入临安,宋恭帝赵显和太后等被服北去,他也随行,亲身体验了亡国的痛苦,写了很多沉痛的纪实诗篇。他留在燕京(北京)的时间很久,文天祥被囚禁时,常到监牢里去探望慰问,两个人唱和了不少诗,变成很好的朋友。他的诗,情绪悲凉,风格朴素。作品有《湖山类稿》、《水云集》,其诗广泛地反映了南宋亡国前后的历史
, 感慨深沉,悲凉凄恻,被誉为“宋亡之诗史”。 后来出家做了道士,公元一三一五年还在世。
汪元量很近似唐代著名音乐家李龟年。他文学造诣很高并且兼具民族气节。他的诗被誉为宋亡的"诗史",情辞悲愤凄绝,陈述周详生动。他的《水云词》以疏宕的笔墨,写亡国的哀痛,有很强的感染力。&&&&&&&&&&&&&&&&&&&&&&&&&&&&&&&&&&&&&&&&&&&&&&&&&&&&&&&&&&&&&&&&&&&&&&&&&&&&&&&&&&&&&&&&&&&&&&&&&&神奇的数字
<font STYLE="FonT-siZe: 16px" COLOR="#.在波段的高位股价尾数出现(6,7 ,8 ,9 ,0,)是高抛信号,反过来在波段低位是买入信号。
2.尾数对子:如在波段的高位股价尾数出现双数,比如,11,22,33,44,55,如此类推,在波段高位是抛出信号,在低位出现的数字就是买进的信号。
上图高位出现的尾数就是对子,二个数字是一样的。低位出现的就是夹板数字,旁边的数字是一样的。
上图高位和低位都出现了对子。低位的确是涨了,高位的的确是跌了。
上图高位出现了对对子,这出现在高位要注意跌,在低位可以关注。
3,夹板数字  
如出现(8.78. 7.67 8.78 . 9.79.
)如此有规律的夹板数字,也是用与高位看见数字就抛,低位看见夹板数字就是买进信号。&
上面的这幅就是变异夹板数字,当中的二位一样也是出现在高位,跌。我们可以从上图看出,夹板数字高位就会跌,低位就涨了,神奇吗?
4,一条龙数字  
如出现(18.88 ,19.99
,11.19,)这些数字就是3个相同的数字,有规律的数字就是一条龙,同样在高位就是抛的信号,低位就是买进的提示信号。
上面的是变异的一条龙,前面数字一样。
5,整数关口    
如整数(14.00 5.00 8.00
7.00)高位不突破就抛出,低位不破整数的数字,就是一个参考的买进数字信号。&
<font STYLE="FonT-siZe: 16px" COLOR="#,在盘中做T加0分时涨的时候,可以看见数字能突破就持有,不能突破就高抛,如果在跌的时候,不破上面的数字,就可以用上面的那些数字为一个参考的买入价格。
如何根据趋势线买卖股票一般来说,趋势线对价格今后的变动起到约束作用,使价格总保持在这条趋势线的上升趋势线或下降趋势线。实际上,就是支撑和压力作用,操作上,我们主要可以将他分为以下两个特点。
1、股价运行于上升趋势线之上时
每一次股价与趋势线的接触都是支撑位,当股价触及趋势线而不破位的时候,可以实施买入操作。
2、股价运行于下降趋势线之时
每一次股价与趋势线的接触位都是阻力位,当股价触及趋势线而不突破的时候或者突破收阻时,可以实施卖出的操作策略。当趋势线被突破后,就说明价格下一步的走势将要向相反的方向运行。越重要越有效的趋势线被突破,起反转的信号就越强烈。被突破的趋势线原来起的支撑和压力作用,现在将相互交换角度,即原来是支撑线的,现在将起压力作用,原来是压力线的现在将起支撑作用。
当股价快速突破下降趋势线的时候,表明行情将由弱转强,股价将形成底部翻转。
当股价快速下穿上升趋势线的时候,表明行情将由强转弱,股价将形成顶部反转。这里思考者需要指明,很多股票只是一瞬间突破上升趋势线,但很快又下来了,这里我们就需要对趋势线是否成功突破有个明确的认证,不要期待买卖在最高点极致。
股价对趋势线突破以后往往会出现重新恢复确认走势,如果是向上突破,那么原来的下降趋势线就会从阻力作用演变成支撑作用,当股价确认支撑以后,往往会展开新一轮的上升行情。因此,这种对趋势线突破后的确认行情往往是最佳的买入时机。
如果是向下破位,那么原来的上升趋势线就会从支撑作用演变成阻力作用,当股价确认阻力以后,往往会展开下跌行情。因此,这种对上升趋势线破位后的回复确认行情往往是卖出的最佳时机。
研判股价对趋势线的突破是否有效,重点需要关注三个因素:角度、幅度和量能配合的情况。股价对趋势线突破时需要关注股价运行的轨迹与趋势线的角度,角度线越接近垂直,突破的有效性越强。而角度越平缓,突破有效性越弱。股价的运行轨迹可以用均线系统或直接目测判断。股价的上涨或者下跌的幅度也影响到对趋势线突破的有效性,一般情况下,收盘价趋势线超过3%的幅度,为有效突破。但是,在实际应用中不必过于拘泥教条,特别是在下跌破位趋势线时,即使跌幅没有达到3%,也应该果断卖出。
同时我们也要明白,大盘股和小盘股、高价股、低价股、活跃股和不活跃股的标准是不一样的,理论上说,股价穿越趋势线后,离趋势线越远,突破就越有效。但投资者要根据各种股票的具体情况,自己制定合适的标准。
向上突破趋势线时,量能是体检突破有限性的重要指标,但是对于向下跌趋势线的突破,有时即使没有成交量的放大配合,也可以确立破位的有效性。
需要注意的是,股价穿越趋势线后,在趋势线的另一放停留的时间越长,突破性越有效,很显然,只在趋势线的另一方短暂留的突破肯定不能算是有效突破。因此,收盘价突破趋势线比当天盘中最高最低价突破趋势线重要。
波段均线黄金战法1,选股:首先,被选的股价是一定要站在21周线上的;
其次,它的价格要已连续四周都站在21周线上;
再次,21周线的走势是呈弯头上行的;
最后,结合该股的基本面,指标(如量比、乖离率、MACD)等信息进行综合确定。
注:所选股票最少要同时满足前三点条件后才有入选资格。否则,坚决淘汰!2,买点(买进价格)的选择:被选出的股票通常会在第一次站在21周线之后的第五周或第六周时出现一个股价低点。
但此低点还得满足个要求才可考虑买进。
1.低点的价格不仅要站在21周线上还要站在21日线上;
2.21周线和21日线的走势都要呈上行趋势。
买点的计算公式:
a.资金足够、承受风险的能力强时(300万元以上):
买点的最大范围是不高于 21周线价格*1.03
b.谨慎、保守时(300万元以下):
买点的最佳范围是 21周线价格+0.05至0.11元3,操作:在操作中可运用波段操作法。
如被选中的股票的55周线是呈下行的趋势而在21周与日线上有买点出现的时候,股价如果上碰与超过55周线之时,均为波段出货时机。
如遇重大利好消息刺激,使股价上跳至或超过55周线之时,均为最佳出货时机。
卖点:股价连续两天跌破21日线,且21日线弯头往下走,第三天开盘价卖出。
加仓买点:在上行趋势中,如股价快速跌至21日线附近或跌破21日线,且21日线仍是上行趋势,这时是最佳加仓机会,同时止损位设为上述卖点;加仓买点以第一次出现时最为有效,其后出现的有效性均会逐次降低,第三次后出现建议不做。
4,牛股特征:21周线向上且55周线也呈走平向上抬头的走势时,坚决、大量地进货。如21周线呈向下掉头趋势时,就是坚决清仓出货之机,此类个股可以归属为不闻不看不做之类,以后其如有反弹至21周线处均为清仓减磅出货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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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网友发言只代表其个人观点,不代表新浪网的观点或立场。《大江东去》是新财经小说代表人物阿耐历时四年、大修五次完成的一部全景展现中国改革开放三十年历史的史诗性长篇小说。集《沧浪之水》的权谋,《圈子圈套》的商略,《激荡三十年》的气势于一体,好看,耐读,值得一生收藏。更多人称其为新世纪版《平凡的世界》。小说即将由长江文艺出版社隆重推出,今借此地一角展示,欢迎各位试读。    各方人士评价  导演说:这小说本身就是一幅活动的历史影像,当代中国活动的《清明上河图》。如果要把它变成影像艺术,几乎不需要做脚本的改动。但它比电演电视要优越得多,它更好地还原了过去的时间。  文学评论家说:我首次看到有小说以这样宏大的气势写中国改革开放几十年的历史。《大江东去》如很多优秀的小说一样已不仅仅是一部小说,而且是一部社会的百科全书。真实的生活变化细节,清晰的经济发展脉络,使这部小说让我分外怀旧。  出版家说:这几年好的有影响的作品大多诞生于一些非专业作家之手,《狼图腾》是一个典型例子,它让出版界振奋到现在。无名作者阿耐的《大江东去》让我看到了又一个振奋点。  经济学家说:我与数字打交道多年,但我清楚地知道数字可以说明经济,但无法表现经济生活。《大江东去》让我会心一笑,使我有种冲动,想变成里面的一个人去创业,把中国经济变革重新来过。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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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江东去  阿耐 著      第一部:年    1978年      宋运辉忍无可忍,终于与父亲宋季山吵了几句,操起扁担挑上两只空竹箩冲出了家门。  外面是赤日炎炎,八月的骄阳晒得地面蒸起腾腾热浪。无遮无挡的机耕路上空无一人,路两边刚插种的晚稻稀稀拉拉,连夏日最普通的蝉嘈都似远在天边,周遭一片死寂。宋运辉冲上小村高低不平的石板路,一头扎进这火热之中,这无人之境。  因为家庭出身不好,宋运辉从小忍到今天,已是一忍再忍。本应是中农的父亲年轻时稍通医理,不合在解放战争最后时期被国民党军捉去救治伤员两个月,等国民党军溃败才偷逃回家,此后一直与地富反坏右敌特脱不了干系。宋运辉从小便被称作“狗崽子”,刚进小学,小朋友们为示立场,非得在他身边重重吐一声“呸”,如此才能显示自己的根红苗正。不过很快,勤劳好学的宋运辉便让小朋友们改变了立场,但他依然缺少朋友,哪个小朋友与他稍亲密,便会被家长告诫。  因为无缘轰轰烈烈的革命运动,宋运辉不得不收起男孩子的野性,做了苦读圣贤书的小绵羊。比他大两年的姐姐宋运萍老成懂事,时时叮嘱弟弟要自知身份,不要总做越界的事,这让初生牛犊般的宋运辉非常受拘。他与姐姐有过争辩,但他小男孩的放肆最后总被妈妈和姐姐的眼泪融化,他只能忍,只能空享自知之明。  宋运辉因此变得沉默。沉默和聪明可以赢得小朋友的友谊,却无法赢得成年人的善意。去年,他初中毕业,持着年年第一的成绩单和高中报名表去街道敲章,却被街道革委会主任将单子扔了回来。主任皱着苍老的眉头,语重心长地说,宋季山的儿子?你姐姐不是正上高中吗?你们家这种成分,给一个读高中的名额已经很不错了,我们社会主义国家的高中不是给你们这种人家办的。  宋运辉还想据理力争,但被身后追来的宋运萍拖了回去。后来还是初中老师帮他想办法找到一条政策,说插队支农让贫下中农劳动教育一年,回来便可报名上高中。为了读书,才刚长身体的宋运辉义无反顾地挑起行李去了更偏的山村。他没带别的,除简单的生活用品外,只带了姐姐的高中课本。  没想到山村里面有好人。宋运辉插队的山村,队长看他嘴上毛没长齐,安排他跟人养猪。猪场虽臭,活儿却闲,宋运辉又几乎是本能地有机安排时间,将猪场的事料理得井井有条,自己却有大量空闲。闲来无事,宋运辉除了自学,还是自学。他从学习中找到乐趣,对着书本,他不用检讨不用反省,只要掌握了知识,他便成了知识的主人。他自得其乐,他以为就此下去,一年后即可顺理成章地报名高中。  即使宋运辉现在气得昏昏沉沉,可还是不会忘记去年深秋的一天姐姐来看他的情景。那天天高风大,姐姐的脸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走路走急了,两颊通红通红。姐姐宋运萍带来一张手抄的纸,宋运辉仔细看下来,至今还断断续续记得其中关键几条:“凡是……只要符合条件都可以报考……自愿报名,统一考试……不惟成分……政审主要看本人的政治表现……招生主要抓两条:第一是本人表现好,第二是择优录取。”  宋运辉记得那时他与姐姐兴奋得大叫,叫声压过了猪圈里群猪的尖叫。高中不稀罕了,赶紧报名去,谁知道过了这村有没有那店儿。姐弟俩当即制定下课本互换复习办法。可惜,获知消息已晚,又加姐弟俩身份特殊,等两人备足证明敲足印章开足介绍信,报名时限已过。今年冬季高考看来是赶不上了,姐弟俩都很灰心,他们不知道明年还有没有机会,宋运辉还记得姐弟俩含泪发誓,无论如何,坚持苦读,等待或许还会有的机会。宋运辉的自学这才有了明确的动机。  时至今天,宋运辉才明白自己当时的幼稚。不错,夏季高考试题对他而言,并不太难,物理试题里电路串联并联的判断,他初中就会。姐姐的同学和甚至比他大十年的大哥大姐都围着他这个黄口小儿对答案,他那时还是那么的骄傲。不出所料,他和姐姐同时被通知体检政审,谁都大致猜到,姐弟俩的分数上线了。有人开始生红眼病,风言风语开始在他们姐弟俩身边包围。去年街道主任那句我们社会主义国家的高中不是给这种人家办的话,充溢政审全程。姐姐宋运萍痛哭一天,强烈要求将上大学的机会让给弟弟,因为她是姐姐,她又曾占了弟弟上高中的名额。成分是深刻在他们身上的烙印,岂是那么容易跨越?  今天宋运辉挑着两箩番薯回家打探消息,没想到分数比他差的人录取通知书都已经下来了,他的还没有。他们已经牺牲了宋运萍的政审,可他的通知书还是毫无音讯。宋运辉一圈儿打探下来,终于忍无可忍,冲父亲吼岀一句憋在心底许久的话,“都是你害的!”  可吼了父亲后,宋运辉自己也不好受,想起父亲煞白的脸,他追悔莫及。他只有将自己抛在大毒日底下,折磨自己以赎罪。但让他最不好受的还是他可能已经破碎的大学梦。按说,他插队一年已经够时间,他可以要求结束劳动回来上高中,可他心里恨恨地想,背着这成分,连今年这么好的机会都无法抓住,这辈子还有什么指望?还读什么书上什么高中!闷死在山村得了,起码那里的人们从没歧视过他。  宋运辉气得昏头昏脑,热得昏头昏脑,却憋着一肚子气,一刻不歇地走了二十多公里,回到插队的山村。夕阳已经挂在山边,周围的热气终于渐渐地减弱。  没想到才进村口,妇女主任推着一辆大队公用自行车迎上他,一边大喊一边将自行车往他怀里塞,“快,你爸喝农药送县卫生院了,你快骑队里的车去,路上小心。快,别愣着。”  宋运辉哪里能不愣?他站那儿如遭五雷轰顶,腿都软了。妇女主任后面说什么他都没听到,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只有一个念头:爸是他害的。他最终也不知怎么上的自行车,梦游似的,却又飞快地歪歪扭扭地赶去县医院。  等他摔了两跤赶到县医院,天早暗了。他压根儿不知道饿,找到住院病房就冲进去。他还没找到父亲的病床,他妈先看到了他。他妈二话没说,脱下鞋子劈头盖脑打过来,从来不舍得动儿子一根指头骂儿子一个字的妈这时候嘴里念念不绝,“你这畜生,你这畜生……”宋运辉自己也觉得自己是畜生,爸当年被国民党抓去那是身不由己,如今儿女因为他而考不上大学,当爸的又怎能不心痛如绞?他怎么还能往爸心里捅刀子?他当然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站大住院病房当中挨妈的胖揍。  见儿子这样,当妈的再打不下手,扔下鞋子哀哀痛哭。宋运萍上来抱住妈,对弟弟严厉地道:“爸暂时没事了,你自己向爸道歉。若有个万一,我抽你筋扒你皮。”宋运辉唯唯诺诺,这才得以走近父亲的病床。  这一夜,母子三个都没合眼。三个人,六只眼睛,密切关注着宋季山的一张脸由黑转青,由青转白;关注着他呼吸时候胸口的起伏变化,关注着他的脉搏由弱转强。母亲和姐姐一直在流泪,只有宋运辉没哭,他咬紧牙关不哭。错是他铸成的,他会担当。  这一夜,宋运辉无比清晰地明白一个道理:人不能行差踏错。如他父亲,解放前的那两个月,可以毁了两代人;如他失去理智的一声吼,差点铸成他一辈子的悔。幸而父亲被救回,否则……宋运辉不敢想,他追悔莫及。  宋季山的眼睛随着第二天初升的太阳睁开。回过魂来看见眼前脸色苍白的母子仨,他未语泪先流,嘴唇颤巍巍地好久才吐出一句话:“我对不起你们啊,我还是死了的好。”  围在病床边的三个人又是欣喜于亲人的复活,又是听了这话难过。宋运辉紧了一晚上的神经“哗”地一下崩溃,他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头搁在床沿默默地流下眼泪。还是宋运萍轻斥一句:“爸,不许胡说。这事儿我们以后也别再提起。”  宋季山一声叹息,挣扎着想拉起儿子,当妈的忙哭着将儿子扯起来,一家人哭成一团。  是宋运辉推自行车载着父亲出院的,母女俩在后面一左一右扶着,很艰难地回到家里。宋季山一路地过意不去,一路地唉声叹气。一行人走了半天才到村边。进村的石板路不好走,宋运辉索性将自行车交给姐姐,蹲下要父亲趴到他背上,他要背父亲回家。宋季山心疼儿子,死活不肯,一定要自己走回去。但他才一迈步,脚下就一个踉跄,撞到儿子背上,被儿子顺势背了起来。宋季山无力地趴在儿子稚嫩的背上,感受到儿子的举步唯艰,他热泪如涌,眼泪滚烫地灼上儿子的背。  宋运辉此时已是强弩之末,一夜未睡,又这么热天,从县城走回来已是吃力,何况背上还背着一个人。但是,祸是他惹岀,他即使被姐姐抽筋剥皮都难赎愧悔,面对着村里探头探脑射出来的各色各样眼光,他咬牙死挺,他什么都不想,他的眼睛里只有脚下的石板路。  一步,一步,一步……不知走了多少步,终于到家了。宋运辉微微下蹲,让妈妈扶父亲落地。背上的压力才刚消失,他也失了浑身的力气,腿一软,瘫坐到地上,只觉得喉咙甜甜的,眼前金星乱窜。刚打开门的姐姐见此一声惊呼,回身想扶弟弟。却听父亲也是一声惊呼:“地上……”  宋运辉惊愕地看着姐姐抢似的捡起信封,看到递过来的信封右下方鲜红的学校名称,他也是抢似的夺过信封,却一把递到父亲面前,千般滋味涌上心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会一声一声地哭喊:“爸……爸……爸……”  父子俩的眼泪齐齐滴上这只来之不易的牛皮纸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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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79年    宋季山虽然大难不死,可身子终究是亏了不少。他又不舍得花钱看病吃药,再说儿子上大学的行李、火车票就要无数费用,他还能不知道自家家底?他仗着自己几分行医底子,写几味草药,让妻子上山挖来煎了汤喝。家里把平日一角一元节省下来的钱全拿出来,又把平日里“用不了”的布票粮票油票糖票来换钱,总算成功地替宋运辉置办了一件白的确凉衬衫,一件卡其罩衫,和一条卡其裤、一条劳动布裤,还有一双新的解放鞋。其他被褥之类都是宋运辉插队时候用的现成货,让宋运萍拿到八月的太阳下晒了好几回才晒走猪骚气。  一家人因此宣告倾家荡产,连走到县城再乘汽车送儿子到市里火车站的钱都没有了。可又不舍得不送,知道他这一去将几年没钱回家,一家全都想去送。于是,他们凌晨一点就起来了,从星月满天,走到艳阳高照,在市里的火车站用最后一点毛边毛沿的钞票换来一张挺刮的硬纸板半价火车票,准时把宋运辉送上了火车。宋运辉成了宋家第一个乘火车的人,幸好火车不用转车。即使到分手的最后一刻,宋运萍还一再叮嘱弟弟,要政审那么严格才能上的大学,里面的人一定都不得了,她要弟弟这个狗崽子夹着尾巴做人,千万别乱说乱动。宋运辉说他知道,宋运萍却不放心,数落弟弟一向大胆得豁边,“知道”两个字不能放在嘴巴里,得放进心里。宋运萍一边说,宋运辉一边被人流裹带着去剪票口了。做母亲的先哭了出来,姐姐、父亲跟着哭,宋运辉咬着嘴唇几乎是倒着走,可最终还是越走越远,到转弯看不见家人时,他这才擦了擦眼眶里的泪水。  宋运辉一直认为,跳上火车的那一刻,便已经是他大学生活的真正开始了。跳上火车,就像是跳进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乘客们说着他听不懂的方言,也说着他从没接触过的事,宋运辉好奇地想,这就是“五湖四海”的意思了吧。他伸着脖子听得入神,倒是把离乡别土之愁抛到脑后。反而是他父母姐姐送他上车后,闷着头就往回赶,一路流泪,一路牵念。  宋运辉到了学校才知道,同学们才是真正的“五湖四海”。班里最大的同学年届三十,有儿有女,整整比他大十四岁,还领着工资上学。最小的一个是高中应届毕业生,也是比他大。班里系里所有的人都叫他小弟弟、小神童。他到哪儿办事,人家一看他的稚嫩长相,都忍不住哈哈笑着问他是不是那个小神童,他竟成了小小的名人,比有儿有女的大哥还有名。而他的家庭成分,在他寝室八个人中,还算是小儿科的,寝室老二的父亲,是上报纸的老右派,这让从小忍到大的宋运辉如释重负。教他们的老师也是右派分子,可在迎新晚会上,他们还欢快地跳起了苏联舞,矮着身子跟鸭子走路似的。受他们的感染,宋运辉感到自己可以不用一忍再忍,他终于偶尔和同学们说几句心里话了。宋运辉几乎是一滴不漏地将这所有新奇事写上信纸,一周一封信地往家里寄。这些信宋运萍都爱看,看了好奇又回信来问,但做姐姐的总不忘嘱咐弟弟不能忘记读书。  宋运辉怎可能荒废学业?别说他是真的喜欢读书,就算他想贪玩,那些深知读书机会来之不易的大哥大姐也会裹带着他读书,读正书也读闲书。文革后第一届大学生,学习资料非常简陋,几乎没有像样的课本,很多是学校自己开工拿油墨印的,还有就是老师每次讲课才带来的用自刻蜡纸印出来的几张教材,还有就连书都没有,老师上面讲,学生下面记。英语更是从ABC开始学起。老师都恨不得把所学所知一古脑儿塞给学生,总教育他们要珍惜得来不易的机会,学生也是再苦都愿意。宋运辉年少记忆好,学什么都比高龄同学来得容易一些,让那些大哥大姐羡煞了。  班级寝室里,说起学习,宋运辉如鱼得水,但说起时事,他立刻哑口无言,他什么都不懂。  班级里经常有政治学习会,久经沙场的大哥大姐们不耐烦非把一目了然的报纸文章在会上读一遍不可的教条主义做法,就把读报的任务推给最小的宋运辉。辅导员后来也顺便偷懒,让宋运辉去校门口拿每天一张的《人民日报》。宋运辉几乎不会讲普通话,班级读报会就变成大伙儿教宋运辉说普通话的改造大会。宋运辉有时给笑急了,发誓以后用英语读报给他们听,大家却纷纷起哄说拭目以待,这就把宋运辉逼上梁山,不得不拿出以前自学高中课本的劲头自学英语。但更多时候,那些大同学唇枪舌剑地辩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惟一标准”,辩论“两个凡是”,宋运辉只有旁听着发晕:真理不通过实践检验,就像数学公式不通过论证,怎么可能认定它成立呢?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几个字有什么可辩的?他很不理解那些大同学在这句话上面的认真劲儿。  宋运辉从来没想到过他这样的人能有资格阅读并保管《人民日报》,记忆中,《人民日报》是只能出现在校长办公室、街道革委会办公室的,而且是摆放在报架最高一层的宝物。他很珍惜这个保管《人民日报》的机会,不管看不看得懂,他每天都会抽时间将报纸全部看一遍,即使极其枯燥的长篇社论,他也硬着头皮生吞活剥,有时候硬是有看不懂的,需得大哥们一个指点,他才能略有头绪。从报纸上,他看到中国共产党第十一届中央委员会第三次全体会议召开了,他并不清楚这届会议有什么要紧,只知道那些大哥大姐一反常态,抢着看报,然后都不需要辅导员组织,他们自己课前课后就展开了热烈讨论。从他们的讨论中,宋运辉不仅对政治形势若有所悟,更是渐渐产生一种新的思考方式,知道怎样把报纸上的新闻理论与自己生活学习联系在一起。  当然,更多消息则是来自于小道,来自于那些有背景同学的家信。宋运辉如饥似渴地在大学里学习着理论知识,同时向那些社会经验丰富的同学学习社会大学的知识。但学得的大学知识更多只停留在名词概念上。  一九七九年的春节,宋运辉没钱回家。但是春节的凄清与天气的寒冷,都浇灭不了他心头刚升起的熊熊烈火。他第一次参与了大同学们之间的讨论,也尽快将这一大好消息用信件传达给家里的父母姐姐:中央做出给“地富反坏”摘帽的决定了。在信中,他还把与同学讨论后得出的见解也一起写上,让远在千里之外的父母从此可以挺起胸膛做人。  虽然最终的政策落实还没到来,可是,从那一刻起,宋运辉觉得,他可以堂堂正正地站起来做人了,不用再夹着尾巴。宋运辉看到几个深受其害的大同学喝白酒庆祝,喝得泪流满面抱头疯笑。他没酒量,可感同身受。这一切压抑,好像终于结束了。他发觉他开始热爱这个世界。  但这个话题在学校里没热多久,一场自卫反击战打响。前方打仗,后方全民动员,同仇敌忾。除了一些老油条同学,很多人写信向前线英雄致敬,宋运辉也不例外。但他同时做了一个大胆举动。他听说学校准备选择一批德才兼备的学生作为附小附中的业余辅导员,向中小学生宣传自卫反击战的英雄,他很想验证他的五类分子出身的帽子是不是真的可以摘去,便主动出击,悄悄找辅导员申请成为业余辅导员的一份子。为此,他精心准备了厚厚一叠从《人民日报》得来的剪报、笔记和心得体会。意料之外,虽然据辅导员说,批准他加入的过程比较特殊,一波三折,可是,他最终还是光荣地被批准成为附小业余辅导员。用大同学的话说,他这个出身不佳的同志,可以拿着尚方宝剑腐蚀祖国的小花骨朵儿们了。  宋运辉非常感谢系领导,珍惜这个得来不易的机会,满腔热情地投入到大学附小业余辅导员的工作中去。他辅导着附小三四两个年级的学生,小学生们都很喜欢他。他也是第一次让自己的伶牙俐齿正大光明地有了用武之地。但是,他还是记得那错说一句差点招来终身悔恨的惨痛教训。言多必失,闲时他对小孩子们也不多话。四年级一班的班主任是个年轻人,喜欢宋运辉的诚恳,邀请他在一个没课的下午去一班听课。  宋运辉去了,坐在课堂最后面,一眼看去前面全是黑压压的小人头,而他则是正襟危坐一脸大人样。身边的男孩女孩个个感受到他的气压,也一齐正襟危坐。只有一个高挑的女孩偶尔拿闪亮的眼睛研究一下他,清澈的目光和微扬的下巴显示出女孩的无惧和骄傲。宋运辉也留意到那女孩,他看得出女孩的气质与众不同,似乎周身散发着光彩。  一会儿,班主任点评起上节课的作文来,可能是同学们的作文普遍不尽如人意,班主任越说越激动,刹不住车地一个个地数落,整整骂了大半节课时间,好几个同学挨了粉笔头的空袭。但在班主任说到大家如此三心二意,未来哪会有出息的时候,宋运辉见那女孩举手,沉着冷静地发言,辩称全班同学有一半肯定能考上大学,比中专毕业的老师要有出息。班主任气得浑身发抖,粉笔头也忘了飞出,拂袖而去。  宋运辉很惊讶,认为自己必须处理此事,就叫女孩出去单独谈话。女孩不卑不亢犹如天鹅一般优雅地走出教室,跟宋运辉来到操场中心,自报家门叫梁思申,又主动申辩她的理由。宋运辉非常欣赏女孩。他从读书至今,何尝如此意气飞扬过一天?但他还是以一个辅导员的身份尽职尽责地以自己为例,告诉梁思申十年浩劫中前人读书之艰难,老师中专学业之得来不易的事实。令他没想到的是,梁思申在好奇地问上几个问题后,便爽快而大胆地找班主任老师道了歉。  梁思申好奇宋运辉初中考大学的艰辛曲折,宋运辉则好奇梁思申的勇敢直爽。梁思申成了宋辅导员的小跟屁虫,宋辅导员乐得接受。  没多久,宋运辉向班级团支书递上入团申请书,竟然很快获得批准。  这一件事,让所有的大同学们刮目相看。谁都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全班,甚至全系、更可能是全校年龄最小的同学,后来居上,身手灵活,抢占了积极要求进步获得光荣的先机。  大家都觉得这小子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歪打正着撞到机会,一些社会经验丰富的人等着看宋运辉少年得志后趾高气扬,但他们都失望了。宋运辉一如既往地生活读书,照旧用功,照旧抢着做大同学不屑的班级工作,任劳任怨。众人最先觉得他是人小城府深,后来认为,此人是劳碌命。  宋运辉心里却一点都不平静,他把申请业余辅导员和申请入团的想法写进家信后,还没等做上业余辅导员,家里厚厚一叠教诲便乘着风火轮赶来。父亲以他自己惨痛教训告诉儿子,虽然政策暂时得以和缓,但是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反复。做人切记不要惹人红眼,不要落人口实。父亲与姐姐更是事无巨细地告诉他吃饭时候要注意不能怎样,说话时候音调声响节奏要注意不能怎样,参加集体活动的频率和参与度要注意不能怎样,等等,看得宋运辉心烦:他又不是小孩子,而且都什么时候了,还如此谨小慎微。但他终究是还谨记着那一失足便可能成千古恨的教训,虽然回信大肆反驳一通,可行动上还是收敛了。父母毕竟都还没摘帽呢。  于是家信又赶着过来,字里行间是战战兢兢。信里还夹着两张全国粮票。宋运辉每月有十五元的助学金,平日里省吃俭用,从牙齿缝里省钱到新华书店买书。有时早上的酱菜留到中午下饭,结果菜钱省了,饭量却大了,一顿半斤都不够,每天上午最后一节课都心系食堂。幸好家里每月都有全国粮票寄来添补,不像有些同学家里男丁多饭票不够,只能节衣缩食。  姐姐宋运萍高考后等招工,可即使再差的机会也轮不到他们这种人家头上,父母又是自卑都来不及,不敢跑去找人开后门,于是宋运萍的工作一直没着落。宋运萍不肯吃干饭,拿家里两只旧锡罐,与人换来一对长毛兔。一家人精工细作花两天时间才在后院搭起两只兔笼子,开始搞起家庭副业。冬去春来,竟然已经抱了一窝六只小兔,长毛也已经剪了一茬。等初夏第二茬八只兔子的毛剪下来,给宋运辉的家信里,开始隔三岔五夹上一张两元或五元的票子。家信里面,宋运萍算计精明,为家里规划起美好未来。她不想再考大学,她都没再上学,怎么与应届那帮正规军竞争?不如立足于眼下了。  因此宋运辉并不喜欢新学年进来的七九届大学生,奇怪的是,同学和老师也不是很看重七九届大学生,大家都说这帮没经过社会历练的小毛蛋蛋啥都不懂,没脑子,叽叽喳喳麻雀一样,只知道玩,陪来上学的家长还特多。欢迎七九届的仪式没欢迎七八届的热闹,教授们干脆都没参加。  而姐姐养的长毛兔,却已经生出第二窝。她已将之视为出路。  对于根正苗红的农村孩子雷东宝而言,他的出路就是参军。  出路在人脚下。但条条大路通罗马,条条大路各不同。雷东宝参军有个最大愿望,那就是在军队里入党,然后争取提干,穿上四个兜的军装。他为人豪爽,干活卖力,又有小脑筋,深得连长指导员的器重,参军第二年就光荣加入中国共产党。  自卫反击战打响时候,他与其他勇敢的战士一样写血书要求上前线,但没想到他们这种工程兵没份上前线,战争却又只打了一个月就胜利结束。他们这些积极分子白忙活一场,过后只能听那些英雄报告团来团里演讲。听了演讲后的雷东宝热血沸腾。  他想,他只要能提干,能留在军队,总有机会像那些英雄一样保家卫国。  但天有不测风云,上面忽然下来一个文件,为了保证军队指战员的知识化年轻化,所有军队提干都要经由军校考试。雷东宝傻眼了。  他虽然号称是初中文化程度,可那时候读的是什么书啊,一大半时间在玩在闹,进部队后虽然又学习了一些,但是他那水平在连里是中下,与城市兵没法比,哪里经得起军校的考试?无奈,他只能打了退堂鼓。年底时候,与其他志愿兵一起恋恋不舍地退了伍。  雷东宝没提成干,退伍并不情愿,但看到宝贝儿子回家的寡母却是欢天喜地的,没事就围着儿子转。  家乡虽然是从小出生长大的地方,但在如今见了世面的雷东宝眼里,这家乡如此地穷。报纸里电台里都在宣传实现“四个现代化”,这儿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泥墙上刷的依然是“批林批孔”的标语,大伙儿依然是听屋檐下广播喇叭起床,听村口大钟上工收工。男人一天一工,一工只有七分钱,买张邮票都不够。关键是,雷东宝力气大食量也大,天天吃上顿愁下顿。  雷东宝回家这几天东家拜大伯西家拜大舅,匆匆将礼数尽到,也将大队里情况了解个八九不离十。落后、闭塞、贫穷,大队里只见大姑娘嫁出去,不见小媳妇娶进门。  回家第四天,雷东宝便来到大队部那只有两开间的小平房里,找书记和队长要工作。老迈的书记是他远房叔叔,早在回家第一天雷东宝就已经拜访过了,但私访与公事大不相同,要工作就得到衙门里谈,尤其是作为一个党员,更得及时找到组织。书记是今年才官复原职,以前把持大队的是造反派出身的老猢狲。老书记德高望重,可有点力不从心,于是对雷东宝一上来就委以重任。  老书记跟雷东宝交底:“东宝啊,大队六个党员,其中四个却都造反前科,公社不肯加以重用。现在加入你这个新生力量,我总算可以放心了。昨天我特意去公社,公社问我你怎么样,我说好,我看着东宝长大,又是咱革命队伍里入的党,能差吗?公社答应你先代理半年副书记。东宝,有信心吗?给叔一句准信。”  雷东宝照直了说:“叔,我本来想问你要个民兵连长做做,没想到你那么看得起我。没说的,我在部队练的好身板,累不死,有什么任务,你尽管吩咐。”  老书记听了直笑,眼角嘴角皱纹像老猫胡子一大把。“我喜欢爽快的。行,你既然说了,叔不跟你客套。公社今年布置下来的任务叔都还没抓落实,一件是什么什么责任制,文件昨天一套今天一套,这事儿叔一直没搞清楚,没敢乱来。回头你把这些文件好好看看,告诉叔怎么做。一件是怎么把咱们大队富裕起来,公社说咱们大队是全县最穷的,年年还得吃返销粮,这样下去不行。叔命令你,春节前拿出想法来,跟叔去公社汇报。”  雷东宝大呼:“叔,你这是把全大队老小都压给我?我部队里才做到代理排长,又不是连长团长。”  老书记狡猾地道:“你前天跟我说,要不是去军校要考试才能提干,给你个连长做做你也做得下来,是你说的吧?既然能做连长,就能做大队书记,给你副书记做还是委屈你。不许推,累不死你,呵呵。”  雷东宝被老书记呛住,无言以对,他本来就不是那种能言善辩的。看着老书记笑得老猫一样的脸,他心说这叔比团参谋长还狡猾。不过雷东宝年轻人心性,早已跃跃欲试,不再多推。否则,依他性格,说不干就不干,在部队里也照样与连长拍桌唱反调,从不会什么忍气吞声。他拿了文件学习,但他这个粗线条的人,干活是使不完的劲,最头大的事却是坐下来看文件,犹如张飞绣花,没一会儿就憋得眼冒金星。  老书记早溜了。雷东宝对着空廓的窗外出了会儿神,下地找到以前一手毛笔字写得最好的同学史红伟。说干就干,他找到一桶石灰刷墙,红伟拿着瓶红油漆刷标语。一天下来,崭新的三条标语出现在大队里最热闹的地方,都是雷东宝从文件里找来,也是他曾经在别处见过的。一条是宣传“四项基本原则”的;再一条写的是“大包干就是保证国家的,留足集体的,剩下都是自己的”,文件里还有更复杂的,但雷东宝看来看去还是这句最顺眼,他一看就懂;最后一条写的是“发扬党的优良传统,齐心协力搞四化”。再多的,雷东宝想不出来了,反正落实责任制,发展经济,拥护党的政策这些话都说了,还有什么遗漏的?应该没了。他觉得来几条主要的,让大伙儿来来往往都看见,耳熟能详记在心里,知道要做什么怎么做就行了。就像他以前在部队,安排工作就是编顺口溜,三句两句,叫战士背熟,说什么都不会误事。  老书记饭后溜出来拿手电一照,笑了,亲自走去雷东宝家,却见他家开小会似的热闹,大伙儿都直奔主题问雷东宝什么叫大包干。老书记站门槛儿上往里一看,雷东宝面红耳赤地吃饭。老书记心说,这小子肯定也没领会文件精神,答不上来了;忙大声打了圆场,说大包干这事儿大队还没讨论过,等东宝拿出方案来讨论了才能公布,现在还是机密。大伙儿这才不追着雷东宝问。但大家都议论这个“剩下都是自己的”意味着什么,说话间儿,老老少少或浑浊或清澈的眼睛里饱含憧憬。  老书记一看,有门儿,东宝才一煽呼,大伙儿就来劲了,东宝自己也给逼上梁山了。  老书记想第二天与雷东宝开闭门会议,没想到雷东宝比他还积极,一早就等在队部将老书记拖进门,踢上门就问:“叔,你说怎么办它这大包干?人家大队都是怎么做的?”  老书记按雷东宝坐下,皱眉道:“我也不知道,上面文件上半年说村民自愿组成小队承包,不能包给个人,隔壁几个大队都是这么在做。前儿又下文件,说可以承包到个人,向安徽哪个地方学习,可又没说怎么学,我问公社,他们也是没头绪的样子。可是,土地承包给个人,这不是乱了套吗?大伙儿这不是成解放前的小地主了吗?还要不要集体?我想不通。东宝,这事儿我们一定得小心,公社问不出来,我们问县里,不问清楚我们不能动,我想着,我们宁可不动,一定求稳,原则性错误万万不可犯。否则万一运动一来,我们个个都得吃批斗。”  雷东宝心说,怪不得他昨晚看文件看来看去没准头,原来是真的没准头。他爽快地向老书记摊开手,道:“叔,给我开几张介绍信,我到隔壁几个大队问问,看他们怎么搞。”  老书记连连道:“对,我们要多问多想,才能稳扎稳打地落实文件精神。东宝,叔老寒腿犯了,你自个儿去,有什么打电话来跟叔说一声。”  雷东宝也没啥豪言壮语,就只是点点头。  
  让金子冒冒光!
  呵呵,支持!确实是巨著,砸人一下挺疼的。
  1980年    雷东宝四处问讯,越问越远,发觉大家都在喊责任制,可步子有大有小,有的则是光喊不练。十来天走访下来,他心中大致有了个底。  雷母也没闲着,到处给他张罗相亲。这天准备充分,向儿子摊牌。雷东宝并不反对,一边扒着地瓜饭一边饶有兴味地听着,但越听越不对劲,忍不住问:“妈,有没有个正常点的,怎么不是哑巴就是瘸子?不要看。”  雷母叹道:“小宝,没办法啊,你若不是复员军人,不是党员,不是大队干部,连这样的姑娘都找不到呢。谁让我们村子穷呢?他们隔壁村一天工分值一块钱呢,我们连人家零头都不到。”  “妈,别说了。这事儿明年再说,今年我刚复员,没时间结婚。不说。”雷东宝沉下了脸。父亲早逝,这个家由寡母勉勉强强支撑到现在,值钱的都换钱了,他刚回来时候一面墙还豁着,北风吹雪花飘,家里冻得像冰窟,还是他这两天拿茅草混黄泥糊好的。他家连像样的床和桌子都没有,衣服都扔在一只小水缸里,结什么婚?谁家姑娘肯来他家?但,他大好一个人,没想到在别人眼里是如此低级,他很生气。  雷母又是叹息,“看看吧,你总是要结婚的。趁妈手脚还活泛,你早点生孙子,妈好替你抱着。”  雷东宝竖起食指,坚定地道:“一年。”说完就把饭碗一撂,开工做凳子。他把家里惟一一棵杨树砍了,等不及杨树晾干,做了一张吃饭桌。他回家时候,看到妈把祖传八仙桌卖了,吃饭捧着碗都没处搁。坐的长凳也是他刚做的。他在工程兵部队大多时候做泥瓦匠,偶尔也学了几套木匠的散手,马马虎虎能够对付,就是做出来的东西样子不好看而已。  做妈的明白儿子这“一年”是什么意思,知道儿子说一不二,一年之内别想再跟他提起相亲的事,雷母挺失望的。她这几天本来还高兴有姑娘愿意给儿子相呢。  雷东宝也不吭声,嘭嘭啪啪地干活,心里恨恨地想,等着,等着明年这时候媒婆踏穿门槛,一个个大姑娘排面前等他挑。他就不信他连个老婆都娶不到。  这阵子,他把周边村庄的情况大致摸熟了,心里基本有了主意,那就是要改就撒丫子地上,别毛毛雨似的湿个不尴不尬,老书记那样的光看不做更不行。他还想到村后废弃已久的砖窑,记得很小时候看见砖窑烧过,后来不知怎么给封了。他看到周边村庄有人在翻修房子,部队时候也听说最近常买不到砖,他盘算,这会儿把砖窑盘活,会不会增加点大队里的收入?  他是个说到做到的人。既然想到砖窑,第二天就踩着雪往后山去。他不会记错,砖窑就在后山脚下,虽然盖着厚厚的雪,可也看得出,想要让砖窑烧起来,得好好费一番功夫整修砖窑和烟囱。他绕着圈走了一遍,又将头探进窑,里面一团黑。他想了想,干脆甩掉棉袄,搬开窑口碎砖想探个究竟。做了好久,日头升上当头,忽然听见有人声传来。  是一男一女,说话声音都是低低的,很是动听。而雷东宝就顾着听女声了,心想,这是谁说话这么好听,这声音钻进他耳朵里,仿佛是只小手柔柔抚过他的五脏六腑,浑身都是舒坦,让他都不敢喘岀大气来。他停下手,愣愣地站窑后竖起耳朵听着,都没想转出去看上一眼。忽然那个男的“哦哟”一声,像是摔了,又听女声笑嘻嘻地说:“就跟你说走大路呢,你偏要抄近路。摔两跤了,没摔疼吧?”“没,今年雪厚着呢。姐,你接了包一边儿呆着,我自己会爬上来。”“别逞能了,还是我拉你。”  雷东宝这才如梦初醒似的想到,这是姐弟俩,弟弟好像掉什么沟坎里去了。他没犹豫,就转出去想学雷锋。没想到正好看到上面那个做姐姐的也被弟弟拉了下去,两个人倒是不急不恼,掸着雪笑得开心。雷东宝也忍不住想笑,跑过去趴雪地上,将手伸给姐弟俩,用他最友好的声音道:“拉住我的手。”  姐弟俩正是宋运萍宋运辉。两人抬头,见上面一个浓眉大眼的小伙子,看上去凶巴巴的,很无善相。宋运辉一点没犹豫,先将手伸出去拉住雷东宝,他不放心姐姐一个人被那凶小伙先拉上去。雷东宝虽然拉宋运辉上来,心里却鄙视他,做男人的怎么能先争着走出困境?一手拉出宋运辉,他另一手就递给宋运萍,更是轻易得跟老鹰抓小鸡似的把宋运萍拉了上来,都不用她自己在斜坡上用力。他看到,这个姐姐长得眉清目秀,不像村里常见的那些柴禾妞的模样。雷东宝都有点不想移开眼睛,但好歹知道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他不能拿目光调戏妇女。  宋运辉站稳了也一起拉姐姐,不过几乎没岀多少力。他连声对雷东宝说谢谢,雷东宝也只是简简单单“嘿嘿”打发。原来这人面相凶恶,却是实在。等宋运萍站稳了向雷东宝说谢谢,雷东宝立刻不再那么惜字如金,客气地问:“你们来走亲戚?后面的路认识吗?”  对于雷东宝来说,这已经是他最客气最温柔的口吻,可听在宋家姐弟耳朵里,却跟吵架似的强硬响亮。宋运萍也是不置信地问弟弟,“小辉,你到底认不认识后面的路?”  宋运辉笑道:“怎么会不认识,这回可不上了雪的当了吗?还以为踩下去没事。这位同志,我们这是回家呢,谢谢你。”  雷东宝看看这两个文绉绉的男女,心中生出老大的不放心来,忙道:“你们等等,我替你们找条棍子。”  宋家姐弟看看满地的白雪,心说哪来的棍子。却见雷东宝翻身跑开去,找到一棵树,猛力一拗,硬生生扯下一根树杈来。雷东宝徒手收拾完枝枝桠桠,回来交给宋运萍,只说“拿着”。姐弟俩觉得此人虽然人好,却说不出的怪,做好事却搞得像打劫。宋运萍不敢多让,很老实地接了,但心里却是挺信赖他,很客气地道:“谢谢你帮忙。我们家里爸妈还等着呢,我们得赶着回去,谢谢你,再见。”  雷东宝抬头看看天,“中午了?你们没吃饭吧,要不要到我家……”他挺有点舍不得这个姐姐。  宋运萍忙道:“我们带着干粮,谢谢。”宋运辉从棉袄里扯出一条军绿色水壶带子,补充道:“我们也带着水。”  雷东宝简直没理由再挽留,只得道:“行,一起下去,我也正好要回家吃饭。这儿以前烧砖,路给挖得都是洞,你们小心跟着我走。”说完他都不好意思面对当姐姐的,觉得自己太赖了,忙转身往前带路,走得匆匆忙忙。  宋家姐弟都觉得这人真好,随后跟上。雷东宝破天荒似的没话找话,说了他这辈子最傻最多的话。“这儿是小雷家大队,你们是前面红星大队的吗?红星大队落实承包责任制,听说今年收成很好。”  宋运萍走在雷东宝后面,宋运辉走在宋运萍后面,是宋运萍接雷东宝的话,“我们家还远,在红卫大队。”  这红卫大队,雷东宝正好刚去过,忙道:“你们还得走两个小时啊。市里过来的吗?红卫大队也搞了承包责任制啊,不过搞得晚,今年收成没啥大变化。”  “我弟弟放寒假,今天正好有拖拉机运菜进城,我早上跟着去火车站接他。回来只能走回来了。我家不是农业户口,不大清楚怎么责任制。”  宋运辉本来一直在后面默默听着,觉得要是姐姐喉咙也大点的话,听着就像吵架了。他听到说承包责任制,忍不住插一句,“同志你说的是安徽凤阳小岗村式的大包干生产责任制,还是分组联产计酬,自愿结合划分工作组,包工包产到作业组?”  雷东宝这么多天来,终于见到一个说得明白的,大喜,转身叉腰站住,等宋运辉过来,一把抓住宋运辉肩膀,大力摇了两摇,欣喜地道:“你是大学生?乘火车去上大学的大学生?你能耐啊。你给说说,这个大包干怎么做?联产那个怎么做?我们大队正要搞这个,我十几个大队跑下来问,没一个说得清楚,你给我说说。”  宋运辉自以为也算是成年人身强力壮,但碰到雷东宝竟是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被他摇得头晕。忙道:“你放手,我们边走边说。”宋家姐弟见雷东宝应该是高兴的样子,可脸上还是一脸狠劲,心里都觉得好奇。  雷东宝放手,又抢到前面去,“我还是走前面,你说话声音大点。公社发红头文件让学习安徽那个大包干,可这文件是市里转县里,县里转公社,整个公社没个人说得明白。你是大学生,你知识多,你告诉我,我们小雷家大队都感谢你。”  对大包干,宋运辉并不是道听途说,而是与同学在政治课上上讨论过很多遍的。结合他自己看的报纸,他自以为了解得差不多。便道:“先说分组联产计酬。是将大队社员全部按自愿结合,分别组成三四个小合作组,而不是以前上级指定分组,合作组按照人数承包相应的农田,按照大队指定的承包数上交粮食。我这样说清楚吗?”  “清楚,很好,你们红卫大队就是这么做的。大包干呢?”  宋运辉见雷东宝一点不客气,倒也喜欢他的爽直,道:“大包干虽然已经被万里同志肯定,也已经上《安徽日报》宣传,但全国对此还有不少争议。大包干说白了,就是把分组联产计酬的包产到组,分得更细,变为包产到户,按户联产计酬。这样一来,更能调动每一个人的劳动积极性。眼下全国受左的那套影响还很重,很多人认为大包干是土地私有化的前兆,是倒退,是走资本主义道路,但是我们讨论以为,土地只是承包,而土地的所有权还是属于大队公有,公有性质并没有变,不存在走资本主义道路的问题。”  宋运辉一口气说了不少,雷东宝却一把抓住本质。这分成小组,怎么与分到户比?从来都是自留地伺候得精细,公家地稀稀拉拉。分到家,才能调动种地的积极性啊。“这就对了。到底是大学生,一说就明白。”宋运萍听完,眉开眼笑地回头看弟弟,觉得弟弟非常了不起。宋运辉的解释深入浅出,条理分明,而且还把争论意见也说出来,雷东宝一点就透。雷东宝开心地道:“我姓雷,雷东宝,刚刚复员,上面让我负责大队承包责任制的事。我看既然承包,就干脆包到户,别什么不三不四包到组,一组那么多人,要偷懒还是可以偷懒,包到户了看谁还敢偷懒,偷懒饿死自己。”  宋运辉并没什么得意,只冷静地道:“对,一竿子插到底。但事前的思想工作要做好,其他地方推行时候听说阻力很大。我们姓宋,雷同志请留步,快岀村口了。”宋运辉本来想从雷东宝这儿了解报纸上常说的责任制之类的在农村究竟是怎么在运作的,没想到反而是轮到他给雷东宝解释政策,他觉得挺没劲。  雷东宝愣了一下,忍不住回头看看宋运萍,迟疑道:“我再送你们一段,这雪天路不好走。”  还是宋运辉道:“时间不早,我们不能耽误你吃中饭。”  雷东宝又与宋家姐弟客气一番,他很想请两人去他家起码喝口热汤,可又心知家里未必揭得开锅,只得作罢。看着姐弟离开,他竟是在雪地风口站了许久,直看到他们背影消失。而宋家姐姐温柔清脆的声音则是开始日夜萦绕在雷东宝心头了。  
  宋运萍走远了,还回头看了一眼铁塔似的站雪地里的雷东宝,低眉沉思好久,等估摸着雷东宝听不见了,才感慨地对弟弟道:“我们家如果有个雷同志这样的人,哪里还会受那么多欺负?”  宋运辉笑道:“这样的人如果生在我们家里,也得被爸和你教育成绕指柔。我在学校看到标语上说‘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我想,我该是为宋家不受欺负而读书。我用文明的方式使自己不受欺负,而不是用蛮力。”  宋运萍不以为然道:“教你的教授们够文明吧,他们秀才遇到兵的时候,怎么办?爸妈就是太文明了一点,才会一辈子受欺负。”  “‘四人帮’都已经粉碎好几年了,姐,你的思想别一直停留在那个混乱年代,现在政策都在变呢。”  宋运萍“哼”了一声,“爸的成分又不是‘四人帮’时期定的,说了一年多时间摘帽,我们的帽子摘了没有?我的招工是谁一直在阻拦着我。谁知道这个时期是什么时期,我们怎么可能过于乐观?你别书呆子气,政策能这样变,也能那样变,政策是死的,人是活的,起码我看到那些以前批斗过爸妈的人现在还在台上做官,我们还是得听他们的指挥,他们不让我工作我还是没工作可做。”  宋运辉听着愣了好久,说这话的姐姐让他看到苍老,这话似曾相识,更像是从历经艰苦的爸爸嘴里出来的。想到姐姐高中毕业后漫长的待业时光,都是当初把上学机会让给他所致,宋运辉内疚万分,道:“姐,有没有办法跟着他们高中上课,明年再考呢?现在政审不会再限制你。大学与这儿不一样,真的,你看我都能入团。”  宋运萍没想到弟弟把话题转到她身上来,笑道:“你真不知道?我们以前哪里正正经经读过书?跟如今正规初中高中读下来的应届生没法比。不考了,我还是等卖兔毛的钱攒足了去买只半导体收音机,跟广播电台学英语。或者买辆自行车,到县城读电大去,也有文凭呢。有什么不懂的,有你这个现成的大学生在。”  宋运辉又是“哎呀”一声,道:“你不该寄钱让我回家,否则你可以早点买上一辆二手自行车,早点上电大。”  宋运萍蹬足佯怒,“小辉,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钱的事你别管,我自己有计划呢,电大得夏天开学,现在买了自行车也没用。你不知道我们多盼着你回家,你回来我们不知道多高兴,一家子在春节团圆比什么都重要,知道吗?你再说不该寄钱让你回家,我揍你。”  宋运辉一听有道理,这才释然,心里更是暖暖的。但他仍是顽皮地冲姐姐做鬼脸:“你天天口口声声揍我,害我从小压抑到大,我的童年不知道多黑暗。”  “嗨,臭小子,谁打你啦,栽赃。”宋运萍从来不舍得打弟弟,他们家也没打骂孩子的传统,这会儿见弟弟冲她做鬼脸,知道这小子寻她开心呢,抓起地上一把雪揉硬了扔过去。宋运辉一甩大包就跑,宋运萍捂着书包跟上追杀,一路嘻嘻哈哈。这书包里,是宋运辉给她带来的一大堆书,有一套四本《红楼梦》,是宋运辉问人千求万求借来的,有买的《唐诗三百首》,有《宋词精选》,有《古文观止》,有《安娜&#8226;卡列妮娜》,还有好几本杂志和宋运辉从大学图书馆借的其他小说。她不知多珍惜这一大堆书,书包虽重,她还不舍得给宋运辉背。  但两人都各怀心思地往后看了看。宋运萍想,听说公社那儿摘帽政策早已经下到街道,可她和爸一起去问,人家爱理不理,若是换她和那个雷同志一起去……宋运辉则是从姐姐的话里感觉到自己肩上担子的沉重。出去读书之后才知道爸妈的懦弱,这个家,现在竟然是由姐姐柔弱的肩膀在担着,而姐姐虽然不说,心里不知道多希望有人与她分担那责任。他已经是大学生,也是男子汉,他应该做些什么了。  雷东宝回到家里吃中饭,一直心不在焉,两只环眼兴奋得杀气腾腾,一桌的如果不是他亲妈,旁人看见准得吓死。他的兴奋,一半是因那抹动听的声音,一半是为终于了解了联产计酬的步子究竟能跨到哪里。有些事情一点就破,可没人指点的时候,面前糊着的那张纸坚如铜墙铁壁。他草草扒拉了饭,照例将饭碗一搁给妈,便去队部找老书记。没见到。寻到家里,老书记坐在暖暖的被窝里听收音机。  雷东宝没一点寒暄,自己找凳子坐到床头,开门见山道:“叔,我问清楚什么是大包干了。就是把责任田一竿子……那个包到每户人家,不是隔壁几个大队他们那样包到每个组。”他想学宋家那个弟弟说的话,但话到嘴边却忘了一半,“《安徽日报》已经宣传过,人家早做上了。我们也干吧。趁现在农闲,先把全大队的地摸清楚,春节之前搞好承包,开春天暖,大伙儿正好开始卖力伺弄。”  老书记关掉收音机,耷拉着厚实的眼皮跟睡着似的想了很久,才道:“我们不能做出头椽子。包到户,那还有集体经济吗?那不跟解放前一样做地主了吗?社员还能听集体的话?”  雷东宝不慌不忙,将宋运辉的解释搬出来:“不一样,地是集体的,就像是我借一把凳子给你,你用着,可凳子还是我的,赖不掉。”  这回老书记很快答话:“东宝,你年轻,没经历过事。这种文件上都没说明白的事,你千万不能做,这是挨批斗的原则性大事。我老了,你还年轻,又是复员军人,还有大好前途,万一有个政治上的污点,你一辈子没有出头日子。你好好想想。”  雷东宝好好想了想,但他根本就不在乎老书记的担忧,“叔,我现在就没在过好日子,你看整个大队小伙子,哪个娶得上媳妇?我回家那么多天,又有哪天吃饱?日子还能坏到哪儿去?不怕。叔,你年级大,你才担不起风险,正好眼下天冷,你老寒腿犯了,岀不了门,大伙儿都知道。承包的事,我来管,我担着。”  老书记心中万分不肯,伸手抓住雷东宝的手,语重心长地道:“东宝,你误会叔了,叔不是怕担风险,叔以前怎样的,你问问你妈就知道。但是这方案得经公社批准,公社能不能答应你?你的想法太新,公社也不能决定,公私问题大是大非,公社肯定得讨论再讨论,等他们讨论完,黄花菜早凉了,还搞什么承包?这样吧,我们步子走稳一点,考虑成熟一点,还是分组联产计酬。你抓紧把地丈量出来,我们年前争取搞好。大家都在分组承包,公社不会太管我们,过年过节的他们可能连开会都不会参与。你去做,方案我这几天写出来,交给公社。”  雷东宝闻言眼前灵光一闪,不由暗暗一笑,嘴上非常爽快地答应道:“好,我下午就干。再一件事,后山那座砖窑,我搬开碎石望进去看了,里面好像没塌,不知道能不能用。行的话,开春把砖窑烧起来。”  “砖窑一点问题都没有,当年开砖窑是我的罪名之一,砖窑口还是我自己亲手扒的,省得他们那些败家子乱扒。你别看外面破破烂烂,里面结实着呢,好用。”老书记说完,得意地偷笑,一脸又挂满老猫胡子。原来人人都有小狡猾。“等天稍暖一些,我找几个老把式把砖窑整一整,整个囫囵地交给你烧,你安心去做别的。东宝啊,我和队长都年纪大了,以后冲锋陷阵的事你多担着点。”  雷东宝一听就乐了,蹦起来就往外走,一边霹雳似的扔下一句话,“就这么定。”话音未落,人影早没了,客堂间大门被他关得地动山摇,震得屋顶簌簌落下老尘。老书记看着哭笑不得,他话还没说完呢,比如他还想叮嘱雷东宝丈量土地时候该留意什么,组织人手时候该找谁,跟人说话客气点之类的,没想到这小子说走就走,龙卷风都没他快。  雷东宝旋风似的刮到队部,冲到会计门前,大声吩咐:“拿纸,拿笔,拿卷尺,再拿团绳子,量地去。广播怎么开?”  会计比雷东宝大不少,并不是很看得起这糙货,闻言依然坐着,不紧不慢问一句:“几张纸,几公尺的卷尺,什么绳子?”  雷东宝一听就知道这四眼跟他搞对抗,伸手一把拽住会计的领子生生把他从椅子上拎起来,拉到面前,一脸狰狞地盯着他,咬牙切齿地重复:“纸、笔、卷尺、绳子,妈的,开广播。”  雷东宝手一松,会计掉下来屁股在桌角撞一下,却连一个屁都不敢放,毛四十岁的人身手灵活地在椅子桌子间转弯抹角去打开广播,试好音量,然后立刻退开,寻找卷尺绳子。他怎会不知道丈量土地用什么卷尺什么绳子。即使真不知道,也被雷东宝那一脸凶神恶煞相给逼明白了。  雷东宝“噔噔噔”跑到麦克风前,扯开嗓子就喊:“四宝,老五,红伟,来大队。四宝,老五,红伟,来大队。快,有好事。”  会计一边儿听着觉得非常不正规,但再也不敢吱声,闷声不响将丈量土地的工具收拾出来,而且还一式两份,因为他听到雷东宝叫了三个人,这么多人出去丈量,一份纸笔卷尺显然不够。雷东宝也不语,煞神一般地站一边看着。  包括后面丈量土地的时候,雷东宝也是背着手一边儿看着,他以前做的是工程兵,又不懂丈量土地的事儿,连一亩是多少平方他都搞不清楚。反正他把原因说明白,说是为搞承包,既然土地包到人头上,就得把好地坏地分清楚,不能这人给好地那人给孬地害死拿孬地的人,然后大伙儿就兴奋地忙活上了。四宝悄悄问雷东宝,隔壁大队都是分到组里,一个组有三四十个人,怎么我们大队是分到户吗?那倒是大快人心了。雷东宝连忙说这只是打比方,大队当然是承包到组。但是,雷东宝在心里狡猾地想,这个组,可以小啊小啊小到三四个人,那就是跟承包到户没什么两样了。什么大包干,什么分组联产计酬,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咱自有咱的对付。  
  这么真正牛的小说好像发现的人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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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00000????就喜欢《平凡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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