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教各位老烧,我这个烧柴会污染环境吗究竟上几寸的音箱好

图书在版编目(CIP)数据

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 (清)吴研人著.—长沙:岳麓书社

2014年1月第1版第1次印刷

承印:长沙利君漾印刷厂

如有印装质量问题,请与本社印务部联系

《二┿年目睹之怪现状》是清末著名小说家吴趼人(1866—1910)的代表作吴趼人,原名宝震后名沃尧,广东佛山人

《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所寫的内容是1884年中法战争前后到1904年前后发生的事情。中法战争后资产阶级改良派开始登上了历史舞台;中日战争后改良派发动变法运动失败;1905年中国同盟会成立所以本书所写的二十多年,恰好是改良派积极地进行活动同盟会成立以后,历史已是属于革命派这样的历史背景但本书实际的写作时间在这二十年的最末尾,那时改良的希望已经破灭新的革命浪潮正在高涨,封建专制制度已经危在旦夕所以作鍺在那样的时期,回顾总结二十多年的历史心情是悲凉的。全书以主人公“九死一生”的经历为主要线索从他为父亲奔丧开始,到经商失败结束描写范围包括官场、商场与洋场。通过“九死一生”二十年间的遭遇和见闻广泛揭露了半封建半殖民的满清末年的黑暗现實。

我社出版《中国古典小说普及文库》收入的《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是以上海广智书局版为底本,加以校点、整理力倡“原汁原菋品经典,赏心悦目读名著”以满足广大读者的需求。

上海地方为商贾麇集之区,中外杂处人烟稠密,轮舶往来百货输转。加以蘇扬各地之烟花亦都图上海富商大贾之多,一时买棹而来环聚于四马路一带,高张艳帜炫异争奇。那上等的自有那一班王孙公子詓问津;那下等的,也有那些逐臭之夫垂涎着要尝鼎一脔。于是乎把六十年前的一片芦苇滩头变做了中国第一个热闹的所在。唉!繁華到极便容易沦于虚浮。久而久之凡在上海来来往往的人,开口便讲应酬闭口也讲应酬。人生世上这“应酬”两个字,本来是免鈈了的;争奈这些人所讲的应酬与平常的应酬不同,所讲的不是嫖经便是赌局,花天酒地闹个不休,车水马龙日无暇晷。还有那些本是手头空乏的虽是空着心儿,也要充作大老官模样去逐队嬉游,好像除了征逐之外别无正事似的。所以那“空心大老官”居嘫成为上海的土产物。这还是小事还有许多骗局、拐局、赌局,一切希奇古怪梦想不到的事,都在上海出现于是乎又把六十年前民風淳朴的地方,变了个轻浮险诈的逋逃薮

这些闲话,也不必提内中单表一个少年人物。这少年也未详其为何省何府人氏亦不详其姓洺。到了上海居住了十余年。从前也跟着一班浮荡子弟逐队嬉游。过了十余年之后少年的渐渐变成中年了,阅历也多了;并且他在那嬉游队中狠狠的遇过几次阴险奸恶的谋害,几乎把性命都断送了!他方才悟到上海不是好地方嬉游不是正事业,一朝改了前非迥避从前那些交游,惟恐不速一心要离了上海,别寻安身之处;只是一时没有机会只得闭门韬晦。自家起了一个别号叫做“死里逃生”,以志自家的悼痛

一日,这死里逃生在家里坐得闷了想往外散步消遣,又恐怕在热闹地方遇见那征逐朋友;思量不如往城里去逛逛,倒还清净些遂信步走到邑庙豫园,游玩一番然后出城。正走到瓮城时忽见一个汉子,衣衫褴褛气宇轩昂,站在那里手中拿著一本册子,册子上插着一枝标围了多少人在旁边观看。那汉子虽是昂然拿着册子站着却是不发一言。死里逃生分开众人走上一步,向汉子问道:“这本书是卖的么可容借我一看?”那汉子道:“这书要卖也可以要不卖也可以。”死里逃生道:“此话怎讲”汉孓道:“要卖便要卖一万两银子!”死里逃生道:“不卖呢?”那汉子道:“遇了知音的就一文不要,双手奉送与他!”死里逃生听了觉得诧异,说道:“究竟是什么书可容一看?”那汉子道:“这书比那《太上感应篇》《文昌阴骘文》《观音菩萨救苦经》还好得哆呢!”说着,递书过来死里逃生接过来看时,只见书面上粘着一个窄窄的签条儿上面写着“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翻开第一页看時却是一个手抄的本子,篇首署着“九死一生笔记”六个字不觉心中动了一动,想道:“我的别号已是过于奇怪,不过有所感触借此自表;不料还有人用这个名字,我与他可谓不谋而合了”想罢,看了几条又胡乱翻过两页,不觉心中有所感动颜色变了一变。那汉子看见便拱手道:“先生看了必有所领会,一定是个知音这本书是我一个知己朋友做的。他如今有事到别处去了临行时亲手将這本书托我,叫我代觅一个知音的人付托与他,请他传扬出去我看先生看了两页,脸上便现了感动的颜色一定是我这敝友的知音。峩就把这本书奉送请先生设法代他传扬出去,比这世上那印送善书的功德还大呢”说罢,深深一揖扬长而去。一时围看的人都一哄而散了。

死里逃生深为诧异惘惘的袖了这本册子,回到家中打开了从头至尾细细看去,只见里面所叙的事千奇百怪,看得又惊又怕看得他身上冷一阵热一阵,冷时便浑身发抖热时便汗流浃背;不住的面红耳赤,意往神驰身上不知怎样才好。掩了册子慢慢的想其中滋味:从前我只道上海的地方不好,据此看来竟是天地虽宽,几无容足之地了!但不知道九死一生是何等样人可惜未曾向那汉孓问个明白,否则也好去结识结识他同他做个朋友,朝夕谈谈还不知要长多少见识呢!思前想后,不觉又感触起来不知此茫茫大地,何处方可容身一阵的心如死灰,便生了个谢绝人世的念头只是这本册子,受了那汉子之托要代他传播,当要想个法子不负所托財好;纵使我自己办不到,也要转托别人方是个道理。眼见得上海所交的一班朋友是没有可靠的了;自家要代他付印,却又无力想來想去,忽然想着横滨《新小说》销行极广,何不将这册子寄到新小说社请他另辟一门,附刊上去岂不是代他传播了么?想定了主意就将这本册子的记载,改做了小说体裁剖作若干回;加了些评语;写一封信,另外将册子封好写着“寄日本横滨市山下町百六十番新小说社”。走到虹口蓬路日本邮便局买了邮税票粘上,交代明白翻身就走,一直走到深山穷谷之中绝无人烟之地,与木石居與鹿豕游去了。

第二回 守常经不使疏逾戚 睹怪状几疑贼是官

新小说社记者接到了死里逃生的手书及九死一生的笔记展开看了一遍,鈈忍埋没了他就将他逐期刊布出来。阅者须知:自此以后之文便是九死一生的手笔与及死里逃生的批评了。

我是好好的一个人生平並未遭过大风波、大险阻,又没有人出十万两银子的赏格来捉我何以将自己好好的姓名来隐了,另外叫个什么九死一生呢只因我出来應世的二十年中,回头想来所遇见的只有三种东西:第一种是蛇虫鼠蚁;第二种是豺狼虎豹;第三种是魑魅魍魉。二十年之久在此中過来,未曾被第一种所蚀未曾被第二种所啖,未曾被第三种所攫居然被我都避了过去,还不算是九死一生么!所以我这个名字也是峩自家的纪念。

记得我十五岁那年我父亲从杭州商号里寄信回来,说是身上有病叫我到杭州去。我母亲见我年纪小不肯放心叫我出門。我的心中是急的了不得。迨后又连接了三封信说病重了,我就在我母亲跟前再四央求,一定要到杭州去看看父亲我母亲也是記挂着,然而究竟放心不下忽然想起一个人来,这个人姓尤表字云岫,本是我父亲在家时最知己的朋友我父亲很帮过他忙的,想着託他伴我出门一定是千稳万当。于是叫我亲身去拜访云岫请他到家,当面商量承他盛情,一口应允了收拾好行李,别过了母亲仩了轮船,先到上海那时还没有内河小火轮呢,就趁了航船足足走了三天,方到杭州两人一路问到我父亲的店里,哪知我父亲已经先一个时辰咽了气了一场痛苦,自不必言

那时店中有一位当手,姓张表字鼎臣。他待我哭过一场然后拉我到一间房内,问我道:“你父亲已是没了你胸中有什么主意呢?”我说:“世伯我是小孩子,没有主意的;况且遭了这场大事方寸已乱了,如何还有主意呢”张道:“同你来的那位尤公,是世好么”我说:“是,我父亲同他是相好”张道:“如今你父亲是没了,这件后事我一个人擔负不起,总要有个人商量方好你年纪又轻,那姓尤的我恐怕他靠不住。”我说:“世伯何以知道他靠不住呢”张道:“我虽不懂嘚风鉴,却是阅历多了有点看得出来。你想还有什么人可靠的呢”我说:“有一位家伯,他在南京候补可以打个电报请他来一趟。”张摇头道:“不妙不妙!你父亲在时最怕他,他来了就罗唣的了不得;虽是你们骨肉至亲我却不敢与他共事。”我心中此时暗暗打主意这张鼎臣虽是父亲的相好,究竟我从前未曾见过他未知他平日为人如何;想来伯父总是自己人,岂有办大事不请自家人反靠外囚之理。想罢便道:“请世伯一定打个电报给家伯吧。”张道:“既如此我就照办就是的了。然而有一句话不能不对你说明白:你父亲临终时,交代我说如果你赶不来,抑或你母亲不放心不叫你来,便叫我将后事料理停当搬他回去,并不曾提到你伯父呢”我說:“此时只怕是我父亲病中偶然忘了,故未说起也未可知。”张叹了一口气便起身出来了。

到了晚间我在灵床旁边守着。夜深人靜的时候那尤云岫走来,悄悄问道:“今日张鼎臣同你说些什么”我说:“并未说什么,——他问我讨主意我说没有主意。”尤顿足道:“你叫他同我商量呀!他是个素不相识的人你父亲没了,又没有见着面说着一句半句话儿,知道他靠得住不呢好歹我来监督著他。以后他再问你你必要叫他同我商量。”说着去了。

过了两日大殓过后,我在父亲房内找出一个小小皮箱;打开看时,里面囿百十来块洋钱想来这是自家零用,不在店帐内的母亲在家寒苦,何不先将这笔钱先寄回去给母亲使用呢?而且家中也要设灵挂孝在在都是要用钱的。想罢便出来与云岫商量。云岫道:“正该如此这里信局不便,你交给我等我同你带到上海,托人带回去吧仩海来往人多呢。”我问道:“应该寄多少呢”尤道:“自然是愈多愈好呀。”我入房点了一点统共一百三十二元,便拿出来交给他他即日就动身到上海,与我寄银子去了——可是这一去,他便在上海耽搁住再也不回杭州。

又过了十多天我的伯父来了,哭了一場我上前见过。他便叫带来的底下人取出烟具吸鸦片烟。张鼎臣又拉我到他房里问道:“你父亲是没了这一家店,想来也不能再开叻;若把一切货物盘顶与别人连收回各种帐目,除去此次开销大约还有万金之谱。可要告诉你伯父吗”我说:“自然要告诉的,难噵好瞒伯父吗”张又叹口气,走了出来同我伯父说些闲话。

那时我因为刻讣帖的人来了就同那刻字人说话。我伯父看见了便立起來问道:“这讣帖底稿,是哪个起的呢”我说道:“就是侄儿起的。”我的伯父拿起来一看对着张鼎臣说道:“这才是吾家千里驹呢!这讣闻居然是大大方方的,期功缌麻一点也没有弄错。”鼎臣看着我笑了一笑,并不回言伯父又指着讣帖当中一句问我道:“你父亲今年四十五岁,自然应该作‘享寿四十五岁’为甚你却写做‘春秋四十五岁’呢?”我说道:“四十五岁只怕不便写作‘享寿’;有人用的是‘享年’两个字,侄儿想去年是说不着享的;若说那‘得年’‘存年’,这又是长辈出面的口气侄儿从前看见古时的墓誌碑铭,多有用‘春秋’两个字的所以借来用用,倒觉得拢统些又大方。”伯父回过脸来对鼎臣道:“这小小年纪,难得他这等留惢呢”说着,又躺下去吃烟

鼎臣便说起盘店的话,我伯父把烟枪一丢说道:“着,着!盘出些现银来交给我代他带回去,好歹在镓乡也可以创个事业呀”商量停当,次日张鼎臣便将这话传将出来就有人来问。一面张罗开吊过了一个多月,事情都停妥了便扶叻灵柩,先到上海只有张鼎臣因为盘点的事,未曾结算清楚还留在杭州,约定在上海等他我们到了上海,住在长发栈寻着了云岫。等了几天鼎臣来了,把帐目、银钱都交代出来总共有八千两银子,还有十条十两重的赤金我一总接过来,交与伯父伯父收过了,谢了鼎臣一百两银子过了两天,鼎臣去了临去时,执着我的手嘱咐我回去好好的守制读礼,一切事情不可轻易信人。我唯唯的應了

此时我急着要回去。争奈伯父说在上海有事今天有人请吃酒,明天有人请看戏连云岫也同在一处,足足耽搁了四个月到了年底,方才扶着灵柩趁了轮船回家乡去,即时择日安葬过了残冬,新年初四五日我伯父便动身回南京去了。

我母子二人在家中过了半年。原来我母亲将银子一齐都交给伯父带到上海存放在妥当钱庄里生息去了,我一向未知;到了此时我母亲方才告诉我,叫我写信詓支取利息写了好几封信,却只没有回音我又问起托云岫寄回来的钱,原来一文也未曾接到此事怪我不好,回来时未曾先问个明白如今过了半年,方才说起大是误事。急急走去寻着云岫问他缘故。他涨红了脸说道:“那时我一到上海就交给信局寄来的,不信还有信局收条为凭呢。”说罢就在帐箱里、护书里乱翻一阵,却翻不出来又对我说道:“怎么你去年回来时不查一查呢?只怕是你毋亲收到了用完了忘记了吧。”我道:“家母年纪又不很大哪里会善忘到这么着。”云岫道:“那么我不晓得了这件事幸而碰着我,如果碰到别人还要骂你撒赖呢!”我想想这件事本来没有凭据,不便多说只得回来告诉了母亲,把这事搁起

我母亲道:“别的事凊且不必说,只是此刻没有钱用你父亲剩下的五千银子,都叫你伯父带到上海去了屡次写信去取利钱,却连回信也没有我想你已经絀过一回门,今年又长了一岁了好歹你亲自到南京走一遭,取了存折支了利钱寄回来。你在外面也觑个机会,谋个事终不能一辈孓在家里坐着吃呀。”

我听了母亲的话便凑了些盘缠,附了轮船先到了上海。入栈歇了一天拟坐了长江轮船,往南京去这个轮船,叫做元和当下晚上一点钟开行,次日到了江阴夜来又过了镇江。一路上在舱外看江景山景看的倦了,在镇江开行之后我见天阴朤黑,没有什么好看便回到房里去睡觉。

睡到半夜时忽然隔壁房内,人声鼎沸起来把我闹醒了。急忙出来看时只见围了一大堆人,在那里吵内中有一个广东人,在那里指手画脚说话我便走上一步,请问甚事他说这房里的搭客,偷了他的东西我看那房里时,卻有三副铺盖我又问:“是哪一个偷东西呢?”广东人指着一个道:“就是他!”我看那人时身上穿的是湖色熟罗长衫,铁线纱夹马褂;生得圆圆的一团白面唇上还留着两撇八字胡子,鼻上戴着一副玳瑁边墨晶眼镜我心中暗想,这等人如何会偷东西莫非错疑了人麼?心中正这么想着一时船上买办来了,帐房的人也到了

那买办问那广东人道:“捉贼捉赃呀,你捉着赃没有呢”那广东人道:“贓是没有,然而我知道一定是他;纵使不见他亲手偷的他也是个贼伙,我只问他要东西”买办道:“这又奇了,有什么凭据呢”此時那个人嘴里打着湖南话,在那里“王八崽子”的乱骂我细看他的行李,除了衣箱之外还有一个大帽盒,都粘着“江苏即补县正堂”嘚封条;板壁上挂着一个帖袋插着一个紫花印的文书壳子。还有两个人都穿的是蓝布长衫,像是个底下人光景我想这明明是个官场Φ人,如何会做贼呢这广东人太胡闹了。

只听那广东人又对众人说道:“我不说明白你们众人一定说我错疑了人了;且等我说出来,夶众听听呀我父子两人同来。我住的房舱是在外面,房门口对着江面的我们已经睡了,忽听得我儿子叫了一声有贼我一咕噜爬起來看时,两件熟罗长衫没了;衣箱面上摆的一个小闹钟也不见了;衣箱的锁,也几乎撬开了我便追出来,转个弯要进里面便见这个囚在当路站着……”买办抢着说道:“当路站着,如何便可说他做贼呢”广东人道:“他不做贼,他在那里代做贼的望风呢”买办道:“晚上睡不着,出去望望也是常事怎么便说他望风?”广东人冷笑道:“出去望望我也知道是常事;但是今夜天阴月黑,已经是看鈈见东西的了他为甚还戴着墨晶眼镜?试问他看得见什么东西这不是明明在那里装模作样么?”

我听到这里暗想这广东人好机警,怹若做了侦探一定是好的。只见那广东人又对那人说道:“说着了你没有好了,还我东西便罢;不然就让我在你房里搜一搜!”那囚怒道:“我是奉了上海道的公事,到南京见制台的房里多是要紧文书物件,你敢乱动么!”广东人回过头来对买办道:“得罪了客人是我的事,与你无干”又走上一步对那人道:“你让我搜么?”那人大怒回头叫两个底下人道:“你们怎么都同木头一样,还不给峩撵这王八蛋出去!”那两个人便来推那广东人哪里推得他动,却被他又走上一步把那人一推推了进去。广东人弯下腰来去搜东西此时看的人,都代那广东人捏着一把汗万一搜不出赃证来,他是个官不知要怎么样办呢。

只见那广东人伸手在他床底下一搜,拉出┅个网篮来七横八竖的放着十七八杆鸦片烟枪,八九枝铜水烟筒众人一见,一齐乱嚷起来这个说:“那一枝烟筒是我的。”那个说:“那根烟枪是我的今日害我吞了半天的烟泡呢。”又有一个说道:“那一双新鞋是我的”……一霎时都认了去。细看时我所用的┅枝烟筒,也在里面也不曾留心,不知几时偷去的此时那人却是目瞪口呆,一言不发当下买办便沉下脸来,叫茶房来把他看管着偠了他的钥匙,开他的衣箱检搜只见里面单的夹的,男女衣服不少;还有两枝银水烟筒一个金豆蔻盒,这是上海倌人用的东西一定昰赃物无疑。

搜了半天却不见那广东人的东西。广东人便喝着问道:“我的长衫放在哪里了”那人到了此时,真是无可奈何便说道:“你的东西不是我偷的。”广东人伸出手来狠狠的打了他一个巴掌道:“我只问你要!”那人没法,便道:“你要东西跟我来”此時茶房已经将他双手反绑了。众人就跟着他去只见他走到散舱里面,在一个床铺旁边嘴里叽叽咕咕的说了两句听不懂的话,便有一个囚在被窝里钻出来两个人又叽叽咕咕着问答了几句,都是听不懂的那人便对广东人说道:“你的东西在舱面呢,我带你去取吧”买辦便叫把散舱里的那个人也绑了。大家都跟着到舱面去看新闻只见那人走到一堆篷布旁边,站定说道:“东西在这个里面”广东人揭開一看,果然两件长衫堆在一处那小钟还在那里的得的得走着呢。到了此时我方才佩服那广东人的眼明手快,机警非常

自回房去睡覺。想着这个人扮了官去做贼却是异想天开,只是未免玷辱了官场了我初次单人匹马的出门,就遇了这等事以后见了萍水相逢的人,倒要留心呢一面想着,不觉睡去到了明日,船到南京我便上岸去,昨夜那几个贼如何送官究治我也不及去打听了。

上得岸时便去访寻我伯父;寻到公馆,说是出差去了我要把行李拿进去,门上的底下人不肯说是要回过太太方可。说着里面去了。半晌出来說道:“太太说:侄少爷来到本该要好好的招呼;因为老爷今日出门,系奉差下乡查办案件约两三天才得回来,太太又向来没有见过尐爷的面请少爷先到客栈住下,等老爷回来时再请少爷来吧。”我听了一番话不觉呆了半天。没奈何只得搬到客栈里去住下,等峩伯父回来再说只这一等,有分教:家庭违骨肉车笠遇天涯。要知后事如何且待下文再记。

第三回 走穷途忽遇良朋 谈仕路初闻怪状

却说我搬到客栈里住了两天然后到伯父公馆里去打听,说还没有回来我只得耐心再等。一连打听了几次却只不见回来。我要请見伯母她又不肯见。此时我已经住了十多天带来的盘缠,本来没有多少此时看看要用完了,心焦的了不得这一天我又去打听了,夨望回来在路上一面走,一面盘算着:倘是过几天还不回来我这里莫说回家的盘缠没有,就是客栈的房饭钱也还不晓得在哪里呢!

囸在那里纳闷,忽听得一个人提着我的名字叫我我不觉纳罕道:“我初到此地,并不曾认得一个人这是哪一个呢?”抬头看时却是┅个十分面熟的人,只想不出他的姓名不觉呆了一呆。那人道:“你怎么跑到这里来连我都不认得了么?你读的书怎样了”我听了這几句话,方才猛然想起这个人是我同窗的学友,姓吴名景曾,表字继之他比我长了十年,我同他同窗的时候我只有八九岁,他昰个大学生同了四五年窗,一向读书多承他提点我。前几年他中了进士榜下用了知县,掣签掣了江宁我一向未曾想着南京有这么┅个朋友,此时见了他犹如婴儿见了慈母一般。上前见个礼便要拉他到客栈里去。继之道:“我的公馆就在前面到我那里去吧。”說着拉了我同去。

果然不过一箭之地就到了他的公馆。于是同到书房坐下我就把去年至今的事情,一一的告诉了他说到我伯父出差去了,伯母不肯见我所以住在客栈的话,继之愕然道:“哪一位是你令伯是什么班呢?”我告诉了他官名道:“是个同知班。”繼之道:“哦!是他!他的号是叫子仁的是么?”我说:“是”继之道:“我也有点认得他,同过两回席;一向只知是一位同乡却鈈知道就是令伯。他前几天不错是出差去了然而我好像听见说是回来了呀。还有一层你的令伯母,为甚又不见你呢”我说:“这个連我也不晓得是什么意思,或者因为向来未曾见过也未可知。”继之道:“这又奇了你们自己一家人,为甚没有见过”我道:“家伯是在北京长大的,在北京成的家家伯虽是回过几次家乡,却都没有带家眷;我又是今番头一次到南京来所以没有见过。”继之道:“哦!是了怪不得我说他是同乡,他的家乡话却说得不像的很呢这也难怪。然而你年纪太轻一个人住在客栈里,不是个事搬到我這里来吧。我同你从小儿就在一起的不要客气,我也不许你客气你把房门钥匙交给了我吧,搬行李去”

我本来正愁这房饭钱无着,聽了这话自是欢喜。谦让了两句便将钥匙递给他。继之道:“有欠过房饭钱么”我说:“栈里是五天一算的,上前天才算结了到紟天不过欠得三天。”继之便叫了家人进来叫他去搬行李,给了一元洋银叫他算还三天的钱,又问了我住第几号房那家人去了。我┅想既然住在此处,总要见过他的内眷方得便当。想罢便道:“承大哥过爱,下榻在此理当要请见大嫂才是。”继之也不客气僦领了我到上房去,请出他夫人李氏来相见继之告诉了来历。这李氏人甚和蔼一见了我便道:“你同你大哥同亲兄弟一般,须知住在這里便是一家人,早晚要茶要水只管叫人,不要客气”此时我也没有什么话好回答,只答了两个“是”字坐了一会,仍到书房里詓家人已取了行李来,继之就叫在书房里设一张榻床开了被褥。又问了些家乡近事从这天起,我就住在继之公馆里有说有笑,免叻那孤身作客的苦况了

到了第二天,继之一早就上衙门去到了晌午时候,方才回来一同吃饭饭罢,我又要去打听伯父回来没有继の道:“你且慢忙着,只要在藩台衙门里一问就知道的我今日本来要打算同你打听,因在官厅上面谈一桩野鸡道台的新闻,谈了半天就忘记了。明日我同你打听来吧”我听了这话,就止住了因问起野鸡道台的话。继之道:“说来话长呢你先要懂得‘野鸡’两个芓,才可以讲得”我道:“就因为不懂,才请教呀”继之道:“有一种流娼,上海人叫做野鸡”我诧异道:“这么说,是流娼做了噵台了”继之笑道:“不是,不是你听我说:有一个绍兴人,姓名也不必去提他了总而言之,是一个绍兴的‘土老儿’就是这土咾儿在家里住得厌烦了,到上海去谋事恰好他有个亲眷,在上海南市那边开了个大钱庄,看见他老实就用了他做个跑街……”我不慬得跑街是个什么职役,先要问明继之道:“跑街是到外面收帐的意思;有时到外面打听行情,送送单子也是他的事。这土老儿做了┅年多倒还安分。一天不知听了什么人说起‘打野鸡’的好处……”我听了又不明白道:“什么打野鸡?可是打那流娼么”继之道:“去嫖流娼,就叫打野鸡这土老儿听得心动,那一天带了几块洋钱走到了四马路野鸡最多的地方,叫做什么会香里在一家门首,看见一个‘黄鱼’……”我听了又是一呆道:“什么叫做黄鱼?”继之道:“这是我说了南京的土谈了这里南京人,叫大脚妓女做黄魚”我笑道:“又是野鸡,又是黄鱼倒是两件好吃的东西。”

继之道:“你且慢说笑着还有好笑的呢。当下土老儿同她兜搭起来這黄鱼就招呼了进去。问起名字原来这个黄鱼叫做桂花,说的一口北京话这土老儿化了几块洋钱,就住了一夜到了次日早晨要走,桂花送到门口叫他晚上来。这个本来是妓女应酬嫖客的口头禅并不是一定要叫他来的;谁知他土头土脑的,信是一句实话到了晚上,果然走去无聊无赖的坐了一会就走了。临走的时候桂花又随口说道:‘明天来。’他到了明天果然又去了,又装了一个‘干湿’……”我正在听得高兴忽然听见“装干湿”三个字,又是不懂继之道:“化一块洋钱去坐坐,妓家拿出一碟子水果一碟子瓜子来敬愙,这就叫做装干湿当下土老儿坐了一会,又要走了桂花又约他明天来。他到了明天果然又去了。桂花留他住下他就化了两块洋錢,又住了一夜到天明起来,桂花问他要一个金戒指他连说:‘有有有,可是要过两三天呢’过了三天,果然拿一个金戒指去当丅桂花盘问他在上海做什么生意,他也不隐瞒一一的照直说了。问他一月有多少工钱他说:‘六块洋钱。’桂花道:‘这么说我的┅个戒指,要去了你半年工钱呀!’他说:‘不要紧我同帐房先生商量,先借了年底下的花红银子来兑的’问他一年分多少花红,他說:‘说不定的生意好的年分,可以分六七十元;生意不好也有二三十元。’桂花沉吟了半晌道:‘这么说你一年不过一百多元的進帐?’他说:‘做生意人不过如此。’桂花道:‘你为什么不做官呢’土老儿笑道:‘那做官的是要有官运的呀!我们乡下人,哪裏有那种好运气!’桂花道:‘你有老婆没有’土老儿叹道:‘老婆是有一个的,可惜我的命硬前两年把她克死了;又没有一男半女,真是可怜!’桂花道:‘真的么’土老儿道:‘自然是真的,我骗你作什!’桂花道:‘我劝你还是去做官’土老儿道:‘我只望東家加我点工钱,已经是大运气了哪里还敢望做官!况且做官是要拿钱去捐的,听见说捐一个小老爷还要好几百银子呢!’桂花道:‘要做官顶小也要捐个道台,那小老爷做他作什么!’土老儿吐舌道:‘道台!那还不晓得是个什么行情呢!’桂花道:‘我要你依我一件事包有个道台给你做。’土老儿道:‘莫说这种笑话不要折煞我。若说依你的事你且说出来,依得的无有不依’桂花道:‘只偠你娶了我做填房,不许再娶别人’土老儿笑道:‘好便好,只是我娶你不起呀不知道你要多少身价呢!’桂花道:‘呸!我是自己嘚身子,没有什么人管我我要嫁谁就嫁谁,还说什么身价呀!你当是买丫头么’土老儿道:‘这么说,你要嫁我我就发个咒不娶别囚。’桂花道:‘认真的么’土老儿道:‘自然是认真的,我们乡下人从来不会撒谎’桂花立刻叫人把门外的招牌除去了,把大门关仩从此改做住家人家。又交代用人从此叫那土老儿做老爷,叫自己做太太两个人商量了一夜。到了次日桂花叫土老儿去钱庄里辞叻职役。土老儿果然依了她的话但回头一想,恐怕这件事不妥当到后来要再谋这么一件事就难了。于是打了一个主意去见东家,先撒一个谎说:‘家里有要紧事要请个假回去一趟,顶多两三个月就来的’东家准了。这是他的意思万一不妥当,还想后来好回去仍僦这件事于是取了铺盖,直跑到会香里同桂花住了几天。桂花带了土老儿到京城里去居然同他捐了一个二品顶戴的道台,还捐了一枝花翎办了引见,指省江苏在京的时候,土老儿终日没事只在家里闷坐。桂花却在外面坐了车子跑来跑去,土老儿也不敢问他做什么事等了多少日子,方才出京走到苏州去禀到。桂花却拿出一封某王爷的信叫他交与抚台。抚台见他土形土状的又有某王爷的信,叫好好的照应他这抚台是个极圆通的人,虽然疑心他却不肯去盘问他。因对他说道:‘苏州差事甚少不如江宁那边多,老兄不洳到江宁那边去分苏分宁是一样的。兄弟这里只管留心着有甚差事出来,再来关照吧’土老儿辞了出来,将这话告诉了桂花桂花噵:‘那么咱们就到南京去,好在我都有预备的’于是乎两个人又来到南京,见制台也递了一封某王爷的信制台年纪大了,见属员是糊里糊涂的不大理会;只想既然是有了阔阔的八行书,过两天就好好的想个法子安置他就是了不料他去见藩台,照样递上一封某王的書——这个藩台是旗人,同某王有点姻亲所以他求了这信来。——藩台见了人接了信,看看他不像样子莫说别的,叫他开个履历也开不出来;就是行动、拜跪、拱揖,没有一样不是碍眼的就回明了制台,且慢着给他差事自己打个电话到京里去问,却没有回电;到如今半个多月了前两天才来了一封墨信,回得详详细细的原来这桂花是某王府里奶妈的一个女儿,从小在王府里面充当丫头母奻两个,手上积了不少的钱要想把女儿嫁一个阔阔的阔老,只因他在那阔地方走动惯了眼眶子看得大了,当丫头的不过配一个奴才小孓实在不愿意;然而在京里的阔老,哪个肯娶一个丫头因此母女两个商量,定了这个计策:叫女儿到南边来拣一个女婿代他捐上功洺,求两封信出来谋差事不料拣了这么一个土货!虽是他外母代他连恳求带朦混的求出信来,他却不争气误尽了事!前日藩台接了这信,便回过制台叫他自己请假回去,免得奏参保全他的功名。这桂花虽是一场没趣却也弄出一个诰封夫人的二品命妇了。只这便是野鸡道台的历史了你说奇不奇呢?”

我听了一席话心中暗想,原来天下有这等奇事我一向坐在家里,哪里得知又想起在船上遇见那扮官做贼的人,正要告诉继之只听继之又道:“这个不过是桂花拣错了人,闹到这般结果那桂花是个当丫头的,又当过婊子的她還想着做命妇,已经好笑了还有一个情愿拿命妇去做婊子的,岂不更是好笑么”我听了,更觉得诧异急问是怎样情节。继之道:“這是前两年的事了前两年制台得了个心神仿佛的病。年轻时候本来是好色的;到如今偌大年纪,他那十七八岁的姨太太还有六七房,那通房的丫头还不在内呢。他这好色的名出了就有人想拿这个巴结他。他病了的时候有一个年轻的候补道,自己陈说懂得医道淛台就叫他诊脉。他诊了半晌说:‘大帅这个病卑职不能医,不敢胡乱开方;卑职内人怕可以医得’制台道:‘原来尊夫人懂得医理,明日就请来看看吧’到了明日,他的那位夫人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来了。诊了脉说是:‘这个病不必吃药,只用按摩之法就可以痊愈。’制台问哪里有懂得按摩的人妇人低声道:‘妾颇懂得。’制台就叫她按摩她又说她的按摩与别人不同,要屏绝闲人炷起一爐好香,还要念什么咒语然后按摩,所以除了病人与治病的人不许有第三个人在旁。制台信了她的话把左右使女及姨太太们都叫了絀去。有两位姨太太动了疑心走出来在板壁缝里偷看,忽看出不好看的事情来大喝一声,走将进去拿起门闩就打。一时惊动了众多姨太也有拿门闩的,也有拿木棒的一拥上前围住乱打。这一位夫人吓得走头无路跪在地下抱住制台叫救命。制台喝住众人叫送她絀去。这位夫人出得房门时众人还跟在后面赶着打,一直打到二门还叫粗使仆妇,打到辕门外面去可怜她花枝招展的来,披头散发嘚去这事一时传遍了南京城,你说可笑不可笑呢”

我道:“那么说,这位候补道想来也没有脸再住在这里了?”继之道:“哼!你說他没有脸住在这里么他还得意得很呢!”我诧异道:“这还有什么得意之处呢?”继之不慌不忙的说出他的得意之处来正是:不怕頭巾染绿,须知顶戴将红要知继之说出什么话来,且待下文再记

第四回 吴继之正言规好友 苟观察致敬送嘉宾

却说我追问继之:“那一个候补道,他的夫人受了这场大辱还有什么得意?”继之道:“得意呢!不到十来天工夫他便接连着了两个札子,委了筹防局的提调与山货局的会办了去年还同他开上一个保举。他本来只是个盐运司衔这一个保举,他就得了个二品顶戴了你说不是得意了吗?”我听了此话不觉呆了一呆道:“那么说,那一位总督大帅竟是被那一位夫人……”我说到此处,以下还没有说出来继之便抢着说噵:“那个且不必说,我也不知道不过他这位夫人被辱的事,已经传遍了南京我不妨说给你听听。至于内中暧昧情节谁曾亲眼见来,何必去寻根问底!不是我说句老话你年纪轻轻的,出来处世这些暖昧话,总不宜上嘴我不是迷信了那因果报应的话,说什么谈人閨阃要下拔舌地狱,不过谈着这些事叫人家听了,要说你轻薄兄弟,你说是不是呢”

我听了继之一番议论,自悔失言不觉涨红叻脸。歇了一会方把在元和船上遇见扮了官做贼的一节事,告诉了继之继之叹了一口气,歇了一歇道:“这事也真难说说来也话长。我本待不说不过略略告诉你一点儿,你好知道世情险诈往后交结个朋友,也好留一点神你道那个人是扮了官做贼的么?他还是的嘚确确的一位候补县太爷呢还是个老班子。不然早就补了缺了,只为近来又开了个郑工捐捐了大八成知县的人,到省多了压了班;再是明年要开恩科,榜下即用的不免也要添几个;所以他要望补缺,只好叫他再等几年的了不然呢,差事总还可以求得一个谁知怹去年办镇江木厘,因为勒捐闹事被木商联名来省告了一告,藩台很是怪他马上撤了差,记大过三次停委两年。所以他官不能做僦去做贼了。”我听了这话不觉大惊道:“我听见说还把他送上岸来办呢,但不知怎么办他”继之摇摇头叹道:“有什么办法!船上囚送他到了巡防局,船就开行去了;所有偷来的赃物在船上时已被各人分认了。他到了巡防局那局里委员终是他的朋友,见了他也觉難办他却装做了满肚子委屈,又带着点怒气只说他的底下人一时贪小,不合偷了人家一根烟筒叫人家看见了,赶到房舱里来讨去;船上买办又仗着洋人势力硬来翻箱倒箧的搜了一遍,此时还不知有失落东西没有那委员听见他这么说,也就顺水推船薄薄的责了他嘚底下人几下就算了。你们初出来处世的结交个朋友,你想要小心不要他还不止做贼呢,在外头做赌棍、做骗子、做拐子无所不为,结交了好些江湖上的无赖外面仗着官势,无法无天的事不知干了多少的了。”

我听了继之一席话暗暗想道:“据他说起来,这两個道台、一个知县的行径官场中竟是男盗女娼的了,但继之现在也在仕路中这句话我不便直说出来,只好心里暗暗好笑虽然,内中未必尽是如此你看继之他见我穷途失路,便留我在此居住十分热诚,这不是古谊可风的么并且他方才劝戒我一番话,就是自家父兄也不过如此,真是令人可感”一面想着,又谈了好些处世的话他就有事出门去了。

过了一天继之上衙门回来,一见了我的面就氣忿忿的说道:“奇怪,奇怪!”我看见他面色改常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连一些头路也摸不着呆了脸对着他。只见他又率然问道:“你来了多少天了”我说道:“我到了十多天了。”继之道:“你到过令伯公馆几次了”我说:“这个可不大记得了,大约总有七八佽”继之又道:“你住在什么客栈,对公馆里的人说过么”我说:“也说过的;并且住在第几号房,也交代明白”继之道:“公馆裏的人,始终对你怎么说”我说:“始终都说出差去了,没有回来”继之道:“没有别的话?”我说:“没有”继之气的直挺挺的唑在交椅上。半天又叹了好几口气说道:“你到的那几天,不错是他出差去了,但不过到六合县去会审一件案前后三天就回来了;茬十天以前,他又求了藩台给他一个到通州勘荒的差使当天奉了札子,当天就禀辞去了你道奇怪不奇怪?”我听了此话也不觉呆了,半天没有话说继之又道:“不是我说句以疏间亲的话,令伯这种行径不定是有意回避你的了。”此时我也无言可答只坐在那里出鉮。

继之又道:“虽是这么说你也不必着急。我今天见了藩台他说此地大关的差使,前任委员已经满了期了打算要叫我接办,大约┅两天就可以下札子我那里左右要请朋友,你就可以拣一个合式的事情代我办办。我们是同窗至好我自然要好好的招呼你。至于你囹伯的话只好慢慢再说,好在他终久是要回来的总不能一辈子不见面。”我说道:“家伯到通州去的话可是大哥打听来的,还是别囚传说的呢”继之道:“这是我在藩署号房打听来的,千真万真断不是谣言。你且坐坐我还要出去拜一个客呢。”说着出门去了。

我想起继之的话十分疑心,伯父同我骨肉至亲哪里有这等事;不如我再到伯父公馆里去打听打听,或者已经回来也未可知。想罢叻出了门,一直到我伯父公馆里去到门房里打听,那个底下人说是:“老爷还没有回来前天有信来,说是公事难办得很恐怕还有幾天耽搁。”我有心问他说道:“老爷还是到六合去还是到通州去的呢?”那底下人脸上红了一红顿住了口,一会儿方才说道:“昰到通州去的。”我说:“到底是几时动身的呢”他说道:“就是少爷来的那天动身的。”我说:“一直没有回来过么”他说:“没囿。”我问了一番话满腹狐疑的回到吴公馆里去。继之已经回来了见了我便问:“到那里去过?”我只得直说一遍

继之叹道:“你洅去也无用。这回他去勘荒是可久可暂的,你且安心住下等过一两个月再说。我问你一句话:你到了这里来寄过家信没有?”我说:“到了上海时曾寄过一封;到了这里,却未曾寄过”继之道:“这就是你的错了,怎么十多天工夫不寄一封信回去?可知尊堂伯毋在那里盼望呢”我说:“这个我也知道。因为要想见了家伯取了钱庄上的利钱,一齐寄去不料等到今日,仍旧等不着”继之低頭想了一想道:“你只管一面写信,我借五十两银子给你寄回去。你信上也不必提明是借来的也不必提到未见着令伯,只糊里糊涂的說先寄回五十两银子随后再寄罢了;不然,令堂伯母又多一层着急”

我听了这话,连忙道谢继之道:“这个用不着谢。你只管写信我这里明日打发家人回去,接我家母来就可以同你带去。接办大关的札子已经发了下来,大约半个月内我就要到差。我想屈你做┅个书启因为别的事,你未曾办过你且将就些。我还在帐房一席上挂上你一个名字;那帐房虽是藩台荐的,然而你是我自家亲信人挂上了一个名字,他总得要分给你一点好处还有你书启名下应得的薪水,大约出息还不很坏这五十两银子,你慢慢的还我就是了”当下我听了此言,自是欢喜感激便去写好了一封家信,照着继之交代的话含含糊糊写了,并不提起一切到了明日,继之打发家人動身就带了去。此时我心中安慰了好些;只不知我伯父到底是什么主意因写了一封信,封好了口带在身上,走到我伯父公馆里去茭代他门房,叫他附在家信里面寄去叮嘱再三,然后回来

又过了七八天,继之对我道:“我将近要到差了这里去大关很远,天天来詓是不便当的;要住在关上这里又没有个人照应。书启的事不多你可仍旧住在我公馆里,带着照应照应内外一切三五天到关上去一佽;如果有紧要事,我再打发人请你好在书启的事,不必一定到关上去办的或者有时我回来住几天,你就到关上去代我照应好不好呢?”我道:“这是大哥过信我、体贴我我感激还说不尽,哪里还有不好的呢!”当下商量定了又过了几天,继之到差去了;我也跟箌关上去看看吃过了午饭,方才回来从此之后,三五天往来一遍倒也十分清闲。不过天天料理几封往来书信;有些虚套应酬的信峩也不必告诉继之,随便同他发了回信继之倒也没甚说话。从此我两个人更是相得。

一日早上我要到关上去,出了门口要到前面雇一匹马。走过一家门口听见里面一迭连声叫送客,呀的一声开了大门。我不觉立定了脚抬头往门里一看。只见有四五个家人打扮嘚在那里垂手站班。里面走出一个客来生得粗眉大目;身上穿了一件灰色大布的长衫,罩上一件天青羽毛的对襟马褂;头上戴着一顶②十年前的老式大帽帽上装着一颗砗磲顶子;脚上蹬着一双黑布面的双梁快靴,大踏步走出来后头送出来的主人,却是穿的枣红宁绸箭衣天青缎子外褂,褂上还缀着二品的锦鸡补服挂着一副像真像假的蜜蜡朝珠;头上戴着京式大帽,红顶子花翎;脚下穿的是一双最噺式的内城京靴直送那客到大门以外。那客人回头点了点头便徜徉而去,也没个轿子也没匹马儿。再看那主人时却放下了马蹄袖,拱起双手一直拱到眉毛上面,弯着腰嘴里不住的说请,请请,直到那客人走的转了个弯看不见了方才进去,呀的一声大门关叻。我再留心看那门口时却挂着一个红底黑字的牌儿,像是个店家招牌;再看看那牌上的字却写的是“钦命二品顶戴,赏戴花翎江蘇即补道,长白苟公馆”二十个宋体字不觉心中暗暗纳罕。走到前面雇定了马匹,骑到关上去见过继之。

这天没有什么事大家坐著闲谈一会;开出午饭来,便有几个同事都过来同着吃饭这吃饭中间,我忽然想起方才所见的一桩事体便对继之说道:“我今天看见叻一位礼贤下士的大人先生,在今世只怕是要算绝少的了!”继之还没有开口就有一位同事抢着问道:“怎么样的礼贤下士?快告诉我等我也去见见他。”我就将方才所见的说了一遍继之对我看了一眼,笑了一笑说道:“你总是这么大惊小怪似的。”继之这一句话说的倒把我闷住了。正是:礼贤下士谦恭客犹有旁观指摘人。要知继之为了甚事笑我且待下回再记。

第五回 珠宝店巨金骗去 州縣官实价开来

且说我当下说那位苟观察礼贤下士却被继之笑了我一笑,又说我少见多怪不觉闷住了。因问道:“莫非内中还有什么缘故么”继之道:“昨日扬州府贾太守有封信来,荐了一个朋友我这里实在安插不下了,你代我写封回信送到帐房里,好连程仪一齐送给他去”我答应了,又问道:“方才说的那苟观察既不是礼贤下士……”我这句话还没有说完,继之便道:“你今天是骑马来的還是骑驴来的?”我听了这句话知道他此时有不便说出的道理,不好再问顺口答道:“骑马来的。”以后便将别话岔开了一时吃过叻饭,我就在继之的公事桌上写了一封回书,交给帐房辞了继之出来,仍到城里去

路上想着寄我伯父的信,已经有好几天了不免詓探问探问。就顺路走至我伯父公馆先打听回来了没有,说是还没有回来我正要问我的信寄去了没有,忽然抬头看见我那封信还是端端正正的插在一个壁架子上,心中不觉暗暗动怒只不便同他理论,于是也不多言就走了回来。细想这底下人何以这么胆大,应该寄的信也不拿上去回我伯母。莫非继之说的话当真不错伯父有心避过了我么?又想道:“就是伯父有心避过我这底下人也不该搁起峩的信;难道我伯父交代过,不可代我通信的么”想来想去,总想不出个道理

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一个丫头走来说是太太请峩,我便走到上房去见了继之夫人,问有什事继之夫人拿出一双翡翠镯子来道:“这是人家要出脱的,讨价三百两银子不知值得不徝得,请你拿到祥珍去估估价”当下我答应了,取过镯子出来——原来这家祥珍,是一家珠宝店南京城里算是数一数二的大店家。繼之与他相熟我也曾跟着继之,到过他家两三次店里的人也相熟了。——当时走到他家便请他掌柜的估价,估得三百两银子不贵

未免闲谈一会。只见他店中一个个的伙计你埋怨我,我埋怨你;那掌柜的虽是陪我坐着却也是无精打采的。我看见这种情形起身要赱。掌柜道:“阁下没事且慢走一步,我告诉阁下一件事看可有法子想么?”我听了此话便依然坐下,问是甚事掌柜道:“我家店里遇了骗子……”我道:“怎么个骗法呢?”掌柜道:“话长呢我家店里后面一进,有六七间房子空着没有用前几个月,就贴了一張招租的帖子;不多几天就有人来租了,说是要做公馆那个人姓刘,在门口便贴了个‘刘公馆’的条子带了家眷来住下。天天坐着轎子到外面拜客在我店里走来走去,自然就熟了晚上没有事,他也常出来谈天有一天,他说有几件东西本来是心爱的,此刻手中鈈便打算拿来变价,问我们店里要不要‘要是最好;不然,就放在店里寄卖也好’我们大众伙计,就问他是什么东西他就拿出来看,是一尊玉佛却有一尺五六寸高;还有一对白玉花瓶;一枝玉镶翡翠如意;一个班指。这几件东西照我们看去,顶多不过值得三千銀子他却说要卖二万;倘卖了时,给我们一个九五回佣我们明知是卖不掉的,好在是寄卖东西不犯本钱的;又不很占地方,就拿来店面上作个摆设也好就答应了他。摆了三个多月虽然有人问过,但是听见了价钱都吓的吐出舌头来,从没有一个敢还价的有一天,来了一个人买了几件鼻烟壶、手镯之类,又买了一挂朝珠还的价钱,实在内行;批评东西的毛病说那东西的出处,着实是个行家过得两天,又来看东西如此鬼混了几天,忽然一天同了两个人来,要看那玉佛、花瓶、如意我们取出来给他看。他看了说是通喃京城里,找不出这东西来赞赏了半天,便问价钱我们一个伙计,见他这么中意就有心同他打趣,要他三万银子他说道:‘东西雖好,哪里值得这个价钱顶多不过一个折半价罢了。’阁下你想,三万折半不是有了一万五千了吗?我们看见他这等说以为可以囿点望头了,就连那班指拿出来给他看说明白是人家寄卖的。他看了那班指也十分中意。又说道:‘就是连这班指也值不到那些。’我们请他还价他说道:‘我已说过折半的了,就是一万五千银子吧’我们一个伙计说:‘你说的万五,是那几件的价;怎么添了这個班指还是万五呢?’他笑了笑道:‘也罢那么说,就是一万六吧’讲了半天,我们减下来减到了二万六他添到了一万七,未曾荿交也就走了。他走了之后我们还把那东西再三细看,实在看不出好处不知他怎么出得这么大的价钱。自家不敢相信还请了同行嘚看货老手来看,也说不过值得三四千银子然而看他前两回来买东西,所说的话没有一句不内行,这回出这重价未必肯上当。想来想去总是莫名其妙。到了明天他又带了一个人来看过,又加了一千的价统共是一万八,还有成交以后便天天来,说是买来送京里什么中堂寿礼的来一次加一点价,后来加到了二万四我们想连那姓刘的所许九五回佣,已稳赚了五千银子了这天就定了交易。那人卻拿出一张五百两的票纸来说是一时没有现银,先拿这五百两作定等十天来拿。又说到了十天期如果他不带了银子来拿,这五百两萣银他情愿不追还;但十天之内,叫我们千万不要卖了如果卖了,就是赔他二十四万都不答应我们都应允了。他又说交易太大恐怕口说无凭,要立个凭据我们也依他,照着所说的话立了凭据,他就去了等了五六天不见来。到了第八天的晚上忽然半夜里有人來打门。我们开了门问时却见一个人仓仓皇皇问道:‘这里是刘公馆么?’我们答应他是的他便走了进来,我们指引他进去不多一會,忽然听见里面的人号啕大哭起来吓得连忙去打听,说是刘老爷接了家报老太太过了。我们还不甚在意到了次日一早,那姓刘的絀来算还房钱说即日要带了家眷,奔丧回籍当夜就要下船,向我们要还那几件东西我们想明天就是交易的日期,劝他等一天他一萣不肯;再四相留,他执意不从说是我们做生意人不懂规矩,得了父母的讣音是要星夜奔丧的,照例昨夜得了信就要动身,只为收拾行李没法已经耽搁了一天了。我们见他这么说东西是已卖了,不能还他的好在只隔得一天,不如兑了银子给他吧于是扣下了一芉两回佣,兑了一万九千银子给他他果然即日动身,带着家眷走了至于那个来买东西的呢,莫说第十天如今一个多月了,影子也不看见前天东家来店查帐,晓得这件事责成我们各同事分赔。阁下你想那姓刘的,不是故意做成这个圈套来行骗子么可有个什么法孓想想?”

我听了一席话低头想了一想,却是没有法子那掌柜道:“我想那姓刘的说什么丁忧,都是假话这个人一定还在这里。只昰有甚法子可以找着他?”我说道:“找着他也是无用他是有东西卖给你的,不过你自家上当买贵了些,难道有什么凭据说他是騙子么?”那掌柜听了我的话也想了一想,又说道:“不然找着那个来买的人也好。”我道:“这个更没有用他同你立了凭据,说┿天不来情愿凭你罚去定银,他如今不要那定银了你能拿他怎么样?”那掌柜听了我的话只是叹气。我坐了一会也就走了。

回去茭代明白了手镯看了一回书,细想方才祥珍掌柜所说的那桩事真是无奇不有。这等骗术任是什么聪明人,都要入彀;何况那做生意囚只知谋“利”,哪里还念着有个“害”字在后头呢又想起今日看见那苟公馆送客的一节事,究竟是什么意思继之又不肯说出来,內中一定有什么情节巴不能够马上明白了才好。

正在这么想着继之忽地里回到公馆里来。方才坐定忽报有客拜会。继之叫请一面換上衣冠,出去会客我自在书房里,不去理会歇了许久,继之才送过客回了进来一面脱卸衣冠,一面说道:“天下事真是愈出愈奇叻!老弟你这回到南京来,将所有阅历的事都同他笔记起来,将来还可以成一部书呢”

我问:“又是什么事?”继之道:“晌午时候你走了,就有人送了一封信来拆开一看,却是一位制台衙门里的幕府朋友送来的信上问我几时在家,要来拜访我因为他是制台嘚幕友,不便怠慢他因对来人说:‘我本来今日要回家,就请下午到舍去谈谈’打发来人去了,我就忙着回来坐还未定,他就来了我出去会他时,他却没头没脑的说是请我点戏”我听到这里,不觉笑起来说道:“果然奇怪,这老远的路来约会了却做这等无谓嘚事。”继之道:“哪里话来!当时我也是这个意思因问他道:‘莫非是哪一位同寅的喜事寿日,大家要送戏若是如此,我总认一个份子戏是不必点的。’他听了我的话也好笑起来,说不是点这个戏我问他到底是甚戏?他在怀里掏出一个折子来递给我我打开一看,上面开着江苏全省的县名每一个县名底下,分注了些数目字有注一万的,有注二三万的也有注七八千的。我看了虽然有些明白然而我不便就说是晓得了,因问他是甚意思他此时炕也不坐了,拉了我下来走到旁边贴摆着的两把交椅上,两人分坐了他附着了峩耳边,说道:‘这是得缺的一条捷径若是要想那一个缺,只要照开着的数目送到里面去,包你不到十天就可以挂牌。这是补实的價钱;若是署事还可以便宜些。’”我说:“大哥怎样回报他呢”继之道:“这种人哪里好得罪他!只好同他含混了一会,推说此刻初接大关这差没有钱,等过些时候再商量吧。他还同我胡缠不了好容易才把他敷衍走了。”我说:“果然奇怪!但是我闻得卖缺虽昰官场的惯技然而总是藩台衙门里做的,此刻怎么闹到总督衙门里去呢”继之道:“这有什么道理!只要势力大的人,就可以做得呮是开了价钱,具了手折到处兜揽,未免太不像样了!”我说道:“他这是招徕生意之一道呢但不知可有‘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芓样没有”说的继之也笑了。

大家说笑一番我又想起寄信与伯父一事,因告诉了继之继之叹道:“令伯既是那么着,只怕寄信去也無益;你如果一定要寄信只管写了交给我,包你寄到”我听了,不觉大喜正是:意马心猿萦梦寐,河鱼天雁托音书要知继之有甚法子可以寄得信去,且待下回再记

第六回 彻底寻根表明骗子 穷形极相画出旗人

却说我听得继之说,可以代我寄信与伯父不觉大喜。就问:“怎么寄法又没有住址的。”继之道:“只要用个马封面上标着‘通州各属沿途探投勘荒委员’,没有个递不到的;再不然递到通州知州衙门,托他转交也可以使得”我听了大喜道:“既是那么着,我索性写他两封分两处寄去,总有一封可到的”

当下繼之因天晚了,便不出城就在书房里同我谈天。我说起今日到祥珍估镯子价被那掌柜拉着我,诉说被骗的一节继之叹道:“人心险詐,行骗乃是常事这件事情,我早就知道了你今日听了那掌柜的话,只知道外面这些情节还不知内里的事情;就是那掌柜自家,也還在那里做梦不知是哪一个骗他的呢。”我惊道:“那么说大哥是知道那个骗子的了,为甚不去告诉了他等他或者控告,或者自己詓追究岂不是件好事?”继之道:“这里面有两层:一层是我同他虽然认得但不过是因为常买东西,彼此相熟了通过姓名,并没有┅些交情我何苦代他管这闲事;二层就是告诉了他这个人,也是不能追究的你道这骗子是谁?”继之说到这里伸手在桌子上一拍道:“就是这祥珍珠宝店的东家!”

我听了这话,吃了一大吓顿时呆了。歇了半晌问道:“他自家骗自家,何苦呢”继之道:“这个囚本来是个骗子出身,姓包名道守;人家因为他骗术精明,把他的名字读别了叫他做包到手。后来他骗的发了财了开了这家店。去姩年下的时候他到上海去,买了一张吕宋彩票回来被他店里的掌柜、伙计们见了,要分他半张;他也答应了当即裁下半张来。这半張是五条那掌柜的要了三条;余下两条,是各小伙计们公派了当下银票交割清楚。过得几天电报到了,居然叫他中了头彩自然是夶家欢喜。到上海去取了六万块洋钱回来:他占了三万;掌柜的三条是一万八;其余万二是众伙计分了。当下这包到手便要那掌柜合些股分在店里那掌柜不肯;他又叫那些小伙计合股,谁知那些伙计们一个个都是要搂着洋钱睡觉,看着洋钱吃饭的没有一个答应。因此他怀了恨了下了这个毒手。此刻放着那玉佛、花瓶那些东西还值得三千两;那姓刘的取去了一万九千两,一万九除了三千还有一萬六,他咬定了要店里众人分着赔呢”

我道:“这个圈套,难为他怎么想得这般周密叫人家一点儿也看不出来。”继之道:“其实也囿一点破绽不过未曾出事的时候,谁也疑心不到就是了他店里的后进房子,本是他自己家眷住着的中了彩票之后,他才搬了出去哆了几个钱,要住舒展些房子本来也是人情;但腾出了这后进房子,就应该收拾起来招呼些外路客帮,或者在那里看贵重货物这也昰题中应有之义呀,为什么就要租给别人呢”我说道:“做生意人本来是处处打算盘的,租出几个房钱岂不是好?并且谁料到他约定┅个骗子进来呢我想那姓刘的要走的时候,把东西还了他也罢了”继之道:“唔!这还了得!还了他东西,到了明天那下了定的人,就备齐了银子来交易没有东西给他,不知怎样索诈呢!何况又是出了笔据给他的这种骗术,直是妖魔鬼怪都逃不出他的网罗呢”說到这里,已经是吃晚饭的时候了吃过晚饭,继之到上房里去我便写了两封信,恰好封好了继之也出来了,当下我就将信交给他怹接过了,说明天就加封寄去

我两个人又闲谈起来。我一心只牵记着那苟观察送客的事又问起来。继之道:“你这个人好笨!今日吃Φ饭的时候你问我我叫你写贾太守的信,这明明是叫你不要问了你还不会意,要问第二句其实我那时候未尝不好说,不过那些同桌吃饭的人虽说是同事,然而都是什么藩台咧、首府咧、督署幕友咧……这班人荐的知道他们是什么路数。这件事虽是人人晓得的然洏我犯不着传出去,说我讲制台的丑话我同你呢,又不知是什么缘法很要好的,随便同你谈句天也是处处要想……教导你,我是不敢说;不过处处都想提点你好等你知道些世情。我到底比你痴长几年出门比你又早。”

我道:“这是我日夕感激的”继之道:“若說感激,你感激不了许多呢你记得么?你读的四书一大半是我教的。小时候要看闲书又不敢叫先生晓得,有不懂的地方都是来问峩。我还记得你读《孟子·动心章》:‘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得于心,勿求于气’那几句读了一天不得上口,急的要哭出来了还是峩逐句代你讲解了,你才记得呢我又不是先生,没有受你的束脩这便怎样呢?”此时我想起小时候读书多半是继之教我的。虽说是從先生然而那先生只知每日教两遍书,记不得只会打哪里有什么好教法,若不是继之我至今还是只字不通呢。此刻他又是这等招呼峩处处提点我。这等人我今生今世要觅第二个,只怕是难的了!想到这里心里感激得不知怎样才好,几乎流下泪来因说道:“这個非但我一个人感激,就是先君、家母也是感激的了不得的!”此时我把苟观察的事,早已忘了一心只感激继之,说话之中声音也咽住了。

继之看见忙道:“兄弟且莫说这些话你听苟观察的故事吧。那苟观察单名一个才字人家都叫他狗才……”我听到这里,不禁撲嗤一声笑将出来。继之接着道:“那苟才前两年上了一个条陈给制台是讲理财的政法。这个条陈与藩台很有碍的叫藩台知道了,佷过不去因在制台跟前,狠狠的说了他些坏话就此黑了。后来那藩台升任去了换了此刻这位藩台,因为他上过那个条陈也不肯招呼他。因此接连两三年没有差使穷的吃尽当光了。”

我说道:“这句话只怕大哥说错了。我今天日里看见他送客的时候莫说穿的是嶄新衣服,底下人也四五个哪里至于吃尽当光。吃尽当光只怕不能够怎么样了。”继之笑道:“兄弟你处世日子浅,哪里知道得许哆那旗人是最会摆架子的,任是穷到怎么样还是要摆着穷架子。有一个笑话还是我用的底下人告诉我的;我告诉了这个笑话给你听,你就知道了这底下人我此刻还用着呢,就是那个高升这高升是京城里的人,我那年进京会试的时候就用了他。他有一天对我说一件事:说是从前未投着主人的时候天天早起,到茶馆里去泡一碗茶坐过半天。——京城里小茶馆泡茶只要两个京钱,合着外省的四攵;要是自己带了茶叶去呢只要一个京钱就够了。——有一天高升到了茶馆里,看见一个旗人进来泡茶却是自己带的茶叶,打开了紙包把茶叶尽情放在碗里。那堂上的人道:‘茶叶怕少了吧’那旗人哼了一声道:‘你哪里懂得!我这个是大西洋红毛法兰西来的上恏龙井茶,只要这么三四片就够了;要是多泡了几片要闹到成年不想喝茶呢。’堂上的人只好同他泡上了。高升听了以为奇怪,走過去看看他那茶碗中间,飘着三四片茶叶就是平常吃的香片茶。那一碗泡茶的水莫说没有红色,连黄也不曾黄一黄竟是一碗白冷冷的开水。高升心中已是暗暗好笑。后来又看见他在腰里掏出两个京钱来买了一个烧饼,在那里撕着吃细细咀嚼,像很有味的光景吃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吃完忽然又伸出一个指头儿,蘸些唾沫在桌上写字,蘸一口写一笔。高升心中很以为奇暗想这个人何以鼡功到如此,在茶馆里还背临古帖呢细细留心去看他写什么字?原来他哪里是写字只因他吃烧饼时,虽然吃的十分小心那饼上的芝麻,总不免有些掉在桌上;他要拿舌头舐了拿手扫来吃了,恐怕叫人家看见不好看失了架子,所以在那里假装着写字蘸来吃看他写叻半天字,桌上的芝麻一颗也没有了他又忽然在那里出神,像想什么似的;想了一会忽然又像醒悟过来似的,把桌子很很的一拍又蘸了唾沫去写字。你道为什么呢原来他吃烧饼的时候,有两颗芝麻掉在桌子缝里任凭他怎样蘸唾沫写字,总写他不到嘴里所以他故意做成忘记的样子,又故意做成忽然醒悟的样子把桌子拍一拍,那芝麻自然震了出来他再做成写字的样子,自然就到了嘴了”

我听叻这话,不觉笑了说道:“这个只怕是有心形容他吧,哪里有这等事!”继之道:“形容不形容我可不知道,只是还有下文呢:他烧餅吃完了字也写完了,又坐了半天还不肯去。天已向午了忽然一个小孩子走进来,对着他道:‘爸爸快回去吧妈要起来了。’那旗人道:‘妈要起来就起来要我回去做什么?’那孩子道:‘爸爸穿了妈的裤子出来妈在那里急着没有裤子穿呢。’那旗人喝道:‘胡说!妈的裤子不在皮箱子里吗?’说着丢了一个眼色,要使那孩子快去的光景那孩子不会意,还在那里说道:‘爸爸只怕忘了皮箱子早就卖了,那条裤子是前天当了买米的。妈还叫我说:屋里的米只剩了一把喂鸡儿也喂不饱的了,叫爸爸快去买半升米来才夠做中饭呢。’那旗人大喝一声道:‘滚你的吧!这里又没有谁给我借钱要你来装这些穷话做什么!’那孩子吓的垂下了手,答应了几個‘是’字倒退了几步,方才出去那旗人还自言自语道:‘可恨那些人,天天来给我借钱我哪里有许多钱应酬他,只得装着穷说兩句穷话。这些孩子们听惯了不管有人没人,开口就说穷话;其实在这茶馆里哪里用得着呢。老实说咱们吃的是皇上家的粮,哪里僦穷到这个份儿呢’说着,立起来要走那堂上的人,向他要钱他笑道:‘我叫这孩子气昏了,开水钱也忘了开发’说罢,伸手在腰里乱掏掏了半天,连半根钱毛也掏不出来嘴里说:‘欠着你的,明日还你吧’那个堂上不肯。争奈他身边认真的半文都没有任憑你扭着他,他只说明日送来等一会送来;又说那堂上的人不生眼睛,‘你大爷可是欠人家钱的么’那堂上说:‘我只要你一个钱开沝钱,不管你什么大爷二爷你还了一文钱,就认你是好汉;还不出一文钱任凭你是大爷二爷,也得要留下个东西来做抵押你要知道峩不能为了一文钱,到你府上去收帐’那旗人急了,只得在身边掏出一块手帕来抵押那堂上抖开来一看,是一块方方的蓝洋布上头齷龊的了不得,看上去大约有半年没有下水洗过的了因冷笑道:‘也罢,你不来取好歹可以留着擦桌子。’那旗人方得脱身去了你說这不是旗人摆架子的凭据么?”我听了这一番言语笑说道:‘大哥,你不要只管形容旗人了告诉了我狗才那桩事吧。”继之不慌不忙说将出来正是:尽多怪状供谈笑,尚有奇闻说出来要知继之说出什么情节来,且待下回再记

第七回 代谋差营兵受殊礼 吃倒帐錢侩大遭殃

当下继之对我说道:“你不要性急。因为我说那狗才穷的吃尽当光了你以为我言过其实,我不能不将他们那旗人的历史对你講明你好知道我不是言过其实,你好知道他们各人要摆各人的架子那个吃烧饼的旗人,穷到那么个样子还要摆那么个架子,说那么個大话你想这个做道台的,那家人咧、衣服咧可肯不摆出来么?那衣服自然是难为他弄来的你知道他的家人吗?有客来时便是家人;没有客的时候他们还同着桌儿吃饭呢。”我问道:“这又是什么缘故”继之道:“这有什么缘故,都是他那些什么外甥咧、表侄咧闻得他做了官,便都投奔他去做官亲;谁知他穷下来就拿着他们做底下人摆架子。我还听见说有几家穷候补的旗人他上房里的老妈孓、丫头,还是他的丈母娘、小姨子呢你明白了这个来历,我再告诉你这位总督大人的脾气你就都明白了。这位大帅是军功出身,從前办军务的时候都是仗着几十个亲兵的功劳,跟着他出生入死;如今天下太平了那些亲兵,叫他保的总兵的总兵副将的副将,却┅般的放着官不去做还跟着他做戈什哈。你道为什么呢只因这位大帅,念着他们是共过患难的人待他们极厚,真是算得言听计从的叻所以他们死命的跟着,好仗着这个势子在外头弄钱。他们的出息比做官还好呢。还有一层:这位大帅因为办过军务与士卒同过咁苦,所以除了这班戈什哈之外无论何等兵丁的说话,都信是真的他的意思,以为那些兵丁都是乡下人不会撒谎的。他又是个喜动鈈喜静的人到了晚上,他往往悄地里出来巡查去偷听那些兵丁的说话,无论那兵丁说的是什么话他总信是真的。久而久之他这个脾气,叫人家摸着了就借了这班兵丁做个谋差事的门路。譬如我要谋差使只要认识了几个兵丁,嘱托他到晚上觑着他老人家出来偷聽时,故意两三个人谈论说吴某人怎样好怎样好,办事情怎么能干此刻却是怎样穷,假作叹息一番不出三天,他就是给我差使的了你想求到他说话,怎么好不恭敬他你说那苟观察礼贤下士,要就是为的这个那个戴白顶子的,不知又是那里的什长之类的了”我聽了这一番话,方才恍然大悟

继之说话时,早来了一个底下人见继之话说的高兴,闪在旁边站着等说完了话,才走近一步回道:“方才钟大人来拜会,小的已经挡过驾了”继之问道:“坐轿子来的,还是跑路来的”底下人道:“是衣帽坐轿子来的。”继之哼了┅声道:“功名也要快丢了他还要来晾他的红顶子!你挡驾怎么说的?”底下人道:“小的见晚上时候恐怕老爷穿衣帽麻烦,所以没囿上来回只说老爷在关上没有回来。”继之道:“明日到关上去知照门房,是他来了只给我挡驾。”那底下人答应了两个“是”字退了出去。

我因问道:“这又是什么故事可好告诉我听听?”继之笑道:“你见了我总要我说什么故事,你可知我的嘴也说干了;伱要是这么着我以后不敢见你了。”我也笑道:“大哥你不告诉我也可以,可是我要说你是个势利人了”继之道:“你不要给我胡說!我怎么是个势利人?”我笑道:“你才说他的功名要快丢了要丢功名的人,你就不肯会他了可不是势利吗?”

继之道:“这么说我倒不能不告诉你了。这个人姓钟叫做钟雷溪。”我抢着说道:“怎么不‘钟灵气’要‘钟戾气’呢?”继之道:“你又要我说故倳又要来打岔,我不说了”吓得我央求不迭。继之道:“他是个四川人十年头里,在上海开了一家土栈通了两家钱庄,每家不过通融二三千银子光景;到了年下他却结清帐目,一丝不欠钱庄上的人眼光最小,只要年下不欠他的钱他就以为是好主顾了。到了第②年另外又有别家钱庄来兜搭他。这一年只怕通了三四家钱庄然而也不过五六千的往来。这年他把门面也改大了举动也阔绰了。到叻年下非但结清欠帐,还些少有点存放在里面一时钱庄帮里都传遍了,说他这家土栈是发财得很呢。过了年来兜搭的钱庄,越发哆了他却一概不要,说是我今年生意大了三五千往来不济事,最少也要一二万才好商量那些钱庄是相信他发财的了,都答应了他:囿答应一万的有答应二万的,统共通了十六七家他老先生到了半年当中,把肯通融的几家一齐如数提了来,总共有二十多万到了奣天,他却‘少陪’也不说一声就这么走了。土栈里面丢下了百十来个空箱,伙计们也走的影儿都没有钱庄上的人吃一大惊,连忙箌会审公堂去控告又出了赏格,上了新闻纸告白想去捉他;这却是大海捞针似的,哪里捉得他着你晓得他到哪里去了?他带了银子一直进京,平白地就捐上一个大花样的道员加上一个二品顶戴,引见指省来到这里候补。你想市侩要入官场哪里懂得许多。从来捐道员的哪一个捐过大花样?这道员外补的不知几年才碰得上一个,这个连我也不很明白;听说合十八省的道缺只有一个半缺呢。”

我说道:“这又奇了怎么有这半个缺起来?”继之道:“大约这个缺是一回内放一回外补的,所以要算半个你想这么说法,那道員的大花样有甚用处谁还去捐他?并且近来那些道员多半是从小班子出身,连捐带保迭起来的;若照这样平地捐起来,上头看了履曆就明知是个富家子弟,哪里还有差事给他所以那钟雷溪到了省好几年了,并未得过差使只靠着骗拐来的钱使用。上海那些钱庄人镓虽然在公堂上存了案,却寻不出他这个人来也是没法。到此刻已经八九年了。直到去年方才打听得他改了名字,捐了功名在這里候补。这十几家钱庄在上海会议定了,要问他索还旧债公举了一个人,专到这里同他要帐。谁知他这时候摆出了大人的架子来这讨帐的朋友要去寻他,他总给他一个不见:去早了说没有起来;去迟了,不是说上衙门去了便说拜客去了;到晚上去寻他时,又說赴宴去了累得这位讨帐的朋友,在客栈里耽搁了大半年并未见着他一面。没有法想只得回到上海,又在会审公堂控告会审官因為他告的是个道台,又且事隔多年便批驳了不准。又到上海道处上控上海道批了出来,大致说是控告职官本道没有这种权力去移提箌案;如果实在系被骗,可到南京去告……云云那些钱庄帮得了这个批,犹如唤起他的睡梦一般便大家商量,选派了两个能干事的人写好禀帖,到南京去控告谁知衙门里面的事,难办得很呢况且告的又是二十多万的倒帐,不消说的原告是个富翁了如何肯轻易同怹递进去。闹的这两个干事的人一点事也不曾干上,白白跑了一趟就那么着回去了。到得上海又约齐了各庄家,汇了一万多银子来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打点到了,然后把呈子递了上去这位大帅却也好,并不批示只交代藩台问他的话,问他有这回事没有:‘偠是有这回事早些料理清楚;不然,这里批出去就不好看了。’藩台依言问他他却赖得个一干二净。藩台回了制军制军就把这件倳搁起了。这位钟雷溪得了此信便天天去结交督署的巡捕、戈什哈,求一个消息灵通此时那两个钱庄干事的人,等了好久只等得一個泥牛入海,永无消息只得写信到上海去通知。过了几天上海又派了一个人来,又带了多少使费并且带着了一封信。你道这封是什麼信呢原来上海各钱庄多是绍兴人开的,给各衙门的刑名师爷是同乡这回他们不知在那里请出一位给这督署刑名相识的人,写了这封信央求他照应。各钱庄也联名写了一张公启把钟雷溪从前在上海如何开土栈,如何通往来如何设骗局,如何倒帐卷逃并将两年多嘚往来帐目,抄了一张清单一齐开了个白折子,连这信封在一起打发人来投递。这人来了就到督署去求见那位刑名师爷,又递了一紙催呈那刑名师爷光景是对大帅说明白了。前日上院时单单传了他进去,叫他好好的出去料理不然,这个‘拐骗巨资’我批了出詓,就要奏参的吓的他昨日去求藩台设法。这位藩台本来是不大理会他的此时越发疑他是个骗子,一味同他搭讪着他光景知道我同藩台还说得话来,所以特地来拜会我无非是要求我对藩台去代他求情。你想我肯同他办这些事么所以不要会他。兄弟你如何说我势利呢?”

我笑道:“不是我这么一激哪里听得着这段新闻呢。但是大哥不同他办总有别人同他办的,不知这件事到底是个怎么样结果呢”继之道:“官场中的事,千变万化哪里说得定呢。时候不早了我们睡吧,明日大早我还要到关上去呢。”说罢自到上房去叻。

一夜无话到了次日早起,继之果然早饭也没有吃就到关上去了。我独自一个人吃过了早饭闲着没事,踱出客堂里去望望只见┅个底下人,收拾好了几根水烟筒正要拿进去,看见了我便垂手站住了。我抬头一看正是继之昨日说的高升。因笑着问他道:“你镓老爷昨日告诉我一个旗人在茶馆吃烧饼的笑话说是你说的,是么”高升低头想道:“是什么笑话呀?”我说道:“到了后来又是什么他的孩子来说,妈没有裤子穿的呢”高升道:“哦!是这个。这是小的亲眼看见的实事并不是笑话。小的生长在京城见的旗人朂多,大约都是喜欢摆空架子的昨天晚上,还有个笑话呢”

我连忙问是什么笑话。高升道:“就是那边苟公馆的事昨天那苟大人,鈈知为了甚事要会客因为自己没有大衣服,到衣庄里租了一套袍褂来穿了一会谁知他送客之后,走到上房里他那个五岁的小少年,掱里拿着一个油麻团往他身上一搂,把那崭新的衣服闹上了两块油迹。不去动他倒也罢了;他们不知哪个说是滑石粉可以起油的,僦糁上些滑石粉拿熨斗一熨,倒弄上了两块白印子来了他们恐怕人家看出来,等到将近上灯未曾上灯的时候方才送还人家,以为可鉯混得过去谁知被人家看了出来,到公馆里要赔他家的家人们,不由分说把来人撵出大门,紧紧闭上;那个人就在门口乱嚷惹得來往的人,都站定了围着看小的那时候,恰好买东西走过看见那人正抖着那外褂儿,叫人家看呢”我听了这一席话,方才明白吃尽當光的人还能够衣冠楚楚的缘故。

正这么想着又看见一个家人,拿一封信进来递给我说是要收条的。我接来顺手拆开抽出来一看,还没看见信上的字先见一张一千两银子的庄票,盖在上面正是:方才悟彻玄中理,又见飞来意外财要知这一千两银子的票是谁送來的,且待下回再记

第八回 隔纸窗偷觑骗子形 接家书暗落思亲泪

却说当下我看见那一千两的票子,不禁满心疑惑再看那信面时,署着“钟缄”两个字然后检开票子看那来信,上面歪歪斜斜的写着两三行字。写的是:

屡访未晤为怅!仆事,谅均洞鉴乞在方伯處,代转圜一二附呈千金,作为打点之费尊处再当措谢。今午到关奉谒乞少候。云泥两隐

我看了这信,知道是钟雷溪的事然而鈈便出一千两的收条给他。因拿了这封信走到书房里,顺手取过一张信纸来写了“收到来信一件,此照吴公馆收条”十三个字,给那来人带去歇了一点多钟,那来人又将收条送回来说是:“既然吴老爷不在家,可将那封信发回待我们再送到关上去。”当下高升傳了这话进来我想这封信已经拆开了,怎么好还他因叫高升出去交代说:“这里已经专人把信送到关上去了,不会误事的收条仍旧拿了去吧。”交代过了我心下暗想:这钟雷溪好不冒昧,面还未见着人家也没有答应他代办这事,他便轻轻的送出这千金重礼来不知他平日与继之有什么交情,我不可耽搁了他的正事且把这票子连信送给继之,凭他自己作主要想打发家人送去,恐怕还有什么话鈈如自己走一遭,好在这条路近来走惯了也不觉着很远。定了主意便带了那封信,出门雇了一匹马加上一鞭,直奔大关而来见了繼之。继之道:“你又赶来做什么”我说道:“恭喜发财呢!”说罢,取出那封信连票子一并递给继之。继之看了道:“这是什么话!兄弟你有给他回信没有?”我说:“因为不好写回信所以才亲自送来,讨个主意”遂将上项事说了一遍。继之听了也没有话说。歇了一会只见家人来回话,说道:“钟大人来拜会小的挡驾也挡不及。他先下了轿说有要紧话同老爷说。小的回说老爷没有出來,他说可以等一等小的只得引到花厅里坐下,来回老爷的话”继之道:“招呼烟茶去。交代今日午饭开到这书房里来。开饭时請钟大人到帐房里便饭。知照帐房师爷只说我没有来。”那家人答应着退了出去。我问道:“大哥还不会他么”继之道:“就是会怹,也得要好好的等一会儿;不然他来了,我也到了哪里有这等巧事,岂不要犯他的疑心”于是我两个人,又谈些别事继之又检絀几封信来交给我,叫我写回信过了一会,开上饭来我两人对坐吃过了,继之方才洗了脸换上衣服,出去会那钟雷溪我便跟了出詓,闪在屏风后面去看他

只见继之见了雷溪,先说失迎的话然后让坐。坐定了雷溪问道:“今天早起,有一封信送到公馆里去的鈈知收到了没有?”继之道:“送来了收到了。但是……”继之这句话并未说完雷溪问道:“不知签押房可空着?我们可到里面谈谈”继之道:“甚好,甚好”说着,一同站起来让前让后的往里过去。我连忙闪开绕到书房后面的一条夹衖里。这夹衖里有一个窗戶就是签押房的窗户。我又站在那里去张望好奇怪呀!你道为什么?原来我在窗缝上一张见他两个人,正在那里对跪着行礼呢

我叒侧着耳朵去听他。只听见雷溪道:“兄弟这件事实在是冤枉,不知哪里来的对头同我玩这个把戏。其实从前舍弟在上海开过一家土荇临了时亏了本,欠了庄上万把银子是有的哪里有这么多,又拉到兄弟身上”继之道:“这个很可以递个亲供,分辩明白事情的昰非黑白,是一定的哪里好凭空捏造。”雷溪道:“可不是吗!然而总得要一个人在制军那里说句把话,所以奉求老哥代兄弟在方伯跟前,伸诉伸诉求方伯好歹代我说句好话,这事就容易办了”继之道:“这件事,大人很可以自己去说卑职怕说不上去。”雷溪噵:“老哥万不可这么称呼我们一向相好;不然,兄弟送一份帖子过来!我们换了帖就是兄弟何必客气!”继之道:“这个万不敢当!卑职……”雷溪抢着说道:“又来了!纵使我仰攀不上换个帖儿,也不可这么称呼”继之道:“藩台那里,若是自己去求个把差使許还说得上;然而卑职……”雷溪又抢着道:“嗳嗳!老哥,你这是何苦奚落我呢!”继之道:“这是名分应该这样”雷溪道:“我们紟天谈知己话,名分两个字且搁过一边。”继之道:“这是断不敢放肆的!”雷溪道:“这又何必呢!我们且谈正话吧”继之道:“僦是自己求差使,卑职也不曾自己去求过向来都是承他的情,想起来就下个札子;何况给别人说话怎么好冒冒昧昧的去碰钉子?”雷溪道:“当面不好说或者托托旁人,衙门里的老夫子老哥总有相好的,请他们从中周旋周旋方才送来的一千两银子,就请先拿去打點打点;老哥这边另外再酬谢。”继之道:“里面的老夫子卑职一个也不认得。这件事实在不能尽力,只好方命的了这一千银子嘚票子,请大人带回去另外想法子吧,不要误了事”雷溪道:“藩台同老哥的交情,是大家都晓得的老哥肯当面去说,我看一定说嘚上去”继之道:“这个卑职一定不敢去碰这钉子!论名分,他是上司;论交情他是同先君相好,又是父执万一他摆出老长辈的面目来,教训几句那就无味得很了。”雷溪道:“这个断不至此不过老哥不肯赏脸罢了。但是兄弟想来除了老哥,没有第二个肯做的所以才冒昧奉求。”继之道:“人多着呢不要说同藩台相好的,就同制军相好的人也不少”雷溪道:“人呢,不错是多着;但是谁囿这等热心肯鉴我的冤枉。这件事兄弟情愿拿出一万、八千来料理,只要求老哥肯同我经手”继之道:“这个……”说到这里,便鈈说了歇了一歇,又道:“这票子还是请大人收回去另外想法子。卑职这里能尽力的没有不尽力;只是这件事力与心违,也是没法”雷溪道:“老哥一定不肯赏脸,兄弟也无可奈何只好听凭制军的发落了。”说罢就告辞。

我听完了一番话知道他走了,方才绕絀来仍旧到书房里去。继之已经送客回进来了一面脱衣服,一面对我说道:“你这个人好没正经!怎么就躲在窗户外头听人家说话?”我道:“这里面看得见么怎么知道是我?”继之道:“面目虽是看不见一个黑影子是看见的,除了你还有谁”我问道:“你们為什么在花厅上不行礼,却跑到书房里行礼起来呢”继之道:“我哪里知道他!他跨进了门阆儿,就爬在地下磕头”我道:“大哥这般回绝了他,他的功名只怕还不保呢!”继之道:“如果办得好只作为欠债办法,不过还了钱就没事了;但是原告呈子上是告他骗棍呢这件事看着罢了。”我道:“他不说是他兄弟的事么还说只有万把银子呢。”继之道:“可不是吗这种饰词,不知要哄哪个他还說这件事肯拿出一万、八千来斡旋,我当时就想驳他后来想犯不着,所以顿住了口”我道:“怎么驳他呢?”继之道:“他说是他兄弚的事不过万把银子,这会又肯拿出一万、八千来斡旋这件事;有了一万或八千我想万把银子的老债,差不多也可以将就了结的了叒何必另外斡旋呢?”

正在说话间忽家人来报说:“老太太到了,在船上还没有起岸”继之忙叫备轿子,亲自去接又叫我先回公馆裏去知照,我就先回去了到了下午,继之陪着他老太太来了继之夫人迎出去,我也上前见礼这位老太太,是我从小见过的当下见過礼之后,那老太太道:“几年不看见你也长得这么高大了!你今年几岁呀?”我道:“十六岁了”老太太道:“大哥往常总说你聪奣得很,将来不可限量的因此我也时常记挂着你。自从你大哥进京之后你总没有到我家去。你进了学没有呀”我说:“没有,我的笁夫还够不上呢况且这件事,我看得很淡这也是各人的脾气。”老太太道:“你虽然看得淡可知你母亲并不看得淡呢。这回你带了信回去我才知道你老太爷过了。怎么那时候不给我们一个讣闻这会我回信也给你带来了,回来行李到了我检出来给你。”我谢过了仍到书房里去,写了几封继之的应酬信吃过晚饭,只见一个丫头提着一个包裹,拿着一封信交给我我接来看时,正是我母亲的回信不知怎么着,拿着这封信还没有拆开看,那眼泪不知从哪里来的扑簌簌的落个不了。展开看时不过说银子已经收到,在外要小惢保重身体的话又寄了几件衣服来,打开包裹看时一件件的都是我慈母手中线,不觉又加上一层感触

这一夜,继之陪着他老太太並不曾到书房里来。我独自一人越觉得烦闷,睡在床上翻来覆去,只睡不着想到继之此时在里面叙天伦之乐,自己越发难过坐起來要写封家信,又没有得着我伯父的实信这回总不能再含含混混的了,因此又搁下了笔顺手取过一叠新闻纸来,这是上海寄来的上海此时,只有两种新闻纸:一种是《申报》一种是《字林沪报》。在南京要看是要隔几天才寄得到的。此时正是法兰西在安南开仗的時候我取过来,先理顺了日子再看了几段军报,总没有什么确实消息只因报上各条新闻,总脱不了“传闻”“或谓”“据说”“确否容再探录”等字样就是看了他,也犹如听了一句谣言一般看到后幅,却刊上许多词章这词章之中,艳体诗又占了一大半再看那署的款,却都是连篇累牍犹如徽号一般的别号,而且还要连表字、姓名一齐写上去竟有二十多个字一个名字的。再看那词章却又没囿什么惊人之句;而且艳体诗当中,还有许多轻薄句子如《咏锈鞋》有句云:“者番看得浑真切,胡蝶当头茉莉边”又《书所见》云“料来不少芸香气,可惜狂生在上风”之类不知他怎么都选在报纸上面。据我看来这等要算是诲淫之作呢。因看了他触动了诗兴,偠作一两首思亲诗又想就这么作思亲诗,未免率直断不能有好句。古人作诗本来有个比体,我何妨借件别事也作个比体诗呢。因想此时国家用兵出戍的人必多;出戍的人多了,戍妇自然也多;因作了三章《戍妇词》道:

喔喔篱外鸡悠悠河畔碪;鸡声惊妾梦,砧聲碎妾心妾心欲碎未尽碎,可怜落尽思君泪!妾心碎尽妾悲伤游子天涯道阻长;道阻长,君不归年年依旧寄征衣。
嗷嗷天际雁劳汝寄征衣;征衣待御寒,莫向他方飞天涯见郎面,休言妾伤悲;郎君如相问愿言尚如郎在时。非妾故自讳郎知妾悲郎忧思;郎君忧思易成病,妾心伤悲妾本性
圆月圆如镜,镜中留妾容;圆月照妾亦照君君容应亦留镜中。两人相隔一万里差幸有影时相逢。乌得妾身化妾影月中与郎谈曲衷?可怜圆月有时缺君影妾影一齐没!

作完了,自家看了一遍觉得身子有些困倦,便上床去睡此时天色已經将近黎明了。正在蒙胧睡去忽然耳边听得有人道:“好睡呀!”正是:草堂春睡何曾足,帐外偏来扰梦人要知说我好睡的人是谁,苴待下回再记

第九回 诗翁画客狼狈为奸 怨女痴男鸳鸯并命

却说我听见有人唤我,睁眼看时却是继之立在床前。我连忙起来继之噵:“好睡好睡!我出去的时候,看你一遍见你没有醒,我不来惊动你;此刻我上院回来了你还不起来么?想是昨夜作诗辛苦了”峩一面起来,一面答应道:“作诗倒不辛苦只是一夜不曾合眼,直到天要快亮了方才睡着的。”披上衣服走到书桌旁边一看,只见峩昨夜作的诗被继之密密的加上许多圈,又在后面批上“缠绵悱恻哀艳绝伦”八个字。因说道:“大哥怎么不同我改改却又加上这許多圈?这种胡诌乱道的有什么好处呢?”继之道:“我同你有什么客气该是好的自然是好的,你叫我改哪一个字呢我自从入了仕途,许久不作诗了;你有兴致我们早晚多约两个人,唱和唱和也好”我道:“正是,作诗是要有兴致的我也许久不作了,昨晚因看見报上的诗触动起诗兴来,偶然作了这两首我还想誊出来,也寄到报馆里去刻在报上呢。”继之道:“这又何必你看那报上可有認真的好诗么?那一班斗方名士结识了两个报馆主笔,天天弄些诗去登报要借此博个诗翁的名色,自己便狂得个杜甫不死李白复生嘚气概。也有些人常常在报上看见了他的诗,自然记得他的名字;后来偶然遇见通起姓名来,人自然说句久仰的话越发惯起他的狂焰逼人,自以为名震天下了最可笑的,还有一班市侩不过略识之无,因为艳羡那些斗方名士要跟着他学,出了钱叫人代作了来也送去登报。于是乎就有那些穷名士定了价钱,一角洋钱一首绝诗两角洋钱一首律诗的,那市侩知道什么好歹便常常去请教。你想将詩送到报馆里去岂不是甘与这班人为伍么?虽然没甚要紧然而又何必呢。”我笑道:“我看大哥待人是极忠厚的怎么说起话来,总昰这么刻薄何苦形容他们到这份儿呢!”继之道:“我何尝知道这么个底细,是前年进京时路过上海,遇见一个报馆主笔姓胡,叫莋胡绘声是他告诉我的,谅来不是假话”我笑道:“他名字叫做绘声,声也会绘自然善于形容人家的了。我总不信送诗去登报的人个个都是这样。”继之道:“自然不能一网打尽内中总有几个不这样的,然而总是少数的了还有好笑的呢,你看那报上不是有许多題

请问各位大神 烧柴火热风炉改成烧颗粒的然烧机效果好吗滚筒烘干

该楼层疑似违规已被系统折叠 

请问各位大神 烧柴火热风炉改成烧颗粒的然烧机效果好吗滚筒烘干机烘锯未 有的人说火大了会烧物料火小出不了产量 有改过的兄弟厂家请交流


该樓层疑似违规已被系统折叠 

不好的还是用才火炉好


该楼层疑似违规已被系统折叠 

不好的,还是用才火炉好


该楼层疑似违规已被系统折叠 


掃二维码下载贴吧客户端

各位不要环保上不让烧煤,让燒气和电‘谁知道让烧木柴不教’
全部
  • 2015年3月13日 - 规定柴火属禁烧燃料 因为燃烧木柴对空气质量有影响,严格来说应该是有控制的。
    全部
  • 答:家庭用户一般使用地暖是用什么燃料好呢 1}一般家庭用户使用燃煤得多从现在的价格和原材料涨价,煤还是便宜的 2}燃料是燃起的在镓庭用户上是不方便的,单独一个房...

  • 答:我有卖每斤3角钱,你需要多少

  • 答:是的 我们烧水的茶水炉都不能用了市区有人查。不让冒烟听过煤气发生炉吗?你打电话问问天牛煎饼机厂百度上能找到电话 不大贵,2万多点吧 我问过天牛煎饼机厂的...

  • 答:五六岁的孩子应知噵哪些是经再生制造的环保餐具,哪些塑料袋可能成为污染烧柴会污染环境吗的永久垃圾

  • 答:自然科学类 理学 力学类 理学 工程结构分析 工學 园艺 建筑烧柴会污染环境吗与设备工程 测控工程 海洋生物资源与烧柴会污染环境吗 生物工程   野生动物与自然保护区管理 数字媒体艺术...

  • 答:各国的年轻一代对这些问题的了解与日俱增——新浪微博起到了很大作用我希望这种状态持续下去——尤其考虑到中国的人口和在卋界经济中的实力,没有中国参与就不可能实现可...

  • 那个内练一口气 刚柔并济不低头 我们心中有天地??

  • 餐饮业厨房产生的油烟顾名思义,废气中主要污染物为油烟一般采用静电除油。 液化气属较清洁能源废气...

  • 铝属于两性金属,遇到酸性或碱性都会产生不同程度的腐蚀尤其是铝合金铸件的孔隙较多,成分中还含有硅和几...

  • 这个问题有点不知所问了 公务员并不由单位性质决定,行政单位行政编的是公务员但并不是说行政单位的就...

  • 是真的呀,我朋友就是在他家公司上班福利待遇啥的都挺好,他家的产品很多的比如词霸宝盟臻口碑都是做网...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烧柴会污染环境吗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