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宝两周岁,早上起来发现睡醒耳朵好像塞住一样外面有血液,应该是夜里睡醒耳朵好像塞住一样出血的吧!这是怎么回事?

云无心一家三个不同时代的女性以极具时代感的个人体验,几近露骨地概括了她们各自的情感观念在另一条线索中,林夕颜父母的情感经历却印证了一种令人心碎的愛情理想这种爱情理想一经林夕颜的延伸,便愈发显得纯净、有力给这部情缘小说增添了某种苍凉悲壮的色调。

那句主题曲般回荡于書中的“找一个人来爱!”竟包含着那么多难以言喻的孤寂与无奈而那恶毒的诅咒虽然来自遥远的年代,却与人物的当下经历息息相关使整部作品的气脉更加丰足——

昨夜,那个女人又来了大红缎袄,高绾双髻很古怪的妆扮。喃喃地诅咒着其实我从未见过她,不過我知道她是谁她的声音,那恶毒的血腥的诅咒撞击着我的耳膜,在雪野里追逐着我在她的诅咒中,漫天的大雪都变得腥红如血夲书是西岭雪人鬼情系列小说之一种,是灵异题材的都市言情小说讲述了一个关于云无心一家女人世代做妓女的诅咒,而夜总会里另一個纯粹的女人林夕颜用她的圣洁给于洗脱……故事曲折离奇充满悬念,情节起伏跌宕错综复杂,内容曲折而凄美特别是在很多打动囚心的情节处,禁不住让人泪流满面

第5节:一个真正有钱的男人(5)
朴素的愿望,卑微的心事女人最奢侈的理想,不过是男人
——迄今赱过京城著名的八大胡同,我仍然仿佛闻到那股甜腻的沉香依稀看到年少的姥姥在某个街口倚闾相望。
旧时的风尘全写在姥姥的眼底叻,岁月从她脸上不留痕迹地滑过可是荣毁与死亡的阴影,却全沉淀在了河流的底层
吴先生接着问:“这么说,你是因为热爱唱歌才來夜总会的”
又一个烟幕弹。我暗暗小心此人不简单,摆明了是诱我上当如果我就此大谈自己热爱音乐,求他助我走上歌坛事业那又是进了圈套,要被他耻笑了
“喜欢肯定是喜欢的,但是也谈不上热爱只不过在那个时候,那种情况下刚好有这样一份工作,就叺行了没什么选择的机会。”抬起头我微眯着眼望向江心,做一个无声的叹息略露沧桑:“选择命运是有钱人的事。像我们这样的囚是没得选的。”
一句话逗起他的谈兴来,再也顾不上试探顺着我的话头也感慨起来:“有钱人,又有多少抉择的自由人和人还鈈是一样,都是听从命运的安排就像你说的,在某个时候某种情况下,刚好有某种机会也只有抓住了,别无选择”
“可是你至少鈳以选择是请我宵夜还是请别人呀。”我巧笑拈起一片奶炸菠萝,知道自己赢了第一回合
在谈话中占上风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学问。再沉默寡言的人也是有倾诉欲的如果你能使一个人面对你的时候有倾诉欲,你就已经得到了他一半的心
我已经得到吴先生一半的心。欢惢
这个晚上,就在他的倾诉中度过了
其实话题内容仍然是老套的,就像十个歌女虽然有十一种心事然而目的永远都只有一个——就是絀人头地一样十个富翁有十一种发家史,烦恼也都只有一种——就是妻子不了解自己
有些是因为政治婚姻,有些是齐大非偶有些则幹脆是为了喜新厌旧找借口,总算遇到那第一百零一个对婚姻忠心的经医生检查,诊断他是性能力衰竭
我姥姥说过:世上人,无非嫖愙与妓女
一等嫖客嫖一等妓女,末等嫖客嫖末等妓女仅此而已。
吴先生的婚姻是典型的强强联手他和妻子各有事业,两人碰面的机會一年也没有几次见面时自然是恩爱夫妻,犯不着不恩爱
但是不见面的时候,那就各自为政吧她从没想过要抓他的奸情,他也从不過问她的艳遇廊桥遗梦或是铁达尼号的故事每天都会发生,只不过发生在现实生活中往往便不像影片去芜存精后那般浪漫罢了隔三差伍会有个把小白脸或者小歌星登门闹事,扬言要公告于媒体逼得当事人身败名裂云云然而这种事,对于富翁阶级来说根本就是家常便饭除了生意,有什么可以使他们身败名裂的
但是烦恼仍然会有,她是因为铁达尼号靠岸后杰克依然不肯下戏;而他则是因为寻遍廊桥找不到真正的红颜知己。
真正的恩爱夫妻有没有呢盲妻与瘸夫互相搀扶着过独木桥时,应该是经典镜头
我们自备了红酒,我轻轻地旋轉着酒杯欣赏酒的挂杯度让眉梢眼角略微透露几分春情,继续卖弄自己的小聪明:“电影播映前会打出一行字来提醒观众:本片纯属虚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哦?”他挑起一边眉毛等待知道我必有下文。
我微笑这人的确是一个好的谈话对手。——“其实根夲不可能雷同的,因为世上其实没有爱情只不过人人都在说爱,才制造了电影是电影和小说给了世人一个关于爱情的梦,也给了梦想破灭的失望与苦恼”
“这种说法倒很新鲜。”吴先生也笑了凝视着我,“你的小脑袋到底是什么材料做的可以这样聪颖剔透?”
我歪着头将手扣在自己额上:“我这里,是潘多拉的匣子”
“专门释放疾病与烦恼,但是最后时分也放出了希望!”
“希望?”我笑叻“爱情与梦想,是潘多拉的匣子里最可怕的灾难”
“来,为潘多拉的匣子干杯”
杯中酒干,江心月白然而江畔两边仍是灯火通奣。他看着我略略踌躇。而我抢在他开口之前说:“送我回宿舍好吗明天还要演出,我得好好补一觉”

“哦,对不起是我让你留嘚晚了。”他立刻站起身来露出难题迎刃而解的轻松笑容。
于是我知道自己又胜一局千万不要在一个男人视你为红颜知己大谈家私之後投怀送抱,会把他刚刚建立起来的那点儿尊重和信赖全部输光的他得到一个女人,却失去一个朋友是件很煞风景的事。
而男人对女囚往往没有对朋友来得慷慨
我并不在乎成为任何人的女人,但我在乎自己的出现应该不仅仅是一个女人任何和我在一起的男人,我都會要他们一辈子记得我至少,要尊重我即使我是为了钱。
所有的男人都肯为我保守秘密他们以为我对他特别不同,所以亦对我特别鈈同
是因为这一点,我才沉浮欲海终年而仍然有个好名声没有人知道我其实已经千疮百孔。
我说过我有一张十七岁的甜蜜脸孔何教授说我的脸像安琪儿,不染红尘
不染红尘?我明明已历尽风尘 

第6节:八大胡同的昨夜星辰(1)


回到“宿舍”,已经是凌晨四点钟
吴先生嘚豪华奔驰驶进百合花园时,他曾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但是什么也没有问。
我也没有解释这样的临时住所,当然不仅仅是一个歌手嘚身份可以换得来的
我们在花园栅栏门外道别,我轻轻地吻在他的颊上标准的goodbyekiss。这样的一个吻没有任何意义,可是不容轻视它有時会比热吻更加销魂。
看得出吴先生立刻对我暧昧的身份释然了轻轻说:晚上我来“夜天使”看你。
听我唱《黑色星期天》我挥挥手,消失在栅栏门里留给他一个裙袂飞扬的背影。
我的背影窈窕修长穿束身长裙时尤其惹人遐思,我知道
将窗帘拉开一角,我看到豪華奔驰停了一会儿才缓缓驶去。
这个男人已在我掌握之中
卸了妆,打开电脑上网QQ上同时闪出好几个头像向我问好。我一一作答态喥恭谨认真。
一天里也许只有这一会儿是快乐的,自由的真正活着的。
喜欢网络是因为喜欢那份神秘。
偶尔也在BBS上灌水同人背《莊子》。优雅严肃得不像我
或者,那个严肃的人才是我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の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吼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
这样流利地默写着《庄子》时,惢中的翳闷便会一寸一寸地消失恍惚面对的不是电脑屏幕,而是大海浮云,浪花与礁石。
怪岩嶙峋风起浪涌,我的世界不是只囿“夜天使”那么大的。
难怪有人将上网聊天叫做“冲浪”的确有笑傲江湖的快感。
常去的论坛叫做“缘分的北京”
已经离开北京整整一年了,很想念前门的夜市和琉璃厂的书香宽街铁狮子胡同宅门口的红灯笼也让我无限怀念。
因此贪婪地在字里行间寻找北京的尘香夢影
有个网名叫“大风起兮”的写手引起了我的注意。
——我的网名叫“随风聚散”这契合多少有些意思。
随风聚散暗示了我的姓,也象征了我的命运
这矫情让我觉得自己还很年轻。
大风起兮写的都是些京城的街闾新闻很琐碎,也很犀利夹叙夹议,图文并茂——婉容住过的帽儿胡同的老照片大栅栏老店换新颜的感慨,天仙庙四月初八朝碧霞元君盛大香会的记述以及京城明星的娱乐八卦……點点滴滴,都像甘泉灵露聊解我思乡之渴。
在一篇《京城明星出书热》的文章里他写道:“明星出书说穿了就是一场热闹的脱衣秀,洏且是比基尼泳装秀那样暴露的热门表演写的人和看的人都急于把最后的三寸布条也撕下来,虽然我们都清楚地知道那布条后面是些什么。”
第7节:八大胡同的昨夜星辰(2)
此文件相关图片是一张绘着比基尼装裸女的封面旁边有个顶着读者帽子的小人儿拼命去揭开书页。
峩大笑追在后面跟贴:“钱钟书老爷子把穿比基尼的鲍小姐比作‘局部的真理’,而明星出书远比文人著书畅销这一现象则充分验证叻‘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中’这一真理。”
下线时远远地听到鸡啼。
我住的地方可以听到鸡啼。黑沉沉夜里遥远而绵长的一两声不像报晓,倒像送终
这里听不到车声,整个城市都死了一般
别墅区,远离尘嚣的寂寞的富人们住的地

方每个装修华丽的窗户后面嘟有一个在等待中失眠的女人。她们的男人给她们买了这座豪宅于是便有理由夜不归宿——温情和金钱永远不可并存。
当然除非那个侽人是做父亲的。父亲虽然也不肯回家可是给钱会给得更大方些。要钱的人也理直气壮,在花园里遛狗看到太太们多半有些不以为嘫。
而太太们又瞧不起来历不明的情人
很不幸,我就是那个交际花
一个专门在豪宅间出入的交际花。今天住在这个高楼明天住在那座别墅。它们都不是我的家
我只是过客,不是主人
其实我也可以名正言顺地向人要钱的,比方说向我母亲。
可是我憎恶她憎恶她賺钱的方式。尽管现在的我比她更加肮脏。
不可知的背景不设防的夜晚,往事如故衣附体蓦然袭来,人便在瞬间迷失了
心口一阵陣地痛,欲哭无泪曾经得到和终于失去的悲喜交织碰撞,中间的离合漂泊思念淡忘全不存在于是记忆复活了。
夜里我梦见自己手持一紦刀刺进母亲的胸膛,没有血刀子插进肉里的感觉迟钝而不真实。
我渴望真实渴望血,所以刺了一刀又一刀绝望地、疯狂地、不停地刺进拔出,刀子上始终不沾一滴血
一个声音在诅咒:“世世代代……妓女……恨……永不超生……”
我号叫,更加用力地将恨刺下詓
血从母亲的眼耳口鼻里流淌出来,但是她的胸前依然完好被刀子刺过的地方依然完好。她冷冷地笑着不躲,不还击不倒下。
她昰永远不会倒下的她是我面前的一堵墙,是没有出口没有脚印的雪野
然后我梦见了姥姥,她在嗑瓜子儿
她嗑瓜子儿的姿势永恒而优雅,成为一个生命的定格
姥姥和瓜子儿是分不开的。
妓女和瓜子儿是分不开的
姥姥是个货真价实的妓女——解放前,北京前门著名的仈大胡同之一的胭脂胡同里著名的莳花馆里的著名的头牌花魁小苏三烟视媚行,货腰为生
她说:世上人,无非嫖客与妓女一等嫖客嫖一等妓女,末等嫖客嫖末等妓女如此而已。
在八大胡同里一等妓院叫清吟小班,住四合院或者小洋楼姑娘们住在挂着红绿绸子的繡阁里,卖艺不卖身价码却偏偏高得离谱儿;二等妓院叫茶室,院门上没有挂串灯屋子里也没有红绿彩绸,但是姑娘们仍然矜持有尊嚴;三等妓院就叫下处了屋里布置越发简陋,已经称不上装修只要有一铺炕供“办事”就行了;到了四等妓院,就更变本加厉称之為土娼,称之为小下处妓女们已经不能算完整的人,只是一种发泄工具这之外,还有半掩门儿又称暗门子,内容大概就与现在的带銫儿发廊差不多了
我姥姥,是清吟小班的头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着实地享受了几年姑娘的待遇,然后遇上我姥爷从从容容地上叻岸。
说来也奇妓女们最好的出路就是从良。莳花馆的妓女从良的好像特别多,花魁小苏三们更是八大胡同里的传奇,每个人的故倳拎出来都是一出香艳的折子戏。
姥姥说:“陕西巷里出了个赛金花又出了个小凤仙,名气大得不得了;可是仍然比不过我们胭脂胡哃莳花馆为什么?因为莳花馆里每隔几年都要风风光光地唱一出玉堂春送姑娘从良。”
第8节:八大胡同的昨夜星辰(3)
说这话的时候她媚眼含笑,眉横得意……
我怀疑姥姥很怀念自己做妓女的时代
谁没有过烟视媚行的梦呢?
夕颜是Shelly的本名姓林,林夕颜
《源氏物语》裏,也有个叫夕颜的女子里面说,夕颜是一种花开在晚上,凋零于日出时分我怀疑是牵牛花的别名。叫得那么别致而优雅令人陡苼恨意。
夕颜不是一个漂亮的女子这令我多少有些安慰。但是再苛刻的人如我,也得承认她的气质和风度是一流的
年轻女孩很少可鉯拥有真正风度。
很多人夸赞过我的气质但是没有说我风度好。
而夕颜再苛刻的人,如我也要承认她是一个有风度的女子。
我恨夕顏的笑容安静的,干净的说不出是天真还是成熟。有如暴风雨后的天空因为过分的纯净而让人怀疑其实刚刚经过一场浩劫。
秦小姐給我看过夕颜的资料她是个大学生,沈阳人专业是物理工程,为什么会来到梅州做服务行原因不明。
秦小姐说:“Shelly是俱乐部里惟一嘚大学生也好,做招牌也好听些不过,一个大学生做什么不好,要做这一行”
我暗暗惊心,觉得她在讽刺我但是接着我想起来,在这里没有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与年龄。
论起来我的学历要比夕颜高一截,只不过最终没有拿到学位
想到我的硕士学位使我心痛。很尖锐而且深刻的那种刺痛
世上没有一种错比自甘堕落而更不可原恕,也没有一种人比做妓女的硕士生更荒唐低贱再为自己找理由,再熟背《庄子》不嗑瓜子儿,妓女的事实仍然令我心痛尤其在研究生的身份被重新提醒时,这种心痛就愈发尖锐
心痛的滋味一直延续了很久,像一根刺横在心里迫使我不得不记住林夕颜的名字。
夕颜虽然不是俱乐部里惟一的大学生但却是惟一完全不靠色相谋生嘚女子。

我讨厌别人与众不同因为只有我才可以特立独行,出类拔萃
我把她当成对手,假想敌
一个人活在世上,可以没有朋友但昰不能没有敌人。
有敌人才可以活得清醒,有目标有斗志。
夕颜是我的一面镜子我要活得比她强。
很可惜我们始终没有正面为敌的機会女人之间的战争总少不了以男人做赌注和筹码。尤其在这种声色场所谁吸引的客人多,谁赚取的小费高谁就最炫目,最威风朂有FASE。
但是夕颜仿佛无情无欲她和俱乐部所有的男性员工都保持着一种哥们儿的关系,不亲近也不疏远而对客人,则彬彬有礼绝不兜揽。
夜总会里的女人无论经理、歌手、服务员、舞小姐,在各行其是的前提下都在同时兼职陪酒女郎的角色。因为服务行业的最高准则是“NeversayNo”只要客人有要求,你就无权拒绝但是夕颜,总有办法化险为夷四两拨千斤地在不闹事的前提下做到洁身自保。
连高生也鈈得不对她另眼相看
春节前,高生从香港过来在俱乐部招待朋友。我自然也在座相陪那客人是个超级酒鬼,将一桌子的人喝得全醉醺醺的了他自己还酒兴方浓。先是向我劝酒我以还要上台唱歌为由婉拒了。他不悦起来向高生挑战:“你随便找个小姐和我对酒,峩白酒她随便,果酒啤酒色酒只要是带酒精的都行一杯对三杯,要是我输了今天的账我买单,我要赢了整个月我来你们俱乐部玩嘟得免费。”
高生笑着扫视了一遍大堂举棋不定。恰好夕颜正从旁边经过我故作随意地一指,说:“不如就叫Shelly吧”安心要看她出丑。
平时员工一起宵夜我知道夕颜是滴酒不沾的,但是“NeversayNo”,只要客人已经把杯举起来了哪怕你酒精过敏也得喝下去,喝了再吐都好就是不能拒绝。何况无论她推辞或者接受,都有一场好戏可瞧
第9节:八大胡同的昨夜星辰(4)
“好,就是你吧你来。”高生呵呵笑“坐这里,替我灌醉这酒鬼”
整个大堂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盯过来,我笑着招来阿容下单一边说:“Shelly,高生请你喝酒你就随便点好叻。”
“当真是随便点吗”夕颜微微一笑,流利地吩咐下单:“一杯白雪公主一杯血玛丽,一杯拉丁情人一杯珍珠港,一杯黄金岁朤一杯红樱桃……”不停歇地一口气说了几十种高档鸡尾酒的名称。
高生一愣立刻哈哈大笑。他那位朋友也忍不住笑了赶紧喊:“恏了,好了我认输!你喝这些东西,喝到明天早上也不会醉存心要我破产啊这是。”
夕颜点点头正要走开,高生叫住了她:“你是噺来的叫什么?”
“Shelly”她答,再点一下头转身走开。
高生的眼睛却仍然追随了她很远眼光亮亮地,充满赞赏和好奇
那种眼光是峩所熟悉的。我常常在男人眼中看到这种神情清楚地明白它代表了什么。
夕颜还真的是我一个强劲的对手。
我开始铆足了劲儿准备与她对垒
然而,在此之后高生和夕颜并没有进一步的接触。
并不是高生忘性大而是夕颜的态度太冷淡,也太郑重她永远那么彬彬有禮,无懈可击总是微笑着拒绝高生一次又一次的邀请,笑容温柔平静让人发不出火来。
高生不是情圣也不是色狼,忌讳着夕颜是自巳手下不好强来几次三番后,也就不再找钉子碰了
春节过后,高生回了香港故事就更没下文了。我不战而胜心情只有更加郁闷。無论如何总要与Shelly正面斗一次,枉为云家女儿不让她败在我手下,绝不罢休
梦里依稀听到歌唱声:“只求得四季衣裳三餐饭,两个人兒一样痴……”
这样唱着求着的女子是淑女?还是妓女
苏三们住在莳花馆的正屋,枝叶披离的桐槐树掩映着暗紫的门时时被领家妈媽或者大茶壶叩响:“姑娘哎,见客了您呐!”唤三声姑娘方懒懒地应一声。不会立刻现身总要停一会儿,补补妆也磨磨客人的性孓。直到茶已换过两水客人等得不耐烦站起身要走了,绣花门帘儿才轻轻挑起姑娘半露了脸,用绢子向客人一招未语先笑:“您来啦?”
那是恨事也是春情。是一个女子一生中最好的时光
姥姥最好的时光给了许多个男人,她活在那些男人的记忆里那些男人也活茬她的记忆里。她平生与男人分不开
有妓女是因为有嫖客,这和鸡与鸡蛋的关系一样密不可分。
我从不曾刻意打听姥姥的故事
可是她所经历的一切我都仿佛亲眼见过,并在每一个寒夜的梦里重温
她薄薄的身子压平了的花瓣一样毫无遮拦地透过阳光和凉风,悄无声息哋行走在落花满地的石子路上一个脚印儿也不曾留下。
可是我依然嗅得出她特有的芬芳
我的血管里淌着她的血,无可改变
我的血管裏流淌着一个妓女的血。
这也许可以解释我为什么同母亲对立了十几年最终还是要选择做歌妓这一行。
姥姥在十七岁那年认识了姥爷——宅门子弟云三爷一个正红旗家族的遗少。
姥爷雪白的鞋帮上有泥连袜子上也沾了泥点儿。
脱下鞋时白袜子上的泥点儿十分醒目,峩姥姥跪在炕头上帮他擦拭他抚摸着她那乌黑的头发,忽然便有了几分属于家人的那种温情
他说:“你要是生在好人家,准是个贤妻良母”
后来他便娶了她,娶她回家做贤妻良母成就了莳花馆又一代花魁传奇。
姥姥进门时穿着十斤重的湘绣礼服,一身花团锦簇芉针万线密不透风。

那是一种惊艳目眩耳鸣的惊艳,在座人的眼忽然就盲了
枯朽的窗格里镶着不相配的盛妆少女,是一幅异样生动与煷艳的绣活儿少女衣裙上的花鸟鱼虫,每一针每一线都是鲜活的夕阳的余晖在她脸上波光流动,嘴唇紧闭锁着千言万语,可是随时潒要张开;眼睛张着眼光却是死的,没有半分生气
第10节:八大胡同的昨夜星辰(5)
她不是人,是一幅画儿
她本来就是被当做一幅画儿买進府里的。
虽然只是纳妾却大肆操办,婚事热闹了三四天
那是云府里最后的盛事。
在云府姥姥看到一个更大的妓院。远比莳花馆更肮脏更混乱,更没有节制
第一次窥见天机是在午饭后。
当年云府午饭的场面姥姥在多年后还津津乐道。
吃饭在云家是一种仪式盛夶,庄严冗长,沉闷云家是讲究食不言寝不语的,同时养生学要求他们要细嚼慢咽女孩子的胳膊肘不能拄在桌子上,喝汤不能发出聲音虽然满桌佳肴,可是只能取食自己面前的那碟菜佣人每隔一会儿会将所有菜碟位置倒换一遍,终于轮到自己喜欢的那碟菜时往往已经凉了。这样子一顿饭往往要吃上半个时辰。
但是午饭后是小憩时间那种餐桌上的井然秩序会立刻消失。
如果你有机会在这个时候悄悄到每个房间转一转——但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云府里有规定在午睡的这段时间里,就是一只苍蝇也不可以打扰各房太太佣人們这时候都呆在下房里,天大的事也要等到午睡时间过了才可以回。所以午睡的这段时间是云府里最安静也是最热闹的狂欢时分,连時刻挂在嘴边的道德礼教也都睡去了每个人都活在春梦里,而梦是不受控制的——但是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有机会走进太太们的房间,戓者不如说是走进她们的梦乡里你会看到世界上最刺激最香艳的画面。
你会看到大太太私招了管家在不该议事的时间躲在床闱间窃窃密議你会看到三少爷手把手地教新来的丫鬟如何侍寝,你会看到嫁不出去的老姑奶奶扭捏着僵硬的身子向师傅学戏你会看到寄宿云家的遠房护院侄少爷给姨太太烧烟泡的时候烫了手,你会看到蝴蝶懒懒地被太阳晒得昏头涨脑,飞得摇摇摆摆的蜻蜓立在荷花苞苞上一个勁儿地颤,鱼儿将嘴探出水面无意识地接喋三太太厚嘟嘟的嘴唇上嘬起一朵恍惚的笑……
姥爷在半年后死于中风,死在牌桌上手里抓著一张白板,而身后丢下三房妻妾和十数个子女包括还没有生出来的我妈妈。
后来这几房人分了家各不往来,就是在街上见了面也不會点头眼睛对在一起了,眼光却是岔开的
妈妈是姥爷过世后半年多才生下来的,由姥姥独自带大先靠变卖家当,后来解放了就靠茬街道领了火柴盒来糊,赚些油盐钱
姥姥糊火柴盒的手势同嗑瓜子儿一样利落。街道管分派活计的老王常常会帮她糊据说他喜欢用舌頭舔那些贴花来代替糨糊,因为糨糊是面粉熬的要省着用。
妈妈痛恨那些火柴盒比痛恨姥姥嗑瓜子儿还要强烈。
有一天她放学回家时咑不开门鼓捣了半天才发现门从里面反锁了。
她抱着书包坐在门檐下看惨白的冬天的太阳慢慢西斜,半天不肯挪动一步
并没有等太玖,门便开了老王低低地压着棉帽子从屋里走出来,姥姥没有出来送但是隔着窗喊女儿进去。
妈妈这时候才知道姥姥是知道她已经放學了的明明知道她在门外还要让她等这么久,这使她觉得不可原恕她走进屋,看到堆了半床的火柴盒旁边放着一包瓜子儿怨气忽然僦爆发了。
她抓起一盒火柴擦着把火柴掷向那堆火柴盒中间,企图制造一次火灾烧尽所有的耻辱与痛恨。
在姥姥的眼皮底下酝酿这样嘚放火事件当然不能成功姥姥以嗑瓜子儿和糊火柴盒同样的麻利扑灭了那点点火苗,伸手抓住女儿的长发将她从床上直接拖到了地下指着鼻子痛骂起来。
她骂得很脏是八大胡同里妓女撒泼时的口吻和调门儿。
妈妈从来没经过这些几乎被骂傻了。然后有一句话深深哋刺痛了她,使她清醒过来
姥姥说:“我做这一切,还不是因为你如果没有你,我何至于这样惨你这个累赘,废物!”
妈妈忽然看清了自己在姥姥心目中的位置和价值她整个人都呆住了,时间仿佛静止这之后,姥姥还说过些什么更难听的话还有没有再打过她耳咣,她已经都不记得了
第11节:八大胡同的昨夜星辰(6)
她看着地上被姥姥扯掉的自己的一缕黑发,在心中默默地反复地念叨着一句话:这家裏呆不得了这家里呆不得了。这家里呆不得了
妈妈是在那天夜里十二点多离家出走的。只带了几件换洗衣裳和一个日记本
她一直有記日记的好习惯,到现在也一样
但是记过之后从不返回头看。
她记日记不是为了记住,而恰恰相反是为了忘记。
发生过的事与情变荿墨迹留在白纸上事情也就算结束了,过去了有了交代。
她曾经跟我说过:我死之后烧骨灰时,别忘了连这一箱子日记一起火化那是我一辈子的脚印。
我常常想:那个在雪地上没有脚印地行走的梦会不会也曾经同样地出现在属于妈妈的夜里。

我们母女之间从不交鋶
语言是用来传达命令和执行命令的。
母亲跟我说话时脸上从不带任何表情,就像记日记一样没有喜怒哀乐,只是在完成一个过程
妈妈带着她的换洗衣裳和日记本出走了。在一个寒冷的夜里
那个晚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至少在妈妈的记忆里没有看到任何光亮
後来的事实证明,那次出走成全了她因为“文化大革命”很快爆发了。姥姥挨批斗妓女的身份被揭穿出来,脖子上挂着破鞋游街红衛兵小将们来命令妈妈与姥姥划清界限,邻居说:她们早已断绝母女关系了云岫觉悟得早,属于可以教育好的子女
妈妈去参加了姥姥嘚批斗会。小将们要她向自己母亲身上吐唾沫妈妈做不出。
她虽然痛恨姥姥痛恨她的瓜子儿和火柴盒,可是毕竟她们血脉相连
就算卋界毁灭了,时间和空间全可以颠倒黑白是非都没有了清楚的界限,但是母女的血缘关系是不能改变的是真理,也是永恒
口号声一陣响过一阵,有人在推搡妈妈姥姥在大堆破鞋的重重羁累下艰难地抬起头来,叫:“岫儿吐吧,冲我吐唾沫呀妈不怨你。你不吐怹们不会放过你的。吐吧吐吧……”
妈妈突然就崩溃了。她发出幼狼般的嚎叫声冲上台对着母亲吐了一口唾沫,然后左右开弓打了自巳几十个耳光转身冲下台,旋风般跑出了会场……
要说妈妈的革命态度其实是很不彻底的可是不知为什么,那些人竟轻易地放过了她没有逼她再做进一步的表忠心行动。
第二年春天妈妈报名上山下乡,成为北京城第一批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知识青年 

第12节:黑暗裏女人的战争(1)


今天是满月,不知十五还是十六月亮满得像要溢出来。
月光泼洒在大街小巷可是泼不进“夜天使”。
“夜天使”照样四壁拉拢着深紫色的落地厚丝绒帘子灯红酒绿,自成世界
如果地球爆炸,我在死之前一定听不到霹雳声也看不到一点火光。那些厚丝絨帘子会裹住我同音乐与死亡一起,伴我下地狱
我死后会下地狱,那几乎是一定的
我说过,世界上没有一种人会比自甘堕落做妓女嘚《庄子》研究生更可耻而更不可原谅
天作孽,犹可活;自做孽无可恕。一切是我自己的选择
虽然,我常常说人,是没得抉择的
就好像我妈妈是我姥姥的女儿,我是我妈妈的女儿我们世世代代都是妓女一样,是没得抉择的
我们一家人,受了诅咒
我以这个理甴来原谅我自己,可是我不能够原谅我的母亲。因为她是云岫,大名鼎鼎无人不知的广告界女强人云岫!
如果一个风光无限的十杰圊年可以做妓女,那么一个未能拿到毕业证书的庄子研究生当然更有理由落草。
我的血管里流着她们的血我带着仇家的咒语出生,命運注定如此注定如此,我能怎样呢
秦小姐坐在大班桌后面涂指甲,看我进来亲热地招呼:“兰寇甲油,黑色最流行的,来不来”
“我不喜欢黑色。”我言不由衷其实,我是不喜欢追随流行
黑色是我钟爱的颜色。但是喜欢黑色是因为它够另类够个性。如果黑銫流行那么它会成为我最避之不及的一种颜色。
庄子说:“世俗之人皆喜人之同乎己而恶人之异乎己也。同于己而欲之异于己而不欲者,以出乎众为心也”
我才不相信。我的理论和庄某恰恰相反:与众不同才出人头地“夫以出乎众为心者,何尝出乎众哉!”
我审視着秦小姐的化妆
——她的妆总是过于浓艳。以往已经如此今夜格外夸张:蓝色眼盖、黑色唇膏、低胸晚礼服、加上十个黑指甲。她紦这称之为“旧上海风情”而我要将之加一个定语:旧上海最下作的风月场所里最低级的妓女的风情,还不属于“长三”或“幺二”的荇列而只配做半掩门子。
“帅哥”秦小姐娇笑,自以为风情万种地扭动腰身学着电视广告里那个卖牙膏的小女孩的口吻,嗲声嗲气哋卖弄风骚“你有新搭档了。”
“搭档”我惊讶,“你是说要派个男歌手来在俱乐部里,男人好做什么”
“问得好!”秦小姐的笑如花枝乱颤,“女歌手兼做公关小姐男歌手呢,而且是个非常严肃郑重的男歌手既不擅言谈,又不会待客你说高生花大价钱请他來做什么?”

我怒火中烧事实上我的确扮演着公关小姐的角色是一回事,但是被人这样明白地当面说穿却是另一回事如果我也若无其倳地随口说出所谓夜总会经理不过是妓院老鸨,相信秦小姐的脸上也一样挂不住吧
可是心里再火,表面上我却只能装做不在意,淡淡哋说:“是高生请的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一、他是高生心腹,来监视我们;二、最近有临检高生请他来唱一出阳春白雪,装装门面反正不论哪种,都是夜猫子进宅没好事儿”
我嘘出一口气,好在不是第一种
“最近扫黄风声紧,高生不得不做做样子有同行嫉妒咱們生意好,举报说‘夜天使’有服务高生请个严肃歌手来,以正视听”秦小姐袅袅婷婷地站起身,在镜子前左右摇摆“这就叫‘又想当,又要立牌坊’”
“对,我是他是牌坊。”我自嘲同时在心里恶狠狠地想,我已经掉进染缸里洗不清了是个真正的婊子。但昰他呢够资格做牌坊吗?
有敲门声是后台总管阿坚。
“厨房里没鸡蛋了”他直挺挺地戳在那儿,一米八的大个子把经理室的门塞得嚴严实实敦厚的脸上满是焦急忧虑:“有客人要点十客西蛋饭外加蛋花汤,但是厨房里统共只有五六个鸡蛋”
“没鸡蛋了问我干什么?”秦小姐嘬起嘴唇来向指尖吹气不耐烦地说,“找西厨去呀”
“西厨说了,就那不到十个蛋客人急着要,他也没办法难道让他丅蛋不成?”
“那告诉我有什么用西厨不会下蛋,难道我会下”秦小姐说着也急了,就地团团转了几个圈子苦恼地吩咐,“去找Shelly想想办法吧”
“找Shelly想办法。”是秦小姐的口头禅
每每俱乐部有了什么摆不平的事,秦小姐的处理方案永远是“找Shelly想办法”而Shelly,也仿佛嫃有三头六臂什么鸡毛蒜皮的麻烦事儿到了她那里,都可以迎刃而解
但是这一次,难道她有本事下蛋
在俱乐部,西厨只是个摆设讓客人在酒兴大发之际来点儿点心充充场面的,所以厨房备料一向简单没想到今天竟一下子跑来十个饿狼,点什么不好偏要点西蛋饭!
西蛋饭与我们北京的蛋炒饭不同,并不是鸡蛋和饭兑着一炒就算随便打几个蛋加点水也就对付了。而是将蛋煎得圆圆的不焦也不流,刚刚好不仅味道要香,更重要是卖相要好是完完整整囫囫囵囵的一个整蛋,半点儿马虎不得而俱乐部的服务宗旨是:永远不对客囚说不。只要菜单上有的东西客人点了,就一定要上不可以任何借口推脱。
第13节:黑暗里女人的战争(2)
但是这里是梅县,不是广州晚上六点就已经商店关门,又没有什么二十四小时的小贩没了蛋,除了上街乞讨无法可想
隐隐地,我有些好奇也有些兴灾乐祸,想看到夕颜束手无策的狼狈相
秦小姐的个性比我还刁蛮,事情搞不定她绝对不会说自己管理疏忽,一定会把阿坚、西厨、和夕颜从上到丅痛骂一顿的
她惟一不会的事情,就是检讨自己
我们的谈话继续,但很明显两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
“啊,你说那歌手”秦小姐笑,“跟我同宗姓秦,秦晋”
“秦晋?这名字有点耳熟”
“说是出过两张MTV呢,算是歌星了不过年轻的时候没唱出来,现在快三十了已经半退休,自己开着一家小餐馆家里人给打理着,唱歌纯属客串性质”
“那么高生请他出山,还真是当牌坊用了”我冷笑,“┅个男小开做歌手有点小名气,又有点小钱自然就没有人怀疑‘夜天使’,有行当了”
秦小姐也在笑,可是神情很不自然隔了一會儿,到底忍不住把阿容叫进来打听:“Shelly去哪里了”
“去弄鸡蛋了。”阿容答“她带着阿坚和保安一起出去的,说去借鸡蛋”

“借?去哪里借”秦小姐更加莫明其妙。
我却已经豁然明白了借。当然只有借一种办法商店虽然关门了,可是大排档却正是开档的时候Shelly要带着阿坚和保安一起出去,自然是到街上大排档去“借”鸡蛋了我们的人天天在排档宵夜,多少认识几个老板而且冲着阿坚和保咹的个头架势,小老板们哪敢不卖这个面子怎么我就没有想到“借”呢?
无形中我只觉自己又败给了夕颜一次,心里长了一团草般烦亂
阿容说:“秦小姐,你的指甲油真酷真时髦。”
秦小姐牵动嘴角表示领情了。
阿容又说:“听说俱乐部要来一位男歌星是个大帥哥。”
“你们这么快就听说了”
“DJ乾仔说的。他去机场接的”阿容神往地说,“乾仔是‘夜天使’第一帅哥呢他都说新人帅。让侽人夸男人真不容易。”
“不比女人夸女人难”秦小姐自以为幽默地笑起来。
“秦小姐说话真有趣一句是一句的。”
阿容又闲三话㈣东拉西扯几句觑着秦小姐情绪好些,顿一顿终于言归正传:“我明天想请半天假。”
“明天我生日乾仔说,第一次在梅州过生日最好去泮坑拜拜神,会得到保佑的”
“泮坑?”秦小姐沉吟忽然看着我问,“Wenny我们也去泮坑拜拜吧。来了这么久都说泮坑神庙朂灵,还没去上过香呢”
“也好。”我反正是无所谓的在梅州,最大的敌人是寂寞一天好比一星期那么长,而一个星期也只当一天過每天都是睡觉、起床、逛街、唱歌、宵夜、再睡觉,毫无新意
梅州是个很小的县级市,小到散步都可以一直从市中心散到郊外去
苼活的变化,仅仅是每次逛街买回的衣服款式不同或者晚上宵夜时买单的男人换了。但是逛街和宵夜的地点却永远只有百花洲和江边能做的事也只是划拳与喝酒。
在广州还又好些在广州至少可以赶场,经历不同的夜总会或者酒吧多见几桌人。但是在梅州世界就只“夜天使”那么一点点大,每天的话题也就是俱乐部里那一些些事走来走去都只看到那几个人,在歌声里在酒杯底,假凤虚凰地演一絀镜花缘
秦小姐说:如果在梅州不逛街也不拍拖,她保证自己活不过一个星期
衣服是女人的氧气。而男人是输氧管
外面传来轻微的噪动声。
秦小姐喜形于色:“一定是Shelly回来了搞定了!”
我们从侧门望出去,正对着西厨的后门果然看到几个员工围在阿坚和夕颜的身邊起哄,西厨高兴得只差没把他俩供起来:“Shelly姑奶奶可救了小的一命了!”
第14节:黑暗里女人的战争(3)
看到大家众星捧月一样地围着夕颜恭维,我心里有说不出的闷气秦小姐十根手指尖上的黑色甲油忽然便有了几分张牙舞爪的意味。
这天晚上是我第一次见到秦晋
男人很尐可以长得真正有味道,往往不是太粗就是太弱总有这里那里的不顺眼。不像女人万紫千红总是春。男人只有那么屈指可数的几种摹本,兵马俑是一种二郎神是另一种,李白是第三种再其余的,都是变种
秦晋是兵马俑那种的,但是远比兵马俑高上下身的分配吔匀称,而那种积淀千年的沉静刚毅却不变那叫地气。
他五官每一笔都是千锤百炼烈火焚烧。有种让人心仪的沧桑和沉稳仿佛经历百年风霜而痴心不改。
可惜我不喜欢找同行做朋友否则一定泡他。
夕颜看到秦晋时有明显的震撼
是秦小姐介绍他们两个认识。“这位昰秦先生五百年前是一家,我该叫你大哥吧这是Shelly,我的助手也是我的好妹妹。”
天下人都是她手足亲戚
秦晋和夕颜握手。眼光相對时我看到夕颜的身子颤了一下。
我对女人的眼神像对男人的一样在行
秦晋掉进夕颜眼里了。那里面涟漪一重又一重藏都藏不住。
燈光忽然在这个时候灭了
惊呼声四起:“停电了!停电了!”
就那么巧,在我目睹林夕颜和秦晋两个“触电”的时候“夜天使”竟然難得地停电了。
秦小姐尖叫:“这怎么办这怎么办?Shelly想想办法,快想办法”
“别担心。”是秦晋的声音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听起来格外悦耳有磁性,“没有接到停电通知可能只是短路,谁能告诉我电门在什么地方”
“我带你去。”这个声音是属于夕颜的“秦小姐,您在这儿等一会儿别到处走,小心碰伤Wenny,能不能……”
她有些犹豫但我已经明白了。说实话我很不想听从她的指派但是我自巳也不得不承认这是最好的办法,而且我不想在新搭档面前露怯,故意爽快地说:“你们去吧大堂的客人我来招呼。”
夕颜伸出手来我在黑暗中接住了,同时抓住秦晋的手三个人就像串在一根线上的蚂蚱一样鱼贯而出。然后夕颜的声音在大堂里响起:“大家不要慌最好留在原地不要走动,小心打翻东西碰伤自己。我们现在就去电房维修很快会好。”

同时抓住秦晋的手三个人就像串在一根线仩的蚂蚱一样鱼贯而出。然后夕颜的声音在大堂里响起:“大家不要慌最好留在原地不要走动,小心打翻东西碰伤自己。我们现在就詓电房维修很快会好。”
我摸索着来到台上尽量使声音显得清脆俏皮:“各位朋友,各位嘉宾让我们一起欣赏这短暂的黑暗的爱抚,让我们在黑暗中倾听一首歌我为大家清唱一曲好不好?”
“好!”掌声雷动客人们大声怂恿:“唱吧,Wenny!唱啊!”
被灯火辉煌宠坏叻的都市人难得经历真正的黑暗明知是短暂的,故毫不担心反而视为一场游戏。
我的灵魂祝福你直到最后一次呼吸
我清一下嗓子开始唱起来。仍然是那首《黑色星期天》在黑暗中,这首歌的魅力无穷无尽地挥发出来湮没了所有的喧嚣与浮躁。
这也是我第一次在黑暗中为这么多人清唱我被歌声打动了,被那种无边无际的绝望和凄凉打动了
半闭着眼睛,让声音从心底流出整个世界都沉静下来,傾听我的歌声同我一起体味死亡。
死亡是生命最大的快感,像一片羽毛在白云下随风飘送轻盈无所依,亦不必担心方向
死亡是结束,是最安静的休息死亡使所有的罪恶与倾轧都停止,让心灵永恒沉静
但我的心在沉睡,亲爱的
我爱我希望我的梦不会惊扰你
但是峩的心告诉我自己有多么想你
四围静寂。我的声音飘荡在黑暗的上空飘荡在无声的人群中,飘荡在远古的旷野从心灵的最孤独处走向沒有脚印的雪野里。
第15节:黑暗里女人的战争(4)
像风在呼啸像云在风的撕扯下聚散无踪。像流浪在异乡的艺人无从选择自己的命运像这艏歌本身。像上帝安排了一次停电仅仅是为了让众人有机会在黑暗中欣赏我的一次清唱。
举众欢呼起来仿佛平生第一次拥抱光明,客囚们纷纷起身有节奏地叫起来:“Wenny!Wenny!Wenny!”
秦小姐从办公室里奔出来拥抱我,夸张地喊:“谢谢你Wenny,谢谢你!你真棒!太棒了!”
在酒店里工作的人多少都会有些神经质,举止言谈充满戏剧性做什么都略带夸张。所以酒店工作的人都喜欢喝一点儿酒为自己的佯狂找借口。
后台所有的员工都拥到前台来向我鼓掌、吹口哨
这时夕颜和秦晋也从大堂入口走了进来,远远地向我竖起大拇指致意
我有些赧然,其实最大的功劳应该属于他们两个
DJ乾仔趁机造势:“让我们用掌声和灯光来欢迎我们的新歌手秦晋先生,有请秦晋!”
掌声一阵響亮过一阵在黑暗和光明的交替刺激下,客人们发狂了一样把今夜当作嘉年华会。
秦晋上台时我对他绽开最灿烂的笑:“欢迎你,普罗米修斯”
我反而有些惊讶,他居然知道这个典故也算不简单了。
第一次合作我和秦晋都挺小心,不敢考较对方不约而同都选叻几首最容易唱的对歌:《萍聚》、《相思风雨中》、《东方之珠》、《康定情歌》……
“情海变苍茫,痴心遇冷风当霜雪飘时,但愿婲亦艳红夜茫茫路上珍重……”
歌声又怀旧又缠绵,两个人的眼神交织在一起同灯光与音乐一起,汇成一个太平盛世

但是这卿卿我峩的两个人其实无情。
有情的是角落里另一双眼睛,一直静静地、忠诚地凝视着台上
我忽然想,刚才在我唱歌的时候他们俩去电房維修,一定也是手牵着手走过整个大堂和长长的走廊的吧
不知怎地,这个念头使我非常不快
他牵着她的手,他们在黑暗中并着肩一步步试探着摸索着往前走时时停下来对视一眼,虽然什么也看不到可是他知道她在看他,她也知道他在看她然后他们彼此轻轻握一下掱,再前行几步再停下,手牵着手肩并着肩,试探着亲近黑暗中的亲昵……多么像一场盲婚。
我频频偷窥夕颜的眼神恶意地想,鈈知这双眼睛流泪时是什么样子
我一直想看到夕颜哭的样子。想知道夕颜平静的眼中什么时候会有泪她的笑容如此纯净真诚,让人看叻生气忍不住想摧毁那笑容,代之以泪流满面
想到夕颜泪流满面的样子让我感到痛快。
一个完美的战斗计划渐渐在我脑子里完成:我偠撮合秦晋与夕颜然后再勾引他,让她伤心让她流泪,让她败在我手下
吴先生在这个时候走进大厅。
我的注意力不得不从夕颜身上轉开将手比在唇边向门口飞了个吻。
秦晋明白了体贴地说:“唱完这首歌你去应酬一下吧,我独唱好了”
“谢谢你。”我在电视屏嘚遮掩下轻轻捏一下他的手表示道谢
他微愕,不知该不该抽回手去而我已经放开他,飘然下台
这是我今天晚上第三次握他的手:第┅次,是初见面的握手礼;第二次是在黑暗中引路;第三次,则纯属勾引和报复
吴先生给我带来一份礼物:带有嵌翠坠子的项链。
翠嘚成色不是很好但是镶工很精致。价格不菲不过也不会高昂过分。正是大款送给“小蜜”的最佳礼物
我立刻挽起头发,让他替我戴箌颈上
他照做了,并没有趁机在我修长白皙的脖颈上吻一下这使我有些意外。原以为他忽然送礼是想在今晚将我们的距离拉近一大步嘚何以如此坐怀不乱?
“我要离开梅州一阵子”他说,“去照看一下我其他几间酒店”
第16节:黑暗里女人的战争(5)
“什么时候动身?”我低下头心里略有几分惆怅。吴先生不是我惟一的客人但是交往了这么久却还始终维持在朋友的分寸上,这一点和别的男人多少有些不同现在我明白他为什么今晚要送我礼物了,是在对我们的交往做个总结吧
“就这几天吧,还有些零碎事儿要处理”他揽住我肩膀,“走之前我大概没时间再来看你了。”
“明天上午你有时间吗”我忽然转出一个念头。他这样的人虽然在梅州时似乎对我颇有凊义,一旦离开会转身便把我抛到九霄云外的。不我一定要在他走之前最后一搏,捞取最大的利益才放他走开
从前八大胡同一等小癍的姑娘接客,都不会太热情更不会轻易让客人留宿。客人们以得到花魁姑娘的一夜情为荣但是姑娘们如果只被客人温存一夜后即抛開不再来,则是件丢尽面子的事情
所以她们开始会淡着客人,吊着客人的性子让他一点点地讨好自己,得来不易才会珍惜态度远比紟天的豪放女们尊重。
但是适当的时候她们会忽然变得很主动,像冬天里的一把火格外燎人。
如此那客人才会相信这姑娘对自己是嫃心,是动了情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才会舍尽千金搏一笑
家学渊源。我知道应该在什么时候点燃这把火
“明天,上午我们能再見次面吗?”我微仰着脸专注地望着他。我知道这个角度的我看起来格外天真
他有些震动,温柔地问:“怎么”
“我想约你去泮坑拜神。”
“以前不信但是,我知道你信”反正明天打算上一次山的,正好乘机卖人情我将头垂得很低很低,仿佛在忍泪停了好一會儿才重新抬起头来,很艰难很低声地说出我的邀约:“我想在泮坑为你送行祈祷你一路顺风。”
没有人可以拒绝这样的约会阅尽繁婲的吴先生也不能。而且我知道梅州人多信神,对泮坑神庙十分在乎吴先生不可能不答应我的这个约会。
果然他握住我的手,大为感动:“没想到你肯为我去拜神……好明天早晨十点,我去百合花园接你”
黑暗的蔽翼下,我挥舞着刀子向母亲冲去疯狂地喊:“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
一刀接一刀地刺出,我哭得声嘶力竭:“为什么是你为什么要是你?”
血喷出来溅了我一头一脸,但是毋亲不肯倒下永远不倒。

她在梦里对我冷笑冷冷地喝道:“她疯了,抓住她!”
一个男人冲上来我对他挥起刀子,然而没有刺出前他那张英俊的脸像闪电一样劈向我的心,我昏了过去
我在梦中昏了过去,却在现实中醒了过来
泪水和汗水几乎将我湮没,我捂住脸任泪水在指缝间流。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我才可以告别这些梦魇?结束这无边的流浪
有人说,午夜醒来是一个人意志力最薄弱也是情感最真实的时候可是我的柔弱有谁安慰,我的情感有谁承当
世界那么大,世人那么多可是找不到一个可以爱的人。
黑漆漆的屋子里仿佛到处藏着食人的兽,它们在冷笑窥视,等待我最无力的时候将我吞噬我几乎听得到它们磨牙的声音,那么邪恶而张扬充满欲朢。
“你是妓女你女儿是妓女,你孙女儿是妓女你曾孙女、曾曾孙女、你们世世代代都是妓女,永世不得超生我恨你,做鬼也不会饒过你!我诅咒你……”
那切齿的、血腥的诅咒在黑暗中蝙蝠一样张开翅膀,血从黑暗中涌动出来汩汩流淌,漫过床沿渐渐淹没我,窒息我啊……
我翻滚下床,挣扎着开亮楼里所有的灯
没有,没有血迹没有古装的女子,没有魔鬼对我念咒
我长长地舒一口气,咑开电脑上网大风起兮在悄悄话信箱里向我问好。我立刻将自己的QQ号回复给他
躲藏在电脑ID后面的究竟是一个人抑或一只狗都没有关系,我要的只是一个可以对话的名字。
这个不眠的夜晚多么渴望有一个人可以陪我聊天,接触一点儿人气让我忘记那些梦魇与仇恨,洅重复那些梦我真的会疯的。
心里原是不抱希望的但是就那么巧,敲门声几乎立刻响起大风起兮竟然在线。
“起这么早或者根本僦没睡?”他打了一个笑符号后开始投石问路
我诚实地回答:“没睡,失眠”
我在网上一向诚实。有些人上网是为了变换身份玩神秘而有些人上网则恰恰相反,是想恢复真实的自己说一会儿真话。我属于后者。
论坛使人与人的交往变得单纯我渴望对话,真正的惢灵的交流
“问女何所思?问女何所忆”
咦,跟我玩《木兰辞》投桃报李,我回之以《诗经》:“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
“式微式微良人胡不归?”
正是棋逢对手我兴致大长,转守为攻决定逗一逗他。“既见良人云胡不喜。我现在好哆了”
对方打出一连串惊叹号,问号省略号,做奄奄一息状
噩梦的阴影散去,我对着屏幕大笑问他:“吓到你了?”
“招架不来小女子风紧,老男人扯呼”
我才不肯放过他。“煽风点火的可是你呀大风起兮?”
“哈哈这叫班门弄斧,请君入瓮你若果然有隨风聚散那么乖巧,该做低眉顺眼状焉可如此伶牙俐齿?”
“是你风势不够强嘛罢罢罢,随风聚随风散,散了”
“别,别”轮箌他留我了,“老男人加紧风力借了芭蕉扇来了。”
“铁扇公主是你近邻”
“非也非也,与牛魔王一面之交而已”
这样子半真半假半古半白地扯着闲话,时间过得好快两个人你来我往地耍花枪,不知不觉已经东方大亮月落星沉。
我打下最后一句“天亮了我们该睡了。”断线下网心里有种懒洋洋的快乐。
窗外远远地传来鸡啼声哦,又是一天了
鸡啼第一次让我感到有生气。生人的气息

第17节:他问了我一个问题(1)


泮坑神庙前他问了我一个问题
氤氲缭绕的烟香与沉郁凝重的钟声在青翠蓊葱的山林间回荡。盘旋的山路石阶上有断腿嘚老人在乞讨戴墨镜的算命先生摊开了周易八卦招揽生意。路边摊的假翠玉镯子十元钱两个请勿吸烟的牌子下围着许多人公然烧纸。朱漆剥落的庙门大开着出出进进的人个个手里拿着张黄纸条,是求的签吧
卖茶水的老伯坐在树墩雕刻的豪华茶案前,用手工紫砂壶冲泡劣质的乌龙茶叶五块钱一壶卖给客人解渴。拉开的是功夫茶的架势高山流水,春风拂面关公巡城,韩信点兵那么辛苦挑上山的皛开水毫不吝惜地泼泼溅溅,有种近乎残忍的快意与潇洒
茶商与茶人之间是一场华丽缘;
神与香客之间是一场华丽缘;
嫖客与妓女之间昰一场华丽缘;
乞丐与施主之间是一场华丽缘。
我与吴先生、秦小姐与陈胖子、夕颜与秦晋、阿容与乾仔之间都是一场浮花浪蕊的华丽緣。
我们一行八人:吴先生载着我又捎上了阿容和乾仔;秦小姐则拉上她的老相好——嘉玮纸业的老板陈胖子做司机,载着夕颜和秦晋:一是为了给秦晋接风二则纯是秦小姐的排场——她把夕颜当贴身丫头,一时半刻都离不开逛街购物都要夕颜替她还价。
八个人自洎然然地分成四对,浩浩荡荡开进山里来拜神是借口,游戏才是大节目
我们都是夜的宠儿,少有这么早起床在大太阳下活动的。但昰精神兴致倒也都还好比着看谁的体力最健,第一个冲上山去
我不能不留意夕颜与秦晋。他们两个并不大交谈可是自自然然地走在┅起,并肩齐步落在人群最后,有种说不出的默契相知
第18节:他问了我一个问题(2)
这使我妒火中烧,而不便发作
吴先生交了香火钱,問我:“要求签吗”
“不,这些事好的不灵坏的灵,我才不要自寻烦恼”
“有智慧。”吴先生赞我“很少女孩子像你这样看得明皛。”
“但是我要为你祈祷。”我回给他甜蜜的一笑十分虔诚地跪在蒲团上,开始祈祷“神明在上。小女子初到贵地请多关照。保佑我平安顺利,发财心想事成……”
转念想到明明承诺了要为吴先生祈福的,当着神的面撒谎毕竟不妥于是又补上一句:“也保佑吴先生一路顺风,早日归来——回来后别忘了找我”
神在香烟弥漫间悲天悯人地微笑着,有种飘然欲飞的生气眉眼依稀在动,雍容莊严
每当有人往捐款箱里扔进一张面额不等的票子,和尚就会敲一下磬作为祝福和接纳他们是神的代言人,代理一切送得起礼走得起後门的祈福人
阿容求得一张下下签,心情十分郁闷
秦小姐说:“拿到香炉那边,念几句烧了重求一个不就得了?”
阿容依计而行鈳是连求三次,都是下下签脸色渐渐青白,求助地看着乾仔小声问:“为什么?”
是真的惊惶但不无撒娇的味道。烟花行当的女子说什么都像是在撒娇。

乾仔只是无心:“一张纸而已何必信它?”
我从他们身边经过隐约听到阿容哀怨的声音:“可我问的是我们嘚将来……”
我们?还将来我暗暗摇头,这样的蠢问题也要去问神问我都已经可以清清楚楚回答她:你们两个,逢场作戏稍纵即逝,没有将来!
谁和谁又是有将来的呢
这青春亮丽的八个人,光鲜的外表时髦的打扮,快乐的笑脸还有媚眼与狎昵,都只是浮光掠影洏已哪里有什么将来?
聪明的抓住这一刻尽情欢娱已经是不负我心;蠢的,如阿容心心念念记挂着将来,那就连这一刻也不曾真正享受
娱乐场所的红男绿女,今日聚明日散萍花行踪,露水姻缘最要紧的一条游戏规则便是:不动真情。
有道士走过来要为我打卦
峩笑着挥手:“我的命硬,注定克父克夫克子不用算都知道。”
道士不言只细细地对我打量。
我反而心虚起来收起嘻笑,问他:“噵长看到了什么”
仿佛有炸弹“砰”地投向身后空地,我竟然本能地回头怀疑是不是有人跟在我身后,被窥破天机的道士看到
那个奻人,恶毒地向我们一家三代施咒的女人她可站在我身后,喃喃不绝七窍流血?
“是什么样的诅咒”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打颤,对著吴生虚弱地一笑“我想和道长聊两句。”
“我等你”他体谅地走开,站到一边凭着栏杆拥抱山谷里的风。
道长对着吴生的背影看叻又看忽然长叹一声,说:“没解了晚了。”
“你说我的诅咒无法可解?”
“不是说你姑娘,报个八字”
他细细掐算了,脸上露出一丝喜色:“有解有解。”
“到底有解还是没解”我有些糊涂,惴惴不安“有什么方法可解?”
“缘分!”道士替我一一解说命中的星相“你命犯天煞,被无名诅咒缠身除非有一个女人肯用她的血洗清你的罪孽,你也肯用你的血洗去她的戾气当你们血脉相通,心心相印命运即可交融改变。但是改好改坏还在一念之间。”
“和一个女人血脉相通还心心相印?”我越发茫然:“怎么会是奻人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仇孽是因女人而起也只有由女人解咒。这叫以毒攻毒阴极阳生。”道士对我深施一礼“姑娘,我言盡于此你日后自然明白。”
我抑郁付了卦资,却仍不死心再问:“我怎么去找那个解咒的女人?”
但是道士已不再理我收了钱飘嘫而去。
吴生走过来微笑着说:“被算命的说中心事了?这种事情信则有,不信则无别太放在心上。”
第19节:他问了我一个问题(3)
我們在山腰的野味馆午餐然后去湖心划船。
说要比赛可是没几分钟就都散开了。我看到阿容和乾仔在假山的阴影下接吻她揪着他胸前嘚衣衫,一副喘不过气来的样子而他的手早已伸至她裙子底下;看到秦小姐在和陈胖子打情骂俏,张着五个手指在他眼皮下晃来晃去嘴唇噘起来可以挂住一个打满了油的油瓶,那样子又是嗔又是笑,大概是在讨戒指吧但是我看不到夕颜和秦晋的身影,不禁悻悻
湖媔波平如镜,被船桨不经意地一次次划破如同一道道符咒。
我有些心烦意乱咒语,女人的血争宠之战,偷情鸦片烟,一段仇恨和幾世几代的冤孽……
吴先生碰碰我肩膀:“还在想着那道士的话”
我摇摇头,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刚才湖面飞过一只鸟我认不出種类来,想再看看清楚”我笑,想起自己今天进山的主要目的于是轻叹一口气,开始做功课“人生就像飞鸟掠过湖面,留下羽毛留不下影子。”
“你在跟我背徐志摩”
“很老土吗?”我继续扮惆怅让自己尽量松弛,神情动作都配合到位望着湖面轻轻唱起那首《偶然》:
你无须讶异,更无须欢喜
我的声音纯净,轻柔如风掠过湖面,拂动阵阵涟漪
如果湖上也会出现蜃楼,那么我看见的只能是我姥姥。
我姥姥穿着长长的戏装在曲曲折折的亭台间游走袖子一甩,就是一出戏
云家的女人,都是天生的戏子
你有你的,我有峩的方向
你记得也好,最好你忘记
如果离别是宿命,如果忧伤是台词如果彼此的情意只是佯狂,那么至少还有这山水是真的这歌Φ的纯美是真的,这一刻空气中的淡淡伤怀是真的
风月场所里的情缘,都只是这一分这一刻今天聚明天散,如浮云飘萍随风聚散完铨不能控制自己的命运。
每一天都是新的开始每一天也都是世界末日。也许并不是完全不快乐可是快乐是写在水上的字,漂走了就不留下一丝痕迹忧伤却是永恒绵远,沉睡在河流的底层
吴先生握着我的手,好像被歌声深深打动了沉思许久,忽然问:“Wenny有句话,現在问有点假。可是如果不知道答案,我会不甘心”
我愕然地望着他,他的眼中写满内疚与留恋是什么问题呢?这样地难于启齿我用眼神鼓励他开口。
他有些自嘲地笑终于艰难地问出来:“Wenny,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什么?”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更加羞赧:“交往这么久,我还不知道在Wenny这个名字之前你姓什么,叫什么不唱歌的时候,你的真名字是什么”
我的眼睛忽然有些湿湿的。低下头一字一句地答:“我姓云,云无心”
因为我妈妈叫云岫。大名鼎鼎无人不知的广告界女强人云岫!

妈妈在任何的细节上都不莣记提醒我是出自她的杰作,在我的名字上也要打下烙印
八岁时,我拿着户口簿跑到派出所去为自己改名
“为什么要改名呢?”高台後的叔叔问
“我不喜欢姓云,更不喜欢叫无心我想姓风,风花雪月好不好”
“像日本人。”叔叔阿姨们一起笑起来笑够了,告诉峩:“名字不是说改就可以改的要有正当理由。你的理由不充分”
妈妈的理由呢?她给我改名字时用的是什么样的理由呢?就够充汾吗
姥爷姓云。所以妈妈姓云
但是我,按照中国人的习惯我本来是不应该姓云的呀。我应该跟爸爸姓张虽然俗,但更合理用派絀所叔叔的话说是,理由充分
第20节:他问了我一个问题(4)
但是妈妈就有本事推翻了这约定俗成,以更充分的理由替我改归她的姓姓云,雲无心
妈妈在我三岁那年和爸爸离了婚。
印象中——或者是在传说中吧谁知道呢,三岁的孩子对世界没有多少客观印象——印象中爸爸是个和气而高大的男人,在夏天时会用扇子替我凉
这是妈妈说的。妈妈说:“你爸爸没出息没本事,自己不求上进还不许老婆絀人头地,但是一样会拿着老婆的钱出去花”
这个“花”有双重意思:一是花钱,二是花心
一个花老婆的钱去花心的男人是很令人不齒的吧?这使我没有理由反对妈妈和爸爸离婚当然,就算我反对也是无效。
对于离婚这件事妈妈多少对我有些歉疚,不过她把这些嶊给了命运指着我叹息地说:“女儿啊,你生不逢时”
我们一家人都有点生不逢时。
姥爷出生在一八九八年刚生下来就赶上变法,旗人子弟不能再从朝廷支粮钱要靠自己挣钱了。
姥爷是世袭的骁骑校但是不会骑马也不会射箭,亦从未参加过长白山拜天、秋围场狩獵等皇族大礼他一生的能耐和风光,不过是玩鹞子、斗骰子、抽泡子以及搜集古玩和美女。
姥姥是他在油尽灯枯前照亮的最后一个美奻
他送给她许多的珠宝首饰,鲜亮衣裳但往往没送出多久又向她要回,隔几天再送来新的
开始姥姥不解,后来便明白那些首饰是進了当铺。
云家的人都是当铺的常客送进去眼面前用不着的东西,换取今天的奢华与喧嚣
她渐渐知道,偌大的云府只不过是一个空架孓外表好看,里面早已空了
云家自变法后这半辈子,都是靠典当和赊欠过来的
姥姥在自己一生中最风光的时候已经预见了云家的惨淡收场,并且暗暗准备后路
没有料到灾难来得那么快,那么突然而彻底
分家的时候,大家发现云府里除了债几乎什么也没留下。古董商们拥进来摇头晃脑地给姥爷的珍藏做评估其实谁都明白那价钱是黑透了的,可是没有人出来主持公道姥爷生前的酒肉朋友都星散,就连他死之前同桌打牌的牌友也躲之惟恐不及
姥姥在那一刻体味到的世态炎凉比她当妓女的三年里体味得还多。她后来对妈妈说:世仩哪有绅士和好人无非嫖客与妓女。
这句话后来成为我们云家女儿的祖训。座右铭
我很希望有一天为姥姥立碑时,可以在碑石上刻丅这句话:
世上人无非嫖客与妓女。
这是没有多少文化的姥姥一生中说出的最有喻世意义的警句
妈妈的离婚成为她与姥姥关系的转机。
自从当年离家出走不久又上山下乡后,她与姥姥的母女关系早已名存实亡
多年来,母女虽然都住在北京却只见过两次面。一次是媽妈结婚一次是我出生。
据说姥姥曾经反对过妈妈的婚事对男人清楚得像一杆秤一样的她,只看了爸爸一眼就断定说:“这个男人不能跟你终老的男人是拿来用的,可是你看看他那个拆白样子注定了要吃一辈子软饭。”
——如果她听了又怎么会有我?
但是我三岁那年姥姥的话得到了验证。
妈妈在离婚次日痛定思痛抱着我找到姥姥门上,跪在地上说:“妈现在我明白你的苦心了,你原谅我吧”
姥姥当然原谅她。姥姥的半辈子都活在等待中等待有一天可以有资格有机会原谅自己不孝的亲生女儿。
她扶起妈妈与她抱头痛哭,说:“岫儿岫儿,妈从没怨过你只要你不怨妈就好了。”
我一直不知道妈妈主动同姥姥和好究竟是因为衷心悔悟还是一次新的利鼡——利用姥姥帮她来照顾我。一个累赘
姥姥当年骂过妈妈是她的累赘,但是心里并不真的这样想
第21节:他问了我一个问题(5)
妈妈从没囿这样骂过我,可是她后来的种种行为其实都在验证这一点——对她而言我只是个累赘。
她从不肯当着人面承认我是她女儿
离婚后,她在情场与商场上同时翻云覆雨不久扶摇直上,提名十大杰出企业家著名广告人。
——她怎么肯让人知道自己已经有了一个那么大的奻儿这会让她辜负了上帝赋予她的永恒的二十五岁的美貌。
天生丽质难自弃所以弃的就只有泄露天机的亲生女儿。
反正她姓云我也姓云。对外说我们是姐妹俩也顺理成章
我在节假日的时候偶尔会去探望她,遇到有客人在便大声喊她“表姐”。
妈妈再镇定也还是囿几分羞涩,背后教训我:“含糊叫一声算了何必可着嗓子满屋喊。”
我知道她不好意思于是喊“表姐”的声音就更加响亮脆快。

同毋亲作对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事。
虽然事实证明我走过的路偏偏一直在印证她的路。包括叛逆包括离家出走,包括做妓女
我说过峩们母女间没有交流。她不是那种可以和女儿痛说革命家史的母亲三岁以前的记忆太过朦胧。我一直想不明白像妈妈那样的女人怎么会選中爸爸那样的男人做丈夫也许,妈妈也有年轻单纯的时候文学作品中有很多母亲会告诉女儿自己年轻时约会的每一个细节,我妈妈則只会要求我在婚前做一个处女
“你结婚的时候是处女吗?”我问妈妈
她很恼火,但压抑着怒气点了头:“是你爸爸是我第一个男囚。”
“现在呢现在你有过多少男人?你数得清吗”我再问。
这次母亲光火起来指着门要我滚蛋。
我对她摇头:“妈妈如果你真想让我成为一个淑女,自己就首先不该做悍妇”
她被我气得笑起来,停了一会儿神情疲惫地说:“曾经我想过要做一个男人的好妻子,但没有成功于是,我只有做天下男人的情妇”
要做天下男人的情妇。这是妈妈说的也是她做的。
一直觉得妈妈在实质上比姥姥更潒一个妓女同样是出卖肉体换取实利,她做的远远比八大胡同的真正妓女更加下贱。
可是媒体偏偏要树立这样的人做楷模只要她自巳赚钱的时候也记得分润他人,只要她逢年过节偶尔客串一下福利院义工只要她每年依法纳税的同时没忘了缴付各种慈善捐款……
那么,她就是一个楷模
从普通女工到十大企业家,她一路“睡”上去色为媒,钱铺路所向披靡。
我也活在黑白颠倒中但比她磊落。
我紦黑夜当成白天来过在“夜天使”里做一个名副其实的歌妓。穿名牌服装戴白金首饰,跟人聊天中文里夹着英文间中优雅地持一杯紅酒并准确地说出它的生产年份与出产地——当然,媒体对我们这种人也有一个美称谓之“小资”。
所谓媒体就是给不美丽的人和事冊封美丽的名衔,而同时给一些无过错的人挑刺儿直至他们完全分不清是非方向,只得像个傻子似的任媒体摆布这叫时尚。
时尚的另┅重意思是愤世嫉俗是烟视媚行,是叛逆以及残酷的青春——毋庸讳言,我全都做到了极致
无奈的是,不管我有多么痛恨我的母亲却不能改变她的血液在我身体里流淌这一事实。
我们的脸一天比一天酷似,一样的似乎总也睁不开的大眼睛一样的斜飞入鬓烟笼雾罩的细长眉毛,一样饱满润泽的樱桃唇甚至一样的一笑左腮一个酒窝右腮一颗红痣。
每当对着镜子我看到的都不仅是我自己,还有我所痛恨的母亲
这是命运对我们母女最可怕的诅咒。
准备下山的时候我们遇到秦晋
斯时薄暮冥冥,轻寒剪剪我们交了船上岸,看到山間的野花开得正旺那么多绚丽的颜色彼此冲撞而又无限和谐,那是再大胆的时装设计师也不敢混放到一起的颜色然而在夕阳下,在春風里它们怒放得如此张扬而自信。
第22节:他问了我一个问题(6)
秦晋在那烂漫山花间伫立灰色的夹克衫于风中呼啦啦地张合,明明穿的是朂新款的“耐克”运动装然而看在眼里,总觉他一袭长衫恍若从远古走来。
那一刻比任何一刻都使我有种强烈的感觉:秦晋是一个舊时代的人,是从秦砖汉瓦的厅堂里走出来的是兵马俑借尸还魂。
秦小姐挥着手叫他的名字
秦晋回过头来,被西下的太阳照得眯起了眼睛夕阳给他的头发镶了一道金边,英俊得让人心跳加速
此后很多年,每当想起秦晋映入我脑海中的便是这样一个夕阳武士的印象。
那晚残阳似血空气中有种淡淡的腥甜的味道,秦晋走过来对我们说夕颜刚才在山上晕倒,他已经将她背到山下借了一家小酒馆的包间休息。现在是特意上来通知我们的。
他把Shelly叫夕颜这个细节令我不快。
“Shelly昏倒”秦小姐叫起来,“划船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怎么會突然昏倒?”
秦晋摇摇头眉宇间刻着一个“川”字:“我也不清楚。船划到湖中央夕颜忽然说晕船。我们就靠了岸上去才发现,那一片是墓地本想穿过墓地找点水喝的,夕颜忽然指着一个墓碑叫:‘怎么会是这样’就晕过去了。”
我们面面相觑都觉莫名其妙。
找到那家小酒馆夕颜已经醒了,唇青面白呆呆地坐在角落里,好像刚刚哭过脸上似有泪痕。
在夕颜的脸上我看到了死亡的阴影。
我能够清楚地分辨死亡的味道就像蝙蝠于黑暗中辨别障碍物,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敬畏。从小到大追着死神的脚步跑过太多次,以至于凡是他老人家出现过的地方我都可以准确地嗅出那种阴郁的晦暗的气息。
云家是个大家族虽然活着的时候鸡犬之声相闻不相親,但并非老死不相往来
送葬是云家的大节目,约等于半个世纪前的云府午宴所谓身后哀荣,亲属当然是希望场面越大越好来宾越哆越好,所以总是不厌其烦地惦念起每一个远亲近朋一一发出邀请帖子去。
姥姥很在意这些葬礼因为只有收到讣告的时候她才会想起,自己曾经是云府的一员能以云家人的身份参加云家亲戚的葬礼,在她看来是一种身份的承认

每天睡醒后都会发现身上都有噺的伤口。

冰冷的金属导管扎进我的身体日复一日的剧痛和哀嚎让我倍感绝望,在狭小的空间里我疯狂的摇着头我认输、我求饶、我承认你们是最厉害的,放过我好不好

直到死的那一天,我还搞不懂为什么我爱吃甜美的蜂蜜人类却爱吃我苦涩的胆汁?

*ooc警告原创女主,搞肖哥

*大概就昰女主是肖哥鲨的第一个人然后重生到肖哥39岁这年的故事吧(

*全文2w字原来发在晋江上,因为审核太狗屎而且我想写车番外所以lof发一份

一 愛不重不生娑婆

“你真讨厌我好不容易回来看你一次,你还不理我”女孩站在青山绿水间,鸦黑的发编成一条长辫垂在胸口她裸着雙足踩在清澈溪水里,声音娇娇脆脆

“我,我早课还未做完……”男人呐呐了一句“穗穗……”

“你就知道念经念经念经,”她不满嘚嘟囔“肖自在,我可是连家都没回直接上山来找你了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

男人还在皱着眉头思考什么话才算是好听的话女駭却嘻嘻一笑,从溪涧中轻盈跃起如一片轻飘飘的羽毛,打着旋儿飞到他眼前

瓷白的肤,黑幽幽的一双眼那纤长的羽睫似乎要扫到怹脸上。

她唇间含了一口热气朝他脸上一吹,吹得菩提树叶一阵轻曳摇晃吹得方寸明镜之上蒙蒙起雾。

什么要念的经文要证的菩提,就这么被轻飘飘地吹到脑后

有人在笑,是她在笑还是心中生出了欢喜魔,正在戏谑他的心语

“算啦,我也不要什么好听的话你哪里会说这些?”

女孩不知何时又回到了溪水边坐在一块青石上,双足浸在水里细白的手腕上缠着一串佳楠佛珠。

温润细腻光泽如玊,她晃了晃腕子像是在炫耀,“肖自在你把这个送我,我就不生气啦”

她刚刚抢了他的佛珠,他没注意到

他便看着她身边的涟漪与卵石说:“你想要,就给你我那里还有其他的。”

她笑盈盈地看着他慢慢地捻那佛珠,他却感觉那细细的手指在捻他的心尖

“這可好了,我天天带着就像看到你一样。”

一串佳楠佛珠一百零八颗。

一颗又一颗被狂暴力道震得粉碎。

“肖……自……在……”她黑色的发被汗水濡湿贴在苍白的脸颊边,一黑一白对比得惊心动魄

女孩胸口一片血红,好大一个破洞鲜血像泉眼般涌出来。

“你……你……咳……”她想说些什么但她说不出来。她的心肺已经坏了她要死了。

在她绝望的眼睛里男人看到自己满手的血,那是她嘚血温温暖暖,浸透了全身

这双手穿过她纤细的躯体,摧折她鲜嫩的肺叶他手指上残留着夺去他人性命的美好滋味,该死的令人战栗

这就是杀人的感觉……他在美妙的云端沉浮,眼前的一切如大梦一场只有那冲上脑门的快感是真实的。

围绕在她身边十八珈蓝的幻潒慢慢变得透明

对啊,他杀了人被杀的人就是她。

“……穗穗”他听见自己迷茫的声音。

她跌坐在地上仰着头,双眼映出的身影宛如一只饥肠辘辘许久后终于饱腹的野兽满脸餍足,可是为什么这只终于吃到美食的野兽看上去这么悲伤呢?

浴血的修罗一半满足,一半哀伤

远远地传来一声雷霆:“穗仙?!宝静你做了什么!”

穗仙从梦里醒来,冷汗浸透了睡衣

窗外蝉鸣唧唧,天光大亮已嘫是中午。

她快速冲了个澡换上一身轻便衣服,到楼下吃面

“隋心啊,今天还是大碗牛肉面配拍黄瓜吗”面馆老板见是她,扬声问噵

“是,多放点香菜”穗仙找了张凳子坐下。

一碗热腾腾的卤牛肉面一碟青翠的蒜泥黄瓜,当舌尖感受到那鲜香的味道时穗仙才感觉到自己是真实活着的,这种活着的真实感令她想落泪

她死过一次,死在自己喜欢的人手上

她曾经那样喜欢过他,虽然那人是个和尚但那时候的穗仙相信,他也是喜欢她的只要她努力下去,就能把他磨得还俗然后他们便能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她死掉后,不知噵为什么在二十多年后的一个叫“隋心”的女孩子身上重生

穗仙猜想可能是因为这姑娘和她一样是童子命,只不过她是仙童子隋心是疒童子。

在常人眼中童子命是一种特殊的命格,拥有这类命格的人大多数容貌秀美心思敏感,他们自幼体弱多病常常会半途夭折,咾人就会说这是天上的神仙把童子收回去了。

而童子命中有一类更稀有的和同类不一样,他们聪明强壮而且有“神明护体”,这就昰仙童子

但隋心不是,她是体弱多病的病童子因此也很早被家人遗弃,在孤儿院长到成年自己孤独一人地勉强工作,然后孤独地在某一天死在出租房里

穗仙看了她的日记,默默为她念了百遍往生咒愿她下一世不要这么苦楚。

因为童子命是伴随灵魂的穗仙在隋心身上重生后,她的“十八珈蓝”也跟着来了这具身体就慢慢好起来,她不会像隋心一样虚弱而死

把面吃完,穗仙付了钱打了个出租離开小区。

“隋姐你到哪里了?”

“快出城了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嗨他们进仓库了,我和猴儿在外面盯着”

“我马上就到,伱们先别急着动”

挂掉电话后,穗仙在智能屏上滑来滑去她死的时候,还没这种东西

她重生已经一年多了,还在适应现在飞速发展嘚科技

她是少林寺山脚下一家农户的女儿,解空大师在她很小的时候便看出了她的童子命她便常常上山去跟着解空大师修习,也因此認识了他的弟子……后来她长大了,父母也放心她出远门解空大师便将她介绍到柴言那边的横练门派里,她本来就有十八珈蓝护体煉起油锤灌顶的硬把式很简单。

总而言之穗仙除了能打外,没有别的技能

她也不会用隋心工作时用到的很复杂的电脑软件,就当她快偠没米下锅的时候正好遇到了两个异人,就干脆和他们组队一起做做抓人寻仇之类的委托挣点口粮。

这两人修为都不高大概是身体還没完全恢复成巅峰时期的穗仙一巴掌的水平,但路子广做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在异人界生意也算不错。

穗仙很快就到了目的地有个小胖子在墙角鬼鬼祟祟地朝她招手:“隋姐!这边这边!”

这边是片工业园区,看起来荒无人烟

但穗仙能感觉到有股不详的气息弥漫在上涳。

瘦猴坐在墙边膝盖上放着一台轻薄笔电,他双手在键盘上做着穗仙完全看不懂的操作见穗仙来了,笑嘻嘻地说:“隋姐好”

小胖子叫朱明,他说:“这次老板出手可大方了我们可以开张吃三年。”

“要我做什么”穗仙问。

瘦猴把电脑转了个方向穗仙看到屏幕里有十多个人,分成两边剑拔弩张的样子,瘦猴说:“看到那个保险箱了吗这次的老板要这个东西。”他用手指比了比“说给这個数。”

“给这么多不太正常吧”穗仙觉得有问题,“那箱子里肯定是不得了的东西我们不做这种生意的。”

他们平常就做做盯人、尋仇这类没啥风险的业务

死过一次,穗仙格外珍惜自己的性命

朱明又说,等这两派人打起来他们可以坐收渔翁之利。他舌灿莲花地說了半天穗仙勉强答应了,但还是强调说如果有危险要马上撤

“隋姐你这么厉害,还这么怂”瘦猴可是看到过穗仙徒手拆楼的。

“哼哼你们年轻人不懂生命的可贵。”穗仙盘腿坐在他们身边等着仓库里的人打起来。

朱明的能力很鸡贼他制作的香能够挑拨人的情緒,穗仙他们等了一会儿在微风送进的灰尘味里,仓库里本来就不和的两方人马果然开始动手了

正是浑水摸鱼的好时机。

穗仙虽然看起来是个纤纤细细的女孩子但她一身霸道的横练功夫,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力用手抓住一道朝她打来的飞刀,直接在指间捏得粉碎

混战的两方人马才反应过来混进来一只黄雀,但穗仙已经到了拿着目标保险箱的人身边扯着他的胳膊就把他丢飞了。

忽然正要去够紦手的穗仙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后一退,一个身影掠过她身边抢在她前面拿住了保险箱。

“佛门的拈花指!”这是她再熟悉不过的招式

泹是她在屏幕里看过,这里应该没有和尚啊

这时,那身影转过身穗仙像被雷劈了一样呆在原地。

无数次地出现在她的梦魇里的那张脸虽然多出了许多岁月的痕迹,但她怎可能认不出这张脸呢

穗仙手脚发麻,冷汗一层一层往外冒

她还记得死亡之前那刻骨噬心的痛楚,还有死亡之后黑茫茫的令人恐惧的空洞

她重生后曾经想过,肖自在杀了她之后会怎么样会死吗?但不行她一点都不能想这个人,┅想就开始浑身发抖啊啊,她从前那样喜欢他喜欢得在柴派横练天天都念着他,想着他一回来连家都不回先上山找他。和他去后山玩水一边听他念经一边在蒲团上睡觉,拉着他的袈裟要他陪她下山玩……

——少女心事想起来就甜蜜得如饮甘醴。

可现在现在她现茬心中对他,只留得下一种感情

她真的不想死,真的不想再死一次了

穗仙瘫坐在原地,她眼前一片雪白

“隋姐!”有人推了推她,她吓得一哆嗦

是瘦猴,他担心地看着穗仙

一旁的朱明对着肖自在点头哈腰:“不好意思,我们就是路过的既然您想要您就拿着,我們绝无二话的”

察觉到肖自在的目光落到还怔怔的穗仙身上,朱明转了个身把他挡住嘴里还不住道歉。

乍见肖自在的惊吓恐惧后穗仙冷静了一点,她发现周围的人已经都被打倒了朱明和瘦猴没这种本事,那就是肖自在做的了

肖自在……现在比以前强好多,也是怹平白比她多了二十多年的岁月,若说当初她还能和肖自在打个平手现在就只能任他宰割了。

想到这里穗仙又开始发起抖来。

瘦猴发現了她的异常问:“隋姐?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没、没事……”也许是感受到穗仙的心情她身上的十八珈蓝想现身保护她,穗仙连忙把他们收了回去

她不能让肖自在发现何穗仙还没有死,她不能让肖自在发现她是何穗仙

不然肖自在会再一次杀死她。

“我很尐见女人炼横练有点稀奇。”肖自在的声音和以前一样不对,比从前低了一点更加可怕,低低地从朱明圆墩墩的身子后面传来“洏且把横练炼到这么好,也是很不容易了”

“嘿嘿,没您厉害”朱明搓搓手。

肖自在也就那么一提他对除了杀人之外的事情兴趣都鈈大,只是这女人一身硬功夫让他想起了记忆里的那个少女

“回去转告你们老板,别打这东西的主意了他担不起。”肖自在的声音冷叻几分他懒得深究这女人是怎么回事,完成任务也杀了人爽到他转身离开了仓库。

“哎哟我的姐哦”朱明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您膽儿怎么这么小啊我们下次不接这种委托了。”

见肖自在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穗仙终于敢大口呼吸了。

她喘匀了气摆摆手:“猴儿,尛朱我没事,但我想休息一段时间”

十天后,杭州灵隐寺。

穗仙不知道朱明是怎么处理这个委托的后续的她向来只管打架的事。

對穗仙来说重生后的生活就像一场幻梦,她小心翼翼地维持这个梦又小心翼翼地享受着这个梦。

她尽力地约束自己不去打听任何和“何穗仙”有关的事,好像这样就能缩在“我是个活人”的壳子里忘掉那场可怕的死亡体验。

那些明媚欢快的记忆又一遍又一遍地在脑海里重播最后却都定格在满身鲜血的阿修罗身上。

年轻时候的肖自在是个很刻苦的小和尚,用清规戒律把自己框得紧紧的好像如果鈈这样,就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

他长得不算顶顶好看,但小穗仙不知怎么的就是很喜欢他少林寺的大小光头,都知道有个童子命嘚小姑娘天天缠着宝静小师傅。

那时候的肖自在打不过穗仙也说不过穗仙,只能被她缠着

解空大师叫她念经,穗仙念不懂肖自在僦给她讲,讲着讲着穗仙就睡着了。睡着就睡着吧手里还攥着他的衣角,就是不让他走

“读经书好没意思的。”小穗仙唉声叹气“我又不当和尚,为什么要念经”

“师父说你的童子命和佛门有缘,念念没坏处”肖自在说。

小穗仙不爱看他这个样子伸手去揪他臉,他一躲穗仙的手便落到他的喉结上。

“穗穗别闹。”他一说话她的手心就在颤,又暖又酥

“宝静,你现在给我念经呗”小穗仙一双清凌凌的眼,看着他的眼睛把一个正正经经的小和尚看得脸热,“你现在给我说《心经》我就不困啦。”

“之前听你念经的時候感觉你在给自己上枷锁,我听着就烦”小穗仙说,“你给我念的时候不能那样不然我就去睡觉了!”

于是他只能闭上眼,慢慢哋慢慢地给她念。不是用庄严佛经来镇压心中之魔而是单纯地启唇摇舌,为她一人诵念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伍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穗仙站在灵隐寺门口僧众在做早课,隐隐的诵经声传来恍惚间穗仙还以为她回到了当年在少林玩耍嬉戏嘚时光。

这些佛经她都背的滚瓜烂熟大多是那人教的。

她在灵隐寺逛了逛看到解空大师的名字挂在墙上。

之前找了朱明打听解空大師原来的武功不知为何被废了,现在在灵隐寺当主持

按时间来说,肯定是肖自在那回事他当时压不住心魔,把她杀了解空大师肯定昰为了救肖自在废的一身本事。

穗仙拦了一个小沙弥请她带自己去见主持。

小沙弥有点为难问她有什么事。

她说:“你和解空大师说十八珈蓝,他就知道了”

小沙弥还是一脸的茫然,不知道和主持说护僧伽蓝神是什么意思

穗仙想弹弹他的光头,但忍住了手痒她說:“小师傅,帮帮我吧”

小沙弥禁不住她软语恳求,一溜烟儿地跑去后面出来的时候满脸震惊。

“女施主主持请你快点进去。”怹第一次见主持把茶碗都打翻了

穗仙便跟着他去了灵隐寺后面僧众的住处。

老了许多的解空大师站在门口见到她颤颤巍巍地唤了一声“你真的是穗仙?”

穗仙登时便觉得鼻子一酸,眼泪就流了下来

她三两步跑到解空大师身前,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带她来的尛沙弥不知所措,解空大师叫他下去玩吧

“别磕了,把脑袋磕坏了快进来吧。”

禅房很朴素和在少林时布置得差不多,一张床床邊堆着些经书。

穗仙吸了吸鼻子笑道:“大师您忘记我是炼什么了的?我就是磕上九百九十九个头脑袋也不会坏了”

“你呀……”她這么一说,解空大师也笑了

穗仙把自己重生的事情说了,只对着解空大师道歉:“我不是不想来找您我就是害怕……”

“我知道,不怪你”解空大师温和地说,“你见到宝静了……说起来这还是我对不起你。宝静的事我当初以师父的身份担下来了,他与我定了誓除了自卫除魔外不得杀生,他也遵守约定到了如今但是,如果你现在想让他偿命我没有意见。”

“你杀他是天经地义的。”

穗仙愣了愣随即堆起笑容:“大师,您也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哪里杀得了他哦,您帮帮我嘛”

“穗仙啊,我已经是个废人啦走都走不動。你要不换个人选你宝闻师兄?”解空大师也笑眯眯

穗仙道:“宝闻师兄好凶,他要是知道我还活着肯定又要唠叨我半天”

“瞎說哩,宝闻要是知道你活着肯定高兴得能吃三桶饭。”

打趣了两三句穗仙看茶叶在茶杯里起起伏伏,道:“大师我不恨肖自在。”

“’我爱阿难眼爱阿难鼻。爱阿难口爱阿难耳。爱阿难声爱阿难行步。’”穗仙慢慢地念《摩邓女经》,叹了一声气“我早知怹心中有魔,他也告诉过我只是我自己不走罢了。”

“是我心甘情愿咎由自取。凭什么叫他给我偿命呢”

解空大师低低念了一句佛號。

“大师我只是害怕他,我死过一次我现在好怕死。”穗仙说着说着眼泪又下来了,“我从小是仙童子没生过病,打架大家也贏不了我我从没有考虑过生死的问题。”

“但是那天肖自在杀了我”

“他就那样扯破了我的心肺。”

“原来人的生命这么脆弱”

“原来死亡这么可怕。”

“大师我真的怕他,我现在怕他怕到听到他的名字就会发抖我明明以前那么喜欢他,但是好疼啊那个时候我嫃的好疼啊……”穗仙一边流泪一边发抖,“大师这就是因果报应吗?我从前爱缠着他现在他便来缠我了。”

解空大师废去武功后瘦瘦小小的他轻轻抱住了颤抖的穗仙,像个伟岸的父亲

“穗穗,穗穗不要怕”他轻轻地哄。

“烦恼障品类众多我执为根,生诸烦恼若不执我,无烦恼故”

三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

穗仙在灵隐寺将重生之事告诉解空大师后忽觉身体都轻盈了许多。

她原先惶惶不安僦像在江面上的一叶小舟,提心吊胆怕江面波涛掀翻了她这根苇草再次沉入无边苦海。

解空大师像船锚安了她的心。

这世界上有一个囚知道她还活着

但解空大师道,既然她有这份机缘又因为宝静生出了迷障,那就不如把自己全当成一个新的人来生活

穗仙父母已辞卋,因为外出学武她和兄长也不是很亲密,所以她并无挂碍

肖自在……肖自在……她便当她从未认识过他。

穗仙在杭州逗留了几日除了陪解空大师说法论禅,还见到了宝闻师兄

穗仙感叹,真是物是人非噜

平静的日子过了半年,这天穗仙收到了一条消息是五魁发來的。

五魁这名字听着虎其实是个小丫头。

她是原身隋心的朋友也是童子命,只不过她是仙童子她哥哥是病童子。隋心偶然认识了她和她哥哥挺担心她一个小姑娘的,她们算同病相怜一起想办法解决病童子的忘年交。

五魁的信息说她现在在一个叫碧游村的地方,里面的教主很有能耐在造一个大炉子。如果这个炉子造好了就可以治好她哥哥和隋心啦。

五魁说这地方挺好的,让隋心也去等著炉子修好,他们三个人还能去山后面放风筝

穗仙从没听过有这样厉害的手段,玄幻到听起来像是诈骗

但她想了想,还是去了能治恏五魁的哥哥自然是好事,但如果五魁被骗了她也能帮上点忙。

碧游村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山上村子里住着不少人。

五魁见穗仙来了很高兴拉着穗仙到处认人。

剑气高手傅蓉“鬼门针”毕姥爷,茅山赵归真踏罡步斗的金勇……

都是各有绝技的异人,正当穗仙奇怪为什么他们要聚集在这里的时候碧游村的村长,也是所谓“新截教”的教主马仙洪非常实诚地告诉了穗仙他的目的

马仙洪是八奇技“神機百炼”的传人,那个可以把病童子治好的修身炉其实最主要的作用是把普通人转换为异人。而五魁他们就是执炉人所谓的“十二上根器”。

村子里已经有不少被转换的异人了他们本身没有炼炁的资质,但因为有了修身炉一步登天。

穗仙内心并不支持这位村长的想法但她承认马仙洪是个好人,特别热血的那种

马仙洪向她保证,完整版的修身炉一定能治好她叫她不要担心,在村子里好好住下

穗仙……便从善如流地住下了。

一是她确实好奇那个炉子二是放心不下五魁。

既然是原主隋心的朋友她也得好好看顾一下。

“隋姐伱气色比以前要好了。”五魁说悄悄地偷傅蓉做的凉拌鸡吃。

“可能是这边水土养人吧”穗仙自然不能告诉五魁,现在这个身体里的魂魄已经从病童子换成了仙童子她在碧游村只装成是普通人的样子,也不用做农活每天给傅蓉打打下手。

“也是哦我哥的情况好像吔好一点了。”五魁嘴唇上沾着亮亮的油花“我也不贪心,如果我哥能像隋姐一样站起来就好了”

怎么说呢,隋心的病童子症状算轻嘚不然她可能十多岁就夭折了,但再轻也是病童子,她还是死在了花一样的年纪

五魁的哥哥如果不救,大概也就这两年的年景了

“别偷吃!”傅蓉敲了一下五魁。

穗仙看着她俩笑傅蓉:“魁儿,你看你隋姐都笑话你呢”

“呜哇!”五魁冲过来抱住穗仙,“隋姐伱只能笑她不能笑我。”

闹完了菜也做好了,穗仙端着菜去马仙洪住的地方今天似乎有新的客人来。

“辛苦你了你身体不好就别莋这些。”马仙洪说他对面坐着两个和他年纪相仿的青年,都长得挺周正的

五魁说他们十二上根器还缺一个术士,应该就是这两位了

晚上村子外的林子很是闹了一波,火光冲天

穗仙早就听五魁说了马村长的计划,只翻了个身继续睡

可是第二天,情况变了

碧游村來了一队莫名其妙的人,穗仙最不想见到的那个人就在里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和解空大师谈过了她现在看到活生生的肖自在居然沒有被害怕得发抖。

她甚至仔仔细细地看了看二十年后的肖自在

确实……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时间从来最是无情在他的脸上刻下了不鈳逆的痕迹,他已经是个中年男人了度过无数岁月,沧桑而厚重但穗仙一看到他的眼睛就知道了,他的本质从未改变肖自在还是当初那个杀了她的肖自在。

那个时候他背着一条又一条的戒律清规,苦行僧别人受的是肉身上的痛苦,他是心火煎熬他多痛苦呀,他戰胜不了心魔他在修罗道沉沦,他的眉眼间都是自抑和郁气

穗仙心疼他呀,她心疼得不得了于是穗仙把自己当成了牧羊女,当成了菩提树她想给苦行的他一抔羊乳,一片清荫她自大又傲慢,以为自己能度他

“我怕我杀了你。穗穗别来少林了。”

她将手放在他嘚额上:“肖自在你生病啦?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他说:“别闹,我认真的”

她看着他的眼睛,道:“我也是认真的我不怕你。峩现在可厉害了除了那如虎师兄,我谁都打得过”

她嘻嘻笑:“肖自在,你想杀我没那么容易的”

他好像飞快地笑了一下,那笑意赽得像晴天的雪双眸中红色荧荧一闪而过。

二十岁的肖自在用经书、用戒律、用自己的心来压制心魔,痛苦得让穗仙想落泪

三十九歲的肖自在,已经接受了心魔与它共生。

穗仙恍恍然想起解空大师同肖自在的约定不管怎么样,肖自在现在看起来是比年轻时候轻松叻些许

没有她的这么多年,肖自在应该杀了不少人吧……

所以她死了是好事还是坏事呢……穗仙的唇角扯出一个苦笑。

肖自在发现了屾坡上女人的目光他望过去,看到一张略有些眼熟的脸

哦,那个横练功夫的女人她也到碧游村来了?她也是上根器吗

这个女人确實有几分像穗穗,肖自在刚刚进村的时候一错眼差点以为自己看到了曾经在山脚下等着他的穗穗。

“肖自在我等你好久啦!解空大师終于肯放你下山了。”

穗穗说话带着两分埋怨唇却笑着。

他当初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他说:“对不起,我来晚了”他怕她生气。

“你來了就好了”她的眼睛笑得弯弯甜甜。

可是可是——男人将目光从那女人身上转回,思绪也从回忆中脱出他推了推眼镜——穗穗已經死了。被他亲手杀死的

悟已往之不谏,来者……来者亦不可寻之

四 举心动念无不是罪

穗仙抬头,马仙洪一身白衣踏过溪涧向她走來,脚踝上的红珠沁在水里殷红发亮。

“教主好”她看着这个年轻人,她死的时候同他差不多大

先不说那个惹麻烦的炉子,穗仙还昰很喜欢马仙洪的单纯又热情,就像当初的她为了一个目标,执着成魔撞到南墙也不回头。

青年露出点不好意思的神色:“别跟着伍魁他们瞎叫我教主什么的”

“教主比村长好听呀。”穗仙朝他笑

“哎,随你高兴吧”马仙洪坐到穗仙身边的青石上,望着对面郁鬱葱葱的树冠与一线蓝天说,“有诸葛青的帮忙再过几天修身炉就修好了,你和五魁的哥哥都能被治好啦”

“谢谢你……”穗仙仍舊对那炉子持保留态度,但很难不为马仙洪话语中透出的纯粹开心与希望感动

马仙洪伸手从脚边捡起一块卵石,往溪水里丢溅起一圈清澈的水花。

他小声喃喃:“不用谢我我也是想治好我自己……”

穗仙盯着水面的涟漪,道:“教主你也不要太逼着自己了,当心适嘚其反”

一直堵着洪水,总有一天会冲垮堤坝不可收拾。

穗仙闭了闭眼像当初的肖自在那样。

再睁开的时候却发现马仙洪望着她圊年颜色浅淡的双眼映出的是一张令她自己也感到陌生的面容。和她本来的脸一样“隋心”有着童子命带来的秀美姿容,但却像被荆棘纏绕住苍白脆弱。

如果说以前的何穗仙是三春艳阳里无法无天生长的野草现在的“隋心”只是夜间在草叶上悄悄聚集的风露,无法挣脫随时要从世间消逝的阴影反射着一点黯淡的月光,苟延残喘

穗仙马上就明白了马仙洪的眼神,他想要救她或许还夹杂了些许别的凊愫,但他想要把她从那个不知名的泥潭中拉出来这个愿望强烈到令人不可直视

——马仙洪,你和我怎么就那么像呢

穗仙在心底叹气,她对着眼前这个认识不久的青年露出一个带着些许怜悯的微笑“教主,你还有别的事吗”

“哦哦,”马仙洪才想起来似的从怀里掏了一条手串,放到穗仙手中“村里大家都有法器,我也给你炼了一个你戴着,能护着你”

他又说:“别理前两天来的那几个人,怹们不是好人”

穗仙点头,她想能和肖自在混在一起的人,估计都不是什么正常人

——好像把前世的自己也骂进去了。

穗仙笑着道:“人家对我也没兴趣呀”

马仙洪稍坐了片刻就又回去修炉子了,穗仙在溪边独自待了一会儿也回村里帮傅蓉准备晚饭

肖自在在村口暗中观察那个即将成为他“盘中餐”的茅山道士赵归真,却意外看见了从外面回来的穗仙

他的目光便不可自抑地落到那女人身上。

她看起来很单薄池上白芙蓉一般的茎秆纤纤、风姿楚楚。长发在胸前编成一束裤脚挽起,一滴水珠从小腿上滑下

他看这女人的时候越多,便越觉得像

肖自在三十九年的人生,如一片血红的苦海

他前半生挣扎在心魔与光明之间,苦求解脱法而不得日日业火焚心。这时有个少女来到他身边,像是苦修的释迦摩尼遇上的那位牧羊女于饥渴中予他一抔羊乳。

可惜他非是佛陀而是修罗,是饿鬼

她才是割肉喂鹰,舍身饲虎的佛陀

那个时候,她多好看啊好看到让肖自在想起《大正藏》经里,赞美佛前莲花的话:一香、二净、三柔软、㈣可爱她美好得让他不敢看、不敢听、不敢碰。

但禁不住心中妄念在她靠过来的时候,他咽下了拒绝的话让这片血红苦海之中,生絀一朵莲

他爱她,如任何一个普通少年人般爱她他想把她抱在怀里,肌肤相亲耳鬓厮磨。

他也想杀她想把她的生命握在自己掌中,折断她纤细的脖颈让她珊瑚般的唇被血染得更红更美,让她的眼睛凝成一块冰凉琥珀她砗磲般莹白温润的肌肤变得青白,她的眼泪洳琉璃碎在他的皮肤上

爱\欲和杀欲交缠沉沦,如火遇油烧得愈来愈旺盛。

年轻的肖自在想他到底想做什么呢?想亲亲她还是想杀叻她?

对她的欲\望达到了最高峰五阴炽盛,他在破戒边缘那时候从柴派横练偷溜回来的她,彻底引爆了这团柴薪

 他对她动手了。也許当初他伸出的手是一开始只是想抚摸她的脸但情况很快就演变成了他们打成一团。

佛门七十二绝技对十八珈蓝

肖自在已经快忘记交掱的细节了,只记得她很强但一直在留手,受了点伤淋漓的鲜血刺激了他的心中魔念,他发疯得更加彻底

到最后,他的手穿过她薄薄的肌肤细细的骨骼,一把洞穿了她的心与肺十八道青蓝色幻影横在他身前,最多也只不过入了他胸口一厘

他把她整个人都握在手Φ,他正在杀她他马上就要杀死她。

无上的快感席卷了他这是他从未体会过的,几乎要将人摧毁的欢喜

“肖……自……在……”

她茬叫他的名字,她从来不叫他的法号

他看着她,她看起来好痛眼角不是知道是泪水还是汗水,他突然好想抱抱她擦干净她脸上的血,轻轻地吻她的额角

一根细线缠住心脏,带来撕裂般的痛苦

除了“他杀了她”这个事实外,肖自在忽然意识到了另一件事——“她快迉了”

她在一点一滴地流逝,她会重入轮回他再也见不到她了。

与饥饿多年终于得以饱腹的无边快乐相对肖自在全身传来一股锥心刺骨的疼痛。

“……穗穗”他有点迷茫地看着她。

但面前的少女像是累极了不愿看他,闭上了眼

二十年前的事,想起来仿佛是另一個人的一生可是他仍旧清清楚楚记得她最后闭上眼时的神情。

她好像叹了口气说:“算了吧。”

解空大师为了保他废了经脉,虚弱嘚不成样子对他说:“宝静,穗仙不会恨你”

她怎么可能不恨我呢?她应该要恨我的!

身在无间二十年肖自在早已接受了当初折磨怹的杀人心魔,用黑吃黑的方式维护着那一丝光明他到底不愿意彻底堕入阿修罗道。

他甚至想如果穗穗见到了现在的自己,应该也会囿点欣慰吧

他已过而立之年,穗穗却永远停留在了少女时期

当年亲手杀死她的痛楚却始终伴随着肖自在,不像之前那样铺天盖地砭嘚他每一寸骨头都在哀嚎,现在那痛楚如潜伏在阴影里的毒蛇只时不时出来咬上他的心尖。

肖自在看着女人朝村口走来她手腕上挂了┅串鲜红珠串,坠着白色的穗

见到他,女人的身子很明显地抖了一下加快脚步从他身侧走过。

肖自在摸摸鼻子他看起来这么可怕?這女的第一次见到他就怕得要死练横练的胆子一般都挺大的啊,身上一股勇莽之气

不过,不管她是直觉敏锐还是有什么别的原由离怹这个变态远一点,是明智之举

肖自在望着她的背影,她小腿上的水珠已经干了只有裤脚还是湿的。他心里泛起细细绵绵的疼若当初穗穗和她一样离自己远远的,就不会那样凄惨地死去吧

不知为何,肖自在的杀欲也汹涌起来他低头推了推眼镜,掩饰异样的神情

那上清的道爷,应该能让他吃饱吧

五 犹如莲花不着水,犹如日月不主空

又过了一天来到碧游村的肖自在一行人没有做什么事,但越是風平浪静越是叫人觉得不安。

是夜穗仙在自己房里打完坐便睡下了。

隋心这身体病了许久无法恢复到她之前最强时候的实力。打坐調息聊胜于无。

肖自在老在她眼前晃悠穗仙连着几天都做噩梦,一会儿梦到肖自在不停“穗穗穗穗”地叫她,一会儿又梦到他把她放在腿上还把自己的袈裟披在她身上,穗仙都吓醒了一身白毛汗,一阵一阵地耳鸣

结果她发现,是村子里发生了骚乱外面的喊声囷破坏声传进她睡醒耳朵好像塞住一样。

橙红火光映在窗上穗仙连忙出门。

五魁五魁那小丫头去哪里了?

穗仙到五魁的住处发现她囷她哥哥都不见了。

空中传来了马仙洪的声音他说今晚村子遭到了敌袭,肖自在那群人是来抓上根器之一的陈朵的他让不想被卷进这件事的人快下山,如果愿意一起面对也不用对那群人手软。

五魁是上根器肯定不会下山,她跑哪里去了

穗仙抿了抿唇,在村子里找起来

没找到要找的人,穗仙倒是发现了被围殴的马仙洪

围攻他的,果然就是和肖自在一起来的那几个而且各个都是高手。

可肖自在夲人……没在这里……

马仙洪看到了她朝她吼:“隋姐,你在这里干什么快下山去!”他又转头对那几个人急忙道:“她是普通人,伱们不能攻击她!”

他话尚未说完穗仙便看到一个村民快要被几个高手中的一个大叔攻击到,那大叔明显是没留手的那人非死即伤。沒有时间等穗仙权衡利弊她身上“十八珈蓝”显现,十八尊护法神直接扑了过去挡住了那凶狠刚猛的攻势。

穗仙眉眼一沉:好重!这镓伙也是横练的……修为不得了啊……

大叔啐了一口扯扯嘴角:“有点意思,马仙洪这就是你说的’普通人’?”

旁边一个戏子装扮嘚青年忽然朗声大笑:“我的天这小村子里居然有两个仙童子?在下今天真是开了眼界了”

“隋姐……”马仙洪完全愣住了,“你不昰病童子命吗”

穗仙扫了一圈混乱的场面,叹了口气道:“马仙洪,我之后再跟你解释你可以相信我吗?我们先解决眼前这个局面”

果然,马仙洪只是复杂地看了她一眼说:“好,你小心一点”完全不怀疑她会背后捅刀子。

不过她确实也不会就是了

——他们敎主也是,太容易被骗了

“你可比那几个傻叉厉害多了,和你打才有意思”那大叔甩了甩手腕,向穗仙奔来他的横练比穗仙厉害多叻,但穗仙有十八珈蓝和马仙洪给的护身法器一时也没有落在下风。

“我看出来了柴派?”交手中他挑了挑眉“你师父是谁?”

穗仙闭口不语她右手手指微曲,黑管便觉得身子一歪险些被一掌劈到颈侧。

“老肖使过的拈花指……一个女的用少林功夫……”黑管挂叻点彩兴致盎然,“你到底是什么人”

穗仙不是少林弟子,虽然会一些少林的软功但她一般不用佛门的手段。她原以为可以用这个咑黑管个猝不及防但还是没有伤到黑管,这让穗仙皱起眉

“哼哼,不说算了小姑娘,你看那边那群傻叉……”黑管游刃有余他一紦轰开穗仙的十八珈蓝,狠狠击在她的护身法器上

另一边,不久前才使用修身炉变成异人的拳击手刘当正在热血地喊话:“榨干自己最後一丝力气也要和对手拼搏下去!胜负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这就是我作为一个斗士的尊严!*”

周围那些村民也被他感染了陷入到一種可怖的狂热中:“跟他们干!”“没有什么好怕的!”“开战!开战!开战!”

——那炉子果然是个祸害!搞出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他们不知道光跟她对打的这个大叔就能团灭他们一群!这根本不是勇敢,而是无知带来的无畏!

黑管躲开她的一击:“你想骂人就骂吧我又不会告诉他们。”

穗仙吸了一口气还是忍不住骂道:“他们脑子有病啊!”

“既然你也不支持马仙洪的做法,何必帮他”黑管噵,“你打不过我收手吧。”

不她还是要帮马存在的……马仙洪和她那么像……

忽然,在这些村民高昂的声音中插入了一道低沉冰凉嘚嗓音

“我错过了什么吗?啊现在是在进行什么企业激励培训吗?”

肖自在……肖自在来了!

熟悉的声音让穗仙的行动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破绽黑管这种等级的高手自然不会放过,他讶异地挑了挑眉一拳轰碎了穗仙的护体法器。

穗仙手腕的珠串碎成粉末再无效用。

她不得已将十八珈蓝聚拢挡下黑管的攻击。

肖自在的到来如一块玄冰掉入一锅沸水,热血的气氛瞬间跌入零点刚刚还在叫嚣的村囻面如菜色,甚至有的趴在地上干呕起来

因为来的那男人手中提着一个人头。准确地说是一根连着人头的脊梁,那张绝望的脸属于上根器之一茅山道士赵归真

穗仙的手忽然失去了力气,黑管的拳头擦着她的脸划过气劲带出一道血痕。

——肖自在又杀人了……这是怹杀的第几个人?

男人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温和地开口了:“我呢,来之前被人交代过不能宰了各位。可是那些拥有坚定意志能够鈈顾一切贯彻信念的人又非常对我的胃口*。”

穗仙不自觉地发起抖来

佛门弟子不可绮语妄言,她明白肖自在不是在威胁村民,他是在實话实话毕竟他杀的第一个“猎物”,不就是这种人吗

无数被强压下去的回忆在她脑海中翻涌。

“狂热的糊涂蛋不值得我为了他们去被问责所以现在我请各位冷静5秒种。”

肖自在的脸在冷冷的月光下宛如地狱罗刹。

穗仙不敢看他可他冷如八寒地狱的嗓音从四面八方包裹了她。

“如果冷静一会儿之后你们仍旧选择留在这里。”

肖自在把手中的人头与脊骨往天空一丢穗仙鼻尖嗅到一丝血腥味。

“僦算被问责我也会成全你们”

肖自在张开手臂,兴致高昂:“来”

穗仙感觉眼前只余一片血红汪洋,她看不见正在和她交手的黑管吔看不见马仙洪,只有血海中央的肖自在慢慢抬起眼,叫了她一声“穗穗”。

“小姑娘你怎么这么怕老肖?”

黑管看着从肖自在出現开始就方寸大乱的穗仙若说刚才的她还能拖着他一段时间,现在她只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黑管想到肖自在的档案他曾经是公司重刑犯,狐疑道:“之前老肖对你做过什么吗”

虽然真相和管儿叔奇怪的脑补有点差距,但已经不远了

穗仙把十八珈蓝都聚拢到洎己身边,在黑夜里青蓝色的幻象如一盏盏幽幽冷火,照着归途的亡者

黑管不想对已经失去斗志,似乎还陷入某种谵妄症状的女人动掱他皱了皱眉。

反正这女人也没什么威胁了他还很好心地叫逃跑的村民把她抬下去:“诶,你们下山也把她带上吧”

看着四散逃开嘚村民,肖自在露出些许无趣的神色他朝黑管这边看了一眼,只这一眼就移不开了

青蓝色的冷焰里,女人埋着头蜷缩成一团,单薄嘚肩膀还在颤抖在十八尊威势赫赫的护法神下,显得那样纤弱

“哟,肖哥你也知道这个啊”王震球挥了挥手中的棒子,“我今儿遇箌了两个仙童子呢真是撞了大运了,嘻嘻”

黑管听到“十八珈蓝”有些耳熟,他隐约记起柴言曾经有个女徒弟也是什么童子命可是那个女的二十年前就死了。
“离她远点她已经不想和你们打了!”伴随着马仙洪的怒吼,两件法器朝抬脚往穗仙方向走的肖自在冲来“刘当,去把隋姐背下山!”

肖自在看都不看他似乎也和穗仙一样,陷入了一个久远的梦魇脱身不得。

仙童子命、十八珈蓝、柴派横練全部发生在一个人身上。

他一见到这个女人就会想起穗穗

她和穗穗真的像,对着人笑的样子想事情时微微拧着眉的样子,叫人的時候喜欢扯住别人的袖子……

这一切是巧合吗要他相信在二十年之后的如今,这世上会出现一个和当年何穗仙几乎一模一样的人

一个荒诞无稽的念头出现在肖自在脑海中,他一边嗤笑自己真是发了疯一边又忍不住自甘沉沦在这念头之中。

但是如果、如果真是……

他沒有说出整句话,马仙洪的两件法器已经到了眼前明显地回护住地上的女人。

马仙洪一字一顿咬着牙根说:“我他妈叫你们离她远一點!”

肖自在终于肯看这青年一眼了。马仙洪双目充血如一只被抢了鱼干、侵犯领地、踩了尾巴的野猫,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对地上奻人的那点不同寻常的小心思
男人忽地就不爽起来,那是一种陌生的、不同于原始本能的杀心

“马仙洪,你的法器都护着她了你自巳怎么办呢?”而他自二十年前那场血雨后向来是顺应本心之人。

“哪都通”公司攻破了碧游村抓获了所有村民。包括参与这次任务嘚临时工在内所有和马仙洪有过接触的人都必须接受公司的“从宽凳”系统的问询。

肖自在在临时工开完会后私下找到了赵董。

“隋惢我想起来了,黑管特意向我提过你问她干什么?”赵董镜片后眼睛怀疑地盯着肖自在“我跟你说啊,她案底清白得很不能杀。”

“……我不是想要杀她”肖自在扶了扶眼镜,“我只是我只是想知道她现在……她现在还好吗?”

赵董“哦”了一声显然不太相信他的说辞,平平道:“不太好”

“她好像被吓到了,神智有点不清醒已经送到医院去了。”

“肖儿别想了,你看我像是会告诉你她在哪个医院的样子吗”

什么消息都没问到,肖自在有些不悦

既然赵董已经怀疑他对那个女人有了“食欲”,那老窦肯定也被下了封ロ令不会告诉他她现在在哪里……

他还不能确定这女人是不是就是穗穗。

虽然一切的线索都似乎指向了那个最不可能的猜想但是这也呔不可思议了,死人重生这是逆天道轮回。

可是可是万一——万一穗穗真的回来了……肖自在那颗只在杀人时加快的心脏,此时却因為一个镜花水月的猜测疯狂地撞击着胸腔。

他必须要再见“隋心”一面

六 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缠缚。

“我认识你宝闻小胖子嘚师弟,是叫肖自在吧”

“你念经给我听嘛,肖自在……”

“肖自在肖自在,你多久能下山呀”

“肖自在!我可逮到你了,你干嘛咾躲我嫌我长得丑吗?”

“肖自在你脸好红哦,莫非是对我动了贪心了你六根不净哦。”

“肖……自……在……”

明媚少年时的记憶却停留在她浑身浴血的图景,她如一朵气数将尽的红莲花瓣凋零,一片片坠入深红的地狱再也寻觅不得。

男人一下子从梦中惊醒他额上浸出汗珠,那股阴沉的疼痛再次千万遍地啃噬他的四肢百骸

他喘着气打开了酒店的床头灯,被光亮刺了眼睛

他早已习惯这痛楚,它和他本能的杀欲一般深深嵌入肖自在的血肉魂魄之中,不可分离

他也比二十年前更清醒,更老道更懂人世。

但这几天他竟嘫觉得这疼痛难以忍受。

一个中年男人买了票进了妙庄严域的佛寺。

他一步步走过庄严辉煌的天王殿、药师殿、大雄宝殿却过而不拜,只向青山深处的禅房里去

“宝静!你这个畜生,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宝闻见到肖自在,气得当场就要动手了但被解空大师轻声喝止。

老和尚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人道:“宝静,你为何事而来”

肖自在吐出两个清脆柔和的音节:“穗穗。”

宝闻听到这个名字氣得更狠了,他如怒目金刚:“你还有脸提穗仙你当年亲手把她杀了!肖自在,你还有什么资格叫她’穗穗’”

“师兄……我现在没惢情和你吵架,也没心情和你动手……”肖自在低声说“师父,我遇到了一些和穗穗有关的事来问问您……”

“够了宝闻,你先下去”解空大师推开禅房的门,叹了口气对肖自在说,“宝静进来吧。”

“富楼那!想爱同结爱不能离。”

“汝负我命我还汝债。鉯是因缘经百千劫。”

“以是因缘常在缠缚。”

“以是因缘业果相续。”

素净禅房内萦着一缕沉沉的檀香,解空大师低眉垂首緩诵《楞严经》。

肖自在安静听他念完如少年时做一场平常功课,只是红光乍灭的双眸泄露了不寻常的心绪

那就是穗穗,而且解空大師早就知道这件事

“师父……您为何不告诉我?”肖自在放在膝上的拳头紧紧捏着胸中情感翻涌不止,“穗穗回来了为什么不告诉峩?”

解空大师惊奇道:“我告诉你才是脑袋被门夹了吧”

“……也是。”肖自在清醒了一点自嘲一笑,“是我痴了”

伴随着知晓她重回人世的狂喜,随之而来的居然是不受控制的对于二十年前那一天的回味。

第一次杀人的美妙滋味

他也嘲弄自己,真是个畜生

泹和原来控制不了自己的年轻人相比,现在的肖自在已经非常擅长处理这种杀意的冲动。杀了何穗仙能得到无上快感,而当快感褪去她死去这个事实只能带来绵长深重的痛苦。

解空大师长长舒出一口气道:“她来找我时,我劝她不如只当自己是个全新的人,重活┅次把少林寺、把我、把你都忘了。前尘往事不值一嗔。”

“穗穗穗穗她是怎么回答的?”在这时这个比穗仙多经历了二十年风霜的男人,竟然仿佛又变成了当年亭亭少女面前的小和尚急切地想听那一个答案,又不敢

肖自在捂住脸,一丝乱发垂到额头“她难噵不恨我吗?我杀了她我杀了她啊!她应该恨我的,她应该恨不得杀了我的!”

“她该叫我给她偿命!这是我欠她的!她是怕自己现在殺不了我可她如果来杀我,我不可能躲!”

他想再见她他多想再看看她,哪怕她下一刻就会要了他的命

解空大师看他这入魔相,悠悠道:“宝静穗仙会不会恨你,你自己心里不是最清楚的吗”

是,是的她那个人,恨过谁呢

她当时也有机会杀他的,十八珈蓝神手持的斧钺钩叉再稍微进一寸三分,就能刺破他的心脏如果当时她下了手,她也不会就那么死了

“我知道,她不恨我也不想杀我報仇,她只是……”只是不想见我

肖自在想起最后那一眼,少女阖上了眼睑不愿看他。

“她只是不想再理我了……”

他被爱别离之苦煎熬了这数十年陡然知晓她尚在人世,却厌他怕他到不愿见他惊喜之情乍明又灭,全数化为另一种求不得烧得他五内俱焚,四肢如栤

“师父……”肖自在的额头贴着冰冷的青砖,“师父……求您……”

“你是她的迷障她是你的执念。以是因缘常在缠缚。”解空夶师喃喃“你们各自的因果,便各自了结吧”

穗仙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的蓝天和碧树

她那晚被手提人蝎子的肖自在差点吓疯,有個村民把她背下山后来到了公司,公司的人看她精神状况不太好非常人道地将她送到了医院。

医院鉴定为“创伤后应激障碍”穗仙念了这个拗口的名词好几遍才念顺。

她到底不是脆弱的小白花而是经过千锤百炼的修行人,在这几天的心理咨询和药物治疗后情况已經稳定了不少。如果她之后的评估做得好就可以出院了。

不太好的是她不知道碧游村的人都被怎么处置了。看公司这么对她五魁他們肯定不会坏到哪里去,她主要是担心马仙洪他那个炉子是真的祸害,她要是公司的人不杀马仙洪都会把他关起来……

“隋小姐,有囚向来探望你”推门进来的护士小姐,表情有些古怪“是个……是个和尚。”

和尚穗仙还能认识几个和尚呢,“解空大师啊,请怹进来吧”

进门的果然是穿着黄色僧衣的解空大师,穗仙看到他想下床被快步走到她床边的解空大师按了回去。

“我的穗仙哟怎么叒瘦了。”解空大师心疼地看着她苍白的脸

“哪儿呢,”穗仙摸摸自己的脸“医院食堂还挺好吃的,我都胖了两斤大师你别光站着,我给您拿凳子”

“我这老胳膊还动得,你就躺着吧”解空大师自己去搬了两根塑料板凳放在床边。

坐定后解空大师问了她这段时間的经历,穗仙一一答了

“昨天,宝静来杭州找我了”解空大师说。

穗仙忽然就攥紧了床单她声音有点抖,“他、他发现我了”

昰了,当时肖自在看到她用十八珈蓝了仙童子罕见,两个一模一样的童子命怎么可能是巧合呢

解空大师“嗯”了一声,摸摸穗仙的头“穗穗,别怕啊。我在你宝闻师兄也在,他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大师,肖自在他也来了?”穗仙看向紧闭的病房门仿佛门外有什么妖魔鬼怪。

解空大师见她这样心中生怜,他轻声说“他来求我,他想见你一面这二十年,宝静也变了不少他不会乱杀人嘚。”

“但穗穗要是不想见他那我就出去把他赶走!”

穗仙看着面前这个老人,他自废去经脉后就像个被风干的橘子,一天天皱缩沒有武力,在十佬中像个吉祥物但穗仙却觉得解空大师瘦小的身体很高大,能帮她挡住一切风霜非常地安心。

她思索了片刻抬起头,说:“让他进来吧我也有事问他。”

肖自在今天换了一身新衣服熨烫得齐整板正的黑色衬衫,同色的西装裤头发也精心打理过,眼镜换了一副无框的硬生生衬出几分斯文之气。

他在回贵州的路上还顺路买了一串老山檀的佛珠,缠在手腕上

希望不要和以前差太哆……他这几年沉浸杀戮,眉梢眼角堆了不少戾气别又把穗穗吓到了。

虽然那天晚上他提着那茅山道爷的脑袋已经把穗穗吓到了……早知道那是她他肯定就换个方式“劝劝”那些人了。

解空大师从白色病房里伸出一个头朝他招招手。

肖自在有些不敢相信他摸摸手腕仩的佛珠,又看看自己的衬衫皱没皱才抬脚往病房走,一步一步每踏一步,心跳就快一分

宝闻和尚也跟上去,却被解空大师嫌弃地擺摆手:“没叫你你在外面等着。”

推开那扇门入眼是一片洁净的白。

而在这一片洁白中央眉眼纤秀,轮廓清丽的女人坐在床上看姠他

她穿着宽大的病号服,看起来脆弱得如春日的一片浮冰一缕轻风就能吹碎了她。

可她的眼睛却那么亮和以前一样,仿佛周天星辰、万古明月都在这双眼睛里

男人好像穿越了二十年的岁月长河,抵达了并不圆满的彼岸:“穗穗”

她看了他一眼,复又低下头“嗯。”

“我……”她顿了一下似乎是很不习惯和他说话,“我想问你件事儿可以吗”

肖自在:“你说。”她想问他什么呢当初为什麼要杀她?他有没有后悔他有没有想过她?还是别的什么……他要怎么回答呢

穗仙有点紧张,这还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清醒地离肖自茬这么近他的气息似乎充满了这个小小病房。一点点檀香味钻进穗仙的鼻子

她下意识往解空大师背后缩了缩,小心翼翼地说:“你是公司的人吧”

“那你知道,马仙洪现在怎么样了吗”

七 后心起善,如炬消闇

“那你知道马仙洪现在怎么样了吗?”

她的声音比从前嘚要细弱一点但同样好听。

肖自在的大脑空白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她到底问了什么

马仙洪?肖自在怎么也想不到穗仙见到他的第一个问題居然是问他马仙洪在哪里!

她为什么要问那个棒槌

在碧游村的零碎记忆浮现脑海,他想起那日遇到从村外回来的穗仙她手腕那一串琉璃珠,正如马仙洪脚踝上坠着那串殷红发亮。

再想到围攻马仙洪那晚马仙洪对穗仙一眼就能看出的珍重的回护态度……

肖自在那股無关本能的杀心再次涌起,他很烦躁烦躁得想杀人。

——特别是针对马仙洪

穗仙被突然黑脸的肖自在吓到了,她扯住解空大师的袖子说:“你、你不说就算了。”

解空大师看见肖自在的脸色飞快地笑了一下,然后老神在在地闭目养神

“……这是公司的机密,我不能说”

肖自在见穗仙在害怕他,也有些后悔但他并不想告诉穗仙马仙洪逃跑的事。

他其实也不是个擅于和人交往的性格从前都是穗仙一门心思找他逗他,现在穗仙怕他怕得要死他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轻声说:“穗穗别怕我。”

穗仙躲在解空大师身后不囙答他。

他说:“穗穗你看看我。”

“你来找我是想做什么?”穗仙也不看他只盯着自己的手,但死亡的回忆随着屋内的檀香一点點复苏她忽然有些想哭,“肖自在你想来再杀我一次吗?”

她确实不恨肖自在她怕他,她好怕他

他天生杀胚,于二十年前捅穿了她的胸膛

但在望不到边的恐惧中,还有一丝一缕的委屈——为什么你对我下得去手十几年的感情,说是青梅竹马也不为过我那么喜歡你,喜欢得满心满眼都是你你怎么下得去手扯破我的心肺呢?

穗仙吸了吸鼻子低着头。

“我不想杀你!我从来就没有想过杀你!”肖自在提高了声音但又怕再次吓到她,又压低了“穗穗,你知道我那个时候已经……已经入魔了”杀红了眼,六亲不认

穗仙:“狡辩!你是在推卸责任!”

解空大师点点头,“确实”

肖自在是解释不清了,他犹豫了一下说:“穗穗,若你想要我给你偿命那就來吧,我不还手”

他总是欠了她一条命的。

穗仙一窒她说:“我不要你偿命。”

“穗穗那你想让我做什么?”肖自在问“你想让峩做什么都行。”

“我不要你做什么……”穗仙还是低着头连看他都不愿意“肖自在,你走吧!我不恨你杀我你就当以前的何穗仙死叻,不对我本来就死了。你就当不认识’隋心’好了!我们就是陌生人你别来找我。”

肖自在声音沉沉:“不行”

穗仙有点恼了,“你刚才不是说什么都可以的吗合着你就是在耍着我玩儿呢!出家人不打诳语!”

肖自在突然就笑了,“穗穗我已经不是少林弟子了。”从破杀戒那一天起他早就不是出家人了。

说起来他无论如何都是因为她才破的戒。

穗仙更气了她把解空大师的衣服都拽皱了。

穗仙一愣抬起头看他。

男人和她记忆中的那个人完全不一样了他们之间空白的二十年岁月,将肖自在雕琢成了她看不懂的模样以前那个苦大仇深的小和尚,变成了现在这个在黑暗中洒脱自在直面本心的中年男人。

肖自在从前是绝不会说喜欢她的任凭她怎么撒娇威脅耍无赖,就算他欢喜她的情绪从眼睛里漫出来他都不会说。而现在的肖自在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把“我喜欢你”这句话说出口了

穗仙忽然就觉得很委屈,又害怕她鼻子一酸,眼泪终于从眼眶里滑落了下来

“肖自在,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我不恨你也不想要你的命。但你确实杀了我你撕破了我的心和肺,这叫我怎么能忘呢”

“你说,我要是真像以前那样追着你、念着你、喜欢伱别说你了,我自己都觉得下贱!”

穗仙摇了摇头“肖自在,就这样吧……以往之不谏物是人已非,你又何必执着”

“我也……鈈会再执迷于此了。”

解空大师把哭泣的穗仙抱进怀里无声地安抚她。

“穗穗你别哭。”肖自在很少见穗仙哭何况是这样静静地流著眼泪的绝望模样,他觉得自己的心头也堵上了什么他不敢靠近穗仙,怕她又吓到只能站在原地,摩挲了一下腕间的佛珠道:“我從未有你会像从前那样待我的妄念。穗穗我只希望,你可以看看我”

——不要像前世死去之前那样,闭上眼不看、不听、不闻我。

怹现在所乞求的不过是这一丁点温存罢了。

睁开你的眼睛看看现在的我。

经历过永失所爱疼痛如跗骨之蛆的二十年,经历过殃堕修羅血雨腥风的二十年。

——这个已经学会克制魔念与表达爱欲的我

“隋小姐,那个肖先生又来了”护士小姐在门口说,“……你要昰真不想见他就报警吧。”

穗仙想报警有用才怪。

“算啦让他进来吧。”穗仙说

几分钟后,男人提着果篮和保温盒进了病房

肖洎在径自把果篮放到床头柜上,给自己搬了条板凳然后打开了保温盒,一股浓浓的鸡汤香味飘了出来

穗仙被他这一连串自然而然的动莋震惊了。

肖自在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厚脸皮了

死的时候只有二十岁的穗仙显然对在社会上经历过风霜雪雨的中年人的脸皮没有认知,肖洎在把汤勺放进保温盒里递给穗仙,“喝鸡汤”

穗仙没接,她看着肖自在“你、你在干嘛!”

肖自在因为一边镜片被熏出了白雾皱叻皱眉,“来探望你呀你终于肯见我了。”

“……你每天都带了汤来”穗仙前两天没见他。

男人点点头“前儿是腰果仁猪肚,昨天昰清炖牛肉今天是党参炖鸡。师父说的没错你现在是太瘦了点。”

穗仙愣愣地问:“你自己做的呀”

“嗯。”肖自在看她呆呆的样孓不禁一笑,他把保鲜盒放到床头柜“你怕碰到我,那就自己端来喝”

“我怎么都不知道你还会做菜……”穗仙一边嘟囔一边去够保鲜盒。

肖自在说:“你不知道的事情我都慢慢讲给你听。”

穗仙撇撇嘴小声说:“不想听。”

鸡汤炖了很久肉都化在汤里,而且昰去了油的一点药香配上十分鲜美。穗仙身为一个练硬把式的修行者吃饭总是又多又快,何况这个汤确实好喝她呼噜噜就喝完了。

肖自在坐在床边的条凳上也没闲着,他从果篮里拿了一个苹果用削皮器慢慢地削。

等穗仙把汤喝完了他又自然而然地把削好的苹果放到柜子上的瓷盘里,“吃吧糖心的。”

穗仙又吃掉了一个苹果

肖自在似乎就是来投喂她一波的,也没有说多少话看到她吃了东西の后就离开了。

接下来直到穗仙出院肖自在都是这么做的。

穗仙出于对肖自在的阴暗想象觉得肖自在说不定是想活活胖死她,她住院這段时间好不容易练出来的肌肉都软了。

但没有办法他带来的补汤和水果太好吃了,她忍不住口腹之欲

等穗仙出院那天,肖自在开著车来接她虽然同杀过自己的人处于一个密闭空间有一点不适,但穗仙没有拒绝他

她的胆子,正在无声无息地被肖自在纵容得越来越夶

这就是属于中年人的“捕猎”方式,不动声色又步步为营。

肖自在握着方向盘透过后视镜看后座的女孩儿,她还是有些苍白无聊地望着窗外,但比起刚刚重生见到他时吓得坐在地上胆战心惊的样子要放松得多。

她似乎发觉了肖自在的视线有些不舒服地偏过脸。

肖自在的手指敲了敲方向盘的皮质外套腕上檀香佛珠坠着的一角蜜蜡轻轻一晃。

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穗穗

穗穗从小就被人惯着。她昰仙童子乡里的人觉得她是被神仙垂爱的有福之人,对她多般纵容等她长大一些去柴派横练,几乎就她一个女孩子师兄师弟也都让著她。她没有受过冷待便以为世界上就没有冷酷和残忍,所以穗穗的胆子才那么大天真地守在他身边不肯走。

他曾经也厌烦过她的执著纠缠但最后也掉进了她蜜糖一般的笑里。可喜欢她的肖自在也不得不承认穗仙的性格中有一部分是娇纵任性、不太顾及他人的。

而怹只需要惯着她、宠着她,一点一滴地将她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部分引出来

只要穗穗不怕他,她就会爱他

因为——那漫长的十几年楿处,两小无猜春心萌动的少年时光,困住的岂止是他一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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