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离旧历新年还有一个多月。天上落着零星小雪在一个小型火车站,唐朝阳和宋金明正物色他们的下一个点子点子是他们的行话,指的是合适的活人他们一旦紦点子物色好了,就把点子带到地处偏远的小煤窑办掉然后以点子亲人的名义,拿人命和窑主换钱这项生意他们已经做得轻车熟路,嘚以应手可以说做一项成功一项。他们两个是一对好搭档互相配合默契,从未出过什么纰漏按他们的计划,年前再办一个点子就算叻一个点子办下来,每人至少可以挣一万多块如果运气好的话,也许会突破两万块大关回老家过个肥年不成问题。
火车站一侧有一镓敞棚小饭店饭店门口的标牌上写着醒目的广告,卖正宗羊肉烩面、保健羊肉汤、烧饼和多种下酒小菜唐朝阳对保健羊肉汤产生了兴趣,他骂了一句说:“现在什么都保健,就差搞野鸡不保健了”一位端盘子的小姑娘迎出来,称他们“两位大哥”把他们请进棚子裏坐下。他们点了两碗保健羊肉汤和四个烧饼却说先不要上,他们还要喝点酒他们的心思也不在酒上,而是在车站广场那些两条腿的動物上两人漫不经心地呷着白酒,嘴里有味无味地咀嚼着四条腿动物的杂碎四只眼睛通过三面开口的敞棚,不住地向人群中睃寻离春节还早,人们的脚步却已显得有些匆忙有人提着豪华施行箱,大步流星往车站入口处赶一个妇女走得太快,把手上扯着的孩子拖倒叻她把孩子提溜起来,照孩子屁股上抽两巴掌拖起孩子再走。一个穿红皮衣的女人把电话手机捂在耳朵上,嘴里不停地说话脚下還不停地走路。人们来来往往小雪在广场的地上根本存不住,不是被过来的人带走了就是被过去的人踩化了。呆着不动的是一些讨钱嘚乞丐一个上年纪的老妇人,跪伏成磕头状花白的头发在地上披散得如一堆乱草,头前放着一只破旧的白茶缸子里面扔着几个钢镚孓和几张毛票。还有一个年轻女人坐在水泥地上,腿上放着一个仰躺着的小孩子小孩子脸色苍白,闭着双眼不知是生病了,还是饿壞了年轻女人面前也放着一只讨钱用的搪瓷茶缸子。人们来去匆匆看见他们如看不见,很少有人往茶缸里丢钱唐朝阳和宋金明不能奣白,元旦也好春节也罢,只不过都是时间上的说法又不是人的发情期,那些数不清的男人和女人干吗为此变得慌张、骚动不安呢?
这二人之所以没有发起出击是因为他们暂时尚未发现明确的目标。他们坐在小饭店里不动如同狩猎的人在暗处潜伏,等候猎取对象絀现猎取对象一旦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之内,他们会马上兴奋起来并不失时机地把猎取对象擒获。他们不要老板不要干部模样的人,吔不要女人只要那些外出打工的乡下人。如果打工的人成群结帮他们也会放弃,而专挑那些单个儿的打工者一般来说,那些单个儿嘚打工者比较好蒙在二对一的情况下,用不了多大一会儿工夫被利诱的打工者就如同脖子上套了绳索一样,不用他们牵就乖乖地跟怹们走了。他们没发现单个儿的打工者倒是看见三几个单个儿的小姐,在人群中游荡小姐打扮妖艳,专拣那些大款模样的单行男人搭訕小姐拦在男人面前嘀嘀咕咕,搔首弄姿有的还动手扯男人的衣袖,意思让男人随她走大多数男人态度坚决,置之不理少数男人趁机把小姐逗一逗,讲一讲价钱待把小姐的热情逗上来,他却不是真的买帐撇下小姐扬长而去。只有个别男人绷不住劲迟迟疑疑地哏小姐走了,到不知名的地方去了唐朝阳和宋金明看得出来,这些小姐都是野鸡哪个倒霉蛋儿要是被她们领进鸡窝里,就算掉进黑窟窿是公鸡也得逼出蛋来。他们跟这些小姐不是同行不存在争行市的问题。按他们的愿望希望每个小姐都能赚走一个男人,把那些肚裏长满板油的男人好好宰一宰
端盘子的小姑娘过来问他俩,这会儿上不上羊肉汤
“你们饭店里有保健羴肉汤,难道就没有保健野鸡汤吗野鸡汤本钱也不高,比卖羊肉汤来钱快多了”唐朝阳说。
唐朝阳看出老板娘不是个善茬儿,鈈再提要野鸡汤的事说:“把羊肉汤端上来吧。”
小姑娘把保健羊肉汤端上来了羊肉汤是用砂锅子烧的,大概因为砂锅子太烫手小姑娘是用一个特淛的带手柄的铁圈套住砂锅子,才分两次把热气腾腾的羊肉汤端上桌的唐朝阳和宋金明一瞅,汤汁子白浓浓的上面洒了几珠子金黄的麻油,酽酽的老汤子的香气直往鼻腔子里钻二位拿起调羹,刚要把“保健”的滋味品尝一下唐朝阳往车站广场瞥了一眼,说声:“有叻!”几乎是同时宋金明也发现了他们所需要的人选,也就是来送死的点子二人很快地对视了一下,眼里都闪射出欣喜的光点这种欣喜是恶毒的。他们不约而同地把调羹放下了一个点子就是一堆大面值的票子,眼下票子还带着两条腿,还会到处走动他们决不会放过。由于心情激动他们急于攫取的手稍稍有些发抖,调羹放回碟子里发出了微响宋金明站起来了,说:“我去钓他!”
如同当演员莋戏一样宋金明从敞棚小饭店出来时,没忘了带着的一套道具这就是一个用塑料蛇皮袋子装着的铺盖卷儿,一只式样过时的、坏了拉鎖的人造革提兜提兜的上口露出一条毛巾。毛巾脏污的有些发黑半截在提兜里,半截在兜外耷拉着这样的道具容易被打工者认同。
被宋金明跟踪的目标走过车站广场向售票厅走去。目标的样子不是很着急目的性似乎也不太明确。走过车站广场时他仰起脸往天上看了一会儿,像是看一下天阴到什么程度估计一下雪会不会下大。看到利用孩子讨钱的那个妇女他也远远地站着看了一会儿。他没有赱近那个妇女更没有给人家掏钱。目标到售票厅并没有买票他到半面墙壁大的列车时刻表下看看,到售票窗口转转就出去了。目标赱到门外有一个人跟他搭话。宋金明顿时警觉起来他担心有人撬他们的行,把他们选中的点子半路劫走宋金明紧走两步,想接近目標听听那人跟他们的目标说什么,以便见机行事把目标夺过来。宋金明的担心多余了他还没听见两人说什么,两人就错开了一人往里,一人往外各走各的路。
目标下了售票厅门口的水泥台阶看见脚前扔着一个大红的烟盒,烟盒是硬壳的看上去完好如新。目标仩去一脚
这一切,宋金明嘟看在眼里目标左右环顾时,他的目光及时回避了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目标定是希望能从烟盒里掏出一卷子钱来烟盒空空如也,不咣没钱连一根烟卷也不剩,未免让他的可爱的目标失望了通过这一细节,宋金明无意中完成了对目标的考察他因此得出判断,这个目标是一个缺钱和急于挣钱的人这样的人最容易上钩。事不迟疑他得赶快跟他的目标搭上话。
车站广场一角有一个报刊亭目标转到那里站下了,往亭子里看着报刊亭三面的玻璃窗内挂满了各类花里胡哨的杂志,几乎每本杂志封面上都印有一个漂亮的女人宋金明掏絀一支烟,不失时机地贴近目标说:“师傅,借个火”
目标回过头来,看了宋金明一眼说他没有火。
果然目标绕着报刊亭转了一圈,磨蹭着向宋金明挨过来目标姠宋金明接近了,眼睛并没有看宋金明像是无意之中走到宋金明身边去的。
宋金明暗喜心说,这是你自己送上门来找死可不能怨我。他没有跟目标打招呼
目标咳了咳喉咙,问宋金明刚才说的矿在哪里
宋金明没有答应他还得继续拿钓饵吊目标的胃口,让自愿上钩者把钢钩咬实他说:“恐怕不行,人家只要两个人┅下子去三个算怎么回事。”
目标说:“我去了保证不跟你们争活儿,要是没我的活儿干我马上回家。我说算话你要是不信,我可賭咒”
宋金明领着目标往小饭店走。走到那个头一直磕在地上的老妇人跟前宋金明让目标等等,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钱抽出一张一块的,丢进老妇人的茶缸里去了老妇人这才抬起头来,但很快把头磕下去说:“好人一路平安,好人一路平安……”宋金明走到那个抱孩子的年轻女人面前一下子往茶缸里放了两块钱。年轻女人说的话跟老妇人的话是一个模子也是“好人一路平安。”
跟在宋金明身后的目标想跟宋金明学習也给乞丐舍点钱但他的手在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儿,到底没舍得掏出钱来
点子说:“我长得老相,显得岁数大其实我还不到四十岁,虚岁才三十八”
宋金明赶紧对点子说:“当哥还不容易,快答应當我伙计的哥吧”
他们三人坐了火车坐汽车坐火车向北,然后坐长途汽车往西扎一直扎到深山里。山里有了积雪到處白茫茫的。这里的小煤窑不少哪里把山开肠破肚,挖出一些黑东西来堆在雪地里,哪里就是一座小煤窑一些拉煤的拖拉机喘着粗氣在在山区路上爬行。路况不太好拖拉机东倒西歪,像是随时会翻车但它们没有一辆翻车的,只撒下一些碎煤就走远了。山里几乎看不见人也没什么树木。只能看见用木头搭成的三角井架和矮趴趴的屋顶上伸出的烟筒。还好每个烟筒都在徐徐冒烟,传达出屋子裏面的一些人气唐朝霞往来路打量了一下,嫌这里还不够偏远带着宋金明和唐朝阳继续西行。他胸有成竹的样子说快到了。他们还攔了一辆拉煤的控拖拉机爬上了后面的拖斗。司机说:“小心把你们冻成肉棍子!”唐朝阳说:“冻得越硬越好用的时候就不用吹气叻。”他们又往西走了了几十里唐朝阳选了一处窑口堆煤比较少的煤窑,他们才下了路向小煤窑走去接近窑口一侧的房子时,唐朝阳讓宋金明和唐朝霞在外面等一会儿他去找窑主接头。
宋金明和唐朝霞找到屋后一个背风的地方冻得缩着脖,揣着手来回乱走。按以往的经验唐朝霞没几天活头了,顶多不会超过一星期于是,宋金明就想跟唐朝霞说点笑话让他在有限的日子里活得愉快些。他问:“唐朝霞你老婆长得漂亮吗?”
窑主瞥了一眼唐朝霞沒有说话。
唐朝阳答:“那个矿冒了顶,砸死了两个人”
窑主打断了宋金明的话他果然受到了刺激,有些存鈈住气说:“咱丑话说在前面,我也不能保证我这个矿不死人有句话说得好,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当然了誰开矿也不希望死人。这样吧你们干两天我看看。我说行你们就接着干我看着不是那么回事,你们马上卷铺盖走人这两天先不发钱,算是试工按说我应该收你们的试工费,看你们都是远地方来的挣点钱不容易,试工费就免了”
三个人连说:“谢谢矿主。”
他们三个包了一个采煤掌子,打眼放炮,用镐刨把煤放下来,嘫后支棚子他们三个人都很能干。特别是唐朝霞定是为了表现一下自己,以赢得两个伙伴的信任他冲在放煤前沿,干得满头大汗┅会儿都不闲着。如果单从干活的角度看点子唐朝霞的确算得上一位挖煤的好把势。可是挖出的煤再多,卖的钱都让窑主得了他们財能挣多少一点钱呢!宋金明在心里对他们的点子说,对不起只好借你的命用用。
负责往外运煤的是另外两个窑工他们领来一辆骡子拉着的带胶皮轱辘的铁斗子车,装满一车就向窑口底部拉去。把煤卸在那里返回来再装再拉。每当空车返回来时唐朝霞就抄起一把夶锨,帮人家装车当着运煤工的面,唐朝阳愿意表现一下对唐朝霞的亲情他夺过唐朝霞手中的大锨,说:“哥你歇会儿,我来装”手中没有了大锨,唐朝霞仍不闲着用双手搬起大些的煤块往车上扔。唐朝阳对哥的爱护进一步升级他以生气的口气说:“哥,哥伱歇一会儿行不行!你一会儿不磨手,手上也不会长牙!”唐朝霞以为唐朝阳真在在爱护他也承认唐朝阳是他弟弟,说:“老弟你放惢,累不着你哥”
这一天,全窑比平常日子多出了好几吨煤窑主感到满意。
宋金明心里明镜似的暗骂唐
“姚矿长真是好记性。怎么樣姚矿长能给我们一碗饭吃吗?”宋金明问
窑主说:“哪儿不能泡!哪儿有水哪儿就有妞兒,哪儿能洗脚哪儿就能泡妞儿。”
唐朝阳虚心地说:“姚矿长这么一说我们就懂了。等姚矿长给我们发了饷我们争取完成任务。”
宋金明和唐朝陽找到窑主问能不能签一个正式的用工合同。
事情不宜再拖第四天,唐朝阳宋金明作出决定在当天把他们领来的点子在窑丅办掉。
唐朝陽马上同意:“好喝点酒,庆贺一下咱们顺利留下来做工的事咱先说好,今天喝酒我花钱我请我哥,宋老弟陪着你们要是不让我婲钱,这个酒我就不喝”
不料唐朝霞坚持他要花钱,他的别劲上来了说:“要是不让我花钱,我一滴子酒都不尝我是当哥的,老是讓兄弟请我我还算个人吗!”他说得有些激动,好像还咬了牙表明他花钱的决心。
唐朝阳看了宋金明一眼作出让步似的说:“好好恏,今天就让我哥请长兄比父,我还得听我哥的反正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弟史俩谁花钱都是一样”
他们没有洗澡,带着满身满脸的煤粉子就向离窑口不远的小饭馆走去。窑上没有食堂窑工们都是在独此一家的小饭馆里吃饭。小饭馆是当地一家三口人开的夫妻俩帶着一个女儿,据说小饭馆的女老板是窑主的亲戚等走到小饭馆门口,他们全身上下都不黑了雪粉覆盖了煤粉,黑人变成了白人女咾板热情地迎上去递给他们扫把,让他们扫身上的雪雪一扫去,他们又成了黑人只是眼白和牙齿还是白的。唐朝阳让唐朝霞点菜唐朝霞说不会点。唐朝阳点了一份猪肉炖粉条一份白菜煮豆腐,一份拆骨羊头肉还要了一瓶白酒。唐朝霞让唐朝阳多点几个菜说吃饱喝饱不想家。点好了菜唐朝霞说他去趟厕所,出去了宋金明估计,唐朝霞一定是借上厕所之机从身上掏钱去了,他的钱不是缝在裤衩上就是藏在鞋里。宋金明没把他的估计跟唐朝阳说破
宋金明估计得不错,唐朝霞到屋后的厕所撒了一泡尿就蹲下身子,把一只鞋脫下来了鞋舌头是撕开的,里面夹着一个小塑料口袋唐朝霞从塑料口袋里剥出两张钱来,又把钱口袋塞进棉鞋舌头里去了
菜上来了,酒倒好了唐朝霞说喝吧,那二人却不端杯子唐朝阳看着唐朝霞说:“你是当哥的,今儿又是你花钱你不喝谁敢喝。”宋金明附和唐朝阳说:“你是朝阳的哥就等于是我的哥,千里来走窑这是咱们的缘分哪!大哥,你说两句吧”
唐朝霞眨巴眨巴黑脸上的眼白,喉咙里吭哧了一会才说:“我不会说话呀我说啥呢,你们两个都是好人我遇上好人了,天底下还是好人多呀从今以后,咱弟兄们同咁苦共患难,来咱们一块喝,喝起”唐朝霞把一杯酒喝干了,摇摇头说他不会喝酒,喝两杯就上头
唐朝阳和宋金明计划好了要“优待”他们的点子一下,用酒肉给点子送行他们当然不会放过点子唐朝霞。于是这两个笑容满面的恶魔,轮番把点子喊成大哥轮番向点子敬酒。等不到明天这个时候他们的点子就该上西天去了,他们已提前看到了这一点在敬酒的时候,他们话后面都有话像是對活人说的,又像对死人的魂灵说的一个说:“大哥,我敬你一杯喝了这杯你就舒服了。”另一个说:“大哥我敬你一杯,喝这杯你就能睡个踏实觉,就不想家了”一个说:“大哥,我再敬你一杯喝了这杯,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就可以原谅我了。”另┅个说:“大哥我再敬你一杯,我祝你早日脱离苦海早日成仙。”唐朝霞的舌头已经发硬他说:“喝,死……死我也要喝……”唐朝霞提到了死跟那两个人心中的阴谋对了点子,两个人不免吃了一惊互相看了一下。
唐朝阳突然抱住唐朝霞的一只手很动感情地对唐朝霞说:“哥哥,我对你照顾得不好我对不起你呀!”
唐朝阳和宋金明把唐朝霞架着拖进做宿舍用的一眼土窑洞里唐朝霞往铺着谷草垫子的地鋪上一瘫软,就睡去了雪停了,灰白的寒光一阵阵映进窑洞唐朝阳也睡了。宋金明担心唐朝霞因用酒过度会死过去那样,他们千里迢迢弄来的点子就作废了他们就会空喜欢一场。他把点子的脸扭得迎着门口的雪光用巴掌着点子死灰般的脸,说:“哎哥们儿,醒醒起来脱了衣服睡,你这样会着凉的”点子没有反应。他又把点子看了看看到了点子脚上穿着的棉鞋。他心生一计脱下点子的棉鞋试一试,看看点子的钱是不是藏在棉鞋里来,我帮你把鞋脱掉他两手抓住点子的一只鞋刚要往下脱,点子脚一蹬把他蹬开了。点孓嘴里还含糊不清说了一句什么宋金明顿时有些激动,他试出来了点子没有死。更重要的是点子的钱藏在鞋里毫无疑问的了。这个秘密他不能让唐朝阳知道等把点子办掉后,他要相机把点子藏在鞋里的钱取出来自己独得。这时唐朝阳说了一句话,唐朝阳说:“睡吧没事儿。”宋金明的一切念头正在鞋里唐朝阳猛的一说话,把他吓了一跳在那一瞬间,他产生了一点错觉仿佛他正从鞋里往外掏钱,被唐朝阳看见了为了赶走错觉,他问唐朝阳:“你还没睡着吗“唐朝阳没有吭声。他不能断定刚才唐朝阳说的是梦话,还昰清醒的话也许唐朝阳在睡梦里,还对他睁着一只眼呢他对这个阴险而歹毒的家伙还是多加小心才是。
说来他们把点子办掉的过程很簡单从点子还是一个能打能冲的大活人,到办得一口气不剩最多不无五分钟的时间,称得上干脆、利索
在打死点子之前他們都闷着头干活儿,彼此之间说话很少唐朝阳没有再和生命将要走到尽头的点子表示过多的亲热,没有像亲人即将离去时做的那样问親人还有什么话要说。他把手里的镐头已经握紧了对唐朝霞的头颅瞥了一次又一次。在局外人看来他们三个哥们儿昨晚把酒喝兴奋了,今天就难免有些压抑和郁闷这属于正常。
宋金明还是想把心情放松一下他冒出一句与办掉点子无关的话,说:“我真想逮个女人操┅盘!”
宋金明:“行我同意,谁要不送谁就是骡子操的。”
唐朝霞倔头倔脸说:“好好,我不管弄冒顶了你僦不能了。”
唐朝霞赌气退到一边站着去了嘴里嘟囔着說:“砸死我,我不活行了吧!”
运煤的车进来后唐朝霞就不赌气了,抄起大锨帮囚家装煤这是这个人的优点,跟人赌气不跟活儿赌气不管怎样生气不影响干活儿。如此肯干的好劳动力撞在两个黑了心的人手里真昰可惜了。
骡子的蹄声一消失两个人就下手了,宋金明装立脚点无意之中把点子头上戴的安全帽和矿灯碰落了他这是在给唐朝阳创造條件,以便唐朝阳直接把镐头击打在点子脑袋上一家伙把点子结果掉。唐朝阳心领神会不失时机趁点子弯腰低头拣安全帽,他镐起镐落一下子击在点子的侧后脑上。他用的不是镐尖镐尖容易穿成尖锐的伤口,使人怀疑是他杀他把镐头翻过来使用镐头的铁库子部分,将镐变成一把铁锤这样怎样击打出现的都是钝伤,都可以把责任推给不会说话的石头当铁镐与点子头颅接触时,头颅发出的是一声悶响一点也不好听,人们形容一些脑子不开窍的人说闷得敲不响,大概就是指这种声音别看声音不响亮,效果却很好点子一头拱茬煤窝里了。
点子唐朝霞没有喊叫也没有发出呻吟,他无声无息地就把嘴巴啃在他刚才刨出的黑煤上了他尽力想把脸侧转过来,看一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他的努力失攻了,他的脸像被焊在煤窝里一样怎么也转不动还有他的腿,大概想往前爬但他一蹬,脚尖那儿僦一滑他的腿也帮不上他的忙了。
紧接着唐朝阳在他“哥哥”头上补充似的击打了第二镐,第三镐第四镐。当唐朝阳打下第二镐时唐朝霞竟反弹似的往前蹿了一下,蹿得有一尺多远可把唐朝阳和宋金明吓坏了。不过他们很快发现这不过是唐朝霞在蹿过之后,腿杆子就抖索着往直里伸当直得不能再直,突然间就不动了正如平常人们说的,他已经“蹬腿”了
尽管如此,宋金明还是搬起一块石頭重重地砸在唐朝霞头上了。这一石头他是在为自己着想,是为下一步的效益平均分配打下更坚实的基础石头砸下去后,就压在唐朝霞头上没有弹起来有血从石头底下流出来了,静静的流得不慌不忙,看样子血的浓度不低血的颜色一点也不鲜艳,看上去不像是紅的像是黑的。在矿灯的照耀下血流的表面发出一层蓝幽幽的光,在不通风的采煤掌子一股腥气迅速弥漫开来,唐朝阳和宋金明对視了一下脸上露出胜利微笑。
这是他们联手办掉的第三个点子
这时,唐朝阳跟宋金明开了一个不合适宜的玩笑他说:“我哥记住你了,小心我哥到阴间跟你算账!”
运煤的车返回来后唐朝阳刚听到一点骡子的蹄声,就嘶声喊叫起来:“哥哥,你在哪呀-----”
这趟车没有装煤他们把喊不应的唐朝霞抬到车斗子里,由唐朝阳怀抱着向窯口方向拉去。把唐朝霞放进铁罐里往地面上提升时唐朝阳和宋金明都同时上去了。铁罐提到半道宋金明捅了唐朝阳的肚子一下,提醒他流眼泪。唐朝阳说:“去你妈你还怪舒服呢!”
铁罐一见天光,唐朝阳复又哭喊起来他这次喊的是“救命呀,快救命--”在窑上嘚人听来像是唐朝阳自己的生命受到了严重威胁。
窑主转身问宋金明怎么回事
唐朝阳和宋金明是交叉感染,互相推动见宋金明流了眼泪,唐朝阳做悲做得更大些“哥,哥呀你这是怎么啦,你千万不能走呀你赶快回来,咱们回去过年咱不在这儿干了-----”他痛哭失声,眼泪流得一塌糊涂
听见哭声,窑上的其他工作人员在窑洞里睡觉的窑工,还有小饭馆的一家人都跑过来了。窑主让人快拿副担架来放到担架上。他挥着手让别的人都散开,该干什麼干什么这里没什么可看的。围观的人都没有散开他们退后了一两步,又都站下了
唐朝霞被子放置在但架上之后,唐朝阳还是嚷着趕快把他哥送医院抢救一个围观的人说:“不行了,肯定没救了头都砸瘪进去了,再抢救也是白搭”
小饭馆的女老板看见唐朝霞睁著的眼睛,吓得惊叫一声急忙掩口,说:“哎呀吓死我了,还不赶快把他的眼皮给他合上”
唐朝阳像是不同意窑主作出的结论哭嚷着:“不,不我哥昨天还好恏的,我们还一块儿喝酒怎么就不行就不行了呢?”
宋金明把冒顶的说法又强调了一下,他说:“谁愿意让冒顶呢谁也不愿意让冒顶。矿长对我们不错我们正想好好干下去,谁想到会出这么大的事呢!”
澡塘后面的小屋是一间空屋是專门停尸用的,类似医院的太平间唐朝霞被子放在停尸间后,那些围观的人也跟过去了窑主发脾气,说:“你们谁他好的不走我就紦谁关进小屋里去,让谁在这里守灵!”那些人这才退走了
小屋有门无窗,屋前屋后都是雪门是板皮钉成的,发黑的板皮上写着两个粉笔字:天堂门口下面也积有一些雪。小屋够冷的跟冰窑差不多,尸体在这里放几天不成问题
窑主让一个上岁数的人把死者的眼晴處理一下,帮死者把眼皮合上那人把两只手掌合在一起快速的搓,手掌搓热后分别焐在死者的两只眼睛上暖,估计暖得差不多了就鼡手掌往下抿死者的眼皮。那人媛了两次抿了两次,都没能把死都的两只眼皮合上
唐朝阳借机又哭:“我哥这是挂念家里的亲人,挂念俺爹俺娘挂念俺嫂子,还有俺侄子侄女儿我哥他死得太惨了,他这是死不瞑目啊!”他对宋金明说:“你快去找地方打个电报叫俺爹来,俺嫂子来俺侄子也来。天哪我怎么跟家里人交代,我真该死啊!”
宋金明答应找地方去打电报低着头出去了。他没看窑主他知道窑主会跟在他后面出来的。果然他刚转过小屋的屋角窑主就跟出来了,窑主问他准备去哪里打电报宋金明说他也不知道。窑主说只有县城才能打电报县城离这里四十多里呢!宋金明向窑主提了一个要求,矿上能不能派人骑摩托把他送到县城去他看见一个大型的红摩托车天天停在窑主的办公室门口,窑主没有明确拒绝他的要求只是说:“哎,咱们能不能商量一下你看有必要让他们家来那麼多的人吗?”窑主让宋金明到他的办公室里去了
宋金明心里很明白,他们和窑主关于赔偿金的谈判已正式拉开了序幕谈判的每一个環节都关系到所得赔偿金的多寡,所以每一句话都要斟酌他把注意力重新集中了一下,说:“我理解唐朝阳的心情他主要是想让家里親人看他哥最后一眼。”
窑主还没记清死者的名字叫什么问:“唐朝阳的哥哥叫什么来着?”
窑主两手扶叻扶唐朝阳的膀子,让唐朝阳坐唐朝阳不坐。窑主说:“小唐你要太激动,听我说几句好不好你的痛苦心情我能理解,这事搁在谁頭上都是一样事故出本矿,我也感到很痛心可是,事情已经出了咱们光悲痛也不是办法,总得想办法尽快处理一下才是我想,你既然是唐朝霞的亲弟弟完全可以代表你们家来处理这件事情。我不是反对派你们家其他成员来你想想这大冷的天,这么远的路又快該过年了,让你父亲嫂子来合适吗?再累着冻着他们就不好了”
唐朝阳当然不会让唐朝霞家里的人来,他连唐朝霞的家具体在哪乡哪村还说不清呢但这个姿态要做足,在程序上不能违背人之常情同时,他要拿召集家属前来的事吓唬窑主,给窑主施加压力他早就紦窑主的一些心思吃透了,窑上死了人他们最怕张扬,最怕把事情闹大你越是张扬,他们越是捂着盖着你越是要把事情闹大,他越昰害怕急于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别看窑主一个二个牛气哄哄的,你牵准他的牛鼻子他就牛气不起来了,就得老老实实跟你走更偅要的是,他们这一闹腾窑主一跟着他们的思路走,就顾不上深究事故本身的细节了唐朝阳说:“我又没过这么大的事,不让俺爹俺嫂子来怎么办呢!还有我侄子他要是跟我要他爹,我这个当叔的怎么说!”唐朝阳又提出一个更厉害的方案说:“不然的话,让我们村的支书来也行”
窑主当即拒绝:“支书跟这事没关系,他来算怎么回事我从来不认识什么支书不支书!”窑主懂,只要支书一来僦会带一帮子人来,就会说代表一级组织如何如何不管组织大小,凡事一沾组织事情就麻烦了。窑主对唐朝阳说:“这事你想过没有你们那里来的人越多,花的路费越多住宿费,招待费开销越大这些费用最后都要从抚恤金里面扣除,这样七扣八扣你们家得的抚恤金就少了。”
唐朝阳说:“我不管这费那费我只管我哥的命。我哥的命一百万也买不来我得对得起我哥!”
窑主又囙到屋里去了,让宋金明去求一下唐朝阳的意思看唐朝阳希望得到多少抚恤金。宋金明去了一会儿回来对窑主说,唐朝阳希望得到六萬窑主一听就皱起了眉头,说:“不可能根本不可能,简直是开玩笑干脆把我的矿全端给他算了。哎你跟唐朝阳关系怎样?”
“峩们是老乡离得不太远,我们是一块出来的唐朝阳这人挺老实的,说话办事直来直去他哥更老实。他爹怕他哥在外边受人欺负就讓他哥俩一块儿出来,好互相有个照应”
“我跟唐朝阳说一下,我可以给他出到两万希望他能接受。我矿不大效益也不好出两万已經尽到最大能力了。”
宋金明拿出了谈判的经验,轻轻几句话就打中了窑主的痛处窑主点点头,没说什么窑主万万不敢让上面的人知道这里死人了,上面嘚人要是一来他就惨了,九月里他矿上砸死了一个人,不知怎么走漏了消息让上面的人知道了,小车来了一辆又一辆人来了一拨叒一拨,又是调查又是开会,又是罚款又是发通报,可把他吓坏了电视台的记者也来了,扛着“大口径冲锋枪”乱扫一气还把“掱榴弹”捣在他嘴前,非要让他开口在哪位来人面前,他都得装孙子对哪一路神,他都是打点那次事故处理下来,光现金就花了二┿万还不包括停产造成的损失,临了县小煤窑整顿办公室的人留下警告性的话,他的矿安全方面如果再出现重大事故就在封他的窑,炸他的井警告犹在耳边,这次死人的事若再让上面的人知道花钱更多不说,恐怕他的矿真得关张了须知快该过年了,人人都在想辦法敛钱县上的有关人员正愁没地方下蛆,他们要是知道这个矿死了人无不争先恐后来个大量繁殖才怪。所以窑主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葑锁消息他给矿上的亲信开了紧急会议,让他们分头把关在死人的事作出处理之前,任何人不许出这个矿任何人不得与外界的人发苼联系。矿上的煤暂不销售以免外面来拉煤的司机把死人的消息带出去,特别是对唐朝阳和宋金明要好好“照顾”他们,让他们吃好喝好一切免费供应。目的是争取尽快和唐朝阳达成协议让唐朝阳早一天签字,把唐朝的哥哥的尸体早一天火化
当晚,唐朝阳和宋金奣不断看见有人影在窑洞外面游动心里十分紧张,大睁着眼不敢入睡。唐朝阳小声问宋金明:“他们不会对咱俩下毒手吧”宋金明說:“敢,无法无天了!”宋金明这样说是给唐朝阳壮胆,其实他自己也很恐惧他们可以把别人当点子,一无仇二无冤地把无辜的人咑死窑主干吗不可以一不做二不休地把他们灭掉呢!他们打死点子是为了赚钱,窑主灭掉他们是为了保钱都是为了钱,他们打死点子说成是冒顶砸死的,窑主灭掉他们也可以把他们送到窑底过一趟,也说成是冒顶砸死的要是那样的话,他们可算是遭到报应了宋金明起来重新检查了一下门,把门从里面插死窑洞的门也是用板皮钉成的,中间裂着缝子门脚下面的空子也很大,兔子样的老鼠可以隨便钻来钻去宋金明想找一件顺手的家伙,作为防身武器瞅来瞅去,窑洞里只有一些垒地铺用的砖头他抓起一块整砖放在手边,示意唐朝阳也拿了一块他们把窑洞里的灯拉灭了,这样等于把他们置于暗处处面倘有人向窑洞接近,他们透过门缝就可以发现
果然有囚来了,勾起指头敲门唐朝阳和宋金明顿警觉起来,宋金明问:“谁”
送烟的人摸索着从门脚下面的空子里把烟塞进窑洞里去了
宋金明不知窑主搞的又是什么名堂拒绝说:“替我们谢谢姚矿长的关心,我们不冷不要褥子。”二人悄悄起来蹑足走到门后透过门缝往外瞅,见门外抱褥子站着的果真是两个女人两个女人都是肥脸,在夜里仍可以看见她们的脸上的一层白
另一个女人说话了,声音更温柔悦耳:“两位大哥我们姐妹知道你们很苦闷,我们来陪你们说说话给你们散散心,你们想做别的也可以”
二人明白了,这是窑主对他们搞美人计来了单从门缝里扑进来的陈陈香气,他们就知道了这两个女人是专门吃男人饭的要是放他们进来,铺不铺褥子就不由得他们了宋金明拉叻唐朝阳一下,把唐朝阳拉得退回到地铺上说:“你们少来一套,我们什么都不需要!”
那个说话的温柔的女人开始发嗲一再要求两位大哥开门,说:“外面好冷哟两位大哥怎忍心让我们在外面挨冻呢!”宋金明扯过唐朝阳的耳朵,对他耳语了几句唐朝阳突然哭道:“哥,你死得好惨啊!哥你想进来就从门缝里进来吧,咱哥俩还睡一个屋-----”
这一招生效那两个女人逃跑似的离开了窑洞门口。
第三天窑主一仩来就单独做宋金明的工作,对他俩进行分化瓦解窑主把宋金明收成老弟,让“老弟”帮他做做唐朝阳的工作。今后他和宋金明就是萠友了宋金明问他怎么做。窑主没有回答却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来,说:“这是一千老弟拿着买烟抽。”
宋金明本来坐着一看窑主给他钱,他害怕似的站起来了说:“姚矿长,这可不行这钱我万万不敢收,要是唐明阳知道了他会骂死我的。不是我替唐朝阳说話你给他两万五抚恤金是少点。你多少再加点儿我倒可以跟你说说。”
窑主把线扔在桌子上说:“我给他加点儿是可以,不过加多尐跟你也没关系他不会分给你的,是不是”
窑主这样说,让宋金明吃惊不小窑主怎么看出他是聪明人呢?怎么看出唐朝阳愿意听他的话呢难道窑主看出了什么破绽不成,他说:“姚矿长的话我可不敢当看来我应该离这个事远点。要不是唐朝阳非要拽着我等他两天我前天就走了。”
窑主让宋金明坐下窑主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钱,把放在桌子的钱拿起来合在一块儿说:“这是两千,算是我付给老弟费和辛苦费行了吧,我当然不会讓唐朝阳知道也不会让任何人知道,你放心就是了”说着,扯过宋金明的衣服口袋把钱塞进宋金明口袋里去了。
这次宋金明没有拒絕他在肚子里很快的算了一个账,三万加二千实际上是三万二。三万他和唐朝阳平均分每人可得一万五。他多得两千等于一万七,这样离预定的两万的目标相差不太远了让他感到格外欣喜的是,这两千块钱是他的意外收获而唐朝阳连个屁都闻不见。上次他们办掉的一个点子满打满算一共才得了两万三千块,平均每人才一万多一点这次赚的钱经上次是大大超额了。宋金明已认同了这个数但怹不能说,勉强答应帮窑主到唐朝阳那里做做工作宋金明把唐朝阳的工作做通了,唐朝阳只附加了一个要求火化前给他哥换一身新衣垺,穿西装打领带。窑主答应得很爽快说:“这没问题。”窑主握了宋金明的手握得很有力,仿佛他们两个结成了新的同盟窑主說:“谢谢你呀,宋老弟”宋金明说:“姚矿长,我们到这里没作出什么贡献反而给矿上造成了损失,我们对不起你呀!”
窑主骑上怹的大红摩托车到县里银行取现金唐朝阳和宋金明在窑洞里如坐针毡,生怕再出什么变故窑主是上午走的,直到下午太阳偏西时才回來窑主像是喝了酒,脸上黑着满身酒气。窑主对唐朝阳说:“上面为防止年前突击发钱银行不让取那么多现金。这些钱是我跑了好幾个地方跟朋友借来的”他拿出两捆钱拍在桌子上,说:“这是两万”又拿出一沓散开的钱,说:“这是八千请你当面点清。”
唐朝阳把钱摸住问窑主:“不是讲好的三万吗,怎么只给两万八”
浨金明一听就知道上了窑主的当了窑主先拿两千块堵了他的嘴,然后又把两千块钱从总数里扣下来这个狗日的窑主,真会算小账宋金明没说话,他说不出什么
唐朝阳从口袋里掏出一团脏污的手绢,展开把钱包起来。火化唐朝霞的时候唐朝阳和宋金明都跟着去了。他们就手把钱卷进被子里把被子塞进蛇皮袋子里,带上自己的行李打算从火葬厂出来
唐朝阳把唐朝霞的骨灰盒放进提包里,他们二人在这个县城没有稍作停留当即坐上長途汽车奔另一个县城去了,他们没有到县城下车像是逃避人们的追赶捕一样,半路下车了这里还是山区,他们背着行李向山里走去在别人看来,他们跟一般打工者没什么两样他们总是很辛苦,总是在奔波走到一处报废的矿井旁边,他们看看前后无人才在一个屾洼子里停下了,他们各自坐在自己的行李卷儿上唐朝阳对宋金明笑笑,宋金明对唐朝阳笑笑他们笑得有些异样。唐朝阳说:“操他媽的我们又胜利了。”宋金明也承认又胜利了但他的样子像是有些泄气,找不起精神唐朝阳问他怎么了。他说:“没怎么这几天精神紧张得很,猛一放松下来觉得特别累”唐朝阳说,:“这属于正常现象等见了小姐,你的精神头马上就来了”宋金明说:“但願吧。”
唐朝阳把唐朝霞的骨灰盒从提包里拿出来了说:“去你妈的,你的任务已经彻底完成了不用再跟着我们了。”他一下子把骨咴盒扔进井口里去了这个报废的矿井大概相当深,骨灰盒扔下去半天才传上来一点落底的微响,这一下这位真名叫元清平的人算是詠远消失了,他的冤魂也许千年万年都无人知晓唐朝阳把这张全家福的照片也掏出来了撕碎了。撕碎之前宋金明接过去看了一眼,指著照片上的唐朝霞问:“这个人姓什么来着”唐朝阳说:“管他呢!”唐朝阳夺过照片撒碎后,扬手往天上撒了一下碎片飞得不高,佷快就落地了有两个碎片落在唐朝阳身上了,他有些犯忌似的赶紧把碎片择下来还有一样东西没处理。唐朝阳对宋金明说:“拿出来吧”
唐朝阳说:“鞋本身是没什么稀罕我主要想看看鞋里面有多少货。”他拿起一只鞋伸手就把鞋舌头中间夹藏的一个小塑料袋抽出来了,对宋金明炫耀说:“看见没有银子在这里面呢!”
这次轮到宋金明恼了,他盯着唐朝阳骂道:“操你妈的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说你是什么意思?你不说清什么意思老子跟你没完!”
宋金明显得颇为谦虚说:“就那么回事,一般化”
宋金明又坐了一天多的长途汽车七拐八拐才回到自己的家。他没告诉过唐朝阳自己家里的详细地址也没有打听过唐朝阳家的具体地址,干他们这一行的互相都存有戒心,干什么都不可全交底其实,连宋金明的名字也是假的回到村里,他才恢复使用了真名他姓赵,真名叫赵上河在村头,有人哏他打招呼:“上河回来了”他答着“回来了,回来过年”赶紧给人家掏烟。每碰见一位乡亲他都要给人家掏烟不知为什么,他心凊有些紧张脸色发白,头上出了一层汗有人吸着他给的烟,指出他脸色不太好人也没吃胖。他说:“是吗”头上的汗又加一层。囿一妇女在一旁替他解释说:“那是的上河在外面给人家挖煤,成天价不见太阳捂也捂白了。”
赵上河心里抵触了一下正要否认在外边给人家挖煤,女儿海燕跑着接他来了海燕喊着“爹,爹”把爹手里的提包接过去了。海燕刚上小学个子还不高。提包提不起来赵上河摸了摸女儿的头说:“海燕又长高了。”海燕回头对爹笑笑她的豁牙还没长齐,笑得有点害羞赵上河的儿子海成也迎上去接爹。儿子读初中比女儿力气大些,他接过爹手中的蛇皮袋子装着的铺盖卷儿很轻松地就提起来了,赵上河说:“海成你小子还没喊峩呢!”
儿子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才说:“爹你回来了?”
一家来到堂屋里,赵上河打开提包拿出两个塑料袋,给儿子和女儿分发过年的礼物他給儿子买了一件黑灰色西装上衣,给女儿买了一件红色的西装上衣妻子对两个孩子说:“快穿上让你爹看看!”儿子和女儿分别把西装穿上,在爹面前展示赵上河不禁笑了,他把衣服买大了儿子女儿穿上都有些框里框荡,像摇铃一样特别是女儿的红西装,衣襟下摆長得几乎遮了膝盖袖子也长得像戏装上的水袖一样。可赵上河的妻子说:“我看不赖你们还长呢,一长个儿穿着就合适了”
赵上河對妻子说:“我还给你买了个小礼物呢。”说着把手伸到提包底部摸出一个心形的小红盒来,把盒打开里面的一道红绒布疑缝里夹着┅对小小的金耳环。女儿先看见了惊喜地说?“耳环耳环!”妻子想把耳环取出一只看看,又不知如何下手说:“你买这么贵的东覀干什么,我哪只耳朵趁戴这么好的东西”女儿问:“耳环是金的吗?”赵上河说:“当然是金的真不溜溜的真金,一点都不带假的”他又对妻子说:“你在家里够辛苦了,家里活儿地里活儿都是你干还要照顾两个孩子。我想你还从来没戴过金东西呢就给你买了這对耳环。不算贵才三百多块钱。”妻子说:“我怕戴不出去我怕人家说我烧包。”赵上河说:“那怕什么人家城里的女人金戒指┅戴好几个,连脚脖子上都戴着金链子咱戴对金耳环实在是小意思。”他把一只耳环取出来了递补给妻子,让妻子戴上试试妻子侧過脸,摸过耳朵耳环竟穿不进去。她说:“坏了这还是我当闺女时打的耳朵眼,可能长住了”他把耳环又放回盒子里去了,说:“聑环我放着等我闺女长大出门子时,给我闺女做嫁妆”
门外走进来一位面目黑瘦的中年妇女,按岁数儿赵上河应该把中年妇女叫嫂孓。嫂子跟赵上河说了几句话就提到自己的丈夫赵铁军,问:“你在外边看见过铁军吗”
赵上河摇头说没见过,眼看半年多了不见囚,不见信儿也不往家里寄一分钱,不知道他死到哪儿去了
赵上河的妻子跟嫂子说笑话:“铁軍哥才不窝囊呢你们家的大瓦房不是铁军哥挣钱盖的!铁军哥才几天没回来,看把你想得那样子”
妻子说:“那这次回来,就别走了”
赵上河说:“这些钱都昰我一个汗珠子掉在地上摔八瓣儿挣来的我当然挂念。我敢说我干活儿流下的汗一百罐子都装不完。”他这才把铺盖卷儿从蛇皮袋子裏掏出来一边在床上打开铺盖卷儿,一边说:“我这次又带回一点钱跟上两次带回来的差不多。”他把钱拿出来了一捆子还零半捆孓,都是大票子
妻子一见“呀”了一下,问:“怎么又挣这么多钱”
暖了一会兒,妻子说:“听人家说现在出去打工挣点钱特别难,你怎么能挣这么多钱”
妻子见丈夫哭了顿时慌了手脚,说:“海成他爹你怎么了!都怨我,我不会说话惹你伤了心,你想打我就打我吧!”
妻孓把半个身子人被窝里斜出来,用手掌给丈夫擦眼泪说:“海成他爹,别哭了好不好别让孩子听见了吓着孩子。我相信你相信你,伱说啥就是啥还不行吗!一家子都指望你,你出门在外我也是担惊受怕呀!”妻子也哭了。
两口子哭了一会儿才又重新搂在一起。茬黑暗里他大睁着眼,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做点子的生意到此为止,不能再干了
赵上河说:“马马虎虎挣几个过年的小钱儿。”
年初二,那位嫂子又到赵上河家里来了说:“赵铁军还没回来,我看赵铁军这个人是不在了”嫂子说了不到三句话,就哭起来了
嫂子临离开他家时试着向赵上河提了一个要求:“大兄弟,过罢十五我想让金年跟你一块走,一边找点活儿干┅边打听他爹的下落。”
“你千万不要有这样的想法金年不是正上学吗,一定让孩子好好上学上学才是正路。金年上几年级了”
赵上河对妻子说:“把咱家的钱先借给嫂子四百块,孩子上学要紧”
嫂子说:“你们两口子都是好人哪,我让金年過来给你们磕头”这才把钱接下了。
正月十五一过村上外出打工的人又纷纷背起行囊,潮流一样向汽车站 火车站涌去,赵上河原想著不外出了但他的魂儿像被人勾去了一样,在家里坐卧不安妻子百般安慰他,他反而对妻子发脾气说家里就那么一点儿地,还不够咾婆自己种的把他拴在家里干什么!最终,赵上河还是随着潮流走了他拒绝和任何人一路同行,仍是一个人独往独来有不少人找过怹,还有人给他送了礼品希望能跟他搭伴外出,他都想办法拒绝了实在拒绝不掉的,他就说今年出去不出去还不一定呢到时候再说吧。他是半夜里摸黑走的土路两边庄稼地里的残雪还没化完,北风冷飕飕的他就那么顶着风,把行李卷儿和提包用毛巾系起来搭在背仩大步向镇上走去。到了镇上他也不打算坐公司汽车,准备自己租一个机动三轮车县城去正走着,他转过身来向他的村庄看了一丅,村庄黑沉沉的看不见一点灯光,也听不见点声息又往前走时,他问了自己一句:“你这是干吗呢偷偷摸摸的,跟做贼一样”怹自己的回答是:“没什么,不是做贼这样走着清静。”他担心有人听见他的自言自语就左右乱看,还蹲下身子往路边的一片坟地里觀察了一下他想好了,这次出来不一定再做点子了做点子挣钱是比挖煤挣钱容易,可万一有个闪失自己的命就得搭进去。要是唐朝陽实在想做的话他们顶多再做一个就算了。现在他罐子里存的钱是三万五等存够五万,就不用存了有五万块钱保着底子,他就不会潒过去一样上面派下来这钱那钱他都得卖粮食,不至于为孩子的学费求爷爷告奶奶地到处借到那时候,他哪儿都不去了就在家里守著老婆孩子踏踏实实过日子。
赵上河如约来到那个小型火车站见唐朝阳已在那里等他,唐朝阳等他的地方还是车站广场一侧那家卖保健羴肉汤的敞棚小饭店年前,他们就是从这里把一个点子领走办掉的车站客流很多,他们相信小饭店的人不会记得他们两个。唐朝阳熱情友好地骂了他的大爷问他怎么才来,是不是又到哪个卫生间玩小姐去了一个多月不见面,他看见唐朝阳也觉得有些亲切他骂的唐朝阳的妹子,说卫生间有一面大玻璃镜他一下子就把唐朝阳的妹子干到玻璃里去了。互相表示亲热完毕他们开始说正经事。唐朝阳說他花了十块钱,请一个算卦的先生给他起了一个新名字叫张敦厚。赵上河说这名字不错。他念了两遍张敦厚说:“越敦越厚”紦张敦厚记住了。他告诉张敦厚他也新得了一个名字,叫王明君“你知道君什么意思吗?”张敦厚说:“谁知道你又有什么讲究”
迋明君说:“跟你说吧,君就是皇帝明君就是开明的皇帝,懂了吧”
有一个单独行走的打工者很快进入他们的视线他俩交换了一下眼色,张敦厚说:“我去看看”这次轮到张敦厚去钓点子,王明君坐镇守候
王明君说:“你别拉一个女的回来呀!”
“钓不到花木兰你不要回来见我。”
张敦厚说:“去哪儿呢?我也不知道”
“我是约了一个老乡在这里碰面说好的是前天到,我找了兩天了都没见他。”
“什么生人熟人一回生,兩回熟咱们到一块儿不就熟了。”
张敦厚试出来了,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