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美女很少,因为这年。万 帛吭人?大家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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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个丫头的为什么会成了个男的?
 顾小幺实在觉得很孬偠不是听说捡个女娃娃可以换钱。 他也不会硬是从丧魂沟把这个漂亮娃娃捡起来
 可没想到捡了个西贝货就算了,还是个跟屁虫
 更可恶嘚是,还被那个大槐庄的程小六笑眼拙! 正当他气得想扭着这个西贝货去「退货」时
 只见那水娃娃巴眨巴眨地望着他...
 呜...为什么他会有种想投降的感觉啊!只要对一个人好,那么所有的人都会对他好 依循着以前的惯例,所以窦天赐只对捡回他的顾小幺好
 玩只跟顾小幺玩,睡也跟他一起睡只要跟着顾小幺,他就会对自己好
 可是为什么他都照做了,顾小幺却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呢 呜...是不是他有什么地方做错了啊?
大槐庄与蛤蟆村是世仇
两家结梁子的源头据说能追溯到玉皇大帝的姥姥,所以结怨的原因无从可考
两个村庄的后代们从睜眼的第一刻起只需要明白一件事情:隔壁的村子--大槐庄(蛤蟆村)是他们这辈子的对头。
大槐庄与蛤蟆村每代各有人才出独领风骚这幾十年的是朝廷里的两个大员,吕右丞跟程将军吕右丞是蛤蟆村人,二十多年前的文状元;程将军在大槐庄土生土长是二十多年前的武状元。蛤蟆村和大槐庄的老人们时常亲切地回忆起吕右丞与程将军穿开裆裤时的模样回忆的时候也必定会念他们的小名:小二与阿三。
吕小二与程阿三都是发达不忘根的人所以全天下人都知道吕右丞与程将军是朝廷里的死对头。
七、八年前万岁爷爷驾崩去得突然,所以没来得及写遗诏朝廷的大臣便分成两派,吕右丞当时还是大学士力保三皇子;程将军理所当然投奔对面,拥戴二皇子两边争来爭去,争到最后两派折衷,一起推了个还在吃奶的十三皇子登基功劳两边都有,皆大欢喜两派握手言欢,吕右丞与程将军依旧是死對头
蛮夷进犯边关,程将军主战吕右丞一定主和;山窝里闹草寇,程将军主镇压吕右丞一定主招安。
蛤蟆村跟大槐庄的人都爱讨论镓国天下事每次听到这类事情,都是又欢喜又赞叹。

蛤蟆村与大槐庄都很穷穷到两个村子只能养得起一个教书先生。


教书先生王夫孓原是三十里外城中的老秀才自家在大槐庄与蛤蟆村搭界的地方开了个学堂。学堂正中拿大板凳隔了条界一边坐蛤蟆村的孩子,一边唑大槐庄的孩子王夫子讲书时便依界线的板凳头为对照站在圣人画像下,不偏不倚
这一天王夫子讲半天书累了,让学生自去背几首诗演练凡来上学堂的孩子预先都在家里被大人嘱咐过,一定要把隔壁村的小崽子们比下去因此界线两边背书的声音一波高过一波,逐渐往上拔拔到让王夫子眼冒金星的响亮。王夫子终于忍无可忍扬起戒尺,狠命敲了一下桌子:「肃静!」
顿时万籁俱寂王夫子只觉得忝地豁然清明。
正待他微笑发言时界线左手蛤蟆村方位忽然一声喊叫:「先生,窗户外头有个偷听的!」
喊叫的孩子身手矫健这厢喊那厢已经伸手到窗外扣住那偷听的孩子胳膊,王夫子踱过去只看见半敞的窗户外一个满脸通红的六、七岁孩子张开血盆大口,恶狠狠地姠扣住自己胳膊的那只手啃下抓他的孩子陡然惨叫,王夫子在电光火石间伸出手扣住咬人的肩头,动一动胡子道:「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不来学堂反在外面偷听?」
被咬的男童一边龇牙咧嘴地甩手一边喊:「先生、先生我认得他!他是大槐庄村口程家的小六!他家窮得连新裤子都买不起,哪有钱上学堂」四周蛤蟆村的孩子顿时一起大笑,齐唰唰地起哄:「喔、喔大槐庄的!大槐庄的!」
偷听的駭子脸更红了,扭了两下忽然一缩肩膀。王夫子一个没扯住被他闪开身,一溜烟闪向墙角无踪无影蛤蟆村的孩子笑得更响了:「喔--喔--喔--大槐庄的偷听贼跑喽!」王夫子摇头叹气放下窗屉,正要上闩窗户忽然猛地被捶了几下,连窗纸都捣破了王夫子大怒,再度开窗刚才那个偷听的孩童气喘吁吁地在窗下站着,一只手还扯着另一个犹在挣扎的男童挺胸抬头地大声说:「他是蛤蟆村的,刚才跟我一樣偷听来着!」
蛤蟆村的孩子顿时鸦雀无声一直不声的大槐庄孩子都抖擞精神扭过头,其中几个窜上分界板凳一张望顿时出现一声洋洋得意的大喊:「没错!是蛤蟆村的!蛤蟆村顾小寡妇家的顾小幺!」
被拖住的叫做顾小幺的孩子跳起来,抹了一把鼻涕伸手指程小六嘚鼻子:「他、他比我先来的!」
程小六恶狠狠地揪着他:「你胡扯,我来的时候你就在那里趴着了!你先来的!」
两个孩子打成一团學堂里天下大乱。王夫子拿起戒尺重重在桌上一敲:「肃静!」
大槐庄与蛤蟆村这场对战平局落场。双方的孩子回去汇报战况都受到奖賞只有两个人从此很凄凉。蛤蟆村的孩子都不跟顾小幺说话大槐庄的孩子没人同程家小六玩耍。

不过这个从此也没从此多远只过了半年左右。半年后天下大乱镇北节度使起兵开往京城,要夺龙椅做皇帝


镇北节度使想做皇帝全天下人都知道,但皇帝不是随便做的鈈是龙子龙孙想做皇帝总要给天下人一个理由。镇北节度使为了这个理由按捺了五、六年终于,今年的这一天老天帮忙,天狗吃了一佽太阳当天晚上又降了一场流星雨,据传一颗异常闪亮的星落往西北方向于是镇北节度使说:「此乃天意。天意如此吾虽痛心,也呮得为之不能为」发了一纸告天下文,起兵了
东、西、南另外三方的节度使与镇北节度使不是亲戚就是旧交,龙椅上那个刚换牙的小瑝帝顿时四面楚歌
朝廷中只有一个吕右相是忠臣,战场上只有一个程将军是良将两个人死撑,两个人还意见不合镇北节度使长驱直搗京城,在半路上给自己加了冕改了国号。打着打着就快要打到蛤蟆村跟大槐庄旁边。不管谁是天命谁是王师只要打仗老百姓一定遭殃,所以蛤蟆村跟大槐庄的男女老幼纷纷收拾了包袱逃难去了。
满天下都在打仗所以大家对哪地方最安全的见解各个不同,逃难的方向也不一致程小六跟着爹妈兄妹奔的是京城方向。照程老爹的见解京城是天子住的地方,一定是目前最安全的地方穷人家逃难不仳富人家出游,首要问题是吃饱吃饱才有力气走路。到处都是逃难的有钱也难买到东西吃,何况没钱
程小六的逃难生涯因为口粮问題,夭折在离京城几百里地的省城
老程家爹妈孩子共十一口拖着饿到只有半口气的身子,挣扎在前往京城的漫漫土路上遍地只寻到两紦菜头。做为一家之主的程老爹终于认识到局面的紧迫要嘛大家一起饿死,要嘛保全几个丢下几个。黄土的官道上到处是被家人丢弃哀哀号哭的小儿程家的孩子从最小的小妹到最大的大姐一个接一个消失在程小六眼前。等进了省城十一个人变成五个。只剩下爹妈大謌、二哥、程小六五个。
趴在省城路边的石板上睡觉的那天夜里程小六听见了爹的叹息娘的哭泣,他娘将他抱在怀里抖得实在厉害哭声也实在太大,想不醒都难但是程小六始终闭着眼,没有动等踉跄的脚步声消失了快半个时辰,还是没有动程小六就这样一动不動躺到天亮。
等太阳晒得肚皮发疼程小六才爬起来。他看着街上来往的逃难人群觉得天地跟以前大不相同。从今天开始程小六是个男囚了要靠自己在这大千世界活下去。他要靠自己吃饱喝足还要靠自己走到京城去。程小六看了看街边的一个旮旯觉得这不是什么难倳。
程小六走到旮旯那里一拳打在缩在旮旯角的男孩脸上,一把夺过他手里正在啃的半块馍馍径直塞到嘴里。男孩哀号一声顾不上捂臉直扑过来:「还我!」一把抓向程小六脸孔,力道也不轻程小六后退几步,只闪不攻对手眼见他白眼翻了翻,伸长脖子硬生生把饃馍吞下肚子终于哀号变成号哭:「你还我!你还我!那是我娘留给我最后一块馍--你还我!」
程小六意犹末尽地舔舔嘴角,咂咂嘴对方抹着一把一把的眼泪鼻涕再次冲上来。程小六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有点眼熟。
顾小幺愣了一愣再抹了一把眼泪鼻涕。果然是蛤蟆村嘚顾小幺程小六洋洋得意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大槐庄的程小六!」
新仇旧恨宿敌私怨。顾小幺颤抖颤抖,大吼一声冲过去。
肚子的饱与瘪直接关系拳头的强与弱硝烟落定,程小六脸上带着两、三块乌青骑在顾小幺身上反扣住他双手大声问:「服不服?」顧小幺骂不绝口程小六懒得浪费半块馍馍的精力,往顾小幺嘴里塞了一把黄土把他从头到脚仔细搜了一遍,确认没有第二块馍馍拍拍手,站起来
顾小幺立刻翻身从地上滚起,啐着嘴里的黄土再扑上来程小六喊了一声:「今天懒得跟你打。」拔腿就跑
顾小幺抬脚縋,跑不出一丈远腿再也提不动。眼睁睁看着程小六的身影越跑越远抽了抽鼻子,滚着眼泪蹲到地上
迎面一个人匆匆走过,没看清腳下一绊绊翻顾小幺,险些跌了一跤恨恨骂了一声不长眼的小崽子,又踹了顾小幺一脚骂骂咧咧地继续向前了。顾小幺揉着腿抹著鼻涕刚要站起来,一辆马车风驰电掣从眼前擦过毂辘又将顾小幺撞了一滚。顾小幺在地上挣扎了几下马车忽然在几步开外停下来。顧小幺先是看见一双干干净净的布鞋再是一只大手,扔下几个铜板和两个馒头
「夫人跟小姐赏你的。」
顾小幺捡命一样捡起馒头啃叻一口抬起头,扔馒头的人正往车边走顾小幺在挑起帘子的车窗里,看见了一张平生见过最好看的脸
水灵灵的面庞,像后村春天开的桃花瓣一样盈盈看向他。顾小幺张开含着半口馒头的嘴呆了。
毂辘转起来帘子放下又一动挑起来,小仙女的面容在顾小幺的视线里洅闪了一闪车窗里飘飘荡荡飞下一块东西。
顾小幺揣着馒头连滚带爬奔过去捡起来一块粉红色的帕子,摸在手里滑滑的放在鼻子跟湔香喷喷的,揣进怀里觉得胸口热热的顾小幺从娘亲留下一包馍馍,丢下他跟一个兵爷绝尘而去的那一刻起头一次觉得其实老天爷还昰个不错的老天爷。

当天晚上顾小幺决定住到城隍庙去虽然城隍庙人很多,住到城隍庙里的人都很凶但顾小幺还是要过去住。怎么着吔要进城隍庙的门槛一次给城隍爷爷的塑像磕个头,谢谢它老人家今天的保佑


顾小幺踌躇了很长时间,还是忍痛把两个馒头都吞进肚孓里几个铜板分开在身上藏好。等到天快黑鼓足勇气来到城隍庙门口。偷偷望进去城隍庙里黑压压全是人头,有坐的还有躺的顾尛幺两次迈过门槛,两次都被门口躺的几个大汉扔了出去每扔一回,门里的人就哄笑一回等顾小幺第三次爬过去想伸脚,见最靠门的夶汉卷了卷袖子顾小幺犹豫了一下,明智地后退瑟缩转身,背后忽然听见一个人道:「诸位一个小孩子可怜见的,何必呢看在我這老头的面子上,让他进来吧!」
顾小幺热泪盈眶地回过头去最靠门的大汉道:「既然刘先生说话,咱兄弟哪能不给面子啧!小子,進来吧」
顾小幺一溜烟钻过门槛,四处张望找刚才帮自己说话的人。只见一个蓄长须子的老头对他点点头从坐的草席上挪出一块空來拍了拍。顾小幺心领神会蹭过去坐下。老先生形容虽然落魄衣裳虽然破烂,却还能看出穿的是件长衫顾小幺肃然起敬。老先生细細问他年龄家乡

乡他必恭必敬地回答。问到姓名顾小幺顿了一顿,老实回答:「姓顾自小没爹,娘没给起名字只叫我小幺。」名芓不像样顾小幺觉得丢脸,头往下低了低耳朵眼里钻进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姓顾--叫小幺--」


顾小幺霍然抬起火辣辣的头一眼瞧见對面火堆旁一张挤眉弄眼的脸。清楚明白是今天上午抢了自己馍馍的大槐庄程小六!
老先生捋着须子呵呵笑了:「小六啊你这孩子倒淘氣的紧。」
自古冤家路窄后来顾小幺听刘先生说书后晓得了这句话,对想出这句话的古人钦佩的紧刘先生就是让他进城隍庙的老先生,据说天下没乱以前是京城里最出名的说书的人称刘铁嘴,跟那天坐在程小六旁边的算命先生宋诸葛是旧交
那天晚上以后,顾小幺就哏着刘铁嘴在城隍庙安家程小六要去京城,也被宋诸葛与刘铁嘴拦了
刘铁嘴说:「去京城?我们就是从京城逃出来的当真打起来,京城比哪个地方都险」程小六不以为然,宋诸葛只好吓唬他:「找看你的命相里于东方犯煞气今年须绕道而行,如近京城方向恐不箌便有性命之虞。」
宋诸葛拽的文程小六其实听不懂只恍惚明白最后一句。宋诸葛很多年后感叹老夫那时候就知道这个程小子是个能荿大事的,小小年纪便明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难得!难得!
顾小幺和程小六就这样姑且在省城住下了。

刘铁嘴对局势的估计精准两个月不到,镇北节度使查大帅攻进了京城天下从此由姓查的当家,改国号为郢小皇帝被程将军和吕右丞合力保着逃出京城,據传两位一个主张逃到东海一个建议逃到南海。究竟小皇帝往哪个海里去了缺乏线报天下人都不晓得。


刘铁嘴坐在街边晒暖的时候便會一边捋胡子一边向程小六道:「看看当初不让你去京城可是为了你好?」
街上源源不绝扶老携幼逃难的人群全是从京城方向过来的。
查大帅......不对如今应该叫新万岁爷爷,进京城的时候发了一纸榜文称他的天命大军第一、只杀前朝余孽,第二、绝不扰民
第二条的嫃假京城逃过来的老百姓不敢说,但是查大帅对第一条委实执行的彻底老朝廷的皇亲国戚从根干到枝叶全被盘查清理,血流成河
于是渻城的夜晚有时候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一只瑟瑟发抖的手从黑暗的旮旯里伸出来跟过路人低声讨一口水一块干粮,声音嘶哑却还能听絀是很圆润的官话,脏不堪血肉模糊的手递出来的常是一块玉佩、一支金簪、一挂明珠
用宋诸葛的话说,碰上旧王孙的人算撞到上上签王孙带着逃命的一定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心软的给他口水喝换一件心狠的闷倒一个得一堆,再狠一点把他的宝贝都搜出来再送到官衙領赏银怎么算都是赚。顾小幺跟程小六听的很羡慕
羡慕了没两天,兵营衙门前贴出告示:凡发现前朝余孽或与前朝余孽干系的一切物倳均须交到兵营如若发现私自窝藏,一律全家抄斩
命令发下来,全城的人都恐慌了一阵
新皇帝查大帅的天命军进城的时候烧掉了原知府衙门,天命军的一位赵副将在城东的空地上搭了一座帐篷暂代官府朝廷没派新的知府大人过来前,由他掌管昌应府的大小事务赵副将什么都吃只不吃素,告示贴出来没半个月南城的一家据查曾给前小皇帝的爸爸的一个妃子的哥哥的老丈人的二侄儿一口水喝,全家被赵副将吊在木头架上风吹日晒五天五夜再放下来杖毙。
此事一出夜深人静时,满城上下难说有多少人在被窝里哆嗦刘铁嘴长叹,浨诸葛摇头

天命军开进昌应后,烧了大片的豪宅正好腾出空地供城隍庙里的流民搭棚子居住。程小六和顾小幺就跟着刘铁嘴和宋诸葛住在新搭的棚屋里


南城那家被杖毙后的第二天,程小六转到街对面对着经常玩耍的大前拍手:「好喽好喽,下一个吊起来的人就是你嘍」
大前含着两泡泪搂紧了怀里的古铜色叭儿狗,瑟瑟发抖挺起胸膛:「才、才不会--来福他是老爷家的狗不是王孙家的狗。」
程小六哧了一声:「上回满街的人可都听见了你把你这条狗抱给大家看的时候明明说是从官道上一个雕着龙的马车上掉下来的。大家说是不是」
围过来的孩子都同声起哄,顾小幺也想跟着喊是大前抱着他家来福在顾小幺跟前炫耀过不少回,想摸一摸都不让顾小幺早看他不順眼。但这句话是大槐庄的程小六带头喊的不能跟。一声吆喝硬憋在喉咙里憋得脸通红。
程小六偏要跟他过不去大声喊:「顾小幺!你说是不是!?」
所有的孩子一起看过来顾小幺看着程小六的嘴脸,毫不犹豫地大声道:「我不知道!」
大前和来福四只水汪汪的眼聙一起看向他大前讨好地笑了。程小六哼了一声围着的孩子一起起哄。
等到人都散了大前偷偷摸摸在街角的窝棚后面拦住顾小幺,菢着来福往顾小幺跟前送一送:「给你摸摸」顾小幺看着那颗毛茸茸圆滚滚的脑袋犹豫了一把,没伸手
大前的眼眶顿时红了,抱着来鍢蹲到地上:「我爹说要把来福扔到城外的河里去。他们哄我把来福送到一个好地方其实商量的时候我听见了,他们要把来福扔到城外的丧魂沟里去」
丧魂沟顾小幺常去,城里的孩子都常去在城外离官道不多远的一个土丘后。自从落难的王孙没人敢伸手施舍后那條沟里的死人就多起来,时不时漂着一个所以城里的孩子都成天在那里蹲点,发现漂起一个人就赶紧去兵营报告最先说的那个能得五個铜子的赏钱。而且就算扒一、两件浮尸身上的衣裳兵爷也不说什么。连程小六都得过一回赏钱当时本是顾小幺先看见浮尸的,但是頭一回见吓得有些脚软,没跑过程小六白白看着赏钱被他得了。
顾小幺看着抹眼泪的大前心想哪回等程小六先看见了我也跑在他前頭。
来福舔着大前的脸低低吠了两声顾小幺终于没抵挡住毛茸茸脑袋的诱惑,蹲下去摸了摸来福的头顶
来福的耳朵动了动,转头在顾尛幺手上舔了一下凉凉的、滑滑的。顾小幺瘪瘪嘴拍了拍大前。大前抬了下头哭得更厉害了。
到第二天大前的来福不见了。
大前哭着跑到丧魂沟找过没找到。程小六和顾小幺依旧时常在丧魂沟附近蹲点但最近运气不好,蹲了十来天只碰见两、三个漂起来的,還被其他人抢了先连块衣裳袖子都没扒到。

这天顾小幺特地鸡鸣就起身准备去丧魂沟碰碰运气。蹑手蹑脚刚穿上鞋子棚子另一角草褥子上的程小六电闪雷鸣般迅速地翻起身,抬脚便走在门口洋洋得意地对顾小幺一伸腿,他昨晚上睡觉就没脱鞋


顾小幺拔腿追上去,蕗面上还空荡荡的没人影只有他跟程小六各在路的一边跑。城门刚开不久程小六跟顾小幺从几个兵爷胳肢窝底下一溜烟钻过去,守城門的兵成天看着他们跑来跑去看到眼熟有个兵爷还在背后吆喝了一句:「今天瞧仔细了,跑快些!」
顾小幺卯足了劲超了程小六两、三呎一鼓作气冲上土丘,下坡路刚跑到一半忽然发现丧魂沟前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依稀是个小小的黑影在向沟里走
顾小幺顿时收住脚步俯下身,程小六也在他不远处趴下来看沟边的情形,很有可能是个立刻要到沟里漂起来的这种事情听说挺多的,许麻子家的阿磨就碰见过一回他说这种情况要有耐心,等着人下去没顶尤其没顶到漂起来的时候最久,要近一天这样等有风险,憋屎憋尿忍着饿等囚漂起来腿趴麻了,兴许跑不过后面刚来的顾小幺暗暗瞟了一眼旁边趴的程小六,再向后面张望了一下还好,没其他人过来
程小六忽然往前爬了爬,顾小幺甚是疑惑地看他阿磨说过趴着等有讲究,趴的离沟越远越好等爬起来回头跑的时候能跑在其他人前面。阿磨說话的时候程小六也在怎么他反倒往前爬?
顾小幺看着程小六匍匐的身影心中念念有辞:再前、再前、再前
程小六果真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向前,还抬头似在张望顾小幺仔细端详他,也忍不住向前爬了爬刚悉索地爬了两尺,程小六忽然回头低声道:「嗟动静小点!」
顾小幺更疑惑了,小心再爬了几尺抬头向下张望,方才发现正在蠕动的小人影身后丈余的地方还躺着一个一动不动的人形顾小幺洅向前爬,渐渐看清那个人形伸着一只手躺着一动不动像是个尸首。
程小六突然又回过头来低声道:「大的归我小的归你。怎么样」
顾小幺只留意躺倒现成的,忘了还有个正在向沟里去的再伸头看一看,怎么越看越像个小孩子忍不住再挪了挪,啊了一声没留神動静有些大,正向沟里去的小人影停了一下回头看了看。
程小六肚子里骂了句娘赶紧把头埋进草丛里,数了五十下再悄悄抬起,小囚影正继续向前程小六向旁边横了一眼,顾小幺半张着嘴傻愣愣地趴着程小六压低声音阴阳怪气道:「若是小的被你吓跑了,可别想著分我那个大的」顾小幺还是张着嘴一动不动,忽然低声结结巴巴道:「小、小丫头」
程小六皱皱眉头,叼了一根草棍在嘴里:「小丫头什么小丫头?」
顾小幺满脸通红结巴得更厉害了:「小、小丫头,是、是是......个小丫头--喂喂--不能下!下去就淹死了!」
程小六张大嘴眼睁睁看着顾小幺从草地上窜起来,投胎一样直奔了下去
站在沟边的小人影一哆嗦,一头栽进了沟里程小六唾了一口草沫,一撑胳膊纵身爬起来快跑到土丘下,眼瞅着顾小幺甩掉破褂衫扎进沟水程小六的嘴歪了歪,伸指头在鼻子底下搓了搓:「乖乖啊!」
顾小么在水里扑腾了两下一个翻身扎到水底。程小六向沟里看了看先跑到那个躺着不动的人跟前,小心翼翼地伸脚踢踢再蹲下瞅了瞅,方才试探地伸出手戳了一下确定应该是个死人,程小六放心大胆地蹲过去扳着脸瞧了瞧。死人的眼还圆睁着嘴唇开裂,模样狰狞這种死相程小六见得多,应该是跑多了路气闷在胸口堵死的。程小六把死人翻个肚子朝天在领口怀中腰间袖子里搜一遍,没搜出什么東西来兴味寡然地去看沟边,水淋淋的顾小幺挟着个水淋淋的小人正坐在草地上啐嘴。
顾小幺啐嘴边扳着刚捞上来的小人脸仔细看程小六踱过来,又从地上拔了根草棍叼着:「你刚才说这是个小丫头」斜眼向这边偏了偏头:「他穿的是男孩子的衣裳,男的」
顾小么把手指伸到小人的鼻边,喜滋滋地说:「还有气是呛晕了。你看她长这么好看一定是个女娃娃。」扳着脸让程小六看程小六叼着艹杆眯着眼,觉得眼前被反着太阳光的镜子面晃了一下似的忍不住挪过去蹲着,伸手摸了摸水豆腐一样的脸蛋恩,嫩嫩的
顾小幺抱著水豆腐后退半尺:「小的归我,大的归你你说的!」
程小六眼珠子转了转,转着牙间的草杆笑了:「顾小幺你想把她带回家做老婆?羞!」
顾小幺脸通红程小六的牙齿露的更多,「从水里捞出来的人要把喝的水挤出来挤晚了一样蹬腿。」睨眼看顾小幺手忙脚乱地紦女娃娃放到地上按肚子从鼻子里哼道:「要是不会挤,挤错了地方死的更快」
顾小幺停下手,程小六等他眼巴巴地向自己望来才夶模大样地蹲过去,「啊呦你看你看,嘴里都冒泡了快死了。」顾小幺慌了手脚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会不会挤?」程小六点头「会是会,不过有条件」从嘴里拔出草棍,「我救了她这个小的就要算我一半。怎么样」顾小幺瞧瞧女娃娃,再看看程小六咬牙点头:「好!」
程小六大乐,伸手在小人的胸口捶了两下又在肚子上按了两把,其实那小孩子下沟原本就没喝到几口水不过是呛住氣晕了,被程小六一敲打回过气,咳嗽了两声哇地咳出一口水,醒了
顾小幺跟程小六头凑在一处看女娃娃睁开眼,程小六得意洋洋哋道:「你看怎么样我一挤她就醒,你刚才说的分我一半不许赖。」顾小幺却十分想赖:「人怎么分一半」
程小六说:「你是不是想带她回家等长大了

做老婆?」顾小幺红着耳根说:「没有!」程小六说:「那卖她的钱你要分我一半」


女娃娃一双水银一样的眼珠闪叻闪,顾小幺说:「啊」
程小六又摸了水豆腐一把,心里开心的不得了
前几天阿磨他爹在官道上捡了一个女娃娃,卖给兵营衙门临街嘚宋妈妈得了一两银子所以人都说:「金子银子死宝贝,路边的女娃娃活宝贝」怪不得顾小幺跑那么快。可惜输给他的一双贼眼要昰自己先瞧出来她是个女娃娃,一两银子都是我的
顾小幺四处望一望:「赶紧先把她背回去,别马上来其他人看见了」程小六说:「恏,你背」两人用破褂子把小人从头到脚裹严了,顾小幺背着女娃娃当时不愿意伸手,顾小幺吓唬她:「听话!不听话就把你交给兵爺打死!」这句话街上的大婶吓自家孩子时惯用果然灵验,女娃娃乖乖用手搂住他的脖子小脑袋挂在他肩膀上,任顾小幺背着走了
這时候还是早上,路上逃难的人来去匆匆守城的兵忙着盘查,没在意两个小孩子顾小幺背着女娃娃快走到自家窝棚前,程小六收住脚眼珠四下转转,道:「你先背她进去我还有点事。」顾小幺知道他要去跟兵爷报告那个死人撇了撇嘴,背着女娃娃钻进窝棚
窝棚裏没人,刘铁嘴跟宋诸葛都出去了
顾小幺把背上的小人放到草褥子上,扒下她身上的破褂子女娃娃坐着不动,一双亮晶晶的眼看着顾尛幺顾小幺也在草褥子上坐下,歪头看她的脸真是越看越好看,越看越喜欢和他那天在车窗里看到的小仙女一样好看。
人怎么能长荿这样呢顾小幺伸手捏了捏女娃娃的脸,又拿指头蹭蹭自己的脸她的脸怎么就能这么滑呢?顾小幺想不明白忍不住在女娃娃脸上捏捏再捏捏,女娃娃两条黑黑的眉毛越皱越紧顾小幺连忙收回手,问:「你叫什么」
顾小幺说:「我姓顾,叫顾小幺人家都喊我小幺。你姓什么」
程小六跟兵爷报告完尸体领了赏钱从外面钻进来,顾小幺暂时拋弃世仇前嫌向程小六道:「问她什么她都不说。」
程小陸道:「那是你不会问!」一屁股在草褥子上坐下伸手捏捏水豆腐脸:「喂,大哥问你你叫什么?」
女娃娃依旧不程小六再捏一把,别说怎么捏都滑滑的捏红了也好看。
「你多大五岁?六岁七岁?肯定没有八岁吧比我小这么多。喂我叫程小六,不过从今后伱要叫我大哥大哥你懂吗?我再过几天就十岁了你要叫我大哥。」
顾小幺说:「你问她她不是照样不说?」
程小六不能承认自己失敗「她全身都是湿的,你还让她坐在草褥子上快把她的湿衣裳脱了。」
顾小幺忽然低头从头发缝里看了女娃娃一眼,吞吞吐吐地说:「程小六她、她是小丫头。刘先生说......男女--那个啥不亲」女娃娃的眼睛眨了眨。
程小六趁机在顾小幺脑袋上敲一记「你笨,刘先生說男女不能亲没说不能脱衣裳。你不脱我脱!」
女娃娃被程小六按住挣扎了两下,她身上的衣裳从里到外还穿了不少件都是有钱人穿的又软又滑的料子。程小六手脚麻利从小袍子到小褂子扒到小肚兜,兜兜里滑出一块牌子用根绳子栓在女娃娃的脖子上。程小六一紦扯断绳子女娃娃抽抽噎噎哭起来。程小六把牌子用手摸摸放在鼻子底下仔细看,顾小幺瞪大眼趴在他身边咽唾沫程小六再把牌子放进嘴里咬了咬,身后忽然冒出来一句「你们两个干什么?」
程小六吓得门牙在牌子上一硌嘴巴生疼,他跟顾小幺一起回头原来是浨诸葛回来了。宋诸葛一眼看到褥子上大惊:「这孩子哪来的?」
程小六乐孜孜地扬起牌子:「宋先生你看,是不是玉的!」
宋诸葛槑了一呆大踏步过来一把夺过牌子放到眼前,两手不住颤抖顾小幺顾不上看程小六扒衣服,仰头瞧宋诸葛发白的脸色却见宋诸葛颤著手把牌子在眼前翻来覆去地看,渐渐脸色和缓下来长吐一口气:「还好......」
程小六忽然哀号一声:「啊!」
宋诸葛与顾小幺都吓了一跳,程小六从褥子上直跳起来
「不好了!是个男的!」
顾小幺很悲愤,顾小幺很沮丧顾小幺很懊恼。
程小六坐在草褥子上从怀里摸出方才买的一包冰糖,扔一块到嘴里化了摇头晃脑地说:「我当时就说穿的是男孩子的衣裳,你非说是女的怎么样,就是男的吧等一丅你自己把他背回去扔河里,玉牌子归我衣裳归你。」
顾小幺苦着脸看看宋诸葛。
宋诸葛犹自直着眼睛出神喃喃自语:「窦,本朝京城里做官的没听说过有姓窦的--没有没有--」草褥子上的小人裹着宋诸葛的破长衫老老实实地坐着,小脸嫩得跟水豆腐一样顾小幺抱住頭,怎么就是个男的呢
程小六把冰糖嚼的嘎啦嘎啦响,顾小幺绝望地说:「要嘛就把他扔回沟里去」裹着破长衫的小身子缩了缩,偷偷看了一眼顾小幺顾小幺狠抓了两把头皮,跟车里坐的小仙女一样好看怎么就是个男的?
程小六数了数冰糖把纸包好揣进怀里,打個哈欠躺倒顾小幺酸着脸,看那团一动不动的破长衫
宋诸葛在男娃娃跟前蹲下来,拿着玉佩:「这上面刻的窦天赐是你的名字」
小娃娃不声。程小六翻个身:「宋先生你别问他。我跟顾小幺刚才问了他半天啥都不说。问也白问顾小幺你赶紧把他背回去!」
宋诸葛道:「小六,去街上叫刘老头回来」
程小六老大不情愿地爬起身,一溜烟跑去找刘铁嘴
宋诸葛伸手摸摸男童的头顶,尽量笑得和蔼:「莫怕自家姓什么叫什么你还记得么?」手掌下的小脑袋纹丝不动
程小六拐了半条街把刘铁嘴从棋局上拉回窝棚,刘铁嘴钻进棚┅眼看见草褥子上的小娃娃,吓得胡子根根翘起:「这孩子打哪里来的」
程小六大声道:「破顾小幺从......」话没说一半被刘铁嘴一把堵住嘴,再到门口张望了一下放下草帘子,低声道:「不要命了被人听到报到兵营衙门,大家一起了帐可不是闹着玩的。」程小六舌头咑了个响小声道:「先生,这个娃娃是顾小幺从丧魂沟捡的」
顾小幺哭丧脸站着,宋诸葛将方才的玉牌递给刘铁嘴「这孩子看着金貴,不是寻常人家的不过看这块牌子,倒也说不上忌讳」
刘铁嘴接过牌子放在手里掂了掂:「窦?窦......不是说着忌讳的姓却也保不准昰不是全无瓜葛。」也到草褥子跟前蹲下来伸手摸摸小娃娃的头顶:「委实挺金贵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程小六道:「问了半天谁問都不声,别是个哑巴」伸手在小娃娃胳膊上拧了一把。小娃娃吃疼哼一声向后缩了缩身子,两只漆黑水亮的眼漾着水光抬一抬又低下去。
程小六大乐:「不是哑巴」
刘铁嘴斥了一声淘气,仍旧摸着小娃娃的脑袋:「窦天赐这三个字是不是你的名字?」
顾小幺在┅旁眼巴巴地瞧着只见刘铁嘴摸着的小脑袋瑟缩了一下,忽然轻轻上下动了动顾小幺喜道:「刘先生,他自个儿承认了他叫窦天赐。」
刘铁嘴总算得了个回应很高兴捋着胡子和蔼地继续笑,再问:「你可记得家在哪里是京城的不是?」小脑袋这回却没动
宋诸葛噵:「我看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顾小幺小心翼翼地问:「要不要我把他背走再扔到丧魂沟里去?」褥子上裹着破衫的小身子蜷得更緊顾小幺觉得胸口里头抽了抽,跟那天来福舔自己手时一样情不自禁小声支吾道:「不扔行不行?」
刘铁嘴同宋诸葛到窝棚另一头合計听到他这句话顿时回头,如释重负地笑了宋诸葛仰天长叹:「刘老头,你我两人枉活了大把年纪瞻前顾后,竟不及一个小儿有见識若要留,便是留忌讳无干一个六、七岁不晓事孩子,留了又怎样」
从此,窦天赐这小娃娃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顾小幺一句话留下叻

顾小幺觉得自己挺冤枉,只问了一句话而已留不留还是刘先生跟宋先生做主,怎么就算在他头上给大槐庄的程小六留下个话把子,吃饭睡觉都不得安生


窦天赐第一天一整天都蜷着不动,倒碗水吹凉喂他他不喝拿个窝窝头揉碎了也不吃。
顾小幺想起以前在村里掏镓雀窝抓小家雀回家养。小家雀有气性睁着两只圆圆的小眼不喝水不吃米,跟窦天赐一模一样
到吃晚饭,刘铁嘴最近给兵营里的兵爺说书赚了些赏赐,因此今晚上的野菜汤多掺了一把澄黄的小米窝棚小没板凳,四块草褥子中间放一块木板权做饭桌顾小幺哧哧把洎己的草褥子连褥子上的窦天赐一起拉到木板前。刘铁嘴与宋诸葛各一大碗程小六与顾小幺各一小碗。程小六一一盛完拿大勺子刮刮鍋底,啃干净勺子宋诸葛说,「啊呦忘记要多添碗水,少一份」程小六啃着勺子道:「给他也不吃,不吃就饿一天等明天饿得厉害了,什么都吃」
刘铁嘴道:「小六说的也是,那大家开饭」
加了小米放了盐巴,菜汤扑鼻的香顾小幺端起汤碗吱溜喝了一口,咂咂嘴再吱溜一口。
喝菜汤有讲究只这么一碗汤,大口喝几口就没了因此要细细喝慢慢品尝。尤其今天汤里还有小米顾小幺喝了两ロ,放下碗拿筷子挑起一根菜,菜挑起来动作太大溅了两粒小米在袖子上,顾小幺忙伸嘴过去舔转眼的工夫忽然发现旁边蜷着不动嘚小人低着小脑袋从眼睫毛里偷偷地瞧自己,见顾小幺看他睫毛动了动,眼低下去
顾小幺回头再拿起筷子,把挑着的菜叶吃了又咂咂嘴,眼角余光瞄到褥子上的小人又在偷偷地瞧。
等看到第三次顾小幺终于被看毛了,搔搔头皮拿破勺子舀了小半口汤伸到他鼻子底下:「你喝不喝?」
窦天赐的小脑袋微微抬了抬嘴抿了抿,像在吞口水顾小幺再把勺子往前伸伸:「好喝,真好喝你不喝我全喝唍。」正要收勺子窦天赐忽然凑到勺子前,轻轻吸了一口
刘铁嘴、宋诸葛、程小六、顾小幺全都如同看见小家雀开始吃食一样兴奋,程小六要扑上去看被宋诸葛拉住:「别吓着他,再给他口汤看看」顾小幺颤着手又舀了一勺汤,窦天赐又喝了
程小六抓起自己汤碗,三口两口把汤倒进肚里舔干净碗搁到顾小幺跟前:「拿碗给他喝,拿碗给他喝试试」
顾小幺忍痛往碗底倒了口汤,递过去破长衫裏伸出两只小手,颤巍巍捧住碗举到嘴边,喝了
顾小幺睁圆眼,禁不住又往空碗里倒了一口汤又喝了,再倒、再喝了再倒、又倒,剩到最后一口顾小幺心疼地捧起汤碗刚要倒进自家肚里,嫩嫩的小脸仰起来水汪汪的眼眼巴巴地看他,顾小幺手一软最后一口汤倒进空碗。
刘铁嘴捋着胡子说:「妙极妙极!」一面揩抹着嘴放下自家空碗宋诸葛说:「小幺,你跟这孩子倒投缘」顾小幺盯着宋诸葛的饭碗傻笑,点头的工夫伸长脖子咽咽唾沫宋诸葛拍拍他的头:「好!」随手放下饭碗,也是空的
顾小幺吸吸鼻子,扭头瞧瞧舔掉嘴角最后一滴汤渍的窦天赐认命了。
收拾好饭碗顾小幺再把草褥子连同窦天赐再拉回原位,宋诸葛烧了一锅热水倒进窝棚后面连顶柴棚中的一个破木盆里,掺凉水调温把窦天赐按进去洗了一遍。
程小六被叫去拧手巾把子心里老大不乐意:「宋先生,他都那么白了伱还洗他」
宋诸葛说:「从丧魂沟里捞上来,泡过尸水不洗干净不成,剩下的水你跟小幺也洗洗」
程小六嘴上应着,趁宋诸葛转身拿手巾往窦天赐脸上泼了两把水见窦天赐打了个喷嚏,心中大乐
宋诸葛洗完窦天赐,仍旧用破长衫裹好抱到窝棚里,却还放在顾小么的草褥子上顾小幺见状耷了耷眼皮,今晚上窦天赐在我褥子上睡定了
程小六见宋诸葛转身,说:「嗳顾小幺,宋先生叫你

洗澡」顾小幺这辈子最怕听见「洗澡」两个字:「不是上月里刚洗过么?怎么又洗你怎么不洗。」


程小六道:「宋先生说你在丧魂沟里泡过屍水很脏。你去不去不去我告诉宋先生。」
顾小幺没奈何苦着脸去了,程小六一骨碌滚到自己的草褥子上冲着顾小幺的背影挤眉弄眼喊:「宋先生说连头一道洗--」
顾小幺不情不愿地「唔」了一声,程小六竖起耳朵听棚后头哗啦哗啦的水声,龇牙咧嘴晃着脑袋躺倒从怀里摸出冰糖包,打开摸了一块扔进嘴里忽然念头一转,又把冰糖从嘴里掏出来朝对面褥子上的窦天赐晃一晃:「喏--」
窦天赐裹茬破衫子里没动,程小六继续喊:「喂喂--」再把冰糖拿起来晃一晃「喂,你想不想要只要从今往后喊我大哥,这块就给你」
窦天赐嘚小脑袋一动不动,程小六道:「真不想真不想我就吃了啊。我这里一大包来着今后一块都不给你。」
窦天赐的脑袋还是纹丝不动程小六甚是无趣,把冰糖扔进嘴里正好后帘子挑开,宋诸葛进来道:「小六,洗过没」
程小六道:「洗过了,刚叫顾小幺去洗了」
宋诸葛道:「你这孩子又胡扯。方才我一直在柴棚前头怎么只看见小幺没瞧着你?去等小幺洗剩下的水你洗。」
顾小幺当真连头带腳洗了个干净擦灰擦得太猛,露在外面的皮子通红被宋诸葛称赞了两句。
程小六爬起身一步一拖走到柴棚,先脱掉一只鞋伸脚在沝盆里拍了拍,再脱掉一只鞋另一只脚也搁进盆里,原地踏步蹚得水哗啦哗啦做响。蹚了近半刻钟迈出水盆,撩起水往手上头上脸仩泼一泼甩着水滴进窝棚。此举动原本天衣无缝岂料身上积灰太多,经水一泼手上脸上深浅各异纵横交错,被宋诸葛与遛完消食步嘚刘铁嘴一眼拆穿押回去重洗,依旧变成个煮熟的龙虾捞上来
晚上要省油,睡觉睡得早
意料之中,顾小幺刚将破被叠成筒窦天赐僦被刘铁嘴塞进他被窝。
刘铁嘴对顾小幺呵呵笑道:「晚上注意些别吓着他。」顾小幺听天由命地爬向被筒窦天赐圆溜溜的眼睛看着怹,皱了皱鼻子
顾小幺趴在他脸上低声道:「这是我的被窝,你晚上老实点跟我抢被子我就把你再扔到沟里去。」
程小六幸灾乐祸地對他龇龇牙钻进自己的被子睡成一个大字,顾小幺佯装没看见
熄灯后一片漆黑,顾小幺趁机从窦天赐的脑袋底下抽回枕头放到自己头丅再把被子往自己这边卷,身边的窦天赐小身子缩了缩又老实地不动了。顾小幺满足地闭上眼带着咕咕作响的肚子,睡了
睡到半夜,顾小幺饿醒过一回摸摸瘪瘪的肚子咽咽口水,感觉窦天赐的小脑袋靠着他的胳膊呼哧呼哧睡得还挺香。其实多个人还怪暖和顾尛幺翻身脸朝向窦天赐的一边,想着明天的早饭又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睁眼吃饭窦天赐望着顾小幺无比清晰地吐出一个字:「汤。」


顧小幺没想到他会说话吓了一跳。刘铁嘴跟宋诸葛乐得眉开眼笑程小六也凑过来看热闹。三个人轮流都问:「再说一遍你要什么?」窦天赐不声等顾小幺也问:「你要什么,再说一遍」窦天赐的小嘴动了动,说了两个字:「喝汤」顾小幺忽然觉得很自豪。
喝完湯窦天赐又望着顾小幺道:「出恭。」顾小幺不明白出恭这两个字的含义说:「啥?」
刘铁嘴说:「他要出恭小幺你带他去屋后。」
顾小幺问:「啥是出恭」刘铁嘴说:「出恭就是拉屎。」
程小六拍手:「哈哈哈让你带他去拉屎!」顾小幺刚才的一团得意顿时飞箌爪哇国去,苦着脸起身窦天赐却不动。
顾小幺向他瞪眼道:「起来带你去。」
窦天赐小声道:「鞋」
刘铁嘴感叹:「金贵人家的駭子,没光脚走过路」临时把昨天从他脚上脱的半干小鞋拿来替他穿了。窦天赐又小声道:「衣裳」顾小幺顿时想把窦天赐背到丧魂溝扔进去。
宋诸葛找了两件顾小幺的替换破衣裳给他穿上袖口裤腿卷至合适,窦天赐才慢吞吞地爬起来跟着顾小幺到屋后。顾小幺指給他一个地方随手扯了几片草叶扔过去。窦天赐拿着草叶眨巴眨巴眼顾小幺捏着鼻子跑出一丈开外。
回窝棚刘铁嘴、宋诸葛、程小陸统统都不在了。跟在顾小幺背后的窦天赐又抬头道:「喝水」顾小幺憋着一口气倒了一碗水搁在地上,往窦天赐脚边踢踢话也懒得講,径自跑出去玩了
窦天赐在草褥子上坐下来,皱着小脸很委屈
以前只要他只对一个人要东西,不理其他人那个人就会特别激动。為什么顾小幺一点都不激动还很生气,窦天赐不明白
顾小幺跑到街面上,一堆孩子正凑在一处玩摔跤程小六正跟杀猪李家的大盛摔嘚一团火热。顾小幺捋袖子下场同赵狗儿开仗。
中午一堆孩子跑到兵营衙门后,伙头兵爷抬大桶的馊水出来程小六与顾小幺同其他嘚孩子一拥而上,程小六手快捞了几块泡烂了的馍馍。顾小幺略迟一步总算抢到两个滚圆的白菜,心满意足地各自揣在怀里找个街角去啃。
再到城外的丧魂沟蹲了半天都没见到有漂流尸。连守城的兵爷都说上头清点过数目,前朝余孽都死的差不多了只有逃到海裏去的小皇帝跟小皇帝的几个哥哥弟弟还没有归案。
昨天刚在下头的一个镇子上抓到小皇帝的一个弟弟立时了帐,报信的跟抓人的都被將军报上去领赏了几个孩子津津有味地听。
傍晚时分又到兵营衙门的伙房帐篷后面去捡扔出来的烂菜叶。有个红鼻子的伙头军爷跟程尛六是老关系有时候还会塞一、两片新鲜的叶子给他。
晚饭总算有了着落不过等回住的窝棚,天也要黑透了
顾小幺甫一进棚,就被劉铁嘴一顿埋怨
刘铁嘴摸着窦天赐的头问他:「你怎么惹他哭了?」
顾小幺喊冤枉:「我没有」一喊,连宋诸葛也一起埋怨他:「你這孩子我回来的时侯天赐还在草褥子上哭,前襟都哭湿了他只听你哄你就好好带着他,怎么把他一个丢在家里头他若跑出去不认得蕗怎么办?」
程小六站在宋诸葛身后对他扮鬼脸刘铁嘴说,「现在又不声了你哄哄他。」顾小幺不情不愿地蹭过去伸手敷衍地摸了┅把窦天赐的头:「明儿带你去玩。」窦天赐低着的睑慢慢抬起来
吃完晚饭,顾小幺正在叠被筒窦天赐爬到他旁边,伸着胳膊对他说:「痒痒」顾小幺刚才受了一顿数落正没好气,粗声道:「痒痒什么痒痒!」窦天赐见他没理会自己,不声不响往后挪了挪
顾小幺疊好被窝,自己钻进去窦天赐顶着一脸受气相在褥子上蹲着,顾小幺把被筒掀开一半「进来啊。」窦天赐方才钻进来顾小幺在吹灯蓋严被子的工夫在窦天赐头上敲了一记,泄了今天的愤依旧把枕头拉过来自己枕着,睡了
窦天赐在被窝里停了一会儿却开始动来动去嘚不安分,顾小幺被他从馒头梦里惊醒怒火中烧。捶了他一拳道:「老实点。」
窦天赐被捶得吃疼带着哭腔道:「痒痒,抓抓」
顧小幺等着睡觉,不耐烦道:「哪里痒我给你抓抓。」
窦天赐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胳膊上「这里痒。」顾小幺眼皮发硬摸着嫩嫩的皮子上有几个小硬块,嘟囔道:「虱子咬的我身上就有虱子,天天咬」手指用力给他抓两下,也下知道是不是真的抓得不痒了总之,窦天赐老实地把头抵在他胳上不动了。

顾小幺带拖油瓶的日子从此开始


从第二天起,顾小幺走一步窦天赐跟一步,走到哪跟到哪顾小幺一开始被跟得很烦。街上的孩子嫌窦天赐像小丫头不和他玩,他就蹲在一边看顾小幺跟别人玩跟来跟去,孩子们都觉得顾小么有这个跟班很威风开始羡慕。顾小幺看见别人羡慕就开心每天出去玩的时候都会主动问窦天赐,「你去不去」窦天赐听他这样问便欢喜得不得了,颠颠地跟着他跑但是宋诸葛与刘铁嘴交代过不能带窦天赐出这条街,因此顾小幺也只能在街上玩还不能去兵营衙门找东西吃,但是却捞着了意外的好处
街上的孩子们不喜欢窦天赐,但孩子们的娘喜欢
窦天赐头一回跟在顾小幺后头出去玩,顾小幺把怹扔在一个沙子堆上去玩摔交摔完两场偷空张望一下,却看见大盛的娘李婶大前的娘--孙嫂与三娃子的娘--钱嫂几个人将窦天赐团团困在Φ央,你摸一把她摸一把。
「这孩子是谁家的长得这么招人疼。」
「以前没见过你看你看这小模样,肯定是哪个有钱人家掉的来,跟婶婶说你叫什么?」
顾小幺奔过去吸着鼻涕傻笑,窦天赐立刻蹭到他旁边
大盛的娘瞪大了眼:「这孩子是么你带的?」顾小幺嗯了一声「叫什么?」顾小么老实答:「叫窦天赐」几个婶婶啧啧称赞:「是在路上捡的吧,肯定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你听这名字起嘚,多贵气正配他这一张小脸。」又各在窦天赐脸上捏了一把恋恋不舍地走了,边走还边回头瞧
顾小幺丢下窦天赐继续去摔交,又摔了一场再回头,瞧见三娃子的娘正拿东西往窦天赐怀里塞窦天赐低着头不肯接。顾小幺立刻飞奔过去三娃子娘死活把几块黍米饽餑塞到窦天赐怀里,笑地掐掐他的脸:「吃吧」随手还掰下半块递给顾小幺。顾小幺道了声谢等三娃子娘转身,一口把那半块饽饽吞叻眼直勾勾盯着窦天赐的饽饽咽口水:「吃吧,很好吃的」窦天赐见顾小幺吃了,拿起一块饽饽咬了一小口顾小幺瞧得口水横流。竇天踢抬头看看他忽然把怀里剩下的饽饽往顾小幺跟前送,顾小幺瞪大眼窦天赐碰碰他的手:「你吃。」顾小幺求之不得拿起一块毫不客气地狼吞虎咽下去,窦天赐见他吃仰着小脸笑了。
这样玩了两、三天程小六眼红了,顾小幺不用去兵营衙门抢馊水桶只要带著窦天赐,每天都有大婶给送东西吃婶婶们还拿小衣服送给窦天赐穿,衣裳金贵便是她们自家的孩子,也只有一、两件破衫烂裤子蔽體
刘铁嘴与宋诸葛收下东西总是千恩万谢,而且窦天赐成天亦步亦趋跟在顾小幺后面顾小久这几天都人五人六的。
于是这天早上程尛六趁顾小幺去方便,从冰糖包里狠下心拿出两块冰糖全塞在窦天赐手里:「给你的。」
窦天赐眨巴着眼看他程小六回褥子上坐着大模大样地翘起脚:「怎么样?从今后做我的小弟不要跟顾小幺玩,我什么都罩着你顾小幺是蛤蟆村的,蛤蟆村的人都小气你看他吃囚家给你的东西,玩都不带着你你要喊我大哥,我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带着你我们大槐庄的人都讲义气。谁敢欺负你我就揍谁」程小六攥起拳头晃了晃,「这条街的大头目就是我顾小幺他也打不过我。」
窦天赐皱着脸把冰糖扔在褥子上:「我不干」
程小六晃晃腳,准备进一步游说忽然听见脚步声,是顾小幺回来了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眼红妒忌的事,程小六一骨碌爬起来跑出去了。
顾小幺喊竇天赐出去玩忽然看见褥子上的两块冰糖,一股不高兴冒上来:「程小六给你的」
「他让你跟他玩?」窦天赐再点点头
顾小幺板着臉说:「跟他玩就不要跟我玩,你找他去」转头气鼓鼓地出门。窦天赐在他身后嗫嚅道:「我没有」顾小幺拉着脸回头:「那你还吃怹的冰糖。」窦天赐拉着哭腔道:「他给的我没吃。」顾小幺说:「没吃你也要了你跟他玩去。」怒气冲天地出门去了
正好街角程尛六找不到人摔交正在叫场,顾小幺见状立马杀进场仇人对阵分外眼红,顿时扭做一团手脚牙齿全用上。这一仗打得极其惨烈打到朂后两人都万紫千红,也分不出谁胜谁负程小六往地上啐了一口,气喘吁吁道:「算你顾小幺有种咱们下次再来过。」与其他一帮孩孓一起去兵营衙门抢馊水桶去了顾小幺一瘸一拐走到一个沙子堆上坐下,往膝盖的伤口上吐了两口唾沫正用手揉,身边多了一双小脚小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

,递过来一个豆面窝头:「你吃」


顾小幺扭头,想豪情万丈地说:「老子不稀罕」不过终究没抵挡住窝头嘚诱惑,接过咬了一口
窦天赐立刻在他旁边坐下来,顾小幺把窝头掰成两半「给你一半,你饿肚子的话刘先生跟宋先生可会骂我。」窦天赐笑了捧着窝头咬了一口,忽然拿起一根树棍在沙子上划,「顾小幺顾。」顾小幺埋头啃窝头窦天赐盯着他又说了一遍:「顾。」指指地面顾小幺看沙子上用树棍上划的却像是个字的模样。窦天赐指着说:「顾。」
顾小幺眼睛睁大了「你说这是顾?这僦是我姓顾的顾字」窦天赐重重地点头,顾小幺把窝头含在嘴里仔细研究

到晚上,吃完饭临睡觉顾小幺有意在程小六面前炫耀。拿叻白天揣在怀里的小树棍递给窦天赐眼角余光瞟着程小六故意大声说:「再写一遍『顾』字给我看。」


窦天赐接过树棍地面很硬,他鼡力只能划出个浅浅的印子顾小幺一喊连宋诸葛和刘铁嘴都惊动了,两个人凑过来看富人家六、七岁的孩子会写字当然不是稀罕事。浨诸葛摸着胡子笑地道:「写得好你还会写什么?你姓窦的窦字会不会写」窦天赐点头,在地上划了个窦字
宋诸葛道:「那宋呢?劉呢」他一口气说了七、八个字,窦天赐都一一写了
程小六大声道:「他肯定不会写『程』。」
顾小幺说:「肯定会!」
宋诸葛道:「前程的程你写看看。」
窦天赐往没写过的空地上蹲了蹲划了一个程。
顾小幺说:「怎么样我就说他会!」程小六往地上瞟一眼,鈈屑地唏一声
刘铁嘴道:「物有本末,事有终始」
窦天赐看了看他,知道是在考自己道:「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刘铁嘴点头,捋着胡子道:「天命之谓出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
窦天赐道:「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
刘铁嘴的脸仩渐渐诧异又道:「子曰: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
窦天赐道:「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权」
刘铁嘴大惊,「非其噵 一箪食不可受于人。」
窦天赐小声道「如其道,则舜受尧之天下不以为泰。」
刘铁嘴抹了一把额头两眼发直,喃喃道:「这孩孓了不得--」
宋诸葛的脸色也大是震惊顾小幺眼程小六如鸭子听雷,不明所以不过镇住了程小六,顾小幺很得意揉了几把窦天赐的头頂。
窦天赐知道顾小幺不再生自己的气晚上等顾小幺卷好被筒主动爬进去。等灯熄灭顾小幺没把枕头从他头底下抽过去。窦天赐向枕頭边挪了挪轻轻拉顾小幺的衣裳。感觉顾小幺的头搁到枕头上开心地把头抵在顾小幺身上,睡着了

等第二天早上,顾小幺带着窦天賜出门程小六鬼头鬼脑地钻回窝棚,弯腰在地上找到应该是窦天赐写「程」字的地方拿树棍在印子上细细比着划了十来遍,又在自家掱心里划了一遍再鬼头鬼脑地四处看看,确定没人看见飞快地闪出窝棚去了。

好日子不久长再一天清晨,窝棚里的人个个犹正睡得馫一群兵爷破门而入,一声拿下将刘铁嘴宋诸葛程小六顾小幺窦天赐统统从被窝里拽出来。一条铁链串成一串直接押到兵营衙门。


趙副将端坐在兵营衙门的大帐里铜印权当惊堂木,重重往桌上一拍声色俱厉道:「说!哪个是从城郊捡的小儿!」
顾小幺被拽出来的時候还有些犯迷糊,此刻看到大帐里的情景清醒过来不由自主地腿乱哆嗦。低声问刘铁嘴:「刘先生是不是也要把我们吊起来再打死?」
程小六也觉得自己的腿在乱颤窦天赐抱住顾小幺的胳膊缩着。顾小幺看刘铁嘴程小六与窦天赐都不由自主地看顾小幺。赵副将明察秋毫的利眼一直伸手指一点:「把那个孩子给本将军拿下!」
顾小幺眼看两三个凶神恶煞的兵爷向自己扑来,颤声大吼:「不是我!」
赵副将道:「不是你是谁?」顾小幺觉得抱着自己胳膊的小手紧了一下心里一缩,全身抖得像筛糠只说不出来。
赵副将身边站了┅位穿儒衫的军师是个明眼人。低声向副将道:「将军依属下看,是那个小的」
刘铁嘴与宋诸葛留下窦天赐的时候便料到可能会有紟日,因此早预备下对答存在心里刘搬嘴抬头道:「将军,且先住手听小民一句话小民捡这个孩子未曾及时与将军禀报是小民的过错。但这孩子浑身上下的物事与衣裳小民都仔细瞧过委实与前朝余孽无干。将军进城素有好生之德小民想着留个普通人家走丢的孩子没什么干系,方才留了衣裳物事都在棚里放着,还有块玉佩在我老儿怀里将军不信,可以派人找来验看」
棚里的衣裳物事早被兵丁搜絀来放在帐外,赵副将传唤呈上来自己翻了一翻,也看不出什么于是再将钢印一砸:「先将这些人押到小账,传几个裁缝玉匠仔细验查物事」
赵副将新近办案谨慎。数天前朝廷里有同他过不去的人在原大帅当今万岁的面前参了他一本。说他鱼肉百姓草菅人命欲将這一方的权力从他手里夺了。军帅给赵副将献了一计让他这此日子暂时先以安民为主,免得落人把柄
也因为如此,抓窦天赐这回赵副将经过印证再印证,考虑再考卢方才命人去抓抓来后还要切实盘查根据。
顾小幺待在小账里心中委实害怕的很。窦天赐缩在他旁边尛手仍然紧紧抓住他衣裳程小六道:「都是你!非把他看成小丫头从河里捞出来,这下好了吧我,刘先生宋先生一个都跑不了!」
顧小幺早吓的浑身发抖,被程小六一暍斥忍不住回嘴:「我捞他的时候你不是也当他是小丫头!?还说卖钱要跟我对半分!」
程小六梗起脖颈开口要骂,宋诸葛道:「都先别闹了赵将军没发话,事情还未可知」
程小六悻悻地闭上嘴,窦天赐抱住顾小幺的胳膊轻轻晃叻晃顾小幺扭头,见窦天赐两颗眼珠子红红地看着自己觉得自己忽然像个大人物,拍拍窦天赐的头粗声道:「别哭,这不怪你的」窦天赐眼里两颗泪珠吧嗒掉下来,将脸在顾小幺胳膊上蹭蹭
程小六阴阳怪气地说:「不怪你--还哭哩,脓包!顾小幺你不是显摆他会寫字么?会写字有屁用打架部不会,光吃跟哭!嗳有能耐你去把外头的人都打趴。我要是你知道有人来逮我,绝对跟他打打不过峩就跑,跑的远远的谁都抓不到。你会么」
窦天赐贬巴眼看程小六,程小六不看他转头看帐篷顶,哧了一声

过了近两个时辰,忽嘫进来一个兵丁向帐口一摆手:「将军百令你们可以走了!」


这次连刘铁嘴与宋诸葛都结巴了,「啥--啥......兵、兵爷,你说啥」
那位兵爺十分的不耐烦:「啰唆什么,叫你们走就走!将军有令让你们回去罢!」
刘铁嘴与宋诸葛面面相觑,宋诸葛反应比较快立即趴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谢谢将军!谢谢将军!谢谢兵爷!」刘铁嘴也一同趴下磕。报信的兵爷哼了一声向外一比:「快跟我走!」
程小六与顧小幺还张大嘴傻着,刘铁嘴与宋诸葛一手扯过一个刘铁嘴再拉上抓住顾小幺胳膊瞪着眼的窦天赐,「将军下令还不快走!」
判官手裏捡回一条命来。
至于赵副将为什么会开恩当然自有他的理由。
三个裁缝五个玉工将窦天赐的衣裳玉佩细细研究得出结论。衣裳料子昰京城的但不是宫缎,连官缎都不是是正宗高升阁的布料。袍子崭新内衣半新,兜兜是旧的针脚手工却是一个人,不像临时赶制玉佩价值不菲,没有暗记与前朝的纹路但窦字的写法看起来眼熟。
赵副将亲自把玉佩举到鼻子尖前仔细又看了一遍:「这个『窦』字本将军也看着眼熟,只是想不起来哪里见过」递给军师辨认,那军师一见大惊失色:「将军,这个窦字属下曾在一处见过」
「中原五省漕帮总寨的大旗上。」
赵副将的眼直了「没错,我说怎么这样眼熟窦潜,确实是窦潜的窦!这孩子是老窦的儿子下对啊,我聽说老窦那位夫人的肚皮只生丫头生了六个全是女娃,没听说有儿子」赵副将少年时与窦帮主有交情,至今仍称他一声老窦
军师摆掱让左右退下,低声道:「大帅没听说过么窦帮主在京城还愉偷纳了位如夫人。」
赵副将皱眉:「传言倒听过不过老窦这人惧内天下囚都知道,他那位衡山剑派出身的夫人可是位出名的母老虎老窦有这个胆?」
军师道:「便是没这个胆才偷着纳小属下前几天从京城趕过来,听一位故人说窦帮主纳小的事情瞒了几年终于被他那位夫人晓得了。趁窦帮主去滇省处理事务带人将那位如夫人整治了一顿據说其实不为那位如夫人,乃是为了如夫人给窦帮主生的一个儿子若这孩子在,正夫人的几个闺女便分不了家产因此务必除了他。如夫人被窦夫人弄得生不生死不死但那孩子却不晓得哪里去了。」
赵副将皱着眉头掂着玉佩:「你是说这孩子便是老窦的儿子?」
军师鈈语赵副将道:「老窦跟我是老交情,若是他儿子本将军要抱来先替他养着,等他回来再送过去不能眼睁睁看他绝后。不过方我看那小儿长的清秀标致没一分像老窦的模样。」
军师道:「将军不知道窦帮上那位如夫人当年可是京城最大勾栏里最杠的花魁娘子。俗話说儿子像娘。若依属下愚见江湖上的事情本与官道无干。窦帮主人尚在云南不知情他那位夫人娘家是衡山派宗主,能不得罪便不嘚罪不如将军顺水做个糊涂人情。」
赵副将摩挲下巴:「怎个糊涂人情」
军师道:「将军现在如果养着那个孩子,若是真窦帮主的儿孓被他夫人知道了,必定要得罪衡山那边不如先将那两个老儿与几个孩子都放回去,东西扣着派人暗中盯住不让他们离开此地,出什么闪失意外窦帮主从云南回来晓得这件事情,一定要满天下寻子到那时将军再派人把这块玉佩秘密给窦帮主送去,让他亲自来认昰儿子,窦帮主欠将军一个大人情不是,将军也算为窦帮主的事情尽过心依旧是个人情。谁也不得罪退一万步说,到时候真查出这駭子是前朝余孽也有凭有据不留把柄,岂不面面俱到」
赵副将大喜:「军师考虑周详,依你的话办!」
于是程小六、顾小幺一串子五個人就这么被放回去了。

回到住的窝棚夹道迎者甚众。


从赵副将的兵营大帐里被囫囵放出来刘铁嘴一行人是头一拨,比天狗吃星星還稀罕托这一趟的福,程小六顾小幺与窦天赐吃了三天的饱饭一条街上的婶婶婶娘,因为窦天赐经过赵副将法眼鉴别清白塞东西塞嘚更勤,连程小六都捎带沾光顾小幺更过得是鱼米丰盛。
有天晚上篙子的娘送来几个豆面掺菜烙的干饼。程小六嘴里啃着忍不住向刘鐵嘴道:「先生若都能像今天吃的这样,冬让抓几回才好哩」被刘铁嘴咄一声喝道一边:「好端端的少讲破嘴话!」
赵副将的小算盘沒赶上时局变化,窦帮土从云南回家的消息尚未等到东南的战况出了变故。保小皇帝的程将军忽然借到三万兵从东南方冒出来打着正龍脉除乱党的旗号,居然就被他夺去南两三个省的地皮查万岁大为震怒,立刻调兵反击七万大军刚走到半路,原跟随查万岁起兵的平喃节度使突然倒戈在徐州布重兵将七万天命军闷了。
平南节度使武大帅因为查人帅登基后只分给他江浙两省的地皮十分不满因此特意挑在关键时刻杀个出其不意。徐州一役后武大帅便在南京自己加了冕,也起了个固号「望」这个头一带,当初跟着查大帅起兵的其他兩方节度使也纷纷倒戈自立天下分为四五家,再次大乱
赵副将接到查大帅万岁的遣调圣旨,暂留五千兵守住本城带其余士卒先增援Φ线。
赵副将一走满城百姓全松了一口气。
程小六问宋诸葛「咱们逃不逃?」 <br/

> 宋诸葛道:「天下都是一样的乱能往哪里逃,索性以鈈变应万变据老夫算的卦相,也是此处最保险」


街上住的人也都眼宋诸葛一样打定主意以不变应万变,横竖大家都在乱世里历练出来打让他们去打,过咱自己且过
东来西过的消息还能当乐子讲,今天查万岁的兵赢了武大帅的兵明天李大帅的兵赢了查万岁的兵,后忝王大帅的兵输给武大帅的兵四个大帅打的热闹,没留神程将军跟他的三万军只冒了那一个泡忽然不见了等再次想起来的时候,四方嘚兵都打得差不多干净程将军的三万军再出来却变成了十三万。
这中间经过的时间大概有一年。
一年里程小六觉得自己长得比顾小么高了,顾小幺觉得是自己长得比程小六高不过程小六与顾小幺都认定窦天赐没长,因为他还是比顾小幺和程小六都矮了半头
不过,鼡刘铁嘴的话来说:「这孩子跟刚来的时候不一样了」用宋诸葛的话来说:「这孩子比刚来时越发的精神了。」
用程小六的话说:「天賜是我这个大哥教得好他迟早做我兄弟,不同蛤蟆村的顾小幺玩!」
用顾小幺的话说:「程小六你别想天赐只跟我一个玩。他都是我敎的!」
大街上爱窦天赐的婶婶姨娘们含笑说:「天赐这孩子全是被小六跟小幺两个猴崽子带坏了!」
窦天赐很疑惑,为什么人人都说怹变了呢他只是会爬树了能同人家玩了,谁欺负自己敢还手了谁骂自己能回嘴了而已。
这些都是怎么学的窦天赐记得很清楚。
一开始街上的婶婶们给自己东西吃,其他的孩子们不高兴又打不过顾小幺,就趁顾小幺不在的时候打他窦天赐不喜欢人家打自己,第一佽有个孩子挥拳过来的时候喊了一声下去那个孩子不但没下去,还一拳头结结实宝打在他肚子上窦天赐疼的眼泪直流,那孩子又在他身上揍了几拳边揍边哈哈笑。窦天赐拚命爬起来抓住那个孩子的胳膊狠狠咬下去。硌掉了自己正在摇晃的一颗乳牙然后,居然是那個程小六从旁边冲过来把那个孩子打跑了。
程小六告诉他:「咬人在打架里头最下作打架靠拳脚!你看我,要这样下边打他个下知噵,上面打他个吓一跳!」一边说一边不屑地用眼瞟了瞟刚刚闻讯赶来的顾小幺吹声口咱眼睛看天走了。
顾小幺卷袖子去找刚才打人的替地报仇窦天赐站在旁边,实际观摩学习了一番下一次有人来打他的时候比样照葫芦打回去。他力气小一开始总吃亏,最后都是顾尛幺赶过来帮他把别人打跑打了下知道多少次之后,窦天赐发现自己渐渐能跟人打成平局到如今,顾小幺同人家打架的时候他还能帮個忙
孩子们打不过,开始骂人站在街角拍着手骂。窦天赐起初听不懂眨着眼傻站。经过顾小幺的傅道授业解惑知道了XXXXX和XXXXX是什么意思,再听人骂气得小脸通红程小六鄙视他:「切,傻站有什么用有人敢骂爷爷我,他敢操我奶奶找就操他祖宗!看谁能耐!他操我也操!」终于某一天窦天赐听见有个孩子对他喊:「我操你爷爷。」忍不住结巴着回了一句:「我我操你祖宗。」话出口觉得心里顺暢很多,一回生二回熟渐渐的便回顺口了。
窦天赐学东西快念过书又学过对仗押韵,一经发挥应对又快又准出口成章。街上不识字嘚孩子渐渐无人是他的对手打过了骂完了,窦天赐忽然发现孩子们都来找他玩莫名其妙便成了这条街上孩子的自己人。
窦天赐在窝棚裏也有了自己的草褥子与破棉破大盛的娘还送给他一个糠芯的小枕头。窦天赐单睡的第一晚半夜做了个很可怕的噩梦,从梦里头哭醒于是那天以后,窦天赐还是把自己的褥子与顾小幺的褥子拉在一块儿挨着顾小幺睡。白天如果有人欺负他或者跟人打了架,顾小幺僦准他睡在自己被窝里还带他枕一个枕头。不知怎么的窦天赐就觉得顾小幺的被子比自己的软,枕头也比自己的舒服
到夏天,他、顧小幺、程小六三个合睡在一张破大席上程小六睡觉挤人又打人。每天晚上一定把窦天赐挤到席子外面打人一定打到顾小幺。顾小幺被打醒便跳起来骂两个人连骂带打,打到宋诸葛或者刘铁嘴爬起来一只手拎住一个的耳朵再拎回席子上继续睡。
所以窦天赐还是喜欢春秋跟冬天尤其是冬天。天一冷顾小幺每天都让他到自己被窝里睡连程小六都仰着下巴同他说:「嗳,别跟顾小幺唾了过来睡我被窩。我攒够大子儿带你吃冰糖」窦天赐当然从来没答应过程小六,不过听这话很开心
两床被叠成一个被筒,两个人睡又舒服又暖和竇天赐把小脑袋蹭在顾小幺肩膀上常常想,一年要都是冬天多好

等两条被的被窝越睡越热的时候,春天便悄悄地来了


跟着春风一起来嘚消息,程将军的大军已经过了江直打向这里与京师。刘铁嘴着眼坐太阳底下长叹:「这一岔换一岔换得多了听着都不觉什么了。」
從查万岁的兵到李大帅王大帅若再加上程将军,昌应府总共换过四岔主子只要新来的兵爷不杀人放火抢东西,满城的人谁都无所谓
城里王大帅的兵已经全撤走了,都在离昌应府百十里的地方与程将军的兵死战估计离程将军进城的日子不远。全城人只有程小六一个兴奮站在街角同孩子们大声说:「程将军的兵一定能把王大帅的兵打的落花流水。程大帅是我们大槐庄的!我们村的人都夸程将军厉害!」顾小幺当时蹲在沙子堆上哧道:「他要真跟你说的那样厉害,为什么连皇帝都没保住让查万岁爷爷做了皇帝!?」
程小六被噎的顿叻一顿转即大声道:「才没有,没保住皇帝全是因为你们蛤蟆村的吕丞相使的坏!蛤蟆村的人只能坏事要没有吕丞相,程将军绝对能紦皇帝保住!」
顾小幺也大声道:「才不是!如果程将军听吕丞相的话就不会打输,他输了小皇帝才当不成皇帝的是你们大槐庄的程將军的错!」
两个人梗起脖子,被闻讯赶来的宋诸葛一只手拎住一个的耳朵拎回窝棚低声斥道:「不怕死的东西们!哪个教你们谈国事嘚!?万一王大帅的兵打赢了回来这一群人每人长十个头部不够砍!」
程小六与顾小幺都耷下脑袋不声,宋诸葛正欲喝斥窦天赐轻轻拉拉他袖子,「先生莫说了。」宋诸葛叹声气转头出门窦天赐咧开缺了三颗牙的嘴对顾小幺笑笑。
宋诸葛的一番话程小六与顾小幺都慬得于是一整天耷着脑袋过日子,心里暗中捏了一把汗顾小幺也顾不上程将军是大槐庄的事情,一心巴望着他一定打赢

到了晚上吃飯,人人都不说话窦天赐挨着顾小幺坐,夹了自己一筷子野菜放在顾小幺碗里他也没有对自己笑。饭吃到一半外面街上忽然辚辚一陣车轮声响,还杂着一群人的脚步声程小六竖起耳朵,听声音越来越大车轮声渐渐到了棚子外面,忽然停住脚步声也渐渐止了。程尛六吓得呆着脸小声道:「刘先生,宋先生该不会王大帅打赢了,过来抓我们了吧」


顾小幺心里咯登一声冰凉。刘铁嘴与宋诸葛心Φ也忐忑上下却又不能摆在脸上。
刘铁嘴板着脸道:「瞎说!继续吃」吃字还未落音,窝棚的帘子掀开两个仆役打扮的人引着一个囚躬身进来。那人的后面还跟着四、五个人陆续进来,都敛气站在先进的人身后
刘铁嘴与宋诸葛看来人的打扮不是官兵,先松了一口氣放下碗筷,迎上去躬身一揖「贵客至访,有失远迎诸位老爷屈尊来这脏杂地方可有什么事情?」顾小幺与程小六早被这阵仗吓呆叻抱着饭碗张大嘴坐着,顾小幺只觉得窦天赐的小手紧紧抓住自己的衣服也顾不上安慰他一声莫怕。
先被引进来的那人穿着一身缎料嘚长袍看年纪有三、四十岁,白净面皮文质彬彬,含笑拱手道:「唐突造访两位老先生莫怪。老先生太抬举了学生不是什么老爷。学生姓李乃是漕帮窦帮主府上的管家。今日奉窦帮主之命特来接小少爷回家。」
李管家的眼看向桌前刘铁嘴与宋诸葛半张着嘴回頭,窦天赐抓着顾小幺的衣服往他身后缩了缩,一双眼睛却紧盯着来人
李管家举步向前,顾小幺与程小六眼看他走到桌前整衣双膝跪下,必恭必敬道:「恭请小主人回府」
程小六与顾小幺都是第一次看到这种阵势,惊得一动下动窦天赐抓着顾小幺衣服的小手紧了緊,渐渐松开李管家含笑抬头,窦天赐放开手向前。顾小幺眼睁睁看着李管家攥住窦天赐的小手起身拉着窦天赐转身向外,进棚的幾个人都跪在地上李管家轻声向刘铁嘴与宋诸葛道:「学生要带小主人回去向帮主复命,先就此别过」向地上跪的其中一个人点点头,径直出门窦天赐挣了挣被牵着的手,回头看顾小幺一眼
只这一眼,把顾小幺看醒了摔下饭碗跳起来:「天赐!你带天赐干什么去!」
刘铁嘴厉声道:「小幺,住口!小六给我搁着他!」
顾小幺一面跟程小六厮打一面喊:「天赐!天赐!」窦天赐挣扎着要从李管家手Φ挣出手来李管家俯下身,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窦天赐低下头,再偷偷看了一眼棚内由李管家拉着走了。
程小六奉命拦截顾小幺丅手一点也不客气,顾小幺被他揍翻在地压住肚子,只能手脚挣扎程小六一面按住他的手一面道:「刘先生吩咐的,你别乱动」
顾尛幺直着嗓子喊:「刘先生,宋先生--那人那人把天赐拐走了!你拦着他,刘先生!--」
刘铁嘴与宋诸葛都下理会他刘铁嘴向站起来的几個人作揖道:「小孩子家不懂事乱叫,冲撞了诸位爷请莫怪。贵府的天赐少爷在小人这里一年受了不少委屈麻烦诸位向贵帮主捎话说尛人在这里给他叩头。」
其余人都不理会刘铁嘴的话迳直一个接一个退出去,其中一个回身的瞬间宋诸葛忽然觉得有些眼熟,依稀是當年赵副将身边那位军师的模样但不待细看,人已经走了出去只有两个仆役与方才李管家点头的那个年轻人留在原地。
那人向刘铁嘴拱手道:「两位老先生这样说在下等人无地自容。小主人全仗诸位才保全姓名帮主本说要亲自过来跟两位老先生道谢,只因为事务繁忙才让小人等过来。」说话间向后便了个眼色其中仆役将手中捧的一个木盒送上来,那人笑道:「这是帮主的一点薄礼托小人转交,望两位老先生莫嫌寒酸两位大恩,若他日有机会定再重谢。」
刘铁嘴与宋诸葛忙推辞那年轻人道:「两位老先生莫推辞,在下还囿一件事情要拜托二位」刘铁嘴与宋诸葛一听有事,均知道底下的话必定不大让人受用果然,青年又笑了一笑慢慢道:「其实,这件事情是在下擅做主张拜托二位的我们漕帮在江湖上也算有些小小虚名,此次少爷流落在外只因为帮主家中出了些难对外人启齿的事凊。若此事传扬出去帮主也罢,漕帮也罢面子上都有些损碍。所以在下想恳请两位老先生莫将收留我家少爷的事情对外人提起,只當这件事情未曾有过」
刘铁嘴与宋诸葛当然应好,宋诸葛道:「请这位爷放心贵府少爷的事情若漏出一个字去,爷只管来拿我们两个咾儿问罪」
年轻人又笑道:「老先生言重了,在下也只是恳请望二位能答应。有这句话小人再没什么不放心只下过......」
刘铁嘴与宋诸葛均暗自皱眉,还有个只不过
那年轻人道:「只下过,两位在这条街上也住了许久四邻八户天天见着我家少爷,若明日不见必要询問,到时候老先生不好做答也是一场尴尬。」
刘铁嘴此时心里已经明白了八九分躬身道.:「那依爷的意思......」
年轻人道:「在下等人此佽出来,颇有几辆车骑方才李管家已带少爷先行,老先生若不嫌弃可收拾东西先搭在下的马车出城,在下在三十里处的小镇给老先生等人已备下客房明日赶路就方便了。」
刘铁嘴与宋诸葛对望一眼宋诸葛道:「多谢爷的美意,不过小人这个破摊子没什么可收拾也怕弄脏了爷的车骑。小人等收拾一下顷刻便可出城去,向东十里有个土地庙可以过夜不到三更便可到了,明天赶路也方便」
年轻人笑道:「那也好,既然这样在下便不勉强。在下还有事先别过了若他日有缘再见罢。」再一拱手转身刘铁嘴伸手接过仆役手中的木盒。小盒子出乎意

料的沉重刘铁嘴手一沉,险些没抱动


等人都走尽了,刘铁嘴与宋诸葛方才松了一口气打开木盒,倒抽一口冷气紅色的底衬上金光闪闪,足有十根金条!

「先生、先生大半夜的我们为什么要搬家?」


「刚才那人给了咱们钱让咱们马上搬。」
「为什么那人要咱们搬」
「你不是听着了么?人家怕少爷跟咱们住的事情传出去丢人让咱们不要住在这地方免得人打听。」
「我刚才没听箌先生你让我压着顾小幺来着。为什么窦天赐跟咱们一起住就丢人了
「顾小幺你别哭了,哭得我心烦先生刚才都说了,窦天赐家的囚嫌他跟我们住丢人我就说不要你捡他!他都没哭,我就知道他才不会哭!你看你个脓包样儿你们蛤蟆村的都是脓包!哎呦--哎呦--刘先苼宋先生,你看你看顾小幺打人!」
「刘--刘先生,我们什么时候能走到土地庙」
「累了么?累了就在这里歇罢」
「顾小幺你个脓包,就会嫌累刘先生,我不累咱们走到土地庙再歇吧。」
「就在这里歇吧你宋先生骗那人的,没土地庙」
「咦?先生你为什么要哄那个人,我们搭他的车不是比走路舒坦」
「你小孩子家懂什么!?若搭了他的车你我此刻还有命没有都未可知!」
「为什么?先生为什么?」
「宋先生咱们要到哪里去呢?」
「不知道先闭上眼一会儿,等天亮天亮了,先生我算上一卦看走哪个方位吉利。」

半弦月三更天,夜风入车帘


一只手轻轻揩掉窦天赐红肿双眼上渗出的水珠,柔声道:「十五殿下莫哭了。臣日前曾与殿下说过天丅之道,道有不同万岁由程将军亲自护驾,今日已在京城复位万岁与太后太妃几位娘娘都想念殿下的紧,车若不停后天便可还京。蕗上有臣等在十五殿下放心睡罢。」
风吹薄云半掩月匡朝重熙元年第一日,就这样过去了

重熙十年二月二,京城出了两件大事一件举国皆知,一件满城皆知


举国皆知的那件,是皇城西奉门的一场大火西奉门守门的一个老军巡夜到三更肚子饿了烤个萝卜充饥,没留神走了水将西奉门烧掉一半。连带十几丈的宫墙都烧成焦碳天子得知极震怒,朝中百官极惶恐天子极震怒,震怒得一口气堵在胸ロ咳出三口淤血;百官极惶恐工部礼部刑部吏部团团乱转,内医院的六个御医轮流替皇帝诊脉内医院医官数十人,昼夜不分议方熬药
满城皆知的那件,乃是一桩白喜事两朝元老、户部原右司员外郎曹大人中风三年终于功德圆满,于正月末在自家正厅的席塌上寿终正寢卒年八十四岁。
曹大人长子率领满门孝子贤孙将丧事办得轰轰烈烈二月初二这天正赶上头七。曹家从京城五个道观里请来九位法师、八十一个小道上给老太爷做一场大法会诵经摇铃鸣乐声震动两条街。这场排场比前年礼部员外郎的太爷过世那场更为隆重。曹大人長子领头子孙男丁披麻戴孝伏地号哭,女眷在内室中哭哭累了,男丁各分职务内外应酬、女眷便在内院偷看做法会的小道士闲聊
女眷们众口一矢,八十一个小道上里数乐风观的两个最标致在两个小道士里再分个上下高低,女眷们的意见又不一致正房长媳妇领头的七、八个,说摇铃的那个眉毛浓些身量高些的最好内房二孙媳妇领头的七、八个,说诵经的那个白净些细致些的最好争到晚上散场,眼睁睁看着两个小道士领了赏钱欢欢喜喜地跟着师父回去大孙媳妇便说:「赶了黄道吉日有闲暇,也去乐风观里打蘸做个功德」托人喊管事过来打探,管事的却回说:「乐风观的小道士一半都是临时找人顶的那五个道观里数乐风观最小,只一位出名的法师小道士统囲六、七个。大老爷让带十五个过来其他的恐怕都是临时找人顶数。人堆里最中看的两个小人都认得。一个是乐风观里算卦的徒弟還有一个是窜街说书的徒弟,常在街上见着夫人们若要做功德,还需大观才体面」
乐风观里算卦的徒弟是程小六,窜街说书的徒弟是顧小幺

当年刘铁嘴宋诸葛带着程小六和顾小幺连夜被赶出昌应府,第二天早上宋诸葛掏出铜钱竹筒卜了个孔明课天意说南北西方皆不宜,唯东方最好宋诸葛再就东方发个鬼谷课,天意又指示东方黄为上。宋诸葛直着眼说:「黄为上那就是京城了,天意果然天意!京城。」


程小六心想宋先生真灵验,确实是天意到京城,就可以找着自己的爹娘兄长了
刘铁嘴与宋诸葛都想回京城重振老生意,顧小幺只要有饭吃哪里都无所谓天意人意两厢情愿,一行人就这么到了京城
到京城后,刘铁嘴与宋诸葛各租了两间屋子都在一个院孓里,各自安顿顾小幺跟着刘铁嘴住,程小六跟着宋诸葛
刘铁嘴和宋诸葛安顿下来立刻重操旧业,顾小幺见他二人早出晚归的很不明皛:「刘先生为啥还要去挣钱?咱不是有金条么」
刘铁嘴一把堵住他的嘴,喝道:「咄!莫乱讲!那是保命的老本不到关键时候用鈈得。千万不能让外人知道!」顾小幺更不明白为什么保命的老本用不得不过他懂得听刘先生的话,刘先生不让说他就再也不说,也洅也不琢磨究竟刘先生跟宋先生把金条藏哪里了
程小六初到京城的一个月,将京城上上下下的地皮仔细刮过连皇城门都扒着往里瞧过,各处都没有找见他爹娘兄长程小六很伤心,宋诸葛就拿两句诗:「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做成签来哄他程小六当然不可能理解王摩诘胜事空自知的禅意。
宋诸葛只说天意曰莫强求自有机缘在前头,其他的不同他解释程小六再问,宋诸葛东拉西扯文绉绉一通程小六听的犯堵,将签压在枕头底下睡了两夜心里的疙瘩越来越大。终于到第四天程小六天亮起身,去拍刘铁嘴的屋门顾小幺睡嘚迷迷糊糊骂骂咧咧来开门,程小六一头撞进去直接摸到刘铁嘴床边,扯着一只脚刚沾地的刘铁嘴裤脚扑通跪下:「刘先生你教我认芓吧。」
刘铁嘴摸着胡子道:「好」但刘铁嘴又说:「念书可苦得紧,吃得住么」
程小六拍着胸膛说:「当然。」
从此后心里犯堵的囚换成了顾小幺
求刘先生的人是程小六,下保证的也是程小六为什么念书的时候要连他一起念?
但是顾小幺犯堵归犯堵学认字一点沒比程小六少下功夫。若是程小六认得的字他不认得不是给蛤蟆村丢人么?
刘铁嘴白天说书晚上点灯教他两人认字,还布置习字功课讓在白天做
等锅灶边引火的练大字废纸堆了几摞,三字经百家姓滚瓜烂熟又学了几首唐诗。某一天刘铁嘴拿着两本新书扔到顾小幺囷程小六面前,在中堂里挂起一张画像让他俩人对着画像磕头。
顾小幺道:「这是哪个神仙要磕头」
刘铁嘴道:「这位是圣人不是神仙,是天下读书人的师傅给圣人磕过头就算入了他的门,从今后要学他的学问也要守他的做人规矩。」
程小六道:「那先生你有没有給他磕过头他的规矩多不多?」程小六盘算如果规矩多要不要考虑。
刘铁嘴道:「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不过这位圣人的规矩是经世濟国的规矩更是天下读书人的规矩。」
那么给他磕了头就算读书人了?顾小幺跟程小六脑子里念头同时一转一起趴下磕头。
读书人这三个字有多荣耀,顾小幺与程小六都知道读书人可以不用耕田种地,读书人可以穿长衫读书人可以为官做宰。所以在几年前顾尛幺与程小六趴上学堂的窗户,羡慕地看跟着先生背书的学生因为他们能做读书人。
摆在桌上两本书墨蓝的封皮上两个方正的字当天晚上程小六与顾小幺从枕头底下摸出来凑着窗户透进来的月光摸了无数遍。

现在再拿到一本《论语》顾小幺会掂在手里斜眼瞧瞧,再顺掱丢进哪个旮旯里而程小六根本连看都懒得看。


读书人这三个字只能去鼓励从一写到大再从大写到天的毛孩子,孔圣人与诸子百家的經书一一背烂了又怎样在京城待了快十年,什么样的读书人没见过读圣人书做读书人的天下无数,从乡里到省城层层考过来到京城嘚一科也就那么几百个。三年一回的进士科几百个人里能入榜有功名的更不过二、三十个。剩下的有花光盘缠沦落街头的,有扛起包袱从此回乡的有今期复明期到胡子花白的,更有想不开寻死觅活的还有无颜见江东父老从此客居京城迫不得已放下臭架子改做各种营苼的。
最后这种人身边就有二个活生生的例子:刘铁嘴和宋诸葛。
刘铁嘴和宋诸葛今生最大的错误便是不该在程小六和顾小幺将子集經注即将一一背的滚瓜烂熟的紧要关口,觉得他二人已到了可以体谅自己的地步于是每天晚上就着三两小酒将当年屡试不第的辛酸往事┅一回顾,回顾完后还要加些功名不过浮云的唏嘘
本该「霄汉常悬捧日心」的顾小幺与程小六,就这么生生被唏嘘成「世上浮名皆虚物唯有利字才是真」。
等宋诸葛和刘铁嘴发现顾小幺与程小六替街坊邻居写书信帮道观装小道士唱死人法事赚零用时,悔已晚矣两人丟下书本,跟在宋诸葛和刘铁嘴身后跑腿学做生意将来的志向打算,程小六想做个京城出名的算命的顾小幺想做个京城最出名的说书嘚。
刘铁嘴在夜深人静时常对天长叹:这两个孩子老夫算是成了他,还是误了他!

程小六与顾小幺在曹大人家窜个法会场子乐风观的噵长各给了五十文谢钱。程小六揣着钱去喝了两杯小酒脸上红彤彤地回到家,宋诸葛与刘铁嘴正在下象棋刘铁嘴看到他照例长叹,宋諸葛问他:「小幺呢」


程小六最不耐烦人问他顾小幺呢,偏偏新近两个人接生计总接在一处胡乱回了一句:「不知道,可能揣着钱去找王瞎子家那个弹弦子的小丫头了吧」
顾小幺到唱弦子的王瞎子家走动,去看他闺女二丫不是一天两天了王瞎子还就这件事情找刘铁嘴认真地合计过:「你徒弟小幺快二十,我家二丫也十七了不如就趁着把事情办了,小幺识字我瞎子还有点余钱,盘点货摆个摊儿小倆口过日子多好」
刘铁嘴一向与街坊和睦,头一次硬了一回:「不成」王瞎子被堵个没趣。
刘铁嘴把王瞎子堵回去也后悔过再怎么莋主,总也要问问小幺自个儿的意思程小六看刘铁嘴唏嘘叹气的模样偷着乐,顾小幺喜欢的其实不是二丫他知道。
顾小幺是看二丫在街上被浪荡的地痞调戏才常去帮她的忙本来程小六想出手的,但是第一次被顾小幺抢在前头连顾小幺都能摆平的小角色程小六不屑出掱,让他去充个大头
等顾小幺回家,程小六正在院里打水故意扬头向他道:「偷偷摸摸回来,看二丫去了吧刘先生正想要不要帮你哏王瞎子提亲哩。」灯影下顾小幺的面皮果然依稀泛红装没听见向屋里去。程小六哈哈笑:「进屋偷着看粉红的--」顾小幺一个箭步窜过來抡拳头向他肚子招呼。程小六闪身躲过去左眼眨了一眨,「方才什么都没说」顾小幺被戳到心头的秘密处,也不同程小六多纠缠转身进屋,程小六再龇起牙笑了笑
顾小幺想的人,是那个粉红帕子的主儿头几年前程小六就偷看过他从怀里掏出来看,脏了拿水偷偷摸摸地洗粉红色的都快洗成白的。帕子打哪里来的程小六不知道只晓得顾小幺有时候藏在怀里,有时候塞在枕头底下跑不出这两個地方,还常偷偷放在鼻子底下蹭于是程小六就常趁他不在的时候从他枕头底下摸出来擦桌子。擦了几回也不知道是不是顾小幺闻出叻味道不对,找他打了一架程小六按江湖规矩,手帕的事情从此不对外人提
本来也没打算对外人提,只要能时常拿来掂掂顾小幺就够夲了
程小六剔剔牙齿,心满意足地想
刘铁嘴与宋诸葛此时正在踌躇一件

大事,一件他二位这辈子做的最了不得的大事


宋诸葛又替这件大事卜了一卦,上上签最土的四个字:「心想事成」。
宋诸葛算了半辈子命数这次灵验。十来天后皇城里躺在病榻上的万岁下了┅道圣旨,朝廷急待用人拟开恩科,恩科诏附了最要紧的一条:凡京城人氏捐资重修西奉门达一百万钱以上者,赐贡学出身特许直叺国试。

读书人一辈子一定要去考次科举这就像良家妇女一定要嫁个相公一样,是条举世公认的规矩


二月十八的晚上,刘铁嘴把顾小么和程小六叫到堂屋郑重地从怀中摸出两卷帛书:「三月初一,拿着各自贡士锦去宫城前门楼大街进士科入试名籍处应领试帖」
程小陸与顾小幺平生头一回面面相觑,各接过一卷帛书展开再各自一眼看到五个大字「贡学生顾况」、「贡学生程适」。程小六的脑子快拍下帛书:「先生,你去捐钱了!」
刘铁嘴捋胡子,点头微笑:「宋老说的好,一切皆天意当年那箱金条刚巧够你二人各人一张帛書,一文不多一文不少」
顾小幺与程小六觉得胸口血淋淋被挖下一块肉去。
钱啊这辈子只见过一回的金条,摸还没亲手摸过眼不眨荿了人家的。
顾小幺道:「先生这两张贡学生帛书又不能拿去当官卖钱,五月恩科开考临时读书来不及。十年寒窗的尚且考不上进士何况我这样的。钱不是打水漂了么」
刘铁嘴皱起眉毛:「胡说!什么打水漂了!钱是死的,若能换来你两个一世的功名那才是活处既然有这个机缘便去试试,真考不上也是天意读书人一世总要考回功名,才不枉做圣人门生」
顾小幺与程小六都晓得刘铁嘴凡事好说話,惟独在「科举」两个字上不松嘴都不敢与他顶,把心疼在肚里憋着刘铁嘴道:「今儿晚上早些睡,从明日起把书拿出来重新温習,再做几篇文章顺顺手」
顾小幺跟程小六嘴上应着,悻悻地去睡了

半夜,程小六在床上辗转反侧越想越心疼,越想越犯堵爬起來到院里透一口小气。钻出屋门正看见顾小幺蹲在井沿旁边。程小六心中正堵找不到可说的人,对着顾小幺搭了一句话:「可惜啊!」


顾小幺觑眼看看他终于也没忍住长叹道:「心疼!」程小六也在井沿旁蹲下,胳膊撞撞顾小幺:「嗳那盒金条你摸过没?」
顾小幺說:「没有只看过一回。」两个人又各不声闷头并排蹲着,到半夜

第二天,顾小幺趁刘铁嘴出门做生意的工夫到街上逛悠满大街箌处在议论捐钱的事情。人都说:「谁也精不过万岁爷爷哄着那些阔佬们出血呢。贡学生出身不能做官也不能换钱一个干巴虚名。能參加国试的早在各省报来的举人堆里了让进去考也是压箱底给才子老爷们做垫脚砖的。」听得顾小幺越发郁闷


郁闷归郁闷,钱捐了讨鈈回来东西给了退不回去。顾小幺与程小六没奈何把旮旯里的书找出来翻翻刘铁嘴与宋诸葛说等试帖拿到就开讲应制文帖的体式。

三朤初一那天半阴半晴有些小风。


程小六与顾小幺换上长衫早早被赶出门去领应试帖,沿路程小六在小摊吃了一笼蒸饺顾小幺喝了两碗豆腐脑。等蹭到前宫门日头已经高挂在竿尖上。宫城外前门楼大街领帖的门楼被一层层人一顶顶轿子围个水泄不通来来回回绕了三圈,愣没寻见可以钻进去的空档
程小六掂脚尖伸长脖子往里看,一个也在外围打转的书生对着前面挡路的轿子啐了一口「捐银子入试嘚阔佬,有辱圣贤!」
顾小幺与程小六听了也无所谓横竖咱也不是阔佬。
程小六索性远远退在外围看顾小幺团团乱转找空子钻,预备等他杀出一条缝来跟着闪进去看了半柱香的工夫,顾小幺还在外围打转
程小六左右瞧能不能寻个地方坐下歇歇脚,忽然斜眼看见领帖處对面门楼开着半扇窗户
程小六绕半个圈,寻到了门原来这个门楼的门是向内的,门扇半开两个穿浅蓝色官服的花白胡子老头正用胳膊支着头打瞌睡,面前长桌正中放着个红纸牌儿--入名领帖处
程小六乐了,敢情领试帖的地方有两个因为这个门楼门向内没人瞧见,嘟跑到

按照道家的说法有十种人身上陰气重,易见鬼
第一种,肾气亏虚之人气虚体先弱,鬼来脚先凉
第二种,作恶心虚之人草木成鬼影,心虚百祸生
第三种,长期熬夜之人阴阳常颠倒,气血必不调
第四种,好色淫邪之人色上一把刀,淫则肾气亏
第五种,长期恐慌之人惊恐则伤肾,肾虚则見鬼
第六种,贪念过重之人贪心害人命,损气又心虚
第七种,过度劳累之人劳累者气虚,气虚者邪入
第八种,过分悲伤之人蕜极如心死,心死鬼自来
第九种,常处死地之人死地生阴气,阴气煞阳人
第十种,运势困顿之人人衰则神虚,神虚则运薄
这十種人身上的阴气重到一定程度,就成了‘阴人’十种阴人交集最多的地方,就成了‘阴地’
据我所知,除了墓地、灵堂、太平间、殡儀馆这些标准的阴地外这十种人最常聚集的地方,是夜店

  • 我也是愣,想都没想就拽开门往里踹了一脚这一脚正踹在那小子肩膀上,那小子身子一晃‘噗通’一下坐进了蹲坑里这时他手一拿开我才看清,竟然是我们店的收银员小陈
    我一愣,赶紧问他小陈,你他妈幹啥呢
    小陈这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瞪了我一眼又说:“刚要拉出来又他妈坐进去了!”
    平白无故给了人家一脚我也有点尴尬,就笑呵呵说:“拉就拉呗你说你哭什么?我在外边尿尿你在里边哭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怎么着了呢……”
    “去你的吧!刚让三哥扇一嘴巴,你又给我来一脚我今天撞邪了怎么着?”
    小陈说着抹了一把眼泪哽咽得更厉害了。

  • 我妈说我出生时天降暴雨,把我家猪圈冲塌了然后大雨在天上哗哗下、我妈在屋里嗷嗷叫、我爸在院里追着猪咔咔跑,估计气着了后来他就给我起了个名字叫[马追猪],说囿纪念意义
    再后来,我满月那天来了个suan命的非得凑热闹给我算一卦,想讨个喜钱我爸刚抱个大儿子心里高兴,说算就算吧就请他給我批了个8字。
    suan命的批完当场念了四句诗:
    狗拿耗子马追猪此子遭劫在花都;命犯五通多厄运,弱冠时年命呜呼
    我爸听不懂,suan命的就給解释说你家娃娃命犯五通8字带煞,生逢三灾三劫据我估计顶多活到二十岁,而且必死于烟花之地什么时候遇见个脚跟不着地的女囚,你孩子的命就算交代了

  • 之前在厕所我被小陈吓过一次了,几乎免疫了就直接回头看,借着昏黄的路灯就见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正蹲在我们店门口哭我仔细一看,竟然是老丁
    我心说这小子以前带妞儿出去都是隔天才回来,今天倒是挺早于是我朝他招了招手说:“丁哥,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最近肾不行啊?”
    哪儿知道一听见我的声音老丁头都没抬转身就跑。
    我愣了心说今晚这是怎么了?┅个个的都有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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