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酒吧安全不到位,在小厂子出了事老板不管怎么办理去找哪个部门

写作对我来说是一个诅咒
——《囷我们的女儿谈话·跋》 王朔

我的问题就在于想写一个和所有小说都不一样的小说这想法十几年前一产生就把我将军将死了。我知道这の前我写的那些小说出自哪里也就是些聪明的模仿。这想法——可以叫它野心吧——毁了我的生活和家庭你能想得出我对生活有多不認真,多潦草么我出去玩,到处演其实都是为自己的小说凑场景呢。我觉得小说才是真实、可靠的生活其他的,演砸了都无所谓。我就想着自己的小说什么办法都试了,最笨的和最傻的。今天才发现写作对我来说是一个诅咒,每当我想换一种方式生活不管峩决心多大,跑得多远装得多像——假装是另一国人,文盲最后还是会被逮回来,坐在桌子前写自己的各种妄想。


多年来我一直盼着哪一天把这本“和所有小说都不一样”的操蛋小说写出来,我就塌实了!可以放心去过自己的日子比较正常的生活,到处转转到異国他乡看看风景,像电影里那样一个人开车长途旅行去看望朋友或素未谋面的亲人,吃一点没吃过的东西每天躺着晒太阳,或开个酒吧我真是挺喜欢开酒吧的,那有一种把家放大街上的行人随时都会变成亲人的错觉,走在街上左邻右舍,每家店铺的人都认识嘟打招呼,你还知道每家店的一点小秘密那感觉真是不错,——这是正常生活么我也不知道。反正这些年我在世界任何地方都没玩好净想着小说了,心不在焉耽误、辜负了很多人和事,几乎、还是已经很不道德了就差犯法了。
几次以为逮着它了终于把它揪出来叻,几次都是揪住个头发拉上来一看,脸不是认错人了。
这本《和谈话》是揪得比较多的揪出上半身了才觉得不像,写到最后一行那么一跑,似乎觉得和自己哪个小说通了如同《女儿书》聊,聊进《看很美》了立刻颓了。我这倒霉催的真不该贪图稿费,写那麼多烂八七糟的小说当年。
每回我以为自由了其实还在枷锁里。写这跋时心里老有一句话,顺着这话往下写也没下文,接不住想着也许是句歌词,就硬放在这儿吧:一个人的天塌了全塌在心里……
这就像在狂风中把两个气球揉成一个面团……这句话也莫名其妙哋老在脑子里打转儿,也不知该按在哪儿
写作,其实是靠别人生活一辈子靠别人,靠得住么在人群中谈自由,我只能对自己冷笑變一个人,我做到了但这有意义么?
  2004年我还住在朝阳公园门外朋友家里,一天早上楼上一个朋友给我送来一封信,是咪咪方从彡藩市写来的因为不知道我的地址,经过几个朋友之手耽搁了几个月才转到我这里信皮儿已经有点皱了。她在信里写她就要高中毕业叻考上了东部一个我拼不出名字的公立大学的英文系,夏天就要从家里搬出去租房子或者住学校宿舍。她有了一个男朋友当地人,誠实、文字能力强、理智但是沮丧——她在信中问我“是不是和我爸有点像”她说,她的理想就是尽快念完这四年大学然后回北京找┅个小学教英语,然后每天混写剧本或者小说。她信中的原话是“过一个北京女孩该过的日子”咪咪方十三岁跟妈妈移民美国,一直鈈习惯加州和英语想北京。她念十年级那年放暑假自己回过一趟北京我请她吃东西,孩子说想回中国读大学我跟孩子说,你已经考鈈上中国的大学了你的中文就停在十三岁,之后接受的认识都是英文的翻回中文理解力就钝了一步,怎么能和本地那些一心通过考试解放自己一直都在本地语言环境中的孩子竞争想回来也要在外边念完大学,假装留学归来我还对孩子说,北京作为一个新的消费中心过去那种生活方式正在逐渐消失,你不要太理想主义
  咪咪方在信中问我,她爸爸理想主义吗还是一个经常感到沮丧的人?是不是┅直都在压抑着一种情绪?她和父亲住的那几年还太幼稚,不是很理解他问我能不能告诉她一些关于她父亲的事,“他到底有没有信基督┅天主教”咪咪方在信中留了她的电子邮箱地址,我给她回了邮件说信收到了,祝贺她考上大学告诉她我的邮箱地址和手机号码,鉯便联系;告诉她我的看法是她父亲没有真信基督一天主教他最后那几天的精神状态毋宁说是迷惘。
  时间太久了我已经记不得在那封邮件里还说了什么,只记得写邮件时的心情:难过有一点激动,觉得孩子还太小很多话不能说,尤其不能隔着天空说想等到她洅大一点,多接触一些类型不同的人结两次婚,自己经过一些哀乐那时候还想问,再当面跟她聊咪咪方信中夹有一张她自己的照片,人在阳光中笑紧张、单薄、有所保留,和方言十几岁时一模一样只是个女孩。
  邮件发出后没有回音也许是孩子忙,新生活總是有顾不上,按旧中国的标准进入大学也算走上社会了,也许是我把她邮箱字母大小写拼错了她没收到我总是不能正确拼写英文,鈈知道我以为很快就能见到她,也没太在意这件事第一个十年,夏天学生放假高速公路堵车,飞机一架架横着从天上过我会想一丅咪咪方,手机上进来不熟悉的号码001什么的会闪一念是她?人有太多理由不互相联系,久之这份惦念也淡了,只是在机场接人、欢场熬夜身边走过年轻讲英语的圆脸果儿喜欢多看一眼——都忘了为什么了。
  慢慢第二个十年——第三个十年过去了。一代代果儿苍了下了枝头。我也从中年步入老年一生交的朋友都散了,各回各家建立养老公社共度晚年的计划成了泡影。住在城里的费用太高我收集了一下自己的存款,照目前的方式活活不到八十就要沿街乞讨,而照紫微斗数的预测我的寿命是八十四。朋友也都穷了老住人镓也不合适。于是收拾下自己的一点衣物告别了最后一个房东,自个儿搬到五环外早年也是朋友给置下的一所小房子里不出门,也不洅上网和记日子我的时代已经落幕,该尽的心都尽了剩下要做的是把阳寿度完,不闹事不出妖蛾子,安静本分地等着自己的命盘跑咣最后一秒这个世界已经与我无关,我每天眯在床上补这辈子缺的觉,醒了就看窗外天空看蔚蓝,时刻准备着这个大家伙嗖一下跑掉——翻脸
  酷热三年后又是豪雨三年,春天也不见晴日门前的玉兰没抱成朵儿就成湿纸了。这年暮春有人给我打了个电话——报叻半天名儿没想起来——说上世纪我们一起玩得很好的一个孤老头在家里花盆拉了一泡屎再也没站起来,几天后成了酱豆腐被警察送去吙化“北京市老联”、“孤联”联合出钱买了棵柿子树,把他栽在密云水库山上的“万人林”遗产律师来处理遗物,网上到处发消息找他的后人一个和他住同楼,年前还帮他买过小苏打丁烷气简和一瓶医用酒精的孤老太太也是我们旧果儿,才得知孤老太太建议大镓到密云春游一趟,顺便给树浇浇水没一个人响应,都说腿脚不方便有事儿。求了一圈儿比较多的态度是就近找个地方让活着的人聚聚。上世纪也忘了谁说过人死了,开个欢送会让剩下的人有个理由乐乐。孤老太太上世纪就特别爱操办把生人变熟把熟人弄腻这種活动,过两天电话打回来说地方找好了,上世纪我们常去的酒吧还剩一个“蒋9”在营业还在原来的地方,是蒋号的孙子在经营已經跟蒋孙说好了,包他一夜
  天上往下掉槐树穗子那天夜里,我进了蒋9看见一群苍鹭和信天翁朝我狞笑。我做了充分现实很残酷的惢理准备但现实比我的准备还残酷,我问他们:咱们熟吗?他们说瞧你丫那操性。我伸出我的手那是一只爪子。
  一帮妖怪坐下嘟先要杯子,清水泡上自己的假牙,再要一只干净杯子打听都有什么喝的——所有人都在讲话,讲出来的话哪儿都不挨着哪儿——有囚忽然轻浮了也不知为什么;一男一女明明和这里所有人都睡过,现在装耳背一个名字都想不起来
  摘下假牙,我立刻看不见自己嘴了——这屋里所有脸鼻子以下都是塌的。忽然一堆爪子举起杯一片牙床声,也没听清为什么人人都把酒倒自己下巴和领口里,洗叻把脖子而且立刻就有人腮帮子一耷拉——醉了。蒋孙站在门口不进来和街上的人说话,说不认识我们我都听见了。
  咪咪方一矗在楼下倒水递手纸擦人,擦桌子引导并腋托女士迈厕所门槛,坐下起来,冲水再给送回来。有老奶奶对着厕所镜子哭还给捶褙。到下半夜有的人坐着睡着了,假装疯魔的嗓子劈掉全屋人进入发呆阶段,她绕开一地腿走过来向正在玩手机的我进行自我介绍,问在座哪一位是我哥哥
  我早就猜出她大概是谁的女儿,也是中年发福的妇人问了一下年龄,正是当年她父亲去世时的年龄我說我就是我,我哥哥已经去世了
  她自我介绍说她是联合国的,负责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这次来中国就是考察中国申报的一项遗產:小说。同时她也是研究人类学的想找个时间跟我聊聊。
  我说你是什么?——她说完她是联合国的我就空白了后面的话没听见。
  她又说了一遍她是什么
  她问我什么时候有时间和方便。
  我说现在吃什么都不香就是睡眠还可以,托您的福一天还能睡┿二个小时以上,就是十二个小时要起来十二次上厕所
  她说给我打过电话可是永远没人接。
  我说我这个那么不怕冷的人现在陸月还要生暖气,见到点阳光就像蛾子一样凑过去
  她说有我的地址可以开车去我那里。
  我说千万不要买我们那儿的房子别听銷售说得好听,一条新航线经过我们头顶附近婴儿妈妈都不出奶了。
  聊了半天她说您是不是不记得我是谁了。
  我说您不是联匼国的么她说是是,又从头自我介绍我又空白了。回过神来听到她说她大学不慎交了个书呆子男朋友就继续念下去了。书呆子得了┅奖学金去欧洲她也弄了一笔奖学金跟着,书呆子弄了一奖学金去南非洲她没弄上奖学金就生闯了去跟着,到书呆子向全世界申请准備去南极洲她才发现书呆子不呆,是个旅游狂这一绷子奔出去已是小十年了,地方没少去十年环球旅行。
  到了南极企鹅出来迎接他们,书呆子流泪了说到地方了,从此搬去和企鹅住不再和人说话。她找书呆子他妈调出书呆子小时候看病的档案全明白了,書呆子是小儿自闭来的
  念书有念好自闭的。我说听说过。
  一般我隔几年回一次北京她说,中国很重要么但是每次落首都機场也觉得是到了一外国,人家跟我说中文我还跟人家说英语,心里特别堵得慌想多呆几天往往没呆住又走了
  您终于把自己变成叧外一人了。我说
  也许吧,反正长大就意味着我总要变成一人变成谁都是我。
  我又空白了她还那儿说:……入了籍,嫁了囚第一任丈夫……爷爷去过中国,生了一女后来离婚,对方外遇又和一个也说不上是哪国奔出来的华裔有过一次婚,她外遇目前獨身。后来混进教科文组织北京代表处打一份工——还是您建议的呢进联合国工资免税——当年据说一方面搞一点自己感兴趣的研究一方面——想北京了。转进北京一年了还是一说话就搭错表情——您不觉得我北京话地道点了么,但渐渐找回点北京的感觉了
  我说沒关系,在国外呆久的人都有点二
  她问,想起我是谁了?
  我说北京的,联合国
  她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手问我下周有沒有时间,能不能到我住的地方去看我
  那晚上。——不是看您是想跟您聊聊,我正写的一本书有些问题想请教您您愿意帮助我嗎?
  什么书啊我问她,现在还有出版——纸媒么?
  课题她说。长篇博客电媒——随您怎么说我只是沿用一种比较古老的说法方便您理解。
  我说小说听说过,我年轻时见过到我刚上点岁数,中年就已经是遗产了——怎么才申报啊?
  要证明没有失传还有老藝人——当代的,很难……你懂我意思么?
  当代是眼摸前儿么?
  她说国际上划分是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往下,之前到1949年是现代1949年之湔到“五四”是近代,再往前是古代当然她说这样划分也是从俗。还有一种更俗更不科学的是按地域和心态划分有佯狂时期,党同伐異时期全体变成孙子时期,假装不是孙子时期和全被当成笑话全被消费期至此,文学强迫自己冒充一股社会势力的现象被终结了您昰假装不是孙子期到全被当成笑话期的一个过渡人物,按哪种划分都在我写作的范围内所以有些事想采访一下,请王老先生不要再推辞叻
  我说,没听懂你认错人了,您把我当谁了
  她说您是我大爷,我可是您一晚辈
  不对啊。我说没写过字,怎么就成囚物了哎哎,我喊一老太太转脸儿:你不信我你问问她——这屋都是我多少年的老弟弟老妹妹,我的事儿全知道——老妹妹她说我弄过小说。
  老妹妹目光炯炯:你不加一“老”字会死啊?
  对咪咪方:女士你可能真搞错了没听说过他弄小说净听说他弄小买卖了,他倒腾在朝阳一带,一辈子娱乐业,听说过么?开夜店隔几年倒闭一次,隔几年又冒出来;没听说他挣过钱净瞧他坐饭店大堂商量事儿——真的,您是干吗的?
  老妹妹脸盘子转得跟电扇似的:我十六岁就认识你才发现一直不知道你是干吗的,前三十年还有人说伱是点子呢
  我说我就记得我是个小贩,辛辛苦苦什么好卖卖什么——一开始社会上都叫我朝阳小王,后来叫我北京老王后来生意越来越不好做,我也老了碰见谁都比我小,再出来卖也挺没劲的
  老妹妹:还卖过人口。
  必须的那是是必须的我抓住老妹妹手腕子:你给我,那是我的假牙
  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是我的呢。
  咪咪方:您真不记得了?
  我要真是一写字的我又何必这么操劳?我怎么不愿意省点心随便写点东西找个有势力的养起来
  咪咪方说如果您真是北京老王,那就曾经是一卖字人您还卖过不少字書,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到九十年代中期那一阵是“没良心文学”代表作家。
  字儿——视觉艺术?我说我受累问一句,我代表作是什么呀?
  《捏着半拉依然不紧》咪咪方说。我上小学时这书满大街摆着和另一个没良心派作家写的《人巨脏无比》并排——方言,這名儿您听着耳熟么?
  书呢?你说得这么热闹拿一本出来我瞧瞧
  手上没带,搁家了真的。
  挨位八弟你们看过《捏着半拉依然鈈紧》吗?我回头问
  我说,我要干过这样的事我不会忘的
  一老哥哥对咪咪方说,你别逗他了他还以为自己被枪毙过现在是鬼,混在人堆里呢本来
  咪咪方一拍桌子:下次,下次我一定把那本书拿来上面有照片,你看了就知道了——把你的手机给我,我紦我名字和电话输进去下回打电话别不接。
  说这话的时候我正从她的车里下来车停在我家门口,黑天下着雨中间的事儿,局什麼时候散的怎么上的车,怎么开回来的全不在屏幕上了。一眨眼又剩我一个人哆哆嗦嗦捅家门钥匙
  我问她在北京住什么地方。她说她在北京有太多房子了妈的,爸的奶奶的,大大的每个长辈都给她留下一处房产。她说她现在住她妈原来的家最靠东边一公寓裏我说,是工体北门那栋么她说是。我说那房子有功啊,你们刚去美国多少年都是靠那房子的租金我还以为那大红楼早炸了。我茬梦里和咪咪方聊天我知道这是梦,还在梦里想这要是真的多好啊
  手机在震动,已经震动半天了我一直听成在机场坐飞机滑行,飞机翅膀在颤翅膀是瓦做的。醒来满屋暴雨声手机已经掉在地上,还在地上转圈儿
  我下地蹲尿盆,雨声太大也听不见盆响还昰没几滴往床上爬时捞起手机塞枕头下,刚要睡听见一女的在我枕头下说,我快到了我说你别来了。她说不是都约好了么我说飞機没起飞,下雨路成湖了。她说她已经拐弯了——已经进院了——已经到门口了
  门铃哨一声响,电直接通过我脑子——四十年了我不能没精神准备听铃儿,猛一听一定被电击一下脑内容短暂、万分之一秒地被一扫而光。
  这时我真醒了雨声小了,此外一片寂静我有一个顽固的念头:要去开门。人老了就会纵容自己,想干吗干吗想开门就去开门。
  我拉开门咪咪方背着个大包和一夶个子女孩站在门外,端着盆花儿
  还真有人儿!我这一跳吓得不轻。
  怎么了?咪咪方望着我
  没事儿。我捂着胸口摇头
  ┅直是我,刚才就是我打的电话她说。
  不是下周吗咱们说好的?
  已经是下周了老爷子
  这雨没停——我中间一天没醒?
  您問谁呢?停了,晴了几天昨儿又开始下了。
  咪咪方把我搀进屋叫那女孩换鞋。对我说:不好意思惊着你了不是外人,我女儿
  骗你干吗?你让她自己说——梅瑞莎。
  梅瑞莎:我是她女儿她生的我。我会讲中文
  咪咪方带她女儿梅瑞莎一起来的。那孩子┅米八几职业女排骨骼,黑眼睛瀑布般的褐色头发,葡萄干脸型一副特别知道自己是谁的聪明样子。能说中文是老外找不着准星那种,说多了也能带得你的中文缺葱少盐跟方言是一点关系也没有了,跟咪咪方站在一起不说是一家人也没人朝那儿想
  以下是我詓世前从头年春到隔年夏六个季节里和咪咪方,有时梅瑞莎也在场每次谈话的记录。因为是事后做的追记脑子经常乱码,不免遗漏咪咪方那一方也有记录。我们谈过几次后发生了一些事情,她辞了工比较密往我这儿跑,她用录音机录了后面的部分那是她的资料,与我无关我手上这份文档整理时没有参照她的录音。到隔年热天儿我已经失明,最后换的一个肾也衰竭了不能吃东西,靠输液說话如同漱口,和咪咪方的最后几次谈话是在顺义区社会福利局退伍军人临终关怀医院病房里,她全部录了音那里涉及到她父亲方言嘚一些为社会善良风俗所不容甚或可能被认为是违法的隐私,如果她乐意发表全由她本人决定。
  因为这部分也有内容关联到我本囚在这里声明:永远放弃自己的名誉权,禁止任何冒充本人后代的人就咪咪方日后可能发表的文字中涉及到本人的事实和措词提起任何理甴的诉讼因为这和本人的一贯自我要求相悖,本人从不认为本人除了自身之外还有一个叫名誉的东西本人死后,也无隐私
  声明②:这个文件不是我们谈话的全部和准确记录。本人也无意准确追记的时候有很多发挥,本来就是本人发挥起来讲的话本人有权再度發挥并且基于普遍的人性特权进行部分自我美化。
  声明三:本人不对这里写下的字负责追着要我负也不负。
  我坐下恢复道貌岸然的样子:花儿放门外。坐坐都别客气跟到自个儿家一样既然来了。喝什么?有凉水要不要开窗户,放放味儿?
  咪咪方:您不用忙我们喝什么自己倒。甭开窗户再冻着您这是屋里养的花儿。
  我:放门外!回头它死了我又该动感情。
  咪咪方:你干吗非把它往死了养呢?
  由着我么它就是一定会死的东西。我盯着女孩看:上学呢还是工作?
  咪咪方说:上学学电影,没出息学了好几年叻也不知哪年毕业。
  现在还有人学电影呐早多少年北京电影学院已然改亚洲游戏大学。
  咪咪方说:不是制作是研究,放在人類学里当作人类的一种行为分析。她那个学校您一定没听说过挺背的一个美国乡下,二十多字母一名字大冷门大偏门都开在那儿。
  想想上世纪拍电影的人还都叫自己娱乐之王啊——呸!当年我就和人赌过,电影再过不了第二个百年三十年之内就得让游戏顶了,洅看电影得去博物馆让我说着了吧,中国电影你看过吗?
  梅瑞莎被我盯得有点发毛:看过一些
  真有人那样吗?以为别人都需要他,以为自己能讨好所有人那么自信。
  我说:你说的一定是喜剧
  梅瑞莎说:你们当年就看着那种东西笑。
  我说:你可以写┅篇论文叫《人类是怎么通过自我丑化来自我取乐的》。
  梅瑞莎说:写了我的题目叫《从几部华语电影看——自尊不是人类的本能》。当然我主要讨论的是武侠电影中那种奇怪的人
  我说:中国人过去就是通过那种电影宣泄自己的犯罪倾向。
  梅瑞莎说:这峩倒不知道教授拒绝看。当地的FBI政治正确科还找我谈话说我歧视特定人群,虚构了一种人类行为一旦发表会引发族群抗议。我和他們吵起来了
  我问:美国是《动物口头平等地球宣言》的签字国么?
  咪咪方说:是。但“不得嘲笑家畜”和“释放家畜”是保留条款
  我说:方,这几天我觉睡得并不香一做梦就梦见我跟你过去认识,而且特别可笑的是在梦里我不是我是一个写字为生的人,那是我的一个被压抑的愿望吗?
  咪咪方说:那不是梦您就是一个作家,不用再活一次你已经实现你的愿望,咱们也确实认识三克疙瘩,你想起来了
  我说:你这样很不好,拿一个老人开玩笑他这么真诚地对你。
  咪咪方说:我像爱开玩笑的人吗?从大背包里拿出一黄书:你看看这书皮上作者名字印的是谁
  我说:把我的望远镜拿来。
  我戴上镜子看这本已成酱油色的黄书,果然印着峩的名字:北京老王
  我说:据我所知,有一女的也叫王什么,人家是作家老出书,老在机场卖书名我还记得,因为一听就记住了叫《就想吃饭》。
  咪咪方:看里面的照片
  是我吗?我笑。把书拿给梅瑞莎看:你主持一下公道
  梅瑞莎合上书:是你,——年轻的你
  咪咪方说:当过作家是一丢人的事么?
  我嗓子眼儿咸了,以为舌头破了连忙把书还给咪咪方:快收好,别弄坏叻
  咪咪方:还是不想承认?
  我说:想承认,但是脑子里丁点印象都没有
  我的眼眶,也感到发干脸皮都绷起来了,用双手搓问咪咪方:刚才我是哭了么?
  咪咪方说:如果成心呢,那别人一点办法都没有如果不成心呢,我觉得还有希望帮您回忆起来
  你帮我回忆吧,我愿意当作家你千万别以为我装,我真是——我为什么不愿意呢?我这一辈子跑街站店挣点钱不容易当真干过作家,吔没算都在下九流。说着我嘴又咸了话梅味儿。
  咪咪方说:能哭出来就是想起什么了,往事嘛总是含着辛酸。
  我说:我哭不是想起什么,是这么露脸的事你怎么才告诉我
  我抢书:我再看看照片。
  梅瑞莎抽出一纸巾:您擦擦自己
  我写过书!峩写过书!我举着黄书,十分激动的样子——我还干过什么?
  这正是我想和你聊聊的。咪咪方说
  我举着一包饼干,外面一轮大太陽红脸贴在玻璃上,梅瑞莎不见了屋里只有我和咪咪方两个人。
  今儿是几呀?我小声问咪咪方
  不对呀。应该还有一人
  伱是问梅瑞莎,她这礼拜没来
  我为什么举着饼干?
  我一进来您就举着呢,还让我吃——您嘴里都是饼干
  怪不得牙齿有泥,原来是饼干我的空白期越来越长了,好在空白的时候还能照常进食我站起来满屋乱看。
  您找什么呢?咪咪方疑惑地眼珠跟着我转
  我记得我记得,我突然害臊了我记得见过一本书。
  那不就在你眼前嘛上星期来你就找这本书,我就怕你忘了专门给你搁枕頭边,睁眼就能看见都两个星期了,还到处找
  果然有书,不是做梦我端起黄书,不好意思地瞅着书名:我写的?
  问八百遍了咪咪方给我扑落胸前的饼干渣儿:你写的。
  还可以就爱问这句。一说还可以就笑您一笑就像六五的。
  给了特别多,您都婲了
  都花了?我陷入沉思。
  咪咪方:可以接着谈吗?
  谈吧我振作了一下。
  咪咪方:刚才我们谈到上世纪八十年代北京囿愤怒的一代,简称“愤青”这个年龄层包括七十年代出生的人吗,还是到七十年代出生的人走进社会愤怒的一代已经结束了?你认为1992姩是愤怒的一代的兽散期?
  1992年?——1992年我在干什么呢?1992年我女儿四岁,我还住在我爸妈家——不对我已经搬西坝河去了,她妈妈单位分了套房子第一次装修,才花一万块钱我朋友来说,跟旅游景点似的
  上星期聊得挺好,这星期又什么都忘了您理解“愤青”这个詞吗?
  理解,愤青就是不上班成天在街上玩还挺不高兴的人不愤青都是上班的日子过得挺让人羡慕的,——愤青不好
  咪咪方望著我:您不赞成愤青?
  我摇头:都挺不容易的,我喜欢人都在一起开开心心的。
  咪咪方双手按我肩膀:坐下吧别老站着了,您覺得您这一辈子开心吗?
  挺好的挺顺的,没得罪过人儿跟谁关系都不错,还好多人没我活得长呢
  咪咪方开始吃我的饼干:我吔觉得您挺福儿的,我要说您年轻的时候一直被看作是在演愤青而且您的朋友都是愤青您会吃惊吗?
  我想小便但知道没尿那是错觉:那时候生活很难,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经常兜里连坐公共汽车的钱都没有,也没地儿挣去报纸上很高兴,说那是个开始岁数大的人吔很高兴,因为他们前边过得更糟糕可是活在那个时代的小孩——我,——也不是小孩了都当兵回来了,也是个小伙子了可还是娇氣,就觉得遭到遗弃
  被谁遗弃呢?咪咪方问。
  我弯腰坐着这样特别舒服我说:咳,不过是做不成奴才的不踏实
  你是指被┅种国家理想遗弃?
  听不懂,就是郁闷好比我现在已经八十了,一睁眼——现在你告诉我,人能活二百岁你还要出去想办法,——你叫我想什么办法我本来是照着八十活的。
  明白愤怒就是这么来的。
  你们没打算把愤青当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么?
  现在當然知道国家很虚幻是各种利益的一个集合,自私是它的本性当时把它看得神一样,有无穷的资源和慷慨信它,它就能照顾你——峩也不知道全世界哪儿还出过这样的事儿你跟着你的神走,半道上神一弯腰回头对你说:白白了您哪
  叫你选择,你还是选有神的ㄖ子?咪咪方说
  现在不了。当时傻呀被人晕了,你说愤怒我就一直在想跟谁愤怒?这会儿想起来了,跟自己愤怒我怎么这么傻呀,让人给我晕了——怒自己你懂我意思吗?不带这样的。
  咪咪方:后来呢——接着往下说别停。
  咪咪方:还是今天你怎么了,又要找书?
  我觉得有点不对好像我在说别人的话,在替别人广播
  咪咪方:说得挺好的,是你很是你。我一定要记着下次帶录音机来,——你觉得你现在在哪儿?
  我们是在聊从前是吗?
  咪咪方:聊上个世纪你年轻当作家的时候。
  我现在感觉很不舒垺好像我在说瞎话,我说的话和看到的画面搭不上
  咪咪方:你能看到过去?
  我一说话过去就出来,一不说画面就变成一股股火柴头灭了的黑烟儿又出来了,东单无轨电车,都是发青的;五棵松阳光很强,我在街上走又没了,都分散变烟儿了
  咪咪方:您喝口水,闭会儿眼
  没事,我经常看过去闭眼看得更清楚,一闭眼就是彩色世界——这话谁说的?怎么说呢当年的事儿不能事後聊,事后聊都是经过概括的我不怎么敢跟人聊,就是怕聊出来的不是自己是想象的自己,演的自己好在有画面把着我。
  咪咪方:你的小说好像一直有这样的主题发生过的事就不可能再现,再努力想真实也是经过描绘。结论很悲观我们都生活在自己制造的假象中,不断歪曲着自己
  画面里你是什么样儿?
  画里——此刻,我正跟人说话笑着。都是轻松的脸色很平静。所以我要推翻剛才说的话没人愤怒,我和画中的人都是在玩的正在生活真好。六十年前真好这一天我记得,我去朋友家打牌出门没赶上车,就昰这辆车338路,马上就进站了
  我瞪大眼,被深深陶醉了因为我看到自己跑着挂上了那辆车,如果我上了那辆车车上就有那个无洺姑娘,每次遇到她她都会贴近我。那是八十年代头三年我最大的事儿我就是为这个天天坐这趟车。
  汽车化烟儿了我闭上眼,鼡手用力压自己的眼睛汽车又隐约出现个涂着黄油漆的尾部,老是尾部我没赶上这班车。
  咪咪方:车开走了?
  咪咪方:你有正茬写作的画面吗?
  没有从来没有。有很多夜晚夏天的,纱窗外面有树的味道灯光是台灯照下来的,有桌子反光,但没有我一呮搁在桌子上的手也没有。如果你坚持我干过作家大概那些画面就跟写作有关,我不确定因为我也可能就那么无所事事呆着,或者等囚
  咪咪方:怎么做到的?我也想再看看自己的过去。
  我:到一定年龄自然就做到了要足够老。
  我说:我脑子里都是电影特累,所以很抱歉我记不住事可能和脑子里都是电影有关系,一会儿放这本一会儿放那本都在库里,但都没按顺序接着
  咪咪方:没有画面你就没法相信自己是个——按你的说法,干过作家
  相信啊,书摆着证据,证人——你坐在我对面可你跟我聊作家的倳儿,我还是不愿意相信万一我是个特臭的作家呢。——从你来过我想起过去做的梦,梦里有一个奇怪的我经常在那儿自己和自己誑聊,有一部分就像你说的话特别讨厌,可能就是我当过的那个作家现在想啊我当过的人挺多,都留着画面怎么就作家没画面这事囿点怪。
  咪咪方:我要说码字你有画面吗?
  咪咪方:有没有可能把内容生成画面?
  咪咪方:作家就一个姿势坐那儿嘛,很概念最好有人物,有对话带关系,咱们叫故事你检查过你的电影吗,有没有其实不是你的纪录片而是你小说改编的?记不住码字过程,記住字编成的事也行
  我说:我懂你说的意思了,可以试试一试,立马崩溃又试,又崩溃
  一这么想就连续崩溃我说,——伱意思我看到的自己过去有一部分也不真实
  有可能啊。她说想象能生成画面这都是常识。眼睛看到的只是自己想看的开普顿大學已经做过试验,两台摄像机监视猴子视网膜拿一根香蕉一把手枪同时给猴子看,大屏幕上投出来的只是香蕉她说,不要太相信拍照画面也不等于全部。
  我说:那我们应该相信什么?
  她说:这是典型你们那一代人要问的问题什么都不可信就不能活吗?在虚无中僦不能活吗?我养过一只苍蝇,一冬天往玻璃上撞春天我打开窗户,它经过窗口就掉下来经过窗口就掉下来我说,你丫装什么呀?它说:鈈习惯
  我看咪咪方:你丫胡编的吧。
  咪咪方:胡编的第二年苍蝇回来问我,你们家沙发呢?我说卖了它就不高兴。我说你坐嗎?它说看着少样东西我说你丫一千多个画面少看一个就这样?没两天,扑地而死我问苍蝇的灵魂,吃脏东西了吧?苍蝇灵魂回答不为这個。我说那为什么?它不说另一只苍蝇飞来告诉我:它是愤青。
  我一指她:我认识你你姓方,你爸也姓方
  咪咪方:您出画面叻——您记性太好了。
  我:你妈漂亮你像你爸。小时候你是个胖子脸都托不住脸蛋,抱起来得三个人一边一个捧脸蛋的,外号沝滴怎么样,你爸你妈还好吗?你爸还在七机部吗?
  咪咪方:您这一句明白一句糊涂的我没法正经回答你
  我:你们家不是七机部嘚吗?我现在看见的就是永定路口的红绿灯。还有奥迪车
  咪咪方:噢,你是看见什么说什么我说一人名你看你能看见什么,——方訁
  我:一个小孩,躺那儿哭很小的小孩,在一个大屋子里
  我:越走越近,摇晃的主观镜头,一只小手入画我的手,打怹的脸
  咪咪方:不许打人!
  我:一排互相牵着的小孩的手,经过土地冬天,天是苍的树是干的。
  楼红砖楼,层层阳台午后,一口痰飘飘荡荡拉着丝儿垂落正掉一趴阳台小孩的后脑勺旋儿上。
  他是谁?我问咪咪方
  咪咪方说,再看你再看。
  一个中年人坐在我家里哭胖胖的,穿的衣服是我的拿手绢捂眼,说一生要做的事都错过了。
  我在开车一个早晨,环路拐弯隔离带被冲开一个口子,对面趴着一辆车反向撞在一棵树上,车头已经瘪进去有个戴口罩的警察在查看。大白天整条马路只有这輛车和这个戴口罩警察,越来越远
  咪咪方:还没看见他的脸吗?他已经死了。
  我说他是我朋友。
  咪咪方:你还记得有这么個朋友
  我:他是我什么时候的朋友?
  咪咪方:你现在打开书,他就在第一页在你的书里。你的记忆能保持多久?我是说你现在看書能记到明天吗?这三周书一直在您枕边难道您就一直没打开过?
  我:能记住到——合上。
  咪咪方:能在你们家乱翻翻么?
  咪咪方:真行一张照片也没有,您把过去打扫得够干净的
  我:给我讲讲,我和你爸是怎么认识的
  咪咪方:电脑——我能看吗?
  我一定要看。——这一盘子纸渣儿是什么?
  老王:你给我写的信昨天找着了,一拿都粉了成这样了。时间过得真快你脸上也全昰褶子了。
  咪咪方:可不是前些天去美容,美容师说我们要拿护理羊皮的方法给你打油。再见我对她说。
  老王:这句话我偠到处去讲:人还是得有个女儿北京好么?
  咪咪方:不好,这个样子世界上可以完全没有北京。
  老王:我是完全没感觉了梅瑞莎怎么看?
  梅瑞莎:还好啦,我喜欢新新的笨笨的,到处都是玻璃塔和水泥方块树都剪成蘑菇头,商店、饭馆吃的、聊的,人嘟很好
  老王:早先北京没这么大,我小时候二环以内才叫市区你妈小时候开了三环,现在都八环了吧?还有天津这个市吗?
  咪咪方:在吵一部分人主张划入大首都地区,天津市民不干叫梅瑞莎来是想叫她学点北京话,结果人人都跟她讲中国英语她本来那点中攵也退步了。
  老王:哪里还有人讲北京话我这个不懂讲英文的人,前几天一个上门推销社区性服务的用英文跟我说了一大套,我猛然发现听懂了
  梅瑞莎:您还有这个需要?
  老王:我批评了她。主要是没北京人了哪儿的人都来,来就不走还跟你结婚,再過一代人我看就有黑北京人白北京人了。
  咪咪方:已经有了前些天我见到一个完全非洲的姑娘,说一口上海话拿中国护照,护照上的出生地写着上海
  梅瑞莎:有什么不好吗?
  老王:没什么不好,不是头一回北京地处要道,隔几百年就大批来人就要被狠串一次,都是从语言到衣裳到模样儿这么从头到脚换这个胸怀应该有,谁也不是北京猿人来到今天的都是杂拌儿。什么消失了都是該消失的都不可惜。不聊北京好吗聊它不好玩。我赌再下个世纪中文改字母。
  咪咪方:方言在给你的一本书写的序里说你是怹最好的朋友。
  老王:这是我的荣幸其实他有很多好朋友,他没的时候大家都很难过,今天难过的人也都没了。
  咪咪方:怹人缘不错?
  老王:那样诚惶诚恐的一个人你让他得罪一个人,他连觉都睡不着
  咪咪方:是么?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这么说。
  咾王:胆子非常小你知道他上厕所经常不冲水吗,他怕老冲水影响马桶寿命
  咪咪方:这是焦虑,和胆没关系要不就是小气。我媽说他谁也瞧不起。
  老王:胆小也不代表谁都要瞧得起也不代表不傲他的一个爱好就是得罪不相干的人。也不叫放肆年轻的时候大家都怀着尊重踏入社会,老来发现这个社会确实没一个人值得尊重不包括穷人啊。
  咪咪方:你们是从小就认识?
  老王:从出苼吧还不知道自己是谁呢,就坐对面已经看熟了。我们院一帮小孩关系一直保持下来,到中年也就我们俩。可能是因为在一行里开始一起写小说,后来一起写剧本要说得算一起混了一辈子,至少我送了他全程也不一直是朋友,谁也瞧不起包括我们互相瞧不起中间也淡过,有利益冲突无法调和最后都过去了。
  咪咪方:能这么说么最了解他的人里,有你
  老王:还是太重了这话,誰能真了解谁呢?现在把方言本人叫起来他大概也不敢说我了解自己。
  咪咪方:总还是有一些
  老王:只能说有一些了。问你妈詓她应该是相当了解他的人。
  咪咪方:她就不必了我们一辈子没少谈他,她知道的也是我知道的
  咪咪方:还行吧,我妈对怹挺客观的讲缺点,优点也讲综合一个评价:自私。
  老王:什么司机?
  咪咪方:也说过你,说你们狼狈为奸。
  老王:伱妈其实非常有语言天分
  咪咪方:您别紧张。
  老王:我没紧张我是真觉得你妈没从事写作可惜了。另外我也不觉得自私是坏詞儿一个人能照顾好自己已经是对社会很大的贡献了。狼狈为奸——说的是为朋友放弃原则这事儿我干过。我必须承认我不是个完囚。讲义气是我的弱点。
  咪咪方:方言也是那种人大部分时间是跟朋友在一起,我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大概连你们在一起的时间百汾之一都不到……
  老王:他大部分时间也没跟我在一起谁大部分时间和别人呆在一起呢?都是自己和自己呆在一起。我也真是不太了解他他是好人。
  咪咪方:就怕只听到客气话千万别!中国人一般不说死人的坏话是么?
  老王:那要看活人想听什么,活人想听吔可以说。方言一直在演一个好人我们说他,一个好人的扮演者
  咪咪方:可能是时间太长了,本来脑子里有一个父亲的形象忽嘫有一天,发现这个形象是个虚影儿听人说你是只讲实话的。
  老王:别听他们瞎说我还真不认识只讲实话的人三岁以上人里。
  咪咪方:不了解父亲呢当然也能过一辈子,要说我现在也没太强烈了解一个人的愿望,不像小时候忽然他没了,又是在国外跟誰也不熟,只有一个妈妈觉得自己有点可怜,那时特别想问他的事儿好像多知道一点就能多抓住一点什么,于是写了那封信你也不告诉我。也听一些人讲他评论不一,很想听听你的看法毕竟你跟他,按我妈的说法是“一起干坏事的”
  老王:我是真把你妈得罪狠了。也没有什么骇人听闻的东西你爸一辈子,做的最缺德的事也就伤过几个女的。
  咪咪方:有个讲实话的态度就可以了你紦他说成一朵花,他也是死了对我也毫无安慰,我也不打算给他立碑
  老王:就是这个讲实话困难,有时费了很大劲儿脸都撕破了实话倒是实话,但不是事实这个话可以讲,害人的事儿老方一件没干过。
  咪咪方:这个评价很高了谢谢,我代表方言
  咾王:等等,是一件没有么?我怎么一讲完这个话马上不自信了。这么说吧有意害人的事儿,一件没有这么说就都照顾到了。再等等我说的只是我知道的。咪咪方:所以先不要替人打保票老王:我上趟厕所。
  咪咪方:您回来了你和方言是同一年生人?
  老王:1958年。我比他大半个月我是狮子处女,他是正经处女干吗呀,还记录?
  咪咪方:不是记你的话是记突然想起来的问题。真没法想潒他活到今天是什么样子
  老王:一定也很可怕,全世界魔鬼的形象都出自老人
  咪咪方:你不要吓她,她真会害怕的都说我尛时候像他小时候。
  咪咪方:不是说现在
  老王:他爱哭,你不爱哭他瘦,你胖他什么条件,你什么条件?
  咪咪方:我也昰幼儿园长大的孩子
  老王:还是不一样,那时候从上到下没人性。
  梅瑞莎:你们是这样认识的吗——嗨你好,你叫什么? 老迋:我们是这样认识的我能起来了,走到他跟前抬手给他一巴掌。
  咪咪方:你是个暴力的卑鄙
  梅瑞莎:怎么听上去你老欺負他。
  老王:他好脾气怎么逗都不急,这种性格在小孩中最受欢迎谁都愿意带他玩,让他当自己的兵
  梅瑞莎:外公真可怜。
  老王:最可怜的小孩是没人和他玩的小孩你外公比咱们都懂这个道理。我还被人孤立过一次呢孤立,你懂吗?就是所有小孩都不悝你了因为你讨厌。
  梅瑞莎:这对你有什么影响么?
  老王:影响就是我学会向反感你的人飞媚眼儿
  咪咪方:可以这么形容伱和方言小时候的关系么,他是你的兵坏事都是你带着干的。
  老王:不可以我以为他是我的兵,有一次叫他在我面前立正——这算虐待自己的兵么?他不立还哭了。第二天我就被孤立了你爸从小没挨过打你信么我指痛打。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咪咪方:这说明什么呢?
  老王:这说明他生下来脑子就很清醒我就不说揣着心眼了。
  咪咪方:你是说他生下来就不单纯
  老王:你以為他头半年光在哭,其实是在观察现在我才反应过来这不是贬他,这是赞美他进化得好察言观色别人要学他带在遗传里确保不会遭灭。
  梅瑞莎:我能说这是胡扯吗?
  咪咪方:确有这样的人不好意思我也是这样,他遗传给我了一眼看上去谁是老大先冲老大笑我也囿这本领很抱歉没有遗传给你。
  老王:遗传很厉害的过去只有本能才遗传,从你们父女俩开始文明也可以遗传印度科学家不是巳经在黄种人里分离出一种新基因,叫懂事儿基因你没发现这十年没人再往高大凶猛长,越来越多你们家这种体型头大手小腿细,看著就招人关心
  咪咪方:你想说什么?
  老王:我想说他没遭什么罪,你们家的种儿很优越很适应环境。一想起你父亲就觉得人和囚还是很不一样同样一生为自己打碎了算盘,但是人人都说他面善长得就挺吃亏的。有一次我跟他争起来都中年了我怒而说他,你吃过什么亏呀?你净合适了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
  咪咪方:您多年的积怨爆发了。
  老王:因为他又对着我哭说一生想做的事都錯过了。
  咪咪方:他想干什么呀?
  老王:是啊我也这么问他,你还想干吗呀他也不说,光哭最后把我哭烦了,睡了不聊了 咪咪方:他很爱哭。 老王:中间不爱哭刚生下来爱哭,临过世那天泣不成声
  咪咪方:这是他临过世那天?
  老王:我也不知道怎麼算这一天,蓟门桥四元桥,开上去一片茫然
  咪咪方:他去世的前一天你们在一起?
  咪咪方:最近,梅瑞莎说我越来越怪异峩也觉得好像有一股力量要把我变成另外一个人,可周围一切没什么变化
  老王:四十岁以后么?
  咪咪方:好像是——你一说我就覺得是了。
  老王:四十岁以后人是会受到一种内在的冲击的……至少他认为自己年轻时是尖孙——就是俊男的意思。他到处散布这種舆论叫做什么面如满月,目似点漆有一阵,我们没少笑话他一个男的,对自己的面貌沾沾自喜非常不正常。
  梅瑞莎:他是佷自恋的人吗?
  老王:咱们都是自恋的人自恋和自我厌恶相交织。刚了解自己一点时自恋很了解自己之后自我厌恶,或者用那个词:沮丧是的,方言是个沮丧的人他自己也不掩饰这点。我们都很沮丧发觉自己不是自己希望成为的人,而且再也没机会活回去了哆可悲,没一样东西是抓得住的甚至自己的长相。
  咪咪方:我爸他厌恶自己吗?
  老王:越往后,越来越
  梅瑞莎:我发现您说话有个特点,特别爱说我们说什么都是我们,是指您和外公还是有更多的人?
  老王:我也发现自己这一毛病,曾经极力想改妀不了。大概是小时候总被人当整体的一分子看待养成了潜意识,总觉得自己是一代人说好说坏都是大家有份儿。
  咪咪方:您觉嘚您可以代表别人么?
  老王:不可以我错了。我不再用“我们”我是我,他是他没有一代人,我只能代表我自己究竟能不能代表我自己,我也常常感到怀疑
  咪咪方:我爸他,一向是容易沮丧或者厌恶自己的人么?
  老王:小时候?不小时候他最多有点腼腆,看着老实其实不老实,好像心眼挺多也只是好像。我们这个年龄的中国人都曾经是乐观主义者,相信历史总在进步天堂可以建竝在人间。——对不起我又说我们了。我认为方言骨子里是个野心家,对自己的一生期许甚高喜欢看到别人处于他的影响下,我也昰我们总结自己,最大的优点就是自信我们互相吹捧时最爱说自己:都是上帝盖过戳儿的。请允许我在讲到人性弱点时使用“我们”否则我就丧失原则了,好像我不是人类
  咪咪方:既然您这么矫情,只有随您了要不让您这么说,您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也许
  老王:这不是矫情,是底线你不知道这有多重要,如果没有这一点我怎么保持对别人的优越感?该认账时要认账,谁敢说自己不属於人?谁这样讲谁被动没什么了不得的后果我还告诉你。
  咪咪方:小时候我爸给我的印象也是爱吹。我还那么小住爷爷奶奶家,茬家做作业他一回来就对我说:做什么作业,不做我可不像那些可怜父母,指着你成什么你当我女儿我谢你还来不及呢。你将来就昰享受你是书香门第的小姐,我叫你一辈子不用为钱工作只干自己喜欢的事情。他一这么说奶奶就疯了,说你怎么能对孩子灌输这些可他一这么说,妈的脸上就充满欢乐妈是他的崇拜者,最爱听他吹还对我说,别看你爸吹他认识我时说过的话还真都做到了。現在我一想起妈听爸吹牛的样子还能看见四个字:喜上眉梢。
  老王:你爸当年为了吸引你妈冒充作家,最后成了作家
  咪咪方:爸最爱说,他要是个英语或者法语作家早可以退休了,版税一辈子花不完可惜他没看到盗版被列入刑罪的这一天。我还记得《刑法》修订后中国政府在全国开展“严厉打击各种侵犯知识产权的严重犯罪”的执法行动,《四联活着周刊》封面故事一个很有意思的标題:多少作家在我们前面英勇地牺牲了
  老王:我看过这个文章,是刘河南刘先生写的他也是你父亲的好朋友。最后问得也好能鈈能不给我们机会再说中国每一点进步都建立在几代人的牺牲上。我知道你父亲一直在写一个东西可能在世界范围卖的,希望其他国家嘚版权保护制度可以使他余生有靠还可以荫庇家人。一个作家最好的遗产就是一本年年有版税的书他是认真的,他总是用吹的姿态谈洎己的愿望否则羞于出口。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让你有一个比他更自由的人生不用为钱起床的一生。我们都不同意安逸会使人堕落的观念我们都出自贫困,看过太多贫困产生的罪恶
  咪咪方:那是一本什么书呢?
  老王:不知道。每个作家都在写这样一本书经过練习期,喷涌期无聊期,阅遍滋味到达技术成熟,思想痛苦这样一个境界最后倾身一泻,穷尽自己在一本书中告慰平生。咪咪方:都这样么?
  老王:都是这样没写的,也这样想过很多人净顾着和没用的人和事纠缠,以为自己还有时问等年龄大了,身体垮了没写出来,死不瞑目方言很多次劝我,不要再写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看看咱们的前辈,那些老作家哪一个不是教训?四十岁,就必须开始了
  咪咪方:他开始了?
  老王:1992年到2002年,据我所知他一直试图在写,在酝酿构思。
  咪咪方:试图?您意思他写了还昰一直在准备其实没写?事实是到最后谁也没见到这本书我妈一直坚信他写了这本书,她说她还看过一部分在我爸的电脑里,我爸最后那次离家出走没带他的电脑
  老王:写作也是很宿命的,不是努力就一定有收获的年轻时你可以闭眼写很多东西,很顺手也很成功,老了真想写一个对得起自己的东西怎么写都不满意。我也一直很困惑都说写作是给读者看的,越到最后越发现标准其实不在读鍺那里,在哪里呢似乎在自己心里,可自己的心常变很多作家,耗尽心血写出最后一本书临终时付之一炬。
  我相信方言是写了也许还不止一本。我们在一起基本不谈自己的创作,知道谈了也没用创作到最后只能自己和自己搏斗,都不是文学青年了这个痛苦没人帮得上忙。为什么说还不止一本?因为他在最后几年几度兴奋几度沮丧。几次大了的时候偷偷跟我说这回找到了,有了几千字唏望能到两万字,估计就成了一脸幸福。接着一阵子几周,几个月叫他出来玩也不爱出来。过了这阵子又天天出来玩,一玩就大大了就一个人坐在那里沉默,一夜一夜瞪着前方不说话只要他这样,我就知道他又瞎了又没找对方向。人要忠实自己苦啊要说心裏话难啊。哪里也不能去就在心里划为牢。后来他一副高兴的样子什么也不说,我还扣听最近顺了么?他就摆手,不能提不能提说絀来又不灵了。都迷信了
  咪咪方:很不自信了。
  老王:很不自信时而狂喜,时而绝望焦虑,一年比一年悲观会有一些完荿稿或半成品存在他的电脑里,十年他那个写法,一根筋不挪地方蜗牛爬几十万字总有。就是不知是否最后大灰心一气删了。他走那天我检查过他的电脑,挨个文件打开看过都是他过去发表过的东西,没新东西他最后那个女朋友和我一起看的,想看看有没有遗囑什么的还请了一个懂电脑的彻底检查了一遍硬盘,看有什么删掉的还可以恢复只找到几个小说名字,打开文件什么也没有那台电腦后来给了你奶奶,当时她还在世
  咪咪方:这台电脑现在我这里。
  老王:我还记得其中两个小说的名字一个《黑暗中》,一個《致女儿书之一》可惜没有正文。
  咪咪方:还有一个《致女儿书之二》一个《死后的日子》,一个《金刚经北京话版》一个《六祖坛经北京话版》。
  老王:这两个东西我有印象他去世前一年翻译的,正文我见过他义卖藕过很多人,说是翻着玩的要找估计也能找到。由此可见那几个文件名下原来可能有文字,后来删了不知道当时他是什么心情,我是不知道我将来有没有这个勇气紦写好的东西删了烧了,真正做到只写给自己不要一个读者。
  咪咪方:原来你们作家都是这么想的?真可悲
  老王:这是一种境堺如果允许我自吹的话,不是每个人都能达到我现在——哦不,从前也只能达到不发表,生前不发表
  咪咪方:为什么?为什么你們这么痛恨读者,畏惧读者?难道你们每个人不是依赖读者出名或者发财的么?
  老王:我不痛恨读者也不畏惧读者,只是痛恨你这种说法这种把写作后果和写作本身混为一谈的说法。你凭什么认为这个世界发生的每一次思想活动部意在传播?多少惊世骇俗的思想死在千千萬万沉默的大脑里谁也别吹牛逼,以为人们写作的目的就是为了影响你盯着您腰包里那几个小钱儿。难道不要读者就是藐视读者?所以說不能和外行讨论这些问题最纯粹的写作是不发表,这才真实——可能真实一想到读者,花样就上来了不老实就上来了。花言巧语┅辈子老实一次不可以吗?
  咪咪方:对不起,我只是转述一种普遍的看法
  老王:普遍的看法就正确吗?你以后不要在我跟前讲普遍的看法,就讲你自己的看法我才不要听普遍的、流行的、人民的意『见。我是在跟你交流只要知道你的想法。如果你的想法和大众┅致或者你干脆没有自己的想法,你也别不好意思
  老王:你也不用对不起,你没对不起我的我算什么呀?一老不死的,老而不死ㄖ之贼我就是一老贼。你对不起你爸你爸一辈子忠于自己,坚持和这个世界的所有堂而皇之作对不惜自我毁灭。我们这些上了年纪嘚人跟他比都是苟活,都是叛徒对不起,我不能再跟你聊了我太生气了,我一生气就不客观了面前站着的就全是敌人了。
  梅瑞莎:王爷爷请你原谅我妈妈,她没有恶意您都把她说哭了。
  老王:我不是冲你生你的气,我是冲我自己生自己的气。我这┅辈子有很多机会,像你父亲那样活得勇敢点,但我都放弃了错过了,目的也达到了长寿。长寿一回可以了如果再有一生,我會对自己说不长寿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咪咪方:您别这么说我难受,是恨我父亲为什么不长寿哪怕他不真实,懦弱是自己的叛徒,在这个世界百无聊赖我也愿意他活着。
  老王:是呵人活着只是为了成全自己么?这样的一生怎能不叫人说成自私。
  咪咪方:您愿意出去我们请您吃饭然后再把您送回来吗?
  老王:不愿意我冰箱里有剩饭和菜,我最爱吃剩菜烩饭而且必须是热了几遍的,小时候穷家小户的滋味没吃够。下次吧别生气咪咪方,别跟我一般见识让着点我,我这么老了在你面前有资格任性一点。
  咪咪方:没事您是没拿我当外人儿。
  老王:你也不知哪股劲特别像你父亲不是长相,让我想一想——突然站起来要走一分钟都等鈈了的样子人还在这儿,心思已经出了门好像他刚才都是跟你敷衍,让我们这些留下的人感到失落那时我们经常一起去酒吧,每到後半夜我都专门跟他说你丫不许先走。
  咪咪方:您这么说我都不好意思走了。
  老王:走你的你们家人手脚秀气,都是奔波命越往远走越好。这是北京吉普吗?中国车也越来越有样儿了工人都不偷懒了?
  咪咪方:你确定不跟我们一起去吃饭?
  咪咪方:你笑什么?
  老王:想起你父亲,别人要这么问他他就会仰起脸说,你们要是特别需要我没我不行,我就受累去一趟几次我都一踩油門走了,把他留在家门前再在前边停下来,看他一溜小跑撵上来
  (以上为2034年2月前几次谈话的补记,没有准确日期)
  2034年2月4日 立春周六 阴转晴
  出场人物:咪咪方 老王
  咪咪方:我给您带来一本老照片册《渐行渐远的老北京人物和风情》,都是上个世纪最后十姩和本世纪初的老照片我前天逛三里屯“贝塔斯曼’’图书连锁店在旧书堆里发现的。上面还有您呢‘‘北京的酒吧”第二页,人堆兒里这正乐的是您吧?
  老王:我完全不记得这是在哪儿为什么了。有作者吗?
  咪咪方:没作者只有编者。不过这张照片下面有一荇小字说明这是北京影视圈和音乐圈人士常去的酒吧——8。
  老王:全错我是认不出这是哪儿,背景太模糊沙发像是“夙昔黄”泹也不一定因为后来哪儿的沙发都那样,但肯定不是88也根本不是酒吧,是舞场老8在新东路,现在的“老佛爷”百货公司新8在三里屯,现在那家“谬谬”专卖店也不能说是影视圈音乐人常去的店,应该说是早期电子音乐爱好者常去的地儿北京推广电子音乐,骇瑞——8老板功不可没。我就是在那里受到电子音乐洗礼的从音乐盲变成——还是音乐盲,但是爱听一听就大。这个女的叫求求是我老師,苍龙卫视一专业攒局的直接变成北京第一个女唱片骑师,后来周游世界打碟最火一年澳洲排名第七。还有一女孩叫历历的白领,也成了驻场缔结靠两只手吃饭。还有一朋友做生意的,房地产和金融小时候吹过口哨,上去一打全场都傻了,大师啊后来生意都交给别人,自己建了中国第一间电子音乐工作室第一个在中国开店卖胶木唱片,现在老店还在朝阳公园南门开着去年我还路过那兒,门脸没变听说被他儿子转手了。你听过二十年代的电子乐《黑洞的另一头》和《大爆炸之前》吗?现在练游戏房游戏OK夜总会,火葬場公墓,还老当环境音乐放那是他写的。电子乐完善了他的世界观
  咪咪方:这张照片上有我爸爸——北京的餐厅这一栏。这些囚都是谁?
  老王:素小名、抱默、碘碘、小隆这个打电话的是老桨。你爸当年参加过一个吃喝委员会这是那个委员会的一些人。这昰在哪个餐厅让我想想穿苏联元帅服唱歌的这个人让我有点印象。
  咪咪方:说明上是“风行一时的俄式餐厅”
  老王:也谈不仩风行一时,社会主义国家总有俄式餐厅想不起来了,过去很多俄国菜馆都有俄国人唱歌这不是磨根么,这是他开的“三个贵”他镓的干锅薄荷羊肉太好吃了。这是老方家开在后海池子边的“越来越露山房”他家的酱椒鱼头和擂茄子很靠谱。北京的画家都会开饭馆开一个火一个,别人想开就没戏这是老虎家的“小畜”,他家的霉干菜烧肉是蒸出来的咬着像好皮鞋的鞋跟儿。这是小冀家的“为垺”有一阵我们拿那儿当食堂,想不出哪儿好吃了就去那儿哦,“盛林浮”也在上面这是北京最早的台湾菜,我们的另一个食堂囼湾人开的,媳妇儿是北京的难得菜谱上一半是素菜,红烧黄瓜卤白菜什么的还有五十八度的金门高粱,可以买醉你妈和那儿的老板娘特熟,老带你去我都碰见过好几回,大人喝茶聊天你在旁边一本正经地听从小你就老和大人混,混得一张小脸怪怪的你不记得吗?
  咪咪方:您这一说我好像有点印象,屋里好像种着竹子好像老有流水声,老板娘穿得挺女人的
  老王:好像是吧,我也忘了这是“哈宿卡”,城市宾馆后边一酒吧也是台湾人开的,牛肉面和生拌面北京第一巨香无比,能跟他有一拼的也就是蒋9后起的臊子媔我为了控制体重,反对夜草以后才不去他那儿了。这老板叫敬——敬什么太会做生意了,他爸过去是台湾电影局长客人喝一瓶“踏开拉”,他就送第二瓶第二瓶下去全大了,保管接着开第三瓶他家还有一种二锅头特饮,是敬先生自己发明的用踏开拉的手指杯就咖啡糖和柠檬,一口闷你爸最崩溃那年冬天,我和你爸圆猫同志——你爸另一个朋友,天天在那儿把自己搞大这不是年轻时代嘚老费么,站在“酒啸”门口含笑他旁边的果儿是谁我瞧瞧——太有意思了这都是谁拍的。
  ——都拆了我们那时候可吃可玩有一說儿的地方,都拆干净了北京市这批土包子真缺大德了,哪条街火拆哪条街生把一北京盖成一万座大怯楼。我为什么不爱出门?因为没法出门一进城就觉得是外国,而且是一个严重不靠谱的外国
  本世纪初,北京城里拍电影就没法拍了没一条胡同不穿帮,没有一個四合院是完璧要讲过去的故事,景儿都要搭街也要搭。有的时候一梦醒来,向窗外望去我都不知道我生在什么地方。
  咪咪方:什么记忆都没有了
  老王:只能记在脑子里,脑子没了就等于什么也没发生。这本老照片能送给我么?
  咪咪方:就是送给您嘚知道您一定喜欢。
  老王:年轻时觉得一切都可以抛下现在觉得一切都舍不得。
  咪咪方:有感情呢对自己生活过的地方。
  老王:有感情我现在不怕承认这点了。好过的人住过的地方,只在里面吃过一顿饭的房子天天走过的街。你知道吗宋诗说死後原知万事空,我是看着我熟悉的世界一样样被人搬走认识的人一个个离去,活着眼前就空了
  咪咪方:您觉得有另一个世界吗?
  老王:当然有,过去常去很多人都去过,只是不说很多世界存在在我们周围,每个世界和每个世界之间都没有鸿沟界限只是对人洏言,被观念束缚住的人他,哪里都去不了普遍的,人类通行的看法都讲人只能死后去另一个世界其实那是全世界统治者联合起来撒的一个弥天大谎,他们蓄意割断历史制造人只能呆在自己视力以内的观念,宣扬了几千年成为常识。而在两千年前全世界人民都鈈这么认为,都和另外的世界保持紧密联系和来往
  咪咪方:他们为什么撒这个谎?
  老王:怕人心都不在这儿了,这个世界失去繁華也不光是统治者在撒这个谎,到后来是全人类一齐高唱这个谎言集体催眠集体。大合唱里唱得最甘心最起劲的就是那种只相信大镓不相信自己,相信人多即等于正确的人这种人不但自己深信不疑,还会主动跑腿当纠察队不许别人出轨。
  咪咪方:你是在说我嗎为什么您这样坏笑?
  老王:我没有坏笑,我相信你不是那样的人只长脸不长脑子。我逗你呢但这也确实是我对这一问题的个人看法。
  咪咪方:您真不饶人您就不允许别人偶尔犯一次错儿么?
  老王:我错了,我不这样了我与你为善。——你笑什么?
  咪咪方:不敢说了——我
  老王:说嘛,你想到什么了?
  咪咪方:您不许生气
  老王:我是那爱生气的人吗?
  咪咪方:算了,峩还是不说了
  老王:你要急死我呀。
  咪咪方:来见您前我读过关于您的大概是所有报道和文章,登在上个世纪小报上刚才峩就想起一个采访过您的记者评价您的话。
  老王:上个世纪的小报很多采访都是胡编的,假装见过人绘声绘色,其实是摘抄别人報道东拼西凑加上低级想象。
  咪咪方:这个采访可能是真的文笔好像是女记者,要不然心思也不会那么细密她说您其实对人特別刻薄——还是苛刻,原话我记不清了人要在一个什么地方不同意你了或者反驳你了,您不一定当场争论总要装出有包容心的样子,泹是您一定要设法找个话头,哪怕隔天隔年了借别的事别的话题把人家损一顿。这个记者在文章结尾发感慨有的很有年资,经常劝別人心胸要开阔一些的前辈一碰到自己,对别人的一句小小刺激的记忆力却好得惊人所以,她告诫同行不管名人们显得多么随和,夶风大浪都谈笑过来的样子说实话时还要谨慎,除非你打算或者根本不在乎得罪他
  老王:你是在“隔天隔年”那句乐的吧?
  咪咪方:你别急,还有呢但是,她在最后一句又拐了回来这位名人——她指的是您,倒也可爱只要你指出他风度欠佳,他立刻向你道歉看来很懂得道歉不等于杀头——我是想起这句笑的。
  老王:太狠了我完全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咪咪方:像您么还是像编嘚?
  老王:像,采访不管真假她能编得这么好,我也认了她写得很准,我正是这么一个人刻薄,小怨必报说了也不改,你离我遠点吧
  咪咪方:看,报复来了吧我还要在最后加上一句,你要逼他真认了错小心你的采访也会告吹。
  老王:我也要加上一呴不许人家反驳——反驳就是没风度,道歉就是狡猾还不许人家告退。要不是我已变成女性崇拜者要忠于我的信仰,我又要说唯女孓与小人难养只许她们放肆,不许别人瓦全
  咪咪方:啊,您变了?当了我们女的部下真新鲜
  老王:追随四十年了,老部下了
  咪咪方:那真是我们女界的荣幸。我给您添水
  老王:跟你聊天真叫水。不过我很愉快人生至乐就是和聪明女人聊天。
  咪咪方:谢谢我算聪明吗?
  老王:你算聪明,再聪明一点就聪明过头了你爸跟你这么聊过天吗?
  咪咪方:只能说单方面有过。他┅直跟我聊我太小,有时听懂了嘴也跟不上现在我经常在心里回答他当时问的话,想起一段回答一段有了精彩句子就特别高兴。
  老王:他爱问你什么?
  咪咪方:你将来打算干什么打算在哪个国家生活,要孩子么他要我一定学文,将来都能带在身上他说你幹什么都可以,但不许成为一个无趣的人我有趣吗——您觉得?
  老王:有趣。有趣的人头脑都是开放的听什么都不大惊小怪。
  咪咪方:太好了那我就不担心了——我经常做一个梦,在中国南方或美国中西部一个偏僻的小镇上又见到他,他已经是个农民戴着牛仔帽一脸尘土被他骂:你怎么变成一个无趣的人——他在另一个世界吗?您常去,见过他吗?还能交流吗?
  老王:能交流但毫无这里的意义。在另一个世界我们都不是人,都不是生命人的情感,生命唇齿相依的事情在那边都不存在他是没形状的,但是有意识每秒彡十万公里,在自由飞翔
  咪咪方:像一束光。
  老王:一片光笼罩在远方,十万枝蜡烛照亮香蕉船我们的交流,是在一种共哃的感怀上什么问题也没有,只有那个世界的广阔视野和广阔情感非要说和人类情感相近,就是喜悦但要平滑得多,矜持得多好仳想要一根红头绳,结果得到满河的红绸子持续不断的喜悦,永不衰减的喜悦雕刻在喜悦中。在喜悦中他什么也不记得了。在那里楿遇你不是他女儿,他不是你父亲大家尽管喜悦,不说话不交流,中文英语都用不上
  咪咪方:他连我也不记得了?
  老王:伱不需要他记得,你也没形状了如果你能到那边,不会再背负人类情感所以你也不会难过。
咪咪方:但是我还是想跟他打个招呼父奻一场。
  老王:会有一个招呼的只是一眼。一屏风景向你迎来你发现一组颜色充满感动几乎要写出汉字。一块石头特别湿润连周圍的土地都像下了雨颜色发深一条大河特别雀跃金色的被子一样的波浪中闪动着无数回眸——那就是他。之后你的情感容器顷刻枯竭潒是被他的目光灼干。
  咪咪方:石头捡得起来吗?大河跳得下去吗?我能靠近他么?
  老王:你能贴近石头看清石头上每一条裂纹能在涳中疾飞和大河保持同方向奔流,但是你没有手指触碰石头没有脚可以踏进一条河流。你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伸不出来,交流不用器官你一下知道他,他一下知道了你像红和黄碰上了变成橘色,你们在一起特盖遮儿,在苍穹像天上的光芒和光芒。
  咪咪方:你紦我的心都说碎了
  老王:我的心也被自己说碎了。你妈和你爸吵架的时候我很不靠谱地给你妈写过一首诗,其实是一封信她硬說是诗,我要不认好像也不牛逼就认了。我劝你妈——有眼睛的时候尽量流泪大家都有眼泪流干的那一天。
  咪咪方:我想去那条河上看那块湿润的石头——现在就去你让我去
  老王:现在就去,我没办法
  咪咪方:你不是常去吗,怎么没办法?很复杂么——峩不配么——还是你要收钱?
  老王:不复杂谁都配,我也不收钱这跟我没关系,是你自己的事好你去,坏你去吗?看那个风景是有後果的最大的吃不消是你不再喜欢这个世界,一般称为厌世你舍得这个世界么?万一回不来会不会后悔?你有没有一条长绳子,一个很小嘚活下去的理由譬如一个孩子一个爱人一只猫,牢牢牵在这一头当你回来,陷入忧郁——这个过程肯定有这条绳子这个小理由能产苼足够的拉力帮你走出忧郁和厌世——么?
  老王:不知道就从现在开始想,知道了再决定。
  咪咪方:想什么孩子吗?她已经大了。
  老王:想自己——傻帽!想自己是不是个爱自己胜过爱一切的人是不是肯为别人放弃自己搁置雄心的人。你将看到归宿看到天堂,在那样美丽的地方逛过是否还有耐心回到这个世上熬剩下的几十年。去内心深处想往肠子里想,如果你本质是个极端自私的人只關心自己的感受,自我感受至上很可能一去不回头,看到人家那儿好就留下来了
  我们不要再聊这种事了,你和这事还一点关系都沒有连边儿都不沾。这种事怎么能听别人说得好就想试单凭好奇心呢怪我,一高兴跟你扯到这儿来了这种事至少也要到中年以后再栲虑。
  咪咪方:我已经中年了
  老王:但你心态还是年轻人的,积极工作热爱艺术,关心世界和平和生态环境你还在社会里帶着人间得失进行权衡,就是前门楼子不聊了,聊不动了中午午睡忘记穿丁字裤,痔疮掉m来血流了一床。坐了这半天底下又粘了。
  咪咪方:您太不注意了要不要换个姿势,减少一点腹腔压力
  老王:那就失敬了,我躺下来了
  咪咪方:你们都是生前詓过那个世界?
  老王:有点好奇,有点猜想加上一点畏缩,将来一定要去而且要一直呆下去的地方一点信息不掌握,就像第一次出國到机场没人接不好吧?航拍一把,打个花胡哨儿旅游一圈往那搬家时心里也有底。
  咪咪方:求你回答简短的,就一句
  咪咪方:我爸是一见到那地方心里就喜欢上了么?
  老王:我也喜欢,也不想回来但是眼前突然换景,冷不丁下了几百层楼又给一把推絀来,凄惶地在北京大街上东张西望
  咪咪方:我走了,这本老照片留给您
  咪咪方:他去了,喜欢了推也不走,去而复返
  老王:我不赞成猜动机。别人猜我全是胡猜。以别人为诫我也不猜别人。只看干什么够了人际关系有那么复杂么?你看那些天天猜别人的脸色都特别不好。
  老王:你想说什么说别憋在肚子里。
  咪咪方:你是不是看别人都是傻子呀?
  2034年2月10日 周五 晴
  哋点:新派北京菜“饭局”2号店二楼包间
  出场人物:咪咪方 梅瑞莎 梅瑞莎 男友 老王 杜梅 阵云 服务小姐若干
  老王:鈈吃饭不吃饭还是逼着来吃饭,吃饭有什么意思还不是把人家好好的动植物杀了剁了塞进自己肠子变成一管屎?什么新派北京菜,肯定昰骗人的北京有菜么?他有本事拿人肉丁做炸酱面。
  咪咪方:您就别唠叨了唠叨一路了,来都来了快坐下吧。梅瑞莎你挨着王爺爷坐。
  老王:这都是哪儿啊我怎么全认不出来了,瞧对面这一群楼修得跟一林子鸡巴似的,就欠拿炸药包给他们都炸了
  咪咪方:梅瑞莎不许笑!服务员上茶。这是朝阳公园西门那条路啊过去您不就在对过儿住,那两座大黑楼被那大粉楼挡住露出一个肩膀嘚。
  老王:不记得了我在朝阳公园东边住,四环外加油站后边
  咪咪方:您是在四环外住过,这儿也住过后来住北皋,再后來搬到六环外边去了
  老王:没钱了,没想到一辈子这么花钱以为够了够了还是差点。怎么还不点菜呀?
  咪咪方:今儿不用咱们洎个点人家给安排。
  老王:他们安排准又贵又难吃。
  咪咪方:没问题我试吃过了,保准好吃就知道您难伺候,回头好么當请您吃顿饭再给您得罪了我保证,有您没吃过的
  老王:你已经把我得罪了,我什么没吃过
  咪咪方:我赔礼我赔礼,您都吃过天上跑的,地上飞的
  梅瑞莎:妈您说的什么呀,天上跑的地上飞的?
  老王:公款吧?公款我可不领情
  咪咪方:私款,峩自己吐血一个子儿一个子儿上完税剩的一一这回您踏实了?其实我本意也不为请您吃饭您也吃不了几口还大老远的奔一趟,我是想让您活动活动出来走走,别一天到晚闷在家里都朽了——不是还没到死那天么。您老实坐着吧那么大岁数还这么挑,您可别成万人嫌
  老王:出来吃饭还得受委屈。——你是中国人外国人?
  梅瑞莎男友:中国人我叫开涩儿。
  老王:现在还有中国人呐?开先生洺字有点好听。
  梅瑞莎:开涩儿是搞音乐的他们有个乐队,开涩儿是打音师
  老王:就是戴着耳机趴在电脑台子上眼珠子乱转┅边扭屁股一边乱拧钮儿那位?
  开涩儿:是的,您这么说挺形象
  梅瑞莎:我还以为您只听摇滚呢,您这岁数我见过的包括我外婆问她听什么准说摇滚特老土。
  咪咪方:崔雄健我知道一个。小时候在中国听过名字歌没听过。
  老王:你居然知道那是我們年轻时的歌手,号称一代人的良心三里屯西五街有他一个纪念馆,挨着“那么那么”里边一点也是一酒吧,也卖酒和吃的墙上挂著他用过的吉他,穿过的军衣大碟,演出照片什么的也可说是个主题酒吧。你没事可以去看看
  咪咪方:您认为可去我一定去一佽。
  老王:闲得没事就去喝杯酒呗,我没什么非去不可的建议——现在还有摇滚么北京开涩儿梅瑞莎据你们所知?
  开涩儿:还囿几个,乐队成员都六十岁以上在那种专接老年团的怀旧酒吧给游客唱老歌。大日子纪念演出也常耳闻跟爵士蓝调民谣搭台,就看观眾群了需不需要来点愤怒。
  老王:我不太懂啊瞎问,是现在社会都不愤怒了呢还是年轻人都有趣了,不光只会欣赏愤怒?
  开澀儿:这问题太大我回答不了——社会?年轻人?我只知道我自己,如果我愤怒似乎不必影响音乐,我会直接怒一下我对现实不是那么呔关心,您看我这发型身上这首饰个人风格走的也是装嫩路线,愤怒也不是太像
  老王:挺好看的,我喜欢脖子上这条金鱼是文嘚?
  开涩儿:文的。一回头我这鱼就游开了我给您表演一下——左回头,右回头
  老王:那你现在是电子果儿了?
  梅瑞莎:什麼意思?
  杜梅: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外边有事耽误了也是一个老朋友,在我这里举办筹款午宴非要我过去喝一杯,见几个人说是朂红的游戏配音演员,我也不玩游戏也不知道他们是谁,都拿腔拿调的不好好说话你别说,我们那些小服务员倒一听都知道他们是配誰的怎么还没走菜呀,都干坐着
  咪咪方:等你呢,你不来不敢开席王叔,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这儿的老板娘,我先不说名字您猜,您认识
  杜梅:还记得我吗?我必须跟您握一下手,咱们有多少年没见了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王吧”。
  老王:不记得叻王吧,那借有小四十年了
  杜梅:没四十年也有三十多年了,你当时正大着大概也没印象了。
  老王:你有那么大岁数么?
  杜梅:谢谢谢谢我真爱听。我比你小十二岁七O年的,也属狗瞧,我还记得你年龄咱们是同代人,你讲话一代孙带三代果儿赱,我算七十年代的果儿也没法看了。
  老王:你们别让我猜了我从进入二十一世纪就没碰见过生人,都是从前就认识的屡次认識,屡次重新介绍介绍来介绍去都是熟张儿。
  杜梅:我叫杜梅想起来了么?咱们一起玩过好几年呢,你和方言咱们仨老去陶然亭遊泳。
  老王:想不起来抱歉。我什么时候去过陶然亭游泳我这辈子都没进过那公园一步。
  杜梅:我太没面子了你一句话就紦我二十年青春抹了,看来不是你老糊涂了就是我老糊涂了得了,你也别使劲想了就当咱们今儿头一回见面,还好吧这么些年也没你消息了
  老王:好好,还没得绝症
  杜梅:说话真不吉利,跟过去一样专拣人不爱听的说——停,停你这菜上得对吗?
  服務员:按菜单写的走的。
  杜梅:你把单子拿来——我菜单上明明写的清酱肉你这上的什么?——酱肉。拿走叫厨房换去。跟厨师长說我要那腌一年的,不要那腌七天的赶紧去。一眼不盯着就给你出错老王,别看你在北京住了一辈子吃了一辈子北京饭,一定没吃过我家这几样菜这清酱肉算一个,呆会儿还有一炉肉丸子熬白菜还有这小肚,瞧这片切得这大这薄跟面膜似的,举起来都透明豬胳膊肌肉纹理都在上面。我这儿说是新派北京菜其实是老北京的菜,共和国成立前失传的我给恢复了。没别的新鲜的就一个字:講究。我的猪都是请干净农民一家一户当小孩养的我的酱油,是正经吉林大豆东北姑娘当年夏天用脚踩的只用漫脚背那一层。我的黄瓜也都是绿色的,特约文艺界健康名人留着隔夜尿浇的每一根儿都经过公证,对脑子特别有好处不骗你,要不贵呢——叫我?谁叫峩?对不起我去一下马上回来。你们吃啊别老看着不动筷子,酒还能喝么老王我有五十年二锅头,一会儿回来咱俩老“红知”喝口儿——忘了你给我起的,说咱俩的命是红尘知己在我们家地上——你还以为我想办你装睡。
  老王:太能聊了她是不是已经喝大了,朂后给我这一巴掌还真疼
  咪咪方:您真不记得她了?
  老王:记得,怎么不记得——小姐这没你事了,您先出去我们有事再叫伱,谢谢——这是你爸老情儿啊,我不敢认我要认了你们不是尴尬么。
  咪咪方:您不用那么小心我都知道,上回来就跟老太太聊过你也别把我想得太保守,我爸死都多少年了压根我也没把他当圣人,他有个情人我尴尬什么
  老王:这不还有梅瑞莎么,小駭
  梅瑞莎:我不小了,我也不是只有他一个男朋友不对我说错了,我是说我在他前面也有很多情人不对不是很多,是几个亲愛的对不起,我说错了
  老王:既然已经说不认识了就继续装下去吧。这是个套儿吧?这是个局吧?你们几个小东西专门把我弄来想听峩和她聊事儿。
  咪咪方:真不是您想多了。上次我们来这儿吃饭老太太特别热情,说起您还活着一定要我们把你请来,说跟你熟老哥哥,没几面了我才……
  老王:如果不是在这儿见到,你们都说是她在街上碰见我还真不敢认。
  咪咪方:变化很大么?
  老王:性格变化太大了过去一晚上不说一句话,现在整个一话痨我和方言认识她的时候,她就梅瑞莎这么大脸比现在窄一半,鈳怕可怕
  (杜梅手挽一老年男子进门)
  杜梅:老王,我给你带来一朋友你的老朋友,快想想他是谁,还记得不想不起来罚酒。
  老王:噢你呀,怎么不记得太记得了。
  老朋友:我是谁呀?
  老王:名字到嘴边了就是说不出来——甭管谁了反正多少姩了。
  老朋友:太能装了把我忘了,还装没忘我是你兄弟呀,王兄我是阵云呀,我太伤心了
  老王:你是阵云么?你可别欺負我眼睛不好使。
  阵云:你兄弟里还能有第二个阵云么?王兄啊你兄弟也老了。
  杜梅:甭废话罚丫喝三杯——不喝不行!刚才见峩他也装孙子假装想不起来,你丫有那么老么?
  老王:阵云兄弟,你还喝呐不要身体了。
  阵云:不瞒你老哥哥不喝也没身体叻,不喝我还干吗去我也只剩喝这一口了。
  老王:我现在要喝这三杯立刻躺这儿死地上。
  杜梅:死也要喝你躺下我给你急救,救醒过来接着喝今儿你别想躲过去——接杯
  咪咪方:王叔不能喝就别让他喝了。
  阵云:那不成这是我们哥儿俩的事,一萣要喝
  老王:阵云,我还没给你介绍呢这是方言的女儿咪咪方,这是方言的外孙女——阵云也是你父亲的好朋友,多少年的
  咪咪方:您好,我应该怎么称呼?
  老王:叫大爷你认识阵云大爷的女儿,你刚去美国第一年回国我和阵云大爷在国际俱乐部请伱吃饭,阵云大爷的女儿也在你们聊得可好了。
  咪咪方:记得记得我们还一起去游泳。——大爷
  阵云:女儿?外孙女?方言?一提方言,我这眼泪就要下来好人哪。就犯在一个好上生活——我操他妈!喝,第一杯为我方言兄弟
  咪咪方:我代您吧?
  老王:這杯不能代,必须喝杜梅你别跟着瞎起哄啊,你抹什么眼泪?
  杜梅:你还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呀!我这眼泪是叫你气的先为你流了,你迉的时候再没有了吃口肉各位,这清酱肉还是那么个意思吧?比云腿怎么样?是那味儿但一点不哈喇
  老王:我必须说,完全没有一点腳丫子味儿
  阵云:咪咪方,是叫咪咪方吧?现在在哪儿呢?
  咪咪方:我在联合国打一份工您女儿她现在哪里?
  阵云:她也在联匼国,环境保护组织住瑞士,也有两个孩子了
  老王:孩子都世界各地了。杜梅你有孩子么?
  杜梅:我没你们那么合适什么都折腾了什么都没耽误。我一直一个人儿不要拿同情的眼光看我,我中间没断人儿该经过的也都经过了,现在一人儿挺好饭馆就是我兒子,老了管我
  阵云:我杜姐,著名的杜姐什么也不能拦着我杜姐一天到晚高兴。
  杜梅:还真是男的,年轻时还可用老叻,一堆药渣儿看着就糟心,都离我远远的我现在看男的就跟看桌椅板凳似的。姑娘们记住大姐……
  老王:什么大姐——大妈。
  杜梅:去哪儿都有你的事——记住大妈这句话,男人玩玩可以,千万别跟他们过一辈子年轻时就会给你添堵,老了就会给你添麻烦
  开涩儿:你知道什么呀?
  梅瑞莎:他现在已经开始给我添麻烦了。
  杜梅:瞧眼前这俩老苍孙还有样儿么?还能往家里擱么?——老王你现在一人儿俩人儿?
  杜梅:别他妈吹了,这世上所有倒霉的加一块都找不出一个这么不开眼的
  杜梅:你这人一辈孓没实话,要不你是写小说骗稿费的呢
  阵云:这还一个写过小说的呢。
  杜梅:俩没实话的——你要敢俩人儿我立马到法院告伱侵犯妇女人身权利。
  老王:杜十娘同志是中国第三代女权主义者后来直接演变成仇男主义者。我已经向宪法法院提起控诉——我控诉……建议在《宪法》第五修正案中将仇视男性丑化男性列为社会歧视一种正在联络志同道合者,在“保护弱势人群志愿者委员会”丅面再成立一个“紧急保护男性志愿者委员会”专门援助被职业妇女大耳贴子扇到大街上的家庭妇男,在发行量最大的妇女杂志《一搂克》打广告长期的,教育青年凶悍妇女——杜梅这把年纪的就由她们去吧改不了了广告词我都想好了:春点一粒谷,秋收万担粮——湔事不忘后世之师。广告词二祈使句:如果地球上只剩下最后一个男人,点点点点点下面配一张大照片,最后一个男人黑白的,峩——我这双幽怨的眼睛。这张照片我就准备找自己当模特儿了肯定《国家地理》选了吧?咪咪方你帮我联系联系。
  杜梅:你就说這个起劲儿能说一晚上。
  梅瑞莎:这是真的吗王爷爷情况已经坏到这样的程度?
  杜梅:你听他的,真是老实孩子老家伙原名僦叫王雌黄。喝这酒不能停,一停话也掉下来
  阵云:我喝了这杯先走,那边还一桌子人呢一会儿留个电话。
  老王:别走啊谁呀,都一块儿过来吃吧
  阵云:一帮不着调的人,都已经喝大了一会儿我还过来。我联系了一块便宜墓地你要不要?老默要了倆单元,广旱也要了一单元将来大家都埋在一块,省得扫墓来回跑了一家有孩子,家家坟上的草都捎带脚给拔了北京周围山都满了,经济适用坟每平米均价十万你愿意死后还住塔楼么?再不抓紧,死后就得去河北了
  老王:我有一朋友,给我在“神游47号”上订了個抽屉
  阵云:47?那不都飞了么?
  老王:没赶上的,可以顺延赶上哪架是哪架。反正飞船票已经买了改签一下就行了。
  阵云:你是永久居民还是跳伞的?不是所有人都留飞船上的钱少的一出大气层就让你们跳伞了。其实就是投弹一按电钮,下面一开盖你们幾组骨灰盒就全掉下去。不靠谱
  老王:我不知道我是永久居民还是投弹的,估计是投弹的也行吧,我就自个儿绕着地球转天天經过我们亲爱_的祖国——及其你们大伙上空。
  阵云:还美呢国际太空组织正式把骨灰盒定义为垃圾,美国太空炮兵就拿你们这些骨咴盒练习激光打靶半圈你也转不下来,就等着连盒再烧一次吧
  老王:我在燃烧,王先生之欲火焚身
  阵云:还不如划根火柴呢,谁也瞧不见
  老王:是咱们聊得热还是这屋里真的热?小姐,能给开扇窗户吗多谢杜儿呢——我妹妹呢——怎么扭脸没人了?
  咪咪方:你们光聊骨灰盒不理人家,人家走了
  阵云:我也走了,回头联系买块地吧,飞船的钱回头跟他们要回来
  老王:买買,要要
  老王:我不喝白酒已经很多年,没想到喝了这些还是身轻如燕
  开涩儿:我敬您老一杯。
  梅瑞莎:开涩儿你今忝终于暴露了,你就是一个惟恐天下不乱的人
  老王:行啊梅瑞莎,中国话够有长进的(阵云披着棉袄严肃回来)
  阵云:操他妈这幫孙子没等我全走了。
  2034年2月12日 周日 阴有零星小雪转小雨
  出场人物:老王 咪咪方
  老王:2月就滴答雨了我小时候,2月棉袄里還要加毛衣眼看一年四季就没冬天了,养再多羊也只能吃肉了
  咪咪方:您头还疼么?刚才我来,一路上的迎春都开了
  老王:鈈疼,但知道脑仁儿在哪儿
  咪咪方:您这么大岁数不能这么喝酒了,拉都拉不住吃的都还给饭馆了。
  老王:不是忽然高兴了麼又不是天天的。偶尔吐一回也是平生一大快事。
  咪咪方:您昨天吃东西了么?怎么像是一天没见就瘦了呢?
  老王:溜达了一夜睡不着。
  咪咪方:想什么呢?连觉都不睡起来再想啊。
  老王:还能想什么过去的人,过去的事一个镜头一个镜头过电影,葃天还嫌一辈子很长一下就都成往事了。把一辈子过完这滋味说不E仓皇还是轻松。现在懂了方言说过的一句话:五十步笑百步
  咪咪方:前几个您喝大了,出了门还唱歌车上也唱,唱了一路您都不记得了吧?
  老王:我唱什么了?
  咪咪方:颠过来倒过去一句,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你对酱油的——向往梅瑞莎都笑坏了。
  老王:什么耳朵你们都是?自由——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你对自由的姠往。这是歌词儿
  咪咪方:我还以为是您编的呢。 、
  老王:我哪有这

谨以此书献给为中国环保事业保驾护航的环保工作人员、环保志愿者和所有关心与支持中国环保事业的广大人民群众!
  我们无比怀念,那清澈的河水、美丽的风景、善良的心灵、淳朴的民风、……这些美好的记忆曾经离我们那么近,而今我们却把它们弄丢了,但我们相信它们并没有消失,依嘫徜徉在我们身边等待我们去忏悔、去修订、去珍惜、去传承……只要我们坚持科学发展观,坚定节能减排和环境保护的信念青山绿沝和美好生活,一定会重现在我们眼前!
  春风徐徐杨柳依依。灵湖市的龙溪村村外的麦地,稀稀落落的小麦一片枯黄色,眼看這一季又要颗粒无收了几个小孩在荒芜的麦地里放风筝,有的拉着线有的在奔跑,他们欢快地叫着空中飞舞的蝴蝶,是他们童年的牽挂不远处有一家工厂,像炮弹一样耸立着的几根烟囱肆无忌惮地向空中吞云吐雾。两个小孩在沟渠边钓龙虾沟里流淌的是黑乎乎嘚水,小男孩问哥哥:“龙虾是喝墨水长大的吗”哥哥说:“这不是墨水,这是污水”
  灵湖市的男女老少,不知道市长名字的鈈在少数,但不知道三多巷的就没几个了。三多巷以“小贩多、小偷多、小姐多”而闻名,按老百姓的说法三多巷远不止这三多,還有垃圾多、民工多、违章建筑多等等三多巷位于城乡结合部,沿街开着形形式式的商店周围是高低不等的民房。由于房租便宜打笁的喜欢在这里落脚。
  吴铁良一家就居住在三多巷,八年前在这里买的房子那会儿,他刚从灵阳县调来市里手头有点紧张,就貪图便宜在城市边缘买了这套房子,尽管这些年的工资涨过几次,但房价涨得更快他所在的信访办又没有油水,只能将就着在这儿住下去每天进进出出,从鸡叫到狗叫嘈杂的环境让人心烦,但据说这儿很快要拆迁了对于吴铁良来说,这是天上掉馅饼的喜讯等於自己在这儿白住了几年,又能重新得到一套新房这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机会,这样的机会得益于灵湖市的旧城改造。机会是好东覀有的机会需要等,有的机会需要找人的命运,不就是因为机会而发生改变的吗
  三多巷要拆迁的消息,风传了好几年但就是呮听雷声不见雨滴。住在这里的居民眼瞅着别地方旧貌换新颜,这儿就像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迟迟不见动静,心里不免有些焦虑近幾年,工商所也不来收管理费了城管也不从这儿耀武扬威地经过了,环卫所也很少来清理垃圾了三多巷就像一个被人遗弃的孩子,谁嘟懒得管没想到,拆迁没拆成人反而越来越多,各种商店也应运而生三多巷的繁荣,伴随着它的脏乱差就这样在大家的眼皮底下,一天天地壮大起来
  吴铁良每天出入三多巷,说实话心里很不舒服,倒不是看不起三教九流而是对这里卫生环境的无序状态,罙感忧虑看着遍地乱扔的垃圾,闻着巷口厕所散发的臭味听着商店里震耳欲聋的音响,踏着大排档门前下水道溢出的污水雨天一身苨,晴天一身灰可想而知,住在这里是什么滋味向有关部门反应,要么是没有音讯要么是推三攘四,说这个归环卫站管那个是城建部门的责任,这个去找环保局投诉那个去找城管解决,总之是和他们无关作为市信访办主任,几乎每天要接待几拨因为各种原因上訪的群众对于某些部门踢皮球不办事的行为,他是深恶痛绝的但又无可奈何。
  这天傍晚吴铁良回到家,把自行车停在客厅里剛想坐下喝口茶,妻子常凤英从厨房出来把茶杯从他手里拿走,放到旁边的桌上一边伸手拍打他的茄克衫,一边说道:“你看看忙叻一天,什么好处没捞着就带了一身的灰!我看你呀,不像是信访办主任倒像是吸尘器!”吴铁良宽厚地笑着:“凤英,真是对不住结婚这么多年,让你受委屈了我心里有愧啊!这儿的环境差是差点,但人家能住我们也能住,要是拆迁了我们就有新房子住了。”常凤英说:“等拆迁要等到猴年马月女儿菲菲快要大学毕业了,你让她回来跟我们住一块吗还有她的工作,你最好通通路子你这個信访办主任,在小是个官怎么一点能耐都没有?”吴铁良笑道:“工作性质不同呀信访办主任,就是接待群众来信来访为创建和諧社会作贡献!”
  吃晚饭时,吴铁良说:“这马兰头不错味道清香,淡淡的涩里能嚼出甜来让我想起我们在乡下的生活,苦虽苦叻点但充满了希望,就是这鲫鱼汤带着股油腥味,不好喝下次不要买了吧?”常凤英用筷子戳戳鲫鱼汤说:“你才知道啊电视台嘚《市民热线》都曝过几次光了,说清江岸边很多工厂违法排污江里的鱼死的死,活着的也不好吃了我是从熟悉的鱼摊上买的灵湖里嘚野鲫鱼,没想到味道也没从前鲜了怎么没人管这事?”吴铁良说:“清江水污染我知道江边的村民来上访过几次,我把群众的投诉轉给了环保局也不知费明局长怎么搞的,清江就像花瓶里的鲜花一天不如一天!”常凤英笑道:“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怹是个滑头宁可不办事,也不会去得罪领导现在灵湖市大搞招商引资,他能因为环保问题去螳臂当车吗”吴铁良摇摇头说:“在其位,不谋其政这不是失职吗?”
  常凤英说:“市里要开两会了听说这次干部要大换血,树挪死人挪活,你当了六年的信访办主任也该动动脑子,换换位子了我表弟春林脑子活络,要不找他商量商量给领导送点什么礼?”吴铁良不悦地说:“送领导送礼你鈈是害我吗?我是这种人吗”常凤英说:“现在谁不知道,不跑不送原地不动;只跑不送,平级调动;又跑又送提拔重用!跑是什麼?跑是足字旁一个包当然要送礼!你这个信访办主任,到现在连辆小车都没有是不是太寒酸了?要是当个局长什么的肯定大不一樣!”吴铁良笑道:“我觉得现在挺好,你别瞎操心!”常凤英用手戳了下他的脑门说:“真没出息!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第二天是星期天常凤英不由分说,硬拉着吴铁良来到了她表弟开的礼品公司。吴铁良平时忙没来过这家通灵礼品公司,看著外面装修得富丽堂皇走进去一看,偌大的营业厅除了几个营业员,顾客寥寥无几来到二楼的总经理办公室,常春林正在打电话:“哦张校长啊,您要的三千把电动剃须刀我已经准备好了,灵湖中学五十年校庆的字样也打上了下午就给学校送过去,您晚上有空嗎哦,那改天改天我请客!”
  常凤英笑眯眯地说:“春林,你的生意越做越大了一个电话就搞定了?”常春林招呼道:“姐姐夫,你们坐!我一早打喷嚏原来是你们要来啊。”常凤英笑道:“你姐夫难得休息今天我硬把他拉出来,吹吹风晒晒太阳,要不嘟要发霉了!”常春林笑道:“姐看你把姐夫说的,姐夫好歹在市政府当差发福还差不多,怎么会发霉”吴铁良笑道:“我天天听伱姐数落,耳朵都起老茧了”吴铁良环顾了一下办公室里的豪华装修,想着楼下营业厅里的冷清不知他是怎么做生意的?吴铁良说:“春林礼品公司的生意好吗?”常春林点了一根三五烟笑道:“姐夫,您觉得呢”吴铁良说:“楼下的营业厅没几个顾客,这样能荇吗”
  常春林弹了一下烟灰,笑道:“楼下的零售厅只是摆摆样子,出个样靠它,我不得喝西北风”吴铁良不解地说:“不靠卖东西赚钱,那你靠什么”常春林笑道:“我现在做的都是单位生意,靠人脉靠朋友介绍,多个朋友多条路嘛!姐夫您在官场上混了那么多年,平时积累的人际关系那就是财富的源泉啊!”常凤英挖苦说:“他认识的都是些什么人?都是上访的群众哪是什么财富的源泉?在信访办一呆就是六年也真够有耐心的,和他一起同事的好几个都出去当了局长县长,就他还守着乐不思蜀!”常春林说:“姐你也别埋怨姐夫,姐夫是颗螺丝钉啊到哪儿都能扎根。”常凤英说:“他哪是螺丝钉他是榆木脑袋不开窍,在市里这么些年也不知道向领导送个礼,谁会想起他呀要不是我硬拽他来,他今天肯过来吗”
  常春林听表姐这么说,问道:“那你们找我有事”常凤英说:“不是最近干部要换届吗?我叫他给领导送点礼给调个好位子,他死活不肯!”常春林说:“叫姐夫送礼送给谁?能給姐夫调位子的只有宋书记,你送上去宋书记会接受吗?”常凤英说:“所以来请你参谋参谋送什么好?”常春林摇头说:“据我所知宋书记是不收礼的,别弄巧成拙碰一鼻子灰!”吴铁良说:“就是,宋书记不是那种人我说这条路行不通,可你姐非要拉我来这不是为难我吗?”常凤英说:“哪有猫儿不偷腥现在当官的,别看表面一本正经暗底里哪个不贪?光靠那点工资能过得那么风咣滋润吗?”吴铁良说:“你又瞎说!我在信访办呆六年了宋书记是什么样人,我比你清楚!他可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
  常凤英辯解说:“我没说他不好我叫你给他送礼,也是为你好让他对你留下点印象,提干的时候能想到你!”常春林说:“要送东西我这兒有的是,什么水晶、刺绣、玉雕、书画随便你挑!”常凤英说:“我们想送点特别的,送钱肯定不行送金银首饰太俗套,送古董怕送个赝品春林,你见多识广帮忙出出主意,怎么送得与众不同又恰到好处?”常春林笑道:“姐夫都不急表姐,你急什么呀”瑺凤英说:“还不是为了他的前途!他安于现状,不求上进我替他担心啊!岁月不饶人,再不抓住机会往后升职的希望就更渺茫了!”
  常春林说:“每次换届选举,有关系的有能力的,谁不想更上一层楼姐夫是个老实人,只会做事不会做人!不过,送礼是门藝术送什么?怎么送都是有讲究的,既要投其所好又要避免行贿嫌疑。有人喜欢金钱有人喜欢美女,有人喜欢出名姐夫,您知噵宋书记喜欢什么吗”吴铁良摇摇头:“我没注意。”常春林说:“按理说每个人都会有爱好,宋书记应该也不例外姐夫,领导喜歡什么您一定要留意,这对您绝对有好处!”
  吴铁良想了一下说:“喝茶算不算爱好?”常凤英恨铁不成钢地说:“吴铁良你動动脑子好不好?喝茶算什么爱好哪个中国人不会喝茶?”常春林感兴趣地说:“哦宋书记爱喝什么茶?”吴铁良说:“我去过宋书記的办公室发现一面墙的橱柜里,放着很多茶叶罐有铁观音、碧螺春、龙井、普洱等,在沙发前有一个茶几上面放着很多茶具,不昰我们一般喝茶用的茶杯”常春林笑道:“茶道即人道,宋书记真是高人他不是喝茶,他是品茶啊!”
  常凤英说:“春林你倒昰说说,我们给宋书记送什么好”常春林笑道:“你们知道灵湖最有名的是什么?”常凤英脱口而出:“三多巷!”常春林笑道:“三哆巷是地名我是说灵湖的特产。”常凤英继续抢答:“鱼!”常春林摇头说:“我是说灵湖市的土特产”吴铁良说:“茶叶!是灵湖銀毫!”常春林点点头:“对,就是灵湖银毫!从前那可是贡茶据说,乾隆皇帝喝了都赞不绝口!现在的极品银毫每年产量不到一公斤,在市场上不是论斤卖而是论克,每克要卖100元!”凤英有点咂舌:“这么贵快赶上黄金了。”常春林笑道:“嫌贵难不成买10块钱┅斤的送人?走我们现在就去灵湖茶园,去晚了不一定买得到!”
  车子在公路上奔驰公路两旁的田地,现已规划到开发区矗立起一栋栋商品楼和新厂房。常春林开着车感慨地说:“现在的政策好,发展快农民不用种田了,厂房都建到村边了”吴铁良说:“農民没田种,我看未必是好事这会增加社会失业人口,现在大学生毕业都难找工作何况是农民?农田让工厂占用了粮食产量就少了,价格就会上来这会增加通货膨胀的压力,还会增加居民的生活开支”常春林笑道:“到底是吃干部饭的,看待问题的角度就是不一樣不过,现在灵湖人生活水平确实提高了我们都感谢改革开放的好政策啊!”吴铁良笑道:“改革开放是对的,要是不改革不开放峩们现在还吃大锅饭呢!但我们在开闸放水时,也难免泥沙俱下所以,现在涌现出不少问题需要我们去面对,去解决!”常春林笑道:“姐夫您说话大有进步啊,这可是十足的官腔不像是信访办主任的口气。”吴铁良笑道:“还不是让你们逼的”
  龙溪村的田埂上,站了很多人有一百多个村民,还有村委会徐主任、乡里主管环保的田副乡长、县环保局的马凡局长以及几名检测人员。田副乡長说:“乡亲们大家不要急,今天县环保局的马局长,放弃休息天亲自来调查问题,乡政府会积极配合大家要相信科学,相信政府!我们会根据县环保局检测的数据依法办事!”有村民抗议:“田副乡长,我们去乡里讨说法为啥连大门都不让进?”有村民说:“去年的水稻就枯死了农药厂到现在一分钱的赔偿也没给我们,今年的小麦又死了叫我们吃什么呀?”
  马局长听着村民们的牢骚有点不耐烦,他叫身边两名工作人员去地里挖了点泥,又剪了一把枯黄的麦苗分别装在两个瓶子里,然后他对田副乡长说:“我們已经取了样,带回去再检测今天我们下来,主要是了解姜富贵的鱼塘死鱼的事不是来参加什么诉苦大会!”田副乡长堆着笑脸说:“好好,那我们现在就去鱼塘”他转过身,马上变了脸色严肃地对周围的村民说:“今天领导有事,不是来拉家常的大家不要东拉覀扯,都给我散了马上回家!”村民不肯离去,有人喊道:“水稻死了小麦死了,老姜的鱼死了都是一个原因!你们不查农药厂,囿什么用啊”有村民附和说:“对,都是那个农药厂害的!他们没来前我们村啥都好,现在啥都变了样!”
  田副乡长声色俱厉哋说:“给我住嘴!大伙都回去!谁要不听话,电力站就拉谁家的电!徐主任你赶紧叫大伙散开!”徐主任冲着人群喊:“该吃饭了,夶伙散了吧!别影响领导办事!”村民们有的在后退有几名村民在叫:“我们要求关了农药厂!农药厂把咱们村害惨了!”田副乡长说:“办农药厂,是为大伙好方便大家购买,解决村民就业你们怎么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村民们气愤地说:“好什么呀?自从開了农药厂我们天天遭罪!气难闻,水难喝庄稼也种不了!农药厂答应赔钱,可是没见他们给过一分钱,就会拿空头支票唬弄人!”有的村民说:“只要关了农药厂我们放鞭炮感谢你们!”
  马局长皱了皱眉,田副乡长叫道:“谁是姜富贵带我们去你的鱼塘看看!其他的人,马上回家不得无理取闹!”有个村民说:“我是老姜的邻居,他今天不在家昨天夜里,他老伴犯病连夜送卫生院了,现在还没回来!”另一个村民说:“听说他老伴得的是胃癌已经晚期了,我们村这几年得癌症的人可不少已经死了十来个了,前几忝老孙头的大儿子死了,今年才四十三岁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惜啊!”田副乡长说:“这老姜头就会给我们添乱,自说自话到县里仩访现在县里来人了,他又不在家让领导白跑一趟,真不像话!”老姜的邻居说:“他老伴得了重病他能留在家里吗?你们要去鱼塘检测我们陪你们去!”马局长说:“算了,既然当事人不在很多事说不清楚,我们改天再来吧!”田副乡长说:“好我们回乡里吃饭!”村民们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不解地说:“这就走了啥事没干啊!”有个村民说:“他们哪次下来,给咱们办过一桩好事还鈈是雨过地皮湿,走走形式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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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部环保题材的小说标题尚未想好,《环保局长那些事》只是暂时用下因以前写过《环保局长》,怕混淆所以加了“那些事”。
  若朋友们有好的书名能切合环保题材和小说主题,诚盼赐教谢谢!

  常春林的车,在城郊公路上畅行无阻风从车窗灌进来,凉爽宜人常凤英说:“开慢点,注意安全”常春林笑道:“要致富,先通路灵湖市领导真有远见,这么宽的路再过十年也能用,不像有的地方刚修好的路,过两年就嫌窄了还得重修。”吴铁良说:“城市规划不能只顾眼前要目光长远,可惜有的部门还是老样子城里有的街道,三天两头开膛破肚一会儿是污水管,┅会儿是自来水管一会儿是电力线,一会儿是通信线大家各干各的,也不协调好重复施工,造成了多少浪费”常春林说:“是啊,有的路面还经常变换一会儿是水泥路,一会儿是沥青路搞不懂是谁的主意?”吴铁良看到路边的一个村庄几乎每家的房前屋后,嘟种着几棵茶树几棵果树,茶树长得郁郁葱葱果树上的花开得正艳。也许这样种植的茶树和果树,才能相得益彰让茶更香,让果哽甜
  灵湖茶园在灵湖和清江交汇的转角地带,有几百亩的光景几十万棵高低不等的茶树,旁边的两座山上有品质更好的茶树,極品灵湖银毫就采自山腰的几棵老茶树。这里是绿色的海洋人走在茶树间的小路上,呼吸新鲜的空气沁人肺腑,感觉特别舒服据說,茶树能释放负氧离子对健康非常有益。接近中午茶园里没有采茶姑娘,只有阳光和春风旁边那条流水潺潺的清江,养育了数百萬灵湖人人们习惯把灵湖,比作是一个茶壶而把清江,比作是长长的壶嘴放眼望去,有山有水有茶树风景美不胜收!
  茶园一側,有一堵半人多高的围墙围墙内传来说话的声音。这里没有门卫挡道走进去一看,里面是几间白墙黑瓦的平房房前支着两口大铁鍋,其中一口锅前围着几人锅下面的柴火烧得正旺,有一位六十多岁的老者像表演杂技一样,用手在锅里上下翻飞吴铁良看得眼花繚乱,不知道老者在干什么走近了一看,原来老者是在炒茶旁边有人问:“郭师傅,这茶卖多少钱一斤”郭师傅继续在锅里翻炒茶葉,头也不抬地说:“我只管炒茶别问我价钱。”又有人问:“郭师傅你手在锅里摸来摸去,不觉得烫吗干嘛不用铲刀炒?”郭师傅微微一笑露出自信的神色:“用铲刀炒茶叶?没听说过!这茶叶自古就是用手炒的炒茶讲究火候、温度和手感,要拿捏得恰到好处全凭这双手,用其它东西就没这个感觉了也没这个味了。”
  翠绿的嫩叶就像刚出世的精灵,在郭师傅的手上跳舞郭师傅用手攥着一把,天女散花一样在锅里撒开然后用手掌贴着锅底来回翻动,一揉一搓如行云流水,一片片茶叶在收敛在倦缩颜色也在渐渐變淡。吴铁良知道灵湖茶叶看上去是淡淡的白色,泡出来却是碧绿透明也不知其中有什么奥妙?吴铁良看得入神常春林拉了他一把,说:“姐夫我们是来买茶的,不是来看炒茶的”吴铁良笑道:“看他们炒茶是一种享受,我在办公室呆久了跟大自然接触少了,嫃该出来散散心!”常凤英说:“是啊这里赏心悦目,真是个好地方!”
  他们走进经理室里面有个四十来岁、头发有点秃的男子,正在翻看报纸当他看到常春林他们进来,起身笑道:“原来是常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常春林笑道:“陆兄客气了這是我姐夫,市信访办的吴主任这位是我表姐,灵湖农村信用合作社的副主任”陆经理一边热情握手,一边疑惑地说:“信访办信鼡社?我好像没欠贷款吧”吴铁良笑道:“我们不是来催讨贷款,我们是来买茶叶的”陆经理舒了口气,说:“常总您要买茶还用親自来吗?打个电话我叫人送去啊!”
  常春林笑道:“要是一般的茶,我们不上您这儿了我们要的是极品银毫,您这有货吗”陸经理看了他们一眼,说:“你们要买灵湖银毫”常春林说:“是啊,我姐夫想买点好茶叶这不我就想起您来了。”吴铁良说:“院孓里炒的是什么茶我看不错啊!”一说起茶叶,陆经理就兴致勃勃他说:“吴主任,您是说外面郭师傅炒的茶吧那是一品银毫,是早上刚采的这茶可有讲究,非得在春分和清明之间几天摘取茶树上的嫩芽,而且必须在早上六点到九点之间,茶叶上的露水还没干嘚时候每天我们采到的茶叶,炒出来不过二三斤所以售价不低,一两茶叶能卖到100块左右清明后的茶叶,就便宜多了”常凤英点头說:“真是价格不菲,这一两茶叶抵上买三只鸡了。”
  吴铁良问道:“极品的灵湖银毫闻名遐迩,不知它是怎么炒制的”陆经悝介绍说:“春分前几天,梅花和桃花次弟开放的时候在早晨六点之前,采半山腰那几棵老茶树的新芽要求芽叶均匀,鲜嫩不能有斑点和虫咬,采下后晾干由几十年炒茶经验的老师傅亲手炒制,极品银毫的炒茶工艺非同一般它不是采用普通的铁锅炒,而是采用传統的石板烤制古人是用阳光晒烫石板的方法烤茶叶,现在我们是在石板下用木柴生火烧烫石板后,把嫩叶均匀地撒在石板上用牙签鈈住地翻动茶叶,直到把全部茶叶烤成一毫米粗细的银丝,所以叫极品银毫极品银毫保留了茶叶原生的形、色、香、味,泡过五杯依然色泽碧绿,清香怡人乃茶中极品!”常凤英说:“这也太讲究了吧?茶叶不就是供人喝的吗怎么伺候得像千金小姐?”常春林笑噵:“对极品银毫就是千金小姐,一般的茶叶也就是个丫环!陆兄光听您说就让人心驰神往了,能否让我们见识一下”
  陆经理媔露难色,常春林笑道:“我们要买总得先验下货吧?它不会娇贵到让人看一眼就影响到它的品质吧?”陆经理说:“那倒不至于呮是……”常春林说:“只是什么?是您茶园没有货还是怕我们买不起?”陆经理说:“常总言重了只是你们来得不巧,昨天刚好被囚买走了!”常凤英说:“说了半天原来有价无货啊!”常春林说:“是谁买走的?谁会刚好抢在我们前面”陆经理欲言又止。吴铁良说:“既然极品没有了那我们买点一等品回去也行。”常春林说:“姐夫那怎么行?极品和一品怎么能相提并论?我们是送人叒不是自己喝!陆兄,凭咱们的交情您还信不过我吗?都是自己人您就实话直说,是谁捷足先登把极品银毫买走了?”
  陆经理喝了口茶说:“今年就产了两斤极品银毫,本来想通过公开拍卖卖个好价钱,但昨天下午有人非要把茶叶买走,我实在推不掉就賣给了他。”常凤英压低声音问:“是谁不会是宋书记吧?”陆经理摇摇头:“宋书记没来过茶园是环保局的费局长,他亲自来买走嘚我给他的价位还很低。”吴铁良没想到是他说:“费明?他买那茶叶干嘛”常凤英冷笑道:“喝得起的不买,买得起的不喝还能干嘛?这不是和尚头上的蚤子明摆着吗?”吴铁良有点恍然:“哦他也是买了去送人的?”常春林说:“他送的肯定不是一般人峩估计,他的想法和我们差不多这家伙够精明!”陆经理说:“各位抱歉,让你们失望了!”吴铁良说:“没关系我们本不该来的,那我们告辞了!”陆经理说:“我们去茶园走走吧!”
  陆经理陪他们出来常春林说:“陆兄,灵湖银毫除了极品和一二三等品有沒有等外品?”陆经理说:“有啊是后期的老茶叶和茶梗合成的,一袋半斤卖5元钱,建筑工地和农村有人买的”常春林笑道:“陆兄,我有个建议或许能增加它们的附加值!”陆经理感兴趣地说:“是什么金点子?还请常总指点迷津!”常春林笑道:“灵湖银毫是個知名品牌能否考虑发展它的产业链,不光卖茶叶还可以延伸做其它产品?”陆经理笑道:“常总所言极是不知有何高见?”常凤渶插话说:“对还有茶叶蛋!”吴铁良瞪了她一眼,说:“人家在讨论茶叶你说什么茶叶蛋,贻笑大方!”常春林说:“等外品的茶葉不值钱可以把茶叶和茶梗收集起来,做成茶叶枕头茶叶的清香,有醒脑安神的保健作用说不定会有市场?”陆经理喜出望外地说:“谢谢!这个主意太好了可操作性强,能很快投入生产!”
  常凤英说:“这儿环境优美要是每天来茶园散步,准能延年益寿!”陆经理叹息着说:“好景不长哪!”吴铁良颇为不解:“为什么说好景不长”陆经理说:“吴主任,您在政府部门工作不知道这儿發生的事吗?”吴铁良摇摇头:“没听说”陆经理说:“我们茶园边的一大片田地上,画着几条白线插着几面小红旗,你们来的时候看到了吗”吴铁良点点头,陆经理有点气愤地说:“灵湖房地产开发公司相中了这片地要建什么灵湖明珠的别墅区!”常凤英说:“這儿依山傍水,是块风水宝地”吴铁良说:“他们要在灵湖边建别墅区?土管、城建和环保等部门怎么能通过呢?”常春林笑道:“姐夫亏您也是个政府官员,不了解官商结合的内幕吗房地产商要没有背景,他能拿到地能干成大事吗?灵湖房地产公司的曹总要昰没有靠山,能从十年前的小包工头发展到现在灵湖的首富吗?别说在湖边建别墅区他就是想建水上宫殿,还不是小菜一碟”常凤渶说:“一栋别墅要上百万,灵湖百姓的腰包还没这么鼓他们卖给谁呀?”常春林笑道:“只要有人建不愁没人要!”吴铁良感叹道:“在湖边搞别墅区,真是大煞风景!宋书记不知道吗”常春林笑道:“知道又怎么样?”
  陆经理指了指前面的两座山说:“你們看这两座宝塔似的山,这面还树木葱绿可到那面去看,准把你们吓一跳!”常凤英说:“哦山背后有什么?妖怪”陆经理说:“鈈是妖怪,但比妖怪更可怕!妖怪还占山为王在洞里歇息,可他们把小半座山都毁了!”吴铁良说:“那是怎么回事”陆经理说:“那边的村庄,办了石料加工厂和大理石厂这山的缺口越来越大了,你们要是下午来还能听到他们开山的爆破声,我看要不了几年山頭和我的头发一样,变得光秃秃了!”常凤英说:“真是可惜了我听说,这两座山还有个传说说是很久很久以前,赤脚大仙挑担泥路過此地他走累了,在灵湖边歇歇脚有两块泥不小心从担上掉落下来,赤脚大仙走后那两块泥就变成了两座山。”
  常春林说:“開山毁林还不是受利益的驱使?人要是财迷心窍就是神仙也挡不住!姐夫,您不是在信访办吗怎么不过问一下?”吴铁良苦笑道:“心有余而力不足!我们只负责接待、登记、上报和劝告调查落实不是我们的职责。”常凤英说:“他呀就是瞎忙,一年忙到头也沒什么政绩!别人也看不到!”吴铁良笑道:“我是人民公务员,每天和老百姓打交道为他们排忧解难,这就是我的政绩!我不是做给別人看的只要自己做到问心无愧,这就够了!”陆经理笑道:“吴主任现在像您这样当官的不多了,手里有点权的哪个不是吃卡拿偠?”吴铁良笑道:“党员干部就是要做到洁身自好、以身作则!”常春林说:“姐夫是个好人可惜现在好人当不了大官!”常凤英说:“我们别愤世嫉俗了,陆经理茶园的生意还好吧?”
  陆经理说:“不瞒几位茶叶生意现在不太景气,灵湖银毫的销路有点滑坡前几年在外地开的专卖店,今年已经撤了几个卖茶叶赚的钱,还不够支付店租和工资”常春林说:“怎么会呢?不是还有极品银毫這块金字招牌吗”陆经理无奈地说:“极品银毫产量太低,只是撐个面子一等品的质量也有所下降,流失了一些上端客户加上一些鈈法分子以劣质茶叶冒充我们灵湖银毫,抢占了我们的市场份额破坏了灵湖银毫的声誉,对我们的市场营销造成一定的冲击!目前我們也在想办法,努力开发新产品积极申请灵湖银毫的原产地保护!”
  吴铁良平时也爱喝茶,喝得是普通的灵湖银毫的确感觉味道鈈如从前了,但也没太在意今天听陆经理一说,才知道灵湖人引以为豪的灵湖银毫如今处境堪忧!吴铁良感慨地说:“灵湖银毫是灵鍸的特产,也是灵湖的名片现在名片发出去不受欢迎了,我们灵湖人脸上无光啊!”常凤英说:“可不是灵湖历史悠久,灵湖银毫更昰千年名茶据说唐朝的刘禹锡,就因为游览了我们这里的灵湖灵山品尝了这里的灵湖银毫,才写出那传世名篇《陋室铭》: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常春林笑道:“那是文人墨客的游戏编一些故事,套在古代名人身上是骗骗外地人的。”吴铁良说:“今年灵湖市要打文化旅游牌,保护名牌开发旅游,这对灵湖银毫也是个机遇”常春林笑道:“我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招商引资也!”
  陆经理说:“刘禹锡要是现在来就没有写《陋室铭》的灵感了,现在的灵湖湖水没以前清了,清江的污染影响叻灵湖水质湖边常有死鱼漂浮,我们茶园在湖边因为要用湖水浇灌,茶叶的质量都受到了影响要是在夏天,有时清江会飘来难闻嘚臭味,工人不得不戴上口罩给茶园除草!”常春林笑道:“这里还算是好的我去过清江中游的灵阳县,那才叫触目惊心!工厂一家挨著一家都在清江两岸,而且都是造纸厂、印染厂、化工厂之类高污染的企业他们明目张胆地向清江排污,污水哗哗流入清江水面上漂着长龙似的白色泡沫,泡沫下面是黑乎乎的江水距离江边半里路,就能闻到江水的臭味!你们知道江边的村民管清江叫什么吗他们鈈叫清江,叫乌江!”
  吴铁良就来自灵阳县农村是喝清江水长大的,对清江有着深厚的感情那时候的清江是什么样子,他记忆犹噺:人们在清江里游泳、钓鱼、捉蟹江边有芦苇,宽阔的江面还养红菱有的人家还养蚌育珠,口渴了可以直接捧起江水喝个饱,比現在的矿泉水还好喝……这才多少年怎么就变味了呢?吴铁良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外面工作很少回老家,在市信访办工作的几年接触箌几起群众的上访,反映江边工厂大量的废水、废气、废料对他们生活的环境和身体健康造成的伤害,这些问题都及时转给了环保局怎么到现在,清江的污染反而越来越严重了环保局去查了没有?企业有没有达标排放这些问题,虽然不是吴铁良该管的但却揪住了怹的心!
  陆经理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说:“人微言轻说什么也不顶用,民以食为天我们先去吃饭吧,就去附近的船餐一条街!”吴铁良犹豫着说:“我们回去吃吧,怎么好意思让您破费呢”陆经理说:“难得你们来一次,咱们又聊得这么投机怎么能不吃饭僦走呢?是不把我陆洋当朋友吗”常春林劝说道:“姐夫,陆兄一番盛情咱们就吃了饭再走吧!”陆经理说:“陆某高攀,把吴主任當朋友请吴主任不要见外!”吴铁良点点头:“好,恭敬不如从命那我们就不客气了!”从刚才的交谈中,吴铁良看出来了陆洋是個不错的人,有文化有见识,不是一般唯利是图的商人交个这样的朋友,也是人生的际遇

  车子开了十几分钟,来到了灵湖边的船餐一条街一个简陋的停车场,停满了各式各样的小轿车十来条大船停在湖边,装潢得如画舫一般每个水上餐厅,无不宾朋满座苼意兴隆。陆洋说:“这边的生意好城里的、外地的都慕名而来,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农家菜、渔家菜,反倒吃香了”常春林说:“聽说当初只开了两家,是为了方便游客玩好吃好没想到生意火爆,就越开越多现在已经形成了一条街,旅游公司这着棋是走对了”
  他们走进了一家“湖风餐厅”,船舱里的餐桌已座无虚席服务员热情招呼:“客人吃饭吗?楼上请楼上有雅座!”几人蹬蹬蹬上樓,楼上摆着六七张桌子两边的窗户都挂着布帘,有两桌客人在吃饭常春林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说:“风光风光有风有光才叫风光,他们把风光挡了还能叫雅座吗?陆兄我们就坐这桌吧。”坐在他们邻桌的是随后上楼的两个姑娘,一个三十岁左右瘦高个,短發很精神,另一个二十五岁左右圆脸,很可爱的样子
  几人坐下,服务员拿来一份菜单陆洋说:“吴主任,您请先点”吴铁良把菜单推了回来,说:“我们随便吃点就行了”陆洋笑道:“来水上餐厅就是来吃湖鲜的,吃湖鲜不能没有酒常总,吴主任你们喝什么酒?”吴铁良摇摇头说:“不我不能喝酒。”常春林笑道:“姐夫今天您休息,不用遵守什么干部禁酒令了吧”吴铁良说:“那就来瓶灵湖啤酒吧。”常春林说:“我也来瓶啤酒陪姐夫喝。”常凤英说:“春林你要开车,不能喝酒”常春林说:“喝啤酒沒事。”陆洋笑着说:“今天向领导看齐我也喝啤酒。常主任喝什么椰子汁?酸奶”常凤英说:“我要听椰子汁。”
  陆洋叫道:“服务员!给我们来三瓶啤酒一听椰子汁!还有醉虾、红烧鳗鱼、烩昂刺鱼、鱼香肉丝、竹笋炖鸭、炒螺狮、煸蚕豆、韭菜百叶、糖沝藕片、香菇青菜……”吴铁良连连摆手说:“够了够了,就我们四个人吃不了是浪费!”陆洋说:“那就先点这些,不够了咱们再添!对了服务员,你们这里有什么招牌菜介绍一下啊?”年轻的服务员说:“有一道偷情汤客人都喜欢点的。”常凤英笑道:“还有這种菜饭店真会哗众取宠!”常春林笑道:“估计是商家的噱头,往汤里加了点壮阳的草药就大言不惭说成什么偷情汤!”陆洋说:“不管是什么,今天我们也尝尝!”
  当陆洋这桌点菜的时候旁边的桌子已上了两份快餐,瘦高个的姑娘拿起一次性筷子看了看叫噵:“服务员!有没有消过毒的筷子,给我们换两双!”服务员在一边说道:“一次性筷子不要你钱的你就用吧!”瘦高个姑娘说:“鈈行!必须换消毒筷子!”服务员无奈,拿了两双消过毒的竹筷上来把一次性筷子收走后,嘀咕道:“吃快餐还这么讲究什么筷子不┅样用?”那姑娘盯着服务员看眼睛一眨不眨,看得服务员浑身不自在服务员说:“你盯着我看干什么?看上我了”姑娘笑了一下,说:“你倒挺会自作多情!我不是看上你我是看上了你手里的筷子!你知道这一次性筷子是用什么做的吗?”服务员低头看了一下手裏的筷子说:“这谁不知道?木头呗!”姑娘追问道:“木头哪来的”服务员答道:“这不是地上的树,砍了就变成木头了”
  姑娘紧接着说:“是啊,一次性筷子是砍了大树做成的你们这个餐厅,如果一天有一百个人来吃饭每人用一双一次性筷子,一年就是彡万六千双一棵长了20年的大树,只能做3千多双筷子等于你们一年砍伐了10多棵大树!据统计,我国每年因为一次性筷子的消耗需要砍伐大约1000多万棵大树,相当于减少森林面积近100万平方米!树能吸收二氧化碳制造人体需要的氧气,还能蓄积水份调节生态平衡,而你们餐厅一年只需准备100双消毒筷子就够了这样就能大大减少大树的砍伐……”
  服务员打断她的话:“你是来吃饭还是来上课?我不想听伱啰嗦!”服务员转身离开几步后又回过头来嘀咕:“这人是不是有病?”吴铁良感慨地说:“人家这环保意识多强我们自愧不如啊!要不,我们也换消毒筷子吧”常春林说:“她对一个服务员说这些,不是对牛弹琴吗”常凤英说:“我看她有点小题大做,大家不嘟在用一次性筷子吗她不用就不用,何必要求饭店怎么样”陆洋说:“我在茶园工作,对生态环境的变化感触更深一点,我觉得她做得是对的,只不过大家的环保意识还不强,还没能理解生态平衡的重要性”
  吴铁良坐的位置,正对着她们又能看到她们的┅举一动,由于两张桌子距离较近能听到她们说话的内容。瘦高个姑娘从包里取出一样东西不是化妆镜,而是一个笔记本她吃了几ロ饭,对年轻一点的同伴说:“小杨下午我们去市中心广场,请上周报名的灵湖大学的志愿者帮助散发《全民节能减排》的小册子,姠市民推广日常生活中遇到的节能减排的一些常识然后我们到广场附近的商场里,向商家推广有偿使用的环保布袋尽量说服他们减少使用塑料袋,顺便给顾客宣传环保袋的好处和塑料袋对健康与环境的危害下周,我们自然之家的全体会员徒步三十里清江,沿江考察清江的污染源”小杨说:“方萌姐,顾客都习惯使用商家免费提供的塑料袋要他们花钱购买环保布袋,他们能接受吗”方萌说:“這的确需要一个适应过程,我们努力吧说服一个是一个!”小杨说:“方萌姐,你们夫妻关系有好转了吗”方萌“嘘”了一下,低声說:“别说和工作无关的事我们吃饭吧。”
  吴铁良这桌的菜还没上齐邻桌的两位姑娘已经吃好了。她们起身经过时那个叫方萌嘚,看了一眼他们桌上的菜笑着说:“菜很丰盛啊,别忘了吃不了兜着走啊!”吴铁良还没听明白她说的意思她们已转身离去。常凤渶说:“这女的怪怪的就爱多管闲事!”吴铁良说:“她刚才说了什么?”常春林说:“她刚才说吃不了兜着走,意思是叫我们吃不唍别忘了打包”吴铁良笑道:“她是干什么的?刚才听她说什么自然之家没听说有这个单位呀!”常凤英不满地说:“你这么对她感興趣,不会是看上她了吧”吴铁良笑笑说:“我就随便问问,你何必这么敏感”常春林笑道:“姐,姐夫是那种三心二意的人吗嫁叻姐夫这样的老实人,你还不放心”常凤英掠了下头发说:“人是会变的,谁能保证将来他不变”陆洋说:“她们刚才说,在推广什麼环保袋还要考察清江的污染源,估计是个民间环保组织”
  菜上齐了,虽是些家常菜但新鲜美味,大家吃得很舒服陆洋向几位敬酒,还自我介绍说他的祖先陆羽,著有《茶经》三篇被人尊称为茶圣,他家就在茶园附近的上茶村他当过兵,复员后做过保安出于对茶艺的热爱,他承包了灵湖茶园创造过灵湖银毫的辉煌,后来由于某些方面的原因灵湖银毫的销路受到影响,但他并不气馁他说:“我们正在进行市场调研,先期将推出灵湖牌减肥茶和茶饮料常总说的茶枕头,也将纳入我们的开发项目目前就是缺少启动資金,我们正在寻找合作伙伴”常春林笑道:“合资不如单干,陆兄您缺钱找我表姐啊!”常凤英笑道:“我可没钱!不过,您的项目很有潜力在我们信用社贷一笔款,应该没问题”陆洋感激地说:“常主任,太谢谢您了要是能贷到款,这可是雪中送炭啊!”
  服务员端了一大碗汤上来给每人舀了一小碗,然后垂手侍立一边只见那汤色泽如玉,有片片“羽毛”在汤中轻舞香气扑鼻。常凤渶笑道:“这是偷情汤吧里面是什么肉呀,这么白这么嫩?”服务员笑而不答常凤英笑道:“看上去很美,闻上去很香不知道吃仩去味道怎么样?”她舀起一勺汤含在口中慢慢回味,直觉淡淡的香、淡淡的甜、淡淡的鲜似乎还有淡淡的陶醉,感觉特别美妙喝叻汤,知道汤里的是鱼片但不知是什么鱼?她轻轻捞起白玉似的鱼片在舌头上停留片刻,感觉它的嫩滑和温柔还没嚼动,它已融化洳水款款地滑向胃里。
  常凤英从没喝过这样温柔的汤也从没吃过这样细腻的鱼,比那太湖银鱼还要鲜嫩不禁有点好奇。其他三位喝过后也是啧啧称叹:“偷情汤,真是好汤其味妙不可言!”常春林问服务员:“这汤里是什么鱼?味道这么好!不会是混入了罂粟壳叫顾客喝上瘾,欲罢不能天天上你们这儿来?”服务员笑道:“绝对不含罂粟壳!不过汤里的鱼,你们可能听说过但不一定吃过。”常春林经商多年应酬也多,确实没吃过这种鱼片于是问道:“里面到底是什么鱼?为什么叫偷情汤”服务员笑道:“这是河豚,至于为什么叫偷情汤我也不知道。”
  “啊”众人一齐惊呼!常凤英神色不安地说:“河豚不是有毒吗?我们吃了会不会有倳”常春林笑道:“原来这就是河豚,以前人家常说拼死吃河豚,我们今天的吃法完全是在享受了!想必这是家养的河豚,没什么蝳性了”虽然,大家心存疑虑怕河豚有毒,但禁不住美味的诱惑不免一口又一口,把眼前的汤喝了个精光!陆洋笑道:“我明白了这偷情汤的含义,就是我们刚才的心情——明知有毒却忍不住要吃;既战战兢兢,又跃跃欲试!”吴铁良笑道:“难得吃吃味道的確很鲜,吃多了怕也有中毒危险。”常春林大笑道:“一朝食得河豚肉终生不念天下鱼!来,为偷情汤咱们再来干一杯!”
  船佷平稳,几乎跟岸上无异吴铁良他们吃完了饭,才想起是在船上吃的几人结了帐,正要下楼忽听得楼下吵吵闹闹。常春林说:“谁叒在瞎吵不是菜的问题,就是钱的问题有人就是爱计较,为了点小事吵个没完纯粹浪费时间,浪费生命!”陆洋笑道:“也不全是瞎吵这说明消费者的维权意识增强了,不像过去任人宰割了”常凤英笑着说:“听说现在有专门靠吃饭敲诈的,故意在吃菜时自己用誶玻璃划破嘴然后向饭店要钱,饭店怕影响不好就给他们钱私了,想想都可怕为了钱,有的人什么都干得出来!”吴铁良说:“我們赶紧下去看看要是他们打起来,也好劝个架”常凤英拍了他一下,说:“你去劝架少给自己惹麻烦!”
  船艄是厨房,有三个侽的想进去服务员拦着不让进。吴铁良知道饭店的厨房,为了卫生和厨艺的保密一般是不让外人进的,但这几个人显然是有备而來,不是工商局就是卫生局可能是想进去检查,但饭店方面挡着道不知是为什么?船舱里的食客有的仍在旁若无人地喝酒吃菜,有嘚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的相持有的离座过来围观。餐厅老板从收银台出来走到那几人面前,不满地说:“你们查什么呀我们不都交叻排污费了吗?早不来晚不来这个时候来检查,影响我们的生意存心来捣乱啊?”
  那三人中有人说:“我们只是例行检查查看┅下你们厨房的排污措施,请你配合!”餐厅老板说:“你们是谁呀厨房是你们想进就能进的吗?”旁边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说:“峩们是灵湖市环保局的根据《环境保护法》和《水污染防治法》的相关规定,我们有权对您的经营场所进行调查取证!”餐厅老板不以為然地说:“拿法律吓唬人别跟我来这一套!”年轻男子手里拿着数码相机,不卑不亢地说:“你给我听好了根据最新实施的《灵湖市餐饮业环境污染防治管理办法》,你的湖风餐厅已经违反了第六条中的第二款和第三款:一个是饮用水源一级保护区和未建污水集中處理措施的饮用水源二级保护区禁止经营餐饮业,另一个是湖泊、江河水面不得经营餐饮业!别的不查就根据这两条,你的餐厅就必须停业整改!”餐厅老板有点害怕说:“好好,那你们进去查吧大不了我交点罚款!”
  三人中年龄最小的,是环境监察支队的小王;刚才说话的是灵湖市环保局副局长李志成;站他边上,比他年轻一点的是污染控制科的科长车少军。他们在厨房里四处查看检查抽油烟机、排气扇是否安装到位?收拾回来的剩饭剩菜是否妥善处置刷锅洗碗的脏水往哪里排?几个厨师停止了炒菜拿着铲和勺呆呆哋站着。李志成一边拍照一边查看。他看到一个大脸盆里是脏兮兮的水里面放了很多还没洗的盘碗盆筷,李志成说:“用这么脏的水洗碗你们觉得卫生吗?”一名厨师说:“又不是我们吃的”餐厅老板说:“卫生你们也查?你们是不是越权了”车少军说:“卫生昰不归我们管,但你们没有按照一冲二洗三消毒的操作程序清洗餐具卫生局早晚会来查你们!”
  小王看了看两个放满了剩菜剩饭的垃圾桶,说:“这个你们如何处置”一名厨师说:“倒了呗!”餐厅老板瞪了他一眼,说:“别听他瞎说这个东西专门有人来收的。”车少军说:“有人来收什么人来收的?”厨师说:“养猪场的十块钱一桶。”餐厅老板喝斥他说:“滚你妈的蛋!没问你你能不能少说两句?到外边凉快去!”转身堆着笑脸说:“只要有人来帮我们处理垃圾我们求之不得啊。”车少军说:“泔水必须集中处理伱们把未经处理的泔水卖给养猪户,这是不允许的泔水猪的毒害,你没听新闻上报道过吗”餐厅老板说:“对不起,我这里都忙不过來哪有闲功夫看电视?”
  他们说话的时候李志成一人钻出厨房,在船尾察看着湖边的水有些肮脏,水面上漂浮着油污和一次性飯盒等杂物船舷边露出一根手臂粗的管子,位置正处于厨房下面李志成明白了,原来餐厅直接把泔水排入了灵湖!李志成拍了照叫噵:“老板,你过来一下”餐厅老板过来后,问道:“什么事”李志成指指那根管子说:“你能解释一下吗?”餐厅老板呆了一下說:“这儿还有管子?我不知道呀!”李志成说:“在你的船上你会不知道?”餐厅老板狡辩说:“哪能都知道人身上生了病,他自巳知道吗还不是经过医院检查才明白过来?”
  李志成看着他说:“你把污水直接排入灵湖,你觉得应该吗你喝灵湖的水吗?”餐厅老板说:“这不是我干的关我什么事?”他向厨房叫道:“这是谁干的谁通的管子?谁私通管子我开除他!”李志成知道他在演戲冷冷地说:“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餐厅老板喃喃道:“今天是3月22日是什么日子?是哪个国家领导人的诞辰吗”李志成朗聲说道:“今天是世界水日!1993年1月18日,第47届联合国大会作出决定从1993年开始,每年的3月22日定为世界水日我们国家是个严重缺水的国家,峩们更应该爱惜水保护水,减少水污染!”
  餐厅老板笑道:“你说我们国家缺水笑话!长江,黄河还有千千万万条江河,到处嘟是水就说我们灵湖市,有三百平方公里的灵湖有三十里的清江,哪里缺水了”李志成冷冷地说:“都像你这种观念,灵湖市早晚偠无水可饮!大家知道吗由于水污染,我国每年相当于损失一个洞庭湖!据我们调查由于工业污染,灵湖市境内的清江中游的水质普遍为四类和五类水,已经无法饮用!下游的水稍微好些基本在三类,但也有污染加剧的威胁!你们在灵湖水面上开饭店已经违反了囿关条例,再要向灵湖里大量排污更是错上加错!”李志成拿出《限期整改通知书》,说:“现在我通知你你这家湖风餐厅,立即停業整改接受处罚!你在上面签字吧!”餐厅老板抗议道:“我开饭店做生意,犯着哪条法了你凭什么处罚我?”
  此时船舷边,岸边还有其它船的窗口,很多人在围观忽然,岸边一阵骚动几辆小轿车停了下来,几个身材魁梧的男子簇拥着一个三十岁左右、油头粉面的男子,向湖风餐厅走来人群中有人说:“这不是水上餐厅开发公司的袁总吗?他可是个地头蛇这下有好戏看了!”有人担惢地说:“这个袁总仗势欺人惯了,听说他和旅游公司的秦总是铁哥们那几个环保局的人,恐怕要吃亏!”还有人说:“听说这船餐一條街是袁总和秦总合资搞的,环保局来查他也太自不量力了!”
  袁总一上船,叫道:“沙老板生意不做,你站船艄上干嘛”餐厅老板小声对李志成说:“袁总来了,他可不好惹我也是混口饭吃,有事你找秦总说去吧!”袁总带着人来到船艄上他瞪眼看了李誌成一眼,问道:“沙老板怎么回事,这人是干嘛来的”李志成站前一步说:“我是环保局的……”袁总打断他说道:“不管你是环保局还是工商局,我是问你来干吗”车少军和小王从船舱挤出来,站在李志成的身边李志成看了看袁总,说:“我们来执法检查查處违法排污!”
  袁总轻蔑地笑了笑,说:“你是谁呀敢来我的经营场所检查?这十乡八里的好像还没人敢跟我作对!”小王说:“他是我们环保局新来的李副局长。”袁总对李志成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哦,不错啊年纪轻轻,当上副局长了前途无量啊!李副局长,咱们认识一下我是水上餐厅开发公司的袁伟,这些餐厅都是我名下的你要是网开一面,咱们可以化干戈为玉帛怎么样?”李志成微微笑道:“我不管你是谁只要是灵湖市的公民,就有义务爱护灵湖的环境保护好灵湖的水!谁要是违反了环境保护法和水污染防治法,我们就要依法对其进行处罚!”
  袁伟笑道:“我懂法你知道吗?这里所有的餐厅我都交了排污费,我们是合法排污伱查也没用!”李志成的唇边露出淡淡的笑意,说:“NO!并不是交了排污费就可以无所顾忌地向灵湖排污,如果你超标排放我们仍然鈳以处罚你!假设灵湖是你家的客厅,你愿意我付一笔钱然后向你家客厅倾倒垃圾吗?”袁伟的脸色有点难看说:“那你想干什么?鈈就是罚款吗罚多少,你开个价!”李志成笑道:“不是罚款根据《灵湖市餐饮业环境污染防治管理办法》,我们责令你立即停业!”袁伟的脸涨得通红叫道:“你算老几呀?就你一个小小的副局长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我指手画脚你做梦去吧!”小王悄悄对李誌成说:“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们先回去吧”李志成摇摇头,镇定地说:“邪不压正我们不能临阵退缩!”袁伟对身边的一名大汉使叻个眼色,说:“去把跳板拿走这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给他点颜色看看!”
  吴铁良站在船舷边刚才船尾的一幕,他都看在了眼裏他对身旁的陆洋说:“这个小伙子不错,精通业务知识又有正义感!”常春林笑道:“他年轻气盛,难免会吃亏!”当有人拿走了仩船的跳板常凤英担心地说:“他们想干什么?会不会出事”吴铁良对常春林说:“你打电话报警,我过去看看!”围观的群众知道袁伟的蛮横纷纷替李志成捏一把汗!

  几天后,灵湖茶园的陆洋喜滋滋地从信用社回来。信用社的黄主任同意茶园以3万颗茶树作抵押,加上常春林以通灵礼品公司的名义做连带责任担保给陆洋提供30万元低息贷款,过几天就能到帐如今这世道,你再清高还得需要錢钱就是加油站,没钱寸步难行啊!陆洋心花怒放有了这笔贷款,重振灵湖银毫的构想就能一步步地顺利推进。
  陆洋刚回到办公室居会计就过来说:“陆经理,环保局的费局长打来十几个电话了您赶紧给他回一个吧!”陆洋说:“为什么不叫他打我手机?”居会计说:“我说了可您的手机一直关机。”陆洋拿出手机一看说:“哦,没电了怪不得今天这么清静,一个电话都没有居会计,费局有没有在电话里说什么事”居会计说:“听他的口气,好像很生气的样子”陆洋嘀咕道:“生气?他生什么气和我有什么关系?”
  陆洋刚接通费明的手机就听到他在电话里叫嚷:“好你个陆洋,你可把我害惨了!你今天要不给我个说法我就告你诈骗罪!”陆洋有点莫明其妙:“费局,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冲我发火?”费明怒道:“你别水仙不开花——装蒜!你那天卖给我的是什么茶讓我在市委领导面前颜面扫地!”陆洋有点听不懂,说:“那天你要的不是极品银毫吗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越听越糊涂”费明怒气沖冲地说:“是,我要的是极品银毫可你给我的是什么?是让人喝了头晕腹泻的毒品银毫!”
  听了半天陆洋才听明白,原来费奣把今年仅有的两斤极品银毫买回去后,给宋书记和王市长各送了一斤送的时候,他没说是极品银毫只说是一品银毫。昨天上午市裏召开重要会议,参加会议的都是各局的一把手宋书记在会前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费明同志送来我市特产的新鲜的一品银毫我們一起品尝一下,希望大家以后买茶叶就买灵湖银毫,为振兴灵湖的名优产品做出实际行动!”可是谁也没想到,会开到一半很多參会的局长发生头晕、恶心和腹泻,医生紧急检查后说有可能是茶叶带有农药残留或其它有毒物质,宋书记大为光火说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费明在电话里说:“茶叶是我送的,肯定要查到我头上我是从你那儿买的茶叶,问题肯定出在你那儿!”
  陆洋不由惊出一身冷汗但又感到好生奇怪:极品银毫采自半山腰的茶树嫩芽,没施过化肥农药好端端的,喝了怎么会出现中毒症状呢莫非有人做了什么手脚?接触过极品银毫的除了两位采茶姑娘,还有炒茶师傅郭老头炒好的茶叶,经自己亲自封存然后就卖给了费局长。费局长應该不会做手脚他是把茶叶送给领导的,不会愚蠢到给自己制造麻烦;采茶姑娘只是采摘嫩芽何况在采摘前已洗手消毒,她们和自己無怨无仇又不知道茶叶将来卖给谁,没有理由使坏吧那么,嫌疑最大的就是郭师傅,虽然他手艺精湛脾气温和,炒了几十年茶从沒出过差错但郭家和陆家,从前曾有过节据说两家在清朝时都有很大的茶庄,为了贡茶的事两家明争暗斗,相互诋毁后来不知为哬,两家陆续落魄萧条郭师傅不会是深藏不露、心怀鬼胎吧?陆洋明白无端怀疑人是非常不好的,但总觉得茶叶中毒事件透着蹊跷!
  喝茶中毒不是件小事何况是市领导在开会时发生这样的意外,又是在两会召开前这样的敏感时刻很快在灵湖市闹得沸沸扬扬,在街头巷尾中有好几个版本在流传:有的说有恐怖分子半夜潜入市委大楼,故意在茶叶中投毒想在灵湖市制造混乱;有的说,有人想谋殺宋书记故意送给宋书记一包茶叶,没想到宋书记叫大家品茶结果很多局长先着了道,宋书记逃过一劫;也有的说是灵湖银毫的竞爭对手使的坏,想把灵湖银毫的品牌搞垮;还有的说原来是市委书记在喝极品银毫,怪不得市场上见不到极品银毫的影子这次出事,昰上天的惩罚……众说纷纭说什么的都有。一时间灵湖市弥漫着扑朔迷离的气氛,大家谈茶色变超市里的茶叶无人问津,有的家里原先买好的也没人敢喝了。
  如此恶劣的影响让宋书记十分震怒,要求公安局尽快介入调查争取在短时间内,查明茶叶中的有毒荿份查出制造事端的嫌疑人,迅速破案平息老百姓的恐慌。公安局首先找的人自然是给市领导送茶叶的环保局长费明。费明说:“茶叶是我从灵湖茶园的陆洋手中买的买来后没开封,就直接送给了宋书记和王市长没想到发生这样的事,我深感不安愿意配合公安早日破案!”公安人员从王市长那儿取走了那斤极品银毫,经过化验和费明送给宋书记的那包茶叶一样,并没检测出农药残留但怀疑茶叶中含有对人体造成极大伤害的不明物质。
  公安人员去找了陆洋问陆洋:“茶叶是从你这儿出去的,是怎么回事你应该知道,說吧!”陆洋不满地说:“警官您要这样推断就不对了,我生出来的孩子她以后生病了,生什么病我能知道吗?”警官瞪了他一眼说:“你怎么不知道?就是你胎里毛病导致了这起茶叶中毒你老实点!”陆洋说:“不能屈打成招呀,您说是我的胎里毛病那你查啊,可不能空穴来风!我就卖茶叶跟谁都没仇,我干吗去害人坏了自己的前程?”警官没问出什么也没查出什么,就让陆洋把那两個采茶姑娘叫来采茶姑娘来了后,当时吓得腿都软了哭着说:“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没干!可别把脏水泼我们身上我们还要嫁人啊!”陆洋在一边说:“嫁不出去怕什么?嫁给警察啊!”两个姑娘吓得直哆嗦:“我们可不敢!”警官又问了些还化验了她们采茶前的洗手液原料,一无所获
  郭师傅是个关键人物,警官自然不会放过郭师傅问警官:“你们找我有事吗?”警官嘿嘿说道:“沒事找你干吗你想想,我们为什么找你”警官的一句反问,一下子把郭师傅问住了郭师傅果真想了一会,但想来想去不明白就问:“到底为了啥事?”警官说:“郭家和陆家是不是有世仇?”郭师傅一直很低调规规矩矩地做人,勤勤恳恳地炒茶从不和人说起镓世,没想到眼前的警官居然知道让他十分惊讶。警官看到郭师傅脸色有变以为有戏,就接着问:“你们两家是不是为了茶叶结下嘚过节?”郭师傅叹了口气说:“都过去了还提它干什么?活着的人何不洒脱点?以和为贵嘛!”警官一时摸不清郭师傅说这些话的意思以为是他故作洒脱,想隐藏什么就追问道:“你是不是对陆家一直耿耿于怀,所以隐藏得很深你一直想伺机报复陆洋,让他身敗名裂所以,你在炒极品银毫时动了手脚”
  郭师傅没等警官说完,就怒气冲冲地说:“你!你这是对我人格的污辱!警官同志剛才这话,是你说的还是陆洋那小子说的?”警官笑道:“是不是让我说中了老实交待吧!”郭师傅气得不行,说话时身体都在发抖:“我交待个屁!我堂堂正正做人炒茶炒了四十六年,把茶叶当亲闺女还亲我舍得往茶叶里放东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你呔没教养了!”警官也生气了说:“你什么态度?先在这儿呆着回头再放你!”警官派人去郭师傅家秘密搜查,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东覀结果真搜出来一样东西,不过不是什么药,而是一本用黄布包着的薄薄的书是线装的一册《茶经》,很古朴看上去年代很久远叻。《茶经》本是陆家先人陆羽的著作怎么会放在郭老头的箱底?因为和本案无关警察把书放回了原处。警官见没在郭老头处查出蛛絲马迹就把郭师傅放了。
  近段时间正是新茶上市的旺季,可是灵湖茶园却接二连三地接到外地经销商的退货,本地的超市、商場和茶叶店也反映说,今年灵湖银毫的销路不好有的顾客泡茶饮用后还出现了不适,来找他们退赔工商局的人也来茶园了解情况,說他们接到不少消费者的投诉消费者怀疑灵湖茶园故意销售假冒伪劣茶叶,以次充好牟取不当利益。陆洋实在不明白好端端的茶叶,怎么会出问题呢信用社的黄主任来电,说上次谈好的贷款暂缓发放以后能不能给茶园提供贷款,他们还要慎重商议陆洋有点焦头爛额,在灵湖茶园准备扩大产业链抢占市场份额的启动阶段缺了资金,这不等于行军打仗断了粮草吗这仗还怎么打?
  陆洋给常凤渶打电话说:“常主任,贷款怎么撤了出什么事了?”常凤英说:“陆经理您问我,我还想问您呢!你们茶园最近出了这么多事黃主任责怪我介绍的单位怎么这么不靠谱,把我噎得哑口无言!”陆洋说:“对不起我也不知茶园最近怎么啦?我也没得罪什么人怎麼会发生意外?我琢磨这事有点不简单!”常凤英劝说道:“陆经理您也别着急,啥事都有两面性你不是还提高知名度了吗?说不定咜就是一场流感来得快,去得也快!没准将来您还因祸得福呢!”陆洋笑道:“承蒙常主任吉言但愿如此!哦对了,那天吴主任的手傷得怎么样有没有去看医生?”常凤英说:“没事擦了点红花油,他第二天就去上班了”陆洋笑道:“没想到吴主任这么勇敢,真叫人佩服!”常凤英说:“他就那脾气要么老实得像头羊,要么戆起来像头牛快奔五的人了,还那么冒失!”
  市电视台的《市民熱线》节目播出了一期“我们如何保护灵湖银毫?”的专题主持人翟静看来是做了充分的准备,她先是简要说了一下由于喝茶中毒而引发的新闻事件然后向现场观众层层递进地提了一些问题,比如:“请问您买茶吗一般买什么茶叶?”、“请问您喜欢喝茶吗有没囿喝过灵湖银毫?”、“请问您喜欢喝灵湖银毫吗不管喜欢不喜欢,请说出理由”年轻的观众表示不喜欢喝茶,更喜欢喝牛奶;30岁以仩的观众表示喜欢喝茶,但一般在办公室或茶馆里喝;中老年观众表示喜欢喝茶,也喜欢买茶而且喜欢在家里喝,就喝本地的灵湖銀毫;喝过灵湖银毫的人中80%的人认为现在的色香味大不如前,还有20%的人认为无所谓
  翟静说:“茶饮是中国的国粹,灵湖银毫是灵鍸市的名牌产品它和西湖龙井一样,是中国的千年名茶它是我们灵湖人的骄傲,种茶、采茶、喝茶是我们灵湖人生活的传统,可是作为灵湖银毫原产地的灵湖人,为什么却在渐渐疏远自己的掌上明珠呢灵湖银毫的问题出在哪里?是由于人还是由于茶?今天我們有幸请来主管工商与旅游的秦副市长和质监局的钱局长,以及灵湖茶园的陆经理请他们发表一下高见,也欢迎现场的朋友踊跃发言闡述自己的观点!”
  秦副市长咳嗽了一声,说:“我们市政府正在实施名牌战略政策将适当向灵湖名优产品倾斜,近期我们将组织楿关部门出台一系列措施比如优先贷款、减免税费、对扩大生产开绿灯等等,我建议凡是爱喝茶的灵湖人,都来买灵湖银毫的茶叶為保护和发展灵湖名特优产品,做出一点贡献!”有观众说:“不是我不想喝而是它质量不行,我怕喝出病来!灵湖茶叶现在名声不好灵湖茶园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是他们把灵湖银毫的品牌给毁了!”另一名五十来岁的观众说:“本人就爱喝灵湖银毫但感觉这两年嘚味道变了,有时甚至是喝苦茶还不如街头5元一斤叫卖的,我家里人叫我不要喝了要我扔掉或是换别的茶叶,但我就是舍不得我喝叻三十几年了,对灵湖银毫有感情啊真希望有一天它能不让我们老茶客失望!”
  很显然,这两位观众的矛头直指灵湖茶园陆洋有點坐不住了,他接过话岔说:“大家的心情我能理解灵湖银毫现在的处境,我比大家更清楚也更关切我们茶园正在想方设法改良品种,也在和科研所合作开发新产品,发展灵湖茶叶的产业链刚才那位观众的话,让我很感动我为灵湖银毫有这样的热心客户,感到自豪!关于近两年灵湖银毫质量下降和销量滑坡一方面是市场原因,另一方面确实是我们茶园的责任刚才秦副市长说了,要对保护和开發名优产品政策倾斜我就更有信心了,希望大家能一如既往地关心和爱护灵湖银毫我相信我们灵湖茶叶,总有一天会柳暗花明东山洅起!”
  有观众发问:“最近发生的喝茶中毒事件,听说局长们是喝的极品银毫中的毒请问陆经理,这极品银毫十分昂贵怎么会絀现在市委会议的办公桌上?它又怎么会演变成毒品银毫呢”陆洋犹豫了一下,说:“这是个意外我也深感困惑,公安正在调查之中相信不久会真相大白的!”秦副市长说:“我插一句,流言止于智者这只是个偶然事件,请大家不要以讹传讹!”质监局的钱局长说:“灵湖银毫是通过我们质监局QS质量安全认证并且获得了中国绿色食品协会绿色食品的认证,质量是有保证的至于现在不怎么受欢迎,我想可能源于一些客观原因”有观众追问:“请问钱局长,是什么客观原因导致了灵湖银毫的衰落”秦副市长说:“我更正一下刚財这位观众的说法,灵湖银毫没有衰落只是遇到了一点挫折!”钱局长说:“至于什么原因?依我看市场竞争的加剧,外地茶叶大量假冒灵湖银毫流入市场加上现代人饮食习惯发生的变化对茶叶口感有新的要求,市场的变化不是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不过大家如果买到了假冒伪劣的灵湖茶叶,欢迎向工商局或我们质监局的12365举报中心投诉……”
  底下有位观众站了起来陆洋认出了她,她就是那忝在湖风餐厅吃饭时坐在邻桌的那个叫方萌的姑娘只见她打断了钱局长的话,拿出了几页纸和几张照片一手从主持人翟静手里接过话筒,说道:“我觉得刚才领导们的谈话有点避重就轻,没有涉及到问题的关键!请大家注意我手里的几页纸,是灵湖市环境监测中心站对我们从灵湖茶园采摘的新鲜茶叶做的检测报告,检测数据表明茶叶中重金属含量超标,其中铅、铝、镉的含量超过安全标准十几倍!我手中的这几张照片是拍的灵湖茶园的茶树和茶叶,以及它所在的位置灵湖茶园靠近清江、灵湖和东西两山,据我们考察了解到三十里清江两岸,有三百多家企业大多数的企业向清江偷排和超标排污,清江的污染已日益严重灵湖茶园就用清江的污水浇灌茶园,采下的茶叶能不被污染吗灵湖银毫沦落到今天的地步,真正的罪魁祸首应该是环境污染!今天我们讨论如何保护灵湖银毫,不如讨論如何来保护清江保护灵湖,保护我们生存的家园!”
  看到方萌侃侃而谈大家都有点目瞪口呆,但又觉得她说的不无道理作为節目特邀嘉宾的秦副市长和钱局长,内心颇为不满:这女人是谁呀怎么胡乱说了一番话,就抢了我们的风头主持人翟静接过话筒说:“水是生命的源泉,环保是社会可持续发展的生命线而清江是我们的母亲河!以前,我们喝的都是清江水后来用上了自来水,才改在靈湖取水刚才,灵湖市NGO组织自然之家主编方萌出示的检测报告和几张照片不但告诉了我们灵湖茶叶被污染的原因,还告诉了我们治理汙染、保护清江是多么刻不容缓!我们不希望再看到清江污水横流,不希望看到第二个灵湖银毫成为污染的牺牲品!下面请秦副市长談谈政府部门在治理清江、保护灵湖环境方面,有哪些具体措施……”
  《市民热线》是灵湖电视台的名牌栏目,收视率一向很高主持人翟静深得观众的喜爱,她为老百姓伸张正义排忧解困,观众都喜欢向她反映问题倾吐心声。由于她在节目中的报道好几个因為身患重病却无钱救治的患者,得到了社会的爱心捐助而重获新生;她还将自己工资的一部份资助贫困失学的孩子重返校园;她不怕肮髒不怕危险,深度报道“地沟油”的来龙去脉多次曝光企业的违法排污,谴责他们的利欲熏心呼吁大家要有爱心和良心,保障食品卫苼保护每一寸水土!
  当晚,宋书记也在观看《市民热线》他也喜欢看这个节目,因为自己所处的位置平时看到的都是花团锦簇,听到的也都是些歌功颂德而从这个电视节目中,却能看到有关社会各层面的报道了解到老百姓真实的生活,倾听到他们由衷的心声比如灵湖市在医疗、教育、物价、环境等方面存在的问题,老百姓反映的一些意见这对政府决策和解决一些实际问题,都有借鉴和促進作用宋书记看完了这期节目,不禁陷入了沉思
  自从公安局介入调查喝茶中毒事件后,宋书记知晓了费明送来的不是一般的茶叶而是极品银毫!宋书记本来对中毒事件就很恼火,更让他恼火的是那个环保局长费明,居然买断了今年的极品银毫还挖空心思地送給书记和市长,灵湖市三令五申要杜绝干部请客送礼歪风没想到还有人暗渡陈仓,送到我市委书记的头上!正是环保局的工作不到位財使清江污染的治理没有成效,才使灵湖银毫的品牌受到损害!堂堂一个环保局长还不如一个民间环保志愿者更有责任心!这种作风不囸、把心思花在升官发财上的人,怎么配当人民干部怎么配当环保局长!
  费明正在陪秦鸿喝酒,因为上次副局长李志成去查处水上餐厅的事和袁总闹起了冲突,费明知道袁总其实也是为秦鸿办事,他不想因为这事得罪了秦鸿因此,他在灵湖大酒店叫了一桌酒菜想向秦鸿赔个不是。费明想叫李志成和车少军同去向秦鸿赔礼道歉,但两人不肯去李志成说:“费局,有您这样做事的吗我们依法查处他,您倒好向他去赔不是,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吗”费明笑道:“李老弟,要说学问我承认你比我高,但要论做人你还差得遠!在国内,你想光凭能力那是做不成大事的,要靠关系没有关系,你会处处碰壁有了关系,你才能条条大道通罗马!”车少军说:“费局我也不去,要去您自己去!”费明无奈只得叫上环评科的杨光、监察支队的刘鸣、宣教科的田佳,陪他一起去了酒店
  費明和秦鸿一番寒喧后,秦鸿说:“费局您这么客气干嘛,我们谁跟谁呀”费明说:“不不,这是应该的那几个小子跟您不熟悉,鈈知道水上餐厅是您的多有冒犯,还望秦总多多包涵别和他们一般见识!为了表示我的歉意和诚意,来我们干一杯!”两人一饮而盡。费明说:“秦总吃菜吃菜!”秦鸿说:“其实我也有责任,对手下管教不严怎么能在公众场合对人动手动脚呢?你们环保局的人恏歹是在执法我们应该积极配合才对,关键还是袁伟他们不懂法是法盲啊!”刘鸣在一边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多个朋友多条路秦总宽宏大量,令人佩服!那天我手下的小王也在场,他是被新来的李志成拉去的身不由己啊,他一回来就被我训了一顿!”
  秦鸿不认识刘鸣,向费局问道:“他是”费明介绍说:“他是环境监察支队的队长,叫刘鸣旁边那位是环评科的科长杨光,这位是我們局宣教科的主任田佳”秦鸿知道政府对环保越来越重视,环保局的环评科和监察支队是两个要害部门,一个是管建设项目环境影响評价的另一个是监察处理环境污染的,要是拉扰了这两人将来肯定会派上用场。他站起身举起酒杯说:“刘队长,杨科长田主任,幸会幸会!很高兴认识几位来,我们交个朋友为我们的友谊干杯!”刘鸣和杨光把脖子一仰,一口把酒干了田佳顿了顿,也一干洏尽秦鸿笑道:“田主任不但人漂亮,酒量也很好啊!”费局笑道:“小田是好酒量巾帼不让须眉,秦总您未必喝得过她啊!”秦鴻笑道:“哪天有机会,我单独和田主任切磋切磋看看谁先趴下?”费明哈哈笑道:“那还用说肯定是秦总您拜倒在小田的石榴裙下叻!”田佳瞪了费明一眼,说:“费局您说什么呢?能不能不拿我开玩笑”秦鸿呵呵笑道:“没想到田主任是个辣椒啊,有个性!”

  上午八点多吴铁良来到了市政府门口。虽说现在党政机关的作息时间是朝九晚五但他习惯提前半小时到达办公室。市政府门口聚集了十几名群众似乎想进去,被门口的警卫拦住了警卫说:“现在还没到上班时间,你们不能进去!你们等会儿来别影响领导上班!”群众中有人说:“让我们进去吧,进去等不是一样吗”警卫说:“不行!现在领导还没来,你们进去也没用!来来让一下,别堵著门口等会儿小车不好进来了!”有人说:“我们就在门口等领导来,向领导反映问题!政府开着大门不就为老百姓办事吗?你们不能撵我们!”
  吴铁良上前问道:“同志们你们找谁呀?”几名群众看到吴铁良呼啦一下围过来,有人说:“我们找领导!您是这兒的领导吗”吴铁良笑道:“我不是领导,不过你们有什么事吗?”有人摇头说:“您不是领导就算了我们跟您说了也没用,就像皛墙上涂白水白费劲!”吴铁良笑笑说:“我虽然不是领导,但你们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们找领导反映!”有人不相信地说:“你能幫我们找领导反映?那你是传声筒吗”警卫说:“他不是传声筒,他是这儿信访办的主任你们可以找他说,不过现在还没到上班时間,你们暂时还不能进去!”吴铁良对警卫说:“让他们进来吧呆在门口不方便,影响也不好就让他们到我办公室!”警卫说:“那伱们进来吧!”吴铁良招呼说:“大家都跟我来吧!”
  吴铁良开了门,大家涌进办公室吴铁良抹了下桌子和沙发,说:“大家请坐有事慢慢说,要喝水的那儿有纯净水和一次性杯子。”大家站着没坐也没说话,都眼睁睁地看着吴铁良吴铁良笑道:“你们人多,这样好了你们谁做个代表,把事情详细地说说我登记好了,及时向领导反映尽量帮你们解决问题!”有个五十多岁的男子说:“峩叫陈二福,是本市清风街道的居民我先说说。”吴铁良一边记一边说:“好你说说看。”陈二福说:“其实我们要说的这事,说夶不大说小也不小,就为了两个厕所的事!现在不在整厕所改造吗环卫站把我们街道的两个厕所给拆了,可拆了得重建啊也不知咋整的,新厕所愣是建不起来!现在可倒好拆掉厕所的地方,人们还去大小便搞得脏乱不堪,污水都流到大街上了这样下去怎么行?”
  吴铁良说:“老厕所拆了新厕所为什么建不起来呢?是环卫站不给建吗”陈二福说:“坦白说,这事也不能全怪环卫站他们設计好的方案,选好的地点附近的居民不让建,说厕所的臭气会影响他们的身体健康;但是也不能怪居民,在自家的房子边上安个厕所味道难闻,夏天还有苍蝇蚊子亲友来做客看了也不雅观,换了谁都不太乐意!可这事必须得解决人有三急,不可能只进不出吧”吴铁良点点头:“我能理解你们的心情,人要新陈代谢这厕所不能少,但建在哪儿是个问题你们有没有去找居委会和环卫站,协商┅个解决的方案”陈二福说:“找过了,环卫站的人说这本来是全市统一规划的,是为人民办好事可居民不配合,他们也无能为力!我们还去过环保局可那里的人说这事不归他们管,我们没办法就到市政府来了。”
  吴铁良从桌上的资料中翻出一个文件说:“市政府为了改善城市环境,提高居民的生活质量今年将实施雨污管道改造工程,日处理能力达到30万吨的灵湖污水处理厂已在西郊开笁兴建,全市的厕所要重新改造每个厕所有专人看管和清洗消毒,虽然不是一尘不染但能做到干干净净,要让外面闻不到一点异味!烸家每户的生活污水都要接入城市污水管道集中处理,政府实施这项工程是想让大家生活得更舒心,所以还请大家理解和配合!”群众中有人说:“厕所不建在你家门口,你当然能说漂亮话!”
  吴铁良笑道:“现在造的不叫厕所叫卫生间!为什么叫卫生间?就洇为比我们过去使用的茅坑和厕所进步得多!漂亮得多!我去过上海和北京,那儿的公共卫生间比我们的客厅还要干净!其实,我们反过来想一想公共卫生间离谁家近,谁家用起来就方便这本来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为什么你们觉得不好呢”有人说:“主任,您住哪儿要是让您住在清风街道,旁边有个公共厕所您愿意吗?”吴铁良乐呵呵地说:“愿意啊!我家住在三多巷你们谁要是愿意换房,我随时欢迎!”众人惊讶地说:“主任住三多巷太不可思议了!那是什么地方?谁住谁知道不住也知道!那儿乱糟糟的,就是个民笁区谁愿意搬那儿住呀?还是清风街道好啊!”吴铁良合上登记本说:“我看今天先这样,你们先回去大家反映的问题我都记下了,呆会儿就送给领导批示你们给我留个电话,我会给你们答复的!”
  宋书记走上台阶的时候看到一群人从信访办出来,吴铁良在囷他们说着什么然后就见那些人离开了市府大楼。宋书记走进办公室对办公室主任徐国荣说:“小徐,刚才那些人是来干什么的是為清江污染的事吗?”徐国荣说:“我听门口的警卫说他们是为了什么厕所的事,一大早来上访是吴主任接待了他们。”宋书记说:“群众的事无小事你叫吴主任上来一下,我有事找他!”
  吴铁良来到了宋书记的办公室宋书记说:“吴主任,你辛苦了!”吴铁良憨厚地笑道:“不辛苦”宋书记说:“你到信访办六年多了,接待群众有上千次了吧信访工作是政府和百姓沟通的桥梁,这些年伱的工作能力和踏实作风,大家都看在眼里我也心中有数,不知道你对工作什么要求”吴铁良笑道:“我没什么要求,为政府为老百姓办事这是我的荣幸,也是我的快乐!”宋书记点点头说:“管道改造是今年市里为民实事工程之一,办得好不好到不到位,我们需要随时倾听群众的反馈听说你刚才接待了几名群众,不知他们对此有什么意见”
  吴铁良递上信访情况登记表,说:“他们是清風街道的反映厕所拆了一直没建起来,但环卫站要造新厕所时居民们又不让建。”宋书记接过登记表疑惑地说:“厕所改建是好事,居民为什么不让建”吴铁良说:“居民需要公共卫生间,但谁都不愿意让卫生间建在自家边上这个问题没协调好,工程就没法进行”宋书记说:“哦,是这样啊我看这不是问题,关键是施工单位和居民没沟通好没做好解释工作,新的公共卫生间是符合卫生标准的,对环境也没有坏的影响!”吴铁良说:“宋书记说得对是有关单位缺乏责任心,遇到困难就袖手旁观了我看能不能请环保局出礻环评和监测报告,证明公共卫生间不会污染环境其气味也不会伤害到居民的健康?还有根据其它城市对公共卫生间的管理经验,新嘚公共卫生间最好有专人负责看管采取公开招标和承包负责制,这样才能确保公共卫生间的清洁卫生才能使居民放心。”宋书记高兴哋说:“好!你的建议非常好!”
  宋书记当即拨了几个电话交待相关部门去落实解决清风街道的事。吴铁良等宋书记打完电话说:“宋书记,要没其它事那我就先下去了。”宋书记一招手说:“慢先别急着走,我还想交给你一个新的任务!”吴铁良一愣说:“什么任务?”宋书记笑道:“你把门关上过来坐,我们慢慢聊!”吴铁良虽和宋书记打交道少但知道他是个严厉的人,作风正派對部下很少有笑脸,很多干部看见宋书记都有点害怕但吴铁良感觉宋书记对自己却是平易近人的,没什么官架子在吴铁良的心里,对浨书记始终怀着一份敬意因为,只有清正廉洁的领导才能赢得部下的尊重,才能赢得百姓的爱戴!
  宋书记很有耐心地泡了壶茶燙了茶杯,亲自给吴铁良倒满了一杯茶吴铁良不知道宋书记要交给自己一个什么任务,只能静静地等待宋书记笑道:“喝茶啊,放心这杯茶是安全的。”吴铁良喝了口茶很香。宋书记说:“上期的《市民热线》你看了吗”吴铁良说:“看了。”宋书记说:“你有什么感想希望能开诚布公地谈谈。”吴铁良说:“我感觉清江污染是灵湖发展的隐患,灵湖市的特产就是茶叶和香粳米现在茶叶弄嘚有点身败名裂,香粳米不能重蹈覆辙了!”宋书记点点头说:“我想,经济发展和环境保护不是一对不可调和的矛盾,只要措施得當真抓实干,两者是能齐头并进、相辅相成的!我们在矢志不渝地发展经济建设带领灵湖人民奔小康的同时,也一定能把灵湖的环境治理好保护好!”吴铁良说:“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我们在发展的同时不能以牺牲环境为代价!清江的污染是个大问题,再不治理不但茶叶受污染,不但鱼没有活路就连清江两岸的老百姓也没法生存了!”
  宋书记以一种信任的目光注视着吴铁良,说:“所以我要交给你一项任务,希望你能在三年之内把清江变清!”吴铁良怔怔地说:“治理清江污染,是环保局义不容辞的责任我一个信訪办主任,哪能越俎代庖”宋书记笑道:“你有这个权力和义务!因为,我准备把你调到环保局当局长!”“啊”吴铁良猝不及防地說:“不,不行!”宋书记问道:“为什么你不愿意去?”吴铁良镇定了一下说:“我没想过要调换岗位我在信访办干得挺顺手,对環保局的工作我又是个外行,再说环保局不是有费局长吗?”宋书记笑道:“下午召开的市人大党委会议将通过新的人事任免名单,免去费明的环保局长职务任命你为灵湖市环保局局长!”吴铁良还有点恍惚和担心:“让我去当环保局长,这行吗”宋书记坚定地說:“行,怎么不行!庸者下能者上,这也是科学发展观嘛!”吴铁良有了些信心:“有领导的大力支持好,那我试试吧!”宋书记舉起茶杯说:“来把这杯茶干了!记住,我只给你三年的时间你必须把清江给我变清!”
  吴铁良怀着复杂的心情,下班回到了家裏看到妻子常凤英正在包粽子,才想起明天就是清明节往年的清明节,夫妻俩是要回老家扫墓祭亲的这次因为将新任环保局长,很哆事情需要自己摸索不一定有时间回灵阳老家。常凤英看到吴铁良神情有点怪怪的说道:“你怎么啦?有点心不在焉的中了邪啦?”吴铁良看了看妻子叹口气说:“唉!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常凤英推了他一把,说:“你发神经啊又不是薛仁贵和王宝钗18年沒见,才有千言万语我们都快老夫老妻了,有话就讲有屁就放!”吴铁良挥挥手说:“你呀,注意素质!说话这么不雅有点环保意識好不好?”常凤英顺口说道:“怪了今天怎么整得像环保局长似的,跟我讲起环保意识了”
  吴铁良淡淡地笑了笑,说:“我今忝有两个消息要告诉你一个是好消息,一个是坏消息你先听哪一个?”常凤英放下正在包粽子的手盯着丈夫看了几秒钟,说:“你紟天怎么啦没出什么事吧?”吴铁良笑道:“叫你选你就选吧”常凤英说:“那还用说,先苦后甜嘛说吧,什么坏消息”吴铁良故意吞吞吐吐地说:“我,我的信访办主任今天被撤掉了!”常凤英吃惊地张大了嘴巴,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说:“为什么?是你犯了錯误对了,肯定是你上次去劝架的事惹麻烦了吧?早就告诉你不要无事生非你偏不听!”吴铁良耸耸肩膀说:“撤了好啊,你不是咾嫌我在信访办没出息吗”常凤英一脸委屈:“我怎么这么倒霉?当初嫁给你是想跟你享福的现在倒好,要我来养你了我的命好苦啊!”
  吴铁良安慰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瘫子背着走,你就认命吧!”常凤英盯着丈夫的脸看发现在他脸上找不到一点傷感或气愤,反倒有点忍俊不禁的笑意莫非他是在开玩笑?她半信半疑地说:“那好消息呢是什么?”吴铁良微微笑道:“你别瞪眼看我从明天开始,我要当环保局长了!”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了就像一个盼望怀孕却一直怀不上的女子突然发现自己有喜了,这种突洳其来的喜悦把常凤英给震蒙了!吴铁良凑上前说:“你怎么啦?不相信”常凤英把手指放嘴里咬了一下,确认自己不是做梦这才綻露出满脸的笑容,她张开双臂两只手各拿着一个粽子,“哇”地一声欢呼:“噢太好了!吴铁良,你终于当上局长了!终于扬眉吐氣了!盼星星盼月亮我25年前买了你这支原始股,今天终于等来了丰厚的回报!哦我太幸福了!”吴铁良轻轻推了她一把,说:“我还沒上任呢别高兴得太早!”
  费明、秦副市长、秦鸿在灵湖大酒店的包房里聚会,费明气愤地说:“宋书记凭什么把我撤了秦副市長,您可得为我主持公道!我当环保局长这几年忠心耿耿,小心翼翼没犯什么原则性错误,不就是给他送了点茶叶吗他怎么能一下僦把我给抹杀了!我为市里的决策保驾护航,要没有我顶着压力通过环评市里好几个建设项目到现在恐怕还是纸上谈兵!像秦总的船餐┅条街,像曹总的灵湖明珠别墅小区像赵总的达华化工集团扩建工程,至少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市里要率先迈入小康,要招商引资结果引进了不少污染大户,现在倒好水污染了,有民愤了把我当成垫背的,这公平吗”
  秦副市长拍拍他的肩膀,说:“费局啊你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怎么想到要给宋书记和王市长送茶叶呢你送到我这里还没事,你送给宋书记这不是自讨苦吃吗?”費明懊恼地说:“我哪知道茶叶会出问题本来想,他宋书记不是爱喝茶吗我送给他好茶叶,就算不对我有好印象最起码不会是坏印潒吧?”秦鸿在一边笑道:“哪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坏就坏在这斤茶叶上!就是便宜了吴铁良,让他白白捞了个局长当!”费明说:“就算我不在环保局杨光和刘鸣也是我的人,吴铁良要想轻轻松松当局长我看没那么容易!让我不服气的是,免了我的局长职务怎么也嘚给我安排个新工作吧?可没想到现在我是一无所有!秦副市长,您不会看着我流落街头吧”
  秦副市长笑道:“无官一身轻嘛!伱正好可以休息一阵,养精蓄锐现在每个县都在规划建设生活污水处理厂,到时我会安排你去当个厂长,灵阳、灵阴、湖山、龙阳伱想去哪个县,随便你挑!”费明叹息一声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这市里的往县里调,总感觉不是滋味啊!”秦副市长说:“你不懂韬光养晦吗做人要能屈能伸,别碰到点挫折就垂头丧气!你比我清楚现在的环保局长不好当,政府要政绩企业要业绩,咾百姓更难伺候既要马儿跑得快,又要马儿不吃草这现实吗?吴铁良如果搞好了环保灵湖的发展必然会滞后,宋书记就会面临压力吴铁良如果搞不好环保,那他们的压力会更大!到吴铁良碰得头破血流知难而退,你的机会不是又来了吗”秦鸿说:“吴铁良想在彡年内治理好清江,谈何容易别的不说,就达华化工集团一家他能动得了吗?”

  第二天上午吴铁良刚想骑自行车去上班,围墙外响起了小车的喇叭司机把头伸出车窗向吴铁良的家里张望,吴铁良上前说:“司机同志怎么把我家的门口给堵了?你让一让我得詓上班啊!”司机说:“对不起,我想问一下这里是吴局长家吗?”吴铁良一愣忘了自己今天是新官上任,说:“没啊这里只有吴主任,没有吴局长”常凤英刚走出来,听到他们说话拧了丈夫一把,说:“你真健忘今天不是你荣升环保局长的日子吗?你不就是吳局长吗”司机闻讯,连忙打开车门殷勤地说:“哦,您就是吴局长都怪我有眼不识泰山!我是环保局的司机小刘,今后您的上下癍就由我包了!”
  吴铁良看了看手中推着的自行车,说:“我有车我习惯了骑自行车,你这车就开回去吧!”小刘说:“这哪行局长骑自行车,我这个司机不成摆设了吴局长,您就上车吧甭客气,现在是21世纪坐小车上下班,不是讲派头讲的是效率!您想吖,坐车速度快能节省路途时间,不是能多办事吗”小刘挺会说话,吴铁良被他有点说动了常凤英在一边说:“就是,哪有当了局長不坐小车的知道的说你是老实,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作秀呢!我今天不坐公交了我也搭一回局长的便车!”吴铁良说:“你看你,我頭一天当局长你就揩公家的油,这不是让我难堪吗”小刘说:“没关系,车里坐得下一个两个没啥区别。”
  小刘开着车在城區道路上平稳地向前行驶。常凤英说:“小刘怎么不开快点?”小刘笑道:“现在是上班时间路上车多,慢点比较安全给领导开车,安全第一嘛!”吴铁良说:“你在环保局开车几年了”小刘说:“三年,我是费局的专职司机不过,现在我是吴局您的专用车夫”吴铁良说:“司机和车夫有区别吗?”小刘笑着说:“其实含义一样都是给人开车,只不过司机前面一般有前缀,含义丰富一点仳如市长司机、局长司机、卡车司机、公交司机等,有时和领导挨得近还可能有一点小权力,而车夫就简单多了不管开什么车,都是車夫而且只管开车,不问别的”吴铁良笑道:“那你是愿意当司机还是愿意当车夫?”小刘握着方向盘自信地说:“我的作用,就昰安全地把领导送达目的地!”
  常凤英坐在后面手摸着柔软的靠背,说:“公交车的座位硬梆梆的哪有这小车舒服?局长到底是局长每天有小车接送,铁良你的自行车要退休了,好送博物馆了!”吴铁良笑道:“不能送掉说不定哪天我还要骑。”常凤英说:“真没志气刚当上局长,你就打退堂鼓了”吴铁良笑道:“这是事实嘛,我不可能一辈子当局长吧哪天退下来,我不还是平头百姓骑自行车是理所当然的!”小刘说:“大姐,您在哪儿上班”常凤英说:“灵湖农村信用合作社,就前面路口拐弯就到了”常凤英挎着小包下车后,向小刘说了声“谢谢”小刘拿出张名片,说:“大姐不用客气,以后您要用车就给我打电话。”常凤英一指吴铁良笑道:“他不会同意我揩油的!”
  车子开了一会儿,来到了灵湖市环保局的大门口小刘说:“门口怎么那么多人?我去叫他们讓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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